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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yumi126 發表於 2011-9-23 02:27 PM

半禁蝶 -【天下安瀾】《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7-3 02:30 AM 編輯

【書名】:天下安瀾

【作者】:半禁蝶

【內容簡介】:

  男權世界裡的另類女尊

  轉世輪迴,她夢迴大安,情牽兩世。

  為尋得自由之路,無奈步步為營,謎局深陷。

  命定奇戀,他無心偶遇,執手相牽。

  奉詔姻緣,他一曲水雲,山野相伴。

  太平盛世,究竟是一出開場折子戲,還是一場落幕訴別離?

  笑紅塵,究竟是她的黃粱一夢,還是她的天下安瀾?

  十年聽雨,歌樓之上,此處情懷,何以問天?

  白衣韶華,紅妝挽鬢,愛恨糾纏,怎敢負君,怎敢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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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yumi126 發表於 2011-9-23 02:29 PM

本帖最後由 ayumi126 於 2011-9-23 02:32 PM 編輯

第一章

    將近午夜,神情恍惚地回到家,無力地將衣服鞋子丟在一邊,將屋子裡的燈開的通明,坐在我家的大浴缸裡,邊洗邊哭。

    就算表面上再怎麼偽裝的無痛於心,蕭條的街道上,當你幾乎一無所有的生命孤單的行走時,能夠逸出的除了苦澀,就只怕是淚水了。

    誠不欺我啊,哭泣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一哭就缺氧,尤其是頭上頂著一個超大瓦數的浴霸,再加上熱蒸汽,汗呼呼的往外冒,和淚水混雜在一起,加上抽噎和喘氣,這世上估計沒有比我洗澡洗得更狼狽的了。望了一眼梳洗架,瞥到了他買的洗髮露,一陣憤恨不由得滾上心頭,想一把抓起來丟進垃圾桶,無奈實在是提不起力氣,再看看那容量,我忍。

    怪貴的,留著吧,能用好幾個月呢。

    人,活的現實一點,不吃虧啊。可悲的是,為什麼我是總是最晚意識到這問題的呢?

    三下兩下將頭上的泡沫沖掉,掛了條浴巾,倒在臥室的床上,昏睡。

    六點十五分,春天的旋律準時響起,預示著新的一天的到來。但這音樂在我的耳朵裡,聽上去比冬天的哀鳴還要令人悲痛。緊接著語音備忘錄響起了我那曾經生機勃勃的聲音:今天是向開元提交廣告策劃書的重要日子哦,起床,起床,加油,加油!

    欲哭無淚,昨晚哭的太多了……

    頂著一張怨婦臉梳洗,我在鏡子前毫不差異的看到了本世紀最具創意的面孔。

    頭髮沒干就睡覺的效果就是水藻頭,沒有規則的翹起以及膨脹的彎曲對於髮質無比堅硬的我真是極具挑戰性,只有兩個又快速又簡單的解決辦法,無視它,要麼永不摘帽。毫無疑問,對於今天有重要使命的我來說,選二。

    核桃眼,水腫,再鬱悶看看那表上無情指針,我抓起不知過期了幾天的麵包還有化妝包,大衣套上一隻袖子,蹬鞋飛奔出門。

    黑色的小桑車看樣子早就等在樓下了。

    打開前門,坐定,小鄧的招牌式笑容在他的脖子右轉了四十五度後僵在了臉上:「你怎麼成這樣了?!」

    「一言難盡,開車吧。」

    「可你這樣去見大客戶不會太……?」

    我舉了舉手裡的化妝包,吞下麵包,開始變身。

    算是滿意的將一臉的狼狽遮掩殆盡,再打開小鄧遞來的材料袋,開始複習。

    小鄧扭頭看了我一眼,「你底子好,都這樣了,化完妝還是很清麗。」我看得出,他說的很真心。

    突然一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面孔在腦海中顯現,那時,他也似是這樣對我說的,我們相視而笑,洋洋灑灑的滿是幸福。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

    我晃了晃頭,「謝謝。」

    車上了高架,越開越慢,終於不負眾望的在靜態四輪長流中成功佔據了一個席位。

    小鄧眉頭皺了皺,嘟囔了起來:「最近柴油緊張,加油站都排了隊,這也不知是從哪堵起來的,真是……」還不忘探頭望了兩望。司機的通病。

    我早已頂不住疲倦,閉目養神。

    「你怎麼也不急啊,要是遲到怎麼辦?」

    白他一眼,「那怎麼辦,我還能現在下車跑?」心裡其實擔憂的是家裡燈都沒關,我的電費啊……

    兩人一時語塞。

    今天怎麼這麼困?我唯恐花了妝,不敢大動作,但是意識已經不受控制了,「到了叫我。」吩咐了一句,陷入不知是睡還是昏迷……

    過了不知多久,渾渾噩噩的逐漸清醒,腦袋裡閃過幾個片斷,卻不能組織成一個完整的夢。又瞇了一會,睜開眼睛,想問到了沒,眼前景差點讓我生生的把舌頭嚥了下去。

    用一句時下流行的話來詮釋:我穿了!

    看雜誌評說穿越風潮,那時倒是笑得開心,要是真穿就好了,省去許多麻煩。他還調笑我,要是兩個一起穿到深山老林裡,該有多好。如今,情已斷,人已離,穿來作甚,不穿來,又作甚?

    望了一眼這空間裡的鏤空雕花漆金盤龍的大圓柱,我想放聲大笑,哈哈哈哈,我的房貸不用還了,不用擔心房貸了,房貸沒了!

    我翻身了,房貸,沒了!



第二章

    充分利用感官,可以判斷我現在是躺在床上,看看光亮程度,大約傍晚,結合生活經驗,這時候躺在床上沒事做,再加上這富麗堂皇的裝修,可以作結案陳詞了:我現在最差最差,也是小姐身段的,是一大腕!

    想姑娘我為人這二十幾年來,兢兢業業,不是什麼大善人,但也絕非作奸犯科之輩,所以說,老天還是疼惜老實人,看我重生這架勢,就知道非富即貴,享福來的。

    運足底氣,想喊句:來人!結果,衝擊耳膜的是支支吾吾的聲音,心一驚,莫不是個病怏怏的身子?動了動,沒什麼力氣,折騰了一會,我無比悲哀的發現,我不能自己翻身……

    不是穿成烏龜了吧,還是一寵物龜……

    絕了!

    舉起爪子,是人手,可這長度,這柔軟程度,合著是剛生的娃娃。

    也好,省去我惡俗的裝失憶。

    一陣翻動引來了幾個年輕女子,雖然視力不是很清楚,還是能大概判斷,她們著的是宮人裝……

    不知為何,心涼了一大半……

    其中一個看起來領頭的人抱起我那嬌嬌小小的身子,輕輕拍拍我的背,似是不敢用力:「噢喲,我的小祖宗,您可輕著點,娘娘還睡著呢……」本是淺笑,卻含著一絲無奈,淡淡的蘊開來。

    忽見不遠處層層的黃色帷帳中探出一隻手,喚到:「繯兒,把孩子抱來我看看。」

    那繯兒不敢怠慢,連著小跑把我送進帳中,柔柔到:「娘娘,您看,這小公主長的多像皇上,那眼角,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皇上他一定歡喜。」

    我現世那娘親,(作者插花:這裡涉及到一個呂秀才曾經論知過的自我和本我,主角意識為自我,身體為本我,自我就是精神狀態,本我就是肉體狀態,此論題可以上升到哲學高度……作者跑題,嗡嗡飛走……),接過我,抱在懷中,晃了兩晃:「模樣倒是還好,瞧著乾淨的緊。」

   「就是,我們姐妹幾個都說,這小主子出來時身上一絲血跡都沒留,像畫上走出來的似的。」繯兒寬慰道。

    娘親苦澀的一笑,眼角流露的遺憾不言而喻,我知道,只因我不是男兒身,若是普通人家,再生就好,可是這宮門之中,平平安安保個孩子有多麼不容易,年華逝去母憑子貴,孩子自然是唯一的寄托。

    我的心也揪了一陣,看著這個隱藏在疲倦後艷麗的女子,兩世種種糾結在一起,攪翻心海。只得就著這身子的局限,沉沉睡去。

    將孩子輕放在枕邊,掖好小被,艷麗女子將因汗水搭在額前的幾縷秀髮撩撥到耳後,斂去慈愛,冷冷問道:「皇上呢?」

    繯兒咬了咬下唇:「皇上等到公主出世,就說有邊關急報,吩咐眾人好好照顧娘娘,天涼,別,別受了風……」

    艷麗女子嘴角揚起一絲譏諷,天暗下去,幽幽燭光中看上去妖異非常,本就清冷的大殿生生的漫出這深宮中獨有的淒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yumi126 發表於 2011-9-23 02:36 PM

第三章

    天地之間有桿秤,那秤砣……從來就不是老百姓。

    老百姓福份淺薄,誰要是上桿子去做那折兒福的事,是活的膩了,硬是要找找自己的茬。

    重重的秤砣,怕是千百年都掛在皇帝的脖子上。

    帝王之術,馭人為先。

    我現在就是這秤桿上的一頭。

    我的娘親小時就是官宦小姐中有名的翹楚,容貌秀麗,識的大體。因其父兄都是戰功赫赫的將軍,常常隨行出入宮廷,深得先帝歡心。娘親也著實不同於尋常女子,女扮男裝,獵場英姿,一時迷倒多少青年俊傑,自然也獲得了的我父親的垂青。結果父親不僅贏得了姚家千金的芳心,也贏得了姚家在朝廷上的勢力支持,扳倒太子,榮登九五之位。接著,履行了他的諾言,守孝期一滿,便用十里花瓣紅綢將我娘親迎進了鳳陽宮,詔封貴妃,盛寵一時無雙。

     若瀛,若瀛,那個被父親用無限柔情輕喚的名字,注定成為大安王朝歷史上的傳奇。

     只是,凡是傳奇,必然會有成為過去的一天。

     終於,我的父親,再次愛上了一個絕代芳華的女子。她走進他的生命,曳曳生姿,步步蓮花。

     他為她建造一座天畔瑤台,為她許下曾經許過我娘親的誓言,不離不棄,一生相伴。

     自此 ,後宮兩妃對立,世人皆知。

     接著,我娘親十月懷胎,得到了我,一個女兒。卻失去了這場對弈中最重要的棋子。

     自我降生足年之後,深宮中另一個女子,誕下了一個男嬰,父親開心的喚他,朕的兒子,沐陽。

     懶倦的倚在九曲十八彎迴廊的欄桿上,我望著對岸臨水而建的瑤台,纖柳在微風中輕輕搖擺,湖上游著幾隻悠閒的鴛鴦,若是細聽,還能感受到初春鳥兒活潑的唧唧鳴叫,午後的陽光舒服的讓人直想小憩一會兒,我是個閒人,自然按照上天的指引,準備夢會周公。誰料卻傳來一陣腳步聲,我不抬眼皮也知道是誰。

    「繯姐姐,你就讓我在這睡一會吧,不會受涼的。」我無奈的懇求。

    「呵呵,那正好,好好睡,睡醒了晚上參加春祭宴會,後宮都要列席的。」暖風般的聲音聽上去好舒服。

      我倒是一個激靈:「啊,我怎麼有點頭疼,肯定是吹風吹得太多了,我怎麼有點冷啊,我生病了?那晚上我就不用出席了,是吧,母妃?」咧開嘴角,綻放我的超強無敵討好式必殺笑容,放過我吧,娘親……

     娘親瞇著眼睛,伸手扭住我的臉頰,嘴上還不饒過我:「看看我這小公主長的是什麼臉啊,變得比六月的天還快呢?」

    「痛,痛,痛啊,母妃,母妃!」

     娘親身後的繯姐姐弦繃不住笑了起來:「娘娘,您快放過小主子吧,小主子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啊,是哪人少往哪跑,巴不得別人看不見才好呢!」

    「還是繯姐姐知我,我要是男子一定討繯姐姐作娘子!」

    「還貧嘴,叫別人看見了像什麼樣子!」娘親伸著「魔爪」,再度向我襲來。我仗著身小,彎腰躲過襲擊,迅速撤離到安全地帶。

      我這一動可好,恰恰把欣賞瑤台的最佳位置騰了出來,娘親的目光遼遠,筆直的望向那方幽境,臉上一瞬間天地易色,下一秒又雲淡風輕,朱唇似是微動,沒有吐出一個字。

     我啞然,唉,捅了個大簍子,還得由我自己來收拾。

    「母妃可知瑤台的典故?」

      娘親沒有看我:「天上人間。」

    「那母妃可知天上人間終是夢,人世起伏始為真。」我嘿嘿一笑,望她能明。

      睿貴妃轉過頭,一雙清亮的眸子看著她的孩子,從小不哭不鬧,不驕不躁,身上尋不得一絲皇家貴胄的囂張跋扈之氣,若說是心計城府頗深,也不見削尖了腦袋往皇帝那鑽,倒是刻意留下了些許不爭不搶的痕跡,四歲的小小身軀,盛的彷彿是洞曉世事的魂魄,眼底精光流轉,直達人心。

      一雙微挑的丹鳳眼瞇著,貴妃會心一笑,這個特別的孩子,是她的女兒。

     照例,春宴,長公主患疾,隱於宮中。

     拍拍肚皮,我不得不感歎一句,我的娘真是太會用人了,繯姐姐的那雙巧手,凡是食材在她手下,五花八門的一侍弄,就成了人間美味。我這人吃不慣大場面的宴席,太精緻好看的東西通常都不好吃,倒是一些小點,糕、團、粉、蒸餃之類,更得我歡心。得琢磨琢磨要是有天我嫁人了,死纏爛打也要背著我這繯姐姐一起走……食神啊!

     遠處傳來一陣陣歡呼雀躍的聲音,肯定又是我父皇那寶貝兒子,容沐陽,又在展示他那無雙風姿,有個傾國傾城的娘,想必他長的也不差,聽聞他天生聰慧,三歲即能識得千文,才華是一把一把的往外顯,任誰看了都是一太子材料,可惜,我那父皇整整三年都沒松過口風,倒是急壞了底下這一幫揣測聖意的老東西,左傾右傾的艱難抉擇。

      是攸美人,還是睿貴妃,這是個問題。

     李攸攸,標準江南一枝花。當年父皇微服巡視,見此女如見天人,兩人一拍即合,愛的天昏地暗。其實,一個女人不可怕,一個美女也不可怕,怕的就是這女子長的一張西施的臉,生的卻是呂雉的心。其兄從一個秀才短短幾年官拜內閣大學士,紅的一塌糊塗。這兩家外戚,一文一武,大安的江山是越發穩固,更是與宿敵北朝泱國破天荒地簽訂了友好條約,天下初定。

     好一個安宣帝-----容澤軒。太有才了!

     不過,關我何事?

     照這形式,只要不起大風浪,安穩日子是過定了,姑娘我前後加起來,奔三的人,沒力氣攪這趟渾水。

     有吃有喝有房有車,小日子美滋滋。

     只聽外殿的問安聲一浪高過一浪,必是我那母妃邀了皇帝回來,唉,這女人,也是一厲害角色,眾人面前,竟是強壓過了攸美人,夠狠。

     醋海翻波,這後宮,注定再起風雲。

     大安宣德六年二月,太醫院報安宣帝,睿皇貴妃現喜脈。

     宣帝甚慰。



第四章

     坐在宮牆根上,我看著這川流不息的人群,來來往往,送禮的,請安的,賀喜的,奉承的,端的都是一副副諂媚嘴臉,令人好生厭煩。

     自李攸攸進宮以來,鳳陽殿冷清了許多,繯姐姐整天變著法兒的哄娘親,我倒是巴不得沒有人氣兒,安靜些才好。

     仗著外朝的勢力,宮裡那些見風使舵的人雖不像之前那麼恭恭敬敬,也不至於敢大膽違逆,如今看娘親又得了勢,往宮裡來的那個勤快,真是瞬息之間,覆雨翻雲。真是皇帝牽一髮,他們動全身。

     唉,我都躲了一個下午了,怎麼這人流就不見消呢?

鬱悶的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剛欲穿過小門往回走,卻見到了一個我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這個令人悲痛的事實告訴我,以後出門,先看黃歷……

     這攸美人也真是的,看著也不瘦,怎麼走路都沒聲?

     她著了一件飄逸的淡粉色紗裙,嬌嬌嫩嫩,看上去一派天真,眸子不似娘親那般清亮,彷彿籠了一層水霧,朦朦朧朧,纏綿的很。精巧的嘴角微微挑起,媚態彷彿破土而出,笑容如絲,綿綿的纏上來,就像是蝶甬般溫暖,一層一層,沁人的香氣襲來,讓你在迷幻中失去所有的反抗能力,心甘情願的奉上一切,乃至生命。

     如此妖孽,果真當得起窮妖極麗四字。

     我忽然很佩服我的父皇。

     眼觀六路,無處可退,罷了,就當生活調味料……

     整整衣服,待她走近,我微微福身:「兒臣問艷妃娘娘安。」

     她拿眼睛睨了我一下:「長公主?本宮倒是許久不見你了,睿姐姐言你身子弱,這瞧著,倒還精神。」

     她還是沉不住氣了,話裡微微帶著刺。女人啊……

     懶得搭理她,我惹不起,我躲還不行麼?

    「娘娘是來找母妃的麼,兒臣給您帶路。」我引著這一大堆人往裡走,她陣勢拉的不小,宮女太監,撐傘的,攙扶的,一應俱全。

     期間我瞄了一眼,別說,這李攸攸手下的人,個個看上去機靈非常,沒主子話,不多一句嘴,規規矩矩,絕沒有惡俗的出現炮灰級囂張小人物。我心裡著實佩服,此女好強的馭下手段,她上輩子是不是在大理寺當過職?

     繯姐姐知我性子,到了內殿,連忙幫我解脫苦海,我如臨大赦,一溜煙的跑了。

     虛假姐妹虛假情,還裝得你儂我儂,千年道行,厲害!

     這還是第一招,探虛實。接下來,我估計娘親就該進入備戰狀態了……

     三個月來,娘親的肚子略有起色,父皇探望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有時望著娘親甜甜的臉龐,我彷彿回到了曾經的童年時代,那時,我是一個沉醉在快樂裡的孩子,不會懂,也不想懂許許多多令人心灰意冷的事情,所有的人都愛我,給了我一個不會破碎的完整的夢。其實沒有人對未知事物不好奇,只是,當好奇心捆住你,將你拉向一個以為是幸福的深淵時,你所有的愛,摔得粉身碎骨,你的本能會對今後的一切產生抗拒感,因為,不想受到傷害。

     鳳陽宮裡的下人每天都仔細檢查細微之處,吃穿用度,無一例外。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

     瑤台那主兒要是不生出什麼事端,這戲還怎麼演?

     果然,不動則已,一動,便是劫。

     可這劫,應錯了人……

     我以為今生我都將是個旁觀者,觀這潮起潮落,雲卷雲舒。誰料,愛,就在這一點一滴中蔓延滋生,我再次為它驅使,力不從心。

     上天給了我另一次選擇生命的機會,我卻義無反顧地走了前世相同的路,末了,連怨都蒼白無力。

      昨晚睡得香,我起了個大早,沒喚服侍的宮女,自己穿好衣服,到殿外小徑上去做晨間運動。湖面上結的霧飄過來,園子裡的草葉掛上滴滴水珠,晶瑩剔透,空氣中透著一絲香甜的味道,潤潤的涼意使人清醒。

      也是湊巧,往常內務府的人送東西來都是走偏門,今倒好,碰到一不知深淺的小太監,怎麼闖到這園子裡來了?想提醒他一句,見他面目生得清秀,年紀看上去也不大,估計是新來的,不懂規矩,罷了,不嚇他,我生的就是好心腸。

     他好像也注意到自己迷了路,左瞅右瞧,跌跌撞撞,不小心絆了一跤,懷裡捧得一盒蠟燭都掉在了地上,看他那驚慌失措的樣,我忍不住,悄悄躲到樹後咯咯的笑,偷偷望他出醜,好在,殿裡的一個宮女不久發現了他,攔住,臉色凝重的好像訓了幾句,小太監臉漲得通紅,可愛的模樣惹人憐惜。

     我見他走遠,才想起我的失蹤說不定再次引起一陣騷動,現在可不能驚了我那寶貝娘親,我急忙小跑返回。

     簡簡單單又過了一天,早定了父皇今來娘親這處吃飯,到了飯時,卻著人來報說有政事耽擱了,讓娘親不必等他。便宜了我,將繯姐姐親手做的一桌好菜一掃而光,吃沒吃像的樣子招了娘親兩句罵,罵兩句算什麼,肚子才重要!

     兩人酒足飯飽,興致高漲,不免都開懷多聊了些心裡話。

     對娘親,我從不刻意隱瞞心事,我們之間的關係,有時更像是至交。她從未把我當真看成一個只有五歲的孩子,也從未問過我為何與眾不同,我一直以為是古人懂事早,再說,這黃圈圈裡,出個妖怪不稀奇。今日方了,她知我,正如我知她一般,不需過多言語。

     廢話,我好歹也是你生的啊!

     我們娘倆從黃昏聊到天色全暗,繯姐姐見我們說得開心,也沒來打擾,只把蠟燭點上,一下子,殿內明亮了起來,熒熒之光,襯得娘親更加美麗,我看得有些醉。

     姚若瀛的身上,透著一絲現代女子的堅毅和獨立,她肯忍住寂寞白首深宮之中,斂盡風華,自是有她的獨到魅力,骨子裡刻著的那份高貴和優雅,在歲月的洗滌下,愈發迷人。

     她若是不入宮門,也必是一代奇葩。

     我一陣困意升起,繯姐姐連忙抱起我回內室。我舒服得蜷了一下。忽然一陣異香將我喚醒。

     我前世主修的是中醫藥專業,對味道的觸感極其靈敏,後來,分辨氣味也成為我的愛好。

     我仔細捕捉著這絲香氣,最後,目光幽幽的落在剛剛經過的燭台上。

      無數片段在我眼前掠過,我覺得所有的血液衝上大腦,脹得兩眼發花,發瘋似的跳下繯姐姐的懷抱,我朝娘親大叫:「走啊!走啊!到外邊去,快到外邊去!走啊!」

     我彷彿用盡了我一生所有的力氣朝她奔去,我感到已經看到鮮血染紅了她的絹衣,天空在眼前崩塌,一地廢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yumi126 發表於 2011-9-23 02:41 PM

第五章

   「我給不了你一個穩定的生活,我們不適合結婚,你明不明白?我們分手吧……」說完,他轉身離開,決絕地帶走了我們共度的青春年華,帶走了我的愛,帶走了我的過去,甚至不知要痛苦多久的,將來。

    「你以為他真的愛你?他拿什麼愛你,在這個城市,他連自己都養活不了,憑什麼跟你結婚?」一波一波嚴厲的訓斥像潮水一般,將我淹沒。

    「我說過,我早晚會讓你知道我愛你,我給了他五百萬,他走了不是嗎,區區五百萬,他就考慮了一天就放棄了你,他是個懦夫,思昭,你要相信我,只有我是真正愛你的,思昭!」他失去了他一貫的冷靜,情緒激動地緊緊抓住我的肩膀,我茫然地看著他,他毀了我的愛,別人卻說我負了他。

      我快要窒息,請你,請你,救我。

     禁窒的空間逐漸逐漸遠離,新鮮的空氣再次進入胸腔,我貪婪的吸吮著生命的氣息。

     守在旁邊的是繯姐姐,見我睜開眼睛,她連聲音都哽咽住了:「您可醒了,嚇死奴婢了,老天保佑,您可算是醒了!主子等等,奴婢這就去喚皇上和娘娘來……」

    「哎,」我還沒來得及喊住她,她就跑了出去。

     簾子再度掀開,娘親一臉急切的疾走過來,身後,一個明黃的身影相繼步入。

     「瀾兒,告訴母妃,有沒有哪不舒服?娘親的聲音輕柔,唯恐嚇到我一樣。

     「勞父皇,母妃掛心了,兒臣沒事。」我起身欲拜,卻被一隻大手攔住。

     「歇著吧,沒事就好,那朕安心了。」

      那是我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觀察父皇,他身上有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他站在床邊,壓下一片重重的影,將我籠罩其中。

      我猛然回過神,一把抓起母妃的手:「孩子呢,孩子還在麼?」

      母妃的眼角濕潤:「在,在,沒事,太醫說劑量小,下的是慢毒,不礙的。瀾兒,多虧了你,多虧了你。」娘親泣不成聲。

      聽了這話,我繃緊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下來。好個攸美人,真狠的心一絲一絲算計娘親。那氣味很淡,要不湊巧,很難發現。有一絲疏忽,腸子都悔青了。

    「有人把燈芯浸在了紅花汁液之中,再加以各種香料掩蓋,瀾兒是怎麼辨別出來的?」父皇果然心思敏捷,一語中的。

      我要說我識得藥物味道他肯定起疑,哪有公主懂這個?

      只得欺瞞:「兒臣不懂什麼紅花,只是聞到了香味,覺得奇怪而已。」就這一句話,他愛信不信。

      我朝娘親撒了個嬌,把話題搪塞了過去,父皇仍有疑問,但沒有接著問下去。我這回,怕是真把他給逗起來了……頭疼。

      李攸攸……咱倆這梁子,不想結大,也難。

      下毒一事,震驚朝野。皇帝派人徹查此事,我聽到時翻了個白眼,查什麼,查你枕邊人麼?你捨得才怪。

     只是白白犧牲無辜性命,平添冤孽。

     整場風波持續了一月有餘,待完全平息後,我抽空問了娘親那小太監和自家宮女的事。她沒說什麼,冷冷看著我:「瀾兒,信母妃的話,心軟不該成為你最大的弱點,起碼在這裡,不該。」

     我這次沒把話說完。

     娘親,你不懂。我沒有天生的尊卑觀念,我永遠不會適應強權階級視人命如草芥的環境。我做錯了事,害了人,會害怕,而不是心安理得的踩著白骨向上爬。娘親,也許我們,從來就不是一種人。

    鳳陽宮經此一役,倒是可以安靜會兒了,苦了我,惹了一身的騷。

     李攸攸真送了我一份大禮。寶座上那傢伙開始逐漸注意我的行動,有意無意地向娘親探我的口風。我真想給他一拳,你一皇帝,不忙國家大事,心思放在我這幹嘛?我就是再不正常,也鬧不翻天!

     春光明媚,冤家路窄。我躲著父皇,卻在御花園再次迎頭撞上李攸攸。

      她這次笑容可掬,大方地請我喝茶。一雙嫵媚桃花眼瞟的我難受。

      可惜了一壺蒙頂石花。

     「聽聞睿姐姐能母子平安,多虧了長公主的提醒,本宮要是有你這麼個貼心女兒,睡覺也怕是要笑醒了。」

      我附和著呵呵傻笑:你要是我娘,還不趁早掐死我,壞了你的好事,我可沒指望著你給我好臉色。

      她見我沒太大反應,起身走到亭邊,隨手掐斷一枝花,放在手裡把玩。又叮了我一句,「不過,這世事難測,長公主以後還是應該多關心關心睿姐姐,別再出了什麼岔子。」

      赤裸裸的威脅。

      我看了看這嵌在萬花叢中美麗的背影,水波漣漪,奼紫嫣紅。思量了半天,話還是出了口,「娘娘,有些話,瀾兒不吐不快。」

     「不妨講來聽聽。」

     「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娘娘要的美景若是想要達成,不必勞神想著怎麼把這院子裡其他的花都拔了,只要把這牡丹侍弄好,也是滿園春色。」

     她慢慢轉身,目光與我對視,一汪深潭,像是要把我吸進去。

     我竟然沒有躲開。

    「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不像一個孩子?」李攸攸的聲音沒有起伏,擲地有聲。

     我起身,「這宮裡的孩子又有哪個真正像孩子?娘娘,在我們孩子眼裡,反倒是你們,更像孩子。」

     我遠遠地看見自家宮女來接我回去,她們在花叢中仔細地尋覓我的身影,好像我如此脆弱,輕輕一碰,就能摔成碎片。

    「是孩子也好,不是也罷。草木皆有情,娘娘也算是兒臣的半個娘親,還望娘娘高抬貴手,不與孩子一般計較。天色已晚,恕兒臣先行告退。」

     大步離開,我始終沒有回頭。我害怕她窺探的眼神,一層層剝掉我的偽裝,想把心剖出來,看個究竟。

     目送著長公主一步一步走遠,李攸攸臉色數變,最終,化成一聲輕歎。

     她手中的花一瓣一瓣脫落,掉下來。它們將會被人碾碎,滲進地裡,以血滋養這肥沃土壤,讓其他的花,愈開愈艷。

     這才是劫數。

     庭中的兩個女子各懷心思,卻始終無人注意到隱在竹林後面的一抹身影玩味而詭異的笑容。竹色青青,襯得明黃的料子不再那麼突兀。天色已晚,明天將要升起的太陽,與今天升起的,絕不相同。



第六章

      人生需要規劃。一個美好的人生更需要規劃。

      人無遠見之明,必有近憂之事。

      因為一時英雄救美絕對不屬於深思熟慮、權衡利弊之後的理性行為,所以,義憤填膺的衝動必然付出慘重代價,我陰溝裡翻了我的小汽船……

      當下是什麼情景?

      我被困凌霄殿,對面坐的是皇帝,面前擺的是棋盤,旁邊站的是宮裡最有實權的大太監蘇仁之,他手上端著一杯茶,眼神異常堅定,我理解他的意思:這次長公主您躲也躲不過去了,落子吧……

      唉,這倆人,我一個也開罪不起。

      伸手接過茶,抿了一小口,「起稟父皇,兒臣不會下棋。」

      皇帝很釋然:「朕知道,朕叫你來就是要親自教你。」

      擺明設個套,等我往裡鑽。

     整整一個下午,他不厭不倦的教我,十九縱橫,星,天元,角,邊,中腹,氣,提氣,打劫……都是些基本的東西,沒一會兒我就聽明白了。不過,低調才是我的本能,我不懂,不懂,就不懂!擺弄了好久,我的手還不知往哪落,每次都怯怯的問:「父皇,這個,怎麼放好?」我眼裡水霧瀰漫,快要哭出來了。

      皇帝倒也不惱,他對我輕柔淒迷的微笑,彷彿滿城隨風飄忽的濛濛柳絮,迷人眼,亂人心。我很想大叫:「師父,八戒,妖孽!妖孽!」

      傍晚,父皇留我陪他用了晚膳,便著蘇仁之送我回去。

      回去的時候途經瑤台,隔著一條水上走廊遠遠的望去,月橋花院,瑣窗朱戶,想想閣中美人,繡幕茫茫羅帳卷,隱隱枕痕留玉臉,膩雲斜溜釵頭燕。最近宮裡盛傳皇帝對攸美人的愛意漸消,如此嬌景,殘留芳心一片情何限。怨,怨,怨。

      我斂目輕歎:「鴛鴦兩字怎生書?」她與娘親,都將永遠得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憐她,可別當心賠了自己。

      終於到了自家寢宮,蘇仁之把我交給繯姐姐,問了娘親安好,便回去覆命了。

      娘親現今頗有東山再起之勢,這個蘇大總管,態度竟是不亢不卑。一眼望去,性子也不溫不火,對主子恪守禮制,尊卑分明。只是那一襲青綢背影,倒有幾分清冷脫俗之色。我乾笑一聲,他,也絕非善類。

      蘇仁之剛踏進凌霄殿的門,就看見自己主子立在窗前,目光深邃,沉默依舊。

      他快步上前,伏跪於地。兩人無語。

      月上柳梢頭。

      安宣帝先開了口:「仁之,你怎麼看瀾兒這孩子?」

      蘇仁之沒有抬起頭:「奴才不敢妄斷長公主.」

     「說說看,怎麼個不敢妄斷?」

     「奴才看不透長公主。」

      安宣帝轉過身,輕笑:「仁之,這天下,還有你看不透的人麼?」

      宮裡的戲照舊演,只是主角換成了我。

      皇帝三番四次傳召,對我慈愛連連,賞賜不斷。我如坐針氈,無事獻慇勤,必有陰謀。可我能怎麼辦,離家出走?不現實。裝病?那太醫院的人估計會恨死我。

      沒轍,我忍。

      孩子是什麼? 是一種對物質價值沒有概念,卻對歡喜的事物抱有強烈佔有慾的一種生物。為了不放縱他的慾望,我們可以喝斥他,警戒他。

      皇帝是什麼?也是一種對物質價值沒有概念,卻對所有的事物抱有絕對支控欲的一種生物。為了我們自己的身家性命,我們必須哄著他,慣著他,順著他。就像溺愛孩子一樣。

      合著我穿來就為了哄孩子,還是一對兒。

      大安宣德六年冬,我的娘親,為王朝誕下了一位強有力的皇位繼承競爭者,我的弟弟,紹棠。

      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簷語。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輕圓,一一風荷舉。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五月漁郎相憶否?小舟輕楫,夢入芙蓉浦。

      故鄉遙,何日去?

      時光荏苒,已是大安宣德十八年,夏。

      明媚的陽光下,柔絲飄拂,綠柳映襯著鏤空牆壁,朱紅的柱子矗立在簷下廊間,扶疏婆娑的花影,疊映在清瑩透亮的簾子上,四週一片寧靜清幽。午醉醒來,迎面吹過一陣柔和的暖風,蒼翠茂密的櫻桃樹下,立刻映現出幾顆鮮紅欲滴的櫻桃。

     「喲,殿下,您來得真是不巧,公主正睡著呢。」繯姐姐一邊小聲說,一邊伸手指了指翠微亭。

     「沒事,我進去看看,不會吵醒姐姐的。」

      我醒來聽見這一番對話,不禁滿心歡喜。

      簾子被輕輕佻起,走進來一位少年,面若冠玉,明眸流轉。

      他見我已醒,微微一笑:「該不是我擾了皇姐的清夢?那我罪過可大嘍。」

     「貧嘴。」我招招手,讓他坐到我旁邊來。仔仔細細的將他看個清楚,「我這弟弟要是放出家門,說不定是擲果盈車的盛況呢!」

     「什麼擲果盈車?」

      我撇撇嘴,「你呀,不學無術。這是誇你生得俊俏。」說完還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把。手感真是好。

      紹棠連忙躲開:「你怎麼和母妃一個樣,一見面就動手動腳,叫人看到了,還以我給人調戲了呢!」

     「呵呵,我怎麼聽下面人說,這二皇子天生的風流倜儻,惹得一群官家小姐暗送秋波,酸得很噢……要我說,你肯定是給那漂亮的迷了心竅,要不,怎麼這麼些日子,都沒想起來看看姐姐我?」

     「這幫奴才,舌頭個個靈得很,他們什麼說不出來?我倒是想來,可惜姐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我來了幾次,蘇仁之都說父皇來你殿裡看書,就把我給擋了回去。」紹棠有些憤憤的說道。

      我長到了十二歲,父皇就破例讓我獨居一殿,此事當時還引得眾人艷羨,嚼舌根說什麼有違祖制,父皇充耳不聞,堅持己見。然後,我這地就快成了他的書房,不過整天漾著墨香,很舒服。我又問母妃討了繯姐姐來,著實心滿意足。

      我白他一眼:「你少拿仁之說事兒,你的心思,我還能不知道,父皇找你都找不到,你還會自己送上門?」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繯姐姐在簾外報:「公主可醒了嗎?蘇總管奉皇上旨意來見公主,候了有一會兒了。」

      「醒了,叫他進來吧。」

      蘇仁之進來,見到紹棠也在,愣了一下。隨即行禮,「奴才見過公主,二殿下。」

      我示意紹棠虛扶了一下仁之,「沒什麼外人,仁之不必多禮。」

     「謝公主,殿下」

     「父皇叫你來可有事?」

     「皇上說今天,公主您的伯父,駐守西北的姚千嘯將軍回朝,正好趕上賞花節,宮裡籌辦了慶功宴,您若是晚上沒事,可以參加,散散心。」

      姚千嘯是娘親的兄長,兩朝將軍,軍功卓著,近幾年,由於西北常有蠻族對我大安邊疆進行搶掠,遂出征圍剿,如今功成回朝,自家人,面子是一定要給的。

     「你回稟父皇,我晚上沒事,會去的。」

     「那奴才就告退了,公主,二殿下慢歇。」

      傍晚,眾多宮女圍著我一個左轉右轉。面前攤了一堆錦衣華服,耀眼奪目。繯姐姐不停的拿給我比量,這個好,那個也不錯,煞是認真,「公主您呀,不知道,奴婢家鄉那,賞花節可快是這一年裡女孩子最重要的節日了,雖說家裡窮,沒什麼好衣裳,可是姑娘們還是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就盼著賞花時能遇上個年輕公子,把自己給瞧上呢!」她好像回憶到了小時候的情景,咯咯直笑。

      前世華燈初上,遊船上我牽著他的手,看著這水鄉美麗的夜景,煙花絢麗,水波漣漪。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繯姐姐,今天晚上宮外也過節嗎?」

     「當然過了,奴婢倒是覺得,肯定比宮裡熱鬧。」

      繯姐姐忙得暈頭轉向,自然看不出我的詭異心思。

      我要出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yumi126 發表於 2011-9-23 02:47 PM

第七章

相信自己,就能成功。

     我相信自己能夠騙過一干人士我中暑頭暈,兩眼昏花; 我相信繯姐姐去稟告父皇我已睡下父皇不會有疑問;我相信我交待侍衛不准任何人來打擾我就不會被人發現失蹤;我相信我拿著腰牌在這個守衛疏鬆的日子能混出宮去;我相信自己,結果,我就混出去了。

    我越獄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

    掂量掂量錢袋,我有錢!出宮不帶錢那是古代公主做的事,我一穿越的現代人士,能夠深刻瞭解: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左顧右盼四周,我沒帶出來盯梢的。

    檢查檢查自己,我買的是一身男裝,帥!

    今天是個好日子!吉祥的事兒都能成!

    咱先下館子撮一頓,呵呵,頭一回進城,什麼都稀罕。

    由於過節的緣故,京城最大的飯店,我估計是最大的,人聲鼎沸。

    二樓基本上被一群士兵包下,我猜都是伯父從戰場上帶回來的兵,個個縱橫沙場,英雄豪邁。粗獷的調子迴盪在大堂裡,連我一個女兒家聽了都熱血沸騰,大安天下,果然振奮人心。

    我也不由多喝了幾杯,小汾酒釀的真好,沒兌過工業酒精的喝起來就是不上頭。低頭啃我的醬骨頭和燒豬蹄,味道不錯,都是些宮裡吃不到的玩意兒。

   「哎,哎,你們知道不知道,老子我那時候多他媽厲害,大刀,就這麼,」一大漢邊說邊拿油手比劃著,「就這麼架在那東西的腦袋上,他當時腿都軟了,嚇得尿了還,我說,你叫我聲爺爺老子我就放了你,你們猜怎麼著,他他媽還真叫了,我當時淬了他一口,你就是個孬種,鳥蛋,下輩子別出來混,在家摟媳婦兒吧!一刀劈下去,那腦袋咕嚕咕嚕的滾,眼睛還動呢!哈哈!」

    一幫人聽得起勁,直叫小二再上幾缸酒,大碗大碗的幹。不停細說戰場上的砍人史。喝酒吃肉,喊爹罵娘。

    他們說的雖然有些鄙俗,我聽得倒還舒坦。當兵的不會罵人,那不就是獵狗不會抓兔子,活個什麼勁兒?

    斂目回來,不經意間對上了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眼底微呈藍色,精光乍現。眼睛的主人面相俊朗中透著一絲嬌貴,英挺的鼻,唇薄,一臉負心像。他也看見了我,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輕蔑不露自溢。切,看出來我女扮男裝又怎麼樣,多管閒事。

    低頭瞬間,掃過他的週身。身後兩人似是家僕,不過站的穩健非常,一看就知道是練家子,還是練得很好的那種。其中一個的衣擺開口處縫了個繡物,隔得太遠,看不清楚,不過不要緊,我已知曉,西朝莞國人。

    其實這是個很古老的習俗,而且是特定的家族才有的繡一物保平安的慣例,若不是皇帝老子把他的書擺到我那不少,而我又好野史,一般人還真發現不了。

    天下四分,東西南北。南朝大安和北朝泱國實力相當,東西兩國緊隨其後。自南北兩朝和解以來,太平盛世,劃地而治,相安無事。他們趁著大慶之日私訪,分明是不想太過張揚,目的嘛,昭然若揭。

     他們繼續聽了一會兒這嘈雜之音。付賬走人。

     身為大安兒女,我該做的是追上去,刺探軍情。不過我穿來的自私自利,玩去嘍。跟蹤?我身無長物,被人滅了口怎麼辦?

     大街上都是小販,賞花節小姐們居多,所賣的,也大都是簪花頭飾燈籠一類,材質不好,樣式卻新奇。大家挑挑揀揀,我也上去湊個熱鬧。

     忽然瞥到了一串珠花,宮裡沒見過的模樣,我抵擋不住誘惑,伸手去拿。誰料另一隻手比我更快,「小姐這身裝扮,手擷此物,未免有些不符吧?」是他,酒店裡的男人。

     姑奶奶我放你一馬,你還找上門來了。

    「公子奪他人心愛之物,又與君子行徑有何相符?」代表月亮鄙視你。

      我難得與人作口舌之爭,不過一想起他看我那眼神,就賭氣的厲害。把話遞了過去,一陣竊喜,小公子還嫩得很噢。

     見我並無嬌羞之色,他一愣,隨即狡詰一笑。

      他一把抓起我的手,飛奔出去,到了街口,一名隨從遞給他韁繩,他先上馬,再把搞不清狀況的我拉上馬背,環著我的腰,在我耳邊輕喃;「如此花開時節,凝兒可否有幸邀小姐郊外一遊?」

     綁架,我被敵方綁架了。

     我努力轉過身,只是一眼,淪陷。

     他的眼睛在黑夜裡炯炯有神,透著迷醉的光芒,璀璨猶如星辰,映得彷彿是萬世河山,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鴻明滅,青松連綿。烈馬疾馳,我的掙扎無濟於事,聲音在風中聽上去略顯顫抖,「你放開我,放開,你誰啊你,放開我……」

     我承認,女人喜歡這樣的男人。她在他懷裡,看他頤指版圖,胸懷天下,看他為她鑄造天上人間,看他無雙的風采,看他絕美的姿態,享受他從冷酷的決絕中顯露的絲絲柔情,感受他從金戈鐵馬中迸發的豪邁氣息,即使得不到他的愛,也寧願與他,一世糾纏。

     馬兜了一圈,逐漸慢下來,快到城邊,他抱我下來,嘴角輕佻, 「一時興起,小姐勿怪凝兒失禮。」可語氣哪有半分致歉的意思。好傲的秉性。

     我無言以對,精神病之處,不可久留,轉身欲走。誰料他一把拉住我,另只手卻拔掉了我的玉簪,一頭青絲垂下,他玩弄的挑起一絲髮梢,「好香。」

     我勃然大怒,你這便宜佔得也太大了,老虎不發威你當我hello kitty啊!

     我伸手就是一巴掌,「混賬!」卻被他擋了下來。只見他從懷裡掏出我之前心儀的那串珠花,三下兩下繞起我的發,用其固定,在我發上烙下一吻,「九尾的小狐狸……」

     啥意思?

     等我回神,他已帶人走遠。月色正濃,一時,倦意淡淡。

     趁著宮門沒關,我一溜小跑回家。這麼多年養尊處優,連跨個門檻都有人扶著,跑一會兒就累得不行,黑幽幽的外殿裡,就聽見我一人吁吁的低喘。我其實怕得要命,要是招來人今晚我就甭想睡了。

     躡手躡腳的往前走。一陣微風吹過,珠簾曳動,伴著翠玉珠子的清脆碰撞,一陣琴聲幽幽而起。

     我頓時覺得頭皮發麻,牙齒打顫。何方神聖,別嚇我啊!

     現代科學就算再發達,神論也必存在。

     我憑著記憶摸到出門前為以防萬一帶的火折子,舉到眼前,軟塌上坐著一位女子,雲鬢高挽,長袖曳地,纖指輕移,漫不經心地撥弦品琴。

      汗。。。。。。

     我點亮蠟燭,陪笑道,「母妃今兒怎麼想起來看我?」

     「我要是不來,怎麼趕得上這場好戲?」她冷眼睨著我,眸裡不帶一絲生氣。

     我當下明瞭,這氣氛,不適合打親情牌。

     直接切入正題。「母妃找瀾兒何事?恐怕不是私自出宮,來興師問罪的吧。」

     我們的關係,何時已經需要如此對話才能相知對方心意?

     其實,很早以前就是了吧……

     姚若瀛要的不是一個女兒,至少,不僅僅是一個女兒。她要的是一個真正的公主,一個可以左右後宮局勢,可以在皇帝那撒嬌討利的公主,一個處心積慮要把弟弟送進東宮的公主。

     我小時在她面前不加掩飾的聰慧,她十分欣賞,並且知道可以加以利用。所以,她點撥我,維護我,是為了一步一步按照她的路子培養我。無奈,我身上有一個對她來說很致命的弱點:我根本以一個成年人的思維方式生活。

    我任何時候都明確的知道,我要什麼,不要什麼,接受什麼,拒絕什麼。我救她,是因為一個正常人的良知,因為她的生養之恩。我不願,也不能助她攪渾後宮這一潭死水,是因為我的個人價值觀制止我這樣去做。

    一個人有時最該學會的,就是即使知道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有目的性的時候,不要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更不要為此而怨天怨地。

    父皇給了我無盡寵愛,我卻沒有借此打壓李家一派,她自然不爽。

    「瀾兒,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我要一個平穩的生活就夠了。這是在這宮裡最卑微,也是最難實現的願望。

     姚若瀛接著說:「今天姚將軍回朝,你不該不來,他是姚家的英雄。」

     我無話。

     姚若瀛優雅的起身,步履盈盈,款款而行。快要踏出殿門時,她緩緩地說:「你還不知道吧,晚宴上,皇上冊封了大皇子為太子……」

     我接著無語。  

     她走了。

     我整晚一寸一寸撫摸過殘留她指尖香氣的古琴,那裡,斷了一根弦。



第八章

      前日花蕾尤未破,點點胭脂,染就真珠顆。今日重來花下坐,亂鋪宮錦春無那。剩摘繁枝簪幾朵,痛惜深憐,只恐芳菲過。醉倒何妨花底臥,不須紅袖來扶我。

      我把盞淺酌,不久已小醉微瞇。醉眼朦朧中,依稀看見一人獨自漫步閒庭,輕嗅花香。

      他走近,抱起我,眉頭緊皺:「怎麼喝了這麼多?」

      我咧嘴笑了笑,揮揮手,「不多,你看,就這麼,這麼幾壺……」掙扎著擺脫他的懷抱,扶著花牆走進院內。我張開雙臂在園中旋轉,長袖捲起落英,繽紛一片,「父皇,你說,我好看嗎……」

      安宣帝瞳中彷彿映出一朵天上纖細的雲,它不斷變換出奇妙多姿的模樣。白脂肌膚在陽光的映襯下猶如粉雕玉砌的仙子,立於九天翩躚曼舞,婉轉清歌。

      相思一曲,道盡人心。

      眩暈到快要跌倒之際,父皇溫柔的接住我。蘇仁之不知何時站在一旁,遞上一碗醒酒湯。我誤以為那也是酒,一口飲進,好澀。

      腦海裡繚繞的是下午御花園的一幕:遠遠的看見紹棠挺拔的身影彎曲,緊咬嘴唇,向另一個芳華絕代的少年行君臣之禮。我從來沒見過有人跪也跪的那麼唯美,那麼決絕。

      對於紹棠,我終是不同的。

      我看著他一步一步長大,純真一點一點被磨滅殆盡。他本性涼薄,可皇子身份逼得他不得不在這紅塵起伏中駕一葉扁舟,顛沛流離。

      他的影子和我的重疊在一起,我甚至錯覺他是我的孩子。

      他對我說,「只是有些不習慣罷了。」可眼角,落寞無限。

     「不是酒,我不喝,」我伸手推開玉碗,「我美吧,可紹棠比我還要美呢,他那麼好,你們為什麼不立他做太子,為什麼,為什麼啊?」我知道我已失言。蘇仁之忙扶住我:「公主,您醉了,奴才扶您回去歇著。」

     我怎麼回去,回哪去?

     「父皇,你為什麼那麼寵我,縱容我?」我已經看不清他的臉,淚水模糊雙眼。

     「其實你就想看看我的心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對!你肯定是這麼想的,你們都是這麼想的,還有你,蘇仁之,你也是。你們都是!只有紹棠對我好,所以你們就折磨他,其實我好難受的,你們知不知道,這裡,」我指指心口,「好疼……」聲音已經哽咽,「好疼啊!我想回家,我想回家,你們送我回家好不好,我求求你們,我想回家……你們送我回家好不好……」痛苦的閉上眼睛,我已無力支持身體的重量,癱倒在地。

      午夜,安宣帝坐在床邊守著早已酣睡的人兒,輕輕撩撥起她的秀髮,舒平她一直緊握的小手,一臉疼惜。

      蘇仁之實是不忍,「皇上,您還是回宮歇著吧,奴才守著公主就好。」

      安宣帝搖搖頭。

     「仁之,朕究竟什麼時候開始這般在意她的,為什麼連朕自己都沒有察覺。」安宣帝嘴角溢出一絲苦澀。

      第二日晌午,一醒來看見的就是繯姐姐放大的驚慌失措的臉。她告訴我,父皇守了我一夜,直至早朝才離去。還派人送了一堆上好的補品。

      這個皇帝,胸懷還真是寬廣。後來幾日,他都沒有來我處讀書。

      看著被一群普通妃嬪包圍的李攸攸還有上座的太子殿下,比較比較我們一家三口這邊的門可羅雀,真是,諷刺。

      要不是皇帝突然說什麼一家人好久沒聚齊吃頓飯了,我何苦來這兒受白眼。

      李攸攸一襲紫紅宮衣,在眾人包圍下端得比皇后還皇后,笑面如花。合著這飯局是為她開的,以昭聖恩。桃花眼還不時飄向我們這邊,一派挑釁的架勢。

      殿外太監宣報皇上駕到,眾人接駕,得令平身後一一按照品級落座。

      我雖是長公主,但按照宮規,除太子外,第一桌是沒有皇子份的。倒好,免的我和皇帝對視尷尬。

      屁股還沒沾到椅子呢,就聽皇帝說:「瀾兒,你坐到朕這邊來。」

      啥?

      繯姐姐捅了捅愣住的我,我不情願的被引到了主桌。

      皇帝又轉向娘親和李攸攸:「每次宴席朕旁邊都是兩位愛妃,好不容易這次自家人聚一起,換個花樣,今天沐陽和瀾兒坐朕旁邊。」

      這下眾人愣了,那是什麼位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太子也就罷了,一個公主坐也說不去啊?

      皇帝無視眾人詫異目光,大家也不能說什麼,吃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為這丫頭壞規矩。

      一雙銀筷進入眼簾,一看碗裡,皇帝像螞蟻似的往我窩裡搬菜。對面李攸攸那眼神像說,下頓我就以你下飯。

      我不知該吃不該吃。

      皇帝見我沒動:「瀾兒怎麼不吃?」

     「兒臣不怎麼餓。」

     「那至少也要吃一點清淡的。仁之,叫御膳房做幾個清淡的菜上來。」

     「是,奴才這就去。」

     「聽聞皇姐前些日子不舒服,父皇擔心的守了一夜,近來可好了些?」太子打破沉默。

      這件事是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宮闈之間傳得神乎其神,無非是一些我侍寵而驕之類的閒話,也有人說是我酒醉大鬧聖駕前,有違女德。

     「勞殿下掛念了。沒什麼,酒喝多了,頭疼了幾天。」我平靜的回答。

      太子估計想借此譏諷,沒想到我承認的這麼痛快,一時竟找不到話來接。繼續沉默。

      無聊。

      我順手抄起面前酒杯,卻被父皇一把奪下,語氣嚴厲,「不准喝。」

      沒飯吃,沒酒喝,一餐飯不歡而散。

      我滴酒未沾,紹棠倒是喝高了。

      他晚上到我那說是陪我再吃點,結果變成我陪他再喝點。

      同是一個媽生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看我那酒品,喝完話頭不斷,囉哩囉唆。紹棠喝完,沒事兒人似的坐在一邊,迷離眼神,兩頰紅暈泛起,遙望著皎潔明月,讓人覺得萬物彷彿都只在他的一枕黃粱春夢中,不甚真實。

     「紹棠,你那麼想要那個位子嗎?」我忍不住開口。

     「皇姐,就算我想走,太子能放過我嗎,母妃能放過我嗎?」他似笑非笑,一抹身影隱在茫茫月色之中。

      我是清都天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  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留雲借月章。

      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

      斜插梅花,傲視王侯,一代少年數風流。如此風姿,惟不屬皇家兒女。

      紹棠,我究竟該不該幫你?

      我跨進殿門,就看見仁之垂頭跪在地上,周圍都是一本一本散落的奏折,父皇目光如炬,面色微慍。

      我笑笑:「我們蘇大總管做錯什麼事啦,惹父皇這麼生氣?」

      「瀾兒來啦,坐吧。」

      「謝父皇。兒臣要是再不來,這殿裡的東西還不被父皇您都砸了,那兒臣可損失大嘍。父皇別氣壞了身子。仁之,你去繯姐姐那拿些點心過來,父皇處理了這麼久的政事,有些餓了吧?」

      仁之把地上的奏折收了起來,擔憂的看了父皇一眼,弓著腰退了出去。

      我裝作不經意地拿起幾本折子看了看,父皇沒有說什麼。

      要麼是些詞藻華麗的恭維之詞,要麼就是些老臣倚老賣老的強勢建議,皇帝看了不氣才怪。

      「父皇,這些人怕是要慢慢教他們怎麼為人臣子,急也急不來的。」我寬慰他。

      現在朝堂上大都是些前朝之臣。父皇是一朝宮變奪得太子位,登基之後國策是定人心,穩固皇權。這個策略難免會留下些解決起來很棘手的麻煩,權力下放過多,派系之間爭鬥激烈,等等。

      「莫非朕的瀾兒有辦法教他們聽話些?』」

      「父皇說笑了,干政的罪過瀾兒可是擔不起的。但若是身為子女為父皇分憂,瀾兒倒是有個小法子,說出來當是給父皇解個悶兒。」

       我那個小法子,父皇聽了很開心。

      我終於踏出了姚若瀛希望我走的第一步,而那路的前面,是高山,還是深淵,我不知道,也永遠不想知道。

      其實人,從來都是自己逼自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yumi126 發表於 2011-9-23 02:53 PM

第九章

     大安宣德十八年,秋。

     禮部侍郎秦雙上書安宣帝,大概的意思就是請求對當世各家學說進行整合,統一思想,強調「天人合一感應」,主張興太學,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

     如果把這個提案換到西漢時期,就叫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如果把這個秦雙穿越到西漢,他的名字就叫,董仲舒。

     那麼,這一切的幕後導演是誰呢?

     是我,大安長公主,容瀾。

     那麼,廣播總局審核的領導是誰呢?

     是他,大安皇帝,容澤軒。

     不出十年,大安的朝廷,會注入一半的新鮮血液,而這些年輕人,會成為安宣帝的堡壘,成為他刺入黨系的利槍,成為真正屬於他的,棋子。

     不出十年,大安的天下,會形成萬民擁戴吾皇的思潮,而這些人,會成為大安永世長存的載舟之水,皇權將與穹天,同齊。

     我立於遠處,俯視群臣,惆悵萬千。這就是抓權的代價,總有一天,姚家勢力終將成為這場改革的犧牲品。他們將用先人搏盡性命換來的榮耀,為我鋪就一條鮮血之路。他們的劍,握在我的手上,而我也許會用它,刺進敵人的胸膛。

     權利場,就是一場荼毒靈魂的盛宴。

     父皇其實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知道的我的小方法沒這麼簡單就能想出來,或者說,他根本就知道這不是我想出來的主意,可他從不問我它從何而來。他只是細細聽著,思考著,我們之間所有的思想交換都是如此神秘,從不戳破那層若隱若現的窗紙。我們維持著以利換利的關係,我要他那裡可以抗衡太子的影響力,他要的,是良薦。

     大安國力日盛,我是父皇的公主,注定為他帶來吉祥。所以他微笑對我說,你是朕的好女兒。所以他帶我祭祖,微笑著對所有人說,你是整個大安的容瀾。

     也許我即將成為姚若瀛之後,再一個巾幗傳奇,大安之瀾,安瀾。

     我在他人口中,終於擺脫了那個生而繁華的姓氏,可是,賠上了一生安寧。

     紹棠傍晚來尋我,我埋首書中,久久才抬頭。根本什麼都沒看進去,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皇姐,母妃聽父皇說你最近常常夜不能寐,特意讓我送點燉品過來,你嘗嘗味道怎麼樣。」他遞了一碗給我,清香撲鼻。

    「不錯。」我抿了一口,「繯姐姐,先收起來吧,等等我再喝。」

    「皇姐,可這個應該趁熱喝才最有效果。」

    「沒事,少睡些挺好,多讀些書。先拿下去吧。」

     待繯姐姐走遠,紹棠悄無聲息的繞到我身後,突然用雙手環住我的脖子,將頭埋在我的頸肩,低聲絮語,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我啞然失笑,「怎麼了,受誰欺負了?」

    「姐,母妃說我們三個人好久沒坐在一起,好好吃頓飯了。」

    「有嗎?呵呵,都怪我心思不細,讓你們惦記了。這樣,哪天我回去住一晚,可好?」

    「嗯。」

     這陣皇帝正策劃即將在我國舉行的的四國首腦會議,忙得昏天黑地。我得空回鳳陽宮住了幾日,享享清閒。

     不得不說,還是老地方住的舒坦,那裡的一草一木,都印記了簡單的時光。一直以為既然是穿越便不會有對童年逝去的感傷,誰料,記的越是清楚,越悲涼。

    「瀾兒,我看那些官家小姐們,玩的花樣一個比一個新奇,有些都沒聽說過,你怎麼不去湊湊熱鬧?」母妃調笑我一個人蜷在榻上,安靜的像只懶散的貓。

     無奈我前前後後加一塊都快不惑之年,你要是見一個中年婦女春意盎然的的撲蝶戲水,估計也得彆扭。

    「我還是不去的好,我這身份,她們玩起來也會顧及,不盡興。」

    「你父皇就是把你看得太緊,到了嫁人時可怎麼辦?」

    「那就招個駙馬,住得近些。免得我看不到皇姐!」紹棠笑聲從遠處響起,像鈴聲一般清脆悅耳。

    「胡鬧。」我與娘親同時開口。

    「喲,異口同聲的,真是母女倆兒。」他慵倦的靠在我腿上,隨性用手指纏繞髮梢,這動作,讓我想起一個人。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園中男子劍招深婉流美,運轉自如,奔逸超邁。一劍舞罷,落梅滿地,景色旖旎。

    「好,好,好。梓凝的劍舞的是越來越好了。只有你我二人,梓凝不必多禮。」

     梓凝收起拜勢,「殿下過獎了,和您比起來,梓凝只是耍耍花槍罷了。殿下突訪,梓凝未能接駕,還請殿下恕罪。」

    「無妨。本王來尋你是為同其他三皇會見之事,本王代父皇出席,不能有失國威,著你隨駕同行,替本王辦些事情。」

    「是。梓凝必不負王爺之命。」

    「好!」

     梓凝遙望南方天際,一絲難以琢磨的微笑緩緩綻放,魅惑人心。

     大安宣德十八年冬,四國會晤。

     那一年,我十六歲,十六韶華。

     那一年,我與他,宛若初見。

     瀟灑太湖岸,淡佇洞庭山。魚龍隱處,煙霧深鎖渺彌間。方念陶朱張翰,忽有扁舟急槳,撇浪載鱸還。落日暴風雨,歸路繞汀灣。丈夫志,當景盛,恥疏閒。壯年何事憔悴,華發改朱顏。擬借寒潭垂釣,又恐鷗鳥相猜,不肯傍青綸。刺棹穿蘆荻,無語看波瀾。

     那日太湖堤岸,你優雅脫俗,無拘無束;我靜靜佇立,披紗含情。

     端詳著落地銅鏡中的身姿,不禁感歎,這一身大紅的錦衣果然不適合略顯瘦弱的我,根本襯不出朱色的大氣之感。

    「換了吧。」

    「公主,可這是皇上特意送來的衣服……」繯姐姐略有些為難。

    「無妨,換那件白色的好了,瞧著還襯我些。」

      迎賓會場。

     北朝泱國皇帝蒼珉用一雙銳眼審視著這一干人等,安宣帝近幾年功績卓著,一系列政策針針見血,幾年不見,大安國力今非昔比,不可小覷。西朝莞國皇帝年事已高,早已將大部分權力交給四皇子墨熙雲,這個四王爺看上去儒雅,實則心計極深,手段陰狠,暗地裡打壓幾個兄弟,拉攏朝臣,相信莞國的太子之位已是囊中之物。東朝皇帝天性懦弱,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宰相冷蔚操辦,看著對面對他頷首舉杯的一代名相,蒼珉冷笑回禮,這個冷蔚的手腕也絕不簡單。

     這天下,當真不好取。

    「哥哥可是看出了什麼端倪?」蒼清雅溫和一笑,替蒼珉斟滿酒。

    「嗯。看來此生想完成我的宏願,還需下很大的功夫啊。」蒼珉拍拍這個自己最心愛的弟弟,「你可要好好幫朕,清雅。」

    「清雅的拙才,怕是入不了哥哥的眼。」

     蒼珉輕歎,自己這個弟弟終有一天要繼承大統,可他的性子,罷了,慢慢勸吧。

     正在思忖之際,忽聽見尖細的太監聲音響起:「長公主到……」一道一道的聲音由遠及近,大家不由自主地朝殿門望去。蒼珉一愣,就是那個大安人盡皆知的長公主,容瀾?

     只聽一把柔婉悅耳的女聲響起,「兒臣參見父皇,各位母妃,太子殿下。瀾兒延遲了些,還請父皇治罪。」

     安宣帝面露微笑:「無妨,平身吧。」

    「謝父皇。」

     一抹翩翩身影自場中而起。遠遠看去,清新明麗,冰膚玉肌,容貌並不是宮中常見的嬌艷甜膩之色,白素的衣衫,更平添了一份恬淡雅致。她雙眸掃視全場,「大安長公主容瀾見過各位,吾姍姍來遲,還請各位不要介懷,切莫怪怠慢之罪。」款款而立,一言一行大方得體,平實近人,頓時贏得在場外賓不少好感。

     大家突然想起近幾年流傳的這樣一個故事:大安的長公主是一顆福星,帶著天地的昭示出生,她的光芒照耀著大地,能保這天下,一世安瀾。

     蒼珉心道,好一個盛名在外的南朝公主,難怪安宣帝如此器重!



第十章

      既是招待貴賓的宴會,父皇就不好太過刻意關注我。長幼有序,我按位坐在母妃下席。

      這個位置不錯,不僅可以縱觀全場,還可以近距離欣賞歌姬的精彩表演,又不會太引人注目。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左上方有一道目光不時望向我這邊,每次我想追尋,都一無所獲。

       我略側身悄悄靠近紹棠,「你有沒有覺得左上方有人總盯著我們這裡?」

     「哦?果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紹棠嘴角一斜,眉眼之間挑逗之色盡顯。

     「你要風流找別人去,少拿我解悶兒。你怎麼知道不是看你的?」

      我越吃越覺得自己像是被耗子盯上的蛋糕,當下胃口全無,酒也變了味。看看四周大家興高采烈的樣子,不好惺惺作態,提前離席。如此情境,對我而言,百無聊賴。

      「公主。」蘇仁之一聲輕喚,將我拉回現實。

      「蘇總管何事?

      「公主可是累了?皇上吩咐,公主若是累了,就讓奴才先送您回去。」

       我轉向高處,與父皇相視而笑。

       隨即吩咐蘇仁之,「不勞仁之,繯姐姐伴我回去就好。」

       「是。」

      我剛欲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卻看見一玄衣男子踱進場中,手執一琴,嘹亮的聲音響徹大殿:「莞國蒼清雅見過安帝。安國山川秀麗,清雅心儀許久。特作了一首琴曲,借此良機獻給諸位,以表我莞國與各位永結兄弟情誼之心。」說罷,竟席地而坐,琴置膝上,隨手轉軸撥弦三兩聲,已是未成曲調先有情。

       玉玲瓏之音緩緩升起,清微淡遠,明淨雅潔,寧靜充和。情意至深而終至縹緲無際,妙音盈滿天地,久久繚繞不去。實乃無聲之慟,無淚之悲。

       曲盡,手已離弦,滿場寂靜無聲。

       須臾之間,喝彩一片。

      「久聞清雅公子琴品古淡疏脫,當世堪絕。如今看來,絕非虛言。」父皇拍手稱好。

      「謝過安帝。安帝如此高抬,清雅當之有愧。」

       太子則頷首而笑,「清雅兄此言差矣。此曲美而不艷、哀而不傷、質而能文、辨而不詐、溫潤調暢、清迥幽奇、忝韻曲折、立聲孤秀,怎樣稱讚都是不為過的。」

      「太子殿下文才蓋世,得殿下贈言,清雅三生有幸。」

       忽然宴席右方傳來一聲大笑,「據說有人戲言將太子殿下,清雅兄,梓凝兄,及在下並稱當世四公子,今日兩位藝絕天下,梓凝兄的劍術更是不用說,在下與幾位同齊, 才是有愧於心啊。」冷蔚自嘲道。

       聽聞此言 ,眾人又是歡笑聲一片。讚揚此起彼伏。

       我問紹棠:「什麼是當世四公子?」

      「眾人稱讚四人皆有所長的說法。太子的文采,蒼清雅的琴藝,華梓凝的劍術,和,冷蔚的智謀。」

      「噢。」我想了一會兒,「是不是還少了一個?」

      紹棠一愣,「少了?」

      我故作認真狀,「還有,容紹棠的風流。」

      兩人隨即捧腹大笑,一時引得旁人詫異。

     宴會正是高潮,突然有太監領一家僕模樣的人來報,說鎮遠將軍姚千嘯昨日感染風寒,臥病在床,此次實在無法出席。姚千嘯威武之名四國皆知,一時不少人感歎不能得見其真容。

      父皇略顯關切,「可傳了太醫?」

     「謝皇上關心。將軍說只是小毛病,不礙事。躺個兩天就好了。不必勞煩太醫。」

     母妃小聲朝我嘀咕,「怎麼好好的突然病了?也不知嚴不嚴重。」

     父皇遲疑了一會,「仁之,你領著太醫去將軍府上代朕探望一下。」

     「是。」

     我看看母妃,站起身,「父皇,不如讓紹棠代父皇去探望將軍,可好?」

     父皇思忖了一下,「紹棠去也好。就說朕盼望愛卿早日康復。」

     「是。兒臣遵旨。」

     我轉向紹棠,微笑,「還得請皇弟替我帶上慰問,上次將軍回朝,未能出席親見,可惜得很。」聲音不大不小,剛夠上席的主客聽得清楚。

     太子眉眼稍抬。

     宴會足足折騰到深夜。回宮時,肚皮餓得有些打鼓。繯姐姐笑笑,「這宮裡吃過大席回來還餓的人,只怕就主子您一個了。」

     我尷尬了一聲,「呵呵,還是……」

    「桂花糕。」繯姐姐未等我說完,「御膳房的廚子一看見奴婢就調笑說,喲,桂花姐姐又來拿糕啦。」

    「誰叫你不會弄,下次你學了做來吃,肯定比他們的好。」我調笑。

    「謝主子誇獎。主子稍後,奴婢去去就回。」

     夜涼如水。縱是南國,冬也蕭瑟。

     層層薄雲遮住明月,月光碎碎,投射葉影斑駁。

     繯姐姐拎回來一個食盒,掀開盒蓋,一陣香氣撲鼻。一個個精巧的糕點整齊的擺放著,桂香誘人。

    「瞧著真好看,怪不得主子您這麼愛吃,這都多少盒了……」

     拿起一塊,嗅了嗅,真的很香,香得有些膩人。

    「主子莫急,我去端些熱茶來。」

     我望著她的背影消失。把糕掰成兩半,一張紙條輕輕滑落。

     蒼勁的兩字赫然在目:清雅。

     我把桂花糕放進嘴裡,入口即化。連胸腔裡都瀰漫了桂花的味道。好濃……

     繯姐姐回來見我好像被嗆到,笑道,「主子吃噎了吧,也沒人搶,急什麼,快,喝口茶順順再吃。」

     我牽扯嘴角,擺擺手,「不吃了,這麼久也該換個味道了。剩下的你們分了吧……」

     彈不盡,一曲水雲。夢裡,是誰一手弄琴牽引我,而我又貪戀著誰的眼。夢裡,誰的真情,誰的假意,誰的相思,剪不斷,理還亂。

     此次四國會晤著重就是解決邊疆通商之事,若不是利益驅使,沒人願意開放自家門口。國門打不打開,打開多少,打開後,該怎麼防人防己,這些都是有待解決的問題。而這四個利益集團,在同一個目標下用不同的方法追尋著利益最大化,拉扯著利益平衡點,盡量使它朝自己這邊靠近。

     外斗激烈,內鬥也毫不遜色。我日益感受到太子的勢力在父皇默許的範圍內逐漸建立,姚將軍病了有一段時候,現在,在朝上頂著姚家的都是些誓死追隨之輩,其他的人,早已倒戈相向。這種無形的壓力瀰漫在我週身,我不知道父皇的寵愛究竟還能替我擋多少,還能替我擋多久。

     「公主,公主!」繯姐姐急匆匆的腳步傳來,未見其人,已聞其聲。

     「怎麼了,叫人看見,傳到母妃耳裡,看你怎麼辦?」我不由抱怨。

     「奴婢剛剛聽到一幫小太監嚼舌根,說什麼莞國皇帝與皇上商討起聯姻之事,聽這樣子,只怕是說公主您的婚事!」

      我還未答話,就聽見紹棠的呵斥,「宮裡的流言就是你們這群奴才嚼舌根傳出來的,一個個不知道分寸,大呼小叫,沒規矩。」

      繯姐姐頓時腳一軟,癱跪在地,「奴婢該死。」

      唉,還嫌不夠熱鬧。

     「行了,行了,嚇她做什麼?都下去吧。繯姐姐,你去母妃那把我上次忘的書拿回來。」轉頭又問紹棠,「你跑來做什麼?」

      「我閒得無事,來看看皇姐。」

      這時正是太子表演的好時候,的確沒他什麼事兒。

      「來了也好。走吧,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去坐,悶了一天,我也有些倦。」

       引他到庭中坐定,我笑,「該不是在別人那討個無趣,就來我這撒氣兒吧。」

       紹棠沒回答。

       許久,他緩緩問我,「繯兒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聯姻嗎?不知道。不過我沒看見這宮裡還有另外一個適齡女子可以聯姻的。」

       紹棠的語氣略顯急躁,「可父皇不是很喜歡你嗎,怎麼可能把你嫁到莞國去? 」

       這下,輪到我無話可說。

       我這次是真的猜不透。蒼珉既然提出了聯姻,就必然在兩國利益上作出些許讓步,這個讓步究竟會不會讓父皇動搖,沒人知道。父皇未在這件事上給過我任何暗示。伴君如伴虎,君心難測。

       啞然之間,紹棠領來的那個小太監見無人服侍,便進來給我們奉茶。大概因為拿的姿勢不對,茶壺燙手,一偏,熱茶溢出來,燙到了我。紹棠本就憋氣,見狀,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我這,看看我發紅的手背,臉色一變,一腳踹在那小太監身上,優雅之態全無。「混帳東西,來人!來人!人都哪去了? 」

      「不用喊了,就你這吃人的樣子,人早都嚇跑了,誰還敢來?」

我看看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的那個,紹棠那一腳不輕,只怕是很疼。

        「罷了,他也是無心,你起來吧。」

       紹棠斜睨了他一眼,那小太監更是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臉色煞白,見紹棠沒發話,沒敢站起來。

       紹棠輕撫我的手背,仔細地吹氣,「還疼嗎?」

       「不疼,真的不疼。」

       他卻突然抬頭,近距離盯著我的臉,我在他的瞳裡看見了我的影,「可我這疼。」他皺眉指指心窩。

       我的紹棠,那時,我的瞳裡也一定映著他的影,我想。

       我雖安撫了幾句,紹棠最後眉頭也沒舒展,滿懷心事的回去。我張口問他討了個人情,把那小太監留了下來。紹棠今天那脾氣,萬一回去忍不住,沒人敢勸,下狠手打他也說不定。這麼有心思的人,死了,實在可惜。

       我目送著紹棠離去,看看地上依然跪著的人兒,「你能不能告訴我,故意打翻茶杯引我注意,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慢慢抬起頭,眼中怯懦一掃而光,夕陽昏黃的光暈籠罩著一張清秀的臉龐,更加襯出他銳利而堅定的目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yumi126 發表於 2011-9-23 02:55 PM

第十一章

      「公主。」

       蘇仁之的輕喚把我的視線從不遠處一襲青澀背影上拉回。

      「仁之來了,坐。」我指指旁邊的石凳。

      「謝公主,奴才站著回話就行。」他略一躬腰,眉眼之間還是稍帶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氣兒。

      「公主今兒傳召奴才,可是有事吩咐?」

      「沒什麼重要事,悶得慌,找你聊聊。」我輕輕笑,「仁之,那個人,你瞭解多少?」說完將目光放遠,仁之順著我,也望向外殿內正忙著整理的一個小太監。

      蘇仁之沉吟片刻,「回公主,此人宣德十四年進宮,本在外朝行走,一年前內府調動,被安排到睿妃娘娘殿裡伺候二殿下,至於他現在為什麼在您這兒,奴才不得而知。」

      「噢?是嗎……」我邊說邊伸出手往杯中添些茶,蘇仁之眼疾手快,接了過去。稍顯青綠色的茶液自壺口緩緩而出,懸在杯內,生出一波一波的漩渦,攪碎了映在裡面的碧空之景。

      「怪不得父皇常說你能幹心細,只是不起眼的一個奴才,你也記得這般牢。」

      蘇仁之的動作依舊連貫且波瀾不驚,他小心的端起茶杯,遞過來,「謝公主誇獎。公主慢用,有些燙口。」

     「唉,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本公主身邊就缺一個象仁之這麼心思玲瓏,辦差可心的人,只可惜你身兼重任,不能常常過來。」

     「您言重了,盡心辦差是奴才的本分。公主有事吩咐,仁之不敢不從。」

      蘇仁之稍退半步,內心不由自嘲一下,多久沒這麼動過心思了?只有自己知道這個下意識的小動作意味著什麼。身形不曾變化,只是思維,越發清晰起來。難道自己開始有意識的斟酌字句,有意識的隱藏可能從眼中洩漏的真實情感嗎?稍抬頭,看著長公主似笑非笑的神情,沒有皇上的霸氣,也沒有後宮各位主子的尖銳,更沒有太子的凌厲,可是卻分明讓人感受到了埋在漫不經心下的試探,小步小步的靠近,繼而迸發出一種扼住咽喉的力量。

     思慮之際,長公主的聲音再次響起,「算算日子,也快到了。那件事你辦的如何?」

    「奴才幸不辱命。」

     遣退仁之,我喚到,「憶青!」

     他一路小跑過來,「公主何事?」

    「去把二殿下請來。」

     再過兩日便是紹棠的生辰,找他過來就是聊聊如何慶祝的問題。看他這幾日鬱鬱寡歡的樣子,熱鬧一下也好。最終定下來請了幾位貴賓,都是出於禮節考慮。因為大多是年輕人,我便勸紹棠向父皇告假,說想在宮外聚聚。本不合禮制,可父皇這次卻異常寬容地答應了下來。

     留了紹棠用晚膳,我就讓他早些回去陪陪母妃。大家終歸是一家人,我聯姻的流言四起,或多或少會影響母妃的心情。

     仲憶青得我令送紹棠,紹棠許是氣消了,神色和緩,沒說什麼。

     北斗星低垂天空,月光流瀉,空氣有些潮濕,煙霧朦朧。容紹棠走到了一半,好似被勾人心魄的夜色所吸引,向湖邊踱去,衣衫帶水,童趣盎然。仲憶青連忙替他扯著衣角,小心侍奉著。

     容紹棠立於湖岸,楊花紛紛揚揚,飄落乾淨,此時,是這奢華宮殿最蕭條的季節。沁人的涼意絲絲滲透。憶青勸道,「殿下,天涼,還是早些回去吧。」

     容紹棠的雙眸彷彿也籠了薄霧,他轉頭看著這個比他高上幾分,卻躬身侍奉的男子,嘴角爬上的不知是鄙夷,還是同情的笑容,「憶青,我在想你和皇姐說了什麼,她能留你至今?」

     憶青聞言並未抬頭,還是那般平和的聲音,「奴才忠心為主,聰慧如公主,自然體恤奴才真情。」

     容紹棠忽然一把推開身邊的人,向後退了一步。已近岸邊,稍不留神,就會跌落深潭,「我要是告訴皇姐,你心懷怨恨,把我推下去,你說她會怎麼對你?」

     話音剛落,仲憶青抓住衣角的手立刻加重了力氣。寂靜的夜裡真的能聽見骨骼由於用力握拳而發出的咯咯聲響。他只是低頭站著,沒有任何言語。

     容紹棠笑了,他的手修長而美麗,緩緩地爬上憶青的頸,低沉的聲音宛若鬼魅,「我真想殺了你,」他的手指微微顫動,脈絡分明,而憶青毫無反抗,依然保持著同樣的姿勢,死死的抓住身前的人。「不過,她既然開了口,你的命我就再多留幾日,小心收起你那些把戲,切莫讓我失去耐心……」

     對岸明月朗照,花木環繞的瑤台,如夢如幻。

     李攸攸依偎在皇帝身側,癡癡的笑。

     安宣帝無奈將書放下,「看來朕以後要多來你這兒,看你高興的樣子。」輕輕握著攸攸的玉手,端詳著嬌花面容,安宣帝眉眼裡溺的滿是疼愛。

    「皇上您日理萬機,攸攸多日不見,是有些失態。」說罷作勢想要起身,誰料安宣帝不肯放開,稍一牽扯,美人跌落懷中。

李攸攸臉龐泛起紅暈,「皇上……讓人瞧見了,不好。」

    「喲,朕的攸攸還怕羞了,你當年直直盯著朕,怎麼不知羞?」

    「皇上……」李攸攸將臉隱在紗帳之下,透出動人心弦的嫵媚眼神,平添春意。

     兩日後,容紹棠和悅面顏,於京城白玉樓醉仙雅居內靜候貴客。說起這醉仙雅居,京城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白玉樓已是難以登臨,而醉仙雅居雖歸屬樓內,菜式卻自成一體,天下獨絕,裝潢所用之物千金難換,即便是富甲一方的大財主,進來一探究竟也要心疼白花花的銀子。在此招待貴客,著實彰顯身份。

     白玉樓內小廝平日也算見多了達官顯貴。可今日樓內,卻一連來了好幾位俊俏公子,大家都按耐不住,搶著進雅間去伺候,卻被那幾個公子的隨從擋在門外。菜也是送到門口,想順著門縫往裡瞧兩眼,那幾個隨從就凶神惡煞,好生嚇人,小廝們縱是好奇,也只好躲得老遠張望著。

     這時,雕花紅木門再次開啟,一看,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大安太子,容沐陽。

     容紹棠連忙起身相迎,「臣弟拜見……」

     太子輕扶紹棠,「今日是你生辰,你我就以兄弟相稱,不論君臣。」

    「謝太子哥哥。」

     容紹棠順勢請太子落座主位。

     容紹棠掃視了一番,時間已到,可皇姐……略一抱拳,「今日在下生辰,各位賞臉光臨,紹棠感激不盡,先乾為敬。」

     在座的幾位,蒼清雅,墨熙雲,韓梓凝,太子殿下,冷蔚都一一回敬。

     落杯,蒼清雅遲疑了一下,「這個空位是……」

    「是為長公主留的吧。」墨熙雲玩味的笑著回答,其餘幾位立即明瞭,泱國與大安聯姻的消息早就傳遍,清雅與長公主之間多有曖昧。這問題現下由清雅問出來,不由引得眾人發笑。

     紹棠面色略顯尷尬,推說去樓下看看公主到了沒。還未到門口,就有隨從進來報說長公主派人來傳話。

     傳得那人進來,紹棠忙問,「皇姐呢?」

    「回殿下,長公主派奴才來請各位稍移貴步,公主在不遠處備下厚禮請各位前去觀賞。」

     眾人皆異。



第十二章

        天子腳下,怪事天天有,今日特別多。

        傍晚時分,路過的,買賣東西的,擺小吃攤的,開舖子的,巡視的,一干人等遠遠看見接連從白玉樓裡出來的華衣公子,愣了,懵了!

        粉雕玉砌的瀟灑人兒,平時見一個都難,今兒可好,都趕一塊兒了。莫不是天上的神仙發慈悲,把謫仙們都下放凡塵走一遭?

        注意到四周的讚歎目光,最後一個上馬車的韓梓凝苦笑了一聲,「這長公主估計是怕大家名聲傳得不夠遠,特意遊街示眾一番。」

        既是同路,就乘在了一起。大家平日裡互相勾心鬥角,難得開懷,於是此時都放下身段,調笑了起來。

        冷蔚素來一針見血,「看來有人今後的日子至少不會無趣吧。」說者有心,聽者也有意。清雅乾咳一聲。

        頓時車內氣氛分層明顯。幾家歡喜,幾家無語。

        眾人說說笑笑,沒一會兒就到達目的地。天色已暗,看見的只是高高的府門,兩邊分別鎮著座威武石獅,氣勢壓人。抬頭看匾額,卻罩著一層紅紗,不知後面隱了什麼字。只見剛剛那傳話的奴才趨步上前,輕輕叩門,大門立時從內打開,伴隨著悠揚的弄弦之聲。

        本欲抬步的眾人紛紛停駐門外,朝府內外庭望去。藉著月光,只見長公主端坐主位纖手撫弄琵琶,打扮不似初見般清高淡雅,帶了些江南溫婉的女子氣息,一舉一動,盡顯恬美。

        清雅眼睛一亮,好似喃喃自語,「夕陽簫鼓?」

        太子疑惑,「什麼?」

        清雅隨即說道,「是古時流傳下來的一首曲子,描繪江南風光,失傳已久,若不是我有幸尋得孤本,此時根本辨別不出。」

        聽完清雅講解,大家也不由得豎起耳朵,仔細品味這失傳古曲的韻味。

        清雅的神情完全融入樂聲之中,「江樓鐘鼓,臨水斜陽,日上東山,風回曲水,花影層台,水深雲際,漁舟唱晚,回瀾拍岸,橈鳴遠瀨、欸乃歸舟,還有,臨江遠眺……」

        眾人順著弦音,跟著清雅清亮的嗓音神遊天外,眼前展現的真是一幅江南水鄉的旖旎之境,千里水天共線,小舟輕搖,漁民們弄潮而歸,岸邊的女子翹首等待情郎,愛意濃濃。

        一曲撫盡,悠揚之聲傳來,「瀾兒恭候各位大駕多時,請!」

        倒是冷蔚先緩過神,大步流星往裡走,爽朗的笑聲伴著讚賞,「公主一曲,果真繞樑三日不絕,這份大禮,冷某收的值!」

        我起身笑笑,「瀾兒謝過冷相。」

        眾人陸續走進,我迎太子坐主位,太子執意以長幼落座,有客在場,不便推辭,最後取個折中的辦法,還是請紹棠坐了主位。

       「公主是如何習得這簫鼓之樂?」清雅開口問道。

       「若我說生來就會,公子只怕是不信吧。」我瞇瞇眼睛。

       「公主果真天縱奇才。」清雅淺笑。

         墨熙雲端詳長公主已有片刻,心生讚歎。此女剛剛一曲琵琶,絲毫不見靡麗之感,本是低賤之物,生生的讓她撫出一抹清新,刻意托小的打扮,怎麼也掩蓋不了天之驕女的傲骨,坦然應對各方,實屬不易。

        我轉向紹棠,「這曲子練了很久,可還喜歡?」

      「嗯,喜歡。只可惜不是送給我一個人。」紹棠賣乖。

      「急什麼,我的賀禮你肯定更加喜歡……」

      「哦?」

       我不再言語。將視線轉向不遠處墨熙雲的下席,他坐在那,梓凝,凝兒。

       他只是簡單的把玩著手中透明的琉璃杯,眼神平靜,收斂了讓我刻骨銘心的張揚。他彷彿感應到我的注視,抬起頭,微笑。

       此刻,時光流轉溯回,宛若初見時分。

       他仰頭飲盡杯中酒,我舉杯相和。

       你在一個對的時間遇到一個錯的人,而我,在一個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

       此生也許無緣,也許,無怨。

       只聽一聲高亢傳報,「聖旨到!眾人接旨。」

       除了座上客,其餘人全部伏跪於地。

      「大安宣帝親詔,二皇子品行端正,德修良好,甚慰朕心。今賜封為寶親王,賞府宅一座,黃金萬兩,欽此……」

       紹棠一愣。

       宣讀的太監諂媚笑容,上前一步,「王爺,還不謝恩?」

       眾人剛從震驚中回過味兒,紛份高呼萬歲,領旨謝恩。

      太子虛扶了我一下,壓低聲音,「皇姐的禮,好重。」

     「哪裡,太子說笑了。」

      門外的奴才這時一把扯掉匾額上的紅紗,眾人雖然看不到,也知那鑲金大字沉甸甸的份量。十二歲受封親王,僅次於太子的位置,天子對其是何等榮寵!

      我接過憶青端來的酒,遞給太子和紹棠各一杯,「瀾兒恭賀王爺大喜,願王爺,萬福金安。」

      太子和賓客也紛紛道賀,我側身飲進,這個角度,眾人面容,盡收眼底。

      今晚,惟留天問。清雅,你可知我心?梓凝,你可知我心?

       酒盡,席散。

      紹棠和太子好像都喝多了。我沒讓紹棠回宮,交待好奴才安全護送太子和賓客,才領著憶青慢慢的返回。掀開馬車上的窗帷,月色茫茫。我吩咐憶青將車停在一旁,下來走走。

      夜涼如水。憶青體貼的幫我加了一件披風,「公主當心受涼。」

      「無妨。」

       東轉西轉,來到了似是一戶大宅的偏門。我靜靜的站了一會兒,仰望星空,憶青陪著我。

     「憶青,你說,這天上有這麼多星辰,為什麼卻只有一個月亮呢?」

     「公主……」憶青有些哽咽。

     「去叩門吧」我閉目吩咐。

     「是。」

      輕扣兩聲,重扣三聲。門隨即輕輕打開,兩個家僕擺出恭候的姿態, 「小姐,老爺已在書房候您,請。」

      我帶憶青跨進院內,門再次悄無聲息的閉合。

      巷內,殘留,一地月光。

      侍從引我進入內室,撲鼻而來一陣墨香。房中主人揮筆撒墨,滿紙生輝。

     「宴席一切順利?」

     「和設想的沒什麼兩樣。」

      他放下筆,隔著方桌坐到我身邊來。桌上擺著一盤精緻細巧的桂花糕。

     「餓了吧。」

     「不想吃,太膩。」

     「那下次叫他們換個花樣。」

     「好。」

      起身來到墨寶前,熟悉的字依然蒼勁有力,鐵劃銀鉤,恣意超邁。

    「天下……」我輕輕替他吹乾墨跡,「神州之上,也許只有您配寫這兩個字。」

      我深深望他。征戰沙場的歲月並未在他臉上遺留什麼痕跡,武將之中,他的確稱得上乾淨面孔。墨色絲綢包裹著強勁有力的肌肉,身形勻稱,細小動作也能感受到屬於千軍統帥的萬丈豪情,雄鷹翱翔九天,烈馬馳騁疆場,美酒混合鮮血,忠誠踩踏殺戮,而白骨將托起功名。

     「可不敢當。」

     「我說的是真心話。戰場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也許前一秒鐘握著你的手和你暢聊壯志的人,下一秒鐘,利劍就從他的背後刺入,你能清晰地看著紅色腥鹹的液體噴湧而出,濺在你的臉上,手上,閃躲不及的恐懼蔓延,將一切淹沒。所以,沒有目的,沒有原則,殺紅了眼,染紅了衣,劍支持著即將昏厥的身軀,放眼望去,都是屍體,都是地獄。」

      他愣了愣,「只要指揮得當,這樣的情況一般不會出現。」

      我拿起他放在旁邊的玉章,經能工巧匠費時一年纂刻的鎮遠將軍印,重重的壓上去,「正是因為如此,我佩服您。」

     「多謝。聯姻的事你已經解決?」他開懷大笑。

     「怎麼解決,擋了一個,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永無止境。我這個身份,十六,該嫁了。」

     「所以……」

     「所以我決定,與泱國聯姻。」

      他端起茶,詭異的笑,「在下,拭目以待。」

     裹著披風,長公主領著侍從出門。

     姚千嘯負手而立,目送長公主,雙眸深邃。低聲詢問牆角里不知何時出現的一抹暗影,「查到了嗎?」

    「回大人,只查得些皮毛。小姐撒的網從表面看都是散落斷開,可是只要深究,就會感到各條線都是互相聯通,屬下很難安插人手。辦事不力,還請大人責罰。」

    「那依你看,這個網她撒了多久?」

    「回大人,依屬下愚見,至少,五年。」

    「五年了啊……她究竟還瞞了我多少?」說罷,姚千嘯大跨步離開。

     我不想乘那顛簸的馬車,一直都不習慣。憶青拗不過我的倔脾氣,見我走了很遠,他想攙我又不敢攙的遲疑樣子惹人發笑。

     我一把拍他的肩膀,「行了,怕什麼。你其它都好,就是這乾脆利落比不得蘇仁之。」

    「奴才天性愚笨,自是比不過蘇大人。」

    「若是我定要你比得過他呢?」我忽然死死的盯著他。「你知道的那點事兒,都是他告訴你的吧,他告訴你這樣就能留下來,我就會重用你,回答我,是不是?」

     仲憶青功夫淺,沒有仁之深厚的定力。我在他沒有防備的時候迅速發問,他自然露了馬腳,見秘密被人揭穿,他開始手足無措,緊咬嘴唇,「奴才……」

     我的聲音充滿誘惑,引導著他已經渙散的思維,「他說得對,我可以用你,也可以幫你。不過,你記住,蘇仁之不是什麼善人。舉頭三尺有神明,再回答我,你的忠心,到底給誰?」

     仲憶青聽著,想著,眼前不斷回映著這幾年來時刻糾纏自己的夢魘,他背負著仇恨,悲憤,冤孽,殺戮,心中的聲音不斷叫囂,一切的一切衝擊大腦。他的聲音開始顫抖,卻透著一絲冷酷決絕,「天地為證,我此生效忠於您,如背棄誓言,死後甘受煉獄之苦,永不超生!」

     我滿意地笑,我終於得到了蘇家男兒的誓言。

     仁之,這個,才是我要你備下的,今晚真正的禮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yumi126 發表於 2011-9-23 03:01 PM

第十三章

          「怎麼還沒回來?」安宣帝望了望眼前清冷的大殿,眉頭緊皺。

          「公主許是玩得盡興,耽擱了些。」蘇仁之寬慰道。

          「派人跟著了?」

          「憶青身上帶著功夫,奴才怕公主察覺,擅作主張把人撤了回來,還請皇上降罪。」

          「憶青……你敢確定他可靠?」

          「奴才以性命擔保。」

           慢慢悠悠的走了很久才回到宮中。一進門,就看見父皇陰暗的臉色。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朕就不該同意你出去。」

           陪個笑臉,「大家難得輕鬆聚會,多聊了一些。」

          「那府邸,可還滿意?」他神色稍緩。

          「滿意。蘇大人親自監工,自然不差。今晚,真是多謝大人。」

          「公主過譽,奴才不敢當。」蘇仁之回禮。

           「瀾兒也代紹棠謝父皇天恩。」

          「罷了,早些歇吧。過幾日有個圍獵大會,你也來參加,當年你母妃獵場風采,朕還歷歷在目,也讓他們好好看看我大安公主的英姿。」

           我低下頭,父皇,你終於,要捨棄我了嗎?

          「兒臣,遵旨。」

           我忽然想起姚千嘯對我說的話:當年,你娘親就是這樣被推出去,父親和我早已決定扶持當今聖上,只是缺少一個借口。你娘親哭過,鬧過,但後來,她還是去了獵場,她騎馬時灑脫的身影,微笑時燦爛的臉龐,第一次讓我感覺自己是多麼無情,連自己的妹妹也能作為賭注……

           姚若瀛,那一夜,你是否與我擁有同樣的感受?抑或是,比我還要痛苦?

           我忽然想笑,姚若瀛當年天真無邪,等來的卻是一紙詔書;而我機關算盡,等的,又是什麼?

           我真的,真的不想,與你走相同的路。

           這一生,哪怕惶惶不可終日,哪怕陷入無盡磨難,我也,不得不爭。

           那一日,獵場驕陽灼目,山川雄偉秀麗,將士沖天豪情。

           天下安定,熱血男兒不能征戰沙場,浴血報國,只能獵場一展英技,天縱豪邁。即使是貴族的紈褲子弟,也一掃煙花沉迷之色,清遠眼眸,英姿颯爽。烈馬低哮,前足摩挲地面,只待皇令一下,便可恣意狂奔。

           正是千鈞一髮之際,只聽一駐守兵將高亢嗓音,「長公主?」

           眾人詫異,「長公主!」

           馬上人兒還是一襲白衣,端的卻是與那日宴會完全不同的氣質。那日衣衫略嫌繁複,凸現皇家尊貴之氣。而今日著裝,剪裁得體,少女身姿一覽無遺,臉上漾的是天真爛漫的笑容,絲絲入扣,蠱惑人心,一舉一動,絲毫不見女子嬌氣,果真巾幗不讓鬚眉。

         「兒臣拜見父皇!」我攬住韁繩,綻放微笑。

           長公主雖是未曾下馬,但此情此景,誰又忍心追究不敬之罪?

           安宣帝嘴上嗔怪,「貴客面前,切莫有失禮數。」臉上卻盡顯滿意之色。

           我賣乖討個利,「兒臣騎術不精,上了馬背就不願下來,想來各位都可以理解吧?」

           墨熙雲大笑,「安帝能得此女,真是令人艷羨。可惜熙雲晚了一步啊!」說完將視線轉向蒼珉。

           眾人不禁開懷附和。

           冷蔚嘴角牽動,冷眼注視場下女子,卻於不經意間捕捉到她一瞥中透出的鄙夷之色,心下一動,這場戲,有意思。

           我微夾馬腹,靠近蒼清雅。

          「公子可否願意與我賽一場?」

           蒼清雅微微一愣,啞然失笑。

           我不顧他回應,掉轉馬頭,飛奔離去,「公子不會是怕輸吧?」

           清雅似是注意到了四周或詫異,或嫉妒的目光,急忙策馬趕上。

            我見他來追,不由得加快速度。清雅見我不是玩笑,不敢輕視,緊隨身後。我放聲大笑,「公子若是輸了,可要答應瀾兒一事啊!」

            兩匹馬交替前後,驚起林中飛鳥無數。

            眼看就到瀑布邊上,我收住衝勢,清雅隨即停住。

            我側頭微笑看他,「公子故意相讓,瀾兒在此謝過。」

           「公主騎術精湛,清雅佩服。」

            我翻身下馬,走到潭邊,不發一語。

            清雅坐到我身邊,輕撩水花,「公主可是有事想對在下講?」

            我笑笑,「夫志在山水,琴表其情。公子那日一曲水雲,已示汝心。幾時歸去,作個閒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公子生於皇家,長於高牆之內,能如此豁達,才教人佩服。」

           「未曾想天地之間,還有人深知我心,此生得一知己,無憾。」

           「那公子下次能否用綠綺之曲回報瀾兒知遇之情?」

            蒼清雅輕笑,「綠綺琴韻純白無暇,溫情流露,莫非公主對在下早已芳心暗許?」

            我靜靜看他,收斂笑容,輕歎一句,「聯姻之事豈是你我二人能左右。瀾兒心性,公子恐怕早已知曉。若是公子求得兄長寬限瀾兒兩年,瀾兒必定不負君意,無論山野廟堂,相伴不棄。」

           「你其實不必如此,我看安帝對你多有寵愛,你怎不去求求他?」

            我起身望向遠方,「他不僅僅是我的父親,更是大安的皇帝。瀾兒反問公子,泱帝可曾答應放你歸隱山林?」

            我輕撫馬背,清雅苦笑,「我今日負於公主,願賭服輸,在下盡量一試。不過,公主能否相告,為何敢如此袒露真心,不怕清雅相欺?」

            我放聲大笑,毫不掩飾自信,「因為,我相信公子人品,還有,我算準公子您,喜歡我。」

            一身疲憊,回到宮中我快癱在地上,繯姐姐連忙替我敲敲小腿,「公主怎麼累成這樣?」

           「騎不慣馬啊,一顛一顛的,疼死我了!憶青呢?」

           「瞧您累的,憶青不是剛得您吩咐去拿糕點了嗎?」

           「噢,對,對,累暈了。」

            我的叫苦聲想必很大,連紹棠和娘親都引了過來。

           「知道疼了吧,紹棠回來說你當時不知多神氣地衝了出去,也不怕摔著。」母妃用手按了按我的腰。

           「啊喲,母妃,別動,還疼著呢。」

           「我當年怎麼沒傷這麼嚴重?」

           「那是自然,您當年的英姿誰不知曉?瀾兒比起您來,差遠了!」

           「你也不錯。」紹棠冷不丁兒的來一句,這小子今天話不多嘛。

           「行,你先歇著吧,我先回宮。」

           「母妃慢走。兒臣就不遠送了。」

            我看看一邊安靜的某人,得,還是得起來。

           「傻愣什麼呢?不是我今天沒看你打獵,生氣了吧……」我拍拍紹棠腦袋。

           「你喜歡蒼清雅?」他一臉疑惑。

           「怎麼,不可以?」

           「也不是,我以為你會反對聯姻。」

           「難道我現在的樣子難道看上去很贊同?」真是可笑。

           「那你……」

           「小孩子管那麼多,不說這事了,你那府邸住著可舒坦,搬出宮去,你倒清閒了。」

           「這幾日也沒得清靜,上門道賀的把門都快擠破了。」

           「那你就跑我這躲起來,利用我啊,紹棠?」我壞笑著伸出魔爪。

           「好,好,看你受傷,我不惹你,我去母妃那兒。」他連忙逃走。

            可愛的小東西。

            過了一會兒,憶青拎著食盒回來。

           「換成什麼了?」

           「回公主,梅花酥。」

           「又是甜的?」我皺皺眉。

           「估計有些酸,您嘗嘗,是新味道。」

           「唉。不吃了,下次捎個話給御廚,以後免不得還要吃幾年,琢磨些新花樣,別總是糕啊,酥的,有空多花花心思找兩個手藝好的來,沒半個讓我滿意。」

           「是。」

            憶青說完瞄了我幾眼,欲言又止。

            老毛病。

           「下次有事就直接問。」白他一眼。

           「奴才斗膽,公主您為何對蒼清雅……」

            怎麼都是這個問題?我小聲嘀咕。

           「那你覺得為什麼呢?」我溫婉一笑。

            憶青身形一震,低頭認錯,「奴才逾越,還請公主責罰。」

            我冷笑一聲,蒼清雅,你真以為還能躲到深山老林裡去,不過,說不定你的身份,將來多少有人會顧及我一些。

            大安宣德十九年春,安宣帝下國詔與泱國聯姻,將安國公主容瀾以正室身份婚配於泱國王弟蒼清雅,因清雅尚無品級封賞,特將婚期推遲,擇日迎親。



第十四章

         斗草階前初見,穿針樓上曾逢。羅裙香露玉釵風。靚妝眉沁綠,羞臉粉生紅。流水便隨春遠,行雲終與誰同?酒醒長恨錦屏空。相尋夢裡路,飛雨落花中。

         夜闌酒醒,華美屏障空空蕩蕩。夢裡,霏霏春雨,落落繁花,他跋山涉水,何處覓她芳蹤?

         梓凝遠眺城樓,彷彿看見她前來送別。她的羅裙上沾滿花叢中溢香的露水,頭上的珠花迎著清風微微顫動,面敷脂粉,眉描黛螺,沁出一彎青綠。即使前方是無盡天涯路,也溶在她的音容笑貌之中。

        「怎麼了,不舒服?」墨熙雲面露疑慮。

        「謝王爺關心,梓凝無事。」

          不遠處蒼清雅重複著同樣的動作。蒼珉調笑,「動了真情?這麼遠,她來了你也看不到。」

        「或許吧。我對她很有興趣,至於其它,誰知道呢?」蒼清雅話留半句,引馬向前。

          太子送別三國來使,回到東宮。李攸攸早已等候多時,殿內青煙繚繞。她隱幽的氣質蔓延週身。     

         「把你忙壞了吧?」李攸攸諱莫如深的問。

        「還好,底下人做事還勤快。」太子隨意回答。

        「你要收斂些,皇上不說,不代表他不介意。這點,你可比不過二殿下,哦,現在該叫,寶親王。」

        「他和他那個姐姐都是禍害。」太子面色微怒。

         李攸攸不緊不慢的走到他身邊,輕輕幫他按摩太陽穴,「她現在畢竟是外人,你父皇早晚會防著她。一個親王算什麼,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派人盯緊王府,看看能不能抓到容瀾的馬腳。記得哪天去拜訪拜訪李大人,姚家謀士走了大半,要想扳倒姚千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成大事者最忌煩躁,凡事多忍耐一些。」

         「好。」

         「公主,御膳房今兒派人來問,這次的幾個廚子您還滿意嗎?」

         「還是差些手藝,再找找吧。」

           說完我又皺眉思忖了一陣,「算了,先停停吧,有空,我親自去尋。」

          「公主,其實大師傅私下玩笑說您太難伺候。估計您要是這次再不滿意,他就該不管了。」憶青掩著嘴偷笑。

           我一賭氣,「就他脾氣大,看那幾個人,個個死腦筋,一看就知道是他培養出來的聽話木偶,叫我怎麼放心。」

          「可公主,最近林子裡的鳥多了些,出門的話,他們都跟著有些吵。」

          「噢?不全是黃雀了?」

          「是。老鷹剛回巢,說好像多了幾隻烏鴉,估計是東邊飛來的。」

           我往窗邊移了移步,窗外一片淡淡春寒,「憶青啊,你說這林子要是太小而鳥兒太多,他們會不會搶食兒吃?」

           憶青咧嘴一笑,「奴才,明白了。」

           一清早,晨光明媚。我醒來看見一番春景,心情不禁大好,笑出聲來。

           繯姐姐一邊伺候我梳洗,一邊念叨,「看您樂得,跟朵花似的。」

           怎麼能不好,我正琢磨著上紹棠那兒玩一天呢!

           既然躲不過,姑奶奶我就光明正大的去!我特意讓繯姐姐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得了父皇令,大搖大擺的坐豪華馬車出了宮門。

           紹棠早已在門口等候。

           「喲,勞王爺親自接駕,真是折煞小女。」

           「我盼星星,盼月亮就等姐姐來,別說家門口,就是宮門口我也去接。」紹棠說話時眼珠子溜溜的轉,淨是鬼主意。

           「行了,我這幌子你早晚都得拿出來曬曬。你讓人把今天的客都回了吧,就說宮裡有客來訪,不願受人打擾。」

           「皇姐您真是快人快語……」

            前腳進,後腳出。我此刻一身男裝,領著憶青悄悄從偏門上街遛彎。

           憶青左顧右盼,不時小心謹慎的低聲囑咐,「雖然鳥都飛了,不過您還是要小心些。」

          「我今天就是出來吃點好的,他們要是還敢跟著,就饞死他們。」

          「這……」憶青被我弄得哭笑不得。

          美食一條街真是人間天堂。從東到西,小吃一應俱全。我左手啃著烘山芋,右手拿著豆沙包,邊走邊買,邊擠邊吃。小肚子撐得鼓鼓,不用擔心肥胖而撒歡兒的飽口福,才是今生一大幸事。

         忽然看見不遠的地方人聲鼎沸,看上去像一個被圍的水洩不通的小攤子,我腦筋一動,兩眼忽閃綠光,肯定是有好東西吃!

          顧不得形象,把憶青甩開,我拼勁全力就往裡擠。終於在無數雙懷有敵意的目光注視下成功搶灘登陸。看看眼前人兒,好嘛,輕佻言語嫵媚眼神,一搭眼就知道是名傳十里的豆腐西施,就是能讓男人愛到天天排隊買豆腐,女人恨到時時拿頭撞豆腐的狠角兒,身上透著一股子潑辣勁兒!

           我喊道:「兩碗豆花!」

           我撩起衣襟,端坐木凳,憶青捧著一大堆吃食,一股腦的放在桌上,惹得大家都瞪大眼睛盯著我倆看。唯獨這美嬌娘不予理睬,手起刀落,轉眼之間,熱騰騰的豆花上桌,「兩位公子慢用啊!」接著她挽起袖子,嘹亮嗓門一起,整條街好像都能聽到,「行了行了,都看什麼呀,自己生得五大三粗,就不興人家生得好看了,有本事自己下輩子投個好皮囊,躲家裡照鏡子看個夠!」

           一干人等被驚得回過神,都呵呵的傻笑,喧鬧之聲又起,美人兒又急忙回到灶前忙碌。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妙人,不僅幫我解了圍,又拐著彎的罵了整條街上的女人。我仔細看她遞碗接錢,動作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像小貓似的撩的你心裡癢癢,但你要是色迷迷的逗她兩下,伸出爪子就是三條血痕,最後,還拿話賭得你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忽然聽見兩人對話,「別看了,那女人是你我能消受得了的?人家情郎可是這街上有名的讀書人,聽說還參加了什麼殿試啊,厲害著呢!這不,她現在樂得就等著當富貴夫人,真是可惜啊,這麼好的豆腐,以後吃不到嘍!」

         「原來這麼厲害啊!」

          好個豆腐西施!我狡黠一笑,「憶青,付賬。」

        「您可是要回去了?」憶青趕忙追問。

        「回去? 走,看過了小美人,再帶你看看大美人去!」

         我嘴裡叼著糖人,把玩紙扇,大步踱進白玉樓醉仙雅居,跑堂忙識相的上前招呼,「這位爺,您可是訂了席?」

        「未定。」

        「喲,那對不住您,我們大掌櫃有規矩,不招待散客。」小二賠個笑臉,可言下之意就是:哪涼快您哪呆著去。

         憶青剛欲辯駁,我攔住他,「是我們冒犯在先,怪不得別人。」

         走出雅居,見四下無人,我轉向一條不易察覺的幽徑。路至盡頭,就見一白衣男子憑闌而立,週身彩蝶翩翩飛舞,屏風曲折如波。

        「你這門,好難進。」諷刺一句,我自顧自的坐下,不再搭理他。

         他眼波一橫,先前漠然蕭瑟立刻化作萬千柔情,「風荷哪知小姐會來。」

        「沒只鷹飛回來告訴你?也對,我還要靠他們照應,沒你的命令,他們哪敢擅動。」我在躺椅上愜意的舒展四肢,吃飽喝足,真想睡個好覺。

         風荷見我如此,只得收斂玩笑之意。看了一眼憶青,無奈的輕跪於地,不再言語。我合著眼,陽光透過眼縫泛起暈暈的黃,和風煦日,我忍不住睏意,側身睡去。

         夢裡朦朧一片。

         流暢而舒緩的鋼琴曲繚繞在空氣裡,是我最喜歡的李斯特的鐘,他放開蒙在我眼上的雙手,燭光曳動,盤中食物香味誘人,他摟著我的腰,「喜歡嗎?」

         我們狂奔在雪地中,一望無際的白色原野,每踩一下,都會清晰的發出咯咯的聲音。他牽著我的手,北國的陽光如此清澈,好像把人的心都照亮了,他朝我大聲呼喊,「喜歡嗎?」

然後一切又都不見了,沒有音樂,沒有雪,沒有太陽,沒有他,沒有家,我努力睜大眼睛,卻漆黑一片。

       「小姐!」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小姐!」憶青將我喚醒。

       我撐起身來,揉揉太陽穴,憶青擔憂的問,「您夢魘了?」

       「沒事,有些累。」

        風荷依然安靜的跪在那,我心頭突然有些酸澀。如果連他都不能信任,我還能信誰,還敢信誰?用人不疑,又為何定要狡兔死,走狗烹;推心置腹,又為何不能同生死,共富貴?

       「起來吧,我剛有些多心。」

        風荷緩緩地起身,他總是有那樣的力量,有時沉默的讓人覺得說一句重話都會欺負了他。我恍然覺得他的堅強只是一層薄薄的偽裝,黑夜裡他依然會把頭埋在雙腿間哭泣。算來他也不過雙十的年歲,我的世界裡,這個年紀,依然是個孩子。

      「到這來。」

       我端詳著他的眉眼,「碧水清波,曲院風荷。如此美景,我怎好獨自收藏,也當給天下人都瞧瞧,你覺得如何?」

        風荷神情坦然,目光卻專注無比:「小姐說什麼,風荷就做什麼。」

      「先查個人吧,西街有個賣豆腐的潑辣娘子,定要查清楚些。買賣上的事我也不多問,你和碧水多擔待些。如今我的身家都壓在了你身上,若是砸了,我自有法子懲治你……」

       我心滿意足的返回王府,憶青好像也心情不錯。

      「你就這麼不願意我在外邊多玩一會兒?」

      「您這哪的話,奴才是見剛剛風荷公子聽了您的話後,臉色由青變白,連聲音都好像有些顫抖,公子性子沉穩,您這次必定是戳到了他的要害,才令他如此。奴才覺得好笑而已。」

      「要害?我只是說他若是差事辦不好,我就送他做那西街小娘子的填房。」

      「奴才覺得郎才女貌,是一段良緣。」

       我撓撓頭,「我好像記得,風荷,是個斷袖……」

       憶青神色迥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yumi126 發表於 2011-9-23 03:03 PM

本帖最後由 ayumi126 於 2011-9-23 03:07 PM 編輯

第十五章

       今天天氣好晴朗。

       朝堂上那些東西若是知道殿試三甲的卷子如今在我的手裡,不知又要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我看了看,總的來說,三人各有千秋。不過,我只對他感興趣,宣德十九年探花,靳羅衫。

       人家深諳臣道嘛。

       他沒什麼特別,就是搞明白一件事:對領導說話,說什麼不重要,重要在於怎麼說。好個探花郎喲,你聰明的叫人如何是好?

        「可瞧出了什麼?」皇帝開口問我。

      「回父皇,三個都是絕世的才子。若是定要分個高低,兒臣覺得,倒是探花的思路不錯。」

      「哦?待朕仔細看看。」

       有時領導一句話,就能叫你少熬十年功。皇帝擺明對探花另眼相待,雖無任何世家背景,欽賜戶部侍郎的職位也叫多少人惱紅了眼。大家酸溜溜的腹謗,還不是你靳家祖墳冒青煙,也不怕嗆著!

       這麼個妙人兒,我可捨不得叫別人搶了去。姚千嘯是官場老手,明裡暗裡對靳羅衫多加維護,刻意示好。李家也不甘落後,擺開陣勢拉攏,結果弄得靳羅衫一時紅透朝野,炙手可熱。

       大家都搶的,自然是好東西。好東西,自有它的用處。

       那日去母妃殿裡,剛巧遇上姚大人來請安。他看到我若有所思,「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大家若搶破了頭,可就不好收場了。」

       我笑笑:「您說的是。瀾兒小孩子脾氣,見了什麼都要爭一爭。虧得您提醒,才不至於鑄成大錯。」

       姚千嘯看了看我,走兩步復又回頭,「你是不是……」,結果欲言又止。

     「瀾兒心中有數,大人不必掛念。憶青,送送姚大人。」

       憶青回來遞上一張名單,我接過來打開一看,上面寫著很多名字。一部分為純墨色,一部分用硃筆勾了圈。憶青低言,「大人望您好生保管。」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我在憶青詫異的眼光下將紙片靠向燭台,「這些都是背叛姚家的名字,只不過有些心依然是紅的,有些心已經全黑了。」那張紙片在我的手中燃成灰燼,「這裡面每個人,至死,我都不會忘記。」

        接著從暗格內取出一封信,吩咐憶青,「派人交給王夕。告訴他,太子如此厚待他,他也該有些回禮。」

         月夜東宮。

       「臣王夕參見太子殿下。」

       「王大人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謝太子殿下。」

         王夕身形不高,看上去已是不惑之年,面相質樸,乍一看不像為官的,更像一個儒商。可惜廟堂之上,這樣的人通常是一肚子壞水,表裡不一。

      「殿下所托之事,臣已調查清楚。那靳羅衫家底清白,只是好像與一市井女子有段情緣。」

       太子擺擺手:「才子嘛,可以理解。那大人可對他說了本宮的意思?」

      「回太子,臣對他講了。可惜他這人有些滑,臣覺得還需花些功夫。」

      「愛卿看來已有妙計?」

       王夕還是那付無害的表情,「以臣愚見,不如賜婚。太子可有信任的人家?把他的人綁住了,就不怕他心再動搖。」

      「愛卿言之有理。」

        太子開口,皇帝默許,我再推個波助個瀾,這大安歷史上最順利的事情恐怕也不過如此。大安宣德十九年,安帝下詔將謹身閣大學士李淵(攸攸的哥哥)次女賜婚於探花郎。洞房花燭夜,金榜提名時,雙喜臨門,探花豈有不樂之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帝都之景繁華千里,蕭瑟一路。越是富有的地方,越是藏著陰暗。罪惡永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滋生,以靡爛和腐敗映襯新生與希望。

       風荷站在那條空寂的小巷,遠處則是璀璨星空,李府皓月當樓朗照,乳燕相偎雙棲。黑夜裡風荷的眼睛那樣的冰冷,是一種浸透傷痛後將心包裹起來的,讓人生寒的牴觸。他沒有表情的臉就是一樽完美的雕塑,勾勒出稜角優雅的弧線,可惜沒有溫度。

       他微微釋放掌力,那扇緊鎖的木門發出吱吱的聲響,接著緩緩打開,門板上未留下一絲破壞的痕跡。

       走近內室就能看見那個一面之緣的嬌艷女子,她的手上纏著一條褪色的鴛鴦圖案合歡帶,面若死灰,屋內燭將燃盡。

       風荷輕歎一聲,翻找蠟燭續光。

       那女子眼中沒有焦距,彷彿絲毫沒有注意到一個陌生人的闖入,她的低泣在黑夜裡聽上去有如鬼魅,斷斷續續,毛骨悚然。

       風荷走到床邊,蹲下去正好對上她的臉。他突然笑了,宛若柳映風月,樓掩翠紅的遮羞之美,「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郎。姑娘如此美貌,哭壞了我可是要心疼的。」說完拿手輕輕將她的頭靠在自己懷裡,拍拍她的背,「乖,我帶你回家好不好?」纖指一點,美人癱倒懷中。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姚家先是在拉幫結派上輸了李家一籌,接著自己內部也出了麻煩。今夏雨量增大,主流姑佘河水氾濫。若是堤岸受損,兩岸百姓將受洪災之苦,死傷無數。東源府八百里快騎天天急報,形勢千鈞一髮。東源府總督白奇道正是姚家為數不多的幾個忠心大將之一。

       太子派是三天一小參,五天一大參,態度堅決要皇上治罪白奇道。皇帝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令白將功折罪,與欽差一起治理水患,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鬧得這麼凶,這欽差自然不能再派太子的人,那誰去?自是落到是我那悠閒弟弟,寶親王身上。他年級尚小,雖貴為親王,多數時間仍遊走在內朝之外,反對派料想他掀不起大風浪,也就勉強答應了。

       母妃知道之後,上我那鬧騰了小半天。吹鬍子瞪眼,死活就是讓我跟著紹棠一起,絮叨得我頭都大。最後軟磨硬泡讓我發了誓,才樂顛顛的回去。這是什麼媽啊,偏心都偏到北極去了……

       我家如今虎落平陽,李攸攸也不天天找岔。我甜言蜜語求父皇說為民祈福,沿途參拜神廟以示天恩,父皇才同意我踏出宮門,只是再三吩咐定不可離開護衛部隊。這麼一通折騰,我活活瘦了一圈,只得盼著趕緊走,出去狂吃!

       儀仗事宜拖拖拉拉十日有餘才齊全,臨行當日,看著那前來送行的文武百官,我實在是沒話好講,就這個速度,估計洪水肆虐再結冰我們也到不了!



第十六章

      照野彌彌淺浪,橫空隱隱層霄。障泥未解玉驄驕,我欲眠醉芳草。可惜一溪風月,莫教踏碎瓊瑤,解鞍敧枕綠楊樹,杜宇一聲春曉。

      春夜,容紹棠未知會隨從,離開山莊,沿著水邊策馬奔馳。晚風習習,月色溶溶,映照著微波蕩漾的溪水,遼闊的天宇依然隱現著淡淡的雲層。他醉眼朦朧,馬上背影已經搖晃。

      風荷本是獨自靜坐河邊,忽見寶親王似要遇險,猶豫再三,只得出手相助。

      眨眼之間風荷已跨上馬背,從紹棠身後環住纜繩。紹棠大驚掙扎,風荷只得抱住他一起跌下馬背,在草地上翻滾。紹棠經此一役早已酒醒,睜眼看清身下人兒,薄紗之下的皮膚晶瑩剔透,不由戲謔心起,「這荒郊野外,哪來的美人?」

      風荷哪裡受過此等調戲?無奈礙於身份,不能用強,「您喝醉了!」說罷伸手欲推。

      紹棠也是習武之人,手上功夫不弱,稍一用力就將美人控制身下,「再動我就親了啊!」

      風荷側臉一躲,卻不知把白皙的細頸完全顯露了出來,臉上嬌羞之色更是牽人心魄……

      然後……然後……

      「嘻嘻,嘻嘻……」我舉著酒壺,靠在花牆上神遊天外,腦袋裡浮現一幅幅月夜嬌景,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當然,如果不包括我面前三丈一個滿臉猙獰的男人,不包括一個淚眼漣漣的男人,不包括我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的話。

     「喂,笑什麼呢?給我個解釋!」碧水的神情扭曲,像一頭快要撲過來的豹子,我就是那被盯上的鮮肉。

      我勉強收斂笑意,「又不是我的意思,只是個意外嘛,碧水……」

     「少來!」他一把拉起角落裡啜泣的風荷,「到底怎麼回事!」

       風荷怯怯的說,「碧水,你誤會了,根本就沒什麼,你不要生氣嘛……」

     「哈哈,哈哈,我實在是忍不住了,碧水,風荷都說沒什麼,你還糾纏不休幹嗎?」我捂著肚子快倒在地上。

     「好,好,風荷,你要是嫌棄我就直說,別他媽背著我,我受得了。」說罷拂袖而去。

      憶青皺眉扶起就差沒在地上打滾的我。我笑得岔了氣,「風荷,連碧水都開始罵人了,看來他真的很生氣哦。」

      風荷低頭揉捏衣角。

      我拍拍衣服,「行啦,我去罪魁禍首那兒看看,你和碧水盡快離開,這一路不用你們,辦好交代的事就行。選秀的事你務必留心,別出什麼岔子。」

      風荷趕忙回神,「是。」

      盛宴過後的庭園一片寧靜。水榭歌台,倩影悠悠。

      已過三日,那裡的百姓心急如焚,這裡的欽差瀟灑度日。這就是皇權,百姓事事求著你,你不管,叫以大局為重,遇事沉穩;你管了,叫心繫百姓,體恤萬民。

      「公主,碧水今日……」

      我笑笑,「憶青啊,他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若不是風荷,我也控制不了他。不過是些禮儀的事,我不在乎。有能耐的人多少都有些毛病,忍忍就算了。」

      「奴才是怕日子久了,碧水生出異心。」

      「所以說凡事都有個度,碧水也不笨,他自己知道什麼東西不該碰,其它隨他去吧。」

       說話間就來到了紹棠門前,他藉著酒勁兒發脾氣,想想也是,到手的美人被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給擄走了,手下人連「刺客」什麼樣都沒看到,唉,怎一個鬱悶了得?

      屋子裡的東西基本上沒被砸,侍衛們怕他傷到自己,只能試探的勸慰。我一進去,他們好像看到了救世主,我也樂得收買人心,「都出去吧。」

       紹棠洩氣的一屁股坐下,「皇姐。」

      「不過是個玩物,現在你的樣子不出一天就能傳到京裡,你倒是坦然!」我嗔怒幾句,又怕說重。

      「皇姐,你看看這旁邊的人,一半是父皇的,一半是李攸攸的,我哪有自由?」

       本來就被這一大堆事壓得喘不過氣,他還給我添堵。我腹中火氣忽的躥上來,想都沒想上去就是一巴掌,「你鬧夠了沒有,你是奉旨欽差,不是出來耍酒瘋!自由,你既然享著榮華富貴就有富貴的代價,自己好好想想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我明天會和你分開走,到了東源做好你的事情,我不盼你豐功偉業,少死些人就行了!」

       他瞪大眼睛看著我,我自己心裡也難受,摔門就跑了出去,躲到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才敢放聲大哭。代價,我都不知這話誰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為了自由,我明知晚到一天就可能會害死幾萬人,卻不得不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為了自由,我拆散一段大好姻緣,算計著將愛用仇恨淹沒;為了自由,我不惜使用卑劣手段製造所謂的恩情,所謂的忠心。為了自由,我什麼不敢做,什麼沒做過?自由,那只是我與紹棠慾望和權力爭奪的代名詞而已。所以,我究竟又有什麼資格責怪紹棠?

       我抬手想抽自己,卻被追來的憶青攔下,憶青就像哄孩子似的輕聲細語,「公主,殿下醉了,他的話您千萬別當真。」

       憶青,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現,只會讓我更加痛苦?

       我盯著他看,看他永遠包容我的神情,「送我回房吧……」

      「是。」

        曹陽知縣洛遷已經在日頭底下站了一個上午,頭上呼呼冒熱汗,後背呼呼冒冷汗。本該到的公主一行遲了這麼久,連個報信的都沒來,就不是活活急死人嗎?要是路上真出點什麼事情,一路大大小小的官員烏紗定是保不住了。搞不好還要連累自己個護衛不周的罪名,這哪裡是接駕,分明是接活祖宗!

         眾人即將崩潰之際,一小吏諂媚的從城外奔回來,「大人!到了,到了,公主到了!」

         洛遷被驚得一個踉蹌,「瞎嚷嚷什麼,什麼公主『倒』了,你不會說駕到,嚇死本大人了,佛祖保佑,可算來了……」連忙率一干人等於城門接駕。

        四月的天氣燥熱的很。憶青一路上備好了冰酸梅湯,還是把我熱的不行。祭祀穿了好重的行頭,左金右銀,平白添增二十公斤負擔。

        渾渾噩噩感覺大隊終於停了下來,憶青似是輕輕推我,「公主,該下車了,公主?」

       我動也不動,是真不想下去。早上紹棠賭氣連句話都沒留就先率隊走了,探子回報說風荷和碧水吵了整整一夜才回去,沒一個讓我省心……

        重複著預習過無數次的官話,在一大隊人的簇擁下來到遠近馳名的大明寺,寺內空空蕩蕩,一看便知縣官早已把閒雜人等清除,專門候著我來祭拜,唉,勞民傷財。

       憶青知我厭煩,就把洛遷他們擋在大殿之外。

       滿目的金碧輝煌,鍍金的佛身晃得眼花,跪拜的墊席都是鑲金墜玉。我雙手合併,閉目叩拜,「願保佑我大安千秋萬世,永盛不衰。」

       表演完畢,我閒散的抬眼對上佛像。那是怎樣一雙眼喲,彷彿是九天碧落凝在其中,偏又射出澄淨人心的光芒。心中的秘密似乎再也蘊藏不住,直直的被挖了去。你跪在那裡,感覺自己如此渺小,甚至是滄海一粟的卑微。我感覺那道若有若無的審視就像過濾一般細數著我的罪孽,令人感到恐懼。想合上眼,卻偏偏動彈不得。

       拚命的抽離身體,我足下一虛就撞在門檻上。憶青臉色驚變,「公主,公主?」

       「我……」我張開嘴巴卻說不出話,眼神開始變得渙散,感覺小腹陣陣絞痛把肉都撕扯開來,眼前景物開始搖擺虛幻,接著,一切沉寂黑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yumi126 發表於 2011-9-23 03:11 PM

本帖最後由 ayumi126 於 2011-9-23 03:14 PM 編輯

第十七章

     遙夜亭皋閒信步,才過清明,漸覺傷春暮。數點雨聲風約住,朦朧淡月雲來去。桃杏依稀香暗渡,誰在鞦韆,笑裡輕輕語?一寸相思千萬縷,人間沒個安排處。

     「該死。」韓梓凝懊惱的收回劍勢,低聲抱怨,又錯,都不知道是第幾次走神了……縷縷桃花杏花中為何幽幽顯現的都是她的面孔?生氣的,開心的,安靜的,恣意的,疏遠的,幅幅糾結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究竟有沒有情牽一線,又究竟有沒有一見鍾情?那一場玩票的風花雪月,何時成了他夢裡躲不開的羈絆,何時成了他繚繞今生的願景……

     「公子?」

      韓梓凝皺眉,「不是說過別來打擾?」

     「屬下該死。王爺的傳書到了。」

     「下去吧。」梓凝打開一看,「龍伏,盼君成事速歸。」

      宴客暖閣內,細燃的沉香散發出裊裊青煙,含著一種迷離的味道,直撲心脾。我毫無意識的醒來,感覺自己如墜雲端。接著身上傳來似乎是熟悉的隱隱痛感,映入眼簾的是憶青模糊的疲倦臉龐。

     「公主,公主?」憶青松了一口氣,咧開嘴笑了笑,「您可好了些?」

      我完全提不起力氣說話,拿眼神示意憶青扶我起來。舔了舔嘴唇,中間干的已經裂開來,稍一牽動就是滿嘴腥鹹的血味。

     「是奴才疏忽。」急忙去倒了杯水給我。

      溫的。

      我的聲音有些嘶啞,「怎麼回事?」

      憶青笑笑,「您的月事來了,又飲了冰水。」

      我愣了一下,「是麼,真是大意,每次都沒什麼感覺……」

      憶青抿抿嘴,「之前都是繯兒照料,奴才跟您出來,這些事情本應做好,還請您責罰。」

      我的話沒經過大腦就出了口,「你一個男孩子,哪記得住這些事情?」說完方覺措辭不當,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憶青起身送回茶杯,又幫我加了個暖爐,不說話。我靜默半天,「那個,憶青,我其實不是……」

      憶青手上的活不停,「奴才知道。公主,您不用解釋。」

      果然,他的自尊還是不容任何人觸碰,我頓覺心亂如麻。

      我這一倒真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從縣老爺到差役這幾天都沒敢睡,憶青抱我出來時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公主遇刺,儀仗隊外加護衛部隊人仰馬翻,將小城圍的是水洩不通。後來終於弄清事實,又下旨傳了百里之內所有的醫官名醫會診,滋補的方子開了足有一本書厚,還好我醒的早,父皇才不至於派部隊押我回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憶青全面行使管家職責,我得衣食住行樣樣受到制約。這個不行,那個不准,我甚至開始覺得開罪憶青是我一生最大的敗筆,因為他根本軟硬不吃嘛!和顏悅色他不予理睬,胡攪蠻纏我基本沒戲。

      那日我怒火中燒,將送來的碗碟摔了他一身,湯汁順著他的衣物紋理滴落,他卻只是彎腰將碎片一點一點撿起來,退出門去。我恍惚透過他看見了另一個人的影子,蘇仁之。傍晚我尋得他,他坐在池塘邊上,背影蕭索。我靠著他坐下,「你瘦了。」憶青想要起身,被我壓了下來,「你也變了,變的更像仁之。也對,你們本來就是同族。」憶青拉緊我裹著的袍子,「公主,我和蘇仁之早就被逐出蘇家,我們都是孤兒。」

     「管他呢?仁之有父皇,你,有我。」我將頭靠在他肩上,「憶青,我想說,對不……」

      他打斷我的話,「您想聽故事嗎?」

     「哦?你的?」

     「不,是關於我母親。」

     「她一定是個很好的女人。」

     「嗯,她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

      我斜靠在高閣欄桿,親眼看著憶青從內室牽引出來一位盛裝女子,與我一樣的容貌,與我一樣的姿態,與我一樣的笑容,只可惜面掩薄紗,輕遮疲態,不能一睹真容。我笑笑,「公主尚有微恙,切記當心身子。」

      容瀾回禮,「多謝公子提點。」

      雲淡風輕。

      洛遷不由自主又掏出帕子抹了抹臉,可算是能把這姑奶奶送走了。這皇帝的掌中寶若是再住幾日,自己的老命怕是就撂在這兒嘍。那日公主大發雷霆,連當紅的貼身太監都趕了回去,幸虧自己沒逆了她的性子,不然來個什麼發配邊疆,上吊都來不及!

      眼瞧著那黃蓬馬車越走越遠,洛遷腰板也直了起來,「打道回府!」

      我目送著大隊遠走,「我原來這麼不招人待見啊,憶青?」

     「小姐,我們也該動身了。」

     「好。」

       這一路上山山水水,風景秀麗。我和憶青走走停停,把一切都拋在腦後。

      再走一日就出了安國地界,繼續往西北行,就能到達我的目的地,萊珂城。

      萊珂小城不大,卻是名揚四國。且不說它四面環山三面海的特殊地形,還為它超脫於皇權之外的境界,這個地方,正處人們俠肝義膽的傳說之地,江湖。

      山高皇帝遠從來都不是江湖被放任自流的借口,江湖有時可以成為政治的一種武器,它能為你擋箭,也能為你射箭。對於這樣一種東西,趕盡殺絕顯然不是一個很好的辦法,江湖男兒多豪情,挑逗一下他們的熱血,你可能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穫,譬如,神祇之劍。

      二十一世紀的武俠片告訴我們,一把劍不能統一天下。能夠引得四國蠢蠢欲動,必是隱在那劍後的寶藏。

     「小姐,家裡西邊的親戚不多,遠行是不是叫碧水他們一起?」

     「呵呵,不怕,找到了東西,自然能全身而退。」

      憶青一愣,「真龍知道?」

     「那你以為我憑什麼敢欺君罔上,李攸攸的大浪翻過來我可擋不住。」

     「他居然信您?」

       我白他一眼,「他?他誰都不信。」

      容紹棠立於新壩施工地點,眺望源源不斷奔流不息的姑佘河水,不禁皺眉。隨行的白奇道內心犯嘀咕,都說這寶親王是個吃喝玩樂的主,心想總歸要比姚將軍好伺候一些,孰料來到之後,一言一行卻是不符年紀的精明,莫非謠傳有誤?

      紹棠見一旁的白大人走神許久,笑笑,「大人若是再如此,這河水淹了總督府,本王可沒法子救您。」

      白奇道自嘲笑笑,正欲抬頭答覆,卻看見紹棠正睨著那邊用來建壩的石料,似笑非笑,白奇道不知怎麼心中升起一陣惡寒,一時語塞。

      容紹棠轉身離去。


番外篇

內容提要: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風荷與瀾兒發生的一段縈迴繚繞,纏綿悱惻的調情故事。

關鍵詞:嘴角抽搐,頭暴青筋,口吐白沫,狂飆鮮血

ACTION!

一池香瓣,水氣蒸騰。女主頭倚溫玉,癡癡凝望畫梁,心繫明月,神遊天外。忽聽一陣敲門聲,咚咚咚……

「憶青麼?進來吧。」女主起身,順手拿起一件絲綢內袍披在身上。

來人輕佻繡簾,帶起一陣輕寒。「小姐,是我,風荷。」

兩人相對。女主大腦當機數秒,終於在沉默中爆發尖叫,聲震四海,致使拍攝現場器材盡毀。導演某蝶嘴角抽搐,「你嚎什麼嚎,我們拍的是女尊,要嚎也輪不著你!」轉身怒視男主,「你要嚎嗎?!」

男主漠然,「她似乎沒什麼看頭,不需要。」

女主頭暴青筋。

ACTION!

女主故作鎮定,「你有事?」

男主舉舉手中托盤,綻放狗腿式微笑,「風荷請小姐喝酒。」

「呵呵,不渴。」

「小姐怎麼如此見外?」風荷前進途中假裝腳軟,正撲女主懷中。

憶青聽聞尖叫,匆匆趕來,撞開房門,頓時眼大如牛,頻翻白眼,「誰夢遊啊我夢遊,誰夢遊啊我夢遊……」失神飄走。

女主口吐白沫數升。

插播八點檔狗血劇情~~~

滿目黃葉,兩襲紅衣。

女主傷心欲絕,拔劍相向,「風荷,為什麼,為什麼?我對你一片真心,你為何定要陷我於這不義之境?! 」

男主冷酷無情,身隔數米,手聚內力,震飛女主,「為什麼?你還敢問我為什麼,你父親當年血洗我某某農場,滅我滿門,強搶我家數以萬計豬雞鴨鵝,父債女償,你受死吧!」

女主含怨而終。

男主回神,擁抱女主屍身痛哭,「為什麼我殺了她卻一點也不開心,難道我真的愛上她了?不,不會的,不……」

男主走火入魔,終成癲狂。

女主強壓怒氣,「你到底幹什麼來了……」

「小姐,其實,那個,我是有事求您。」男主作可愛狀。

「講!」

「那個,是碧水……」

「大哥,我拜託你,你很重誒,你能不能一次講完!」

「那個……碧水那天去進貨結果發現少了兩箱珠寶本來我是想不告訴您結果發現自己的私房錢不夠貼補我怕您責怪碧水所以我就來了。」

女主狂飆鮮血。

「算了,我不怪他,你從我懷裡出去好不好……」

「真的,你發誓?」

「真的,我發誓。」

「噢也!」

很多年之後,女主黯然回首,如果當年那一幕沒有發生,自己的銀幕形象是不是……

很多時候,一件小事往往能改變人的一生。

男主由於過分激動,在女主的臉上親了一口。這個鏡頭不巧被半夜起來上廁所的碧水看到……

結果,正如您所預料的那樣:天下安瀾劇組由於暴力事件被各大娛樂媒體曝光而被迫停機接受檢查。據悉,警方已介入此案並有可能將其定性為刑事案件。如果罪名成立,那麼具有相當競爭實力的中國籍導演某蝶將缺席本屆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角逐,星光大道上也會缺少許多國際巨星的倩影,實為影迷的一大損失。望各級演藝界人士能夠從此次事件中吸取教訓,不要辜負廣大電影愛好者的深切期盼及鼓勵。



第十八章

     未遇行藏誰肯信,如今方表明蹤。無端良匠畫形容。當風輕借力,一舉入高空。才得吹噓身漸穩,只疑遠赴蟾宮。雨余時候夕陽紅。幾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萊珂城現呈百川匯海之勢,數不清的武林名家湧向這個位於西朝莞國和北朝泱國交接夾縫的敏感地帶。話說數月之前武林謠言四起,歸海閣閣主幸得天賜神劍,武功獨步天下,傲視群雄。要說這歸海閣的確稱得上是武林異端,閣中弟子功夫以狠辣怪異見長,獨居西域,素不與外人來往,但說到爭搶利益,對武林所謂正派卻毫不相讓,招數多為人不齒。久而久之,歸海閣就成為武林共同的心腹大患,人人欲除之後快。如今大家性命受到威脅,無奈不敢明攻,幾個武林大家就湊在一起商量了個辦法,集眾人之力逼得葉歸海獻出寶劍,再定奪藏處。

      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厲害的搶劍,不厲害的借力打力,希望在打壓歸海閣事件中聲名鵲起,名利雙收。人心不古,終於造成了小城人滿為患的局面。

      世間百態,客棧盡顯。我和憶青既不想搶得先機,也不想粉墨登場,就挑了中段時間到達,本是想找個僻靜的地方住著,可惜憶青說小地方不安全,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什麼都有,雖不致命,但對付起來也是頭疼的很,還是靠在名角的身邊安穩些。幾天下來,我覺得自己此行就是不搶劍,製作一本武林名人錄也可以發筆小財。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是江湖。

      歷史經驗告訴我們:客棧大堂是個是非之地。今得我親身驗證,此言不假。

      我正和憶青坐在角落裡安靜的吃飯,扶梯上走下一襲紫衣,面皮白淨,估摸著十七八的年紀。

      憶青臉色暗沉。

      江湖八卦開始報幕:「喲,這不是蘇小公子麼?他怎麼也來了,看來這次歸海閣有麻煩嘍……」

     「哪個蘇小公子?」

     「你怎麼這麼笨,韓劍蘇醫喬毒,當然是蘇家的公子。」

     「蘇家小少,蘇臻?」

     「你看他身後站的人是江湖有名的蘇家侍從,除了他還能有誰?」

      韓家劍,蘇家醫,喬家毒。江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尤以韓家,蘇家受人尊重,一個是俠義劍客,一個是妙手回春。至於喬家,毒術雖名噪一時,可惜自從毒聖喬一唯遁隱江湖後,喬家已然成為江湖傳說,用毒終乃小人伎倆,喬家在江湖上的名聲多數不大好聽。

      這幾位聲音不大不小,剛巧傳進大堂用餐的各位耳中,眾人頓時對這位傳說中的蘇家侯位當家肅然起敬。這位蘇小少佯裝鎮定,可惜在我的角度看去,舉杯時面露笑意,呵呵,果真是個被慣壞的少爺。

      正是說話功夫,客棧外馬蹄聲漸近,不需片刻,走進來一位熟人,韓梓凝。我不禁抬頭望去,他似是長高了些,多出幾分成熟之氣,收斂了調皮戲謔的臉讓人能夠真切感受到他的氣質,剛而不硬,柔而不陰,比起那位蘇家小少更讓人肅然起敬,心生嚮往。

      韓梓凝出道甚早,見他來到,一些有名的劍客故交紛紛問好,場面立刻活絡起來。有他的地方,總有一雙能吸引我的眼睛。

      蘇臻是被人捧在手心裡長大,蘇家嫡子,待位當家的身份在哪裡都是萬眾矚目,星光璀璨。不過新人終究是新人,大家敬得也不過是你身後的家族勢力。韓梓凝的到來,無疑打破了以蘇臻為中心的八卦集團。蘇小公子感覺輿論轉移,面露不爽,急忙上前招呼。

     「梓凝兄,好久不見。」蘇臻起身微笑。

     「蘇公子也來了,幸會。」

     「在下曾聽家父提起,梓凝兄久居王府,此次恐怕也是受父命而來吧?」蘇臻逞口舌之快。

      江湖兒女多傲骨,不畏惡勢,不畏強權。所以,邪教與朝廷是萬不可沾的兩大禁忌。基於韓家百年清譽,韓梓凝與莞國四王爺私交甚好,大家也從不非議,得過且過。江湖上凡是有些城府的人大抵都不會往槍口上撞,說出這句不冷不熱的話來。誰知這蘇小公子年紀輕輕,不懂事故,爭一時之氣,惹得眾人唏噓。

      韓梓凝倒是無所謂,輕輕帶過:「韓家往昔多得各位武林同道厚愛,今武林公允受到挑釁,梓凝身為江湖兒女,自當盡一分力。朋友之情再重,也重不過道義。」一番話滴水不漏,深得人心。

      蘇小公子臉頰略紅,辟里啪啦的回一句,「梓凝兄俠肝義膽,真是教人佩服。」

     「蘇公子客氣,梓凝愧不……」話說半句,韓梓凝本來盯著蘇臻的眼神突然向後飄去,面色微異。

      蘇臻肚量小,如今看韓梓凝如此輕視自己,也賭氣地別過頭去看個究竟,看看什麼東西惹得自己出醜。

      他們一看不要緊,害得我少吃半隻雞。

      韓梓凝嘴唇微動,終於憋住沒說話,他識得我男裝的樣子。

      蘇臻面色大驚,終於沒憋住鄙夷挑釁,他認出了憶青。

      蘇小公子活蹦亂跳的過來,重重的拍憶青一下,「我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青娘的兒子麼?」

      按照蘇家的規矩,憶青現在應該恭恭敬敬的跪下,道一句少爺。不過令蘇臻相當失望,憶青毫無反應,依舊幫我摘著雞腿上的肉。

      再次遭到無視,蘇臻糾結了,爆發了。

     「出府幾年,我還以為你能有番作為,怎麼,還是家傳的那套媚人功夫,攀上個闊少啦?」

      憶青把雞砸了,我被雞肉噎著了。

      眾人瞧瞧蘇臻,又瞧瞧我倆兒,心道,蘇小公子真是發散型思維啊!白衣小哥一副貪吃懶人樣,青衣小哥一副溫柔體貼狀,果真令人遐想,令人遐想……

      憶青生氣是因為母親受到侮辱,我呢?好你個蘇臻,平常你說說也就罷了,偏當著韓梓凝的面數落我,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跟我過不去嘛!

      姑奶奶我身斜不怕影子正,大刀金馬的抹抹嘴,站起來,朝蘇臻逼去。蘇臻原以為我最多是個富家子弟,吃了虧也不敢發作。孰料我好色朝他笑笑,不由向後退了幾步。我卻忽然轉身,用力把憶青摟入懷中,對上憶青深幽的眼,「你怎麼沒告訴我你還有個舊相好啊?」手在憶青腰上掐了兩把,我斜睨蘇臻,「長得倒是不錯,可惜看上去腰身兒沒你這麼韌。」

      蘇臻臉唰的就綠了,「你,你……」

     「你什麼你,你嚇著我心肝還指望我看上你啊!」我冷眼相對。

     「你,你……」蘇臻臉漲得通紅,隨從也蓄勢待發。

      韓梓凝連忙緩和氣氛,「敢問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喲,不足掛齒。碧水,喬碧水。」

      眾人心中默念碧水二字,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敢當著天下英雄面單挑蘇家,初生牛犢不怕虎!

      韓梓凝沉吟一會兒,突然冒出一句,「恕韓某冒昧,公子可認識喬一唯喬老先生?」

      我溫婉一笑,「不才,正是家父。」

      蘇臻的臉,唰唰唰,慘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yumi126 發表於 2011-9-23 03:24 PM

第十九章

      年少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皓月當空,梓凝邀我內湖遛馬。

     「我沒想到今生還有機會能與你單獨相處。」梓凝感歎一句。

     「單獨?我保證這林子裡至少不下五人,只是他們沒長耳朵罷了。」坐下白駒甚烈,控制不好,我有些惱羞成怒。

     「你的嘴還是這般不饒人。」他見我煩躁,乾脆自己下馬,問也不問,把我抱了下來。

     「你還不是一樣自作主張,」我撅撅嘴,「真想……」

     「真想怎樣,小狐狸?」他恢復痞子樣,與之前風流名士的形象判若兩人。

     「扇你一巴掌!」鄙視他一下,我跑向湖邊,感受著混雜著些許海味的涼風,借此驅散悶熱。

      他跟過來,剛要坐下,我連忙制止,「別坐,上次就是在坐在湖邊把自己給賣了,我可不想再次估價。」

      梓凝先是愣住,隨即大笑,「蒼清雅出了多高的價錢,不妨說來聽聽。」

     「彼價,無價。」

     「怎麼講?」

      我笑笑,「如果有人拿一座金山換你五年壽命,你換不換?」

      我很想回頭看他,可他靠著纖柳,搖曳的枝條遮擋了我的視線。在一聲冷哼入耳同時,他如疾風般掠身而過,未等反應過來,已在我身側。忽然我的心裡湧上不知是喜悅還是難過,我下意識的閉上眼睛,生怕淚水滑落下來。

      他的手輕輕撫過,扳過我的臉,掌心的繭摩挲著臉頰,「看著我,你睜開眼睛看著我。」

      我卻狠心咬牙,將眼閉的更緊。不是不願,只是不敢。哪怕一眼,我也怕自己回不了頭。

      「你看著我!」

      他的聲音裡透出急躁和憤怒,是一種命令的,不容置疑的口吻。我恍然覺得上天給我開了一個如此荒謬的玩笑,生活如此現實,而愛情卻單純的讓人恐懼。習慣了殘酷的我,在真心面前一步也不敢動彈,心被人生拉著,硬扯著,不是痛,更像是冤孽,不是千挑萬選,更像是既定的姻緣。我守在人間萬世,等著他代代輪迴,望斷海枯石爛,候著他無盡愛戀。

      猝不及防,他吻上了我的唇,是一種最無趣,索取的,生硬的吻,咬破了我的嘴唇,血卻是一種甜絲絲的味道。我顫抖著睜開眼,再一次陷入命運的圈套,歷經兩世,依然沉淪,且萬劫不復。

      梓凝在窒息之前放開我,「這個價錢如何?」

      我的淚水與微笑混雜在一起,「此價,無價。」

      他拭去我的眼淚,露出一種讓我迷戀的純淨笑容,「又怎麼講?」

     「愛本無價。」

      梓凝送我回到客棧,已是午夜時分,憶青坐在桌邊候我。

     「您回來了。」憶青連忙迎上來。

     「嗯。」我看他一眼,「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去過湖邊。」

     「您不該動心,韓梓凝根本不是……」

     「憶青!」我厲聲喝住他,「不要說出來。」

     「您這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我今晚夠累了……」我摸摸嘴唇,向內室走去。

      憶青堵住我的路,「您……」

     「出去!」我一口氣沒提上來,嗆得直流眼淚,止不住的咳。

     「您……」憶青見我動了真氣,趕緊扶我坐到床邊。

      我拿白帕子摀住嘴,感覺溫熱的液體順著嘴角滑落,我急忙放開抓著憶青的手,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他推遠。

      仲憶青心裡一陣苦澀,伸出的手彷彿被人定了砧板,動彈不得。他看著面前的女子雙手緊緊捂著口鼻,眉頭緊蹙,卻分明顯露的是急切躲開的神情。原來,在她所有的驕傲,所有的冷靜下隱藏著這樣一個看似柔弱的靈魂。仲憶青猛然發覺,她只是一個少女,褪去所有光環,她也是一個需要人保護,需要人放在手心裡愛的孩子。那一刻,不知是那個獨自品嚐孤獨的女子,還是那個明知要勸,卻不能勸的男子,更令人同情。

      我躲在床頭,聽著憶青把門關緊的聲音,才敢放開手。還好,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就要把帕子染透,白絹上的血跡,紅得刺眼。我掙扎著拿茶水漱口,看著血混在茶裡,乾嘔中滿是腥味,同樣是血,為什麼吻的時候是甜的……

      愛本無價,可老天能不能告訴我,我究竟要用多少東西才能換回這場無價的愛。窗外樹葉嘩嘩作響,片刻之間又歸於平靜。打開窗戶,夜如此安寧,就像遠方那片海,只有此刻,這夜,這月,才是真正陪伴著獨自一人的我。只有此刻,我才敢,愛上愛情。

      白奇道端著酒杯,賊溜溜的眼睛轉個不停,暗瞄著主位的寶親王。心想,這個王爺究竟是什麼意思?若說廉潔奉公,肯定是談不上。為啥?就為他來了幾日,日日笙歌,夜夜艷舞,除了抽空去過幾次前線,再無任何表示。按常理,欽差這個活兒樣子做足也是有獎好領,他一個王爺,什麼艷福沒享過,不必急著這幾天自毀前程。可若說他昏庸無道,那日眼神偏偏透著清亮,自己斷是不會看錯。唉,這個王爺,說不清,道不明,真是叫底下的人寢食難安。

      容紹棠鳳眼微挑,瞇著場中的舞姬,淋漓香汗早已打濕鬢角,青絲垂落,可歡情不減,極盡挑逗之能事,斂眉含笑,扭擺身姿,媚態勾人,即便在京都繁華之地,此等玄妙舞技,也是難得一見。惹得滿場官員色心皆起,引觴賦詩,儘是艷情詞句,氣氛淫靡奢艷。

      有大膽舞姬奉酒而上,「王爺,奴家敬您……」

      場內叫好聲一片,將歡愉之景推向高潮。

      容紹棠勾勾手指,舞技登時會意,刻意迎合,嬌臥懷中,眼神迷離。紹棠挑起美人下顎,「果真春雲粉色,這杯酒,本王……」

     「王爺……」舞姬嫵媚期盼。

      誰料容紹棠緩緩睜開雙眼,收斂笑容,「這杯酒,本王,不想喝。」只聽清脆一響,酒杯在手中立時而碎,鋒利的瓷片劃破手指,鮮血滴滴落下。

      舞姬花容失色,連忙跪倒,瑟瑟發抖。

      白奇道心頭一緊,壞了!

      容紹棠冷眼掃視全場,「喝夠的回家,沒喝夠的留下!」

      眾人酒過三巡,早已是意識渙散,剛逢突變,醒了大概三分,如今被寶親王這麼一喝,不想醒都不行了,急忙找官帽扣官服,匆匆行個禮,狼狽而去。

      難為白奇道左轉右轉想拉個人陪自己收拾殘局,無奈大難臨頭各自飛,片刻之間大堂空空如也。

      白奇道呵呵裝傻,「喲,王爺,您看這……要不老臣再給您找兩個好的伺候,這些丫頭都是新來的,不懂事,您別……」只見寶親王眼神越來越冷,白奇道聲音越來越小,終於說不下去。

      容紹棠轉身走進內閣,白奇道歎息跟上。

      走進內室,侍從連忙上前替寶親王包紮,動作熟練,容紹棠坐定,「白大人,坐啊。」

      白奇道如臨大赦,「是,是,呵呵。」

      容紹棠一隻手拿起放在身邊的一本厚本,推給白奇道。

      燭光昏暗,白奇道把本子抬到眼前,定睛一看,頓時驚得手一哆嗦,本子『啪』一聲掉在地上,人也癱倒在地,「王爺,這……」

      「撿起來,」容紹棠隨意的活動活動被包裹住的手掌,「告訴本王,這是什麼?」

      「帳,帳本兒……」

      「什麼帳本?」

      「臣家……王爺……」白奇道聲帶哭腔。

      「白大人,這上面可記得清清楚楚,總共三百七十萬兩,本王……」

      白奇道是官場老手,不等寶親王說完,就猜道什麼招數才能保命,「王爺,老臣知道罪該萬死,老臣效忠姚家絕無二心,只要您一句話,老臣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容紹棠笑笑,「大人能一路平步青雲,自是有大人的過人之處。這銀子……」

     「王爺放心,這些老臣定全部交於王爺處理。」

       容紹棠俯身扶起白奇道,「白大人深明大義,本王也斷不會再斤斤計較。本王知道東源府的規矩,如果他們貪你不貪,你這位子也坐不穩。白大人其實是不得已而為之,是不是?」

      見寶親王送了個台階下,白奇道連忙抓住,「王爺,那您的意思是?」

      「本王只要你把這壩修好,一分一寸都是實打實的好料。回去告訴各級官吏,以前的事本王就當沒看見,收了昧心錢也當為百姓做些事情。若是再讓本王發現有任何人敢動朝廷撥款,到時一人獲罪牽連全族,可別怪本王心狠。」

     「是,是,老臣謝王爺不殺之恩,謝王爺不殺之恩。」

     「去吧,有事本王再叫你。」

      白奇道深呼一口氣,小心把帳本兒收進懷裡,好傢伙,官服都濕透了,瞄一眼寶親王的臉色,雲淡風輕,似是沒有再為難的意思,才放心離去。

      容紹棠抿一口茶,身後隨從小步趨上,遞上一個用白布包裹的東西。

     「這是抄本?」

     「不是。這是正本。」

      容紹棠一愣,「你們幾個跟著皇姐多久了?」

      侍從不發一語,站在那裡完全感覺不到存在的氣息。

      「不說?」

      「王爺,屬下只負責做事,小姐未曾交待可與王爺攀談。」

容紹棠挑眉,把帳本丟給眼前油鹽不進的木頭,「收著吧,本王可不希望再用到它。」



第二十章

      五月初五,蓬萊聚會。

      此次會晤,真可謂是百年難遇的盛況。

      且先不論韓,蘇,喬三大武林世家派出重量級代表,江湖各大小門派,聽說過的,沒聽說過的幾乎都來了人,況且兩日之前揚名黑白兩道的任岐任大俠駕臨萊珂,更是襯的小城金碧輝煌。

      一句話總結,如今的萊珂,你扔塊石頭都能砸到個幫主,隨便搶劫都能撞到個大俠。這年頭,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才!

      蓬萊居建在山頂,據說是歸海閣閣主歷時三年打造的人間仙境,青煙繚繞,坐北朝南,觀海潮起,望夕陽落。歸海閣遂定五月初五於此處大宴天下賓客。

      清早,梓凝來接我同去,山路上旁人議論紛紛,他卻置若罔聞,與我嬉鬧,連憶青都沒機會插話。不得不說,歸海閣閣主很會選地方,此山地勢蹊蹺,山路蜿蜒,到處都生長著奇花異草,若不是歸海閣弟子引路,外人想進出也絕非易事。等下大家若是一言不合群毆起來,他們仗著地理優勢撤回,我們想追也難。

      說老實話,我未曾走過江湖。當初聽到喬一唯的名號,只是覺得他應該很像現代武俠片裡的不食人間煙火的花白鬍子仙人,摘葉飛花即可致人死地。不料見到真人實在是大跌眼鏡,這老鬼奸詐狡猾,比我還要貪吃好色,一句話裡至少半句是假,若不是還有個用毒出神入化的兒子碧水,很難想像他就是傳說中的毒聖。我先入為主,以為報出喬家公子名號定會被人大大鄙視一番。不過,到達會場時,我就意識到我犯了一個多麼嚴重的錯誤。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既是來搶東西,還是厚道一些更好,來到門口,我擺出對著銅鏡練習很久的九顆牙笑容,跟著梓凝大跨步進入。

看門的接過名帖,「韓梓凝公子,喬碧水公子到!」

      下一秒鐘就出現了非常一個戲劇化的場面:我樂得跟個花癡似的,會場內從閻王到小鬼臉色凝重的跟搶劫銀行似的。

      我只得乾笑兩聲,「呵,呵……」一路走進,兩旁目光追隨無數。

       正是尷尬的不知道該坐哪,左邊猛然站起來一個中年男子,鷹眼粗眉,聲音厚重,「喬公子不妨這邊坐。」

       我瞧瞧梓凝,他輕輕點頭,我連忙寒暄著與那人落座。坐定後環顧四周,對面是梓凝,右上方是任岐,右下方是蘇臻,旁邊就是那個拉攏我的男子,他見我似是茫然,「喬公子在江湖上不常走動,在下羅韜,現任孤衣門門主。令尊大名,在下仰慕許久,如今得見公子,實是三生有幸。」

       我拱拱手,「羅門主客氣。」打量一番,此人眼神凌厲,面像不善,一看就是道上混的,能坐主位,說明還是混的很好那種。他這一番真心表白,等於宣告武林,喬碧水,你老子底子不乾淨,你也休想往外摘,武林正義什麼的基本和你是無緣了……正是白染黑容易,黑漂白難啊!

     「江湖傳言毒聖性情怪僻,素不與人來往,如今看來喬公子倒是處處笑臉相迎,與人為善,真是叫蘇某感歎,你覺得呢,梓凝兄?」蘇臻把包袱丟給梓凝,想看看他能抖出什麼料。

     「蘇兄慧眼,在下與喬兄相交幾日,感覺喬兄為人坦蕩,心胸開闊,是個不可多得的良友。上一輩自有上一輩的活法,轉眼江湖新人輩出,又何必對往事多有糾纏。」梓凝一番話對我多加維護,且含沙射影,一時會場沉默無語,落在我身上的視線收回不少。

       我本想望向梓凝,可卻在半路感應到另一個人的注視,定睛一看,竟是任歧!他的眼神中沒有探究,沒有遲疑,有的只是審視和清明,我忽然聯想到寺內佛像的那雙眼,不由的心裡打個冷戰。

      「閣主到!閣主到……」一波接一波的通傳襲來,歸海閣閣主葉歸海終於在千呼萬喚中隆重登場。我眼神不好,到了跟前才瞧見正主兒,手裡的茶差點打翻在地,這閣主,真是……此人只得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尋!五官算不上漂亮,但湊在一起,就是合襯。面容稱不上傾國傾城,但只要一瞧,就能牢牢抓住人心。鳳眼高挑,眼底流光飛舞,妖氣橫生,不入紅塵。

兩字,厲害,三個字,真厲害。纖塵不染的妖孽,今兒我可算是見著了。

      一些蝦兵蟹將早已開始議論紛紛,我啞然失笑,這樣的人兒哪裡找得到言語來形容,你的目光天生就該死死盯著人家的臉不移開,多看一眼衣物都顯多餘。

      葉歸海面色冷峻,目不斜視,直切主題,「各位武林同道駕臨寒舍,如有招待不周,還請見諒。早前歸海閣得上天庇佑,有幸尋得寶劍,各位既是為此而來,葉某也不便推辭。來人,奉劍!」

      大家尚未從驚異中緩過神,緊跟著葉歸海當頭一棒,又被打得昏了頭,大家蹙眉,這葉歸海到底想幹嗎?

       歸劍閣弟子得令奉上寶劍,果真如傳言一般當屬上古神器,劍鞘被擦拭整修的光彩奪目,雕刻花紋精緻細膩,嵌了一整塊寶石,一看便知價值連城。葉歸海站到台上,手握劍柄,在一片驚歎聲中拔出寶劍,劍身大概是玄鐵所製,劍峰薄如蟬翼,吹毛立斷,握著劍的葉歸海猶如九天神將,傲視人間。

      羅韜轉頭問我,「喬公子如何看這把寶劍?」

      「是把好兵器,用來殺人不錯。」

      「公子似乎不太感興趣?」羅韜有些懷疑。

      「羅門主見笑,在下只有這用毒功夫還拿的出手,劍,不擅長。」

      羅韜笑笑,不置可否。

      我沒說謊,在座的有些人,包括我,可不是為一把劍而來。早前探子奏報隨此劍一起出土的還有一張地圖,這張地圖,才是我真正在意的寶物。

葉歸海環視四周,收起寶劍,「葉某天性淳厚,絕無稱霸之心。既然大家共處武林,葉某也無心破壞武林公正,若是大家都認為應該將此劍交予可信任的人來保管,葉某不會反對。敢問在座各位,可推舉出合適人選?」

      大家本來嗡嗡作響,聽到這兒,全瀉了氣。還以為須得和歸海閣糾纏一番,結果,人家葉歸海態度良好,積極合作,反倒是來搶東西的人顯得理虧。大家各懷鬼胎,別說坐下來商量到底選誰作代表,就是見面互相問好都做不到。葉歸海慷慨激昂的表白,反倒把我們推到了風口浪尖。

什麼武林正道?打著正義之師的旗號,干的全不是正義的事,天下烏鴉一般黑。

       好一招以退為進,好一招釜底抽薪!

      葉神算將話頭轉向任岐,「任大俠是公認的主持大局之人,不知任大俠對此劍歸處可有意見?」

      大家把目光轉向任岐,都指望著我軍最後一員大將出馬。

      任岐不快不慢的張口,「葉閣主今天能夠不計個人得失,處處為武林著想,實乃武林之福。至於神劍藏處,還請閣主稍待幾日,一旦推舉出合適人選,必將第一時間告知閣主。」

     「那葉某,靜候佳音。」

      我連笑的心思都沒剩下,摩拳擦掌的準備渾水摸魚,魚沒摸著,自己還嗆了水,諒誰也笑不出來。這個葉歸海心機之深,世間罕見,想到自己將來可能直接面對他,唉,頭疼……

      大家紛紛起身告辭,我與梓凝交換眼神,一同起身道別,葉歸海打量打量我,「喬公子,葉某早年與令尊萍水相逢,有幸得喬老先生指點一二。公子歸家時還請代葉某問候令尊,他日有緣,葉某還想與前輩把酒言歡,暢談天下。」

      我笑笑,「閣主客氣,碧水替家父多謝閣主,告辭。」

      剛躺在床上想把早上的覺補回來,憶青在帳子外面傳報,「公子,任岐任大俠想邀您小聚。」

      我支起眼皮,「誰?」

      「任岐任大俠。」

      一個鯉魚打挺,我急忙撩開帳子,「你說任岐,今早那個?」

      憶青一愣,「要不回了他?」

     「不用,請他稍後,我馬上去。」

     「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yumi126 發表於 2011-9-23 03:27 PM

第二十一章

     湖山信是東南美,一望彌千里。使君能得幾回來?便使樽前醉倒更徘徊。

     沙河塘裡燈初上,水調誰家唱?夜闌風靜欲歸時,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

      「相思。」風荷眼神遼遠,走到她身邊,風乍起,吹皺一池清波。

      相思身形一顫,迅速轉身,側身凝視著身邊的男子,青絲飛散,一襲白衣裳綴著朵朵寒梅,本是抽紅綻綠的季節,碧澄天空彷彿也因他的輕歎煙靄迷濛,薄雲遮日,她看得不禁入神,眼神專注,一時竟忘記把腳從欄桿上收回,足底一滑,險要跌下池去。

      風荷連忙探身攬住她,輕推掌力,兩人飛騰花池,衣衫飄逸,落於湖心亭中,風荷見懷中女子目瞪口呆,尷尬的笑笑,「嚇著你了?」

      相思連忙回神,從風荷懷中脫離,「沒有,沒有……」

      風荷擷起池中一株紅衣,遞給相思,「送你。」

      相思愣愣的接下,臉色稍紅,「謝謝。」遲疑一下,又接著苦笑一下,即使是這樣,眼睛還是彎成月牙形,好似甜到人心裡去,「世上的事情總是這樣,陰差陽錯,定有很多女子喜歡你,可惜她們都沒有這個緣分。」

      風荷轉身,小孩子般頑皮的彎腰撥弄水花,「情至深處,又何必在意男女。」

      相思把手中荷花湊到鼻尖嗅嗅,一股清香誘人,「情至深處?我也是動過情的人,我看得出,你根本不愛那日摟著你的男子。」

      水聲乍停,風荷種少見的冰冷笑容倒映在水面,「願聞高見。」

     「過猶不及,你終是男子,一味的順從與伏貼並不能代表你為愛他委屈自己,只能讓我懷疑,究竟是什麼能讓你如此犧牲,不惜以色侍人。」相思字字金石,每一個都像一把鐫刻的刀,劃出血一般的事實。

      風荷轉過身來,臉上依然是一貫的清淡神情,「姑娘對愛看得如此透徹,又為何總不能釋懷?」

      「風公子請相思來,不就是希望相思不要釋懷嗎?我若釋懷,又怎能讓負心之人追悔莫及?」

       「那相思姑娘是願意助在下一臂之力了?」

      又是一陣微風,夾雜著夏季獨有的青草味道,相思閉上眼睛細細感受著,這也許是一生最後的平靜,「風公子,若是你藏於心中的那人有日將你捨棄,你會如何?」

      風荷靜默。

      「你不會怨,也不會恨,對吧?這才是情至深處。既然公子也是性情中人,又何必苦苦相逼?」

      風荷飄揚的頭髮遮住殺機盡顯的眼,語氣依然平靜,「相思姑娘心情尚未平復,風某還是等姑娘平靜再來問候吧。來人,送姑娘回房休息。」

      相思眼神掙扎,將手中的荷花留在桌上,無奈離去。

      何為愛,何謂恨?

      愛累人心,恨累人神。愛能衍生恨嗎?恨能延續愛嗎?

      情至深處,愛中無恨,恨至深處,恨中有愛。

      風荷緊閉雙目,那一刻,滑落的豈止是淚水,還有真心外的層層偽裝,層層包裹,愛恨彷彿燃起熊熊烈火,將一切焚盡,愛恨彷彿飄落片片白雪,將一切冰藏。


     這個世界,你須得承認,的確存在那種千古流傳的人物。他心繫萬民,豪氣沖天。那一腔熱血,即使灑盡,也是染紅大地;那一具身軀,即使倒下,也是傾覆紅塵。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這種人可能時常被人罵作傻子,可能長相平凡,可能生有殘缺,但是,他們的精神,他們那出於世俗,又脫於世俗的品質卻能讓你感到源自生命最初的激情,感到淚水擦乾又流下,飛在空中化作欽佩。這種人,叫英雄。

      任岐若是被放在人堆裡,肯定毫不起眼。樸素的布衣,身形略胖,國字臉,寬額,就像是一個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男子。看上去鬢角已經現了斑白,一把大劍,隨身不離。

      我不知他為何來找我,也許只是為了藏劍的事?我大抵是不情願見他的,因為越走越近,腦海裡盤旋的只剩下他那雙洞悉的眼,該死,他怎會有如此強烈的存在感……

      走近,任岐早已等候桌前。

     「晚輩喬碧水見過任大俠,勞前輩久等,碧水罪過。」我善意致歉。

     「你和你爹真的很不一樣,你爹見人從不問候,也不願意搭理別人。」任岐和藹的笑。

     「是碧水對家父多有違逆,讓前輩見笑了。」

      任岐好像未聽我說話,隨意的看了看窗外,「風把熏香都吹散了。」

      我吩咐憶青,「把窗關上,你下去吧。」

      憶青揣測的打量我和任岐,退出門外。

      我正正臉色,「敢問前輩有何指教?」

      任岐元神回歸,徹底睜開了他那雙透亮的眼睛,冰澈浸骨。他不說話時比說話更恐怖。週身的內力緩緩蔓延,房中空氣漸漸凝滯,我的身體不敢妄動,手指顫動。

      即將昏厥,任岐突然收回迫勢,「姑娘好定力。」

我心中苦笑,也許早該解決掉任岐這個大麻煩,心軟只會給別人更多的可乘之機,我果然不像是做得大事的人,射出的箭每每失了准心,這禍水不狠狠心放掉,終事引到了自己身上。

     「敢問前輩何時識破小女?」

     「早年毒聖經受喪妻之痛,性情大變,發誓從此滴酒不沾,這件事江湖上知者甚少,那日葉歸海說想與喬老先生把酒言歡,分明是試探姑娘,可惜你未作反駁。」

      又是葉歸海……

      見我啞口無言,任岐說明來意,「明人不說暗話,任某來訪只希望姑娘勸說主上,能夠退出此次紛爭。」

      話已至此,我氣得想笑,真是有這麼愣頭愣腦的人,妄想以一人之力獨挑四國,我若是他,至少先找人聯手,再挑唆鷸蚌相爭,自己漁翁得利,哪能如此坦誠。任岐當真稱得上正人君子,一個民字,扛在肩上,捧在手心。

      「我勸前輩不如找葉歸海把那張皮紙討來,一把火燒得乾淨,天下自然太平。要麼等誰東西到了手,再苦口婆心的勸他為天下放棄野心,老老實實的過安生日子。您覺得這兩個辦法怎麼樣?」我實在是拿他沒法子。

      任岐臉漲得像頭大頭鵝,我感覺他很有可能一巴掌拍死我。任岐深歎一口氣,「姑娘身邊如此多的高手,任某不會輕舉妄動,此事望姑娘三思而定。」甩袖離去。

      氣走任岐,就離我的計劃還有一步之遙,閉上眼睛,內心泛起一種捉摸不透的感情,究竟是接近很多真相的興奮,還是即將面臨死亡的恐懼,這個賭,無論輸贏,都將改變我的一生。

      憶青推門進來,走到榻邊數落我,「您忘脫鞋了。」半跪在床邊,欲褪去我的鞋襪,眼角儘是無奈的笑。

      我望著憶青,無意之間已欠他太多。我忽然很想抱住他,就像擁抱一個哥哥,像是把心貼在一堵暖暖的牆。「憶青,風荷那邊有麻煩吧?」

      憶青眼睛眨眨,「嗯。您不用擔心,風荷自己可以解決。」

      我咬咬嘴唇,從懷裡掏出一封信,輕輕放在憶青手裡,「你回去吧,跟他說,婚嫁是兩個人的事,不妨換另一方試試。還有,把這個交給他。」

憶青笑著搖頭,「我走了您誰來照顧?您還把護衛都留給了王爺。」

      「我一個大活人還能餓死不成,這幾天風平浪靜,我安分一點,沒事。」

      「不行。」他的堅決讓我哭笑不得。

      「還有梓凝呢,他會照顧我。你快去快回,那邊的事一定要盡快解決。」我故意將語氣加重,看著憶青眼中猶豫不決的搖擺逐漸消去。

      「是。」

      我撥開憶青走前替我蓋好的薄被,攥一角在手裡,不想放開。這麼好的錦緞,怎麼捨得染紅,胸前隱隱作痛,但願不是毒素擴散。推開窗,轉角就是梓凝的房間,晚霞的餘暉灑在窗上,恍然之間木光澤如玉,竹林傳來颯颯風聲,掩蓋呼吸的聲音。

      今晚,高歌訴休,明朝,牡丹花開,不知相逢何處。



第二十二章

      風雨兩無情,靜夜,三更,煙薄人稀。

      容瀾順著小巷慢慢走著,像個孩子般用手摩挲著土牆,劃出絲絲的聲響。雨淅淅瀝瀝的下,量很小,屋簷上剛剛夠滴下水珠,落在臉上有些涼。她沒有撐傘,薄紗的料子浸了雨,貼在皮膚上。信步走著,踩著水窪,巷子靜的連影子都像是陌生的一樣,雨混了泥土的味道,有些腥鹹。

      更夫王老頭脖子上吊著半壺酒,腳步踉蹌,嘶啞的報著平安,「咚!—咚!咚!」,「咚!—咚!咚!」的聲音成為這深夜中最後一絲生氣。路過巷口,剛巧遇上一位白衣女子,老王頭立刻驚得酒醒大半,好傢伙,黑燈瞎火,哪家的姑娘搞得跟女鬼似的。那白衣女子面皮白淨,夜裡風涼,慘白的濕衣,看上去可不嚇人。老王頭哆嗦著看著白衣女子側身走過,長噓一口氣,不由得加緊步伐,想盡快走完這條蕭瑟的街道。猛地灌了幾口酒,辣得呲牙咧嘴,絲毫沒有注意到方才身後多出來的黑影。

      容瀾忽然停下腳步,一動不動。她根本不能辨別這夜裡除了雨落之外的任何聲音,可她的表情卻像是親眼目睹了近在咫尺的謀殺,她彷彿真的聽到了那沉重身軀倒在地上發出的悶響,直直的身子「砰」的就軟了,頸上一條細不可聞的血痕,不出片刻就能滲出一大灘血,動脈突突的跳,眼球外翻。

      王老頭,死了。容瀾甚至不知道他的姓氏。

      容瀾不知道該不該回頭,抑或是繼續朝前走,她的嘴唇乾澀,咬出了血,呼吸加重。她忽然發瘋似的向前奔去,沒有方向,沒有呼喊,因為那只會帶來更快的死亡。容瀾不知道該朝哪裡,她只是跑著,看著自己離海邊懸崖越來越近,浪花滔天,驚濤拍岸。

      已是無路可退。容瀾痛苦的彎下腰,止不住地咳,身後隱藏多日的影子終於現身,三名男子步步逼近,劍鋒冷寒。容瀾說不出話,她將口中的血吐出,慘淡一笑,「你們何不多等幾日,我也許自己就了結了。」

三名黑衣男子瞬時出手,直擊要害,劍氣震人,嘶嘶作響。

      「我拿到了地圖。」

      領頭男子蒙著黑布的臉震動一下,連忙揮手制止身後的兩個人。他試探性的伸出手,「給我,我便不殺你。」

      容瀾慢慢直起身,用袖子抹抹嘴角,「冷蔚承諾放過我?」

      黑衣男子手中的劍微顫,遲疑了一下,卻仍是那句話,「給我,我放你走。」

      容瀾笑了,笑得雲淡風輕,眼淚在笑中揮灑,隨雨飛去。冷蔚承諾著一個根本不能實現的謊言,李攸攸不惜裡通外敵要置自己於死地,韓梓凝為了利益放逐愛情,這些,就罷了,算了。可是,剩下的呢,剩下的要如何面對?

      眾叛親離,生不如死。

      容瀾一步一步地退後,接近崖邊,也許該跳吧,一了百了,所有的人都會稱心如意。容瀾閉上眼睛,這是最後的風,最後的記憶。落花裡那片靜靜的湖,他們策馬奔馳,許下的一生相伴,落花裡那片靜靜的湖,他們忘情相擁,承諾的愛本無價,此刻都已是過眼煙雲;那一切恩寵或是罪孽,便是一場夢,一場戲。

      「瀾兒,瀾兒!」林子裡忽然傳來急切的呼喊,黑衣人發現情況有變,再也顧不上地圖,匆忙出劍,劍走偏鋒,直取容瀾心臟。

      「嗯……」容瀾愣愣看著韓梓凝就像一片秋葉,靜靜地落下,擋在自己身前,手中的劍死死抵住兩個黑衣人,而刺客剩下的一把插進他的左肩,黑衣人急切的拔劍在梓凝肩上攪出紅紅的血洞,他的手卻緊緊抓住容瀾,防止她掉下去。

      韓梓凝拚力將容瀾甩向一邊,用左手硬是拔出插在自己身體裡的劍,崖邊頓時刀光劍影,韓梓凝劍招狠辣,再也不是舞劍時的瀟灑公子,殺機盡顯,血染白衣。

      刺客修煉的不是正規劍術,都是偏門左道的功夫,韓梓凝以一敵三,已是佔了下風,還要擋著容瀾,根本力不從心,這麼下去,不是死路一條,就是同歸於盡。

     「瀾兒!」這時韓梓凝被兩人糾纏住,其中一名刺客乘機向容瀾刺去,「瀾兒!」韓梓凝轉身,朝她撕心裂肺的呼喊,容瀾卻一動不動,眼深深的望他,彷彿全然忘了自己的處境。

      梓凝,何苦?

      韓梓凝看著那劍一寸一寸接近,卻在離咽喉半寸之處停住,「啊,啊……啊」那黑衣人手中的劍掉在地上,雙手捂臉。是毒,誰會想到一個等死的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在最後的時刻,撒出了毒,見血封喉。

      趁著另外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容瀾奔向梓凝,拉著他就往崖邊跑,梓凝急忙拉住容瀾,「你做什麼!」

      「你信我嗎?」

      梓凝看著面前女子面容生輝,好像滿天星斗此刻都映在她的眼裡,那瞳中,除了對生的渴望,除了堅定,再無陰霾。

      多少年之後,梓凝的夢裡出現的依然是她真切的面容,日月生輝,天地易色,澄靜如水。宛若煙花在最燦爛的一刻綻放,海枯石爛,咫尺天涯,不曾忘記。

      「跳!」

       第二日容紹棠正在堤壩監工,只見白奇道驚慌失措的跑來,官服扣子都繃開了,「王爺,王爺,不好了,王爺!」

       容紹棠皺眉,成何體統!

      「王爺,侍衛傳來快報,說,說長公主在懷柔縣祭祀時,遇刺……」

       容紹棠身子一斜,侍從連忙扶住他,紹棠一把抓住白奇道的領口,「皇姐,皇姐怎麼了!」

      白奇道嚥了口口水,「說是遇刺……遇刺,薨……』」

      容紹棠手指發白,半晌才低沉一句,「回京。」

      仲憶青風塵僕僕的趕回京城,連口茶都沒顧上喝就想走,風荷笑笑,「坐下歇歇,小姐那邊又不是沒有人照應,不差在這一時。」

       憶青擺擺手,「你不知道,小姐把人都留給王爺了。」

      這次輪到風荷跳腳,「那你回來幹嘛?」

     「我不回來?我倒是想!小姐說你這面的事馬虎不得,這不,叫我給你捎話,還有一封信,給。」

      風荷連忙拆開,信紙很薄。風荷看完心底一顫,望向坐在一邊的憶青,「憶青,小姐她,她沒說什麼吧?」

      「交待了一句,嫁娶是兩個……」

      風荷語氣急躁,「不是,我是問你她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話?」

      「你什麼意思?」憶青察覺到風荷語氣不對,也警覺起來。

      說話功夫,碧水領著探子慌張的進來,「憶青是怎麼找的人,懷柔那邊出事了,京裡亂得一團糟……風荷,風荷!」卻看見站在那臉色發青的憶青,「這是……你怎麼在這兒?」

      風荷手中的信頓時飄落在地上,上面只有四個字:留住憶青。

      安宣帝的身影隱在黑幕裡,氣息虛弱。蘇仁之在這塊宮闈禁地跑進跑出不下二十次,每次都只能得到安宣帝僅有的兩個字:再查。哪裡有線索?只有崖邊的幾灘血,他已經吩咐封鎖消息,可是鞭長莫及,不出三日,其他三國必將知曉,等到那時線索全被破壞,更是猶如大海撈針,皇上……蘇仁之第一次覺得那扇門是那麼難推開,話是那麼難出口。大安的天空烏雲蔽日,似乎預示著這場風暴的襲來。這場皇權真正的血腥之爭,不知要將這個風雨飄搖的國家,引向何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yumi126 發表於 2011-9-23 03:29 PM

第二十三章

      寒心亭,水連天。葉歸海舉杯獨酌,彷彿絲毫沒有注意到亭外石板地上還躺著一個白衣女子,眉頭緊鎖。

      容瀾只覺身上四周都傳來撞擊之後遺留的疼痛,真的賭贏了麼?縱身一跳,高卷的浪花終是化了墜落的力量,將兩人從地獄拉回。梓凝,不知他怎麼樣?容瀾艱難的睜開眼,嘗試著移動身體,卻疼得心肝俱裂。

      「你的骨頭斷了。」容瀾聽到上方傳來一個冷漠疏離的聲音,不禁抬頭望去。

      「葉歸海?」容瀾現出一絲疑惑,接著慢慢變成諷刺的譏笑,卻像是笑給自己聽,「我還以為這天底下最不會相救的人就是你,原來,是我將人心想的太善。」

      葉歸海眼神冷峻,面上卻掛著匪夷所思的笑,「我好心相救,姑娘怎麼反咬一口?」

      容瀾緩緩地坐起身,「罷了,我這樣的人,或許注定不得善終。我只盼你放了韓梓凝,當是行善……」

      「盼?你覺得如今你還有這個資格嗎?」葉歸海撩開簾子,走到容瀾身邊,高高地站著,俯視她,面孔就像是來自阿鼻地獄的幽魂,美極詭極,「放他不是不可,你若在跪在這院子裡求我三天,我便允你,如何?」

      容瀾臉上仍是那副淡淡的樣子,淡的榮辱不驚,淡的了無生趣,不予答覆。

      葉歸海卻不生氣,只是鉗住容瀾的下顎,強迫她吃下一顆黑色的藥丸,「放心,我會讓你好好活著,看著我怎麼把這天下盡收掌中,他們欠我的,我一定會在你身上十倍的討回來……」

      潮濕陰冷的牢房隔絕了這個夏末最後的溫熱,容瀾身上的衣衫本來就是濕的,寒氣入體,冷得瑟瑟發抖,此刻,連一絲燭光都是奢侈的期望。血跡斑斑的牆壁散發著腐臭的氣味,容瀾自我解嘲,不知自己是死在這塊地方的第幾個?肯定不是第一,但願是最後一個。數月沉鬱在胸口的隱痛,如今抽絲剝繭般的的退去。秋紅之毒,原來這毒的名字叫秋紅,情如秋紅,紅落情盡,情盡命斷。

      原想自己是真愛梓凝的,可結果呢,竟是自己想先斷情根。容瀾忽然想起前世有人對她說過:你不是愛我,你愛的是愛情本身,只要劇本夠感人,男主角是誰並不重要。更可怕的是,我一直以為你是女主角,卻不知道,你原來是導演。

      葉歸海靜立在密室外面,風雨聲聲,穿雲打葉,幾天了,這雨一直這樣下著不停,天上就像漏了一個大洞,整條銀河都傾了下來。

幽靜的小路上走來一位女子,挎著個小籃,用布遮著,來到葉歸海面前,「她在裡面嗎?」聲音溫柔似水。

      「嗯。繯兒,你說我該殺了她嗎?」葉歸海轉向那女子,滿是憐惜,沒有偽裝的冷酷,就像一個心事重重的普通人。

      被喚作繯兒的女子眨眨眼睛,輕輕的道,「派出的人說韓梓凝醒來後在海裡尋了很久,見沒有結果,匆匆忙忙就離開了。」

      葉歸海好像沒有聽到一般,喃喃自語,「當年姚家兄妹下毒害我,如今卻將毒續到了自家人身上,繯兒,你說權力當真這麼叫人癡迷?」

      「閣主,我先進去看看她,您早點休息。」

      「嗒嗒……嗒嗒……」的腳步聲從窗口傳來,由遠及近,進來的人大概拿了一個火把,這種火燎的啪啪聲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暖,好像是這個密閉的牢房與外界最後的聯繫。容瀾豎起耳朵,她渴望與這個人交流,因為她害怕長時間的孤獨,不想也不願意被這個世界遺棄。她已經被隔離在陌生世界一次,這種遠離一切,重新開始的生,除了新鮮,更多的是懷舊的苦楚,是追溯的憂鬱。

      兩個人輕輕的喘氣,好像都等著對方開口。

     「你……」

     「我……」

      同時開口的尷尬使得兩人伸出的觸角都縮了回來,隔著厚厚的牢門,一籃吃食被遞了進來,散發著點心誘人的香甜。

      「謝謝。」

      抓起一塊放在嘴裡,融化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糯米的清甜混著竹葉的淡香,多少年在半夜驚醒,陪伴自己的只有這個迷戀到舌尖的味道,多少年在半夜驚醒,陪伴自己的只有這個貼近到心底的溫柔,只怕是此刻身在監牢,環繞的還是她的纖細心思。

     「繯兒,這麼多年了我一直記得,出生時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是你,第一個抱起我的是你,第一個餵我吃飯的你,第一個帶我玩耍的也是你,即使你是姚若瀛的心腹,我都毫不顧忌的把你帶在身邊,哪怕後來猜到可能是至親至人借你之手下毒,我都沒有下令殺你。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沒想到,你會背叛姚若瀛。」

      「你怎麼知道是我下的毒?」繯兒咯咯的笑,笑裡含著歇斯底里的痛。

      「李攸攸和冷蔚聯手殺我,定不會下慢毒。在宮裡這麼多年,父皇待我如何,姚若瀛心知肚明,我本就和她們不是一條心,活著也是變數,倒不如把我的死轉嫁到東宮,父皇對太子的心涼了,就不怕沒有機會。你先下毒,再接著到這來告訴我事實真相,讓我連死都不的安寧,這樣你也算報復姚家了,我說的對嗎,繯兒?」容瀾的嘴角已經乾涸的血跡又變得鮮紅濕潤,緊閉的眼睛顯不出空洞的神情。

       繯兒看不見容瀾,聽見的是她入深潭一般的聲音,愛與恨從她嘴裡出來都失去了顏色,失去了初始的炙熱,像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屍,在這世上無力的行走。旁人只道心如死灰,卻看不見真心焚燒時的慘烈,也無法懂得箇中滋味。

      「秋紅之毒無藥可解,若是想續命,只能一直服用下去,藥吃得越多,情就越重,情越重,越不想死,越不想死,陷得就越深。葉歸海受了十幾年的苦,我只能用你的命來償姚若瀛欠他的債。姚若瀛本是要你被逼到絕境,為了韓梓凝不惜奪權,卻不知道我把藥斷了。公主,你錯就錯在太過聰明,將什麼都看得太透,無情無愛,處處被人算計,無怨無恨,你這樣活著便是拖累,死了也好。」

       容瀾苦笑半晌,咬破了嘴唇只吐出一個字,「滾。」

安國,東宮。

     「可有消息了?」太子坐立不安,左右徘徊。

      李攸攸捧著花茶,氣定神閒的坐在榻上,「沒有。」

     「那您還坐得住!您看看著宮裡都成什麼樣子了,父皇早朝不上,我每次上書都被駁了回來,萬一屍首被發現是假的,真的又回來了可怎麼辦!」

     「那邊的事自然有人會處理好,就算發現屍首是假的又怎麼樣,如果你父皇堅持不發喪,冷先生自然會挑撥蒼珉以欺詐的罪名興師問罪,若是兩國兵戎相見,不死也要說成是死人,找到了也是沒有名分的屍首。你只要靜觀其變,江山一朝易主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第二十四章

      陡然劈開的雲縫裡瀉出妖冶的月華,澄淨的湖面上映出彷彿是由滾滾銀色波濤堆砌而成的歸海閣,巍然高聳,鎮守天邊。

      暖池裡漫出的霧氣掛在四周的紅紗帷帳上,池水粼粼,彷彿是覆了一層晶瑩冰的雪,冷熱兩重。

      葉歸海斜倚在軟塌上,品著這格格不入的箏樂,本是溫和的曲子卻因為在這空曠的殿裡迴響,撒出淒清,柔弱的另類美感。他的眉頭鎖著,面容攝魄勾魂,在美艷中析出成熟的,冰冷的稜角。

      這夜,平靜的暗湧層現。

      侍女挑開暖池的簾子,從中走出來一個裹著紅綢的女子,那綢子長的曳地,露出鎖骨以上的頸肩,膚若凝脂,瑕白如玉。她緩緩地走出來,有那麼一瞬間,樂隊的曲子尷尬的停頓,但很快又恢復索然無味的吹拉彈唱。

      葉歸海看著容瀾旁若無人的走到一邊,牽起一角擦拭起被打濕的髮梢,「果然將死之人連禮儀廉恥都顧不得了麼?」

      沒有回答,繚繞的依然只有曲子的聲音。

      葉歸海衣袖一甩,本在琴師手中的琴硬生生的被拋到了容瀾旁邊的空位,琴弦微微顫動,毫髮無損,「彈!」

      殿內之人訓練有素的悉數退去,大殿裡只剩下心思各異的兩人,身離咫尺,心隔千里。

      容瀾睨著那箏,紋雕的龍飛鳳舞,花刻的百轉千回,是把好東西,忍不住伸手撫了兩下,入耳的音質也是一等一,接著歎了口氣,「看來閣主錯把我當作風塵女子,以為小彈一曲才夠情調。」

      葉歸海冷笑一聲,「風塵一曲不過一夜溫存,可你一曲就勾了蒼清雅的魂兒,那等下作女子怎能與你相比?」

      容瀾眉目低垂,聲音幽幽,「閣主名曰歸海,海即瀛,既然已作了這重歸之思,又何必獨立寒心亭,不知您這是望穿秋水,還是看破紅塵?」

      兩個人唇槍舌劍,互不相讓。不過,每個人都有底線,在葉歸海心中,姚若瀛三個字是禁忌,是苦楚,是不能觸碰的傷。容瀾這句看似情真,實為諷刺的話就像指甲一般摳進葉歸海的肉裡,牽著他緊繃的神經。果然,葉歸海身形一起,已然立於容瀾身前,容瀾抬起頭,還是仰望著他,看著他陰森的眸,淡白的唇,緩緩地站起來,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憑什麼我每次看你都要仰頭呢,閣主,當年姚若瀛可不是這般沒有骨氣,你卻不要命的往上貼,如今怎麼還不敢動手了?」

      葉歸海哼了一聲,一手抓住容瀾的頭髮,反手一甩就把她丟到了旁邊,容瀾的手臂掠過鋒利的桌角,劃開一道狹長的口子,鮮血如注。長髮被血粘住,殷紅順著髮梢滴落,她卻狠狠地用另只手抓住椅腿,不讓自己倒在地上。

      葉歸海的理智被血沖刷得所剩無幾,那沉寂了十幾年的不知是愛是恨,死命的糾纏,纏得窒息。他拉起容瀾,將身子欺了上去,兩人在撕扯中深吻,葉歸海渴望著在情慾中跌宕起伏,他沒有閉上眼睛,甚至不顧懷中人的啃咬,死命的看著,看著這個已經分不清是誰的女子,那種無謂的反抗,似乎讓他感覺隸屬於姚若瀛的,讓他恨極愛極的倔強,「若瀛,若瀛……」一聲一聲深情的,含糊不清的低喚,不知是騙誰。

      直到葉歸海放開些空隙,久違的新鮮空氣才讓兩人稍稍冷靜,容瀾眼睛有些紅,卻沒有淚水,就像是一口枯乾的井,井沿殘留著斷裂的痕,往裡面一望,黑漆漆的不見底,一陣暈眩。她被抵在葉歸海與牆面之間,沒有謾罵的話語,可那多年不見,緩緩爬上嘴角的鄙夷在兩人之間豎立一道屏障,長滿了刺,扎的兩人鮮血淋淋,打不破,移不開,「我不是姚若瀛,你叫錯了。」她說完將手指勾起,用力的在葉歸海的背上劃抓,力道大的隔著衣料彷彿也能捲起肉絲。

      葉歸海吃痛的罵了句髒話,一隻手爬上容瀾的脖子,稍一用力就能折斷這跳動的生命,「我一定會殺了你,一定……」他將頭埋在容瀾溫熱的皮膚上,似乎隔著它才能觸碰到虛無縹緲的愛情。

      容瀾的眸豁然睜開,若說前一刻那眼中還有最後一絲屬於活人的生氣,看得出心潮起伏,看得出喜怒哀樂,此刻,那口枯井已然被一塊巨石轟轟的砸蓋住,讓人連掀開窺探的能力都不復存在,「你已經殺了一個了。」

      情慾使人瘋狂,癲狂,癡狂,撕破偽裝,只有肉體赤裸裸的,源於生命本能的驅使,葉歸海眼神迷離,「誰?我殺了誰?」

      「容瀾,你殺了容瀾。」

      「胡說,那你又是誰?」葉歸海喃喃的問,聲音竟然含了一絲調笑,與女子生冷的聲音形成強烈的對比。

      容瀾木然了一會,突然環住葉歸海的頸,癡癡的笑,「你既然敢碰,就千萬別叫錯,昭,我叫昭。」

      昭,日明,光明也,此字大吉,天理昭昭,日月昭昭,能將一切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古人曰:倬彼雲漢,昭回於天,卻總忘了後面一句: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喪亂,饑饉薦臻……即使銀河折射旭日的光芒,依然掩蓋不了天下蒼生的疾苦,傾覆不了九州喪亂。

      姚若瀛,即便血脈相連,這恩情,這身子,連本帶利也算兩清了。容瀾,你這生該享的福,該嘗的情,該受的苦,該流的淚,如今都盡了。人這一輩子,活來活去就是一個交代,但凡世事理清理順,就不算失敗。人生何來盡善盡美?缺的少的,余的多的,只盼來世。

      所以,自此以後,這世上再沒那個被人輕喚瀾兒的白衣女子。韶華似水,築起清澈的墓,青絲如風,裹住封存的心。

      所以,這如畫江山,便是染指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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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yumi126 發表於 2011-9-23 03:33 PM

第二十四章

      陡然劈開的雲縫裡瀉出妖冶的月華,澄淨的湖面上映出彷彿是由滾滾銀色波濤堆砌而成的歸海閣,巍然高聳,鎮守天邊。

      暖池裡漫出的霧氣掛在四周的紅紗帷帳上,池水粼粼,彷彿是覆了一層晶瑩冰的雪,冷熱兩重。

      葉歸海斜倚在軟塌上,品著這格格不入的箏樂,本是溫和的曲子卻因為在這空曠的殿裡迴響,撒出淒清,柔弱的另類美感。他的眉頭鎖著,面容攝魄勾魂,在美艷中析出成熟的,冰冷的稜角。

      這夜,平靜的暗湧層現。

      侍女挑開暖池的簾子,從中走出來一個裹著紅綢的女子,那綢子長的曳地,露出鎖骨以上的頸肩,膚若凝脂,瑕白如玉。她緩緩地走出來,有那麼一瞬間,樂隊的曲子尷尬的停頓,但很快又恢復索然無味的吹拉彈唱。

      葉歸海看著容瀾旁若無人的走到一邊,牽起一角擦拭起被打濕的髮梢,「果然將死之人連禮儀廉恥都顧不得了麼?」

      沒有回答,繚繞的依然只有曲子的聲音。

      葉歸海衣袖一甩,本在琴師手中的琴硬生生的被拋到了容瀾旁邊的空位,琴弦微微顫動,毫髮無損,「彈!」

      殿內之人訓練有素的悉數退去,大殿裡只剩下心思各異的兩人,身離咫尺,心隔千里。

      容瀾睨著那箏,紋雕的龍飛鳳舞,花刻的百轉千回,是把好東西,忍不住伸手撫了兩下,入耳的音質也是一等一,接著歎了口氣,「看來閣主錯把我當作風塵女子,以為小彈一曲才夠情調。」

      葉歸海冷笑一聲,「風塵一曲不過一夜溫存,可你一曲就勾了蒼清雅的魂兒,那等下作女子怎能與你相比?」

      容瀾眉目低垂,聲音幽幽,「閣主名曰歸海,海即瀛,既然已作了這重歸之思,又何必獨立寒心亭,不知您這是望穿秋水,還是看破紅塵?」

      兩個人唇槍舌劍,互不相讓。不過,每個人都有底線,在葉歸海心中,姚若瀛三個字是禁忌,是苦楚,是不能觸碰的傷。容瀾這句看似情真,實為諷刺的話就像指甲一般摳進葉歸海的肉裡,牽著他緊繃的神經。果然,葉歸海身形一起,已然立於容瀾身前,容瀾抬起頭,還是仰望著他,看著他陰森的眸,淡白的唇,緩緩地站起來,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憑什麼我每次看你都要仰頭呢,閣主,當年姚若瀛可不是這般沒有骨氣,你卻不要命的往上貼,如今怎麼還不敢動手了?」

      葉歸海哼了一聲,一手抓住容瀾的頭髮,反手一甩就把她丟到了旁邊,容瀾的手臂掠過鋒利的桌角,劃開一道狹長的口子,鮮血如注。長髮被血粘住,殷紅順著髮梢滴落,她卻狠狠地用另只手抓住椅腿,不讓自己倒在地上。

      葉歸海的理智被血沖刷得所剩無幾,那沉寂了十幾年的不知是愛是恨,死命的糾纏,纏得窒息。他拉起容瀾,將身子欺了上去,兩人在撕扯中深吻,葉歸海渴望著在情慾中跌宕起伏,他沒有閉上眼睛,甚至不顧懷中人的啃咬,死命的看著,看著這個已經分不清是誰的女子,那種無謂的反抗,似乎讓他感覺隸屬於姚若瀛的,讓他恨極愛極的倔強,「若瀛,若瀛……」一聲一聲深情的,含糊不清的低喚,不知是騙誰。

      直到葉歸海放開些空隙,久違的新鮮空氣才讓兩人稍稍冷靜,容瀾眼睛有些紅,卻沒有淚水,就像是一口枯乾的井,井沿殘留著斷裂的痕,往裡面一望,黑漆漆的不見底,一陣暈眩。她被抵在葉歸海與牆面之間,沒有謾罵的話語,可那多年不見,緩緩爬上嘴角的鄙夷在兩人之間豎立一道屏障,長滿了刺,扎的兩人鮮血淋淋,打不破,移不開,「我不是姚若瀛,你叫錯了。」她說完將手指勾起,用力的在葉歸海的背上劃抓,力道大的隔著衣料彷彿也能捲起肉絲。

      葉歸海吃痛的罵了句髒話,一隻手爬上容瀾的脖子,稍一用力就能折斷這跳動的生命,「我一定會殺了你,一定……」他將頭埋在容瀾溫熱的皮膚上,似乎隔著它才能觸碰到虛無縹緲的愛情。

      容瀾的眸豁然睜開,若說前一刻那眼中還有最後一絲屬於活人的生氣,看得出心潮起伏,看得出喜怒哀樂,此刻,那口枯井已然被一塊巨石轟轟的砸蓋住,讓人連掀開窺探的能力都不復存在,「你已經殺了一個了。」

      情慾使人瘋狂,癲狂,癡狂,撕破偽裝,只有肉體赤裸裸的,源於生命本能的驅使,葉歸海眼神迷離,「誰?我殺了誰?」

      「容瀾,你殺了容瀾。」

      「胡說,那你又是誰?」葉歸海喃喃的問,聲音竟然含了一絲調笑,與女子生冷的聲音形成強烈的對比。

      容瀾木然了一會,突然環住葉歸海的頸,癡癡的笑,「你既然敢碰,就千萬別叫錯,昭,我叫昭。」

      昭,日明,光明也,此字大吉,天理昭昭,日月昭昭,能將一切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古人曰:倬彼雲漢,昭回於天,卻總忘了後面一句: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喪亂,饑饉薦臻……即使銀河折射旭日的光芒,依然掩蓋不了天下蒼生的疾苦,傾覆不了九州喪亂。

      姚若瀛,即便血脈相連,這恩情,這身子,連本帶利也算兩清了。容瀾,你這生該享的福,該嘗的情,該受的苦,該流的淚,如今都盡了。人這一輩子,活來活去就是一個交代,但凡世事理清理順,就不算失敗。人生何來盡善盡美?缺的少的,余的多的,只盼來世。

      所以,自此以後,這世上再沒那個被人輕喚瀾兒的白衣女子。韶華似水,築起清澈的墓,青絲如風,裹住封存的心。

      所以,這如畫江山,便是染指又何妨?

      所以,這如歌歲月,便是負天又何妨?



第二十五章

     大安宣德二十年的秋,天空一直是灰濛濛的,就像將一池美麗的荷肢解成為碎碎的漂萍,叫人心生怯意,不敢仰望。哀傷的氛圍漫延了整個大陸,幾乎沒有什麼喜慶的事可以來沖淡。那一年,菀國孝奉皇帝先是因年事已高,宣佈退位,將皇位禪讓於四皇子墨熙雲。可惜心無旁騖的灑脫並沒有挽救他微弱如燭的生命,沒有多久就便駕崩了。那一年,安國長公主的突然故去,震驚朝野,泱國公開表示對兩國未結之緣的遺憾,剛剛被冊封為泱國儲君的皇弟蒼清雅更親自趕往安國弔唁。同年,姑蘇河水暴漲泛洪,兩岸堤壩耕田盡毀,百姓死傷數萬,東源縣總督白齊道因治水不利獲罪滿門,天災人禍的打擊使得安宣帝一病不起,深居簡出,由太子代理朝政。那一年,朝堂多風雨,江湖也飄搖。不知是誰挑唆武林各派暗喻歸海閣手握雄兵巨財,妄圖一統江湖,接著由於韓家勢力的撤出和人心多疑的猜忌使得奪劍事件胎死腹中,歸海閣終於成為武林無形中共同的敵人,局勢一觸即發,人心惶惶。

     而眼下對于歸海閣一干人等,值得私底下議論紛紛的除了備戰的氣氛,還有那獨居在偏院的紅衣女子,沒人知道她是何時出現在閣中的,但是,等到大家都捕風捉影得發現她的存在,一向對情愛之事異常淡漠的閣主,已然陷在深閨不能自拔。

     從映月樓上望下去,銀裝素裹的冬,清純且撩人。

     此時正當午後,侍女花枝侍立在一旁,有些昏昏欲睡,眼皮重的幾乎耷拉下來,卻忽然聽到一句呼喚,「花枝,擺上茶點,我想去園子裡坐坐。」

     花枝猛地驚醒,連忙應了句,「是。」

     擺好了桌椅,就看見一襲跳動的紅色自樓上走下,活了一片孤白。花枝看得有些呆,怪不得閣主喜歡,真是個特別的女子,說不出來的漂亮,不,不是漂亮,好像是一種,一種挑逗,就像是一個好看的故事,對,是故事。

     給那女子披上一件雪白的皮襖,遞上暖爐,那女子笑盈盈的說了聲謝謝,花枝也樂了。誰說這閣主的寵侍不好伺候,溫文爾雅的,很是貼心呢!

    「好美一幅賞雪圖,雪美,人更美。」一把柔柔的女聲自院門響起。

     花枝應聲望去,原來是刑堂堂主葉繯兒,趕緊低頭推了推似是小睡的女子,「昭兒姑娘,刑堂堂主來看您。」

     紅衣女子不知是裝睡還是真眠,動也不動。

     花枝看看堂主的臉色,她嚴厲的名聲可是無人不知,擔憂看了看自己主子,慌忙行禮,「昭兒姑娘睡著,請堂主稍候,奴婢再去備些茶來。」

     繯兒慢慢走近,看見躺椅上的女子平和的側臥,高挑的眉襯著大紅,更顯妖嬈。腦海裡突然回想起很久之前,也是這個女子站在奢華的宮殿裡,固執的拒絕了那皇賜的紅衣,對著鏡子苦笑,換那件白色的吧。她從沒看過這女子穿紅,一直以為不好看,可原來是這般惑人,即使蓋著一件白袍,也壓不住那如血的艷。

     紅衣女子手指微微顫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也許是剛醒來的緣故,眼中閃著清澈的芒。眼珠轉了幾轉,似乎對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感到意外。葉繯兒剛欲開口,就看見那昭兒姑娘匆忙起來,「喲,您看我這睡得真熟,怠慢堂主了。」語氣熱情地就像紅衣一樣,笑瞇瞇的眼好像在歡迎一位老友。

     葉繯兒有些轉不過來彎,還未應對,就看見了那昭兒姑娘嘴唇又動了動,「您有事派人來叫我一聲就好,怎麼敢勞您親自跑一趟。」說完伸出手,想拉葉繯兒坐下。

     葉繯兒皺皺眉,厭惡的避開那昭姑娘的示好。昭姑娘倒也不生氣,眼裡滿是笑,笑著看葉繯兒收起她溫柔的眼神,流露出她一堂之主該有的執法冷酷的臉,漸漸能讓人嗅出危險的氣味。

      昭兒還是笑,如香如蜜。

     「我看著你長大,都不知道你原來有這麼下賤的模樣。」

     「堂主說笑了,昭兒如今什麼身份您再清楚不過,您是一堂之主,閣主面前的大紅人,我尊敬您應該的。」

       葉繯兒突然上前扣住昭兒的脈,嘲諷的挑挑嘴角,「閣主的藥保不了你多久,你的毒早已經滲入心脾。別指望著閣主能愛上你,你不過是個替身,要是老實些,我到時留你個全屍。」

     「您也說了,昭兒不過是個替身,若是沒命再侍奉閣主,拿個蓆子卷卷也就罷了,怎麼還敢要您親自送,這不是折煞我了。」

       葉繯兒看著眼前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臉,違心話說的面不改色心不跳,怎樣都無法相信這就是那個以淡雅處事著稱的長公主,那份曾經令人感歎的清麗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份圓滑的嫵媚,她的內力一絲絲滲透昭兒的身體,可是,她沒有疼痛的皺眉,只有諂媚的笑,她怎麼可以笑?她不能笑!

     「容瀾,你……」

     「容瀾死了,天下人都知道她已經死了。」葉歸海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院內的僵局。

     昭兒巧妙的脫開葉繯兒的手,輕盈的迎上來,「參見閣主。」聲線甜美。

     葉歸海順勢摟住昭兒的腰,「繯兒怎麼來了?」

     葉繯兒尷尬的收回還懸在半空的手,「我來看看昭兒姑娘。」

     「嗯。你常來看看也好,昭兒在這也沒什麼認識的人。」葉歸海的眼睛早已落在懷中人的身上,漫不經心的話委婉的傳達著送客的命令。

     葉繯兒咬咬牙,「那繯兒先回去了。」

     「好。」

     葉歸海摟著昭兒向映月樓走去,葉繯兒依依不捨的追隨著他們的背影,卻突然看見昭兒回頭望了過來。她先是笑著,眼睛彎彎的好似月牙,接著,收斂嘴角,眼睛卻慢慢睜開,墨色的眼,燃著紅色的焰,彷彿罪惡之火,焚盡純善,泛著嗜血的,冰冷的挑釁。那雙眼讓人覺得彷彿瞬間墜入災難,纏繞著身體都是吐著信子的蛇,利齒上沾著毒液,正等著欣賞獵物的垂死掙扎。

     葉繯兒有些恐懼的向後退了一步,待回過神來,已看不見兩人的蹤影。花枝這時氣喘吁吁的回來,「堂主,茶。」她盯著這個跟在那女子身邊的丫頭,那份膽怯卻也像是偽裝的鄙夷,『啪』的一聲揮掉茶杯,拂袖而去。花枝嚇得連忙跪地求饒。

     昭兒站在高處的花台,冷眼注視著這一幕。繯兒,葉歸海不愛我,但也不會愛上你,葉歸海不殺我,但你一定要殺我,因為,你害怕了。你從前怕姚若瀛,現在怕我。愚蠢的女人永遠在害怕出現在自己男人身邊的情敵,卻從來不知道抓住男人的心。所以,這場遊戲於你開始,但,由我終結。

     「昭兒,看什麼呢?」葉歸海溫熱的氣息拂在昭兒的耳畔,惹得她咯咯的笑。

     「沒什麼,今年的雪真漂亮。」

     「你穿紅色站在雪地裡也很好看。」

      好看嗎?或許因為,那是血的顏色吧。

     仲憶青強壓下自己焦躁不安的心,看著湖面的水泛起微瀾。閉上眼睛,回想著今天那一幕,回想著那高聳的殿堂內那雙自責的眼。

     「所以,你走之前,瀾兒都還好好的。」

     仲憶青跪在冰冷的地上,聽著那明黃幕帳後的威嚴的聲音,如果不是他,公主就不會去萊珂,也不會出事!他憤恨的想著,恨不能揪出那人來痛打一頓。

     「那麼,你為什麼要離開呢?」幕帳後的聲音突然黯淡下去,就像是自言自語。「仁之,去吧。」

     站在帳子外面的蘇仁之聲未落,人已動。鋒利的匕首抵在仲憶青的脖子上,血順勢而下。

     「等等……」

     蘇仁之詫異的回過頭,不可置信的回味著那句等等。他從他的口中,從來都沒有聽到過『等等』的命令,即使當年血染東宮,面對至親兄弟,都沒有吐出半個等字。一時不知那握著匕首的手,是該放下,還是收回。

     咳嗽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蘇仁之慌亂的奔回安宣帝身邊,在捲起帳子時,仲憶青捂著傷口,艱難的抬頭望去,呆滯在匪夷所思的情境中。

      安宣帝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可那樣子……

     「皇上,皇上,奴才去傳太醫來……」蘇仁之幾乎是哭腔的跪倒在地上。

     安宣帝揮揮手,「不用。憶青,過來,過來……」

     仲憶青應聲來到床邊。安宣帝深陷的眼窩裡充滿憂傷,「憶青是麼,朕從來都沒仔細的看過你。聽說瀾兒很器重你……」

      仲憶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公主待奴才很好……」

      「她待誰都很好啊,要是她回來,看見你不在了,是不是又會怪朕?」安宣帝被蘇仁之攙著躺下,聲音微弱。

      蘇仁之的手在發抖,「皇上,您好起來,你好起來奴才就去接公主,公主說不定就快到了,皇上……」

     「朕待她不好,她不會想回來了。憶青,你說呢?」

      待她不好,對!你是待她不好,仲憶青怒火攻心,正想接著話頭說出自己對他所有的怨,所有的恨,卻看見蘇仁之轉頭過來看他。蘇仁之失去他所有的冷靜,望向自己的眼中,有威脅,有企盼,甚至有乞求,那是蘇仁之嗎?那個將世人都不放在眼裡的蘇仁之,他在求自己,求他不要再傷害那個自責的人?

     「不是,皇上,您待公主很好,公主會回來的,奴才會把公主帶回來。」仲憶青挺起脊背,眼裡閃出晶瑩的光。

      安宣帝輕輕笑了,又牽動一陣咳嗽,「公主沒有白疼你啊。仁之會幫你的,記住,不惜任何代價,把瀾兒,帶,帶回來。」

      蘇仁之感激地看了看憶青,「是,皇上。您好好歇著,奴才這就去,公主快回來了……」

      ……

      風荷靜靜走到憶青身邊,「聽說你去過宮裡了。」

     「嗯。」

      「你為什麼不殺了皇帝?」風荷冷漠的問,自從仲憶青拋下小姐跑回來,風荷就再沒對他露過一次好臉色。

     「我不能。」

     「你怕死。」風荷諷刺的說。

     「是,我怕死,我死了就沒人去救公主了。」仲憶青苦澀的低語,頭埋得不能再低。

      風荷看著憶青,恐怕,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想以死謝罪了。

     「風荷,憶青!」喬碧水的身影掠到眼前,透著一絲顯而易見的喜悅。

      兩人迅速回頭,風荷急切的衝上去,「找到了她了,找到了嗎?」

     「探子剛到的消息,說歸海閣閣主最近有一個十分得寵的侍妾!」

      風荷恨不能把喬碧水扔到湖裡去,「你說這些有什麼用!」

     「我們一直以為是韓梓凝下的手,如果,如果我們一開始就找錯方向了呢?」喬碧水揚了揚手中的薄紙,「而且,我問了我爹,他說,葉歸海曾經找他醫過毒症,那個毒叫秋紅,據說源自宮廷秘藥,專門用來對付不聽話的秀女,也就是說,若是葉歸海抓了小姐,可能為了換解藥!」

     「解藥呢,解藥呢?」仲憶青昏暗的臉色突然煥發了久違的光彩。

      喬碧水遲疑了一會,「沒有,秋紅之毒無藥可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yumi126 發表於 2011-9-23 03:44 PM

第二十六章

     晚晴風歇,一夜春威折。脈脈花疏天淡,雲來去,數枝雪。勝絕愁亦絕,此情誰共說。惟有兩行低雁,知人倚,畫樓月。

     葉歸海持著酒杯,看著對面執筆而立的昭兒,那筆握在手中已有片刻,凝聚的墨滴落下來,浸透了宣紙,化成由深入淺的圓。她卻彷彿渾然不覺,神情就像一個初學寫字的孩子,滿腦袋都是想寫的字,提起筆來卻記不起一個。葉歸海本想出聲詢問,猶豫了片刻,不想打破這夜裡寂靜的平和,慢慢地走過去,映入眼簾的是已經乾透的一行小字:皓月清輝,獨倚危樓。不由得笑出來,「怎麼說是獨倚,莫非本閣主在你眼中連個人都算不得?」

     昭兒沒回頭,聲音微弱,「沒有我,閣主豈不正是應了這獨倚二字?」相處數月,兩人的關係更加撲朔迷離,那份建立在仇恨上岌岌可危的『愛』,不僅是諷刺,也是羈絆。也許兩人命該如此。秋紅的毒,嘗過之後才能明白,痛苦的不並是沒有光明的康健之身,而是明明藏匿滾滾紅塵,身邊陪伴芸芸眾生,卻無端衍生出一種孤獨,一種帶著面具、過於喧囂的孤獨。
  
      常言人不敢與天鬥,更不能與天鬥。在既定的命格下,你只能選擇卑微的接受。而這兩個不甘心的人,終於在反抗中建立起互相取暖的友誼,互伴左右,不訴別離。
  
      對於這個問題,葉歸海選擇沉默。
  
      昭兒放下筆,看了看那張宣紙,「還沒寫完就髒了……」說完就想撕碎扔掉,卻被葉歸海一把攔下。只見他蘸取少許朱色,輕輕幾筆,就在滴墨處勾勒出一朵寒梅,栩栩如生,宛如初開。「這不就好了?」
  
      在昭兒眼中,如今的葉歸海就像是一個體貼的情人,耍弄著小把戲哄人開心。他也許是個好男人,除了沒有手握天下,樣樣皆優。昭兒淺笑,「髒了就是髒了,無論怎麼遮掩,始終還在。」眨眼之間,暖閣漫天碎片。
  
      那晚雪停了,寒梅盡放。葉歸海摟著昭兒,她好像睡得很深,嘴唇微動,湊的很近才能聽清她究竟在呢喃著什麼,「梓凝,梓凝……」葉歸海一瞬間收緊手臂,輕歎,「他都沒再來找你,你還不要命的求我放了他。」
  
      後來那晚雪又下了,夾雜著呼嘯的北風。梅花瓣在凜冽寒風中飄落,徒留空枝。午夜的梅獨開獨謝,世上之人酣睡之時,又有誰能知那一夜芳華。暖閣的沉香熏得葉歸海沉醉美夢,所以,他永遠不知道昭兒整晚沒睡,靜靜地看著他,他永遠不知道昭兒跟他說了什麼,「既然梓凝無事,葉歸海,我還你個人情可好?若是讓繯兒助我離開,你也不會陷得更深。」
   
      從清早開始,歸海閣的正廳就被一種緊張壓抑的氣氛籠罩著,歸海閣的幾大堂主低著頭站著,不時害怕的抬頭朝上面看看,生怕開罪主人。聽著報告的葉歸海心不在焉,脾氣差得厲害,動不動就是一頓訓斥,嚇得侍奉的下人也躲得遠遠。
  
     「查個東西也查不到,要你有什麼用!」被斥責的那位堂主剛想請罪,上座的閣主已經不耐煩的離開了,留下面面相覷的眾人,大家不由得把視線都轉向閣主最為器重的刑堂堂主。葉繯兒擺擺手,「你們先回去吧,待我去後面看看。」
  
      葉歸海剛剛走進映月樓,就看見派去為昭兒診脈的大夫迎上來。急忙開口,「如何,是什麼病症?」
   
      那大夫從沒見過閣主如此焦急的樣子,擦了擦汗,「回稟閣主,這位姑娘似是,似是有了身孕……」
  
      「什麼,真的?」葉歸海瞪大眼睛。
  
      「回稟閣主,是喜脈,可是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不適的反應,暫時還查不出。」
  
      葉繯兒追著閣主直至映月樓,才看見葉歸海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還顯現著一種不能言明的喜悅,當他聽到喜脈二字時,葉繯兒真正從心底感覺到一種恐懼。這個表情她見過,而且從來都沒有忘記。十幾年前,當姚若瀛說出那句『我喜歡你』的時候,葉歸海就是這樣,就是這個笑容,顛倒眾生,翻覆天地。也就是為了這個笑容,她不惜叛主相救,沉淪至今。如今這笑容再次出現,卻依然不是為她。繯兒目送大夫離去,勉強壓抑著眼中的妒意,看著強佔了她的愛人的女子一臉歡喜的從帷幕中走出,許是有了身孕的緣故,眉眼比上次見到時更加柔和,散發著珍珠般的韻味。
  
      人道三個女人一台戲,孰料兩女一男更有趣。
  
      昭兒和葉歸海調笑著,每個字猶如針尖,扎進葉繯兒的心裡。
  
     「閣主,我想出閣逛逛,順便買些東西回來。」
  
      「那怎麼行,如今你的身子不能隨便走動。想要什麼,叫人買回來就是,何必自己出去?」
  
      「哪有,大夫說早幾個月多看看風景有好處,也不走遠,去街上買些將來要用的東西,都是孩子貼身的料子,我怎麼放心交於他人,莫非閣主是打算讓我在這小樓中待一輩子?」
  
      「好,好。我辨不過你,哪天天氣好些,我親自陪你。」
  
      「那不是更加招搖?找兩個功夫好些的陪著就行。您說呢,堂主?」
  
      看著兩人將話題引到自己身上,葉繯兒微笑附和,「都是些女兒家的事情,閣主不過問也罷。」
  
      「還是你們姐妹同心。」

       同心?葉繯兒在心中嗤笑,閣主,平日我事事順你,今日休怪我無情無義。我在你身邊十載,你謝我敬我,卻偏偏不說一個愛字。若是今生不得你愛,得恨又何妨,若是你不肯將我放在心中,那就讓你永遠也忘不了我吧。
  
      昭兒瞇起眼睛,仔細地感受著葉繯兒的情緒變化,她有意識的將手放在小腹上,看著繯兒的視線下移,她知道,她成功了。愛情會使人盲目,盲目到看不出問題的本質。葉繯兒,也許你不知道,對於報復,囚禁永遠比死亡更有力。

      那年冬天過去的時候,歸海閣燃起一場大火,那場火來的蹊蹺,去的時候卻無聲無息。閣中一個侍女說她親眼看見是閣主點燃映月樓,就在那兒站著,看著那火蔓延庭院,而刑堂堂主站在他身後,後來閣主離開前不知說了句什麼話,刑堂堂主好像很難過,一個人在那兒哭了很久,眼淚流了很多,像是要把那火熄滅一樣。她又說,其實閣主有個很喜歡的女人住在那兒。聽故事的人笑她傻,那不是把那女人也燒死了?那個叫做花枝的侍女突然很感傷,不是呀,那個女人有天出門就再也沒回來,燒得時候那屋子是空的。慢慢的,講故事和聽故事的人一個一個都不見了,就像那場火一樣,什麼都沒剩。再後來連故事也殘缺了,只是偶爾有人提起那場大火,感歎幾聲,可惜了那傳說中鑲珠嵌玉的金屋。


      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幾天之後。昭兒撐著身子坐起來,滿眼都是花花草草,盛在一個個盆裡,很是好看。深呼吸幾口清新的空氣,自由的味道讓人一輩子也不想再忘記。
  
      「小丫頭醒啦!」只見一個糟老頭挑開竹簾走進來,身上衣服破破爛爛,頭髮凌亂。
  
      昭兒一愣,咧開嘴,「糟老頭,這麼久沒見,還是一副乞丐樣。」
   
      「哼,天底下敢這麼叫我的除了碧水那小畜牲,就只剩你這個丫頭了。不過幸虧你醒了,否則門外那幾個人都要把我這房子拆嘍。給,喝藥。」
  
      「怎麼,他們都來了?」繯兒笑著接過來抿一口,「好苦。」
  
      「你哇的一口血吐出來,他們七手八腳的一團亂,就把你送到我這兒。我這輩子瞧得起的人沒幾個,不過小丫頭你真是讓我佩服,他們說你從葉歸海那逃回來?他的武功這幾年大有長進,你是怎麼出來的?」說完又伸手遞給昭兒一把花花綠綠的藥丸,叫她吃下去。
  
      「他的一個堂主要殺我,我就誘她在路上動手,殺手是風荷早就安插在歸海閣的人,他大概以為我死了吧。」昭兒瞪著那一堆散發著奇怪氣味的藥丸,考慮要不要吃。
  
      「葉歸海居然肯放你出來?以他的性格,不殺你已經是格外開恩。」喬老頭拿眼神逼迫昭兒吞下藥,又回身想倒杯清茶給她。
  
      「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他估計我不會逃跑吧。」昭兒不耐煩的答覆,同時皺著眉頭,強忍著不把藥吐出來。

       匡啷一聲,喬老頭手裡的茶壺掉在地上,「你的孩子是葉歸海的!」
  
      昭兒剛想問喬老頭為什麼這麼大反應,話還沒出口,屋子裡面就嘩啦啦進來好幾個人,定睛一看,昭兒的氣一下噎在嗓子裡,因為她看見了一個令人棘手的難題,蘇仁之。
  
      碧水盯著地上的碎片看了看,「怎麼回事?」
  
      這時風荷和憶青已經衝到榻邊,兩人眸子都是按奈不住的喜悅,「小姐,公主!」
  
      昭兒將手遞給他們,掌心傳來熟悉的溫熱,她卻從縫隙中看蘇仁之,他並不激動,甚至沒有發出聲音,任何情況都恪守著君臣之禮,一絲不苟。若是以前的容瀾還有分毫對那個皇宮的眷戀,可如今的昭兒,徹底抗拒著來自那個地方的一切,因為,它們已經伴隨著另一個靈魂,永遠的離去。

       「你們都先出去吧,仁之留下。」昭兒的聲音陡然變冷,三分疏離,七分冷傲。其實無論怎麼躲避,皇家賦予她的一切,生命,氣質,習慣早已鐫刻在骨頭上,磨不平也搓不盡,就像蘇仁之的出現,就算她不回去,也剪不斷與那個國家的血脈相連,可人有時不就是這樣?為了一個念頭活著,倔強的堅持著自己的路,自欺也欺人。
  
       待昭兒稍稍做正,蘇仁之也以極其標準的動作行完了叩拜之禮,「公主,奴才奉皇上之命接您回宮。」
  
      「他是準備把我殺了,永絕後患,還是準備像葉歸海那樣把我藏起來,不見天日?」昭兒懶得對蘇仁之偽裝那份矜持的高雅,性子裡惡劣的一面展露無遺。
  
      「公主,您不該懷疑皇上,他因為擔心您已經病倒了,您該知道,當初下詔也是因為事態嚴重,逼不得已。皇上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覆。」
  
      「容瀾死了,你回去吧,我不過是個孤魂野鬼佔了她的命,享不得那麼好的福氣,告訴安宣帝,他將來會有很多公主,每一個都是真正的天之嬌女。何必與我糾纏,若是被其他人發現,我豈不是大安的千古罪人。」
  
      「公主,您的身體裡流著的是皇上的血,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您可以以一個新的身份生活,皇上可惜下詔冊封您為義女,所有人都會尊重您,您還是……」
  
      「如果我的存在只是為了你那個主子能心安理的活著,就了為他覺得沒有間接害死自己的女兒,你可以回去覆命了。」昭兒閉上眼睛,雲淡風輕的說。接著一陣靜默,蘇仁之居然沒有反駁。昭兒突然大聲地笑出來,笑個不停,以前自己對蘇仁之說話都是反覆思量,尺度拿捏得正好,日子過得就像走鋼絲,還是被他不放在眼裡,如今自己已經什麼都不是,一句真話居然噎的他不能答覆,蘇仁之,你也覺得我說的對嗎?
  
      仁之不能回答,因為這是他記憶力公主說過的最無理,也是最真誠的話,當一個人開始卸下偽裝,說明他累了,當一個人開始淡漠,說明他活明白了。他看著這個女子在深宮之中艱難的走著,如今,這條路遍地獻血,已經沒有乾淨的落腳之處,這個女子,真的變了。
  他走出屋子,回頭看了一眼,那抹紅色吐艷,在角落裡就像一隻蟄伏的妖,蘇仁之忽然感覺,其實紅裝遠比白色,更適合她。
  蘇仁之走了很久,屋內的笑聲卻依然沒有停止,憶青想進去勸阻,卻被喬老頭攔下,那位老者的眼中閃現睿智的光芒,他搖搖頭,卻一句話都沒說,不知道是不想,還是說不出什麼。
  
      蘇仁之連夜趕路回去,雪花鋪在他的臉上,在眉毛的地方結成厚厚的霜。也許這個冬天太過漫長,把人的心都冷透。要是春天來了,就好了吧?他苦笑著想。



第二十七章

     落花風飛去,故枝依舊鮮。月缺終需有再圓。圓,月圓人未圓。朱顏變,幾時得重少年。

     有了孩子的人,總會下意識地將手輕放在小腹上,不時感歎一句時光荏苒,人世無常。自己被人瞧著從矮到高的長大,在長輩的意識裡,依稀還是那個走路跌跌撞撞的孩子。如今,卻要背負起養育另一個孩子的重任,終究還是有些心慌。

     昭兒心事重重的抬頭看去,早春的樹打了綠芽,嬌嫩的很。

    「你們這些女子,怎麼一個個都這麼惱人,有了孩子還這幅皮相!」

     昭兒彎彎嘴角,「碧水他娘當年也這樣嗎?」

     喬老頭嘿嘿笑,臉上儘是向旁人展現寶貝的神采,「碧水他娘呀,總是擔心這擔心那,說生出來的孩子是個醜八怪,又笨又蠢可怎麼辦,嚇得能拉著我哭一晚上……有時候又開心的給孩子縫衣裳,幾宿幾宿的不睡,家裡布料堆的喲,滿地都是,唉……」

     喬一唯懷念往事的時候有些調皮,也有些傷感,但絕不是出於傷心,他用一種紀念的口吻,不知不覺的把聆聽者的思緒帶回很久之前的畫面:黃昏裡,枝繁葉茂的大樹下,坐著一位極其美麗的女子,拿著針線,滿眼慈愛。從遠處望去,就像一幅再溫馨不過的淡彩,訴說著對於一個女子最大的幸福。

    「給,吃了。」

     昭兒接過來喏喏的吃下,臉上漾著笑,哪怕知道這一把價值連城的東西治標不治本,可又如何忍心拒絕他們的關心。人情冷暖,血脈至親又如何?溫熱的終歸溫熱,涼薄的還是涼薄。

     風徐徐吹過來,淡了一院花香。過了很久,久到黃昏的日頭只剩下一條線,響起了喬一唯蒼涼的聲音,「你是不是知道秋紅這毒無……」

     躲也躲不掉麼?非要把話說破才好。

    「是啊,我知道,知道這毒是誰下的;知道這毒無藥可解;知道你騙我,哄我吃藥;知道你們眼裡覺得我這人活得真窩囊;知道碧水為什麼不喜歡我,因為他最瞧不起我這種假裝清高的性子。喬叔叔,我能這麼叫你嗎?喬叔叔,從小到大,我每天都在聽,聽得多了,就什麼都知道啦,不管我願不願意,喜不喜歡,都知道了。」昭兒的聲音先是輕緩有力,繼而漸漸微弱,到最後幾乎細不可聞。

     喬一唯沒插話,一個老者的經驗告訴他,傾聽是最好的安慰人的方式。

     她又將手放在小腹上,最後的那片金色的光映在臉上,襯的語調都是誘惑,「這世人都是沒什麼想什麼,得不到的最珍貴。沒自由時想掙脫,沒命時想活。喬叔叔您即使不說,我也知道我和葉歸海身上的毒對孩子有很大影響,可我還是要把他生下來,因為這是我最後的親人,我需要他。」她停頓一下,語氣卻更加堅定,「我需要這個孩子,不管將來如何,我都要給他這天下最好的。」

     「你真是胡鬧,以前你從來不任性,也不會去選這種不計後果的路。」

     「喬叔叔,這世上有種人活著最無趣,就是你這種無慾無求的人。用碧水的話講,我裝什麼超然物外?還不是落得這個下場。這麼簡單的道理,你說我之前怎麼沒想明白呢?」

     喬一唯欲言又止,那眼神像說,但願你別後悔。

後悔嗎?昭兒背過身去冷笑一聲,既然看清看透也如此難過,不如糊塗一把,既然瞻前顧後都是流落至此,不如放縱一生。

     「我讓風荷碧水留下陪你吧,當是報你續命之恩。」

     喬一唯邊離開邊揮手,「老頭子我安分了這麼久,惹不起你。我已經賠了一個兒子,這條命可不想再賣給你,小丫頭少打我主意。」

     被看出來了呢,老傢伙果然比他兒子精明,好在世上他這樣的人不多。人說佛盼得道,道盼生仙,慾海無邊,怎怕籠不到人心……

慢慢踱回屋裡,昭兒看見飯菜都已經擺好,風荷的樣子看上去就像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妻子,碧水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瞧一瞧桌上,都是自己愛吃的菜,恨不得馬上撲過去,不過馬上要走了,還是得讓他們一家三口多說些話。於是吩咐憶青拿些菜進房吃。

     憶青布好了菜,扶著昭兒坐下,便侍立一旁,不再動作。

     昭兒並沒察覺他的異常,吃沒吃相,招呼著,「憶青,沒外人,來陪我一起吃。」

     沒回聲,昭兒掃了一眼,咦,怎麼跪地上了?

     這孩子,真是……

    「行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起來吧,吃飯。」

    「公主,您不該壞了規矩。」憶青低著頭,語氣就像是跟自己較勁。

    「什麼規矩?」

    「生死不離座前,誓言效忠,決不叛離。若不是奴才離開,您也不會遇險。」

    「所以呢,我就該拿辮子抽你一頓,還是讓你在這跪上個三天三夜,結果這幾天梳洗穿衣都得自己動手?」

     憶青詫異的抬起頭,一臉無奈,這個主子可叫人如何是好……

    「起來陪我吃飯。」推給他一隻碗,看著他細細的嚼著白米,菜卻是不敢動。笑著給他夾些菜,就像是喂小貓,給什麼吃什麼,可愛的要命。

    「憶青,你覺得蘇仁之這人如何?」

     仲憶青連忙把飯嚥下去,仔細應對,「奴才覺得蘇大人是不可多得的輔臣之料。」

     「還有呢?」昭兒放下碗,滿意地拿帕子抹抹嘴。憶青見她並無不滿,才放心的說下去,「蘇大人對皇上很忠心。」

     「憶青,」理理衣裳,昭兒漫不經心的絮念,「不管我當初想拉攏的究竟是誰,現在在我身邊的是你。蘇仁之是個好奴才,可惜坐得不是我的船。要你比得過他,不是要你比他更懂為臣之道。你只要盡心辦差,當進則進,學著替我多拿些主意。你和蘇家的恩怨我不想再過問,這個仇我讓你自己去報。吃好了就撤了吧,收拾收拾東西,明天回樓裡。」

     還沒反應過來,聲音的主人已經鑽進了內室,倒頭就睡,連讓憶青跟上去更衣的機會都沒留。果然人是環境的產物,陷入夢鄉前昭兒心想,在他們眼裡,怕是越來越沒有個公主的樣子了,管他呢,本來就是一層皮而已。

             = = = = = = = = = = = = = = = = =

     當憶青小心翼翼的把昭兒從馬車上扶下來時,風荷確信他聽到了白玉樓一干人等不尋常的呼吸聲,若不是平日訓練有素,恐怕早已是喧沸一片。看著昭兒氣定神閒的走過甬道,直達內室,風荷連忙帶領屬下跟進,不敢稍有怠慢。

    「參見樓主。」風荷首先動作,給下面的人做個表率。

     看見執事畢恭畢敬的應對,面面相覷的眾人才真敢相信,眼前的這個正值芳華,輕紗薄裙的女子就是執事口中常提到的樓主,紛紛行禮歡迎。

昭兒眼角餘光一掃,眾人心思盡收眼底。有懷疑,有驚異,有恭敬,有感歎,但是行為上並無一絲不妥,禮數周全,看來確是風荷平日教導的功勞。仔細巡視一番,碧水未到,是無心還是刻意?昭兒心裡笑笑,眼波一橫,收斂心思道了句,「這些年累嗎?」

     那句話就像是慈母詢問外出多年的兒子辛不辛苦,多有關切。

     風荷不知樓主究竟何意,無言以對。

    「沒人能告訴我?」昭兒擺出一副天真的,期待的表情。

     沒人能回答,沒人敢回答。不能說累,可也不敢昧著良心說不累,這大抵就是忠誠的約束。

    「凡是四國獲利較高的產業,樓裡都插了一腳。前些年礙著我的身份,大多是在暗中運作,藏的辛苦,近幾年雖是上了檯面,可這明裡暗裡多少對手,大家心裡清楚。若說你們不苦不累,我第一個不信。」

昭兒的聲音清淡,像是一碗清水白粥。分明是第一次見面的人,一番貼心的話娓娓道來,卻讓人有了像是相識多年的熟悉感,每一個字辛酸的真實,直達心底。

    「當日幸得樓主收留,我們才有這安身立命之所。樓主所願即屬下所願,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風荷心思敏捷的呼應,一時眾人澎湃激情,盡顯無遺,紛紛表率忠心,活脫一副歃血為盟的情景。

    昭兒看著帳下這一群身懷絕技,卻甘心隱名奉獻的屬下,眼中精光流露,緩緩勾起嘴角,刻意高盤的髮髻彷彿一條隱伏在海底的龍,桀驁的抖落身上的浮泥,露出金色的鱗甲,現出奪目的,耀眼的光彩,「你們都是樓裡執掌實權的人物,想必對我的遭遇也是瞭解幾分。我清楚你們的心思不僅僅只在這,大丈夫齊家治國平天下,此等宏願,實當為業。我今日相邀,所言句句為真,你們是我的下屬,也是支柱,更是共事之人。他日若大權在握,執掌天下,也絕非難事。惟願各位忠心不二,竭盡全力。」

     一番話鏗鏘有力,尺度拿捏正好,無限挑逗起這幫熱血男兒的志氣,看著每個人臉上炯炯有神的雙目,昭兒心中微起波瀾,卻只能暗自壓住,唯恐因勢而起,亂了陣腳。還有一場樣子要做,情緒還是收斂些好。

     遣退一場,風荷又下去領另一幫人。這些人不同於前面那些,前面大多是些勞心者,他們掌管著樓裡帳務,商業,經營等面上的東西,而後面這群人,則是這一切的旁枝,護衛,暗殺,乃至偏門左道的伎倆。

     憶青奉上安神茶,「您該歇一歇再見他們。」

     「無妨,下面的事情更多。等下把帳子放下來,燭光熄的暗些。」昭兒伸伸懶腰,疲倦的吩咐。

     憶青擔憂的扶著她靠在墊子上,應了聲是,沒再多話。

     昭兒看著他清楚的眉眼,低聲傾訴,「前面的大多是些飽讀詩書之人,知情達理,好馴服難收服,這種人你越看得起他,他就越覺得你是個人物,越願意為你賣命,所以不妨以真面目示人,少耍些花花腸子。後面這群都是些亡命之徒,好收服但難馴服,性子太烈的馬就要一下子壓住,讓他知道你有多厲害,多高深莫測。越是霧裡看花,他才越摸不透。對付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式,以後多接觸他們,你就明白了。」

     憶青咬咬嘴唇,「奴才愚笨,不能替您分憂,還要您處處提點。」

     昭兒聽見門外步履深沉的腳步聲,調整一下坐姿。憶青走到前面挑下只透人影的帷帳,看著他的背影,昭兒幾乎是歎息著說了一句,「不是嫌你笨,只是怕哪天我不在了,你也能獨當一面,也能保護好我的孩子……」

     因為母親永遠都是囉嗦的女人。

     風荷目不轉睛的看著那隱在帳後的身影,瘦弱的挺拔的脊背,悠長清涼,冷靜疏離的聲音含著特別的氣質,混合著溫和的凜冽如同老酒一般,嚥下才知味香酒烈,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於是他想起了當年第一次見她時的情景,白衣如雪,心疼的朝他笑,「風荷是麼,你哥哥囑托我照顧你。」她牽著他的手很暖,天上飄下的雪花紛紛灑灑,落在她的掌心卻是不融化。那時彷彿一切純淨美好的事物都能讓他聯想起她的身影,那些就是她的化身。他又想起當她掩住他的眼不讓他看哥哥屍體的時候,冰涼的手觸及他的皮膚,血都是涼的,寒徹入骨,她靜靜的問,「想報仇嗎?」聲音沒有起伏,語氣幾乎是陳述。所有關於她的畫面交織,好似一張大網,網的人意亂情迷。

     往事不堪回首,往事不堪再提。回首是愛,再提是恨。無論愛恨,兩相傷。

     送走了一天的紛擾,在昏暗的燭光下,昭兒倦慵的翻著書,憶青在門外通報,「小姐,喬公子到了。」

    「叫他進來吧。」

    「是。」

     喬碧水大大咧咧的走進來,「找我什麼事啊?」態度有些不耐煩。

昭兒頭也不抬,又翻了一頁黃紙。燭光下的影微微晃動,不知怎麼,喬碧水察覺到了她漸漸凝聚的怒氣,未發話,已是掌控局面。

    「你叫我來到底幹嘛!」喬碧水忍不住先聲奪人。

    「碧水。有句話叫『民不與官爭氣,官不與匪鬥狠』,你聽過沒有?」昭兒揚起頭,墨黑幽深的瞳盯著他看,微笑。

     喬碧水隱約的抓到了什麼,卻又說不出來,心裡一陣發毛。

    「他們不是不敢,只是不必。碧水啊,以前我慣著你,你鬧鬧也就罷了,我不放於心上。可今天你不出現,不是等於在眾人面前打我耳光,你說呢?」

    「我今天有事。」他咬咬牙回道。

     昭兒端起茶杯,「我這人心粗,這次就算了,以後在樓里長些規矩就好。」

     喬碧水一甩衣袖,「容瀾你別太過分!」

    「你若要撕破臉,我便奉陪,別自不量力。」她抿口茶,放的久,果然涼了,那還留著幹嘛?

     鬆開手,墜落的茶杯水花四濺,摔成碎片。

     候在門外的憶青急忙衝進來,看見蜷在榻上的主子眼裡滿是挑釁,像是週身纏繞著伸展的獠牙利劍,地上是摔碎的茶杯,迅速躬著身上前收拾,只聽昭兒吩咐,「把這些拿給風荷,叫他給我拼起來,一片也不准少。」

    「你敢!」喬碧水剛想出手,憶青已經擋在他身前,一臉陰厲的殺氣,「喬公子,自重。」

    「碧水,我送你一條命,你還我一條命,理所應當。我不會殺你,但你要知道,我能讓你生不如死。」

     喬碧水苦笑一聲,已然沒有剛才的尖利之氣,「你到底想讓我如何……」

     示意憶青扶她起來,昭兒順手扔在地上一個軟墊,「我還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呢,跪著想吧,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喬碧水望著昭兒遠去的背影,無限感慨。這人,惹上就是罪過,這是臨走時他爹對他說的話。如今看來豈止是罪過,簡直是煉獄,還是那種明知是苦,卻不得不跳的煉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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