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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1-9-15 03:33 PM

天如玉 -【八字不合,壓倒再說】《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8 12:35 AM 編輯

【書名】:八字不合,壓倒再說

【作者】:天如玉

【內容簡介】:

  安平殿下什麼都好,就是有些風流

  皇帝欲擇良婿,禮部尚書前腳承命,後腳淚奔:

  啊啊啊啊,陛下要為安平殿下招駙馬啦……

  第二日,朝中適齡好兒郎紛紛外出,遊學的遊學,探親的探親

  只餘二人——

  「一位是太傅之子劉緒,一位是齊大學士之子齊遜之,不過……」

  「不過什麼?」

  「劉緒是走到半路被其父給追回頭的。」

  「……」

  「至於齊遜之……」

  安平殿下挑了挑眉:「他怎麼了?」

  「殿下忘了他是有腿疾的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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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1-9-15 03:33 PM

楔子

  梁國光大皇族、開枝散葉的偉大事業到了崇德陛下這代幾乎被畫上了個句號。

  崇德陛下很鬱悶,想他開創了一代盛世,英名遠播,還娶了一國的女王為妻……多少輝煌融於一身,怎麼臨了就是生不出個兒子呢?

  所以他總結了幾點,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娶妻一定不能娶身份太高的,你看她生不出兒子吧,你還不能納妃……

  不過上天總還眷顧著二位陛下,好歹給他們送來了個女兒,不至於落個無後的下場。

  東德皇后統治的青海國以女子為尊,所以她生下女兒的心情不亞于崇德陛下抱上兒子那般歡喜,剛剛從分娩的疼痛中緩過神來便立下了要將她培養成為一代英傑的決心。

  一手扶持崇德陛下開創盛世的前攝政王早已退隱多年,聽聞消息不免心生歡喜,大筆一揮,為小公主取了個名字:睿。

  他的王妃也是個傳奇人物,既是大樑第一位女官,更是深受皇帝陛下尊敬的老師,聞訊更是高興,便也湊熱鬧為她取了個小名,喚作安平。

  沒有得到兒子且被越俎代庖的崇德陛下甩膀子坐在皇后床邊扮憂鬱,直到女兒朝他咿呀一笑,心情才瞬間放晴。

  父親對她寄予了兒子般的期盼,母親本就重視女子,這樣的環境讓安平殿下擺脫了嬌滴滴的皇室公主形象,一躍成長為一位自立堅強的女性。

  所謂人無完人,安平殿下認為在這些優點之下,自己稍微有點兒風流不羈,實在算不上什麼。

  起碼還沒到豢養男寵的地步不是?不就是隔三岔五的調戲一下年輕侍衛、美貌臣子麼?

  崇德陛下勵精圖治,過度操勞,剛過了四十身體便每況愈下。近幾年來更是嚴重,惹得東德皇后很擔心,便勸他乾脆退了位隨她去青海國過些清閒日子。

  陛下很惆悵,不是捨不得皇位,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撤手。雖說在他當政期間已經允許女子入朝為官,可也只是部分無關緊要的官銜,若是真的要將一國帝位交給女子,恐怕還是十分困難啊。

  為此,陛下多次召集重臣商議,試圖打通這一環。

  奈何會議開了一次又一次,只有內閣周首輔、劉太傅等皇帝心腹表示保留意見,大部分臣子都或多或少表達了不滿,其餘幾位親王郡王就更別提了。

  且不說安平殿下能否擔當大任,瞧瞧這個國家都被女子搞成什麼模樣了?皇帝娶個女尊國的女王做皇后,前攝政王讓女子入朝,他家那個王妃還曾坐到了一品大員的位置,甚至朝廷還在之後允許女子入朝了!

  好嘛,陛下您現在是什麼意思,女兒也可以稱帝了,咱們男人的尊嚴還要不要了要不要了啊?

  於是陛下又開始憂鬱,始終不敢告訴女兒這件事,就怕一不小心傷了她的自尊。加上東德皇后對女兒遭到這種待遇很不忿,免不得將氣撒在他身上,由此,他就更鬱悶了。

  猶豫許久,崇德陛下終於想到了個辦法——他決定要為女兒安排婚事。

  實在沒有辦法,安平早日生下個外孫來繼承他老人家的皇位也是可以的嘛。

  想法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

  安平殿下早已花名在外,消息一經走漏便引起朝中巨大恐慌。家中有適齡兒郎的大臣們都開始忙著送孩子出門,遊學的遊學,探親的探親,臨行前叮囑的都只有一句話:不等到安平殿下選了駙馬不准回來!

  崇德陛下傷心啊,可是作為一個開明聖君,實在不好明言,更不好強迫,只有一個人哀歎教女不嚴,終於釀成了如今的悲劇。

  所幸此時前攝政王給他提了個建議:陛下願隨皇后去養病也無妨,國家並非皇帝才能管,你讓你閨女做監國便是,等身子好了再回來繼續治理國家不就行了?

  陛下覺得這個可以有,於是興奮地再次召集大臣們開會。很好,雖然這次仍有波折,但總算是通過了。

  不日,一道聖旨將安平殿下冊封為監國,於是大臣們以為招駙馬一事風頭已過,又紛紛召回了兒子。

  雖然招駙馬一事的確是擱淺了,但是卻給崇德陛下提了個醒。

  他得為女兒好好謀劃謀劃了,不然這輩子能不能抱上皇孫也有待商榷啊。於是,陛下終於決定趁著廣大好兒郎在京之際不厚道地使用一下皇權,為安平挑個好駙馬強行賜婚。

  這個念頭產生沒幾日,陛下就招來了禮部尚書,一臉和顏悅色地拉著他的手感歎:“朕膝下只這一女,自小疼愛,愛好……是特別了點,然有才有貌,進退有度,所以此次招駙馬一事,愛卿需全力以赴,為朕擇一良婿,待事成之後,朕必有重賞。”

  禮部尚書連連點頭應下,恭謹無比,然而待一出了殿門就撒丫子狂奔出了宮門。

  啊啊啊啊啊,陛下又要為安平殿下招駙馬啦!!!

  第二日,城門口再次發生擁堵狀況……

  這麼大的動靜,安平殿下不可能不知道。她很憂心,比陛下還憂心,因為照他父皇的安排,她後半輩子都將只能守著一個男子過日子了。

  好淒慘……

  左思右想不是個事兒,安平裝扮齊整,決定去跟她父皇好好溝通一下。

  誰知她前腳剛踏進殿門,崇德陛下已經一臉愧疚地迎了上來,一個勁地拉著她的手寬慰:“是那些大臣沒眼光,安平你不用傷心。”

  安平實在不忍打擊父皇的一腔赤誠,滿肚子的話生生咽了回去,乾咳了一聲,反過來安慰他:“父皇安心,女兒還不至於嫁不出去,那些大臣瞞著您送子出京不假,但女兒相信其中一定有正直之士留了下來。”

  聞此言論,崇德陛下以一記幽怨的眼神表達了自己的懷疑。

  殿門外輕輕響起兩聲輕叩,隨即大內總管福貴快步走了進來,在二人面前恭恭敬敬地拜倒,語氣卻有些飄忽:“起奏陛下,殿下所言不虛,確實有兩位適婚男兒未曾離京。”

  安平對著父親攤了攤手,看吧。

  “哦?”崇德陛下頓時興奮了:“是哪兩位?快說來聽聽。”

  “回陛下的話,一位是劉太傅膝下幼子劉緒,一位是齊大學士長子齊遜之。”

  “啊,不錯不錯,不愧是朕一手提拔出來的臣子,教子有方,朕心甚慰啊。”

  福貴陪著乾笑了兩聲:“不過……劉緒是走到半路被其父給追回頭的。”

  “……”

  “至於齊遜之……”

  安平挑了挑眉:“他怎麼了?”

  福貴抹了把汗:“殿下忘了他是有腿疾的麼?”

  “……”



第一章

  陛下出離憤怒了,於是他做了一個讓大臣們安心,卻讓劉齊兩家愁雲慘澹的決定——

  就在劉緒和齊遜之當中挑選一位做女婿。

  這樣的決定出來之後,結果已經可見一斑,齊家長子齊遜之足足年長安平殿下七歲不說,還有腿疾纏身,怎麼看都是劉太傅家的小兒子劉緒勝算大一些。

  當然這對劉緒來說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正是午休時分,安平身邊的小太監圓喜憂喜參半地跑進東宮大殿,對靠在軟榻上品茶的安平行禮道:“奴才這兒有兩個消息,殿下是要聽好的,還是壞的?”

  “嗯,先說壞消息,再說好消息。”

  圓喜立馬耷拉著腦袋,烏雲密佈:“壞消息是,陛下招了劉公子和齊公子入宮來見了。”

  安平挑挑眉,示意他繼續。

  圓喜又瞬間振奮了精神,萬花盛開:“好消息是,所有大臣再度召回了自家公子。”

  “啊,那可真是個好消息。”安平笑眯眯地發表感慨。

  “唔……殿下難道不在乎駙馬之位花落誰家?”圓喜的臉上寫滿了對八卦的探求**。

  安平聞言只是微微一笑:“此事能不能成還難說呢,他們誰都不情願,恰巧,本宮也不情願。”說著,她站起身來,隨手整了整衣襟便朝外走去:“待本宮去瞧瞧。”

  圓喜樂顛顛地想要跟去,被她抬手阻止:“本宮自己去即可。”

  呃……圓喜一臉嚮往地撓著殿門,好想去看八卦啊……

  禦書房外,劉緒雖然沉穩地站著,實際卻有些心緒不寧,甚至身上湛藍袍子的一角也不經意被他扯得皺成一團。

  他想起父親攔下他時痛心疾首的說教,心情更加複雜。

  陛下對父親有知遇之恩,如今正值“用人之際”,他卻偷偷離京,他老人家自然難堪內疚。

  劉緒也明白自己的行為有失大丈夫的磊落,可是安平殿下的風流名聲已不是一日兩日,當初國子監裡的同窗被她調戲過的大有人在,誰說起來不掬一把辛酸淚?

  他自問能文能武,期盼著他日能入朝出仕,建功立業,實在不願屈於此等離經叛道的女子之下做什麼駙馬。可陛下剛才一連串的問話還在耳邊迴響,言辭之間對他讚賞不斷,更是一口一個“慶之”叫的親切,讓他心裡一陣接一陣的緊張。

  不會真的要選他吧?

  許久過去,殿門終於打開,一人被攙扶著走了出來,一身月牙白的織錦雲紋袍,身材修長。許是出來得匆忙,一頭烏髮只是隨意地在腦後系了一下,眸光半斂,幾乎半邊身子都倚在隨從身上,一步步緩緩地移了出來,福貴公公在一旁小心地虛扶著。

  是與他一起受召入宮的齊遜之。

  劉太傅與齊大學士分別是當年同期科舉的榜眼和探花,私交甚密,子女之間關係也不錯。齊遜之年長劉緒幾歲,雖身有殘疾卻性情溫和,勤於學習,是以劉緒對其頗為敬重,一直以兄禮待之。

  此時見他出來,劉緒舒了口氣的同時已快走幾步迎上前去,抬手托住他的胳膊:“子都兄,一切可好?”

  其實他想問的是陛下對他的態度,但因一向不善言辭,此時又心急,出口便成了這樣的問題。

  齊遜之抬眼看向他,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染滿笑意:“慶之似乎很緊張?”

  劉緒歎了口氣,礙於福貴在場,只是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

  齊遜之低笑了兩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頭:“慶之,看開點吧……”

  “……”劉緒瞬間欲哭無淚。

  所以說他是註定要成為安平殿下的人了?

  他僵直了身子,身形一下子變的孤寂落寞。於是安平到時便恰好看見那一抹湛藍的身影和一張憂鬱的側臉。

  因年齡關係,劉緒與齊遜之相比,稍帶一絲青澀,又因身體之故,比他多出一分陽剛。但其實他的相貌要更讓人印象深刻,因為齊遜之宛若平靜無波的江河,叫人注意更多的反而是他難以捉摸的氣質,而劉緒的相貌則仿若初升朝陽般耀眼奪目。

  奈何這樣的好相貌卻配了一副沉悶的脾性,否則定會迷醉不少閨閣女子的芳心。也因此,雖然生得俊俏,卻很少有人以容貌稱讚劉緒,因為他總讓人覺得不易親近。

  顯然安平沒這自覺,反而相當直接且熱情地對他進行了讚美:“哎呀,這位就是劉太傅家的公子?好相貌啊……”

  劉緒沒來由地抖了一下身子,轉頭看去,就見一名女子穿著雪白的朱子深衣大步走了過來,寬袍綬帶的裝束隨意無比,若不是整齊綰著的髮髻,可能連同性別也被一齊淡化了。

  她的相貌承自母親,那雙眼睛卻是與父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深邃悠遠,特別是笑時,更是生動。仿佛是出自一種習慣,微帶輕佻,自她眸中蔓延開來,便叫人明明白白地覺得那是一種……調戲。

  劉緒實在不是個情緒外露之人,否則此時就是立即扭頭離開也有可能。更何況齊遜之已經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讓他想溜也溜不走。

  那兩根修長的手指在他腕間輕輕捏了一下,劉緒一愣,抬眼看向齊遜之,就見他對自己使了個眼色。

  他皺了一下眉頭,終究還是不甘不願的站正身子,朝安平行禮:“參見殿下。”

  安平笑眯眯地要上前來扶他,一眼看到他身後的齊遜之,頓時止住了步子。

  沒人知道是怎麼發生的,就知道眼前安平殿下的臉色忽然就變得淒哀起來,下一刻已經幾步沖到了齊遜之跟前,扶著他的胳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啊,子都,你怎麼來了?現在腿沒事了吧?當初都怪本宮,都怪本宮啊……”

  包括劉緒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了,只有福貴在一邊抽了抽嘴角,默默望天。

  齊遜之臉上笑意加深,眸中卻寒光閃爍:“喲,殿下原來還記得我啊?”

  “啊,子都,你這是什麼話?本宮怎麼可能不記得你,快讓本宮瞧瞧你的腿,沒事了吧?啊?”安平一臉關切,努力從眼中擠出兩滴眼淚失敗後,轉頭朝福貴大聲喊了一句:“去把整個太醫院的人都叫來!”

  眼見情況愈演愈烈,齊遜之終於從安平手中抽出手來,拍了拍她的手背:“殿下不必如此自責,都過去了不是麼?”

  安平撇了撇嘴,不是因為對他的話不相信,而是齊遜之在拍過她的手背後就順勢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差點沒讓她嚷出來。

  她冷冷地眯著眼睛瞪他,說出來的話卻仍舊溫和:“哦?你真的不怪本宮了?”

  齊遜之也笑,眼神陰險,臉上卻是雲淡風輕:“真的。”

  真的你還不鬆手!

  安平強忍著把他狠揍一頓的衝動,猛地從他手中掙脫開來,低頭看向他的雙腿,眼神幾不可察地閃過一絲愧疚。

  不同于劉緒,安平與齊遜之乃是舊識,實際上,齊遜之十歲便入宮做了她的伴讀。

  齊遜之是有腿疾,卻非天生如此,走到如今這一步,全拜安平所賜。

  安平尚武,幼年習武的時間比學文的時間還長。八歲那年,她偷偷牽了西域進貢給崇德陛下的汗血寶馬去演練場學騎術,哪知那馬尚且年幼,性烈無比,她小小的身子還沒坐穩就差點被掀翻在地。

  齊遜之那年已年滿十五,身為伴讀,自知責任重大,慌忙前去相救,手忙腳亂間是護住了安平,卻被馬蹄踩踏了小腿……

  崇德陛下當時大為光火,差點要對安平動手,卻被冷汗連連的齊遜之阻止。他一臉內疚自責,說自己照顧殿下不周,致使她差點遇險,如今只望陛下不要責怪自己,萬望莫再苛責殿下了。

  安平那個感動啊,一路握著他的手把他送出了宮啊,哪知上了馬車,他就暴露了本性,當即甩了一句狠話出來:“要是我殘了,殿下你這輩子都別想安生!”

  安平驚悚了,幼小的心靈被徹底地打擊到了……

  之後的兩年間,齊府四方延請名醫,奈何齊遜之的腿就是治不好。安平內疚無比,跑去看他,卻被他一頓臭駡給轟出了府。

  身為一個深受萬人疼愛的公主,安平殿下再次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這之後二人沒再見過面,一直到後來入國子監讀書才又撞上。據說那年齊遜之相中了一位千金小姐,家人滿懷期盼地前去提親,卻因為腿疾而被婉言拒絕了。

  安平知道後,撫著額頭說了句:“事情大條了……”

  果然,之後的情景,用福貴的話說,那叫天雷勾動地火,晴天乍起霹靂!

  溫文爾雅的齊大公子對誰都是一副好脾氣,只有對安平殿下,明明一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模樣,卻還強壓著擺出一副“其實我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於是在安平殿下心中造就了陰險狡詐的形象。

  大約在國子監待了兩年,安平在對他的愧疚和憤恨中飽受煎熬,終於下定決心外出遊學,這之後彼此便再無交集。恰巧那年劉緒初入國子監,所以逃過一劫,免遭其“辣手摧花”,實在可喜可賀。

  但是現在他卻喜不起來。

  當年他對此事只是略有耳聞,後來雖對齊遜之受傷原因有過疑惑卻也不便詢問,所以此時得知與安平殿下有關,頗為驚訝,同時也不由得大感惆悵。

  難怪陛下會拉著齊遜之在殿中再三交談,原來是安撫。而齊遜之與安平殿下既然有此過節,大有水火不容之勢,這駙馬的位子豈不是最終還是要落到他的頭上?

  與安平殿下這場突兀的會面在她見到齊遜之後很快便宣告結束,齊遜之被攙著朝自己的軟轎走去之前,拍了拍劉緒的肩頭,笑得輕鬆而溫和,照舊是那句安撫:“慶之,看開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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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崇德陛下只有一後一女,皇宮向來冷清,導致宮人們在閒暇時連個可以八卦的內容也沒有,委實無趣。不過最近卻熱鬧起來了,只因劉太傅之子突然受封為少傅,開始日日入宮陪伴安平殿下了。

  崇德陛下已經決定隨皇后前往青海國休養,啟程的前一晚,特地招來安平詢問她對劉緒的感覺。

  安平端坐於桌前,端著一盞茶在鼻下輕輕嗅了嗅,一臉陶醉之態,舉手投足之間無不彰顯皇族的優雅,又融合了她自身的灑脫風流,氣質天成。而後才慢條斯理地切入正題:“所以父皇的意思是,要女兒招了劉緒做駙馬?”

  崇德陛下微笑點頭,語帶感慨:“沒想到這孩子這般優秀,品貌俱佳,安平,你需得好好把握啊。”

  一想到要為一棵樹木放棄大片森林,安平就不樂意了,笑得很是敷衍:“父皇,不過短短幾日相處,太早了吧?”

  崇德陛下搖頭歎息,你到底明不明白機不可失的道理啊?

  一直在旁沒有做聲的東德皇后忍不住道:“身為女子當做大事,怎能這麼快便談及婚嫁?”

  崇德陛下抽了抽嘴角,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當年追求這位女尊國女王的艱難歷程,無奈地安撫她道:“話不能這麼說,大樑與青海國不同,早日有了皇孫,也是個籌碼嘛。”說著他轉頭看向安平,眼含深意:“安平,你明白父皇的意思吧?”

  安平自然明白,持反對意見的大臣和皇族要麼出於面子,要麼出於利益,總之都不會輕易鬆口讓她成為皇位繼承人。而生下皇孫,阻力就會小上很多。以幼子生母的身份垂簾聽政甚至攝政臨朝,也算一種變相的繼承方式。

  她抿唇不語,一向隨意到近乎散漫的神色忽然變得正經起來,在燈光之下看來,竟讓人覺得與周圍的一切都拉開了深遠的距離。

  東德皇后猶自不悅道:“本以為梁國推行女官之制這麼多年,風氣應當更為開放,沒想到竟容不下安平登基稱帝!”

  崇德陛下在她身邊坐下,捏了捏眉心:“唉,畢竟有祖制壓著,當初攝政皇叔一人專政時推行女官之制尚且阻力重重,更別提如今要立一位女帝了。”

  “那便慢慢來吧。”

  忽來的一句話讓殿中一下子恢復安靜,崇德陛下與東德皇后目光一致地掃向安平,後者卻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端著茶悠悠然地飲了一口,然後抬眼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選駙馬可以,不過慢慢來,女兒還想再挑一挑……”

  如果這是可以可以讓朝臣們對她放心的條件,她也不介意嘗試一下。反正男子再多,對她而言,意義都一樣。

  嗯,男子如衣服嘛……

  ※ ※ ※ ※ ※

  殿中沉香嫋嫋,窗外春光正好。

  劉緒不甘不願地隨圓喜踏入東宮殿門,一抬頭卻頓時愣住。

  安平與一人相對坐著,正在對弈,神情專注,而她對面的人……竟然是齊遜之!

  聽到響動,齊遜之率先轉頭看來,僅僅是個轉頭的動作也做得極其優雅動人:“慶之,你來了?”

  劉緒呐呐地點頭。

  乍見這兩人這般和睦相處……好不習慣。

  安平落下一子,這才抬眼看來,臉上瞬間染滿笑意:“慶之來了?快來本宮身邊坐。”

  劉緒神色一僵,默默扭頭:“多謝殿下,微臣站著就行了。”

  安平不置可否,落下一枚棋子後,笑著道:“慶之不必驚訝,今日招子都進宮,乃是為了宣佈一件事情。”

  齊遜之和劉緒一致抬眼看向她。

  像是故意要賣關子,安平半晌才將視線從棋盤上移開,慢悠悠地道:“本宮覺得身邊只有慶之這一個老師實在太少了,所以決定冊封子都為少師,同為三孤之一。”

  劉緒先是一陣詫異,接著就是興奮。

  他這個少傅不過是個幌子,連課都不授,算哪門子老師啊?其中含義簡直不言而喻。而現在齊遜之也成了同性質的少師,那是不是意味著……他不再是唯一的駙馬候選人了?

  雖然此番轉變讓他對齊遜之深感同情,但是原諒他吧,他不厚道地興奮了。

  齊遜之倒是沒什麼特別的神情,只是笑意溫和地拍了兩下掌:“不想殿下任了監國之後,頭等大事竟然就是莫名其妙地冊封官職,大手筆啊!”

  安平勾著唇角眯眼瞪他,後者回以意味不明的冷笑。

  兩人就這麼對峙著,許久過去,齊遜之忽然道:“殿下可願與我單獨說幾句?”

  安平眼眸微轉,點了點頭,擺擺手示意大家出去。劉緒臨出門前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齊遜之,似乎擔心他會被安平吃了一樣……

  殿中恢復安靜,齊遜之繼續落下一子,棋盤上的局面忽然明朗起來:“殿下為何突然封我為少師?”

  “如你所言,本宮身為監國,想封便封。”

  “只怕是緩兵之計吧。”

  安平手下一頓,眸色暗沉,嘴角卻一如既往地浮著一抹輕佻笑意:“為何這麼說?”

  齊遜之抬眼看她,微微一笑:“大臣們都希望殿下早日婚配,安定下來,而殿下卻不願平淡嫁人生子,自然就要有個能拖延的理由。但是慶之又很適合做駙馬,於是您便硬將我拉入其間,做個周旋的幌子,我說的沒錯吧?”

  像是毫不驚訝他會猜到自己的意圖,安平捏住一枚黑子落下:“那你答應麼?”

  齊遜之掃一眼棋局,扔了手中的白子:“這盤棋我輸了,不過殿下要是贏了我下一場,我便同意。”

  “哦?”安平立即收拾棋局:“那就再來一局。”

  “不,”齊遜之搖頭:“我們比武。”

  “哈?”

  ……

  設于外宮的演練場占地極廣,專供宮中的皇子們平日訓練武藝之用,現在的常客自然只有安平。

  春日的陽光在場地週邊的旌旗上跳躍,四周冷肅之意稍減。劉緒的目光從場邊的兵器架一排掃過去,最後落在身邊端坐著的齊遜之身上:“子都兄,到底怎麼回事?為何你突然讓我跟安平殿下比武?”

  齊遜之回以溫和一笑:“一是因為慶之你武藝不錯,二是因為我腿腳不便啊。”

  劉緒的眼皮跳了一下,這跟讓他與安平殿下比武有關係麼?

  兩人正說這話,場外忽然傳來一人張揚的笑聲。二人轉頭看去,就見安平殿下笑眯眯地推開身邊面紅耳赤的貌美少年,大步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雖然這一幕發生的突然,兩人還是看得很清楚,那位掩面狂奔而去的美少年乃是當朝禦史焦大人家的公子,卻不知因何被安平殿下給撞上了……

  一向甚少動容的劉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安平頭髮高挽,換了一身玄色胡服,立領窄袖襯托高挑身材,便自然流露出一絲英氣,但眉眼間帶著尚未褪去的一絲饜足歡愉,又平添無盡風流。

  齊遜之提出跟她比武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然而等她看到場中多出來的劉緒時,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來是要找人代替。

  她腳步不停,一路走到場邊的兵器架前,轉頭對劉緒道:“早就聽聞慶之文武全才,今日便與本宮比試一場吧。”

  劉緒沒有做聲,但眼神中分明寫著不屑與女子一較高下。

  安平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望向齊遜之:“看來慶之並不情願。”

  齊遜之抬袖掩口,低咳了一聲。劉緒這才緩和了神色,抿了抿唇,終於不情願地開口承下:“慶之冒犯了。”

  安平滿意地笑了一下,轉身挑選兵器,漫不經心地問道:“慶之擅長什麼兵器?”

  “劍,長槍。”

  “嗯……”安平慢條斯理地取過一把弓,轉身沖他笑了笑:“本宮擅長箭術。”

  劉緒微帶不解地迎上她的視線。

  “所以,我們來比射箭吧。”

  “……”

  一場比試,心情各異。

  一箭射中靶心後,安平轉頭笑道:“慶之謙讓了。”

  劉緒聲音沉悶:“興許……下次微臣可以與殿下比試一下劍術。”

  安平哈哈大笑,在惹得他的臉色一陣青白交替之時,抬手從他光潔的下巴上輕浮地掃過,於是青白臉色又化作赤紅一片。

  太傷自尊了!

  安平將弓箭交給一旁的圓喜,挑眉看向齊遜之:“想必子都對本宮之前的行徑十分不屑,但人說揚長避短,既然有機會獲勝,自然是要用最有利於自己的方式了,不是麼?”

  “說得不錯,但是說到箭術,我倒也能試試。”

  安平一怔,齊遜之已吩咐隨從將自己背到她身邊站定,隨即從圓喜手中接過弓箭。

  他遣退侍從,抬臂拉弓,因為只靠未受傷的腿受力,身子幾乎壓在一邊。然而在他調整好上身姿勢的一瞬,忽然瞬間站得筆直,甚至讓人感覺不出他有腿疾,而後一箭射出,直中靶心。

  這一箭威力十足,甚至將安平之前射在上面的羽箭震落。可是早在箭射出的一瞬他就已經歪倒下去,多虧一邊的劉緒及時托住他的胳膊,才免於狼狽摔倒。

  安平眸光一冷,幽幽地掃向喘著粗氣的齊遜之:“你就這麼想贏本宮?”

  換句話說,也是不願幫她。

  累他落下腿疾,她心有愧疚,但這些年已一直在盡力彌補,不曾想他卻仍舊懷恨在心。真是個小氣的男人!

  安平冷哼一聲,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弓箭,搭箭拉弓,力道用到極致,幾乎將整張弓拉成滿弧,隨即一箭射出,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接射向靶心。

  劉緒愕然,因為這一箭竟然直接將靶心射穿了……

  “好吧,我輸了……”一陣沉寂之後,齊遜之無奈地歎了口氣,招手喚來隨從:“扶我回去。”

  “站住!”

  邁出的腳步被安平的一聲斷喝制止,她丟開長弓,轉身就走:“要走也是本宮先走!”

  劉緒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回過神來,上前扶住齊遜之:“怎麼回事,殿下生氣了?”

  齊遜之笑著搖頭:“怎麼會,安平殿下可不是個會鬧脾氣的人。”

  “那……”

  齊遜之拍拍他的手背,打斷了他的問話,臉上又浮現出那種安撫的表情:“慶之,你且安心,殿下雖冊封我為少師,卻並非有心在你我之間選擇,所以你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劉緒的一顆心瞬間沉到了穀底,他能不能不要這種希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9-15 03:36 PM

第四章

  自從安平殿下大方地表示願意將疾風送給劉緒後,滿朝文武都開始風傳一個消息——差不多駙馬已經定下了。

  一時間滿朝歡慶,諸位適齡兒郎紛紛奔相走告,幾乎喜極而泣。朝中那些始終對安平掌權持反對態度的大臣們也頗為欣慰,咱們的公主總算安分了。

  而其中最為興奮的當屬禮部尚書張大人。

  自從崇德陛下將招女婿的光榮任務交給他之後,至今還毫無進展,他老人家愧疚難當。如今聽到這樣的消息,頓時有一種催他奮發的使命感如暖融春風般撲面而來,擋也擋不住。所以一大早,他便匆匆忙忙趕往禦書房,打算向安平殿下請示一下,好為即將到來的婚事做準備。

  哪知一進門便瞧見安平殿下捏著筆桿子歎息不止。

  “殿下,出什麼事了?”張大人是個很情緒化的人,極易受周圍人的影響,所以一見她這樣,自己頓時也蔫了半截。

  安平掀了下眼皮子,惆悵地搖頭:“唉,別提了,本宮一向對它寵愛有加,怎麼一點兒小事還鬧脾氣呢?”

  張大人大驚,不會這邊剛聽到好消息,劉少傅那邊就出狀況了吧?

  “殿下,要不要老臣去勸勸?”

  “嗯?”安平認真地想了一下,又搖頭:“算了吧,它一向只聽本宮的話,別人管教不來的。”

  張大人倒抽了口涼氣,果真是霸氣的安平殿下,還不到一月直接拿下少傅大人不說,竟然還直接“管教”起來了。

  他強忍著驚愕道:“那……殿下打算怎麼辦?”婚事到底還有沒有指望啊?

  “罷了,不說這個了。”安平擱下筆看他:“張大人來此有何事要稟?”

  唉,您感情都出狀況了,還稟什麼啊?張大人無力地搖了搖頭,怏怏地行禮告退。

  陛下,老臣愧對於您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9-15 03:37 PM

第六章

  上次打壓沈青慧未能得逞,義憤填膺的焦老爺子正無處發洩,於是準備將滿腔怒火灑在安平二度調戲他寶貝兒子的行為上。趁著安平未至禦書房,他還不忘提氣吸氣了好幾次,充分做足了準備。

  然而安平今日一踏入殿門,氣氛便有些異常,她大步走到桌後坐下,未等眾人行禮,張口便道:“昨日西北邊境送來八百里加急,西戎進犯了。”

  焦老爺子的一腔怒火頓時被驚沒了,整個禦書房都陷入了沉寂。

  西戎與青海國接壤,是大樑通往西域的關鍵一國。實際上,這也是與大樑聯繫很密切的一個國家,過往的幾十年裡,彼此之間從來就沒有消停過。

  崇景帝在位時,曾差點將西戎滅族,最後被一位美人“禍害”,給他們留了條生路。待崇光帝上位,西戎捲土重來,最屈辱的時候曾被其佔領了數十座邊疆城鎮。後其十七弟晉王出征,將西戎驅逐出境,大挫其銳氣。之後崇光帝駕崩,晉王成為攝政王,西戎一度收斂鋒芒。待之後崇德盛世奠定,更是偃旗息鼓至今。

  諷刺的是,前攝政王正是那位西戎進獻的美人之子。

  而如今,攝政王隱退,崇德陛下等同退位,江山落入一個剛滿雙十且只是暫任監國的女子手中,實在是個好機會。

  禦書房裡擠滿了大臣,憂心忡忡者有之,慷慨激昂者有之,但只有案後端坐著的女子,一臉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漫長的沉寂之後,她才抬眼道:“如今鎮守邊疆的是蜀王世子蕭靖?”

  一旁立即有人恭敬稱是。

  崇德陛下初登基時,曾有“七王之亂”,後五王伏誅,只有蜀王和趙王歸順。而作為最有利的考慮,這兩方兵馬自然都被派往了邊疆,其中蜀王的兵馬便被派往了西北邊境。

  兵部尚書秦矩是中規中矩的軍人出身,當即上奏道:“既然西戎來犯,就該派兵驅逐,還請殿下下令讓蜀王世子出兵迎戰吧。”

  安平皺著眉不做聲。

  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不明白她為何沉默。

  照理說梁國如今兵強馬壯,西戎又是明顯欺負女子當國,以她的脾氣,應該立即下令予以痛擊才對吧?

  可是在場的人卻沒人出言詢問,因為安平在垂目思索時的表情實在太過嚴肅認真,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漫長的等待之後,安平終於抬眼掃向在場的諸位大人,神情也一下子回到了平時的輕鬆散漫:“本宮倒是覺得不用這般擔憂,邊防固若金湯,料想西戎插翅也難入半分。”

  諸位大人面面相覷,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邊防穩固不假,但外敵入侵,吾等豈可不做抵抗?”秦矩急不可耐地開口,滿眼憂色。

  安平擺擺手:“本宮自有計較,此事就此議定,無事便退下吧。”

  “殿下!”焦義德忍不住想要進言,卻被安平一個冷冷的眼神打斷。

  “本宮說了,退下!”

  他一時怔住,竟覺得這眼神滿含威壓,不自覺地就噤了聲。但一想起戰事,又忍不住想開口,被身邊的首輔周賢達拉住,才強忍了下來。

  眾人依言紛紛退出殿門,大多帶著不滿和不快,只有周賢達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安平,這才慢條斯理地走了出去。

  安平忽然有些理解他是如何一步步走上首輔之位的了,這老傢伙實在是個人精。

  她朝後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暗自歎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殿門處突然傳來圓喜的一聲驚呼,下一刻,已有人大步走了進來,在她面前俐落地掀袍跪地:“慶之斗膽,懇請殿下准許微臣入營參戰。”

  安平眸中微微閃過訝異之色,盯著他挺拔孤傲的身影看了一會兒,忽而笑出聲來:“慶之莫不是為了躲避本宮才想去上陣殺敵的吧?”

  劉緒被噎了一下,隨之抬頭,大義凜然:“殿下說笑了,微臣是認真的。”

  他才不是因為彆扭才想離京呢!

  “唉……”安平歎了口氣,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托起他的下巴,拇指還有意無意地輕輕摩挲著,眼神滿是疼惜:“可是本宮不捨得啊……”

  劉緒一陣面紅耳赤,眼神閃爍不止,活像被調戲了還無處伸冤的小媳婦。他本該如過去那般默默忍受,可是突然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她似是而非的態度,又很不是滋味,最後終於忍無可忍地扭頭避開她的魔爪,悶聲冷哼道:“殿下請自重!”

  安平一怔,見到他閃爍的眼神和紅透了的臉,像是明白了些什麼,眼光一閃,勾著唇收回了手。

  “咳咳……”殿門處忽然傳來幾聲低咳,安平抬眼看去,齊遜之坐在輪椅上隔著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和劉緒。

  “參見殿下。”

  “哦,子都來了啊。”安平的態度不冷不熱,對他撞見剛才那幕絲毫不覺尷尬,一邊的劉緒卻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齊遜之微微一笑:“就知道慶之忍耐不住,果然啊……不過適才聽聞殿下並不打算抵抗,所以你還是好好留在京城陪伴殿下吧,免得殿下擔心嘛。”說到這裡,他又露出了先前似笑非笑的神情,滿含揶揄。

  劉緒皺眉,剛才在來的路上他已見到了諸位大人們憤懣的臉色,原來她竟不打算抵抗?

  “殿下……”

  “行了,”安平瞪了一眼齊遜之,抬手制止了劉緒的話:“慶之為國之心可嘉,但來日方長,此事還是以後再議吧。再說了,一年一度的詩會就要到了,這詩會既是由你父親劉太傅一手設立的,不如今年就由你來主持吧。”話說到這裡,已經委婉地將他的希望掐滅。

  劉緒心中不滿,想來畢竟是女子,遇上一點戰事就嚇得不敢抵抗了,這個時候竟還想著吟詩作對!

  他還想再做分辯,卻被齊遜之一聲低咳制止:“慶之,殿下想必有了計較,你還是先回去吧。”

  劉緒強忍著心中不快,起身就走,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恭敬。

  安平注視著他的背影離去,走回桌邊坐下,掃了一眼齊遜之:“有事?”

  “沒事,”齊遜之照舊停在門邊,並沒有進門的打算,一手輕點著輪椅扶手,笑得很欠抽:“只是忽然聽聞殿下遇上了煩心事,心情大好,便想來您這兒轉轉罷了。”

  安平深邃的眸子眯起:“本宮突然很想把疾風牽來再踹你幾腳!”

  齊遜之誠懇地點頭:“微臣完全相信殿下會那麼做,所以微臣就要告辭了。”

  “等等!”安平冷哼一聲:“本宮覺得慶之一人籌備詩會太過操勞,你也去幫他吧。”

  齊遜之撫額,就知道她不會讓自己好過。他搖頭欲走,忽又停下,故意揚高聲音道:“微臣明白殿下的用意,聽聞蜀王世子幼年時曾在攝政王府養了六七年,攝政王對其視如己出,如此一來,若是他真的一戰成名,豈不是對殿下很有威脅?”

  安平聞言只是眼神微微閃了一下,表情卻不見波瀾:“說完了就快走,別在這兒礙本宮的眼。”

  齊遜之摸摸鼻子,招手示意隨從推自己離開。

  殿中恢復安靜,片刻之後,安平霍然起身,取出梁國地圖,於桌面緩緩展開。

  在外遊學的那兩年,她曾打算去一趟西域,然而卻在經過西戎時,被阻攔了下來。

  當時與她一起被扣押的還有許多大樑民眾,許多是往來西域各地的商旅。當中原腹地的百姓盛讚崇德盛世之時,邊疆的旅人卻在怨怪朝廷沒有給他們一個安全的往來通道。

  她的手指沿著邊界的黑線緩緩移動,一直到祁連山處停住,而後慢慢包容起來,連同梁國現有的版圖,連成另一個更為廣闊的疆域。

  雖然西戎此次進犯得突然,但也許也是個好機會。

  蕭靖的確有攝政王的背景作支撐,但是她並非因此害怕才不讓他上陣殺敵。

  入關百里之內不見人煙,卻有重兵把守,這樣的環境,只要誘敵深入,屆時合圍,一舉出擊,便有希望徹底傾覆西戎,還西域以太平。

  在這個時候,沒必要彰顯什麼大國武力,只要能達成目的,忍一時又何妨?

  從未有人知道她有這念頭,也許有人知道,也會認為這是野心。

  然而她做什麼,又何需他人來品評?

  “殿下,工部右侍郎求見。”

  安平收回思緒,就見圓喜躬著身子站在門邊,小心翼翼地瞄她,可能是怕她因為剛才齊遜之的話而生氣。

  她安撫般笑了笑:“請她進來吧。”

  一名身著官袍的中年女子走了進來,垂眉斂目,恭敬地拜倒:“微臣參見殿下。”正是剛剛被安平提拔進入工部的沈青慧。

  圓喜早已退了出去,並將門關好。殿中只剩下兩人,安平快步上前,單手托著她手臂扶她起身:“沈愛卿切莫多禮,事情進展如何?”

  沈青慧正色道:“殿下見諒,其他兵器尚無突破,但機弩已有進展,此次改良後射程比原先多達數倍。”

  安平頓時面露欣慰。

  其實梁國的製造技術一向優於周邊各國,但卻從不知用於武器改進。如今國富兵強不假,但兵器也是戰爭中的重要一環,不得不注意。

  沈青慧本是通過專門的女官測試走入仕途,安平偶然發現她身懷技藝,便留了心。她本身自己尚武,又早對西域外族有了戒心,便產生了改良兵器的念頭。

  此事本就困難,而且又是在毫無幫手暗中進行的情況下,她必然吃了不少苦頭。安平甚至注意到她眼下青灰一片,顯然是這段時間休息得不好,更何況前些日子她還被焦義德等人打壓,心中壓力定然不輕。

  “西戎忽然來犯,機弩改良的正是時候,沈愛卿為大樑所做的貢獻,他日一定會名垂青史,本宮感激不盡。”

  沈青慧連忙拱手稱不敢:“殿下言重了,微臣承蒙殿下器重才有今日,能為大樑盡忠,死而無憾。”

  安平正要說話,忽聽圓喜在外朗聲道:“殿下,邊關八百里加急送到了。”

  她微微一愣,怎麼這麼快又有急件送到?

  “送進來!”

  殿門被打開,圓喜托著一封信快速地走了進來,安平接過,三兩下拆開閱讀起來,片刻之後面色轉為驚怒:“好個蕭靖,未得詔令,竟敢擅自出兵!”



第七章

  蜀王世子蕭靖與崇德陛下同輩,乃是安平的皇叔,但年紀也不過才三十四五,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此次西戎進犯,他料定朝廷會下令出兵,便等不及先動了手,誰知一路暢快地驅逐了敵寇之後,竟然聽聞安平根本不打算抵抗。

  當時他便當著眾多將士的面拍桌罵了一句:“牝雞司晨,惟家之索!”

  有讀書不多的副將小聲詢問身邊人此話何意,答曰:“女子當國,國必滅亡啊……”

  於是恍然大悟後的一群將士齊齊望天的望天,看鞋的看鞋,表示自己啥也沒聽見……

  實際上不止他氣憤,安平也氣憤。她本該對其擅作主張的行徑治罪,但如今蕭靖一戰成名,朝臣振奮,百姓鼓舞,全天下都將他視作了英雄,她也只好將此事壓下。

  但是她很清楚,齊遜之的就要話應驗了……

  首輔府上,一圈大臣圍坐在亭中品茶,周圍卻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並且百步之外還有家丁把守,顯然諸位大人不願受到任何打擾。

  作為東道主,周賢達率先起身做了開場白:“啊,諸位大人今日齊聚於寒舍,莫不是為了商量即將到來的詩會?”

  太傅劉珂在一邊朝他使眼色,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什麼詩會啊!

  周賢達沖他笑了一下,眼神掃過諸位大人鐵青的臉色,坐了回去。

  焦義德看出他打太極的態度,有些不滿,但又不能明言,只好耐著性子道:“今日吾等前來,乃是想與首輔大人和各位內閣大臣商議一件要事。”

  “哦?是何要事?”周賢達端起茶盞飲了一口,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劉珂卻皺了皺眉,顯然不太想聽這所謂的“要事”。

  焦義德正色道:“安平殿下平日風流成性也就罷了,還毫無膽識,竟然任由西戎侵犯國土,這樣的人怎能任監國?陛下甚至還想讓她繼承皇位,依下官看,應當另擇他人而代之,不知諸位大人意下如何?”

  話音一落,周圍一片安靜。

  眾人神色各異,大部分則都在觀察他人的神情,但都一致沒有開口表態。

  許久之後,劉珂才打破沉寂:“焦大人屬意何人?”

  這話一問,所有人的視線便又都集中到了焦義德的身上。突來的關注讓他有些不自然,咳了一聲才道:“太傅大人知曉蜀王世子一舉將西戎驅逐出境的事了吧。”

  劉珂眼神微微一閃,點了點頭。

  “蜀王世子有勇有謀,幼年又受攝政王教導,難道不是最佳的人選麼?”

  說到前攝政王,焦義德拱了拱手,一副尊敬之態。只因連當今陛下都對攝政王尊敬有加,從朝野到民間,更是對其一片讚譽之聲,便說他被神化了也不為過。以致于攝政王早已不再攝政,還仍舊保留著這樣顯赫的威名。

  有這樣的背景,也難怪蕭靖能入他挑剔的雙眼。

  “可是安平殿下任監國一事,也是攝政王提議的啊。”坐在一邊的大學士齊簡忍不住提出反駁。

  焦義德皺了一下眉,沒有回話,只是緊盯著太傅和首輔二人。劉珂卻沒有做聲,周賢達也沒有什麼表示,照舊慢悠悠地飲他的茶,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

  焦義德見狀有些按捺不住,直接從袖間摸出一封奏摺推到了周賢達面前:“首輔大人,此乃吾等聯名上書的摺子,請立蜀王世子為儲君。若您也同意,就請署上大名,一併呈去青海國,交由陛下定奪,陛下英名蓋世,定然不會因偏心而誤了社稷。”

  周賢達這才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繼而微微一笑,點頭道:“好,不如就由老夫來遞呈吧。”

  焦義德聞言大喜,立即起身行禮,其餘幾位保守派的官員也紛紛贊其英明。劉珂則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一邊的齊簡面帶不解。

  等眾人都離開後,這三位同期三甲留下開小會。

  “觀遠兄莫非是真打算站到他們那邊去?”齊簡率先提出疑惑。

  “哈哈,無淵,你還真不夠瞭解為兄啊。”周賢達撫著花白的鬍子道:“我可沒答應他們署名啊,我只是代為轉手送上去給陛下過目而已。”

  劉珂對齊簡攤了攤手,似乎在說,我就知道。

  齊簡歎息:“安平殿下此時定然很憂慮了吧。”

  劉珂抽了抽嘴角,抹了抹額上莫名浮出的冷汗:“聽犬子說,似乎……在全力督促他與令郎籌備詩會一事。”

  “……”

  詩會設立之初正值天下初定,為招攬賢才,遂由朝廷出面,只要自認才學夠格便可參加,無論權貴平民,皆一視同仁。原先每年的詩會都是由太傅劉珂親自主持的,但今年卻交到了劉緒和齊遜之手中。

  對此,劉緒的評價是:“這是殿下繼續禁錮我的藉口!”

  而齊遜之卻糾正了他的看法:“她是想讓大臣知道你很受重視。”

  劉緒不解:“為何?”

  “因為她想讓你做駙馬啊。”

  劉緒彆扭地紅著臉說不出話來,但隨即又精神大振地指著他道:“那你也受重視了啊。”

  “哦……”齊遜之撐著額頭歎息:“那日我太過得意,不小心惹惱了她,就倒楣了。”

  “……”

  說話間,二人已經快要到東宮,卻見一道娉娉婷婷的身影從他們的側面的宮道上經過,由一個小太監引著朝宮門口走去。

  劉緒朝那邊看了一眼,又迅速地移開了視線。

  齊遜之了然一笑:“那位就是周小姐吧?不去打個招呼?”

  “不用了。”劉緒聲音沉悶,怎麼大家都知道了!

  齊遜之笑著搖頭:“你不用擔心,殿下不會怪罪的。”

  “說的是,不在乎自然就不會怪罪。”

  他自然而然地介面,聲音越發沉悶,反應過來時猛然抬頭,卻對上齊遜之似笑非笑的黑眸。

  “慶之不必難過,殿下不是不在乎,她只是更加在乎朝政大事而已。”

  “……”劉緒第一次臉上露出諸多豐富的表情,最後轉身就走。

  他什麼時候難過了?!!!

  東宮正殿內,安平正在看崇德陛下的信。

  除去前幾封急報,這竟也是用八百里加急快馬送入宮中的。

  崇德陛下對現狀表示很憂慮,大臣們的理由讓他啞口無言,甚至連他也忍不住要責問安平為何對西戎入侵一事不做出應對。而現在,他只有當做焦義德的奏摺還未收到,同時給安平指了條明路。

  他覺得安平年紀也不小了,還不如趁早定下駙馬人選,以大婚來轉移眾臣的視線。

  所以說,做父親的還是站在女兒這邊的。

  安平收好信件,走到一邊的榻上自顧自地擺弄棋盤上的殘局,黑白對峙,全操控在她一人手中。然而不過片刻她便停了下來,下一步竟然遲遲找不到突破口。

  她想得太過入神,連有人接近也未發現,直到一隻手撚起一枚棋子落在她面前。

  安平抬頭,就見齊遜之坐在輪椅上微笑不語,劉緒則遠遠地站在一邊,似乎是在生氣,臉上還帶著可疑的潮紅。

  她沒有在意,只是指著齊遜之落下的那枚棋子道:“你這不要命的下法,算什麼?”

  齊遜之攤攤手:“這才出其不意啊。”

  安平眸光微微一閃,撚起一枚棋子落下,格局便又被打破,她點了點棋盤邊沿:“這才叫出其不意,這一招叫袖裡乾坤。”

  說著,她推開棋盤,坐正了身子:“今日你們同來,是要稟報詩會準備的進展麼?”

  感到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劉緒終於無法視而不見,垂眼行禮道:“啟稟殿下,一切已經準備就緒,只待殿下擇日即可。”

  安平聞言立即起身走到他跟前,笑眯眯地拍著他的肩膀,一副親昵之態:“慶之辦事,本宮放心。”

  劉緒的臉上又開始泛起先前的潮紅。

  然而安平卻又忽然正經了神色,擱在他肩頭上的手也主動撤開了:“詩會就定在下月初十五吧,本宮還要加個條件。”

  一邊的兩人同時投來了疑惑的眼神。

  “本宮要准許女子參加。”

  劉緒皺了下眉,模樣明顯不願,齊遜之則不置可否。

  “還有,”安平走回書桌後坐下,神情轉為冷淡,周身隱隱透出一絲疏離:“你們以後也不用再入宮陪伴本宮了。”

  見到二人驀然震驚的表情,安平眼眸一轉,又浮現出了往常那般暗含調戲的笑意:“你們也該明白,雖然你們二人面貌俊美,但總對著你們,本宮也覺得乏味了啊。”

  齊遜之當即撫掌而笑,點頭道:“微臣也是這般認為的,有勞殿下這些日子忍耐了。”

  劉緒則目瞪口呆,只不過一瞬,他就恢復自由身了?

  可是為何他竟一點也不覺興奮?這是件值得開心的事不是麼?

  安平察覺到他神色間的異樣,卻並未做聲,只當沒有看見。一旁的齊遜之則眸光暗斂,唇邊照樣帶著溫和的笑意,卻又似與平常有些不同……

  二人離去後,安平吩咐圓喜去招沈青慧入宮,而後提筆蘸墨,給她父皇寫了封信。

  內容不過寥寥數語,最後一句是:“女兒暫無成婚之意。”

  不知為何,寫完這句話,她竟像是扔開了一個包袱。也許早在得知那些大臣想要找人替代她時,她就有這感覺了。

  既然他們已經擺開陣壘,她又有何懼?

  沈青慧很快便到了,因是急召,來得匆忙,連烏紗也未戴,一頭青絲盤著婦人髻,安平盯了很久,直到沈青慧以為自己的衣著不整惹怒了她,她才出口道:“第一次覺得這樣的裝束十分合適,你以後不必為戴烏紗而盤男子髮髻,直接梳女子髮式吧。”

  沈青慧忙道:“殿下,這恐怕會引來非議啊。”

  安平微微勾唇:“那便用你的政績將這些非議化為讚美。”

  那雙深邃的眸子仿若染了山水之色,光芒沉浮,不炫目卻叫人不敢直視。沈青慧連聲稱是,心中暗暗折服。她不是沒見過安平殿下正經時的模樣,但今日,似乎有些東西變得不同了。

  “沈愛卿,今日召你入宮,乃是為了商議建軍一事。”

  沈青慧一驚:“什麼?”

  安平在她面前緩緩踱著步子,神情悠然:“你不必驚訝,本宮早有此念,但這支軍隊所需不在多而在精,而且要暗中進行,本宮打算讓他們配備你改良的機弩。”

  沈青慧憂慮道:“建軍是大事,想要暗中進行,恐怕很難。”

  “不錯,所以一切都需要得力的人手,而這支暗部,將來也許會成為一支意想不到的力量。”安平停在她身前,抬手將她扶起,微微一笑:“這一招,叫袖裡乾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9-15 03:38 PM

第八章

  “什麼?陛下還未收到奏摺?”首輔府的前廳內,焦義德大張著嘴毫無形象地在首輔大人面前展示了他風中淩亂的一面。

  周賢達一臉遺憾:“青海國地處高原,療養地可能並不在青海國內啊,老夫盡力尋找了,但毫無所得,看來此事只有壓後了。”

  焦義德抿唇不甘地哼哼了一聲,悶悶不樂地拂袖出了首輔府。

  周賢達舒了口氣,終於能夠安心地坐下來飲口茶了,這段時間都要被這群頑固保守的傢伙給折騰死了。偏生安平殿下也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主兒,弄得他跟劉珂齊簡一群皇帝心腹也不敢明擺著給她撐腰。

  他抬著右手敲打著左胳膊,心中暗暗感慨,這年頭,忠臣難做啊……

  有人接替了他的動作,動作輕柔地替他按壓著肩頭。周賢達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轉頭一看,笑了起來:“是湘兒啊,今日怎的沒入宮去陪伴太后?”

  周漣湘抿唇而笑,溫聲道:“今日安平殿下陪太后吃齋念佛,所以女兒不用入宮陪伴了。”

  “原來如此。”周賢達眯著眼睛享受著女兒的服侍,已經有些昏昏欲睡。

  “父親……”

  忽來的呼喚讓他清醒過來:“嗯?怎麼了?”

  周漣湘似乎十分猶豫,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半晌才囁嚅著道:“聽聞安平殿下這次特許女子參加詩會,女兒……女兒在想,不知父親可允許女兒也去見識見識。”

  “哦?竟有此事?”

  周賢達這麼一問,周漣湘的頭就垂得更低了,臉也紅了個透,好像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十分赧然。

  她自小受的教育便是中規中矩、恪守禮教,如今提出這個請求,簡直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

  周賢達也知道她的個性,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想必也是經過了一番掙扎,他人到中年才得了這麼個女兒,生得貌美,又教養得端莊嫻雅,一直視同掌上明珠。她也是難得對自己有請求,自然不好拂了她的願,便拍了拍她的手背應了下來:“你想去便去吧,注意安全便是。”

  周漣湘一臉驚喜地抬頭,連連拜謝。

  四月中,芳菲將盡,氣候卻最宜人。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槐花香,周漣湘從馬車中悄悄掀了簾子朝外看,不知是哪家府上的竹葉碧綠地伸展出來,在那朱紅的大門的映襯下別有一番古樸風致。她忍不住多瞧了兩眼,卻見大門忽然在此時打開,一名身著雪白織錦雲紋袍的公子由下人背著送上了門口的馬車。

  不同於其他男子中規中矩的束髮,他只將一頭墨發隨意的用一根緞帶系在腦後,有些碎發垂下,擋著他的側臉。從周漣湘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樑和微微抿著的唇線,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

  她有些疑惑,這樣一個腿腳不便的男子,何以如此隨意灑脫?

  馬車經過擦過的一瞬,她迅速地掃了一眼府門的匾額:齊府。

  是文淵閣齊大學士的府上?

  周漣湘想了一瞬才回憶起齊家是有位有腿疾的大公子,她久居深閨,以致周齊兩家雖然交好,她竟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本人。

  不多時,馬車停下,丫鬟揭開簾子看了一眼,對她道:“小姐,到黃金台了,現在就下去麼?”

  所謂黃金台便是為舉辦詩會搭起的場地。戰國時燕昭王曾築高臺置千金于其上延攬人才,因稱此台為“黃金台”。後有“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之句,以感知遇之恩。詩會舉辦也是為招攬人才,當時有人提起這典故,便漸漸有了這麼個稱號。

  周漣湘本打算就此下去,但朝外看了一眼,只看到黑壓壓的圍觀百姓、侍衛以及一些朝中權貴,獨獨沒有女子,心中一慌,便又縮回了腳。

  “罷了,再等等吧。”

  恰在此時,人群開始一陣騷動,一輛馬車在場邊停下,車簾掀開,太傅大人與其子劉緒一同走下車來。劉緒一身墨綠錦袍,金冠束髮,神情肅然,更添幾分俊逸。周圍百姓讚歎不斷,他卻好似沒有聽見,跟在父親身後,隨相迎的官員在臺上落了座。

  丫鬟對周漣湘道:“小姐,這不就是去年中元節遇到的劉公子嘛,一年未見,倒是越發的瀟灑了呢。”

  周漣湘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劉公子?我倒是不記得了。”

  正說著,又陸續有馬車到了,下來的俱是當朝的官員和權貴公子,就是沒見到一個女子。周漣湘不免有些洩氣,若是只有她一個女子參見,她可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上臺去了。

  惆悵間,卻見先前見到的齊大公子由下人背著走上台去了。周圍忽然沒有了聲音,只有極其細微的私語聲,定然是討論他的腿疾吧。

  周漣湘不免對他生出些同情,然而再去看他,卻見他已由下人伺候著端坐下來,神色如常,絲毫沒有半點尷尬或者羞惱。

  她不免愧疚,看他這般灑脫,她的同情倒是折辱他了。

  有小廝搬著一張古琴在他面前放好,他抬手撥了兩下,轉頭看向劉緒。後者朝他點了點頭,起立朗聲道:“承蒙安平殿下不棄,今日詩會由在下與子都兄共同主持,一遍琴音以示開場,今日在場無分貴賤,不論……”話音頓了頓,他皺了下眉才繼續道:“不論男女,皆可上場以詩會友,題材不限,直抒胸臆即可。”

  周漣湘忍不住扒住了車門,低聲道:“這便開始了?”

  丫鬟也有些急了:“小姐您還是上去吧,都說不論男女了。”

  “可是……”她咬著下唇,有些膽怯地看向上方,終究下不定決心。

  已經陸續有人上場了,場地上準備的小案紙墨俱全,不一會兒竟已有一半都有人落了座。

  奈何全都是男子。

  她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手心都急出了汗,還是無法邁不動腳步。身邊的丫鬟忽然驚喜地呼道:“小姐快看,有女子上去了!”

  她驚喜地看去,卻是一名身著官袍的女官,心中頓時又是一陣失望。

  那女官在場上站定,卻沒有入座,而是朝一邊端坐著一圈官員行禮道:“諸位大人請稍後,安平殿下隨後就到。”

  話音一落,下方的百姓一陣騷動,安平殿下竟然要親自來?過往的這種半詩會半選拔式的活動雖然經過了皇帝授意,可從未有皇族參加過啊。

  然而更驚訝的還是諸位大人們。劉珂撫額,雖然今日在場的大都是只關注文史的學士們,可是如今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安平殿下你能不能低調點啊?

  顯然安平讓他失望了,她不僅來了,還是直接跨馬過街,招搖地一路飛馳而來。

  周漣湘只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探頭望去,就見一名與她年紀相當的女子身著月牙白的深衣,束了最簡單的髮髻,連支珠釵也未曾配飾,一頭青絲隨風擺舞,眉眼間盡顯風流瀟灑之態,不多時便到了跟前。

  周圍的百姓都還在怔愕,顯然都在奇怪這特立獨行的女子是何人,忽聽臺上先前的女官朗聲道:“恭迎殿下。”眾人這才恍然大悟,紛紛拜倒在地:“參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安平翻身下馬,隨手丟了手中韁繩,說了聲“免禮”便大步朝臺上走去。

  周漣湘立即愣住,她遲疑了許久也沒能踏上的道路,對方竟沒有一絲猶豫停頓便輕鬆邁過,直到登上高臺。

  她對這位安平殿下早有耳聞,甚至很多次太后也拉著她的手說:“哀家的安平若是有你這般溫順端莊就好了,都是被陛下皇后給寵壞了啊……”

  當時她還以為安平殿下就是一個被嬌寵得無法無天的公主,然而今日一見,卻並未有那種感覺,反而對她的灑脫感到無盡的豔羨。

  她忽然記起,當時太后說那話時,口氣雖無奈,竟也是含著寵溺和欣賞的。

  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女子?

  她將視線再度投到那身月牙白上,卻見安平殿下緩緩掃視了一周眼前場景後,臉色沉了下來。

  “竟沒有一個女子上場麼?”

  說完這話,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擺了擺手,逕自走到齊大公子身邊落座:“開始吧,本宮對各位才子的抱負拭目以待。”

  先前幾位上場的男子還因她之前的話而感到一絲不快,然而此時這話卻又將重點轉向了他們,便又將這不快拂去了。

  周漣湘忽覺心頭一悶,為剛才安平殿下剛才的話,還有“抱負”那個詞。

  她從未同他人說過,自己也是有抱負的。她自幼飽讀詩書,本該成為一個人人稱道的大家閨秀,實際上她也按著這軌跡前行了十幾年,可是卻在聽說了攝政王妃的事蹟後有了改變。

  那位女子出身貧寒,卻憑一己之力游刃於朝堂,屢建奇功,更與攝政王一起攜手為大樑如今的盛世拉開了序幕。

  她也想成為這樣的女子,可是卻沒有她那般的勇氣。

  視線投向上方那一身月牙白的女子,她正雙眼微眯,不知在想什麼,臉色卻似乎有些不悅,而她左側的齊大公子卻是笑若春風,嘴唇翕張,不知說了什麼,於是她的神情就更不悅了。

  周漣湘想移開視線,卻發現那雙深邃的眸子忽然投了過來,穩穩地落在她的身上。先是微微的驚訝,接著似乎閃過一絲了然,最後又不動聲色。

  她握了握拳,不知從何處生出了勇氣,忽然一把揭開簾子下了車,因為動作太快,車夫來不及放下墩子,一不小心便崴了腳。她卻渾然不覺疼痛,一步步走到台前,一路竟然像是在做夢。

  “這位是……”看到終於有女子登臺,安平眼中微微露出一絲欣慰。

  周漣湘垂眼行禮:“漣湘參見殿下。”

  安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在終於認出她是誰的同時,眼神掃向一邊驚愕無比的劉緒,而後含笑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若是來參加詩會的便請坐吧,本宮可不會因為你是首輔千金就手下留情。”

  周漣湘咬了咬唇,點頭稱是。

  安平又笑著瞟了一眼劉緒,仿佛在說,喲,原來你喜歡的姑娘也是個不安分的嘛!

  劉緒悲憤地轉頭縮到角落去了……



第九章

  安平坐在上方跟齊遜之拌了幾句嘴,又跟劉緒眼神交流了一番,最後又無聊地望了一會兒天,這才將視線投向在場的眾人。

  上次聚會的一群人只來了三四個,沒想到的是焦清奕跟秦樽竟也在其中,而更讓她意外的是那位端莊嫻雅的首輔千金會成為在場的唯一一個女子。

  沒多久已經陸續有人寫好了詩詞呈了上前,劉珂與幾位大人看完之後,示意劉緒遞過去給安平殿下過目。

  安平接過來的時候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垂眼去看人家的詩詞了,完全沒有了過往的熱情。

  劉緒抿了抿唇,忍不住生自己的氣,因為他剛才竟然隱隱覺得失落。

  不對,他一定是病了,絕對與這個風流公主無關!

  齊遜之又撫了幾個琴音,劉緒回過神來,乾咳一聲,正色道:“若有願意嘗試的可以隨時上場,在場寫完的各位可以在旁休息。”

  周漣湘抬眼看了他一眼,手中的筆捏緊了些,又瞟了一眼端坐著的安平,見她在專心看著手中的詩詞,才一鼓作氣寫了下去。

  然而再抬頭,卻見劉緒一臉複雜神情地看著自己,像是有些迷茫,又有些疑惑,更多的卻像是一種重新的審視。

  她擱下手中的毛筆,再轉頭看向下方圍著的百姓們,竟發現自劉緒發話後到現在也沒有其他人再上場。而那些文人打扮的男子,大多眼神淩厲地望著她,好像她坐在了不該坐的地方。

  “怎麼,沒人上場了?”安平從一堆詩詞裡抬頭望來,微微皺眉。

  周漣湘垂著頭起身,將寫好的詩詞送到劉緒手中,由始至終沒有看過眾人一眼,便退到了邊角坐下。

  她知道,定然是那些男子不滿她出現在這裡,所以寧願不上場了。

  安平注意到她舉止間的異樣,只是微微一笑:“沒有男子上場,也沒有女子上場麼?”

  坐在台後的某位官員撚著花白的鬍鬚暗含不耐道:“殿下還是莫要堅持讓女子參加了,過往詩會從無此例,許多才子……怕是也接受不了。”

  像是聽到了極其好笑的笑話,安平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莫不是本宮聽錯了?本宮有此建議,爾等身為男子,應當高興才對啊。”

  周圍的人統統風中石化,連埋著頭的周漣湘也忍不住好奇地抬起頭來,一臉不解。

  安平好笑地搖頭:“因為照你們的想法,本宮連女子都這般尊重,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男子,豈不是會更受尊重?”

  那官員呐呐地閉了嘴,竟找不出半句反駁之言來。

  場下原先一臉不屑的男子們聞言不禁開始動搖,紛紛左顧右盼,只望有人能做領頭羊,也好有個臺階下。圍觀的平民百姓則大多覺得有趣,個個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也在等待有沒有人會在此情此景下上場,然而半天過去卻仍舊無人登臺。

  久等無果,安平無奈地歎息一聲,站起身來,將手中的詩詞一張張翻過,大部分被她揪成團,丟掉。然後在眾人怔愕的眼神裡直接開始點評:“焦清奕,詩詞清麗脫俗,自有一番意境,可惜志向不夠堅定,然可雕可琢,本宮覺得可以留之。”

  說話間,手中的幾張紙又被揪成了團,丟了。

  “嗯,秦樽的詩詞倒是直抒胸臆,不過不可浮於其表,誇誇其談,不過也可留之。”

  被點了名的焦清奕和秦樽俱是一臉呆滯,不愧是輕佻公主,連品評詩詞都這般……不拘小節。他們這些熟知她秉性的人也就算了,但是那些被直接丟了詩詞的人該有多麼多麼多麼的傷心啊……

  齊遜之注意到二人的表情,微微笑了笑,低頭又撫了幾個琴音。

  “咦……”

  眾人忽然都愣了一下,因為安平突然舉起一張詩詞笑得很是燦爛:“不知這位林逸是何人?”

  場中寂靜了一會兒,有人起身,朝她行禮:“在下江南林逸。”

  安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三十出頭的光景,一襲洗得發白的青衫,下巴上微微泛著青色的胡茬。相貌說不上多麼精緻,但極有氣質,站在那裡好似叫人以為看見了仙人。不過他嘴角邊的笑意卻又將他拉回了凡塵,那是一種不羈卻又不顯張揚的笑意。

  安平點了點頭,眼中閃過讚賞之意:“胸懷丘壑,大氣磅礴,是個人才。”

  劉緒也暗暗點了點頭,他剛才也看了他的詩,對林逸此人也頗為讚賞。

  齊遜之又撥了幾個琴音,以示恭賀。林逸朝安平行了一禮,坐了下來,周圍人看他的眼神已經不同了。

  漫長的等待之後,周漣湘驀地揪住了衣裳下擺,因為她發現安平殿下在拿起一張紙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江流碧水接長天,扶搖直上攬明月。廣寒宮闕憑欄望,蟾宮折桂豈等閒?”

  安平深邃的眸子悠悠地望了過來,好像透過她端莊的外表看到了她不安分的內心。

  “本宮覺得……”她拖著調子,像是故意折磨周漣湘的心智,在看到她的手指越發用力地揪著衣擺時才慢條斯理地說完下麵的兩個字:“甚妙。”

  周漣湘一臉不敢置信地望向她,後者卻只是輕輕一笑,便又移開了視線:“然躲躲藏藏,不敢抒發,畏首畏尾,便難成氣候。”

  周漣湘又垂了頭。

  安平走了幾步到台前,笑著問劉珂:“太傅大人覺得本宮品評地可還算中肯?”

  劉珂看了一眼地上四散的紙團,訕笑道:“殿下所言極是,然終究還是……”

  “嚴厲了些?”

  劉珂抿唇點頭。

  安平笑了起來,眼神掃過在場剛剛被她點評過的眾人,大都面色蒼白如紙,顯然書生們的面皮都是很薄的,哪經得起這般不給情面的打擊。

  她手攏在唇邊低咳了一聲,朗聲道:“本宮直言不諱,若有失禮之處,還望諸位見諒,但若自認無此擔當者,還是早些離去吧,爾等來此既是要為民生做大事,又何需如此拘泥小節?”

  她一步步走到台邊,眼神掃向下方的眾人,神情肅然,說出的話也擲地有聲:“所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身為讀書人,本宮相信諸位皆有此雄心壯志,然心胸不足承受半點批評,又何以開闊到納百學,承萬世?”

  周圍一片肅靜,原先在臺上的受了打擊的人紛紛垂眼回避,而台下的男子也大同小異,仿佛被揭了短處,一時難以遁形。

  安平慢慢掃視一圈,勾了勾唇,臉上的肅然斂去,又恢復了一貫的輕佻散漫,轉身大步走向齊遜之,揚了揚手:“撫琴,請諸位才子上場!”

  下方的眾人微微僵持了一瞬,終於有人慢慢走上場來……

  周漣湘轉頭去看安平,她還是那樣漫不經心地笑著,深邃的眸子裡不知道蘊了怎樣的光芒,窺不見其心思,卻讓人心生欽佩。

  她永遠也成不了那樣的人。

  一邊的劉緒也在怔忪,剛才安平對著下方的眾人說出那番話時,他似乎看到了一個陌生人,絕不是那個會對他動手動腳還對戰事畏縮不前的安平殿下……

  而撫琴的齊遜之則誠懇道:“殿下,需不需要微臣奏一曲‘詭辯’?”

  安平幽幽地瞪他,眼中寒光閃爍:“有時候覺得,若是你兩條腿都殘了,定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

  詩會結束時,劉珂父子慷慨地表示今晚將會在太傅府舉行晚宴宴請眾位勝出的才子,周漣湘竟也在列。為了讓眾人更加榮耀,安平殿下大方的表示,她也要參加。

  劉緒腦中一遍遍回想著那日趙王府內的春日宴,確定她是為了諸位才子的美色才去的,不遺餘力地婉言繞了過去。

  安平也不在意,聳聳肩,逕自走下黃金台去牽馬。左右找尋無果後,終於無奈地承認了自己再度被疾風拋棄的事實,乾脆就近登上了齊遜之的馬車。

  齊遜之自己還沒上車,從黃金台下來時剛好經過周漣湘身邊。她的丫鬟還沒過來,自己一個人走得一瘸一拐,差點摔倒,他連忙伸手托了一下她的胳膊。

  周漣湘愣了一下,轉頭一看,見到是坐在輪椅的齊遜之,連忙垂眼行了個萬福:“齊大公子有禮。”

  齊遜之笑了笑:“周小姐不必多禮,莫不是先前下車時扭傷了腳?”

  周漣湘張了張嘴,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細心,居然看出了她的腳傷。

  “前面不遠處便有個醫館,周小姐還是趕緊去瞧瞧,耽誤不得。”

  “多謝……”周漣湘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覺得臉頰莫名的有些發燙,再回過神來,他已經由隨從推著朝馬車去了。

  自上了馬車氣氛就開始凝結,安平淡定悠然,齊遜之不耐地坐在她的右側,怎麼看都像是安平才是這車的主人。

  他倒不是介意安平反客為主,而是介意週邊那群將馬車包圍著的禁衛軍。早先怎麼沒有見到?現在這樣前簇後擁的,要回到府邸還不知道要過多久呢!

  “唉……”

  齊遜之還沒歎氣,倒是安平自己先歎了口氣。齊遜之估摸著她是遇上難事兒了,決定好心地履行一下為人臣子的職責:“敢問殿下因何而歎息?”

  “別提了……”安平情緒懨懨:“仔細一想,今日上場的男子,除去那個林逸還可以看看之外,竟沒一個貌美的,著實叫本宮失望。”

  “……”齊遜之默默扭頭,決定專心欣賞車外風景。

  然而下一刻卻氣氛驟變,外面的禁衛軍忽然發出一陣騷動,繼而有人大聲呼喝起來,安平神情一凜,未及做出反應,便見齊遜之猛然朝自己身邊撲倒過來。一柄劍斜斜地刺出,將他頰邊的一縷髮絲斬斷,繼而迅捷地刺向安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9-15 03:38 PM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1-9-15 04:14 PM 編輯

第十章

  電光火石間避無可避,安平只好一把拽下腰間配著的玉環,套住劍尖,止住了劍身繼續前刺的動作。

  森寒的劍身微微泛黑,顯然有毒。她舒了口氣,好在沒有直接用手觸碰。

  面前一身黑衣的刺客已經探入了大半身子,黑巾罩面,只可見一雙陰冷的眸子。安平剛要動手制住他,外面已有禁衛軍一劍揮來。一聲悶哼之後,眼前的長劍掉落,四周恢復安靜,隨即一群人呼啦啦在外跪了一地。

  有道年輕的聲音在外略帶驚慌地道:“屬下該死,殿下受驚了,刺客已被斬殺,還請殿下明示。”

  她眸中光芒微微閃爍,卻沒有說什麼,轉頭去看齊遜之,他正靠在車廂上大口喘氣。

  想起之前他奮不顧身的抵擋,安平本想道聲謝,卻聽他沒好氣地嚷了一句:“這刺客到底是要刺殺誰?怎麼一上來就先推我摔倒!”

  “……”安平抽了下嘴角,掀開車簾出去。

  此時已經快到齊府,周圍大多是官宅,幾乎不見半個人影。天色將暮,眼前的場景蒙上了一層陰森可怖的昏黃暗影,四周彌漫著一絲血腥之氣,一地的禁衛軍跪在周遭,還有嚇得瑟瑟發抖的齊家車夫。

  她的視線移向地上趴著的刺客屍體,一身黑衣下沁出大塊的血跡,早已沒有生氣。

  旁邊一道年輕的人影單膝跪在地上,看模樣似乎有些熟悉,安平皺著眉仔細想了想,沒有頭緒,只好直接問道:“你是……”

  一身甲胄的年輕人抬起頭來,竟是張少年面孔,一接觸到她的視線又趕緊垂了頭,有些偏圓的臉蛋微微泛紅,襯著一雙晶亮的眼睛,不免讓人覺得有些可愛。

  “回稟殿下,屬下禁衛軍副統領雙九。”

  “雙九?”

  聽出安平口中的疑惑,雙九只好又低聲補充了一句:“屬下是孤兒,無名無姓,因被人收養于九九重陽節,故名雙九。”

  安平微露恍然之色,慢慢走下車來,伸出一隻手挑起他的下巴,唇角勾起,眼神輕浮:“是你殺了刺客?”

  雙九紅著臉點頭。

  “本宮是不是見過你?”

  “殿下忘了趙王府了麼?當日也是屬下負責殿下安全的。”雙九垂眼,眼睫輕顫。

  安平這才徹底回想起來,原來是那日隨她去趙王府的侍衛,當時順手調戲了一番,不曾想竟會在此遇見。她笑了一下,托著他下巴的手慢慢滑動到他滾燙的臉頰:“本宮看你身手不凡,不如留在本宮身邊做近身侍衛好了。”

  雙九雙眼大睜,驚恐地往後縮了縮身子。

  安平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俯下身子在他耳邊低語:“安心,不是淨身的那種。”

  面前的人長長地舒了口氣,這才露出升職後的喜悅,連忙拜倒謝恩。

  安平隨意地擺擺手,轉身登上車,剛好迎上齊遜之含笑的臉:“恭喜殿下,終於不用再對著我們這幾張看厭了的臉了。”

  “說得不錯,少師果然深知本宮心意。”安平笑得開懷,複又朝外憋了一眼面紅耳赤的雙九,最後視線落在地上的刺客身上,慢慢斂去了笑容。

  “子都。”

  “在。”

  “你也算清閒了,不如替本宮查一查此次刺客之事吧。”

  “啊,殿下,實不相瞞,微臣最近還是很忙的……”

  “本宮並不覺得這是可以討價還價的事情。”

  “咳咳,是。”

  馬車複又起行,彼此都沒有再說話,轆轆車轍聲碾過車中二人的沉思。直到許久之後,齊遜之一臉深思地看向安平:“殿下,有件事情微臣實在想不通。”

  “嗯?”安平立即嚴肅了神情:“何事?”

  齊遜之眯了眯眼:“你說剛才那刺客為何一進來就推我?”

  “……”

  安平遇刺的事情第二天就傳到了諸位大人的耳中。周賢達憂心忡忡,以為是反對派們忍不住下了殺手,然而特地去試探了一下焦義德後,發現對方也是一臉驚訝,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何況以他的為人,應當不會如此魯莽行事。

  沒想到很快焦義德竟又主動來找他,一臉痛心之色:“首輔大人,安平殿下遇刺一事下官覺得應當徹查,可是您瞧瞧她都幹了什麼?遇刺之後竟還顧著美色,又攬了一個什麼侍衛到了跟前,您說說,這像什麼樣子?”

  周賢達眼皮跳了一下,訕笑道:“這個……剛剛遇刺,殿下擔心自己安危,安排一個侍衛在身邊也是情有可原嘛。”

  焦義德不滿道:“好吧,那她之前擅自變了規矩,允許女子參加詩會,這又是怎麼回事?唉,大樑都被弄得烏煙瘴氣了!”

  周賢達搖頭:“說烏煙瘴氣實在是嚴重了,之前也沒有明令禁止女子參加啊,而且……”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女當日也去參加詩會了。”

  “……”焦義德張了張嘴,閉上,心中卻想著一定要再好好地參安平殿下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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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1-9-15 03:39 PM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1-9-15 04:14 PM 編輯

十二章

  初夏已至,午間的陽光從頭頂傾瀉下來,灼熱氣息漸濃。

  安平站在馬廄前,左手叉腰,右手執鞭,雙眼微眯,眼神冷冷地瞪著面前的……馬。

  疾風埋頭吃草,不予理會。

  “本宮寵你太久了,竟然學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威風了!今日定要好好修理你不可!”

  身後的圓喜和雙九對視一眼,齊齊後退一步,都不明白她為何跟一匹馬較勁。更何況,旁邊還站著左都禦史焦大人呢。

  而對於安平的威脅,疾風只是耳朵動了動,然後繼續悠閒地吃草,期間還不忘傲驕地打了個響鼻。

  安平的嘴角狠抽了幾下。

  一邊站了許久的焦義德既不滿又不屑:“殿下此舉倒是叫老臣想起了唐朝的武后,太宗問其馴馬之策,她卻答曰只需三樣東西:鐵鞭、鐵錘、匕首。然馴馬只知強硬而不知變通,如何能有成效?”

  聞言安平只是勾了勾唇,連頭都沒回一下:“本宮倒是覺得武后的做法很對,既是坐騎,便該順從主人,為臣亦是,若有僭越,便當嚴懲!”

  最後一句話聲音不高,卻短促有力,隱隱透出一絲森寒,讓焦義德吃了一驚。

  這是在給他下馬威?

  他皺了皺眉,終於意識到面前的人不僅是個女子,也是皇室公主,更是一朝監國,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回了句:“殿下所言甚是,是微臣失禮了。”

  安平的神情舒展開來,轉頭沖他笑了笑:“不說這個了,其實今日請焦大人前來,乃是為了一件小事,本宮想請您寄些京都特產給遠在青海國的父王。”

  焦義德皺眉:“殿下為何將此事交於老臣?”喂喂,他可是堂堂都察院禦史啊!

  安平沒有回答,只是繼續道:“不知焦大人可知父皇身在何處?若是不知,本宮這便告知與你,免得屆時寄送無門。”

  “這倒不用,老臣知曉。”焦義德沒好氣地回話,神情卻很自然。

  安平不禁愣了一下:“你怎會知曉?”

  “朝中所有人都知曉啊。”焦義德一臉疑惑:“老臣聽聞還是殿下透露的啊。”

  說起這個焦義德就不忿,安平殿下屢次我行我素也便罷了,甚至連他兒子都給弄進軍營去了。焦老爺子只當她是報復他之前的打壓,免不得就想再參她一本,正愁著找不到陛下行蹤,便有下屬將地址送上了門。起初他還不信,結果人家說是從安平殿下那裡傳出來的,他便安心地寄送了參本。

  安平擰緊了眉,眼神微微一閃,似有了些了然。

  “罷了,焦大人也不清閒,東西還是本宮自己派人去送吧。”

  把他叫進宮就為了說這種沒營養的話題?瞧她那日雷厲風行地懲辦京兆尹時,還以為有些監國的架勢了,如今看來,果然還是不適合擔當大任!焦義德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藏著心中的不屑行禮告退。

  安平只是繼續瞪著疾風,心思卻已百轉千回,既然說消息是從她這裡傳出的,那麼問題可能就是來自於她身邊了。

  如今西戎已不安分,青海國又與西戎接壤,父皇行蹤暴露,恐有不利啊。

  “殿下這是在做什麼?”

  身旁忽然傳來男子帶著笑意的詢問,安平轉頭,就見齊遜之已不知何時到了身邊,正坐在輪椅上微笑著看她。然而很快他的眼神便轉為陰森,冷颼颼地掃向馬廄內的疾風。

  “本宮正在教訓疾風。”安平稍稍往馬廄前靠緊了些,暗示自己很護短,你別衝動。

  齊遜之卻對此視而不見,笑得很危險:“不如殿下將它交與微臣,不出三日,定叫它乖巧聽話,唯命是從。”

  疾風猛地亂嘶了一聲,再也不埋頭吃草了,一個勁地往安平身邊蹭,傲驕全無,滿眼驚恐,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其實很乖巧,以後定當痛改前非,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安平安撫地拍了拍它的腦袋,感慨道:“今日方知,還有比武後更強悍的馴馬者啊。”

  一句話就搞定了,嘖嘖……

  終於從疾風心驚膽顫的眼神中離開,安平與齊遜之一前一後進入御花園內的涼亭。

  所有隨從都被遣開後,安平才在石桌邊坐下,開口道:“事情調查得如何了?”

  齊遜之歎息著搖頭:“怕是要叫殿下失望了,仍是毫無進展。”

  安平淡淡點頭,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

  “不過事出有因,定然有人指使,微臣認為,殿下不妨好好想想自己有什麼仇家比較實際。”

  安平眉頭一跳,眼神幽幽地望向他。

  齊遜之磨了磨牙:“微臣膽小,殿下可別冤枉了好人。”

  “放心,本宮若是懷疑你,就不會叫你去調查了。”

  “這倒是。”齊遜之笑著點了一下頭:“殿下如今雖然處於劣勢,但於用人一道卻是遊刃有餘啊。”

  安平偏了偏頭,看著他淡笑:“此言何意?”

  “微臣猜想,殿下本來是打算用選駙馬來安撫眾臣的,奈何偏見難除,反而舉步維艱。如今朝中分化日漸明顯,反對之聲不減反增,老臣俱唯陛下驅使,這般情形之下,殿下自當加緊培養心腹,以留後用。”

  安平一手撐著下巴,一手輕點桌面,聽得饒有趣味:“繼續說下去。”

  “是故詩會之後,秦焦林三人各有安排,連周小姐也開始準備女官甄選。啊,更讓微臣沒想到的是,連慶之如今都派上了用場。”

  想到京兆尹縱子行兇一案,齊遜之忍不住拍了兩下掌:“京兆尹在朝中也頗有些權勢,殿下會在如今不利的情形下拒絕他的條件,委實值得欽佩,連微臣都忍不住要讚歎了,難怪慶之最近對殿下的態度不同了。”

  想起劉緒最近的轉變,安平蹙了一下眉頭,沒有做聲。

  這細微的變化沒有逃過齊遜之的眼睛,他笑了一下,微微搖頭。

  “你既看出本宮培養心腹的意圖,又可知本宮要做些什麼?”一瞬的停頓後,安平又揚起笑容問他。

  “這微臣就不知曉了,光想那意圖就用了很久,還談什麼其他啊。”齊遜之攤手,表情自然,並不像是敷衍。

  “所以你說這麼多,其實是為了轉移你什麼也沒查到的事實吧?”

  “天呐,被發現了!”齊遜之憂傷撫額。

  “……”

  一番話說完,已是夕陽西下,齊遜之開口告辭,安平卻再度強硬地表示自己先走。

  然而腳尚未邁出涼亭,便聽齊遜之在身後喚她:“殿下。”

  安平轉頭,迎上他含笑的雙眼,不同於平常的陰險或是狡詐甚至是詭異,那只是最平常的溫和笑意,如同他對其他人那般。

  “雖然腿腳不便致使形容狼狽,但微臣也並非還如往常那般介懷,殿下不必每次都回避微臣的背影。”

  安平的眼神頓時柔和了許多,原來他知道自己的意思。

  然而不等她表達一下欣慰之意,齊遜之又露出了常見的狡詐笑容:“不過這並不代表微臣原諒您了。”

  “……”安平打算將廢了他另一條腿的事情列入重點考慮範圍。

  話雖如此,齊遜之臨出宮時,安平還是非常友好地送了一段路程。等出了內宮,沿著寬闊威嚴的宮道走到宮門口,她忽而俯下身子湊近,對他半開玩笑般說了句:“其實見你這般聰明,本宮也想將你收為己用了。”

  齊遜之非常認真地想了一下,然後揮手遣開隨從,一本正經地低聲道:“敢問殿下,這算不算賣藝不賣身?若是這樣的話,微臣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

  安平一愣,繼而哈哈大笑,惹得宮門口的侍衛面面相覷。

  遠處有馬車緩緩駛來,劉緒揭簾探身而出,正準備入宮請示京兆尹定罪一事,頭一抬便見到宮門口貼得極近的兩人。

  齊遜之一臉正經,安平殿下卻笑得很是歡暢,一手還搭在他的肩頭,看這模樣,顯然是親自送他出宮。

  劉緒愕然,既然說了不用他們入宮相伴,為何還會招齊遜之前來,更甚至還親自相送?

  還是說,不用入宮相伴的只是他!

  連日來安平漸漸冷淡的事實一幕幕在腦中閃過,劉緒咬了咬唇,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他一點也不在乎,他喜歡的是周漣湘周小姐!所以,他這才不是生氣!

  安平恰好抬眼,看見他的背影,微微一怔,繼而歎了口氣:“子都,本宮覺得先前那般對待慶之,似乎是錯了。”

  “哦?殿下難道覺得自己不該寵愛他?”

  “不是,本宮乃是隨性而為,更是習慣使然,然而慶之卻不一定那般認為。”

  劉緒看似正直而沉悶,於兒女之情卻是單純如同白紙。乍一遇上安平這般對他強勢又寵愛的女子,雖然彆扭不忿,但難免會不自覺地沉溺其中,可待這樣的親近消失,便有些無法回神,甚至產生留戀。而安平既然發現自己給他帶來了這樣的困擾,也就適當的與之保持距離了。

  不過齊遜之對這樣的解釋卻並不贊同。

  “雖然慶之對兒女之情毫無經驗,但也許他留戀的並非是那些寵愛,而是人呢?”

  本以為這話會讓安平嬌嗔怨怪甚至露出慌亂之態,也好滿足一下自己將來用來取笑她的陰暗心理,誰知安平聞言只是皺眉深思了一瞬,繼而便重重地點了點頭:“本宮覺得,像本宮這般優秀的人物,這個可能還是極大的。”

  “……”-_-|||



十三章

  自從安平雷厲風行地處置了京兆尹之後,諸位大臣一度對其大加改觀,百姓之間更是頗多讚譽,然而這也不過只是曇花一現而已。

  安平對此毫不在意,照舊遊戲花叢,瀟灑快意卻又片葉不沾身。如今身邊沒有了齊遜之和劉緒的相伴,雙九便成了她最常調戲的對象。但是這孩子實在是適應力強,從起初的羞赧躲藏到後來的臉紅忍受,最後竟成了淡定如常,半推半就。

  終於有一日,他在東宮內扭捏許久,對著正在悠然品茶的安平嬌羞地說了一句:“殿下若是真的……屬下倒也……並非不願……”

  “噗——”安平毫無形象地噴了一口茶,再抬頭,面前的少年已經掩面飛奔而去。

  她抽了抽嘴角,最近是命犯桃花了不成?

  “哈哈,看來微臣來得不是時候啊。”有人大步走入殿來,一身水青色的長衫,飄逸似仙。

  安平取過桌邊的白帕拭了拭嘴角,恢復了平常的優雅容儀:“叫林先生見笑了。”

  “不敢,不敢。”林逸連忙行禮:“是微臣失禮了才是,還望殿下莫怪。”

  “無妨。”安平抬手示意他免禮,指了指面前的凳子:“先生請坐。”

  林逸毫不扭捏地在她面前坐下,就見安平朝門邊的圓喜使了個眼色,後者便立即掩上了殿門。

  “殿下這是……”

  “有些事情想與先生私下說。”

  她不稱官職,反而一口一個“先生”,顯得極為尊敬。林逸摸了摸泛著胡茬的下巴,似是在思索她的用意,然而對面的女子顯然心情很輕鬆,神情溫和,毫無深沉之感。他笑了一下,頗有些自嘲的意味:“殿下請說。”

  安平點了點頭:“本宮在想,你入工部也有些時日了,該做些實事了。”

  “哈哈,殿下所言甚是,林逸但憑吩咐。”

  “很好,那麼……”安平稍稍頓了頓,眼珠輕轉:“本宮便將製造新式機弩之事全權交由你負責。”

  林逸愣了愣,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微臣從未聽說過什麼新式機弩,想必是件密差,殿下為何交付于微臣?”

  安平挑眼看來,微露笑意:“還是那句話,因為覺得你可用。”

  殿中有一瞬的沉凝,林逸一向不羈的神情漸漸轉為肅然,而後霍然起身,朝她恭敬地拜了拜:“殿下胸懷廣闊,微臣欽佩。”接著,他又忽然抬頭笑了一下,帶著一絲狡黠:“想必攝政王得知了,也會有此感覺。”

  安平一怔,面露訝然,他卻已經行禮告退,水青色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視野中。

  難怪查不出他的底細,原來竟與攝政王有牽連。不過攝政王早已多年不過問朝政,怎會在此時讓身邊的人進入朝堂?難道說,這種牽連來自於其他方面?

  她忽然想起那日林逸說是奉父母之命為大樑盡忠三年,莫非與他的父母有關?

  而他今日故意透露這點,也算是在表露忠心了吧?

  她笑了一下,這樣也好,大臣們都認為蕭靖有攝政王的支持,看來她也不差啊。

  “殿下,蜀地送來了奏報。”

  圓喜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打斷,安平有些好笑,這邊剛想到蕭靖這個皇叔,那邊就有蜀地的奏報送到了。

  “送進來。”

  奏摺在她手中緩緩展開,安平只看了一眼就怔住。

  蜀王薨了。

  端午將至,天氣又熱了一些,齊府內卻是氣候宜人,大約是因為綠蔭植物過多之故。

  齊遜之由隨從推著,從院後往前庭而來,尚未到大門口,就見其父齊簡從前廳走出,朝他招了一下手:“遜之,你過來。”

  他頓住,點點頭,示意隨從推他入廳。

  “父親有何吩咐?”

  一句話尚未說完,齊遜之的臉上已經微露訝異,因為廳中竟然還坐著一個女子。見他進來,她趕忙起身,臉色微紅地走到跟前行了個萬福:“齊大公子有禮。”

  “原來是周小姐,有禮。”齊遜之淡笑著回了禮,微微轉頭,不解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哦,是這樣,周小姐正在準備女官甄選的測試,得知為父是今年的主考,便過來問些事情。”

  儘管已經儘量將語氣說得自然,但他老人家眼中一閃而過的狡猾豈能逃得過齊遜之的眼睛?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打擾,還是告辭吧。”齊遜之微微笑著點了點頭,便要離去。

  “誒……”齊簡連忙按住輪椅扶手,看了一眼旁邊面露尷尬的周漣湘,俯下身子在他耳邊低語:“為父也是為你好,別人不知道,我還看不出來安平殿下的意思?她既然不會挑選你,你總該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謀劃謀劃,畢竟年紀也不小了啊。”

  齊遜之忍著笑搖了搖頭,抬眼看去,見周漣湘已經識禮地退到一邊去了,便也壓低聲音回道:“父親一片苦心,孩兒都知道,但是……您也別把慶之的心上人塞給我呀。”

  “哈?”齊簡雙眼大睜,一臉愕然地看著兒子,齊遜之已經叫隨從推自己出門去了。

  不是吧?看周家小姐一來就詢問自己兒子的事情,還以為是對他有意,怎麼又跟劉家小子扯一塊去了?

  齊簡恨恨地撇了撇嘴:劉家小子是不是太過分了?有安平殿下的寵愛還不夠麼?好歹留個好姑娘給他做兒媳啊!

  進入內宮時,齊遜之遣退了隨從,獨自前行,沒多久竟意外地在假山邊撞見了雙九。後者正側著身子撓那幾塊假山石,看上去似乎十分懊惱,可愛的包子臉漲得通紅,眼神也閃閃躲躲,不知是出於什麼緣故。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繼續朝前而去,然而沒幾步便又瞧見圓喜撇著嘴站在假山另一側,眼神古怪地緊盯著雙九的方向,正小聲地嘀咕著什麼。

  輪椅的聲響很小,再移近了些也未被發覺,於是齊遜之終於如願聽見了圓喜小聲嘀咕的內容:“身為侍衛就該好好盡責,竟然妄想攀附殿下,你以為你算什麼?”

  他有些吃驚,又轉頭去看雙九,眼神來回掃視了幾圈,嘴角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卻又最終層層掩蓋于黑潭般的眸光之下。

  其實圓喜並不是個多管閒事的人,但是自從雙九入宮後他就覺得不舒服。安平殿下對這個小子也太好了吧?哪是他保護殿下,簡直是殿下在呵護他嘛!動不動就別做這個了,別做那個了,都去讓圓喜做吧!掀桌啊,太過分了吧!

  本來他還可以忍忍,但是今兒都聽見這小子主動向安平殿下示好了,這算什麼啊?臭小子想攀高枝?哼,身為安平殿下身邊最盡忠職守的太監,他決對不允許!

  他這邊正在充當正義的化身,頭一轉,就見齊大公子雲淡風輕地從身邊慢悠悠地過去了……

  他……沒聽見什麼吧?

  圓喜倒抽了口涼氣,齊大公子您可千萬別告訴殿下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9-15 03:40 PM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1-9-15 04:14 PM 編輯

十四章

  崇德三十九年,蜀王病逝於封地益州。安平一面發信告之崇德陛下,一面派專人前往益州悼唁,同時下詔厚葬蜀王,冊封蕭靖繼任爵位,准許其回封地治喪。

  恰好蕭靖的生辰就在端午,每逢佳節倍思親,他卻於此時痛失老父。

  焦義德等一干老臣紛紛感慨,蜀王世子實在太可憐了,常年鎮守邊關不說,連至親離世都無法於身邊相伴,這是何等的情操,何等的大義,簡直讓吾等的呵護**噴薄**出啊!

  與此同時,焦老爺子不禁又想起了蕭靖與安平殿下如今的尷尬關係,心中警覺,萬一安平殿下看不慣這個對手,趁他入京之際把他給……

  老爺子保護慾強烈爆棚,當即連夜進宮面見監國。

  安平尚未就寢,自任監國之後,百官掣肘,朝政大事處理起來並不如表面那般輕鬆,挑燈夜戰自然也是常事。

  好不容易忙完,正準備休息,就聽圓喜在外稟報道:“殿下,禦史焦義德求見。”

  “讓他進來。”

  她飲了口濃茶提了提神,隨意地往椅背上一靠,焦義德已經大步走了進來,抬手行禮。

  “殿下,老臣適才想起一事,蜀王新立,封地想必有諸多事宜需要處理,加之西戎最近也不安分,不如還是等年末進貢之時再一併召見吧。”

  安平聞言默然不語,眼神卻染上了意味不明之色,嘴角輕輕勾起,半斂的眼簾遮住了沉靜的眸光,在燈光下看來有些深不可測。

  焦義德忽而感覺自己的一切想法都在這眼神下無所遁形,不禁有些心虛。

  “焦大人所言極是,可惜本宮已經下詔讓蜀王入京了,不過本宮也一併召了趙王入京,這樣你是不是放心了?”

  焦義德被她的話噎了一下,半晌也沒說出話來,只好悶悶地行禮告退。

  然而他這邊前腳剛走,那邊他的寶貝兒子就飛奔入宮了。

  “殿下,殿下救命啊……”焦清奕在安平面前拜倒,淚流滿面。

  安平撇撇嘴,不為所動。

  實際上她對焦清奕和秦樽的情形都全盤知曉,所以當焦清奕此時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她面前口呼救命時,她卻清楚實際情況不過是他受不了軍營裡非人般的訓練而想躲開罷了。

  她起身走近,發現眼前原先白淨瘦削的少年皮膚黑了些,渾身上下卻壯實了不少,短短幾月時間內已然蛻變得成熟許多。

  當然如果他現在不是這副德行就更好了。

  “錦豐啊……”安平抬手扶起他,一臉安撫之色:“本宮知曉你受苦了,然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難道你連這些都不懂?”

  “不是不懂啊殿下……”焦清奕繼續淚流滿面:“只是錦豐本只打算做個文官,于沙場無意啊。”

  “哦?你當時的詩詞可不是這麼寫的,明明有意沙場,因為吃不了苦就打算放棄了?”

  安平慢悠悠地拖著調子,抬手貼上他的臉頰,果然對方的痛哭立馬就停止了,接著便轉為了驚恐:“殿、殿下,您這是在做什麼?”

  安平勾著唇陰沉沉地笑,邊笑邊探手在他頸邊游離,緩緩往下探入其胸間……

  “不做武將可以,留在本宮身邊,伺候好了本宮,駙馬的位子都是你的,如何?”

  她的聲音低沉輕緩,帶著一絲蠱惑人心的意味,然而在焦清奕耳中聽來卻像是致命的毒咒,忙不迭地往後退去,想要避開她的魔爪,安平搭在他肩頭的手猛然用力一捏,便止住了他的動作。

  “世上的事無非如此,要麼順從,要麼反抗,但既無變強的決心,你就只能任人魚肉。”

  在這一刻之前,焦清奕的腦中充斥的都是軍營裡其他將士的欺侮,還有秦樽時不時的打趣嘲弄,以及他跟從的趙老將軍怒其不爭的眼神。然而現在,眼中卻只餘面前女子眸中的謔笑,以及肩胛處傳來的清晰疼痛感。

  “本宮問你,作何選擇?”安平微微湊近,手又往下面探入了一些。

  “我回去!”焦清奕猛地抖了一下身子,由淚流滿面徹底變成嚎啕大哭:“殿下您放過我吧,我這就回去啊……”

  夜色深重,月色半隱於層雲之中,只透出薄薄的光暈。安平站在殿門口目送著焦清奕類似逃跑般離開的背影,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終有一日,你會感激本宮的。

  殿門邊的暗影處站著雙九模糊的身影,安平輕輕掃了一眼,笑道:“本宮便是這般風流之人,你既知曉,當日說的話可還當真?”

  四周有一瞬的沉寂,而後才響起少年微微苦惱的聲音:“殿下,屬下是真的……仰慕殿下的。”

  “所以即使本宮坐擁美男無數,你也不介意?”

  “……是。”

  安平詫異地挑了挑眉,而後眼神又緩緩歸為沉寂,語氣卻似笑非笑:“對本宮真心的原來是雙九你啊。”

  暗影裡的身影僵了一下,然後默默轉頭面壁。

  “怎麼了?”安平走近一步。

  “沒什麼,只是屬下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只要不阻止殿下繼續風流,就是對您真心了。”

  “……”

  新任蜀王與遠在西南邊境的趙王即將一同入京覲見的消息不翼而飛,全京城百姓紛紛引頸而盼,揣測著這位一戰成名的蜀王殿下是何等的風姿。

  兩方只帶了少數的兵馬,到達京城時已經入秋,二人駐兵於城外,直接跨馬入城。

  秋風送爽,陽光卻仍舊有些刺眼,白晃晃地在頭頂高懸,將馬上英姿勃發的兩人身影拉長,更顯英氣。

  蜀王蕭靖劍眉星目,典型的軍人形象,不苟言笑,眉目間隱隱透出一絲崢嶸氣息,叫人無法忽視其威嚴。而趙王蕭竛則恰恰相反,本就長得如同白面書生,又是一副天生的好脾氣,任誰見了都覺得容易親近。大約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讓原本年長於蕭靖的他看上去反倒顯得更年輕些。

  長長的街道筆直橫闊,京城百年繁華於眼前鋪陳。二人一同往宮城而去,仿佛踏上的是這座城池滄桑的過往,然而沿街百姓們笑臉相迎的樸實,又平添無限勃勃生機。

  蕭竛微微側身湊近,語氣柔和地對蕭靖道:“蜀王,你我兄弟也許久未回京城了,不曾想這裡倒無甚變化。”

  “女子當國,能有什麼大作為?無甚變化便是最好的變化了!”

  蕭靖的聲音冷肅蕭瑟,仿佛讓人一下子置身西域戈壁,蕭竛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不做聲了。

  唔,好凶……

  剛至宮門,卻見前方停著一方軟轎,隔著層層輕紗,隱約可見搖著摺扇的俊逸人影,雪白織錦袍的衣袂隨風輕輕擺舞,君子端雅,可窺一斑。

  四周靜靜侍立的隨從揭開紗簾,齊遜之帶著笑意的臉露了出來,宛若滄海凝碧,月隱星輝,不覺耀眼,卻奪人目光。

  “二位王爺有禮,下官齊遜之奉安平殿下之命,特來相迎。”

  蕭靖劍眉微蹙:“既然相迎,為何直到宮城方見你人影?”

  “呵呵,蜀王殿下恕罪,實在是下官腿腳不便,否則一定出城十裡,恭候大駕。”

  “哼,安平那丫頭讓你一個腿腳不便的前來迎接,分明是故意的吧!”

  眼見著蕭靖就要動怒,蕭竛趕忙笑著打圓場:“哎呀,想來齊大人定是頗受監國大人器重的重臣,否則也不會擔此重任了。”

  齊遜之笑了笑:“趙王殿下過譽了,重臣算不上,不過是安平殿下的少師罷了。”

  聽聞他乃是三孤之一,蕭靖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罷了,那便請齊少師帶路,本王與趙王即刻便入宮覲見監國大人。”

  “蜀王且慢!”齊遜之摺扇一收,做了個阻攔的動作:“殿下今日身體不適,故命下官守候在此告知二位王爺一聲,覲見一事,還是待到殿下身子好些再說吧。”

  “什麼?”蕭靖終於忍無可忍:“好個愛擺譜的丫頭,這是故意的不成?!”

  齊遜之始終保持淡笑,一臉無辜,示意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哼,好得很,那就請監國大人好好養病吧!”

  蕭靖怒氣騰騰地甩下句話,一勒韁繩,掣馬而去。身邊的蕭竛急得面紅耳赤,看看齊遜之,又看看蕭靖消失的方向,一臉憂慮歎了口氣。

  看這情形,有些不妙啊,他不會成為被兩方戰火殃及的無辜池魚吧?

  可憐的趙王憂傷地離開了宮門口。

  齊遜之目視著二人離去,擺擺手,周圍的隨從便放下紗簾,抬著他朝宮門走去。

  “所以聽你的描述,蕭靖桀驁不馴、囂張跋扈,蕭竛則膽小怕事、瞻前顧後,可是這個意思?”安平一邊撥著茶盞裡的浮葉,一邊微笑著問坐在對面的齊遜之。

  “表面看來,是這樣。”齊遜之飲了口茶,抬眼看她:“殿下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怎麼做?”安平狡黠地一笑:“本宮尚且病著呢,什麼都做不了。”

  “……”

  笑聲隨著茶香彌漫,齊遜之輕輕垂眸,盯著茶盞裡倒映的自己眉眼怔了怔。

  時光荏苒,畢竟過了這麼多年了,眼前這位殿下的心思也越來越猜不透了。原來她想什麼做什麼,竟已經到了任何人都無法掌控的境地了。

  唉,真是挫敗啊……



十五章

  當日安平殿下所贈的一朵芍藥早已乾枯凋零,劉緒卻還沉浸在失戀的惆悵裡,當然他本人是不明白這情緒為何物的。

  他爹劉珂也不知道,過來探望時還以為他是病了,好生噓寒問暖了一番,卻不知道他外表的失落不是來自於身體,而是心靈。

  可見感情白目其實更多的來源於遺傳。-_-|||

  過了好一陣子仍舊不見兒子振作精神,劉珂有些擔心,便尋了個理由打發他去首輔府上送些東西,多走動走動總是好事。

  不過他老人家要是知道劉緒曾對周小姐動過心思,估計也就不會這麼做了。

  自從確定要參加女官甄選測試,周漣湘便開始積極準備,之前一直遮掩的抱負也對父親和盤托出。

  周賢達覺得不可思議,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個乖巧端莊的女兒會決定去走女官之路。大樑畢竟自古男尊女卑,女官的地位並不夠高,在朝中也頗受排擠歧視,起初他心中很不情願,但是既然女兒喜歡,他也不好拒絕,更何況這還是安平殿下的提議。

  仔細想想,周家若能出個如當年攝政王妃那樣的一品女官,還是相當拉風的。→_→

  劉緒強打精神到了首輔府時,恰好周漣湘從後院往前庭走,似乎正準備出門。身著淡黃襦裙的身影從廊前緩步走過,一如去年初識時端莊優雅,但劉緒如今已對她有了新的認識。

  大約是這段時間以來內心一直糾葛不清的情緒讓他困擾到了極點,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念頭。

  他想證明一件事,證明他心中心心念念的其實是眼前這位周小姐,而不是宮中那位風流輕佻的安平殿下。一念既定,他乾脆停下腳步等著周漣湘走近。

  “劉公子?”到了近處才看見劉緒,周漣湘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向他行了個萬福:“有禮。”

  “周小姐有禮。”劉緒自然而然地回禮,竟然發現自己再無之前半點局促之感:“小姐這是要去哪兒?”

  周漣湘端莊地笑了一下:“正準備入宮去陪伴太后,聽聞安平殿下最近身體抱恙,她老人家正在煩憂呢。”

  一聽那人的名號更不得了,芍藥灼熱的觸感似乎還在手中,想起那人似笑非笑的眸子,更覺難受。劉緒咬了咬牙準備開口,卻又忽然愣了一下:“小姐剛才說……安平殿下身體抱恙?”他閉門不出已有多日,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是啊,連入京覲見的蜀王和趙王都未能召見呢。”

  劉緒又是一愣:“什麼?蜀王進京了?”

  “是啊。”周漣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您這消息也忒閉塞了吧?

  “多謝小姐告知,在下先行告辭了。”

  劉緒未再多言,匆匆告了辭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首輔府,翻身上馬後,揚鞭掣馬,直奔宮門。然而卻在遠遠地望見那莊嚴巍峨的宮牆時,又猛然勒住了馬。

  他憑什麼去探望?既已惜別,又何需再聚?

  手中的韁繩驀然握緊,他鬱悶地哼了一聲,又默默調頭離開。身後宮門方向卻在此時忽然傳來幾聲怒斥,他詫異地轉頭去看,就見兩道騎著馬的身影快速地朝他的方向飛馳而來。

  兩人俱是身著玄色朝服,為首的男子似乎很不悅,手中馬鞭狠狠抽打著馬匹,惹得身下的馬哀嚎不斷。後面的人明顯是在追他,口中還不斷呼喊著勸慰之詞。

  正在疑惑發生了何事,為首之人已經一馬當先到了跟前,而後勒馬停身,望著他笑了起來:“是慶之啊,好久不見了。”

  劉緒看清來人面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世子……哦,錯了,如今該改口稱蜀王殿下了。”

  蕭靖哈哈大笑,完全不顧好不容易才追上他的趙王蕭竛,拍馬上前道:“今日被某個愛擺譜的丫頭拒之門外,本王正在氣頭上,卻不曾想遇見了舊交。”他湊近拍了一下他的肩頭:“既然遇見了,不如一起聚聚吧。”

  劉緒朝宮門望了一眼,某個愛擺譜的丫頭,莫非是安平殿下?

  他抿了抿唇,點頭應下。有什麼好看的,她既無意,他又何必自作多情?

  此時的東宮內,安平正在與齊遜之對弈。

  “殿下打算回避到何時?連微臣都看不下去了。”

  安平笑了一下,悠閒地落下一子,忽而抬眼看他,說了句不相干的話:“對了,還有幾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吧?”

  “不想這樣的小事殿下還記得。”齊遜之故作感動地道:“微臣感激得都要流淚了呢。”

  “是麼?那你流個淚給本宮瞧瞧啊。”

  “……”

  “好了,言歸正傳。”安平丟下棋子,擺了擺手,笑道:“既是堂堂齊少師的生辰,自當宴請諸位大臣、王親貴胄,好生慶賀一番吧。”

  齊遜之眼神微微一閃,明白過來,磨牙道:“連微臣的生辰都要利用,殿下委實讓人氣憤。”

  安平挑挑眉:“別這麼說嘛,一切費用由本宮出如何?”

  “啊,”齊遜之頓時換了張笑臉:“既然如此,微臣明年的生辰殿下也請隨意拿去利用吧。”

  “……”

  一番打趣之後,齊遜之準備告辭,卻又忽聽安平問道:“子都,今年生辰之後,你多大了?”

  齊遜之頓了一下,抬眼看去,卻見她斜倚著軟榻,一手支額,眸光暗斂,只盯著面前的棋盤,並未看他。

  “殿下貴人多忘事啊,再過兩年微臣便到而立之年了。”

  “都要而立了啊……”安平終於掀了一下眼皮子:“這樣吧,你若是有喜歡的女子,本宮替你做主便是,也該成家了。”

  齊遜之微微勾唇,沒有做聲。

  見他沉默不語,安平有些疑惑,稍稍沉思一番,忽而眸光一閃,笑著補充道:“好吧,若你有喜歡的男子,本宮也替你做主便是。”

  “……”齊遜之的臉色頓時有些發黑,然而下一刻眼眸一轉,忽又露出一絲奸笑:“其實微臣的口味與殿下差不多,不如殿下割愛,將喜歡的美男分一兩個與微臣如何?”

  “這樣啊……”安平無奈地歎了口氣,朗聲朝外喚道:“雙九,你進來。”

  圓喜在外乾咳了一聲:“唔,殿下,他剛剛跑了……”

  “……”

  正說著,圓喜的聲音忽又變得正經起來:“殿下,林逸求見。”

  “哦?快請。”林逸前來,定是有正事要稟,安平聞言立即坐正了身子。

  很快便有人大步走入殿中,照舊是一襲青衫,氣質出眾,連行禮都帶著一絲放蕩不羈。

  齊遜之輕輕掃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安平,微微一笑,看來這是個頗受重視的幫手。

  安平注意到他的眼神,忍不住笑道:“莫非你看上了林先生?抱歉了子都,別人都行,只有他不可以。”

  林逸失笑地搖頭,似乎毫不介意自己被拿來打趣。齊遜之面色一僵,但很快又露出一絲笑意,沒有多言,只是平平淡淡地行了個禮便轉身離去……

  “殿下這麼說,想必是去查了微臣的背景。”待殿中無人,林逸才無奈地笑著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安平微微一笑,悠然起身,從他身前緩緩踱步而過,長袍曳地,卻無半分綺麗之感:“聽聞攝政王有一胞姐,封號慶德公主,後突然失蹤不見,不過此事並無幾人知曉,其後人自然也無人可識,若非那日先生一番投桃報李的指路,本宮也難以識得先生真面目。”

  林逸笑著搖了搖頭:“微臣沒想到殿下的耳目早已遍佈天下,如今真是刮目相看了。”

  “本宮在外遊學的兩年可不是用來遊山玩水的。”安平在他面前站定,正色道:“事情進展如何?”

  “不負殿下厚望。”

  “甚好。”安平颯然一笑,湊近他低聲道:“不知表叔可有興趣去見見其他幾位親戚?”

  林逸慌忙後退一步,行禮道:“殿下千萬莫要如此稱呼微臣,微臣擔不起,而且……”他頓了頓,歎息道:“微臣系父母收養,與皇室無半點血緣關係。”

  安平微微一怔,笑著搖了搖頭:“原來如此,罷了,那便不叫了。過幾日是子都生辰,先生一同去吧。”

  林逸笑著點了一下頭:“承蒙殿下不棄,微臣領命。”

  齊遜之的辦事效率很高,而在安平出錢的前提下,辦事效率更是尤其的高,當晚就將請帖送去了趙王府。因為他知道蜀王受趙王力邀,如今就住在趙王府內。

  然而蜀王殿下其實很不情願,起碼在劉緒看來是這樣。從午後到晚間,三人便圍坐在一起飲酒閒聊,但是眼見蕭竛對蕭靖那黏糊程度,他早已滿頭冷汗。

  “蜀王,嘗嘗這個吧,本王特地命廚子為你做的呢。”

  “……”蕭靖無力地歎氣:“趙王,本王明日可以搬回自己的府邸麼?”

  “哎呀,你我兄弟一場,這般見外作甚?”

  “不不,本王覺得還是見外些好。”

  “……”蕭竛委屈地蹲牆角去了。

  劉緒悄悄抹汗,西南邊境交給這麼一位王爺,可真是讓人憂心啊……

  蕭靖搖了搖頭,開始轉換話題:“對了,慶之,本王來京不久便聽聞安平打算招你為駙馬,可有此事?”

  劉緒端著酒盞的手驀地抖了一下,斂眉垂目,聲音染上蕭索:“王爺誤會了,並無此事。”

  “哦?那是好事。”蕭靖哼了一聲:“這麼一位任性驕縱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可不適合你。”

  一邊的蕭竛趕忙上前打圓場:“哎呀蜀王,千萬小心隔牆有耳……”

  蕭靖冷颼颼一記眼刀掃過,他頓時噤了聲,又默默蹲牆角去了。

  劉緒悶頭飲了口酒,終是忍不住反駁道:“其實安平殿下也並非王爺說得那般不濟,接觸久了,也就知道她其實只是灑脫隨性,為人也很親和……”

  話音止于蕭靖的眼神裡,一向桀驁的目光忽而變得有些深沉,甚至還微微泛出一絲笑意:“慶之,你莫不是……看上安平了吧?”

  “誒?真的真的?”蕭竛興奮地跑過來要聽八卦,蕭靖重重地咳了一聲,他又撅著嘴一邊涼快去了。

  劉緒端著酒盞的手指緊了緊,仰脖將酒一飲而盡後低聲道:“我不知道……”

  不是敷衍,是真的迷茫。他明明喜歡的是周小姐,為何如今心中想來想去都是那位輕佻公主,為何?

  蕭靖一手托腮,一手執杯,低聲笑了起來,如今的小輩們,很有趣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9-15 03:41 PM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1-9-15 04:13 PM 編輯

十六章

  文淵閣大學士齊簡為人一向低調,其長子因腿疾之故,更是低調非常,若非安平殿下招駙馬一事,幾乎就要被眾人遺忘了,可如今這位低調的齊大公子竟然于生辰當日廣邀重臣前往齊府慶賀。

  早在半月前齊府就開始準備,齊大公子金口大開,所有東西都要用最好的,千萬不要省錢。齊府上下莫名其妙,大公子還是頭一回這般奢侈。直到安平殿下身邊的圓喜公公到齊府走了一趟,他才大為收斂。

  生辰當晚,齊遜之陪同父親親自在門邊迎客,諸位來賓受寵若驚。照理說他完全可以推說腿腳不便而不露面,更何況誰都知道如今他是安平殿下身邊的紅人。

  蜀王和趙王來得時間掐得極好,不早不晚。齊遜之對這二位王爺又留了些心思,畢竟是反王之後,能屹立不倒,自然不會只如表面上那般簡單。

  幾乎與蜀王同時到的是劉緒,一下馬車他便與走在前面的蜀王親切地打了聲招呼。齊遜之稍顯詫異,他還不知道劉緒與蜀王竟是舊識。

  府門前的燈籠高懸,更有數名僕人手執燈盞分立兩側,蕭靖金冠束髮,眉眼凜然,玄色朝服上的金色暗紋在燈火下若隱若現,更添幾分高貴。劉緒一身墨綠華服,織錦綢帶,腰懸玉佩,俊逸的眉眼間卻稍帶愁緒,然而這模樣倒反增了幾分別樣風情。

  齊遜之知道他定然還在為安平而失落,本想說些話轉換一下他的情緒,卻見遠處又有人駕車到了,便只好暫時擱下。

  然而車簾掀開,卻是他沒有邀請的林逸。

  齊簡俯身湊在他耳邊低聲問道:“這位莫不是那日詩會勝出的林才子?”

  “嗯。”齊遜之輕輕頷首,就見林逸已經逕自下了車,大步朝他走來。今日倒是難得換了一身新衣,卻仍舊是他鍾愛的水青色。

  “齊大學士有禮,齊大公子有禮,在下不請自來,還望見諒。”剛到近處,他便抬手行禮,姿勢說不上多恭謹,但瀟灑自不在話下。

  齊遜之忽然覺得他這不羈的模樣跟安平殿下很像,然而抬眼朝他身後看了一眼,卻並未見到那人現身。

  “哪裡的話,先生肯賞光觀臨,是子都之幸。”

  “齊大公子客氣了,不過今日可不是在下一人來的。”

  齊簡忍不住插話道:“哦?還有何人?”

  林逸笑了兩聲,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齊遜之:“乃是齊大公子的至交,睿公子。”

  睿?齊遜之心中一動,明白過來,點頭笑道:“如此甚好,卻不知其人在何處?”

  話音剛落,便見林逸的馬車車簾一動,一柄摺扇從中輕探而出,緩緩挑起半邊簾子,借著門邊的燭火,只可見隱於其後的半張側臉,一雙深邃悠然的眼眸倒映燭火,波光流轉,盈盈間帶出一絲溫情。

  齊遜之微微一笑,抬手道:“請進吧。”

  車簾終於被完全掀起,從上走下的人身量高挑,一襲白袍幾要曳地,墨發肩後垂系,眉眼微垂,手中摺扇半遮容顏,連一句話也未說便直接大步走入了齊府大門。

  林逸早就跟了過去,兩道背影一前一後進了門,一人灑脫自然,一人清逸出塵,自然一路奪了無數目光。二人身後幾步之外,跟著一身甲胄的雙九。往來的貴客大多都帶著隨身侍衛,所以他並未受到阻攔。

  齊簡沒有見過雙九,呐呐道:“這位睿公子是何人?竟有如此氣勢。”畢竟在場的都是達官貴人,甚至還有皇親貴胄,他竟目不斜視,就這麼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

  齊遜之一邊示意旁邊的隨從推自己進門,一邊含笑回道:“便如林先生所言,是孩兒的至交。”

  廳中早已高朋滿座,齊大學士不爭名利,人緣自是不差,與誰都能說上幾句話,場面自然也熱鬧非常。

  不過今日在場的主角顯然已經成了蜀王蕭靖,自焦義德舉杯贊了他一句“不輸攝政王當年雄風”的話後,眾人的溢美之詞便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地朝他湧了過來。

  蕭靖倒沒什麼表情,坐在他身邊的蕭竛卻是滿面春風,不知道的還以為誇得是他呢。= =

  劉緒與父親坐在一起,二人一起的小案,恰與蕭靖相鄰。其他人對蕭靖讚美不斷時,他卻不禁想到了宮中的那位殿下,若是她在,聽到這些話,怕是會不好受吧。

  此時廳中屏風後,齊遜之剛剛從偏門進來,隔著屏風看了一眼前方燈火通明處影影綽綽的景象,轉頭對身邊的白色人影道:“從這兒繞過去坐在末尾,與林先生一起,定不會引人注意。”

  白色人影朝外看了一眼林逸的背影,點了點頭,並沒急著走,摺扇後的眸子浮現出點點笑意,剛要俯身對他說話,卻見有個冒失的小丫鬟從屏風外一腳闖了進來,一見形容親昵的二人,登時大驚失色,竟嚇得半天也沒動彈。

  “噗……”白色人影輕笑,身形微動,雙手搭在齊遜之肩頭,幾要坐到他的膝上,故意擺出讓人誤會的姿勢,湊到他耳邊低語:“你不說些什麼安撫一下人家?話傳出去,你可要被說成有斷袖之癖了。”

  齊遜之先是一怔,接著嘴角驀然浮現出一抹奸詐笑意,左手扣其肩,右手攬其腰,竟直接將之抱了個滿懷,而後眼神淩厲地掃向呆滯的丫鬟:“敢把此事說出去,就將你杖斃。”

  丫鬟猛然回過神來,連忙捂著嘴奔了出去,外面卻似乎有人一把拉住了她,小聲詢問道:“做什麼慌慌張張的,我大哥呢?”

  丫鬟吱吱嗚嗚地道:“不、不知道,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哦,那算了,若是見到他,讓他來找我吧。”

  “是是是,奴婢記住了。”

  齊遜之低笑了一聲:“不用擔心,那是我么弟。”

  白影動了動,掙脫了他的手,站起身來,眉目間卻沒有半點尷尬之色,手中的摺扇輕輕搖了搖,一臉深思:“你弟弟啊……可長得貌美?”

  齊遜之抽了抽嘴角:“還是請睿公子入席吧!”

  “……”

  廳中觥籌交錯,諸位大人已經敞開胸懷笑談一片。

  林逸看了一眼悄然坐到身邊的白色身影,明亮的燈火下,那柄摺扇仍舊半遮了臉容,手執酒盞,眼梢帶笑。

  “公子來遲了,剛才諸位大人都快要將蜀王捧上天了呢。”

  林逸湊近,低笑耳語,抬頭之際,卻見齊遜之正由隨從推著從身邊過去,眼神若有若無地落在他的身上,但只是輕輕一掃,便移開了。他心中有些了然,轉頭去看身邊之人,後者卻正一臉深思地盯著側前方的蜀王和趙王。

  蕭竛端著酒盞笑地溫和:“諸位大人所言不虛,蜀王為國驅賊,不圖名利,委實令人敬佩呀。”

  話音剛落,林逸便見到身邊的人皺起了眉頭,果然,下一刻便聽焦義德道:“趙王殿下倒是提醒了老臣,蜀王驅逐西戎有功,理應受到嘉獎,安平殿下卻至今未有表示,似乎……”

  “焦大人,在其位謀其政,監國大人的事情,吾等臣子,還是莫要多言了吧?”坐在他身邊的首輔周賢達驀然出聲,雖然臉帶笑意,聲音中卻透出一絲寒意,與往日溫文儒雅的形象大相徑庭。

  焦義德呐呐地閉了嘴,連趙王都漲紅了臉,顯然意識到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周遭陷入沉寂,眾人唯唯,莫敢多言。畢竟百官之首乃是首輔,剛才諸位大人一時僭越,竟還不自知。

  “呵呵,今日犬子生辰,本就是尋個機會大家聚聚,政務還是不談了吧。”齊簡站起身來,舉著酒盞打圓場。

  齊遜之坐在他身邊,悄悄看了一眼末尾的白色人影,那雙眸子照舊悠然無比,完全看不出什麼情緒。他又看了一眼蜀王,後者面沉如水,仿佛談論的焦點不是他。反倒是趙王很活躍,每次聽見別人誇讚蜀王便顯得很愉快。

  齊遜之撇撇嘴,純潔地想,一定不是他想得那樣……→_→

  經過剛才首輔一說,蕭竛已經收斂了不少,不過還是一如既往地黏糊著蕭靖:“蜀王,雖然安平殿下沒有嘉許你,但待他日陛下歸朝,定會論功行賞的,總之本王會一直支持你的。”

  蕭靖默默撫額低歎:“趙王,連日來勞你提醒,本王忽而發覺這些年來一直忽略了一件大事。”

  “哦?何事?”蕭竛興奮地湊近了些:“快說來聽聽。”

  蕭靖一邊避讓,一邊低聲無力道:“本王深深覺得是時候該立個王妃了!!!”

  “咳咳……”一旁的劉緒差點一口酒噴出來,好一陣猛咳才止住,而後默默扭頭,純潔地想,一定不是他想得那樣。→_→

  這邊小小騷動未止,便聽一旁忽而發出了一串低笑,清冽之中又顯低沉,雌雄莫辯,反倒有幾分難以言明的味道。

  劉緒詫異地轉頭掃視了一陣,心中訝然,為何會覺得這笑聲與那人十分相似?

  轉頭去看蕭靖,卻見他眯著雙眼,一臉不悅,手中的酒盞也被捏得死緊:“哼,何方宵小,藏頭露尾,倒還敢妄自取笑本王!”

  最後一字出口之際,手中酒盞在眾人愕然的視線中迅疾地丟了出去,直奔斜對面的白色人影。

  白影卻絲毫不見慌亂,只是微微側頭,酒盞便擦著頰邊髮絲落地,應聲而碎,隨即帶來一陣沉寂。

  齊遜之連忙出言阻止:“蜀王殿下,那是在下的至交睿公子,還望莫要動怒。”

  蕭靖冷冷地盯著摺扇後的淡然雙眸:“睿公子?莫非公子姓蕭?”

  眾人譁然,卻聽那人只是一聲低笑,而後摺扇緩緩收起,一張臉隨著動作漸漸顯山露水。顏若皎月出雲,勢如伏龍升淵,眸中光華流轉,嘴角輕牽淡笑,寫意輕佻外,自有風流骨。

  劉緒呐呐地看著,忽覺連日來的愁憂都有了著落處。

  “參、參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一班大臣惶然起身叩拜,想起之前的對話,俱是冷汗連連。

  安平置若罔聞,悠然離席,緩步踱到蕭靖跟前,笑眯眯地道:“皇叔,可否借一步敘話?”

  蕭靖冷笑一聲,霍然而起:“願聞其詳。”



十七章

  齊府花廳內,安平正在與蜀王進行秘密會談,眾人得了吩咐,不得近前,只有其近身侍衛雙九持劍立於兩丈之外。

  但諸位大人也不敢在此時坐回席間去暢快宴飲,因此現在的狀況就是大家以默默圍觀的姿態湧在花廳外,佯裝賞花賞月,其實內心都很忐忑。

  焦義德與一幫反對派心中很糾結,真不知道安平殿下剛才聽了多少話入耳啊。

  齊簡跟周賢達、劉珂三人擠在一起竊竊私語,要是安平殿下待會兒這麼這麼問,我們便那般那般回答……

  趙王蕭竛則是一副愁腸百結的模樣,凝視著花廳內燭火投映的兩道人影,滿面擔憂之色。

  齊遜之與劉緒默默對視一眼,齊齊扭頭:絕對不是他們想得那樣!→_→

  只有林逸最為悠閒,正摸著泛著胡茬的下巴倚樹輕笑。

  花廳內燭火通明,窗紙上映出的兩道人影相對坐著,十分平靜,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然而不過短短一瞬,室內忽然傳出一陣杯盞落地的破碎聲,眾人大驚失色,就見屋中一直端坐著的蜀王忽而起身,指著面前的人影大聲喝罵起來:“哼,不過仗著有個女王母親,殿下還真是高看自己了!”

  眾人風中石化,蜀王殿下……好強悍!

  不過安平殿下的心理承受力明顯很強大,聞此言論,窗上的剪影只是悠閒地飲了口茶,然後淡淡道:“是啊,本宮有這背景,你有麼?”

  蕭靖氣結地冷哼:“若非有此因由,你以為自己能坐到監國之位?”

  “哼,若非有攝政王那點背景,您以為自己能被抬高若斯?皇叔,勸你別太驕傲了!”

  “本王何時在乎過那些?攝政皇叔待本王恩重如山不假,但本王從未想過要靠他得到什麼,說到皇儲,攝政王世子比你我二人都強!”

  花廳外的眾人皆齊齊倒抽了口涼氣,蜀王您要不要這麼犀利呀?= =

  漫長的沉寂之後,安平才慢悠悠地開了口:“滿朝上下都知曉攝政王早已不問政務,其子更是以無欲無求聞名朝野,你將他搬出來,其實最終還是要說明只有自己最適合儲君之位吧?”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二帝之後,便是這般靠口舌上位的不成?”

  “連口舌都辯不過本宮,皇叔想上位還早呢。”

  “你……”

  “嗯?”

  一直凝視著兩道人影的齊遜之皺了皺眉,怎麼覺得有些不對勁。縱使再怎麼囂張跋扈,蜀王在這個時候也不該這般意氣用事地大吵大鬧吧。

  然而這邊剛想完,花廳大門便被一把拉開,蕭靖怒氣衝衝地走了出來,眉目間隱隱透出一絲煞氣。在接近雙九身邊時,眼神一冷,驀然上前,伸手就要奪他手中長劍。

  雙九吃了一驚,連忙避讓:“蜀王請自重,屬下是殿下身邊的侍衛。”

  “侍衛?哼,滿朝文武誰人不知如今大樑的監國是何等風流之人,爾等以色侍人,敗壞朝綱風化,今天本王便替陛下清了君側!”

  畢竟是久經沙場的戰將,雙九又不敢動手傷了皇親貴胄,往來數十招都只能守不能攻,最後只好眼睜睜看著手中長劍被蕭靖奪去,下一刻,劍尖已經架上他的肩頭,森寒地貼著他頸邊的肌膚。

  在場的人都愣在當場,完全弄不清楚是什麼狀況,卻見安平已經大步從花廳裡走出,一臉寒霜:“蕭靖,你若敢傷了雙九,本宮定不饒你!”

  “哼,本王還怕你不成?”

  蕭靖冷哼出聲,眸光一冷,手腕一動,長劍毫不留情地刺進雙九的左肩。雙九吃痛地悶哼一聲,甲胄之外已染上斑斑血跡。

  “混帳!”

  安平手中摺扇丟出,敲在蕭靖執劍的手腕上,他這才松了手,長劍隨著動作抽出,雙九肩頭更是血流不止。

  “來人,給本宮將這個大逆不道的賊子拿下!”

  “殿下,殿下不可啊。”第一個沖上去的竟是蕭竛。

  齊遜之始終皺著眉頭,眼見安平還要動怒,他才趕緊喚了一聲:“殿下息怒。”

  安平掃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親自扶起倒地捂肩的雙九:“來人,回宮!蕭靖暫時禁足於府內,稍後處置!”

  林逸早已上前幫忙,諸位大臣也慌亂一片,潮水般地擁擠著朝前庭而去,只有劉緒仍舊站著沒動,望著那道迅速離去的白色背影,滿面失落。

  從頭到尾,她都不曾注視過他一眼,今日頭一回見她面露焦色,也是為了他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轉頭看了一眼同樣沒有離開的齊遜之:“本以為殿下選擇的是子都兄,卻不曾想,倒是這個侍衛。”

  齊遜之微怔,繼而失笑:“殿下的心思豈是吾等可參透的?慶之無需掛懷。”

  “我也不想掛懷,只是自己也不知是怎麼了。”劉緒頓了頓,一臉誠懇地詢問:“子都兄又是何等心情?”

  “心情?”齊遜之笑著搖了搖頭:“我只知道,無論我們是何等心情,那位都不會在乎的。”

  “為何?”

  “一個人心懷太大,便只看得見家國天下,至於兒女情長,花前月下,自然都無法窺見了。”

  劉緒心中酸意驟起:“可殿下明明是女子……”

  “看吧,”齊遜之輕笑起來:“慶之,便是因為這點,殿下才疏遠你了。你是不甘於人之下的好男兒,志在四方,殿下雖風流,卻從不強人所難。”

  劉緒心中大震,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她在乎的,不是他。能懂她的,亦不是他。

  察覺到他神色間的異樣,齊遜之歎了口氣:“你也莫要想太多,愚兄知道這些,無非是因為過去多伴了殿下幾年罷了,而如今……”他抬眸望著前方不遠處的一攤血漬,說出的話近乎呢喃:“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了。”

  劉緒苦笑,驀然轉身疾走,像是要逃開這些紛擾。

  周圍歸於平靜,齊遜之在原地以手支額,靜靜凝視著那攤血漬皺眉沉思。片刻之後,他似幡然醒悟,朗聲喚道:“來人,送我入宮。”

  蜀王府內,趙王蕭竛正在前廳內急得直轉圈圈。蕭靖倒好,一進門就倒頭大睡,一身酒氣,怎麼也叫不醒。

  焦義德等人很快就趕了過來,見到此景也知曉他定是之前定是酒後失儀,但畢竟傷了安平殿下的人,駕前縱凶,可是重罪啊。

  軍中禁酒,蕭靖酒量不好也屬正常,但如今要怎麼收拾?焦老爺子長歎不止,蜀王一向英明神武,更曾被攝政王贊為國之棟樑,可是現在這模樣,怎麼也看不出半分棟樑的影子了。

  他滿心糾結,難道之前看走眼了?不該啊……

  蕭竛繼續憂心忡忡地在廳中踱著步子,對他道:“焦禦史,蜀王平日不是這樣的,你也知曉,定是飲了酒,又受了殿下那番刺激之故。”

  “趙王言之有理,但安平殿下並非善與之輩,只怕此事不會善了。”

  “這話什麼意思?不過是個小小的侍衛,難不成殿下還會因此真的懲罰蜀王不成?”

  “唉,趙王有所不知,殿下最心疼美貌男子了。”

  “……”

  幾人在前廳相對坐了許久,卻仍舊沒有法子。

  蕭竛在上首落座,燭火搖曳,映照出他臉上的擔憂之色,雙眼微眯,又隱隱流動出幾分怒意:“因父輩行差踏錯,吾等本就行道多艱,如今各自駐守邊疆,更不敢有半分大意。並非妄自居功,但鎮守邊疆這些年來,吾輩好歹也保了大樑邊境安寧。相較而言,蜀王則更艱辛,少年時便替父鎮守西北,混跡軍營,至今還孑身一人,而立之年早過卻尚未成家。如今我們這一輩的王爺也就剩我跟他兄弟二人了,眼見他落此境地,本王委實不忍……”

  這一番話說來情真意切,讓焦義德等人也不甚唏噓。心中感慨,難怪這位王爺會對蜀王百般呵護,想必也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吧。

  想起前不久蜀王剛剛痛失至親,在場幾人的保護慾又噴薄而出了。

  蕭竛起身朝外走,一向溫和的形象忽而變得冷硬起來:“無論如何,本王一定要保住蜀王,宮中那位殿下畢竟是小輩,好歹也收斂些!”

  焦義德等人都被震懾住,面面相覷,片刻後起身離去,心中俱懷憂慮,但原先那些動搖卻再不復存在了。

  夜色深濃,東宮之內卻還燈火通明。

  圓喜看著一群御醫進進出出,心中警鈴大作,不過是肩頭受了些傷,流了些血,殿下就緊張若斯,難不成那傢伙真的要攀上高枝了?

  他痛苦抱頭,不要啊,他這正直太監就要永無出頭之日了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9-15 03:41 PM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1-9-15 04:13 PM 編輯

十八章

  沉寂了幾天,雙九的傷勢已確定無礙,安平這才對蕭靖做了處置——

  暫留京城,兵符交出,禁足於府邸,不可與外人接觸。

  消息傳出,滿朝譁然。咱們的監國還真是毫不吝嗇對侍衛的疼愛啊。

  焦義德與趙王當日便相攜入宮去求情,可是剛至禦書房門口就聽見一陣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接著圓喜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一臉驚恐地跪倒在門邊:“殿下,奴才該死,您消消火啊,最近一直這麼發火,對身子不好啊。”

  焦義德與蕭竛對視了一眼,俱是一抖,終於決定還是暫時避其鋒芒比較好,遂又相攜離去。= =

  圓喜看了一眼二人的背影,這才爬起來,拍拍衣裳進殿:“殿下,奴才剛才演得怎麼樣?”

  安平坐在桌後安安靜靜地批奏摺,對眼前滿地的碎瓷片視而不見,頭也不抬地道:“除了砸東西時太吵了些,其他都蠻好,本宮稍後會有重賞。”

  “謝殿下。”圓喜喜滋滋地收拾滿地狼藉去了。

  不多時,安平批完最後一道奏摺,端起茶喝了一口,提了提精神,對圓喜道:“準備一下,自側門出宮,去一趟蜀王府。”

  圓喜擔憂道:“雙九還在將養,殿下暫時還是莫要出宮了吧。”

  “無妨,”安平擺擺手,起身朝外走去:“到了外面,自有人前來護衛。”

  蜀王府內,蕭靖正坐在廳中生悶氣,沒多久便見一名小廝急匆匆地走進來稟報說趙王到了。

  他有些吃驚,安平既已明令禁止他與外人接觸,蕭竛怎會前來?

  還沒想完,蕭竛已經大步走入,左右看了一眼之後,示意小廝關門,這才走近對他道:“兵符的事,本王已經知曉,安平殿下這事做得委實過分。”

  “唉,別提了。”蕭靖氣惱地坐下:“若是真的只是傷了那侍衛也便罷了,偏生還牽扯出之前那丫頭遇刺一事,如今她既認定本王對她有敵意,便一口咬定刺客由本王指使,否則怎會獅子大開口的要兵符?”

  “竟有此事。”蕭竛皺眉:“這可如何是好?”

  “除非找到真正的幕後主使,否則兵符肯定還是保不住的。”蕭靖越想越氣,臉色都鐵青了幾分。

  “唉,當日也是你大意,本就是個難纏的主,你還跟她鬥氣。”

  “本王本就多飲了幾杯,又被氣糊塗了……”

  話音忽被打斷,小廝隔著門在外稟報,聲音警覺:“王爺,有客到了。”

  二人俱是一怔,蕭竛朝他點了點頭,連忙走到一旁屏風之後。下一刻,有人推門而入,一襲白衣男裝打扮,手執摺扇,姿容優雅。

  “哼,本王道是哪位貴客,原來是睿公子啊。”

  安平毫不在意他嘲諷的語氣:“是啊,如今皇叔被禁足府內,除本宮之外,難不成還能有其他人前來拜訪?”

  蕭靖被噎了一下,冷哼不語。

  “罷了,明人不說暗話,今天本宮前來,只為一事。”安平毫不客氣地走到上首坐下,摺扇收起,笑意盎然:“請皇叔將兵符交出來吧。”

  “什麼?”蕭靖驚怒:“前腳說要交出兵符,後腳就親自來索要,而且還沒有陛下的手諭,殿下當這是買東西不成?”

  安平托著腮尋思片刻,一臉誠懇地道:“要不,您出個價?”

  “……”OTZ

  “行了,皇叔,您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不想背負刺殺監國之罪,便早些交出兵符吧。”

  “殿下這是在威脅本王?”

  “不敢,與其說威脅,不如說是商量,家醜不可外揚,本宮也不想將此事鬧大。”

  蕭靖眯了眯眼:“殿下還真會死纏爛打。”

  安平微微一笑,展扇輕搖:“是故聖人有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

  兩人僵持許久,蕭靖冷哼一聲,終究還是自懷間摸出了從不離身的兵符,口氣不善:“暫時交給殿下保管便是,但是待本王證明了自身無辜,還請殿下完璧歸趙。”

  安平起身上前,毫不客氣地取過兵符便朝外而去:“皇叔請隨意,本宮等著。”

  蕭靖氣憤不已,手一揮,桌上的茶盞便落了地,接著是更多的東西在他的怒火中終結。

  安平踏著那陣刺耳的破碎聲頭也不回地登上馬車,對圓喜笑道:“學著點,看看人家蜀王是怎麼砸東西的!”

  “……”

  一直到再無東西可砸,蕭竛才從屏風後走出,神色同樣不忿,似已忍耐到了極點:“殿下怎可逼迫至此,蜀王暫且忍忍,此事本王一定會盡力幫你。”

  蕭靖總算平復了些心情,面露感激之色:“那就先行謝過趙王了。”他左右看了看,朝蕭竛招了招手:“趙王請隨本王去偏廳敘話,適才本王去請了一位幫手,想必也該到了。”

  蕭竛面露詫異,點了點頭,隨他出門朝偏廳走去,剛推門進入,便看見桌邊坐著少傅劉緒,這才明白過來。

  見到二位王爺進門,劉緒連忙起身行禮,卻被蕭靖搶先上前托住胳膊:“如今情非得已,讓堂堂少傅由後門入府,本王實在慚愧。”

  劉緒笑道:“王爺切莫如此,慶之與王爺交情已非一日兩日,豈會在意這些。”

  “說的是。”蕭靖這才展顏而笑:“今日請你前來,也是看在你我之間的交情。”他抬手搭上他的肩頭,眸中忽然染上深意:“慶之應當會幫本王的吧?”

  劉緒點了點頭:“自然。”

  蕭靖這才轉頭看向蕭竛,朗聲笑了起來:“有二位幫助,本王一定會洗脫嫌疑的。”

  ※ ※ ※ ※ ※

  出了蜀王府,安平並沒有急著往宮中趕,反而放慢速度朝城門方向而去。

  坐在車外喬裝車夫的圓喜想起不久前的那次刺殺,心中很緊張,一個勁地勸她:“公子,咱們還是回去吧,萬一出什麼事情,奴才萬死難辭其咎啊。”

  安平坐在車中慢悠悠地搖著摺扇,一臉泰然。

  過了鬧市,越行越偏,快至城門時,只聞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急速而來。圓喜心中大驚,連忙轉頭看去,卻見是兩個身著盔甲的年輕將領,騎在馬上,一路賓士著到了跟前,隨即一勒韁繩,無聲抱拳行禮,顯然是不願暴露安平身份。

  安平挑起車簾朝外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用摺扇敲了一下圓喜的腦袋:“都告訴你自有人前來護衛,這下放心了吧?”

  圓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去看面前的兩位年輕將領,發現很是眼熟,仔細辨認了一番,這才看出竟是秦尚書和焦禦史家的二位公子。

  “恪勉,錦豐,進來說話吧。”安平朝二人點了一下頭,又用摺扇敲了一下圓喜,後者立即會意,全神貫注地掃視四周,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 =

  不過才大半年光景,秦樽與焦清奕已經變化明顯。秦樽渾身的贅肉都不見了,整個人挺拔威武,總算是找到了當年的風采。焦清奕也不再有當初跪在安平面前痛哭流涕的彷徨之色,果然堅持下來,便必然會有好結果。

  軍中的訓練早已讓二人養成良好習慣,一前一後登上馬車後,俱是態度恭謹,沒有多話半句,見安平抬手示意後,才分別在側面坐下。

  “多日不見了,二位說說近況吧。”

  秦樽率先行禮道:“恪勉沒什麼好說的,自問不負殿下一番提拔。”

  安平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看向焦清奕,後者莫名的臉紅了一下,乾咳了一聲:“錦豐現在再也不會動搖了,請殿下放心。”

  “如此甚好,本宮就知道不會看錯人。”

  秦樽道:“不知殿下今日突然召見我們所為何事。”

  安平唰的一聲甩開摺扇,輕輕搖了搖,姿態雖悠然,眉目間的神情卻十分嚴肅:“以你二人在軍中的資歷,此事本不該此時提起,但時機到了,也不能不把握。”頓了頓,她忽又笑了起來:“不過對你們二人來說,倒也算是個考驗。”

  焦清奕按捺不住道:“敢問殿下,究竟是何事?”

  安平笑了笑,繼續道:“本宮已在軍營打點過,恪勉回營後,可去趙老將軍處領兵五千,好生訓練,不可有半分懈怠。”

  秦樽愣了愣:“這五千士兵殿下打算作何用途?”

  “本宮對趙老將軍說是要做禁衛軍的。”

  “禁衛軍?”秦樽納悶,禁衛軍不缺人吧?但等他看到安平的眼神,便又立即明白過來,連忙行禮應下:“屬下多嘴了,謹遵殿下旨意。”

  安平嗯了一聲,又轉頭對焦清奕道:“至於錦豐,城外蜀王帶來的五千兵馬交由你訓練。”

  焦清奕訝然:“蜀王的兵馬……屬下怎能接管?”

  安平從袖中摸出兵符遞給他:“沙場兵將,只認兵符,這是我朝慣例,你放心便是。”

  焦清奕趕緊接過,猶自驚異不止。

  安平將摺扇收起,正色道:“你們二人既是本宮舊識,也是本宮一手提拔的,此事乃是機密,之所以交給你們,卻不是因為這些原因。本宮相信你們有此能力,否則短短半年,坐於此處的你們不會是如此模樣。”

  秦樽與焦清奕聞言頓時滿面肅然,心中隱隱升騰起驕傲和激動。

  “但你們也要清楚自己的分量,兩方兵馬都不是初入軍營的毛頭小子,要想服眾,你們恐怕要付出比往常更多的艱辛。”安平眉頭微挑,笑了笑:“當然,若是你們打算放棄,本宮也可以去找別人,不必勉強。”

  秦樽與焦清奕對視一眼,齊齊抬手行禮:“定不負殿下厚望。”

  安平點了點頭,悠然展扇,這才算是剛剛開始……



十九章

  雙九仍舊在養傷,安平卻出入得比往常還要更加勤快。

  前些日子,她的母后又從青海國尋了什麼珍稀藥材寄送回來,她便打著送藥的旗號去看望了一下賣藝不賣身的齊少師。一身白衣男裝從庭院中走過時,恰好遇到當晚不慎撞見她跟齊遜之“親密無間”的小丫鬟,後者頓時嚇得一路狂奔離開了。

  她可不想被杖斃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9-15 03:42 PM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1-9-15 04:13 PM 編輯

二十章

  西邊最後面的一間廂房很僻靜,也很簡陋,只有一扇老舊的木門遮掩,上面還爬滿了蛀洞。禁衛軍們剛才老遠就聽到安平的命令,全都嚴整地立于門邊,誰也沒敢動作。

  安平大步走近,在門邊停住,看了一圈眾人:“都打點起精神,保護好少傅安全。”

  士兵們會意,立即嚴陣以待,以防屋中生出突變。

  劉緒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在門邊稍微停駐片刻,並未聽到多餘的聲響,其中定然沒有刺客。手中稍微用了力氣,將門推開到只容一人進入的大小,他閃身進入,然後立即掩門,外面的士兵半分也未窺得室內光景。

  屋子不大,滿是灰塵,角落處堆放著雜七雜八的物事,地上鋪著茅草,隱隱透出一股刺鼻的黴味。他掃視一圈,在看見被丟在一角的輪椅時,輕輕舒了口氣。

  齊遜之坐在鋪著茅草的地上,雖然披頭散髮卻衣裳周整,不像受過折磨。他閉著雙眼,安靜的好似一尊塑像,仿若置身化境,眉眼安寧。

  劉緒走近蹲下,平視著他,未曾言語,卻見他已自己睜開了雙眼,黑眸清亮,無半分驚訝,只微微一笑:“慶之,你來了。”

  “嗯,子都兄,你受苦了。”

  “我沒事,放心。”

  劉緒點了點頭,扶起他坐上輪椅,直到此時他的神情才露出一絲疲倦。

  剛到門外便見到安平與眾多禁衛軍,齊遜之忍不住笑了一下:“微臣還在猜殿下何時會到,可比微臣猜的早了許多。”

  安平走近,解了身上的披風披在他身上,輕歎了一聲:“沒事就好。”

  若是因她出什麼意外,欠的債可就更多了。

  一旁的劉緒看了她一眼,輕輕移開了視線……

  回到齊府,自然是一片忙亂。雖然只是一場虛驚,安平還是招了御醫來為齊遜之診視了一番,得到肯定答案後,齊家上下才算是安定下來。

  本想好好詢問一番事情經過,但畢竟人剛救回來,齊家也才稍微平靜了些,安平不便打擾,只與齊遜之說過幾日再來看他,便出府回宮。

  劉緒也一直陪同到現在,見一切安定下來才告辭離去,卻並未回府,而是跨馬直奔蜀王府。

  同往常一樣跟著管家從後門入府,一直走到花園,便看見蕭靖正在練劍。初冬暖陽柔和,他卻身形孤傲冷硬,長劍在手,意氣風發。

  然而劉緒卻沒有半分欣賞的心情,剛走近便迫不及待地開了口:“敢問王爺,子都兄之事可是王爺所為?”

  蕭靖一愣,停下了動作:“你說齊遜之?他怎麼了?”

  “昨夜他遭人劫持,事發突然,慶之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起初他也真以為那個長子只是為了報復而抓錯了人,但回頭想想,總隱隱覺得跟他們有關。前些時日剛聽趙王說要尋個替罪羔羊將行刺之事頂下,現在便出了其長子逃匿之事,怎會如此巧合?而且一個亡命天涯的囚徒,如何能有一群黑衣人相助劫人?

  當日遇刺之時,正是齊遜之與安平殿下在一起,既然如此,抓了齊遜之,便可以造成當初那些刺客回頭報復的假像,再將這罪責加在已經倒臺的京兆尹身上,既不得罪他人,也可讓蜀王順利脫身,實乃明智之選。

  蕭靖從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薄汗:“原來你說的是這個,實不相瞞,的確是本王與趙王計畫所為。”

  劉緒的語氣頓時帶了幾分惱意:“王爺說要尋出幕後主使,便是用這樣的法子?”

  “一時半會兒幕後主使如何能找得出來?”蕭靖歎了口氣:“慶之,你還年輕,世上的事並不只是黑與白,再怎樣,本王也要先擺脫此時的困境再說。”

  “可是子都兄本就身體孱弱,何必將之牽扯進來?”

  “唉,”蕭靖無奈地笑了一聲:“也只有你才會覺得他弱,其實本王這次也是在提醒他,莫要捲入這些是非。”

  “是非?”劉緒一愣,反應過來:“王爺您……究竟有何打算?”

  “這般明顯,你會看不出?”蕭靖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走近幾步,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慶之,可會繼續幫本王?當然也不需要你做什麼,你只要站在本王這邊就行。”

  忽然直接的承認讓劉緒忍不住有些心驚,臉色變了變,人也往後退開一步,避開了他擱在肩頭的手。

  蕭靖皺眉:“怎麼,難不成你也認為這國家該交到一個女子手中?還是說,你要為了那個風流公主棄了本王這個至交?”

  劉緒渾身一震,搖了搖頭:“慶之自然相信王爺有經天緯地之才,至於其它……”他抿了抿唇,停頓許久,卻終究還是沒有說完下面的話便轉身大步離去,腳步急切。

  蕭靖沒有阻止他,只微微勾了勾唇,而後轉身,沖著假山喚了一聲:“出來吧趙王,您來得可真巧。”

  蕭竛緩緩踱了出來,未說話便先歎了口氣,一臉委屈:“蜀王,托您這個幫手的福,被安平捉住活口了。”

  “哦?那可真是不妙了……”蕭靖滿臉憂慮,眼神中的光芒卻晦暗不明。

  ※ ※ ※ ※ ※

  被捕的刺客幾乎當晚就受到了審訊,主要審訊的當然是那位京兆尹家的長子。

  起初他的口供是:其父早與西戎勾結,意圖謀反,刺殺安平不成後,卻反因其三弟的過失而導致了現在的慘境。他心中氣憤難當,便逃匿回京尋機報復,恰好遇到準備入宮的齊遜之,認出他是當日與安平在一起的人,就抓了他以要脅。

  安平看過供詞之後命人傳話給他,且不說這份口供漏洞百出,便是僅憑“謀反”二字就可以滅其九族了,讓他考慮清楚。而後吩咐用重刑,直到逼出實話為止。

  沒兩天第二份供詞便送了過來,安平看過之後滿意地笑了笑,將之疊好裝在匣中,喚來圓喜:“將這匣子送去蜀王府給蜀王過目,順便讓他回份大禮。”

  圓喜不解道:“什麼大禮?”

  安平笑得很陰險:“他的帥印。”

  ……

  齊遜之已在床上躺了兩天,實在覺得憋悶,便叫隨從推自己去花園裡坐坐,哪知剛在亭中落座就見有客到了。

  正是冬日傍晚,夕陽將隱,亭中時不時會竄入一陣涼風。他姿容優雅地掖了掖領口,笑著看向兩人:“慶之,周小姐,真是貴客盈門啊。”

  園中百木凋零,劉緒墨綠的袍子便越顯奪目,臉上笑意更是暖若春風:“子都兄太客氣了,我與周小姐恰好在門口遇到,便一起過來了,你身體怎樣?”

  “好得很。”齊遜之笑著看向周漣湘:“有勞小姐親自前來探望,子都慚愧。”

  周漣湘顯然是特地裝扮過的,一身簇花紋襦裙襯得粉面越發嬌俏,聽到齊遜之問話,笑得很靦腆:“齊大公子哪裡的話,齊大學士于我有指導之恩,前來探望是應該的。”

  “不過是一場虛驚,倒驚擾了這麼多人,家中也是擔憂無比,我今日才剛下床呢。”齊遜之搖頭輕笑,請二人入座,又命下人沏了茶。

  周漣湘心細,聽他這麼說,便柔聲寬慰道:“可惜時辰不早了,白日的話,倒是可以去城中散散心。”

  “何須等到白日?”劉緒笑著接話道:“晚間集市才熱鬧,子都兄若是想去,多添些衣裳,我們三人結伴同行也未嘗不可。”

  “好啊,”齊遜之立即同意下來:“慶之,說起來你我也許久未曾一起出去過了。”

  “可不是,以前沒事便去的那幾家茶樓怕是都要想念你我兄弟了。”

  “哈哈,說的是啊……”

  聽到可以一起去,周漣湘的臉不禁紅了一下,悄悄看了一眼齊遜之便垂下了頭。只是聽著二人的對話,心中也覺興奮,雖然內容與她半點關係也沒有。→_→

  夕陽落下後,天氣便越發地冷了,但因為快到年關,城中的熱鬧卻是只增不減。

  安平揭了車廂上的布簾朝外看了一眼,微微笑了笑,百年繁華得來不易,需要維持則更是艱難啊。

  “殿……啊,不是,公子,奴才看見熟人了。”圓喜忽然在外壓低聲音喚她。

  安平挑開車簾:“看見誰了?”

  “好像是齊少師和劉少傅,啊,還有周小姐。”

  沿街店鋪門前燈火通明,那三人又都是出類拔萃的好相貌,自然一眼就看見了。

  安平撫額,一群沒良心的,她這邊還打算去慰問慰問,那邊都滿街跑了!

  “罷了,在這兒停下吧,本公子也許久未曾逛過街市了。”

  圓喜聞言又緊張了,雖然出來帶了侍衛,可是畢竟被刺殺過啊,殿下您就別考驗奴才的心臟了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9-15 03:43 PM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1-9-15 04:12 PM 編輯

二二章

  深冬到了,天氣越發陰冷。早間飄起了雪花,很快就變為鵝毛大雪。安平系了件大氅,在禦書房外看著陰沉沉的天,想起在青海國的父母,這般嚴寒的氣候,也不知過得可舒適。

  正想著,卻見有人朝這邊走了過來,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裙角,一如既往地姿容端莊。待到近處,見到安平就這般立於簷下,連忙上前將傘舉高,為她遮擋:“殿下,您這是在做什麼?”

  “看雪啊,漣湘此時入宮作甚?”安平笑了笑,撩袖為她拂去發間一絲雪花。

  周漣湘欠了欠身,面露笑意:“回稟殿下,此次女官甄選結果已然揭曉,漣湘拔得了頭籌,特來稟報殿下。”

  “嗯,此事本宮已然知曉,可是件大喜事。”安平轉身示意她隨自己進禦書房,邊走邊笑道:“本宮果然沒看走眼,接下來便好好為官吧。”

  “殿下,漣湘不是想說這個……”

  已經走入殿內的安平頓住步子轉身:“那你想說什麼?”

  “漣湘是想……”周漣湘怯怯地看了她一眼,眼睫微顫,隨即像是想起什麼,又乾脆抬起了頭:“漣湘是想在殿下身邊任職,無論官銜大小,只要能待在殿下身邊即可。”

  安平解開大氅交給身邊的圓喜,坐到桌後:“為何要待在本宮身邊。”

  周漣湘恭恭敬敬地行禮:“殿下身居監國之尊,蓄不世之材,漣湘庸陋,願追隨左右,聆聽教誨,省吾身以拓心智。”

  “可是本宮並不打算教你。”

  周漣湘驀然一驚,怔怔的抬眼看她。

  安平笑了一下:“回去聽從安排吧,你不缺才能,只缺機遇。天地廣闊,朝堂詭譎,這些都是要你一步步去理解領悟的,若是留在本宮身邊,只能做井底之蛙罷了。”

  畢竟是大家閨秀,關於即將面臨的朝堂,周漣湘還不曾深入想過,聽聞此言不禁垂了頭,神色赧然。

  “抬起頭來。”如上次一樣,安平的話內容未變,語氣卻生冷了許多。周漣湘抬眼看去,只見到她肅然的臉:“如今你很快便要成為朝廷命官,一切自有規矩,本宮不會再像過去那般對你客氣,你也要忘卻自己首輔千金的身份,獨自打拼,直到堂堂正正地站到本宮面前。”

  她取了自己批奏摺的毛筆,起身走到周漣湘面前,遞給她:“本宮以一筆相贈,但願我大樑能出個如上官那般的巾幗宰相,回饋本宮以滿腹才華。”

  周漣湘倉惶拜倒,半晌才雙手接過:“謝殿下。”

  安平笑了起來:“以後既為朝廷命官,還是早日改掉面皮薄的毛病吧。”

  周漣湘連連稱是,又拜了拜才退出殿去。圓喜托著一封信函走進來,就見安平笑眯眯地問他:“圓喜,你說本宮的口才是不是越發的好了?”

  圓喜當即道:“那是自然,殿下的口才無人可比啊。”

  “嗯,難怪蜀王總是吵不過本宮啊。”

  “……”圓喜抹了抹汗,將信遞到她面前:“殿下,西北有八百里加急送到。”

  安平聞言立即收斂了笑容,接過展開,神情忽而冷峻起來。圓喜見狀有些吃驚,不敢多言,神色也變為小心翼翼。

  在殿中來回踱了幾步,安平將信收好,稍作沉吟,低聲對圓喜道:“去城外軍營將趙老將軍請來,莫要驚動任何人。”

  ※ ※ ※ ※ ※

  雙九的傷勢已無大礙,但安平仍舊讓他好好休養。如今蜀王的兵符和帥印都被扣了,他若是出現,想必也會招來一些人的不快。

  前段時間,安平與蕭靖在京中高調爭權的舉動讓朝廷表面平靜了不少,不過很快就又沸騰了。

  西戎的消息收的很快,得知蕭靖已被奪去主帥之位,便立即重兵集結,即將壓境而來。

  禦書房內擠滿了人,以蕭竛為首的幾位大臣極力要求安平歸還帥印兵符給蕭靖,畢竟軍情緊急,刻不容緩。而安平卻淡定地說了一句:“本宮已經排遣趙老將軍前往西北,諸位可放心。”

  “……”眾人默然。

  趙老將軍是安平的授業恩師,此舉算不算……任人唯親?

  蕭竛面色不佳,沒想到面前這個女子會這般絕情,不過一件小事,接二連三地打壓蜀王也便罷了,還直接把他一手帶出來的將士交給了旁人。更何況動作還這般迅速,連商議都不曾便做了決定。

  而安平卻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無論眾人如何勸解。

  焦義德等人出去之後,自然免不得又起了將陛下請回京城的心思。

  大臣都已離開禦書房,唯有一人還留在殿內,靜靜地站在安平面前。

  安平面帶笑意地看著他:“慶之還有事?”

  劉緒抿了抿唇,許是想起了那晚的事情,神情有些尷尬,猶豫了一會兒才道:“適才聽諸位大臣提及西戎入侵路線,微臣覺得有些異樣。”

  安平聞言眼睛一亮,起身走到他跟前:“有何異樣?”

  突來的親近讓劉緒怔愕了一下,趕忙收斂情緒,走到一邊木架上懸著的地圖前:“若是入侵我大樑邊境,只有兩條路,一條荒無人煙,越沙漠而來,之後直接與梁兵對陣。另一條需途經青海國,卻必要遭遇青海國抵抗,之後又會遇上我大樑將士,難度更大。上次對方明明選的是前者,這次為何忽然選了難走的青海國呢?”

  “因為兩次領兵的主帥不同。”安平走到他身邊站定,看著地圖沉聲道:“第一次領兵的是老將,穩紮穩打,此次卻是西戎國內剛剛登基稱王的大王子金玨,聽聞此人心狠手辣,詭譎多變,連新登的王位也是靠不光彩的手段得到的。他若是選了上次的路線,才是奇怪。”

  一番話說完卻未得到回應,安平轉頭,正對上劉緒不解的臉:“殿下為何告之微臣這些?”

  “那慶之又為何告之本宮這些?”安平笑了一下,不同往常的輕佻,溫和而自然:“慶之為本宮著想,特意提醒,本宮豈會不信任你。”

  劉緒心中大震,原來她都明白自己的心思。他是希望她能注意到這些,免得屆時落入險境。畢竟她的戰場不止西北邊境,還有這風雲變幻的朝堂。

  只是剛才聽她這番話說來,心中也安定了不少。她既然能將對方主帥都摸清楚,必然也是早就盯著西戎了。劉緒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還是不夠瞭解她啊。

  安平拍了一下他的肩頭:“其實本宮之前一直在想,你胸懷大志,必然不能久居少傅一職,之前聽你說要上陣殺敵,也只當是一時意氣用事,如今看來,倒是本宮埋沒了你。”

  “殿下言重了。”劉緒心中忽而有些慚愧,他之前一直糾結於對她的情意中時,對方想著的卻是他的前程,更何況他又不知不覺地捲入了蜀王的圈子……

  “如今看來,你心思敏銳,武藝又好,倒不妨撇開令尊文官之路,必可成就一代將才。不過此時不是時候,慶之再忍忍吧,總會有你一展抱負的時候。”

  劉緒赧然垂眸:“微臣何德何能,能得殿下如此費心。”

  安平笑著搖了搖頭,走到門邊,看向外面紛落的雪花:“應該說,本宮何德何能,得上天眷顧,身邊有爾等這般良材相助啊。”

  “嘗聞有聖者出,才有良材聚,殿下不必謙虛。”

  安平詫異轉頭,眼中染上笑意:“不想能從慶之口中聽到這樣的話,莫非你這是認同本宮了?”

  劉緒一怔,呐呐不得言。

  “哈哈,你不必在意,本宮隨性慣了,能否被他人認同也不在乎,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本宮那晚並非是有意刁難你。你與本宮之間尚有鴻溝,是否可以跨越,當思量清楚才是。”

  劉緒輕輕頷首:“是,微臣會想清楚的……”

  雪停下時已經是傍晚,齊遜之到禦書房時,安平正在對地圖研究的入神。他對圓喜招了招手,輕聲在他耳邊說了兩句,沒多久圓喜便捧著一盞燈放到了桌上。

  安平抬頭,這才看到殿中多出了一人。

  “來得正好,”她招了招手,喚他近前:“此次西戎出兵一事,本宮也想聽聽你的看法。”

  齊遜之在她身邊停住,見她在地圖上用朱砂標了一些記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殿下是打算與對方玩戰術?”

  “行兵之道,一貴神速,二貴詭譎,西戎的大王子也是個人物,不得不防。”

  齊遜之點了點頭,又認認真真看了一遍那地圖,伸出手指在標記的最重的青海國地界指了指:“殿下打算將重兵派往青海國?”

  “不錯。”

  他想了想,笑了起來:“看來是步險棋。”

  安平歎了口氣,並未否認。這些時日身邊一直有消息走漏,父皇母后身處何方也暴露了。若是一切都在她掌控之內,那麼只怕西戎此次是聲東擊西。攻打大樑是假,**擒王才是真。在這個時候,自然是派遣最為順從自己的趙老將軍上場為妙,否則一旦計畫變動,後果不堪設想。

  她笑了一下,看向齊遜之:“不愧是與本宮一起讀過書的,能看出這點。”

  “但是朝臣們怎麼辦呢?”一旦她這番安排被大臣們知曉,肯定又是一場暴風疾雨。齊遜之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所以更需要你的説明了。”安平挑挑眉:“有勞少師陪本宮演場戲唄,暫時本宮是不太想見到那些大臣們了。”

  齊遜之無奈搖頭,沒好氣地朝外喚了一聲:“圓喜!”

  圓喜立即小跑著進了殿門:“少師有何吩咐?”

  “殿下突感風寒,不可見風,扶殿下回寢宮休息去吧。”

  安平立即配合著擺出“我好柔弱”的表情,病怏怏地伸手給圓喜:“說的是,扶本宮回去吧。”

  圓喜抽了抽嘴角,殿下好嬌貴啊,在禦書房待一會兒也能感染風寒……

  即將離開之際,安平從袖中摸出一塊權杖遞給齊遜之:“既然已經是本宮的人,有些事情也無需再瞞你,拿著權杖去城外營中探望探望焦清奕吧。”

  齊遜之接過權杖後,謹慎地掖了掖領口:“殿下切莫說這種曖昧不清的話,微臣還是賣藝不賣身的!”

  安平翻了個白眼,果斷催促圓喜:“快走!”



二三章

  雙九最近覺得有些不安,因為他實際上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安平殿下了。

  一早起身後,特地尋了僻靜的路線去禦書房看望,沒想到剛走上回廊便被圓喜攔下了。

  “殿下說了,你現在最好避著諸位大人,怎麼自己跑到這兒來了?”雖然心裡看他不爽,但是圓喜還不會傻到跟他堂堂帶刀侍衛正面衝突,所以說話時的口氣還算溫和。

  雙九也好說話,包子臉上堆滿了笑容:“我只是去看望一下殿下,時辰尚早,諸位大人應當還沒到吧?”

  圓喜聳聳肩,反手朝背後方向指了指:“自己看啊。”

  雙九探頭往禦書房門前看了一眼,頓時耷拉下了腦袋:“好吧,我回去了。”

  禦書房外全是求見的大臣……

  天上烏雲密佈,風將車廂窗格上的布簾吹得獵獵作響。齊遜之揭了簾子朝外看了一眼,發現外面又開始飄起小雪來了。

  正值隆冬,這樣的天氣對習慣嚴寒氣候的西戎軍來說也許反而有利,難怪他們會選擇在此時發兵。

  這一仗,不知道安平殿下能不能賭勝啊。

  恰好前面就快到蜀王府了,齊遜之想起蜀王最近連番被安平殿下打壓之事,便沒急著放下簾子,打算看一看可有什麼動靜,誰知剛到近處,就見側巷中卻有一人打馬而出,從他前方一路馳騁而去。

  馬車經過巷口,他朝裡面看了一眼,那是蜀王府的後門。

  齊遜之放下車簾,歎了口氣。劉緒與蜀王關係不錯他是知曉,但是好到連明令禁止還要從後門入府,實在是讓他驚訝。

  駕車的隨從也看到了劉緒,知曉齊遜之與劉他關係親厚,便在外問了他一句:“大少爺,剛才從蜀王府出來的是劉少爺啊,可要喚他?”

  齊遜之聞言立即揭簾道:“莫亂說,剛才我瞧得清楚,那不是慶之。”

  隨從眨了眨眼,呐呐稱是,心道莫非是自己看錯了?不該啊……

  安平此時正在東宮之中老老實實地裝病。

  此次戰事,她將重兵發往青海國本是機密,但蕭靖手下不乏死忠將士,很快就將消息送到了他耳中。這樣一來,她就免不得要被騷擾了。

  不過畢竟是軍人出身,蕭靖明白此事不可洩露,因此最後抗議的方式也只是一封義憤填膺的密信而已。

  安平看完之後嚷了幾句頭疼腦熱,一時手滑,將它丟進了烤火的暖爐……= =

  受蕭靖之托前來送信的正是趙王蕭竛,當然主要也是為了要回帥印,好讓蕭靖重歸戰場,結果看到這麼一幕,一顆心瞬間就涼透了。

  偏偏安平還擺出一副病怏怏樣子,完全沒有要繼續談下去的意思。蕭竛顫抖著咬著下唇,在原地掙扎又掙扎,終於憤懣地奔出了殿門……

  齊遜之恰好剛剛入宮,老遠看到趙王面色不佳地朝宮門口走去,心中已經料到了幾分。說起來,安平一直沒有要求他回西南,是不是有什麼計畫?

  剛進入殿門便聽見一陣低咳,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殿下裝的真像啊。”

  “原來是你啊。”安平恢復常態,走到桌邊喝了口茶潤喉,時不時的假咳也很傷嗓子啊……

  齊遜之見了禮,複又笑道:“微臣那日去探望了錦豐,也見識了殿下那支暗部,心中委實驚歎,所以今日一定要入宮來向殿下表達一下敬仰之心。”

  安平托著下巴看他:“怎麼你說好話也讓人聽著不舒服呢?”

  “……”

  人跟人之間相處的方式有許多種,齊遜之覺得他跟安平殿下大概就適合彼此對掐吧。→_→

  裝病既然是幌子,安平也就不會耽誤手頭政事,每半個月她都會召見幾位元心腹詢問事情進展,今日當是沈青慧進宮稟報的日子,所以齊遜之只在宮中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之前來得太早,直到此時御花園裡樹木枝頭的層寒霜還未退去,景致顯得越發蕭條,視線自然也開闊不少,以致于林逸剛走入便見到了坐在一棵松柏下的齊遜之。

  細雪紛灑,悉數落在他肩頭,那身白袍便顯得單薄了許多。如墨青絲鋪在肩後,黑白映照,宛若水墨描畫出的驚鴻一影。他卻毫無所覺,只是仰面看著那棵樹,津津有味。

  “齊大公子好興致,閑來無事竟然在此觀樹。”

  齊遜之轉頭看到是他,笑了一下:“林先生見笑了,在下正準備出宮,只是剛好看到此樹,便想起了些往事罷了。”

  “哦?”林逸在他身邊站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那棵松柏:“有何往事?”

  “先生有所不知,此樹乃是當年安平殿下出生時陛下親手植栽的,據說是希望殿下能成長為一位歷經風雪仍傲然不屈的人物。”

  “原來如此。”林逸摸了摸下巴:“若說花草,還真的只有松柏可比擬殿下了。”他垂眼看向齊遜之,忽而詭異地笑了一下:“在下看齊大公子也不是畏縮彆扭之人,既然有心,何必遮掩?”

  齊遜之愣了一下,不是不明白他的話,而是沒想到這話會從他口中說出。“先生慧眼獨具,在下也不想在明人面前遮遮藏藏,不過先生也知道殿下的心性。”他歎了口氣,又望向那棵樹:“于我為情意,於彼為負累,何需提及?”

  林逸聞言下意識便道:“既如此,豈不是虧了自己?”

  齊遜之失笑:“那也怨不得人,情之一道,誰先動心,誰便輸了。更何況,到了在下這個年紀,有些事也該看淡些。”

  周遭有片刻的安靜,隨即林逸笑著搖了搖頭,乾脆一掀衣擺在他面前席地而坐,形容不羈:“在下癡長齊大公子幾歲,於情一道,卻還看得不如你通透啊。”

  “那先生是怎麼看的呢?”

  “在下一直以為君子言行坦蕩,既有意便該明言,然今日聽了你的話,才知曉尊重為何物。”他笑了笑,抬頭看著那棵松柏:“實不相瞞,在下入京後心儀一女子久矣,奈何對方顧忌頗多,時常避諱,如今仔細想來,也怪在下不曾在意她心中所想啊。”

  “原來先生已經直言了?”

  “是啊。”林逸點了點頭,卻注意到齊遜之語氣中一閃而逝的失落。他忽而反應過來,看向他笑道:“齊大公子誤會了,在下對殿下只有感激敬重,豈會有覬覦之心?在下鐘意的其實是……”他左右看了看,湊近他說了個名字。

  齊遜之露出恍然之色,又暗含驚訝,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沒想到,先生的眼光還真不錯。”

  “在下的眼光可比不上齊大公子。”林逸揶揄地看著他,抱起胳膊道:“你今日這番話,怕是第一次對人說起吧?”

  齊遜之點頭:“不錯。”

  “在下也是,既然如此,你我也算是朋友了。”

  林逸雖豪放不羈,但畢竟在外闖蕩久了,看人眼光自然不乏心細。齊遜之情緒從不外露,若非他善於推敲,也難以讓他說出這番話來。不過正是這樣才讓他欣賞,所以稱他一聲朋友,也是出於真心。

  他湊近了些,笑得饒有趣味:“不知齊大公子可否告知一些詳情,比如……你是何時輸在這情字上的?”

  齊遜之挑眉:“不想先生跟圓喜還有一樣的喜好。”

  “……”林逸抽了抽嘴角,是說他跟圓喜一樣八卦麼?→_→

  齊遜之笑著看了一眼遠處東宮氣勢升騰的簷角:“不是不告訴先生,實在是……我也記不清是何時了。”

  他一向做事毫無原則,既非君子,更非勇士。只要認為對的,便會去做,也不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而養成這性子的原因,大抵也是因為喜歡上了那人。

  老實說,是件苦差啊……

  沈青慧正在寢宮中仔仔細細地將最近的事務一一稟報給安平,後者坐在桌邊,一邊聽一邊點頭,神情認真。

  直到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將近日來的事情梳理完畢,安平皺了皺眉,沉吟道:“似乎有些遺漏,沈愛卿是不是還有什麼未稟?”

  沈青慧抿了抿唇,遲疑了一瞬才不甘不願地道:“回稟殿下,還有林逸督造機弩一事,但他近日與微臣有了嫌隙,許多事情不願知會微臣,只有待他前來親自稟報殿下了。”

  “哦?”安平有些訝異:“林先生何等人物,竟也會與人有嫌隙?”

  沈青慧點了點頭,臉卻驀地紅了起來。

  安平仔仔細細看了看她的神情,眼眸輕轉,露出笑意:“卻不知這嫌隙來源於何處?”

  “回殿下的話,微、微臣也不是很清楚……”

  “那他為何不願知會於你了呢?”

  沈青慧皺眉,神情懊惱:“他……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

  安平托腮,勾著嘴角笑得揶揄:“莫名其妙的話?莫非是挑逗?”

  “殿下!”沈青慧嚇了一跳,整張臉越發得豔紅了。

  “哈哈哈——”安平忍不住大笑起來,拍了一下桌子:“好個林逸,本宮將這般重要的密差交給他,他卻背著本宮談情說愛!”

  沈青慧年齡雖不小,但何嘗被人這般逗弄過,簡直**哭無淚,若不是礙於禮節,只怕已經奪門而逃了。

  “好了,不開玩笑了。”安平朝她擺擺手:“你先回去吧,此事我親自問林逸便是。”

  沈青慧連忙告辭**走,卻又被她喚住:“其實本宮覺得林先生也是個不錯的人選,沈愛卿不妨考慮一下。”

  沈青慧這次是真的奪門而逃了……

  她前腳剛走,林逸便到了,進門看到安平笑意盎然的模樣,有些摸不著頭腦:“殿下今日似乎心情很好。”

  “是啊,聽聞表叔打算替本宮找個表嬸,自然高興。”

  林逸拍了一下腦門:“失策,竟然讓她先說出來了。”

  “怎麼,一個打算只為官三年的人,是準備要拐走本宮的左膀右臂不成?”安平故意板著臉瞪他。

  “這……”林逸訕笑:“殿下也別這麼說嘛,微臣一向隨性慣了,難得遇上個合心意的,已然戰戰兢兢,您就別再嚇唬微臣了。”

  安平勾著唇看他:“不嚇唬你也行,只要你答應將那三年之約延遲,本宮不僅不嚇唬你,還會幫你得償所願,如何?”

  林逸故作驚訝道:“殿下真叫微臣刮目相看,前面說著捨不得那左膀右臂,後面又要把她賣了啊?”

  “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哈哈,好!殿下既然如此說了,微臣依了殿下便是。”

  “爽快!”安平拍了一下手,收斂了情緒:“那麼,談正事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9-15 03:43 PM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1-9-15 04:11 PM 編輯

二四章

  雪後放晴,已近年關。

  蕭靖披著一件袍子在前庭踱步,管家在一邊擔憂地看著他,就怕他一個忍不住就沖出門去。

  不過他家王爺顯然很理智,在大門前轉悠了一圈又一圈,也沒有出去的打算,反而一臉深思地嘀咕了一句:“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還沒到?”

  管家松了口氣,敢情是在等人啊。嗯?不對啊,王府禁止他人入內,其他人都是小心翼翼從後門進來的,王爺幹嘛在大門口等人啊?

  疑惑不已的管家又緊張了,王爺今兒好古怪啊……

  而此時蜀王府大門外,早有人一臉不耐地盯著門額看了半晌。

  思考了許久,他終究還是轉身離去,窄袖高領的衣裳將其背影襯托的爽利而幹練,左手執著的劍又給他增添了幾分江湖氣息。沿路宅邸的牆頭有雪水融化,滴滴答答的落在他的腳下,和著那陣輕快的步伐,莫名的生出幾分恣意。

  大過年的把人叫來這裡委實過分,他還是先去市集逛逛再說。

  想到這點,腳步也越發的輕快了……

  宮中的臘梅開的正俏,安平卻無心欣賞。如今邊境兩軍對壘,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時刻。

  梁兵主力早已悄悄到達青海國,但是隨之而來也有很多問題。

  比如青海國的不解——你們打仗,跑我們這兒來幹嘛?

  比如梁國大臣們的憤怒——殿下你到底想幹嘛?你是打仗啊,還是發兵去青海國遊山玩水啊?

  安平終於從“病中”被扯到了朝堂上,許多年沒見到這般熱鬧的景象了,大臣們就是一鍋開水,熱烈的沸騰著……

  焦義德這段時間也忍耐許久了,終於逮到了機會,自然要一抒己見:“殿下,此戰我大樑既然決定迎戰,為何要發兵前往青海國啊?這樣豈不是給對方鑽了空子?”

  安平陰沉沉地笑:“比起這個,本宮倒是更想知道諸位大人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焦義德無力,殿下你有聽老臣說話麼?→_→

  不用他們說,安平也知道消息肯定是蕭靖送出去的,他擔憂戰事不假,但是指望用大臣來逼她就範還是算了吧。她又不是第一次被大臣質疑,早就習慣了。

  安平一臉悠閒地翻了翻面前的奏摺:“諸位大人說完就回去吧,本宮已有計較。”

  周賢達摸著鬍鬚蹙了蹙眉,難得第一次對安平提出了意見:“殿下,您真的不要再考慮一下?”

  首輔一開口,大臣們便都安靜下來,紛紛將視線投向安平,等著她的反應。

  安平很清楚現在的狀況,連一向觀望的周賢達都表了態,眾人對自己的積怨怕是已經到了頂點。此戰也許會成為關鍵,前進一步則事半功倍,後退一步則有可能萬劫不復。

  她推開面前的摺子,細細地將近期戰報裡的資訊理了一遍,抬眼看向眾人,第一次臉上露出凝重之色:“本宮知曉諸位大人愛國忠心,然本宮說已有計較並非敷衍,消息已然洩漏,此事不宜再做糾纏,本宮在此保證,出了任何事,由本宮一力承擔!”

  眾人盡皆愣住,誰也沒想到事情竟弄得如此地步,這個樣子簡直跟逼宮差不多了啊。一旦意識到這點,諸位大人是怎麼也待不下去了,連忙點頭應承,紛紛告辭離去……

  身為三孤的劉緒和齊遜之難得同時到場,此時也都沒有急著離開。剛才安平做出保證時,劉緒幾次想幫她說句話,可是這樣的情況下,竟然完全不知該從何說起。

  三人大眼看小眼了一陣,齊遜之忽然口中嘖了一聲,撫掌感歎道:“殿下好氣魄,微臣敬仰的不行,得趕快回去裱畫貢拜才行。”

  說完這話,他竟真的行禮告退,仿佛完全不在意剛才殿中發生的事情。

  劉緒詫異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再轉過頭來,只見安平笑著對他擺了擺手:“回去吧慶之,沒事。”

  就算是賭,她豈會毫無顧忌地賭?風險不是沒有,但至少目前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

  原本劉緒是在替她擔心,可是一下子被她挑明又覺得不自然,隨便吱唔了個藉口便告辭離去,腳步邁的飛快。

  安平忍不住低笑,這害羞的毛病還不知道何時才能改掉啊……

  前線戰事很快便出現轉機。

  與安平所想竟然毫無二致,最後果然是在青海國邊境撞上了西戎軍隊。

  趙老將軍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當初追隨攝政王與西戎也交手過許多次,但是這一戰卻尤為辛苦。他老人家在好不容易阻截了西戎軍後,搖頭感歎,這世上行事詭譎的可不止他家安平殿下一人啊……

  不過狡詐多變的西戎王金玨也很吃驚,他很早就計畫了擒王之策,只要抓住在青海國休養的崇德皇帝,割地要錢那都是信手拈來的事情。消息本來就得來不易,這一戰他也是抱了必勝之心,哪知軍隊剛到青海國境內,就遇上了人數眾多的梁軍。

  仿佛早就等候在此,對方簡直是以逸待勞。而青海國的士兵一見他們自然是立即與梁軍合到了一起,瞬間已對西戎形成夾擊之勢。

  能推測出他的意圖還不算什麼,難得是有膽量放手一搏。一向看不慣青海女兒國的西戎王頭一次對女子生出敬佩。

  不過這不代表他會認輸,既然計畫敗露,那便正面交鋒好了。

  只可惜,趙老將軍也不好惹啊……

  安平收到消息後,恰逢除夕將至,宮中喜慶一片,心情自然大好。蕭靖已經很久沒有鬧騰了,蕭竛也出奇的安靜,諸位大臣更是本分,自從前線戰報傳來,便沒有了之前的氣焰。

  周賢達與劉珂、齊簡圍坐在一起飲茶,望著窗外枝頭殘雪感歎:“想必朝中這下要對殿下改觀不少了。”

  齊簡點頭:“沒錯,此時對殿下來說是個好時機啊。”

  只有劉珂表示擔憂,飲了口茶後搖了搖頭:“好時機?殿下只要不做什麼離奇的舉動就謝天謝地了。”

  話音一落,周賢達與齊簡齊齊扭頭看向他,然後彼此對視一眼,深沉地點頭:“忽然覺得朝卿的話好有道理啊……”

  事實證明劉珂的確有先見之明,很快安平便做了個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決定。

  西戎軍前面計畫敗露,後面自然來勢兇猛。起初兩方各有損傷,但趙老將軍很快就摸清了周圍的地形,沿襲以前作戰之法,又改進了一些戰術,與青海**隊配合,終於大獲全勝。

  這一戰行動迅捷,大快人心,重挫西戎主力,一時半會兒對方恐怕很難恢復元氣。對此朝中自然讚譽一片,而作為這一仗最成功的幕後謀劃者,正如周賢達所言,安平的確在大臣心目中的形象大為改觀。

  可是,樹立了新形象的安平殿下做了個很奇怪的舉動,她明令要求趙老將軍繼續將重兵留在青海國內,完全沒有撤兵的意思。

  原先大臣們推測是出於威懾西戎的目的,可是等西戎派遣的和談使臣都已踏上趕來大樑的途中,她也仍舊沒有撤兵的意思,於是這下連青海國都慌了。

  這這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而面對猜測不斷的朝堂,安平照樣什麼都不說,除去抽空給母親寫了封信,每日該幹嘛幹嘛。

  除夕當日,宮中設宴,群臣盡歡。因為與西戎一戰耗費頗多,所以宴會很是節儉,不過也因為這點,安平在朝臣心中的形象又提高了一個層次。

  夜幕降臨不久宴會便結束了。安平換下繁重的禮服,著了往日的月白深衣,系了件大氅便出了宮。

  手中提著的是上好的佳釀,她沒帶圓喜,由侍衛護送著到了地點,吩咐眾人在外等候,便逕自去拍面前的大門。

  朱紅大門開啟,院內有些清冷,然而在進入不久後就察覺到了熱鬧。

  明明還是寒冬深夜,面前卻有四名男子圍坐在花園內,身下是席地而放的軟墊,當中燃了一叢火,好似行軍打仗時露營一般。

  聽到腳步聲,幾人紛紛停止交談,紛紛轉頭看來,繼而愣住。

  蕭靖最先反應過來,戲謔地笑道:“殿下這是怕微臣無人相伴呢,還特地來陪微臣守歲?”

  “是啊,擔心皇叔一人過年太過寂寞,便過來瞧瞧,不曾想見到這麼多熟人。”

  安平勾著唇,視線從他身上緩緩流連過去,稍帶不安的劉緒,自在悠然的齊遜之,不羈狂放的林逸,這三人竟會在此出現,難怪在宮中沒有見到。

  幾人紛紛起身見禮,齊遜之順便作了解釋:“先前半路遇見慶之,便跟著過來了,後來又遇見了林先生,也就順便一起,說起來也是巧合,不想還能在此遇見殿下。”

  管家拿著軟墊過來要給安平安排位置,卻又猶豫著是不是該換個暖和的地方。安平隨手接過軟墊坐下:“原來如此,本宮這裡有好酒,諸位公子可要嘗嘗?”

  蕭靖不冷不熱地回了句:“那就謝過殿下了。”

  “唉,可惜啊,還以為今日能與另一位叔叔好好歡飲一番呢,不想卻沒見到。”安平轉頭看向蕭靖,笑意盎然:“皇叔不是去請人了麼?怎麼,這麼久還沒到?”

  蕭靖眯了眯眼:“殿下說的是哪位?”

  “明知故問麼?”安平挑了挑眉,火光下的臉怎麼看怎麼陰險:“攝政王世子入京了,皇叔想瞞著本宮不成?”



二五章

  院外爆竹聲聲,煙花陣陣,歡聲笑語清晰可聞,院內卻是氣氛冷肅。

  蕭靖飲了口酒,冷笑起來:“微臣是請了攝政王世子入京,也的確到現在都沒見到他人,殿下滿意了?”

  旁邊的三個人齊齊驚悚,剛才是不是不該讓蜀王飲酒?待會兒不會再現那天在齊府的場景吧?

  好在安平並不以為意,只是笑了一下:“本宮滿意的很,竚皇叔的脾氣你我都知道,若是逼他,他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出現,所以皇叔您還是安分些吧。”

  說完這話,她逕自起身,拍了拍衣裳便要走人。

  “殿下,”劉緒立即起身道:“微臣送您吧。”

  安平淡淡掃了他一眼,視線落在旁邊垂頭飲酒的齊遜之身上:“不用了,讓子都送本宮吧。”

  “……”齊遜之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殿下您是故意的吧?= =

  等二人到了院外,安平卻沒再讓齊遜之繼續送自己,上車之前,她轉身問他:“知道本宮叫你出來所為何事麼?”

  周圍燈火晦暗,她的神情難以看清,齊遜之忽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想了想才道:“大約是要說些話吧。”

  “知道就好。”安平俯身看他,離得近了才能看出她神情間的不悅:“既然已經決定要做本宮的心腹,為何還有事瞞著本宮?”

  齊遜之蹙了一下眉:“殿下指什麼?”

  “慶之的事,你明知道他與蕭靖一直私下有來往,卻沒有稟報。”

  齊遜之愣了一下,歎了口氣:“微臣就知道殿下一直盯著蜀王,您早就知道了不是麼?”他移開了視線,看向蜀王府的大門:“而且微臣相信慶之。”

  安平是一直盯著蕭靖,蕭竛和劉緒經常偷偷進入蜀王府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所以她也知道齊遜之在附近發現了劉緒的事情。

  默默凝視了他一瞬,她拂袖上車,冷冷的丟下一句話:“本宮只相信自己。”

  在其位,謀其政。當她選擇走上這條路的時候,就註定不能將全部的信任託付給一人。劉緒口口聲聲對她情真意切,背地裡卻又與蜀王來往密切。齊遜之亦是,願意成為她的心腹,卻又有事隱瞞。

  原本只要無關大局,她都不在意,但是蕭靖此次請來攝政王世子蕭竚,顯然是要干預她對西戎的戰事。若不是趙老將軍行動迅捷,蕭竚又來得晚,也許此戰在中途就會受到更大的阻撓,更別提戰勝了。而能替蜀王傳遞消息的,除去蕭竛便是劉緒。

  蕭竛一向因為父輩反叛遭鎮壓一事對攝政王忌憚頗深,倒是劉緒因父親之故,與攝政王妃關係不錯。他人又善良,蕭靖那只老狐狸隨便找個理由就能利用他送出消息去了。

  安平倒不是真的要追究此事,她只是在警告齊遜之。所有人都以為他深藏不漏,她卻知道他骨子裡很重情。因為腿疾之故,他以前受了很多白眼,劉緒這幾個為數不多對他好的人便自然受到他的重視。

  為人,此為優點;從政,則為破綻。面對政事,什麼都不能牽扯進感情。

  林逸出來時,看到坐在輪椅中的齊遜之獨自凝視著空無一人的街面,有些奇怪,上前問道:“齊大公子怎麼沒送殿下回宮?”

  齊遜之轉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卻遮掩不住其中的慘澹:“在下忽而明白殿下為何一直不在乎感情之事了。”

  “哦?”

  “大概是不想感情用事吧。”

  “……”

  ※ ※ ※ ※ ※

  市集上熱鬧非凡,燈火通明,夜不閉戶。

  有人在兜售昆侖奴的面具,攤前聚集了一大群孩子。沒多久,有個成年男子擠到了前面,一臉新奇的看著面前各種各樣的面具。

  攤主本來見他面相俊雅,想必有些來頭,正打算兜售,一眼看見他背後背著的長劍,又呐呐地閉了嘴。男子卻毫無所覺,挑了個面具後丟了銅錢便離開了,一句話也沒說,不過看神情似乎對面具很是喜歡。

  沿著街道走到盡頭處,人漸漸少了,燈火也晦暗了些,他卻仍然戴著面具,似乎覺得這樣很有趣。再往前,直到再不見一人,他忽而停下了步子,嘴角笑意斂去,神情轉為凜然。

  四周只有風聲和遠處未歇的笑語隱隱傳來。他驀然轉身,就見一輛馬車緩緩駛來,在他幾丈之外停住,而後有人緩步走下車來,大氅罩身,臉上竟也戴著塊面具。

  這氣氛著實詭異,周圍只有附近宅院裡透出的火光可以勉強看清對方,偏偏還都看不見臉。

  來人在他面前幾步處停住,抬手解開大氅,隨意地丟在地上,抱拳行了個江湖禮節,下一刻,竟直接攻了過來。

  男子吃了一驚,連忙側身避讓,對方卻一掌拍向其背,他順勢躲開,背後的長劍便被抽了去。彼此拉開幾步站定,男子笑了起來:“安平吧?”

  面前的人也發出一聲輕笑,抬手揭下面具,露出真容,嘴角掛著一絲淺笑:“叔叔,許久未見了。”

  男子也揭下面具,露出一雙與她極為相似的深邃眼眸,這倒也算蕭氏皇族的一個標誌了。

  “幾年不見,武藝倒是大為精進了。”

  安平雙手托劍奉還:“是叔叔承讓了。”

  蕭竚走近,接過劍,拍了拍她的肩頭:“長大了許多,差點便認不出來了。”

  “叔叔倒是一點沒變,還是同往常一樣俊美啊。”

  “嘖嘖,這張嘴還變甜了。”蕭竚左右看了看,見她帶的人不多,才放下心來,朝她招招手,神神秘秘地道:“安平啊,跟你商量個事兒哈。”

  “什麼?”

  “你能不能當做沒看見過我?”

  安平笑眯眯地看著他,遺憾地搖了搖頭:“不能。”

  “呃……那我當做沒看見過你吧。”

  說來有趣,攝政王膝下一子一女,繼承了父親性格的反而是小女兒,一板一眼不說,簡直就是個面癱,嚴肅而冷漠。反觀長子蕭竚,倒是像極了母親,機靈圓滑,為人處世遊刃有餘,可是又讓人沾不到半分好處。崇德陛下曾說他若不是生性隨意,實在是個混官場的奇才。

  見他要走,安平笑著搖了搖頭:“叔叔難道不是奉了祖父的命令來的?”

  當年崇德陛下感念攝政王扶持之恩,曾**拜其為皇父攝政王。攝政王雖沒有領受,但安平出生後深受攝政王妃喜愛,後來便一直以祖父祖母相稱,對攝政王世子和郡主也是親昵的叔叔、姑姑的稱呼。

  後來安平遊學時曾在蕭竚身邊待過很長一段時間,跟著他四處尋訪名師,修習武藝,關係自然越發親厚。但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

  此時聽她這麼問,蕭竚便知道她都知曉了前後因果,倒也不驚訝:“其實不是,蜀王的那封信根本就沒交到我爹手裡,你也知道他的脾氣,說不管朝政就絕對不會插手半分了。此次我本是要去別處,只是想到也要給他個交代,才順道來了趟京城。”

  安平眼角抽了一下,你在大街上閒逛就是給他交代?

  “所以嘛,”蕭竚從她擠擠眼:“你就當沒看見我唄,反正此戰已勝,我來不來也無所謂,何況我爹也不希望拿他以前那點威勢在朝中施加壓力。”

  “可是堂堂攝政王世子入京,監國豈能當做沒看到?”

  “錯了,是晉王世子。”蕭竚搖頭,明明父親撤去攝政王頭銜後便領回了以前的晉王頭銜,偏偏人家還是習慣用攝政王來稱呼他,連帶他也成了攝政王世子。

  安平擺擺手:“稱呼而已,不重要,總之你不能就這麼離開。”

  “可是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啊。”

  “什麼事情?”

  蕭竚一臉深沉:“此事說來十分曲折……”

  “那就長話短說。”安平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蕭竚撇撇嘴:“好吧,有人誠意相邀,我打算前去拜訪。”

  “就這樣?”

  蕭竚點頭。

  “……”安平抽了下嘴角,好曲折……

  最終蕭竚還是沒有留下,按照他的話說,沒有留下的必要了。安平也不願意他的出現再惹來朝堂上的風波,乾脆遂了他的願。

  臨走前他忽然問安平:“如今勝了西戎,你有何打算?”

  “西戎狡詐多變,眼前只不過是暫時的安寧罷了,不過可能最近我會去一趟青海國吧。”安平沖他挑挑眉:“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算了吧。”蕭竚聳聳肩,大步離去:“我爹不喜歡那裡,你知道的。”

  “……”

  回到宮裡時,子時已過,不知不覺中就守了歲了。

  圓喜還沒睡,見她回來,趕忙迎了上來:“殿下,皇后陛下連夜派人送來的信函。”

  安平立即接了過來,坐到燈下展開,仔仔細細地看完,神情有些複雜。

  沉默許久,她對圓喜道:“準備一下,本宮要儘快出發前往青海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9-15 03:44 PM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1-9-15 04:11 PM 編輯

二六章

  大年初一,百官還在家中過年,安平卻接連發了兩道詔令。

  一是解除了蕭靖的禁足令。二是將政務移交內閣暫理,自己不日即將前往青海國。

  而關於前往青海國的原因,她給出的解釋是去探望父母,順便詢問二位陛下的歸期。

  雖說此次戰勝西戎讓她得到了一定的肯定,但這段時間諸位大臣在她手下提心吊膽也是事實,所以聽聞她有意請陛下歸朝,眾臣都安心不少。

  安平打算輕裝簡從,速去速回,所以並不打算多帶人。雙九和圓喜自然是要跟去的,其餘的除去禁衛軍和押送禮品的官員,再帶一個使臣即可。

  關於使臣的人選,百官當然進行了熱烈的討論。

  安平在禦書房內平心靜氣地聽了大家的眾多推薦後,托著下巴道:“本宮倒是有個人選,不知道諸位怎麼看?”她掃了一眼眾人疑惑的臉,笑眯眯地吐出一個名字:“少傅劉緒如何?”

  誒?太傅劉珂睜大了眼睛。

  諸位大臣交頭接耳了一陣,齊齊露出恍然之色,難道這就是少傅即將成為駙馬的訊號?

  唔,既然如此,也不好駁了殿下的面子嘛。於是大家紛紛表示同意,順帶在劉珂面前恭維了一番,惹得他老人家莫名其妙。

  前段時間見兒子情緒不佳,還以為沒戲了,怎麼現在又被安平殿下親口選任為使臣了呢?還真是摸不透她的心思啊……

  天氣尚未出寒冬,原本不該在此時上路,但安平執意趕在西戎使臣到梁都前辦完事情,所以還是按原計劃為啟程做著準備。好在已經不再落雪,路倒還算好走。

  出發當日天氣晴朗,宮門口聚集了相送的大臣,龍旗高懸,禁衛軍們整軍待發。

  劉緒著了立領窄袖的胡服,英武非凡地跨馬在前,表情卻帶著明顯的不解。

  其實這段時間他一直有意回避安平,一來是為了好好理清自己的想法,二來是由於與蕭靖走的太近心生愧疚。那晚在蜀王府提出送她回去卻被拒,還以為她是生氣了,可是沒想到轉頭自己卻被封為了使臣。

  沒多久,安平從宮門處走了出來,身上的披風在風中恣意擺舞,髮絲也被風拂亂了些。劉緒看到她這模樣,心中卻反而放鬆了些。這個女子看似隨意卻滴水不漏,也只在此時,可見其尋常的一面。

  安平一路走到馬車邊,停步轉頭看了一眼,周賢達領著一干大臣紛紛行禮。她的目光與站在角落的林逸微微一觸,後者立即會意地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放心離京。

  安平又看了一眼他身邊滿臉彆扭的沈青慧,笑了笑,吩咐眾人免禮。正要提起衣擺準備上車,忽又想起什麼,轉頭朝側面看去,就見齊遜之坐在輪椅裡,身邊站著一身官服的周漣湘。

  似乎是剛剛才到,他還在微微喘息,臉上也帶著一絲潮紅。周漣湘俯身問了他句什麼,他搖了搖頭,抬眼看了過來。

  乍一接觸到安平的眼神,齊遜之愣了愣,繼而微微一笑,欠了欠身,拱手行了一禮。周漣湘抬眼看到安平,趕忙也行了一禮,隨後又立即轉頭去照顧齊遜之,臉上神情擔憂。

  安平也是第一次見二人這般親昵,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卻被一邊的劉緒看到。待見她面色無波地掀簾上車,心中反而久久難以平靜。

  他還記得不久前自己同她解釋與周小姐毫無瓜葛時她毫不在乎的眼神,可剛才她卻盯著那兩人看了很久,這是不是證明她很在乎子都兄?

  “少傅大人,可以啟程了。”雙九跨馬上前催促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連忙應下,轉頭看了一眼父親,視線又落在齊遜之身上,拱了拱手。

  齊遜之也回了一禮,仍然笑意溫和,但劉緒卻注意到他氣色不怎麼好。

  那道人影似乎清減了些,坐在那裡時難得的少了以往的陰險或者玩笑之色,只是安靜地看著這裡,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安平放下窗格上的簾子,阻斷了外面的視線,朗聲吩咐了一聲:“起程吧……”

  隊伍緩緩前行,林逸慢慢地踱到了齊遜之的身邊:“齊大公子不是染了風寒,怎麼今日還來相送了?”

  齊遜之久坐輪椅,身子骨自然比不上常人,除夕那晚在外面挨了凍,回去便感染了風寒。林逸最近與他走得近,還特地去看望過他幾次。昨日去時就順便說了安平準備啟程去青海國之事,不想今日他還特地來送了。

  齊遜之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手攏在嘴邊低咳了一聲,回道:“恰好周小姐過來探望,便搭了她的馬車一起過來了。”

  “原來如此。”林逸聞言打量了一眼周漣湘,眼中露出恍然之色,接著笑著抬手搭上他的肩膀:“正好在下有些事情要與齊大公子商量,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齊遜之笑了笑,眼中暗含感激之色:“好。”

  旁邊的周漣湘一臉無辜地看著兩人結伴離去了……

  二人並沒有走遠,林逸只是撇開齊遜之的隨從,推著他在附近走了走。

  “殿下帶劉少傅去青海國,齊大公子想必很不好受吧?”

  “站在沈大人身邊半天卻不受待見,林先生想必也不好受吧?”

  “……”林逸撇撇嘴:“好吧,那不說這個了。”

  齊遜之低咳了兩聲,笑了笑。

  心裡不可能毫無感覺,但是他明白安平的用意,帶劉緒離京可以劃開他跟蕭靖之間的聯繫,也能讓大臣們認為她願意安分下來了。

  當然或許還有其他原因,但無論哪一個,劉緒都比他這個有腿疾的要適合的多……

  ※ ※ ※ ※ ※

  安平先行派人在前開道,這一路走得很順暢,加上除了圓喜之外,隨行者都年輕力壯,速度也快,只半月時間已經趕了近一半的路途。

  越往西北而行天氣越是寒冷,風凜冽而乾澀,吹過肌膚時猶如刀子劃過一般。安平便決定在附近的驛站休息幾日,待風小些再繼續趕路。

  劉緒是第一次出門這麼遠,多少有些不適應,連續幾晚都睡不好覺,後來乾脆招了值夜的禁衛軍一起烤火敘話。

  驛站不大,開闊之地不過一方院落,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地方。雙九值夜時看大家在一起熱鬧,熟人也多,便也湊著坐到了火堆旁。可惜為護衛監國安全,全員禁酒,否則把酒夜話,委實是種享受。

  一行人都是來自五湖四海,趣聞很多,絮絮叨叨地說東說西,時間很快便過了許久。直到安平披著大氅過來,禁衛軍們才猛然回神,自知身份不比劉緒雙九,連忙起身行禮告退。

  劉緒轉頭看見是安平,有些驚詫,剛要起身行禮,卻見她丟了件披風自己身上:“晚間風涼,若是凍傷了,回去可難向太傅交代了。”

  帶笑的語氣在風裡輕輕漾開,劉緒垂眼看著手中的披風,確實溫暖無比。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剛要道謝,一抬頭卻見安平將另一件披風親手披在了雙九身上,二人有說有笑,親昵地仿若周遭無人。

  他忽然想起那晚巷子裡她的問話:她從不會為任何一人牽絆,自己能不能接受?

  這段時間他也一直在想,是不是能做到接受她的一切,容忍她的行事作風。有時也得出了肯定的答案,可是等真正看到她與他人親近,還是覺得難以忍受。

  他是家中么子,自小受盡疼愛,文武兼優,得無數讚賞。如今大好年華,鮮衣怒馬,難免有些驕傲,可是如今在這人面前,卻只覺挫敗。

  安平與雙九說了幾句話,忽聞旁邊一陣衣袂窸窣輕響,轉頭看去,劉緒已經抱著披風一言不發地離去了。

  她笑著搖了一下頭,看來他還沒考慮清楚吧……

  青海國內得知安平要來,早兩月前就在準備了。哪知安平不僅速度快,連路也挑近的走,到達青海國時,讓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自與梁國結盟後,女王陛下為了能在身在梁國時也兼顧國內政事,仿梁國之制建了內閣,首輔乃是其姨母——賢王東德卓依。她不在國內時,除非特別重大的事務,其他的政事都是由東德卓依與內閣處理的。

  如今女兒要來,女王當然要回都城了,不過此時還在途中。東德卓依便先帶著一干大臣前來相迎,出城十裡,極盡熱情。

  雖然是青海國唯一的公主,但安平在青海國待得時間最長的也就是遊學那段時間,如今難得回來一趟,自然極受重視。

  東德卓依已經頭髮花白了許多,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淩厲氣勢,更像尋常人家和藹的祖母,剛見到從車上走下的安平,便拉著她噓寒問暖了好一陣。若不是劉緒起了高原反應,恐怕還要再多聊一會兒。

  入城之後,沿街都是相迎的百姓,但絕大多數都是女子。劉緒暈暈乎乎間只覺得自己到了一個未知的世界,真是新奇又可怕啊……= =

  安平已經改乘了馬匹,沿途有未許人家的男子窺得其容顏,大部分都不自覺地紅了臉。

  這一番折騰,入宮時已經半天過去了。

  御醫為劉緒診斷過又開了方子,這才算是完全安定下來。安平好言安撫了他幾句正要走,劉緒卻忽然叫住了她:“殿下,恕微臣多嘴問一句,您忽然來青海國,所為何事?”



二七章

  整個青海國都知道他們的女王陛下當年有多麼不容易才得到一個女兒,這便是安平殿下。所以信奉佛教的國民們一向認為她是佛主賜予青海國的希望,將來必會有極大的成就。

  “因此,”安平坐在劉緒床頭,將這件事告訴他後,笑眯眯地補充道:“本宮有個青海名字,叫丹珠,在這裡,是成就大業的意思。”

  劉緒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這跟殿下來青海國有何關聯?”

  “自然有關聯,你很快就會明白了。”

  安平的笑容深沉了許多,話說得不清不楚,但是劉緒已經沒有精力去探究了,他現在只覺得渾身乏力,半分也不想動彈……

  在王宮中休整了幾日,安平幾乎沒一天安生的。先是見了諸位貴族親友,又隨姨祖母參拜了祖廟,一時間整個青海國內都傳遍了“丹珠公主”的名號。

  女王東德玉頌於五日後抵達王宮,令安平驚喜的是崇德陛下竟也一起來了。可是陛下顯然是這段日子過得太安逸了,一入了王宮就悠哉悠哉地補眠休養去了,對女兒的熱情減了一大半。

  東德女王回來當日並沒有急著召見百官處理政務,反而與安平關在寢宮裡密談了整整大半夜,期間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半分。

  一直到天快亮時,忽然從殿內傳出一聲摔碎東西的脆響,驚得守在遠處打瞌睡的圓喜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片刻之後,安平打開殿門走了出來,卻沒急著離開,在門邊整了整衣領,恭恭敬敬地朝門內拜了拜:“謝母后成全。”

  “孤沒有成全你,等你說服了內閣再說吧!”東德女王的聲音從門內傳出,隱隱壓著怒火。

  安平又拜了拜,轉身離去。圓喜遲疑半晌才敢迎上去,對上她神情冷然的臉,半句話也不敢多說。

  皇后陛下一向疼愛安平殿下,記憶裡似乎還是頭一回對她發火啊……

  這次母女聚首後,彼此都沒再見面,安平也沒有去見父皇,一時間氣氛十分詭異。

  劉緒的身體總算適應了不少,剛剛下地,就見雙九推門進來對他道:“少傅大人,殿下請您即刻去正寶殿。”

  劉緒完全摸不清正寶殿在哪兒,但既然是安平的命令,也不好耽擱,立即穿戴整齊,稍作梳洗,跟著雙九出了門。

  正寶殿是青海國上朝的大殿,此時早已聚滿了人。劉緒到時,只看到滿眼色澤豔麗的朝服,在場的幾乎都是女子,只有零星幾個男子站在末尾,與大樑朝堂恰恰完全相反。

  他吸了口氣,百聞不如一見,這可真是個神奇的國度啊……

  大樑的皇后,青海國的女王陛下今日特地著了莊重的朝服,面容肅然地端坐在金殿之上,威嚴到幾乎讓人無法仰視。劉緒四周看了一眼,心中奇怪,怎麼沒見到安平殿下?

  大概是見人到齊了,玉階上有名女官開口高呼了一聲“叩拜”,眾臣紛紛拜倒,劉緒自然也跟著拜了下去。

  東德陛下用青海語吩咐眾人平身,接著便說了一段話。劉緒的青海語還是跟父親學的,畢竟從未用過,女王又說得純熟而迅速,一時間他只能聽懂個大概,只知道是個無關痛癢的開場白,內容無非是對百官齊心治國的讚賞罷了。

  說完這些,她朝身邊的女官點了一下頭,後者立即躬身行了一禮,朝前走了幾步,展開手中黃絹高聲朗讀起來。

  劉緒原本並未在意,還在奇怪安平殿下人在何處,忽而聽到“東德丹珠公主”一詞,稍稍一愣,轉頭看向上方,幾乎是豎起耳朵聽完了下面的話,繼而是莫大的震驚。

  殿中一片寂靜,許久過去,站在最前列的東德卓依才緩緩開了口:“若是陛下執意如此,臣等並無異議。”

  首輔發了話,內閣其他大臣自然也紛紛點頭。然而面對百官輕易而來的首肯,東德女王臉上的神情並不算輕鬆。她歎了口氣,擺擺手:“請公主出來吧。”

  女官高聲唱名過後,玉階左側一陣輕響,安平緩步走了出來。身上是青海國的公主朝服,頭上的髮髻也盤成了青海國的髮式,上面還點綴了諸多金銀首飾。她一向衣著素雅,此時這五彩斑斕的裝束卻並不顯突兀,反而將其容貌襯托得豔麗了幾分。

  劉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盛裝的安平,不禁有些驚訝。

  安平在上方恭敬地拜倒在母親面前,雙手高抬,從一邊的女官手中接過了黃絹,用流利的青海語回道:“丹珠領旨。”

  女王點了一下頭,擺擺手,神情疲倦:“平身吧。”

  安平起身,轉身面相階下,眾臣立即紛紛拜倒:“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劉緒連續眨了幾次眼才確信眼前不是幻覺。不過躺了幾天,眼前的人竟然就快要被傳位為青海國女王了?

  他現在終於知道她來此的目的了。

  她是來繼承王位的。

  可是,為什麼皇后陛下看上去有些不情願呢?劉緒百思不得其解。

  ※ ※ ※ ※ ※

  梁國的春天今年來的極早,才二月開頭,地處北方的京城都已感受到了陣陣春意。

  這段時間氣候反復無常,連帶齊遜之那點小風寒也一直綿延拖遝,盤桓未去。難得今天起得早,覺得好很多了,便吩咐隨從推自己到院中透透氣。

  花圃中的迎春花開得正俏,嫩黃的**在帶著寒氣的風中輕顫,別有一番楚楚動人之態。齊遜之只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眼。

  他對這種傳統的美態果然喜歡不起來。

  抬頭望瞭望天,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也不知青海國那邊天氣怎麼樣……

  “子都兄!子都兄!”

  院外忽然有人喚他,齊遜之轉頭看去,就見一人身著甲胄快步走了進來,神色急切。

  一直等到了近處才認出來是焦清奕,齊遜之笑了起來:“錦豐啊,黑了許多,倒叫我好認。”

  焦清奕站在他面前喘了幾口氣,臉上焦急之色絲毫未減:“子都兄,閒話莫說了,我來此有要事相商。”

  見他這副模樣,齊遜之的神色不禁肅然起來:“怎麼了?”

  焦清奕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後才貼到他耳邊低語:“城門口忽然湧來幾千流民,我瞧著不對,看模樣倒像是喬裝過的軍人。”

  齊遜之眼神一凜:“什麼?”

  “殿下離京之前曾特地交代過要注意京師安全,所以我才留心了,這般看來,這些人是想混入京城,只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知是何人的部隊?”

  焦清奕歎了口氣:“我帶領的便是蜀王舊部,手下的人認出了其中幾個人,是何人的部隊還不是顯而易見的事?”

  齊遜之蹙著眉不說話,蜀王脾氣直率火爆不假,但還不至於愚蠢到剛被解了禁足令就這般大動作吧?

  思索了一番回神,見焦清奕一臉探究地盯著自己,齊遜之有些奇怪:“此事為何要來與我商量?”

  “殿下吩咐過,有任何事情可以找您和林先生商議,我當然是先來找你了。”

  齊遜之聞言怔了怔,繼而垂頭笑了一下。

  焦清奕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沒什麼。”他抬頭道:“既然緊急非常,我即刻便寫信給林先生,讓他去蜀王那裡探探風聲,至於城門口,現在我就隨你走一趟。”

  齊遜之在他們幾人中年紀最長,行事也最為穩重,此時見他這般冷靜,焦清奕原先那點慌亂也消失無蹤了,心中松了口氣,連連點頭應下。

  二人到達北城門下,老遠便見到守城士兵與一大群布衣百姓推推攘攘,許多百姓是附近鄉間進城來做些小生意的,此時被攔在外面,自然焦急萬分,有的甚至就差跪求放行了。

  齊遜之看了看天,這個時間,再過兩個時辰做生意的好時機也就過了。此時分不清誰是百姓誰是士兵,唯有暫時穩住,等待林逸的消息了。

  他囑咐焦清奕將自己推去城門外,經過守城的將領身邊時,招呼他湊近小聲吩咐了一句:“關閉城門,不等林大人前來,不許開門。”

  將領和焦清奕都愣住,他已經自己推著輪椅朝門外而去。

  一群百姓熙熙囔囔著正歡,忽然見到一名坐在輪椅上的白衣公子翩翩而來,心裡都有些詫異,不覺地就安靜了下來。這一停頓間,忽聞城門發出一聲悶響,眼看著就要緩緩合上。

  反應過來的百姓們當然又吵鬧起來,卻被齊遜之含笑打斷:“諸位見諒,在下乃是當朝少師,只因今日家中寶物被盜,只好落了城門抓人,不過也就兩三個時辰的事情,還請各位稍候片刻。”

  眾人聽他說是少師還愣了愣,等又聽說要等兩三個時辰又紛紛苦了臉。

  你們這些權貴不知曉我們百姓的苦處啊,每日奔波勞苦,哪有那麼時間可以幹耗?

  許多百姓們搖頭歎息,乾脆不再等待,三三兩兩地返回了。焦清奕見狀似乎想要派人跟上,卻被齊遜之攔下。

  他指了指一邊照舊安心等待著的一群人:“留下的才更需要注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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