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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1-10-1 06:54 PM

我想吃肉 -【非主流清穿】《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3 02:28 AM 編輯

【書名】:非主流清穿

【作者】:我想吃肉

【內容簡介】:

  同樣是穿越,別人就是宅鬥宮鬥各種與女人鬥。而她完全不用擔心這些——

  她是伯爵父親的嫡長女,還有親娘親哥哥撐腰,完全不用擔心有人在家裡鬥她。

  據說以她們家的規模,她出嫁的禮冠上少不了東珠,完全不需要為了嫁個體面的丈夫勾心鬥角。

  等到嫁了,做為一個嫡妻,作為一個她公公千挑萬選脫穎而出並且作為未來當家主母培養的兒媳婦,她不找別人的麻煩別人就該謝天謝地了。

  如果你以為這樣就很閑,那你就錯了——

  因為……她要跟各種男人鬥,據不完全統計對手包括:丈夫的爹、丈夫、丈夫的兄弟、丈夫的一干下屬……鬥不贏就全家玩完。

  ……這究竟是哪家穿越大神腦筋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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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1-10-1 06:56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1-10-27 12:01 AM 編輯

第一章 一不留神被穿越

穿越檔案——

姓名——穿越前:姚婧;穿越後:XX氏

性別——穿越前:女性;穿越後:女

綽號——穿越前:妖精;穿越後:無

年齡——穿越時:青年;穿越後:數字一直在增長

婚否——穿越前:未婚;穿越後:揀了個二手貨

最恨的事情——穿越前:被叫妖精;穿越後: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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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婧同學最恨的就是別人讀她的名字發言不正確,本來,這是一個優雅的名字,只是不幸有個不可愛的讀音。小朋友們先是不知道這個喻意美好的婧字的讀音,讀字讀半邊地讀了了‘青’。小小的姚婧只好一面鄙視他們不識字一面跟在人家後面不厭其煩地糾正。小小的姚婧小朋友忘了,小朋友們是很玩劣的。

那個時候,每到寒暑假,最流行的少兒電視劇是——《西遊記》。齊天大聖自從遇到了小白聖母屬性的禦弟哥哥最常說的就是:“呔,大膽妖精,還我師父!”還你妹啊還?!願意還就不會搶了!姚婧小蘿莉不幸因為名字讀音的關係,做了好幾年的妖精。

好容易長大了,初中的時候,從臺灣那裡流行過來小言,通常會有這樣的橋段——男主一把摟住女主,狠狠地吻了下去:“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或者“你真是個妖精。”妖精你妹啊!妖精在小學的時候都讓孫猴子敲掉了!姚婧小同學再次因為名字的讀音問題,被一干小姐妹嘲笑了好久。

不幸到了高中,男主女主的小言她是不看了。上述橋段變成——攻摟住受:“你真是個妖精。”妖精你妹啊!初中的時候妖精的名額都已經讓瑪麗蘇搶光了,傑克蘇來晚了!姚婧再次痛恨起國人的聯想力來。

上了大學之後,就更悲劇了,據說……現在……流行……人——獸!靠!這回妖精是真的妖精了,姚婧也徹底悲劇了。根據許仙他姐姐的理論,白素珍姓白,所以她是白蛇精;胡媚娘姓胡,那就應該是個狐狸精。這個理論幾乎全中,胡媚娘不是狐狸精卻也是只兔子精。姚婧:……

這樣長大的姚婧同學從來沒想過,會有一天,她會盼望著被人再叫“妖精”,至少那還代表著,她,還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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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古香古色的房間,雕花鏤空的隔斷、青色的垂下的紗幔、牆邊的火炕、炕上的炕桌、門上厚重的棉幕、房梁上吊下來的粗繩子……以及身體四周高聳的‘牆壁’……如果視線不是一搖一晃的就好了。

姚婧四下轉頭,發現自己像是躺在個大浴盆似的東西裡,問題是誰會睡浴缸裡?還是鋪著褥子蓋著被子睡在浴缸裡?她從不知道自己還有此等強悍的嗜好,就算有,自從她成年之後,就沒見到能把一個成年人從頭到腳裝下的大浴缸了。就算有這種型號的浴缸,也應該是特製的,現在淋浴才是安全衛生的清潔方式。她不具備這種‘被人特別定制大號浴缸整蠱’的價值,那麼眼前這是怎麼一回事?!想開口叫人,卻聽到幾聲咿咿呀呀。

真相就是——她穿越了。

穿越這個詞,她知道其中的含義,某次在企鵝群裡聊天,一人突然冒出了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隨即道歉:[啊,我穿越了,不好意思,是要發在另一個群裡了。]然後姚婧同學本著不懂就問的精神多了一句嘴。綜合前後,被大家鄙視、科普了足足一個小時,再擺渡大嬸了一下,她這個不怎麼關心這方面潮流的人粗淺地瞭解了這個詞。

網路上這個詞似乎也比較常見,她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後來隨著馬桶蓋台的奇怪電視劇鋪天蓋地的宣傳,無形中增加了一點‘穿越常識’。終於在企鵝群穿越事件一周之後,她知道了小姑娘圈兒裡最流行的叫‘清穿’穿越者十個裡面有十二個是必與‘選秀’、‘阿哥’、‘宅鬥’、‘宮鬥’發生關係的,當然聽到的最多的還是“我家四四真酷”、“我家八八好專情”之類的話。當時還嗤之以鼻,沒想到穿越這等事兒居然真讓她給遇上了。

姚婧煩穿越,更煩所謂‘清穿’,她完全看不出來清代有什麼好處來,基本上明末之後的歷史她都懶得去看,對這段歷史的瞭解僅限於中學課本要考試的部分,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她就知道,剃髮圈地她就知道,文字獄她就知道,南京條約、北京條約她就知道,為了考試背啊背的,背得心酸得要命,看著白花花的銀子賠了出去、看著大塊的土地割了出去,心疼得像是拿她的東西送人一樣……真看不出到那樣一個時代有什麼好。如果再聯繫上什麼纏小腳啦、各種牌坊啦、各種僵屍片啦(喂,嚴肅點!)……那就更是扭頭就走了。

因為這樣的小心眼兒,她對清代就完全是捂著耳朵不想聽,高考過後更是巴不得把中國歷史後面的小半截扔到角落裡生灰塵,能爛掉了最好。所以,九龍奪嫡她都分不清是哪九條,光知道康熙的兒女數是以打計的,卻不知道這些人叫啥。成打計算的哎,這麼多,又不是我們班同學,記這個做什麼?

姚婧給了清代一個華麗麗的背影,翻她的《史記》去了。她姚婧喜歡的是漢唐,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多給力,天可汗多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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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她卻穿了……

問題是她完全過了祈求穿越的夢幻年齡,也不處在現實生活很無奈而期盼穿越的不得志狀態,當然也不是在現實生活中已經要啥有啥無聊到尋找刺激的狀態。生活說不上事事順心卻也過得下去,工作稱不上豐肥但是勝在穩定,她連離開本單位的跳槽都沒想過,更不要提神馬離開這個世界的穿越了!

穿越大神,那麼多有迫切穿越需要的人等著你去普渡,找我這個不想走的算什麼事兒?!

她明明只是不慎落水而已!

慢慢恢復意識的時候一直在模模糊糊中度過,看也看不清聽也聽不明,一度在為自己喝了太多的海水以致於腦子也進了水整個人壞掉了。她曾經以為自己是在醫院,後來只能看到附近一點點距離的色塊,聽到模糊的聲音,她以為自己這輩子完蛋了。甚而至於無神論者姚婧同學把她所知道的各方神佛的名號都念叨了一遍,心說只要能讓她健康,真是付出什麼代價都願意。

就在姚婧打算“身殘志堅”在腦子裡一遍又一遍地計畫未來的時候,誰知道!誰知道!誰知道!誰知道慢慢居然能看清東西了,聽清聲音了,還……發現自己要喝奶!被哺乳!不管什麼樣的詞只要前面加上個‘被’字,都有了一種讓人蛋疼的詭異含義。看吧,神佛面前的願是不能隨便許的,買單的時候有你愁的!

這不,小小的嬰兒,連話都不會話,嗯嗯和噓噓也不由自主,牙齒也只是剛剛開始冒出一個小頭來……真是讓人沒蛋也疼……

她想家,想得肝疼,金窩銀窩也不如自家狗窩。沒傭人伺候有神馬關係,咱有老媽疼!雖然自家的房子加起來也就是一個小奶娃目前的領地大,但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也開心得不得了!姚婧用剛早出一個小頭的唯一乳牙磨著被角,牙床被磨得生疼,鼻涕眼淚一塊兒下來,跟著口水塗濕了被子……

小寶寶們處在人生中最單純快樂的時代,老天眷顧,不讓他們多想事兒,現階段的任務就是吃喝拉撒睡,腦子神馬的,用多了,會睏的,姚婧想著想著不由自主地睡著了,夢裡她還躺在自家的床上,……

(某肉:知足吧你,這輩子也就這段時光最省心了,好好享受現在,等著迎接糟心的未來。)



第二章 原來穿到康熙朝

如果能選擇的話,姚婧一定會選擇馬上死回去旅她的遊跳她的海,呃,不對,是從海裡爬出來。但是,就算死了,誰又能保證一定會‘死回去’而不是‘死得更遠’?漢唐還好,不幸變成原始人的話……姚婧憂鬱了。憂鬱著憂鬱著,又睡了,她夢著了跟她爹親搶最後一段鴨脖子,然後……搶贏了!小嬰兒笑得流出了口水。

姚婧懷念著自己的家,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裡,顯得特別的安靜。安靜的孩子好伺候,嬤嬤丫環們是高興的。但是太靜了,老嬤嬤認為這樣不太好,別再腦子傻了,需要加以適應引導,搖著波浪鼓、小鈴鐺,吵得姚婧發不下呆,才從不多的精力裡抽出一點兒來無精打采地觀察周圍,然後發現事情很大條。

在不懈努力之下,她分明能爬(姿勢不雅)能走(雖然不穩)能說話(只會咿呀),到底也是質的飛躍了不是?能聽得清看得清了,也就有了足夠的吸收八卦以判斷自身處境的資本,這一清醒,她想哭了,更想家了。

在被抱出‘浴盆’哺乳的時候她看清了原來自己躺的地方是一個木制的形狀像船的東西,被繩子吊在房梁上,一有外力就一晃一晃的,應該是搖籃的類似品,但是她穿越前從沒聽過、見過這東西,搖籃不是擺地上的麼?超市里那種她見過的,雖然時間不對,也不應該差這麼多吧?真是見鬼了。據她聽的兩個女人的對話估計,這東西應該是叫‘悠車’:“小妞妞睡了麼?”“正躺在悠車裡呢,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孩子,穩重,也不哭鬧。”

揮動小胳膊,抓著乳母的前襟,這是另一件讓她想哭的事情——再對這個朝代刻意回避,她也知道一點這個朝代的事情,比如這衣著風格分明看著是清代的!反正她喜歡的漢唐衣服沒這個樣兒的,姚婧在心裡比了個中指。扭扭小脖子,看到乳母丫環的腳,就沖能在裙子下面露出來就能看出這腳的號碼不小,乳母伸手托著她的脖子口中還說:“小妞妞乖乖的,別亂動啊,仔細擰著脖子,哦哦……”

姚婧真想COS《大話西遊》裡的至尊寶來一句:“哦你媽頭啊!”打個小噴嚏,她還得吸奶。真悲哀,人類生存的本能喲。視線往上,無聊地打量著乳母,這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婦人,五官端正、乾淨整潔,眼光很慈祥,口中還喃喃地說著哄小孩兒的話,姚婧訕訕地為剛才心裡在爆的粗口道歉。

這間屋子的擺設不壞,姚婧心裡暗作評價,據觀察,這個家裡條件還不是一般的好,光她本人就有兩個乳母兩個嬤嬤,這房裡還有至少兩個丫環收拾屋子。還真是一個‘大戶人家’呢,一個小奶娃就有這麼多人跟著。通過對話,她知道兩個乳母一個是王嬤嬤,就是現在抱著她的圓臉女人,另一個瓜子臉的被稱為何嬤嬤。另兩個嬤嬤一看就不是當乳母的,她們從沒喂過姚婧,一個長臉被稱為烏雅嬤嬤的,年紀看著該有六十上下了,顯然不具備承擔這一職責的硬體條件;另一個被稱為尹嬤嬤的比烏雅嬤嬤年紀稍小些也有五十上下了,這兩個人是做什麼的,待考。兩個丫環一個被稱為春喜另一個則叫夏喜,讓姚婧懷疑她們是不是還有秋冬兩位同行。不過還好,有夏喜就代表不會有個賈六……

這就是目前與她接觸最多的幾個人了,看起來小奶娃的待遇還是不錯的。另一接觸很多的人就是奶娃本尊的母親了,在這裡被下人稱為“太太”。一日裡這位太太總要看她兩三次,稱不上多,卻也沒有疏忽。這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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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穿水紅衣服梳著大辮子的丫環走了過來:“太太聽管事娘子們回完了事兒,這會兒要看姑娘呢,叫快些抱去罷。”王嬤嬤應了,與何嬤嬤兩人一齊動手,拿小被子把姚婧密密地包了起來。何嬤嬤口中還道:“春喜。”春喜小步快走過去打簾子,王嬤嬤抱著姚婧走了出去。

已經是冬天了,牆根下殘雪猶存,屋子裡是有火炕之類的取暖設施的,所以挺暖和,乍一出門確實有點冷。姚婧現在還小,跟著母親在一個院子裡住著,她依然有自己的屋子,在東廂。西廂裡據說住著她一位姐姐,今年四歲了(虛齡),但是姚婧不記得見過她了。

開始是姚婧看不清東西,等她能看清東西了,這位姐姐據說病了,一病大半年,真是自夏經秋到雪飛。這年頭醫療條件不好,即使是富貴人家嬰兒的死亡率也是居高不下,據說在此之前她已經死了倆哥哥,對於這位姐姐的久病難安,全家倒能淡然處之。家中僕婦固然八卦,卻也有分寸,即使因為姚婧現在還小,不怕她聽,也沒有說什麼過份的言辭。

順著抄手遊廊一路走來,面北朝南的正房就是姚婧現在的母親的住處了。進了正房,一個身著繡梅花寶藍旗裝、梳著簡單的兩把頭的婦人就坐在西暖閣裡的炕上,看著年紀約摸有三十多歲的樣子,皮膚白皙五官細緻耳朵上垂下嵌珠子的墜子一晃一晃的。

王嬤嬤把姚婧抱了進來之後,先給她請安,婦人道:“姑娘今兒怎麼樣?”王嬤嬤笑道:“咱們姑娘最是懂事,打生下來就不甚哭鬧,從小看到老,日後必是個穩重的好姑娘。”說得太太一笑,伸手要抱姚婧。抱近了,姚婧又看見她每只耳朵上除了掛墜子的耳洞之外還各有兩個耳洞——只用小小的耳釘塞住了,遠看著並不顯。真新潮!

太太抱著姚婧晃了晃,又逗她,姚婧百無聊賴地扯扯嘴角,太太笑著對兩個嬤嬤道:“看她笑了呢,看著她我這心裡頭才會舒服點兒。”又問室內立著的另一穿著綢子衣裳四十左右的女人:“外頭可有老爺的消息?”女人欠身笑著答道:“太太放心,咱們老爺是在直隸,離三藩遠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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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婧終於鬧清楚自己所處的比較具體的年份了,三藩!她就是再清史白癡也知道這會兒說的肯定不是大洋彼岸的三藩市。靠之!原來是在康熙初年啊,怪不得大家說的話有一半聽不懂,原來是清代前期。這個時代,哪怕是北京這塊地界上,即使受了漢化的影響也很多旗人日常說話還是喜歡用一些滿語,怪不得她聽不懂烏雅嬤嬤和尹嬤嬤說的話,人家說的是滿語,她能聽得懂才怪咧。

姚婧打了個小噴嚏默默扭頭,老子豈不是也要學滿語?可以預見,未來的日子她會很慘,處在這樣的環境下不會滿語那就是個半聾加半啞,哦,或許還要加個半傻。

投胎的年代不對頭實在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兒。

不過她必須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內心,至少她不用裹腳!就沖這一條,別的方面吃點苦頭努力一下也無所謂了。努力回想一下清宮似乎有選秀這一條,倒也不怕,到時候處理得當的話,想選上難想選不上還不容易麼?看這家的條件似乎也不壞,好像也不用‘賣女求榮’,康熙朝就是個大亂燉,九龍奪嫡她在企鵝群裡倒是被普及過,雖然沒記住是哪九條,光記得他們被用類似9527的代號給代表了(他們裡面確實有九、五、二、七,康師傅你……),到時候以這個理由說服家人不去淌渾水似乎能有一定把握。那這樣就要一直表現得很懂事又有些見識了,姚婧暗暗計畫著。

當初被叫‘妖精’的時候,姚婧小朋友就發揮了她‘類妖’的智慧,你不改口是吧?我糾正兩年也糾正得累了,有那功夫我寫作業去,成績好了,老師自然會護著。到時候吸吸鼻子,都不用掉眼淚,只要小小聲說一句委屈,就有倒楣孩子被叫家長。可以說,從此時開始,姚婧小朋友就有了腹黑的傾向。看來,人的意念有時候是有實質性的力量的,小朋友們不要隨便給人起綽號啊,萬一叫出個鐵血戰士來就壞了,州長大人正在忙著檢討生活作風問題沒功夫拯救世界。(喂,你扯遠了。)

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她要學的不止是滿語而已。不過,快了。

姚婧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屋裡的裝飾,大概這個朝代屋子的佈局都是差不多的,炕挨著牆砌,上面有炕桌,五間正房,有隔斷幔子相間,多寶格上擺著些她完全看不懂的瓶瓶罐罐。當地一個大瓶子裡插著幾枝孔雀毛。

炕邊兩個立著的女孩子有十**歲的樣子,身上的衣服微微有些反光,料子應該不差,一綠一紫身條兒挺不壞,姚婧通過自己的乳母等的招呼知道圓臉的叫青兒,鴨蛋臉的是阿福。頭上也有兩三枝金銀簪子,該是比較有地位一點的大丫環。,屋子裡還有四個丫頭卻是一水兒的制服,水紅緞子綠裙子青褲子配上藏青色的鞋子,名字卻是花名兒芍藥、荷花、牡丹、臘梅。

正看著呢,門口又有響動了,一個十**歲玫紅衣裳的姑娘走了進來,衣著與綠、紫兩人仿佛,身後帶著幾個手裡拿著包袱的丫環僕婦。進來對著青年婦人一福身:“太太,請太太安,請太太示下前兒太太吩咐給老爺備的大毛衣裳針線上已經繳了上來,請太太過目。”太太對她倒客氣:“玉兒來了?把那碟奶豆腐給你瑪嬤送去罷。”一個水紅衣服的丫頭應聲去取點心了。

玉兒連忙謝了賞,又說:“奴婢們是哪名牌兒上的人呢?倒叫太太想著。”太太一笑:“你瑪嬤是當年格格從王府裡帶出來的嬤嬤,又是看著老爺長大的,我自然要想著她。既她愛這一口兒,也不值什麼。想嬤嬤也不缺這一口,只是大廚房裡畢竟不如我們蒙古人做得好……”

剩下的話姚婧全沒聽進耳朵裡,她到現在才知道,她親娘是蒙古族的!怪不得覺得她娘說的‘滿語’與她嬤嬤的口音不一樣咧,根本就是兩種語言好不好?!

那邊太太已經叫把包袱都打開,又把姚婧交給王嬤嬤抱著,親自翻揀衣服。姚婧也不懂皮草,只知道它們很貴而已,現在看著這些衣服顏色以青、藍等穩重的顏色為主,做工倒是精緻,難為沒有縫紉機的時代針腳能這樣均勻。轉臉對綢衫婦人說了幾句蒙語,綢衫婦人也回以蒙語,又上前來與她一道看衣服,說的內容姚婧完全聽不懂,只是從表情上看兩人似是挺滿意的。

姚婧再轉頭,看自己的乳母似乎能聽懂一點的樣子,而丫環們有半懂不懂的,小丫頭則是完全不通。丫頭們可以不懂太太說的‘外語’,頂多派到其他地方當差,親生閨女要是聽不懂親媽說的話,這事情可就大條了……爹是滿洲娘是蒙古,她怎麼著也得學兩門語言,姚婧默。

老子連英語都學不好啊~~~~~~小小嬰兒的心底咆哮只有被忽略的份兒。

她的便宜娘又轉回漢語了:“成了,把這些與前些日子做的那幾件衣裳一道兒給老爺送去。去跟老爺的人家裡問問,有沒有順捎的東西,也一併帶去吧。”兩種語言切換之流利,令姚婧歎為觀止。

小丫頭小心把包袱給包了起來收好,姚婧還在震驚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寒玥 發表於 2011-10-1 06:59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1-10-27 12:01 AM 編輯

第三章 二月初二被剃頭

外頭的鞭炮劈哩叭啦地響,姚婧打著哈欠,看著屋子裡的人。坐在上首的是她的便宜娘,兩溜雁翅站著丫頭僕婦姨娘,便宜娘的下手左右各一個小男孩兒,左手邊的年紀大些,約摸有十歲的樣子(便宜媽叫他富達禮),右邊那個比他小兩三歲(被叫做慶德)。這倆她倒是在便宜媽的屋裡見過不少回,都是她哥哥。

今天是除夕夜,姚婧終於見著了素未謀面的親姐姐——一個挺漂亮的小女孩兒,看著像幼稚園小班的樣子——由嬤嬤引著在座位上坐了,姚婧多看了她兩眼,是個美人胚子,眼睛很亮,或許是因為大病初愈的關係,顯得有點兒單薄。姚婧因為還是個幼兒,被嬤嬤抱著,進門兒先行禮,也是在嬤嬤的懷裡完成的,再由便宜娘介紹,嬤嬤們引著:“這是大妞妞,這是小妞妞。”地讓她們互相認識了,再被抱到便宜娘的身邊。

這些都不是問題,問題是——她倆哥哥本來戴著瓜皮小帽的,進了屋裡覺得熱了,得了允許就拿下了帽子,姚婧才發現他們的腦門兒光光,這也沒啥,問題是他們不是那種半個和尚頭,而是說不上什麼樣的髮式。只有一小撮的約摸有個茶杯口兒大小的頭皮上的頭髮倖存並且辮成了小辮兒垂了下來,有點像遼金那種男子髮式,只是遼金男子的小辮兒似乎是在腦袋側面的,這倆的頭髮保留的部分是在頭頂心上。

清代男人或者說男孩兒的頭髮是這樣的麼?開始他們戴著帽子的時候姚婧還納悶,是不是因為小孩子的頭髮少的關係所以辮子細,哪裡知道這小細辮兒分明是是給剃出來的。姚婧小時候瞄過一眼一部講李叔同帥和尚的電視劇,剛好看到帥大叔到日本留學,被當地蘿莉說他的髮型是“半個和尚”,於是要求剪辮子。因為太形象了,所以記得很清楚……難道她被電視劇給坑了?

然後更震憾的事情出現了——她那位姐姐居然也是同樣的髮式!你妹啊!歷史課本上不是說留頭不留發的那是男人麼?!姚婧不由掙扎著小胳膊努力往自己腦袋上摸——她穿過來還沒到要自己梳妝打扮的年紀還沒照過鏡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腦袋是不是禿的!

這點小小的願望也沒有實現,嬤嬤把她抱得穩穩的,就怕在這過年的好時候攪了大家的興致。姚婧痛苦地扭過了臉去,不幸看到牆根兒也站著一溜兒頂著光腦袋的小姑娘,越發確定自己的頭髮保不住了。好在……她親娘的頭髮還是全的,她家春喜夏喜和嬤嬤們的頭髮也都全在,或許可以認為以後可以被允許留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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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宜媽宣佈年宴開始之後,就回頭來逗姚婧,讓她叫“額娘”[1]。是了,姚婧在不知道自己多大的時候,學會了叫“額娘”(還好,她算是知道這個詞是什麼意思)。牙沒長全,應該很小才對吧?不然不至於見到的人都說‘聰明’,這其中也不排除為了討好便宜媽而故意這樣說的嫌疑。

姚婧不大樂意與這些人過於親密,她還是適應不過來,身為一個小嬰兒,沒有迫切地融入社會的需要,她還可以縮在自己的龜殼裡懷念過往。只是架不住大人們的聒噪。便宜媽對著她先叫了不知道多少聲“額娘”,嬤嬤、丫環也在一邊跟著重複,不說話會被她們念叨死的。

讓她叫個媽、娘,倒還簡單,現在的聲帶連著發兩個不同的音節有點兒難。努力著重複練習了好幾天,才發出正確的音節來。要她猛然管個生人叫媽,她還真開不了這個口,媽不是能隨意叫得出來的,這個字的份量實在是太沉。反而是“額娘”心理上的關係,比較能叫得出口來。

姚婧叫了一聲“額娘”,被高興的便宜媽在嫩臉蛋兒上親了一口,才得以被放過。

年紀小,牙也沒長出多少,不滿周歲的小嬰兒吃不了什麼東西,被哺乳過後就這麼在桌邊兒看著,聞著飯菜的香氣,姚婧分外懷念一家人一起動手包餃子的大年夜。除夕夜裡,人頭不齊的團圓宴上,姚婧再次默默想起了她的家,想起叫了二十多年媽的那個真正的媽。閉上眼睛,大庭廣眾之下哭出來就太丟人了,即使縮了水也不給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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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太小,什麼也做不了,屋裡挺暖和,被熱氣一烘悃勁兒就上來了,姚婧在清代的第一個新年就這麼稀裡糊塗地過去了。第二天,穿上大紅新衣,戴著明晃晃的項圈手鐲腳鐲一套子沉甸甸的行頭,姚婧的眉心被乳母拿胭脂點了個小紅痣。小孩兒粉團兒一樣,玉雪可愛,卻沒幾個人看,整個家裡空蕩蕩的。

另一個大問題——姚婧穿到現在,還沒見過這家的男主人,更不要說男性親戚了。沒見過男性親戚還能說是因為年紀小、禮教嚴,但是親爹都沒見著,忙得連大過年都不著家……三藩啊,最後必敗的,可惜自己對清史不感興趣,完全不知道中間過程,以及——就算完全知道過程,她現在還不知道她爹姓啥叫啥,那也對不上號,這年頭就沒人沒事兒在自己家裡連名帶姓喊男主人名字的。

姚婧隱隱有了新的擔憂,穿越這回事兒,她這是頭一回,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知道現在的這位‘阿瑪’姓啥叫啥啊?

而且奇怪的是她連祖母、伯母、嬸母、姑媽這樣的人都沒在這家裡見過,太奇怪了!這年頭不是聚族而居的麼?姚婧咬起了手指頭。對清代日常生活的瞭解少得可憐,《紅樓夢》因為位列四大名著,她才有幸一讀,對照著這本‘化石書’,她發現自己處的環境完全與這本名著搭不上邊兒。

人家有老太太,她家沒有;人家有好多親戚,她家沒有;人家有好多姐妹,她家只有一個;人家的奴僕離了主子就掐尖好強拌嘴吵架,她家沒有;人家有鬧心的小老婆,她家,呃,小老婆好像有那麼兩三個,但是卻很老實,至少在現在的姚婧看來這些姨娘很規矩;人家沒用學滿語蒙語,她家倒有了……姚婧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是一個神馬狀況?!!

正在此時,原本寂靜的府邸忽然動了起來。就有管事娘子急急過來道:“太太從宮裡回來了,快預備著。”

宮裡?姚婧呆滯了。

當然了,大年初一,正旦,自然是要入宮朝賀的。姚婧慢三拍才想到了這一點,想來歷朝歷代的規矩是差不多的。被抱到正房,看到正在換衣服的額娘,渾身金光燦燦,帽子被丫頭捧著,頂尖兒一顆紅寶玉,下麵是兩粒大珍珠,再往下是鏤花的金座,華麗得很。脖子上掛著三大長串顏色不一樣的珠子,身上的衣服也是在石青鍛子周圍片了金緣還繡了花哨的圖案,各種掛件、圖案不一而足。晃得人眼睛疼。

一時那位姐姐也來了,這兩人與母親同住一個院子,嬤嬤抱來也快,又一小會兒,等太太取了脖子上掛的朝珠又換了身旗袍之後,兩個小男孩兒也來了。太太換了衣服,居然領著四個孩子到了另一處院落,一樣正房正屋莊嚴肅穆,沖著兩個空椅子擺了拜墊磕頭。完了還到院子裡又沖南方再磕頭。

姚婧由嬤嬤抱著,跪的是嬤嬤,她好奇地四下看著,發覺這裡的擺設並不比太太的正房差,甚至還要更好些,心中有了疑惑。好容易拜完了,通過大家的對話,她才知道,住在這裡的是她的便宜祖父。富達禮問便宜媽:“額娘,今年瑪法和阿瑪又沒回來,什麼時候能見著他們呀?”“快了。”

“又是快了。”小聲嘀咕的是二哥慶德,姚婧為這個‘二’哥偷笑了好久,看向慶德的目光充滿了同情,即使是哥,二了也不好聽啊,姚婧偷偷地笑了。

回到正房,輪到太太端坐了,上首兩把椅子,太太坐了右邊兒的,左邊的空了出來,兒女們磕頭說吉祥話。姚婧也把練習了好久的‘恭喜’說了出來,得了一對裝了金錁子的荷包,上面的富貴雲紋刺繡精美。過年的其他事情就基本上與她無關了,誰叫她還小呢。

拜年的人倒是有一些,額娘也會出門做做拜年的活動,姚婧卻基本上見不著什麼人,連兄姐也少見面,兩個哥哥應該是上學的年紀了,平時基本上不怎麼見面,放了年假兩人更是不會與牙都沒長全的妹妹逗樂,偶爾有空來捏捏嘟嘟頰倒是真的。那位姐姐大病初愈,被限制活動,繼續將養身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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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過去了,兩個哥哥繼續上課去,姚婧能見到的人更少了,她卻忙了起來。小嬰兒能忙什麼?

答曰:學習。

學走路、學說話。幸運的是姚婧現在‘學’的還是漢語,偶爾會夾雜一些滿語、蒙語詞匯。烏雅嬤嬤堅持應該學滿語,何嬤嬤心裡認為當先學漢語,最後還是太太發話了:“都是要學的,只是咱們家在漢軍旗裡,如今說漢話的人多,先學點漢話罷,等大一點兒了再學國語、蒙語,要不然弄混了反而學不好,”又安撫烏雅嬤嬤,“小妞妞說話快,過了年讓她跟嬤嬤學說國語[2],平日裡也與她說一點兒聽著。小孩子學東西快,嬤嬤不必擔心。”

烏雅嬤嬤想是有體面的老僕,猶自堅持:“雖是漢軍旗,也是滿洲呢。”直到太太說:“我原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她哥哥姐姐都是這樣過來的,富達禮那會兒就是一塊兒學,孩子舌頭都打結了,老爺親口說的挨個兒來,如今照那會兒的例就是了。小妞妞還要嬤嬤多費心。”烏雅嬤嬤才勉強同意了。

自此姚婧的學習生活算是開始了,也沒什麼教材,就是拿著些小玩藝兒教她認,尹嬤嬤拿著個蘋果念叨了二十多遍‘蘋——果——’,讓姚婧跟著學。

姚婧:……

畢竟是個偽嬰兒,只要身體硬體允許,目前的‘學習’還是很快的。姚婧同學很快地“學會”了不少漢語詞彙,得到額娘院子裡不少誇獎。烏雅嬤嬤甚至偷偷地教她說幾個滿語詞匯,甚至額娘也會偶爾說兩個蒙古詞彙讓她記一下,還好,只是幾個簡單的詞,還沒動上寫,數量也少,學起來倒也不算太難。

姚婧的心裡是這樣評價的:一點系統性都木有啊!你們這屬於放養!放養!

日子過得很是充實。轉眼間,倆月過去了,春暖花開二月二,二月二龍抬頭,據說是個好日子,因為日子好,也就適合做很多事情,比如——剃頭。姚婧終於知道自己是個什麼髮型了,這一天,她被剃了……不管之前是什麼樣,至少從這一天開始,她的腦門兒,禿了![3]

[1]查了不少資料,據說滿族大戶人家管母親叫‘奶奶’、管祖母叫‘太太’,庶子管生母叫‘額娘’,如果生母是正室,至少也是叫‘額涅’。實在也是理不清楚了,只好隨大溜,叫額娘了,反正是音譯麼,聽著都挺像的。某肉總覺得奶奶太太似乎……是職稱?

[2]即滿語。

[3]滿族不論男女小時候均留金錢鼠尾式發形,女孩子長大一點之後才會開始全部留頭髮。不過是初生的時候就剃還是過一陣再剃,木有查到資料,估且這麼寫吧。



第四章 終於見到親爹了

小嬰兒的生活是非常枯燥的,現在正處在三藩之亂中,京中一片壓抑的氣氛,也沒什麼人會這麼不長眼地在這當口呼朋喚友燈紅酒綠,婦人間的交際也低調得多。姚婧現在又是個小孩兒,更沒她什麼事兒了。

除了這樣的國之大事,家裡的氣氛也很不好,從隻言片語中姚婧知道她現在的‘阿瑪’是個軍官,目前正在直隸某處窩著,以備一旦前線吃緊就扔過去頂著。這倒還好,‘額娘’只是念叨一下不知道衣食住行舒不舒適而已。她的那位‘瑪法’可是正經八百地在前線挽著袖子跟三藩對著幹。

據王嬤嬤她們偶爾說及這些事情的時候露出來的一點“掛了將軍大印呢”、“又換地兒了”,可知目前正幹著一件高風險的工作——甭管哪個朝代,就算你再不喜歡它,它再矬,在剛開始的時候總是不容易混水摸魚打醬油的。

在姚婧所聽到的清穿普及課程裡,這個被姑娘們戲稱為‘康師傅’的皇帝,似乎尤其不好惹,撇開什麼三藩臺灣的國家大事不提,所有穿越去的姑娘就沒有不吃過他苦頭的,輕則為難、重則受虐,更玄乎的是他老人家無意間的亂點鴛鴦譜就能讓人神經錯亂便秘一生。

再細緻的資訊就沒有了,王嬤嬤也是在逗姚婧說話的時候偶爾這麼說兩句,壓根兒就沒指望她記住。

然後,再讓人抓狂的事情出現了——現在的皇后,去年剛剛由妃子扶正、今年新年還接受命婦朝賀的那個女人,掛了!姚婧被剃禿後不久,二月二十六,陰沉的鐘聲響了起來。

聽到何嬤嬤悠悠地歎著氣說:“第~二~個~了~”的時候,姚婧不由打了個寒顫。康師傅,你的鬍子是藍色的麼?

姚婧穿過來的這家地位也不低,當即就接到了消息,一片忙亂之後,紅燈籠也換成白的了,過年新做的大紅衣服也脫下來換了,額娘急急吩咐著套車去宮裡哭靈。

死了皇后,哦,應該叫崩?反正吧,她是掛了,雖然是在戰亂中,該有的禮儀也不能少,姚婧現在也弄不清楚到底有什麼禮節,但是額娘一連兩三個月都沒法安靜下來卻是真的。不光是宮裡的事情,還有家裡的事情,家中子女年幼,上頭沒有婆婆坐鎮、下面沒有兒媳婦跑腿、中間也沒有妯娌幫襯。兩三個月下來,臉就瘦了一圈兒。本來這是位圓潤福態的貴婦,現在下巴都尖了,但是要姚婧來說,還是這樣更漂亮一點兒。

好容易這一套事情忙完了,額娘也回家了,再細細清算了一下這段時間家中細務,幹得好的賞、偷懶耍奸的罰,這才有功夫琢磨旁的事情——其中的一件就是考問兒女的功課。這位額娘本身的文化水準有限,文采就不要提了,能說能看漢語、蒙語,會說滿語已經非常了不起了。但是並不妨礙她考查兩個兒子的課業——字跡是不是工整,就算不識字的人拿著本子一對比也看得出來了。

也許是家風比較好,也許是父祖不在家的緊張氣氛感染得這兩位小少爺有了一點‘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意味,至少在功課上還是很看得過去的。現在還不能預見未來是不是會變成老奸巨滑的萬惡封建社會官僚,但是現在實在是認真學習的好正太兩枚。

至於現在只被嬤嬤丫環們用“大妞妞”稱呼的那位姐姐,依舊跟姚婧一天打不著幾個照面兒,哪怕她們住在一個院子裡。她也要學一點功課,只是與姚婧一樣,文化課也不怎麼被重視,暫時也不用去上學,只是額娘會吩咐一個略識幾個字的伶俐丫頭教她先念《三字經》而已。

這個時候,時間已經進入了夏四月。這會兒用的是農曆,正經的大夏天,熱得很。姚婧穿著雪青色的小褂兒在正房大炕上無聊地抽打撥浪鼓的時候,傳來了一個震動全家的消息——她阿瑪,那位她素未謀面的便宜爹,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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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姚婧看來,能見到這位便宜爹實在是僥天之幸,她不用擔心自己幼年喪父,然後孤兒寡母寄人籬下被惡毒親戚虐待……看吧,史湘雲不就是先例麼?等她知道她的想法有多離譜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她還有哥哥呢,她哥哥都有十歲了,在這個十三四歲就能結婚的年代,算半個成年人了,即使沒了爹也不能被純粹當成個孤兒來看。(姚婧:我囧,使用童工是非法的)

不管怎麼樣,她是見到親爹了……

姚婧怎麼也沒搞清楚她爹怎麼就回來了,仗不用打了麼?阿瑪,你被康師傅解雇回家吃自己了?放增塑劑的黑鍋分配給你背了麼?

咳咳,事實上,是她多想了,據院兒裡她額娘身邊臘梅興奮的時候嘰喳了兩句:“咱們家老爺又升了呢,要調到山東去做總兵,怪道這兩天院子裡總有喜鵲叫。”姚婧也不知道這便宜爹原來是做的什麼官,但是總兵這官似乎不小,她便宜爹本來在直隸,升了官之後回京陛見被允許回家看看,然後再麻利地打包去山東繼續給康師傅當槍使。無論如何,這家的男主人終於可以回家洗個熱水澡吃點自家廚子做的可口飯菜了。

托康師傅‘體恤臣下’的福,姚婧首次見到了她的‘阿瑪’。怎麼說呢,這是一個不太好形容的男人,略有了些年紀,但是卻還沒有蓄須,摘下帽子,頭頂上茶杯口兒大小的面積是蓄的長髮拖著辮子,周圍一圍兒短髮,約摸有一釐米的樣子——姚婧已經知道,這是因為康師母崩了,禁剃頭給禁出來的茬子。

面色略顯一點黑,想是連日辛苦,五官端正,身材不特別高也不特別矮,不胖也不瘦,總的來說,這是一個很‘標準’的人。唯有一雙眼睛透著光亮,那亮光也不刺眼,臉上的表情稱不上嚴肅,卻也不是那種彌勒佛式的開口笑,表情淡淡的,又不顯疏離。姚婧打量著他,心中下了定論:這是一個標準的封建社會的官僚與標準的家長。

那邊額娘已經說了:“這是阿瑪,小妞妞還沒見過阿瑪呢,以後就認得了。”說得‘阿瑪’也笑了起來,甚至伸手摩挲了一下姚婧的嫩臉蛋兒。唔,有薄薄的繭子呢。額娘又在逗她叫‘阿瑪’,姚婧老老實實地笑出沒長齊牙齒的牙床:“阿瑪。”

唉唉,裝天真地問:“大叔您哪位?”的親情劇聽起來很煽情,實在不適合跟這位標準爹來演。

標準爹打量著從沒見過的小閨女,粉團一個,烏黑的眼珠子淡淡的眉毛。嗯,挺標準的一個小姑娘。看不出未來會傾國傾城,但是……長得標準也不錯呢。

看完了小女兒,阿瑪開始跟年長的兒女說話,富達禮和慶德垂手而立,問一句答一句。阿瑪先問生活起居:“每日何時起,何時讀書,能拉幾石的弓……”兩人一一答了。把好好的正太弄成小老頭兒模樣,這份功力……

只見標準爹又問大女兒:“聽你太太說你病了,現在可好了?”大妞妞也奶聲奶氣地自己回答了:“已經好了,還讀書了呢。”得阿瑪又問了一回讀了什麼書,答曰《三字經》背完,開始背《千字文》了。阿瑪略一點頭,讓她背了兩句,誇了她,又說是太太教得好。接下來就是考兒子讀書了,女兒們被抱了出去。

親子時間結束,姚婧回到自己的房裡打滾兒,才發現——她依舊不知道她爹姓啥叫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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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瑪似乎真的只是回家看看的,除了給兒女帶了禮物,兒子們的是文房四寶與兵器一類,女兒年紀小用不著脂粉首飾,各得了點兒綢緞——由房裡保姆給收了放好。還認真地與妻子商議:“小妞妞周歲了,抓完周,起個大名兒吧,大妞也是,有五歲了罷?一道取了名兒罷,前些年我與阿瑪都在外頭有差使,便是回來看看也是匆忙,倒誤了這事兒。”

“老爺與老太爺忙的是大事,再說了,小孩子家,晚些取名兒才養得住。就是小妞妞,我也覺得她晚些取名兒才好。”通情達理的妻子。

做丈夫的心知妻子這是不想埋怨他,微微一笑:“不礙的。”又問抓周的事兒準備好了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兩人才歇下了。

第二天上午,姚婧同學的抓周儀式正式開始了。悲催的她,還是在院子裡忙著給她準備儀式的時候通過管事娘子催著:“小心著些兒,這些都是小妞妞抓周要用的,磕著了碰著了仔細你的皮。”才知道自己一周歲了。

一向久聞抓周大名,從未經歷過的姚婧同學很覺得新鮮。正房炕前放了張大案,上面擺著印章、儒、釋、道三教的經書,筆、墨、紙、硯、算盤、錢幣、帳冊、首飾、花朵、胭脂、吃食、玩具、鏟子、勺子、剪子、尺子、繡線、花樣子……

到底要拿什麼?這是一個大問題。要是個男人,抓個書啊筆啊刀啊就行了,可是個姑娘麼……姚婧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趴在大案上思索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寒玥 發表於 2011-10-1 07:02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1-10-27 12:02 AM 編輯

第五章 傳說中的抓周禮

姚婧想死的感覺越來越濃了!尼瑪穿什麼不好穿成個姑娘!

選鏟子勺子?廚具?做廚娘?在這樣的人家裡沒事兒鑽廚房會被鄙視吧?不記得十二釵裡有哪個是精通廚藝的,雖然榮國府跟她家的情況沒什麼相符的,也不能冒這個險。選佛經道經?會被各種憂鬱的眼光看死吧?選吃食?證明自己是個吃貨?他們會不會為了‘糾正’而天天餓我的飯?錢啊算盤什麼的……這年頭好像鄙視言利?首飾花朵倒是保險一點兒,又有臭美輕佻的嫌疑?至於筆墨紙硯一類的,姚婧不覺得一女孩兒在這個年代選這個是什麼好事兒,李清照也只有一個。

可是擺著個印章算神馬?尼瑪到底要選什麼啊?!!!!姚婧心裡咆哮著。

就在這當口兒,周圍的人已經有些忍不住了,這都一刻鐘了,小妞妞什麼還都沒選……婆子們急了,小祖宗你隨便兒拿一樣得了,甭管拿什麼,咱們都有吉祥詞兒說啊!能持家啊、美人胚子啊、知書達理啊……什麼東西是好是壞,還不全看咱一張嘴麼?

姚婧猶豫了好久,再三衡量,這是一個重要的時刻,這會兒選什麼雖然只是個小測試,卻也能影響到大家近幾年對她的看法和培養方向,怎麼著也不能讓人小瞧了去。終於,她伸出右手抓了個印章,婆子們大大松了一口氣,一迭聲地說她將來“有造化”、“必做誥命”、“有鳳冠霞帔穿”云云。

那邊兒額娘也舒展了笑容:“再抓一個。”阿瑪依舊笑得雲淡風輕地標準,標準得……讓姚婧想把手裡的印章砸到他臉上,你閨女抓周你笑得燦爛一點兒會死啊?!

有了這個打底兒,剩下的就好辦了,左手尺子右手針線拿了起來。再被誇“心靈手巧”,姚婧才慢半拍起起來,婦有四德:德言功容,針線活是必不可少的,幹嘛一開始不按這個標準抓東西?真是傻了……(姚婧同學,你還沒有適應麼?這可不是個女人可以競選總統的時代啊!)

男女不平等神馬的,是最大的悲劇。打小的時候學說話都比同齡的男孩子早,上學了考試成績也不比男生差,知道這年代不對勁,但是對於本朝對女子的要求還是沒有形成下意識的反應——二十幾年的教育不是這幾個月的放養能夠改得過來的。

再說了,擱後世裡,衣服都到店裡買,誰還拿針線?姚婧的眼睛一開始的時候都沒往針線上頭瞄,抓完了印章放下之後只是順手拿了針線而已。她今天一大早才知道要抓周,轉眼就被抱了來,腹稿還沒打好……想錯了想錯了想錯了,後悔也晚了。

額娘叫把她抓的東西依舊收了起來,讓她再抓第三樣。姚婧傻眼了,抓周有這樣抓的麼?還是之前抓的都不對?

姚婧猶豫了一下,不過這個表情在小孩子臉上顯出來只是可愛的疑惑。額娘耐心地誘導著:“來,再來一個。”卻並不伸手拿著任何東西在姚婧面前逗她。姚婧這會兒心裡沒底了,掃了一眼案上的東西,不確定地抓了筆墨。

終於,儀式結束了!

姚婧虛脫地趴在案上,然後被嬤嬤火速抱起。額娘笑得很滿意,似乎姚婧並沒有選錯東西。阿瑪摸了摸下巴,點了點頭,對額娘道:“老二還在外頭,我去看看他去。”額娘道:“叫富達禮和慶德一道兒去見見二叔罷,在外頭擺飯。”

這位‘二叔’顯然是額娘的小叔子,阿瑪的弟弟了。姚婧第一次聽說這府裡還有這樣一號人物,不過想來叔嫂之間本來就要避諱一點兒,如果這位二叔大人再無趣一點、潔身自好一點,那就連被丫環僕婦八卦的價值都沒有了,她一個小丫頭不知道也很正常。不過,二•叔啊——噗!又一個二,真是悲催!

然後姚婧慢半拍地想起一件事情來——她姑娘的抓周儀式,除了自家爹娘和兄姐與幾個姨娘、丫頭、嬤嬤,再沒有親友圍觀了!這是一個什麼狀況?如果說是因為女孩兒抓周,所以男客不露面的話,為毛女性親友也沒有?

沒等她想明白,阿瑪又說:“她們姐妹兩個的名字我都起好了,大妞妞就叫淑嫻,小妞妞就叫淑嘉。”

姚婧震驚了,她大哥和二哥都沒按輩份兒起名字,為什麼女孩子名字裡倒有一個相似的字了?

無論如何,她現在有了自己的字型大小,只是——依舊不知道自己姓啥!黑線中。

接著更黑線的事情發生了,因為有了名字,而且過了周歲,最主要的是三藩還不知道要打幾年,標準爹不知道在外頭要折騰多久,乾脆一塊兒給孩子排了齒序。這家的規矩是男孩兒女孩兒分開來排序的,於是大妞妞就是“大姑娘”,倒楣的姚婧就被叫做“二姑娘”。

二你妹啊二!你才二,你才二,你全家都二,你家方圓十裡都二!姚婧欲哭無淚——她對“二”字敏感。什麼好稱呼前面加上個“二”,都有了一種“笑果”。

前不久還嘲笑過慶德二,現在輪到她自己了,這報應來得可真是快!二哥、二叔,我不該嘲笑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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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周儀式下面的工作就與姚婧沒有太大的關係了,大家吃麵條,姚婧被象徵性地喂了一口麵條之後就只能吃奶。倒是她抓的東西,被額娘吩咐拿了個漂亮的四角包銅木盒子給裝了起來,然後上鎖收好。

過了抓周儀式,標準爹立馬打包出發給康師傅賣命去了。額娘急急忙忙又打包了一大堆的行李,正房裡忙亂得很,姚婧或者說淑嘉二姑娘,老老實實地窩在房裡哀悼自己的排行。因為走得遠,所以要準備的東西很多,又因為是在戰時,帶的東西又不能像是去遠足一樣。好在這家的風格屬於比較雅致型的,沒有各種金光燦燦的暴發戶品位,包袱雖然大了些,卻也不太顯眼。

等到標準爹打馬上路,家中再次沉寂了下來。國孝中,娛樂活動是不要指望了,連串門子的人都很少。只有一次,姚婧仿佛聽說什麼舅太太打發人來送東西,但是姚婧也沒見著這個舅太太到底是圓是扁,心裡也納悶兒:這是門子親戚吧?怎麼抓周的時候沒見著?

除此之外,姚婧每天只能見著這麼幾個熟人,天天‘學說話’,連玩也玩不起來——剛周歲的小身子,能指望著玩什麼呢?解悶的事情也沒有,原來還能聽聽八卦,但是丫環嬤嬤們接觸的事情有限,無法提供姚婧想知道的比如外面形勢之類的確切內容,就連想知道自家爹娘姓什麼都不能夠——這家的規矩實在是太好了,僕婦看起來太老實了,沒人敢直言主子的姓名。姚婧憋得要死,又不能在一周歲的時候直接問:“我爹貴姓?”只好繼續憋著。

原來過年的時候兩個哥哥還會來逗逗妹妹,但是自從標準爹路過家裡之後,他們似乎是被考試考出了感覺,也可能是為了下次見到父親的時候好露一手,反心思都放到了功課上,對妹妹這裡倒不是特別在意了。就算在意,一周歲寶寶,他們又能怎麼跟她玩?又不是戀童!

再者,兩個哥哥已經入了官學,功課上面有了一堆比較的同窗,越發激起了男孩子的好勝心。除開文化課之外,騎射課也是要考查的科目,兩人學的更加勤奮刻苦了。

要說姐姐也是女孩子,應該在一起排解寂寞的。但是姐姐也不常見,年齡差它是個大問題,如果倆人都過了二十歲,三歲的年齡差或許看起來不大,但是現在麼……那位姐姐的年齡(虛歲)是姚婧的兩倍多,整差了一個階層。

只有每天在額娘那裡‘請安’吃飯的時候才能見一見。說是請安,姚婧也只是由嬤嬤抱著去正房,行禮都是嬤嬤在行。每日短短的見上那麼幾小面兒,倒是慢慢兒熟了起來。平心而論,這位姐姐長得挺可愛的,就是小臉兒忒正經,小眼神兒已經有了犀利的樣子。姚婧蔫頭耷腦的,心說,到底是排行老大的人,夠有氣勢啊。

姚婧只好憋屈著學說話,漢語學得很快,這時候的北京話與後世的普通話已經很像了,雖然嬤嬤們偶爾會帶點兒東北口音。烏雅嬤嬤閑極無聊,努力擠佔時間,教姚婧說滿語。要說小孩子的記性還是不錯的,更主要的是,只要不考試、不分析主謂賓定壯補名動形數量代,這樣寓教於樂地學一門語言還是很有意思的。

要說日子也就這樣過,有新鮮的東西學著姚婧暫時還不覺得枯燥,她的滿語從嬰兒的標準來衡量,簡直就是神了。烏雅嬤嬤樂得直誇:“到底是太太肚子裡出來的,二姑娘聰明得緊。”雖說守著規矩,嬤嬤們私底下也較著勁,你帶的姑娘好,我帶的姑娘不好,那多折面子呀?奴才的體面是隨著主子的,也難怪她們對姑娘們特別盡心了。

姚婧心道,你們教的漢語我根本不用學啊,拿雙份兒的時間和精力學一門功課,當然快啦。要說從頭學也挺不容易的,因為她老是會想,這個詞兒的漢語意思,中間多了一個反應時間,比及正常白紙一張的嬰兒說什麼記什麼還是要費力。虧得多了一倍的時間。

那邊兒王、何兩個嬤嬤對視一眼不說話,尹嬤嬤道:“你說話仔細著點兒。”烏雅嬤嬤不在意地道:“難道我誇二姑娘還錯了?”尹嬤嬤把手往對門兒指,烏雅嬤嬤才閉了嘴:“是我昏頭了,都是老爺的骨肉。”對門兒住的是大姑娘。

這時候春喜伶俐地道:“嬤嬤們放心,方才張姨娘已經從大姑娘屋子裡出去了。這會子大姑娘在學認字兒,她的嬤嬤們都圍著呢,再沒人聽咱們屋裡的事兒的。”王嬤嬤轉了話頭兒:“張姨娘對親生的閨女倒是上心。”眾嬤嬤的話題就此轉移。

姚婧這才知道,這位姐姐是庶出。怪不得呢,見面的時候總有一點違和感。那位小小的年紀,已經飽受困擾了麼?紅樓裡的探春,似乎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人物。好在張姨娘看著不是個會惹事的人,也許這位姐姐能過得舒服一點兒?姚婧鴕鳥地想。

頂著庶出名頭,怎麼可能會覺得活得很舒服?!姚婧踢踢炕上的席子,心裡悶悶的。我跟你共有一個爹,卻分屬不同的媽,這樣的手足親情不管原著民是怎麼想的,姚婧卻是無法馬上釋然的。

這是一個三妻四妾的時代,哦,說岔了,其實是一夫一妻多妾的時代。第三者是合法的,或者說就沒有第三者這個稱呼。只要是個女人,面對這種情形都樂觀不起來。不幸姚婧同學性別為女,穿前是女,穿後還是女……於是小小的幼兒,憂鬱了。



第六章 常識全都沒應驗

這個地方總能時時給人以驚奇。

比如名字。名字這東西,本來就是別人比自己說的多。姚婧有了名字,但是用到的時候並不多,丫環嬤嬤們叫她“二姑娘”、哥哥們叫她“二妹妹”,長輩(目前家中只有額娘一人,姚婧跟二叔不打照面兒)多數時候叫她“二丫頭”或者偶爾叫她“小妞妞”。

這個據說是標準爹想了很久才定下來的有美好寓意與期望的名字,如今愣是用不著,讓姚婧到現在對這個名字都沒有什麼印象,你要問她叫什麼,多半會得到一個白眼——她還沒記住。

被“二姑娘”、“二姑娘”地叫著,讓姚婧有一種自己成了二木頭迎春的錯覺。姚婧一個哆嗦,發誓絕對不當軟柿子!開始坐的時候努力坐正,站的時候努力站直,毋求從小時候開始培養強大的氣場。

再比如姨娘。這家的標準爹是有三個小妾的,分別姓張、李、王。張姨娘就是大姐的生母,李姨娘曾經生過一個男孩,不幸與額娘所出的第三子前後腳染病死了,嬰兒的死亡率高,是這個年代的國情。姚婧本以為,這裡頭至少會有一個如賈環他媽型的人物存在,孰料人家個頂個的規矩。就算是有女兒的張姨娘和生過兒子的李姨娘也不是說三道四的人,王姨娘略年輕些,人活潑一點兒,在額娘面前話也多一些,有點兒掐尖的意思,卻沒有無理取鬧過——至少姚婧沒見過也沒聽人八卦過。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她還小,還沒接觸到?

對此,姚婧很囧。她的清穿常識還處於掃盲階段,只記得些零零星星的東西,但是企鵝群裡的姑娘們都說,只要是穿越,必得是鬥,在家裡是宅鬥,進了宮是宮鬥,如果沒進宮而嫁了人,那就是繼續宅鬥。總之一句話,女人生來就是互相為難的。這會兒,這又算是什麼?!

又比如,“姐姐”。姚婧畢竟不是蘿莉了,對於嫡庶這東西很明白,這東西不是說你不在意就不存在的。小的時候吧,聽到“出生牛犢不畏虎”的時候很是嚮往,還暗暗記下來鼓勵自己奮鬥,長大之後才回過味兒來——“不畏”可不等於“打得過”,虎是不會管牛怕不怕他的,虎只管吃!腦補的時候你可以補出自己王八之氣大發,萬里來朝,就像這大清朝。等事情到了眼眉前兒,照樣南京北京地簽條約割地賠款。

是先裝蘿莉表示不懂這些彎彎道道繼續扮可愛跟大姐打好關係用天真的嘟嘟臉柔軟她的內心呢,還是要事事小心不要觸及對方心中的禁地呢?姚婧拿不定主意。大姐的自尊心已經明顯地表現出來了,凡事都要做到最好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聽過閒言碎語了?難怪標準爹回來的時候她挺努力要表現的,我到底要做才恰當呢?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開始尤其重要。雖然對於‘異母’二字敏感,但是到底是姐姐,誰也不希望關係不好是不是?

姚婧憂愁著臉,在琢磨著未來如何與這位姐姐的相處的時,人家大姐繼續努力識字,壓根兒就沒把這事兒放到心上似的。下次見到面,依舊與她打招呼:“妹妹好。”打完招呼該幹啥幹啥,或請安、或吃飯、或回答額娘的問題。姚婧只是太孤陋寡聞了,在這個時代就是這個樣子的,嫡庶有別,大家都已經承認了這個事實。而且,這位姐姐才是個幼稚園,指望她現在有什麼驚人之舉呢?

姚婧鬱悶地發現她所有的常識,在這四方院子裡被顛覆得差不多了。清普員(清穿知識普及員)們沒告訴她,穿得太早會被剃頭,沒有告訴她要掌握雙語甚至三語,沒有告訴她名字取來之後基本就聽不到人叫以甚至自己都會忘掉。曹公也沒說如果丫頭嬤嬤很老實很用心地照顧自己,又沒有個告黑狀的庶出手足之後要怎麼辦。

常識無用,只好現學,“馬克思主-義都需要本土化、凡事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麼”,姚婧這樣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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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地過,處在人類第一個快速生長時期,姚婧長得飛快。慢慢地能跑能跳,在小院兒裡的活動範圍也漸漸增大了。隨這而來的,是越來越多地知道了一些消息。比如,額娘並不是只悶坐在家中管著哪個丫頭偷懶、哪個廚子貪嘴,她也會著人打聽一下外面的事情。

家中還有一位二叔,目前還沒見過面。自標準爹回來一趟之後,不知道兄弟倆說了什麼,也開始使人傳些外界的消息來。某次二叔使人過來傳了消息之後,丫頭們沒繃住,八卦了一下,說這位二老爺目前已經是三等侍衛了,本來都要說親了,結果三藩了。三藩原是不礙京師人的生死病死的,但是皇后國喪,他的父親、兄長都是武職派去打仗的打仗預備的預備,沒有長輩給他操辦婚事,於是光棍至今。

二叔傳來的消息也不知道算不算好,雖然朝廷大軍漸漸占了優勢,官軍的烈士也出現了不少。這年頭打仗,並不像想像中的那樣光拿小兵當炮灰,一些高級軍官也或戰死或在征途中喪命。至於都是哪些官員,姚婧當時記著了,轉眼又忘了。她只記得,她現在的這位祖父一直很神奇地平安著。

姚婧跟土生土長的清朝小女孩兒一樣地吸收常識,許多這個年代的兒童玩具在姚婧很小的時候還能見到一二,等到她長大了,都被變形金剛、芭比取代了,如今再次見到這些純手工製作的玩具未免有種親切感。有實物進行教學,對著蘋果說滿語,總比念“蘋果蘋果apple”形象得多也記得清楚。

姚婧努力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盡力不去想她家堂妹姚妮‘啊嗚’一口磕在蘋果上一邊說:“姐,你這樣記沒用啦,要像我這樣,啃蘋果就是‘啊嗚’多像‘apple’啊。”的囂張樣子。死丫頭坐在她家沙發上,啃著她的蘋果——當時死丫頭才五歲,帶著嬰兒肥的臉活像個蘋果。

正在這個時候,臘梅過來傳話:“今兒叫了剃頭的人來,太太叫帶二姑娘一道去剃頭。”五月了,因為第二任康師母歸西而全國留發百日的活動,到此為止了。姚婧腦袋上剛養出來的一層細發,轉眼間就又要沒了。

因為髮型的關係,清代的剃頭匠是比較常見的,姚婧在小學學習歇後語的時候背過“剃頭挑子一頭熱”,下面的注釋就是“剃頭匠的挑子一頭放用具,用一頭放熱水、爐子”。

比較起來還是九年義務比較靠譜,至少課本上說的應驗了,清普員們說的還沒個邊兒。

姚婧被嬤嬤抱著行禮,被放到額娘坐的羅漢榻上之後,自己也給額娘請安,又給姐姐問好。姐姐也笑著回問。姚婧想了想,問:“哥哥呢?”大姐坐在一邊,看了她一眼,沒吭聲,額娘道:“他們一早就去學裡了。”

……我想問的是他們的頭不一起剃麼?還有,這年頭時興女理髮師麼?

當然不是,倆正太早找男剃頭匠剃完了頭上頭了。只是因為她們姐妹倆是女孩兒,家庭又比較有地位,用的才是家中手巧的僕婦。一應剃頭的用具家中也是全的,甚至可以說是她們姐妹倆專用的。姚婧沒看到挑子,卻看到擺好的熱水盆兒、梳子、篦子、剃刀等物。

當下先給姐姐剃,拿大手巾圍了脖子,兌好了熱水,拿胰子把打濕的頭髮先地洗乾淨,再用熱帕子在頭上焐了焐,才動刀子。細細地剃掉周圍的頭髮,留出中間的部分,擦乾了,編成一綹小細辮兒再用紅繩兒紮好。

姚婧也是如此辦理,只是頭髮還短編不了幾道,只是象徵性地用紅繩束起來而已。被剃頭,姚婧越發痛恨起這個被字來了。看看姐姐新剃的青頭皮,再看著額娘和嬤嬤們的頭髮是全的,便更想早點兒長大,好歹讓頭髮能蓋住頭皮。

剃完了頭,因為表現好,沒哭鬧,被著實誇了幾句。額娘給了大姐一碟薩其瑪作獎勵,姚婧因為還小,不敢給她吃這樣硬塊兒的東西,得到的是一碗酥酪。聊勝於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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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完了頭,家中依舊平靜,嬤嬤們還在努力教姚婧說話,之前除了單詞外還教了簡單的問好,這會兒開始努力教長句了。一面教還一面誇:“二姑娘學得可真快,比大姑娘那會兒要快著些兒呢。”額娘聽了就很高興,日子就在這樣的平緩中到了六月。

六月中,家中又不淡定了,上任不知道有沒有兩個月的標準爹又被從山東調到了直隸。因為是在後方,請了旨又路過了一回京城。哎,是北京城,過年進宮朝賀的地方當然是京城了。卻沒留多久,當天下午才到家,看了一眼轉臉就出發了。這回額娘算是放心了,直說:“直隸總比山東近些。”

富達禮和慶德因在學裡都沒見著父親的面,放學回來請過安、問過好,聽說阿瑪來了沒見著,都有些怏怏。姚婧與大姐是見著標準爹了,只覺得他更黑瘦了一點兒,帶著點兒疲倦,氣色卻還好。標準爹沒功夫安慰女兒,打了個招呼就與額娘討論正事兒,家中情形如何、在南邊的老太爺怎麼樣了之類。嬤嬤們有眼色地把兩個姑娘帶了出去。

姚婧回房就悃了,小孩子的身體,總是睡得多些。

醒來的時候標準爹已經出發了,富達禮他們也回來了。

日子又恢復了平淡,額娘也越發舒心了。姚婧現在的‘功課’還是以學說話為主,只是滿語的份量漸漸加了進來。

越學越納悶兒,旗人把漢語滿語燉成了一鍋粥。比如說吧,阿瑪就是爹,用在滿語的語境裡挺自然的,卻非要把個滿語詞放到漢語裡,像很久之前某些外企白領說“Ann把paper拿來”一樣,聽著怪彆扭的。雖然姚婧也說“坦克”,但那是為了簡便,總比說“全部裝甲、有旋轉炮塔並配有火炮、機槍等武器的履帶式裝甲戰鬥車輛”好。可眼下的亂燉又是為了哪般呢?

甩甩頭,不想了,想多了腦子漿糊了就不好了。黑格爾說,一切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對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寒玥 發表於 2011-10-1 07:04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1-10-27 12:02 AM 編輯

第七章 囧囧有神的情節

本以為這樣的居家生活會很平淡,孰料刺激來了——七月的一天,她家地震了。哦,錯了,不止是她家,皇帝家也震了,確切地說,整個北京都地震了。姚婧當時正躺在悠車裡呢,反倒不覺得太晃蕩。甚至她還沒反應過來,地震就結束了,接下來就是善後工作。

除開小丫頭挺慌亂地亂躥了一會兒,嚎了兩嗓子就被嬤嬤一巴掌拍到角落裡哭哭啼啼去了。整個家裡,雖然大家臉色蒼白,卻依然井然有序。姚婧反應過來之後很震驚,這年頭,不是把地震當成大事件的麼?即使是現在這樣的,並不算很大的地震。

自家房子還挺結實的,只是掉了點兒土。嬤嬤把小孩子領到正房給額娘檢查,確認沒事後,大家把掉在地上摔壞的瓷器收一收,震亂了的傢俱擺設歸位,廚房裡震散的吃食一掃一收,然後張羅著弄清水來,怕井水不能吃。再然後……該幹嘛幹嘛去!

姚婧整個人都錯亂了,這樣刺激的事情……他們居然……淡定了!

太陽的,這還是古代人麼?不是說古人遇到個日食地震都認為是老天爺要跟大家過不去麼?

好在古代人再淡定,在天災面前,還是會有一點不安的,不這,就有人竊竊私語了?

春喜:“昨兒嚇死我了。”

夏喜:“你還說呢,我本是不怕的,被你一嚎一帶,倒被你嚇著了。”

春喜:“胡說,你明明嚎得比我還早!怎地只我叫尹嬤嬤打了?”

夏喜:“那是你嚎得太大聲兒了,殺豬似的。”

春喜:“你才殺豬!”

姚婧:……你倆真沒營養!

有營養的來了,春喜:“嬤嬤到底是嬤嬤,都紋絲兒不動的,還記著跑去看二姑娘。我都嚇傻了。”

夏喜:“說你笨還不認,你忘啦?咱們小的時候兒,康熙七年、八年、十二年全都震過……你這記性兒。聽我娘說,康熙三年、四年我沒生下來那會兒,也是震……”

春喜:“……你記著了還嚎?!”

姚婧:……原來大家已經習慣了。康師傅,土地公公不願意被你壓、整天鬧翻身麼?土地公公不會是……代表全國人民在反對你吧?(想歪的去面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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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久經地震的京城人,震完了,房沒倒屋沒塌人沒事兒,照樣過日子。要是房倒屋塌人有事兒了,只好忍著,皇帝忙著打仗忙著讓他的大清國千秋萬代,看著震級不高,暫時是沒功夫理他們的。好幾天後才有人下來查了一下災情。畢竟不是好事兒,估計康熙皇帝都想催眠自己忘了這件事兒。

幸而八月裡吳三桂死了,真是太好了,終於有了好消息,不能說是普天同慶吧,至少整個京城裡是人心振奮的。大家也就把比較‘常見’的地震給丟到腦後,開始慶祝比較不常見的逆賊暴亡了。

八月裡,姚婧在她額娘的房裡玩,能跑能跳了活動範圍當然要變大。她現在連午睡也不在自己房裡睡了,直接趴到大床上去了。主要是覺得悠車睡久了,到了地上都覺得自己在打晃兒。姚婧以前躺過吊床,跟這個也差不多了,只要半個下午,晚上睡覺都覺得自己的床在晃。

到了下午,兩個哥哥放學回來了。

額娘道:“今兒學裡怎麼樣?可淘氣了沒有?”兩人了起來,富達禮一板一眼地說:“今兒先生教的是《大學》,師傅說兒子和弟弟學得不錯,昨兒的功課也交了,習字上被先生拿筆圈了好幾個字呢。”慶德見額娘的臉色緩了,笑嘻嘻地道:“額娘放心,我們有數兒呢,現在的功課,先前在家裡的時候也都學過呢。”額娘道:“學過的更得仔細。”慶德吐吐舌頭應了。

額娘對富達禮道:“正好兒,宮裡頒下《永年曆》來,我也看得不大清楚,叫人放到你阿瑪書房裡了,等會兒取了來你說道說道。”富達禮應了,正房的僕婦極有眼色,早去內書房把書取了來。

額娘翻到某一頁,就問富達禮這是什麼意思。富達禮往羅漢榻上與額娘隔著炕桌坐了,慶德也挨著他湊過頭去,聽富達禮慢慢地講,慶德偶爾還插個嘴。姚婧本就是在額娘身邊坐著的,這時也抻著脖子看。

這是本曆書,繁體字,完全看不懂==!確實地說,拆開了每個字她都知道,嗯,好學生姚婧同學繁體字倒是認識,但是合在一起能看懂得就很少,畢竟這種書和《諫逐客書》的內涵還不一樣。

娘兒仨討論完了,其實只是說了說近期的事兒,餘下的留著慢慢看或者是用到的時候再問。轉眼看到姚婧也在看,額娘笑道:“小妞妞喜歡看書?”又指著個簡單的字叫她認:“這是‘甲’字。”姚婧心裡一樂,正好,也跟著念了出來。慶德覺得有趣,拿著書亂指,字都是姚婧早就認識的,也鸚鵡學舌跟著念。

慶德大樂,摘下腰間的荷包逗她玩。被額娘一指戳在額角上:“你又混鬧。”慶德道:“妹妹跟我學得快麼。”額娘好氣又好笑:“你小時候也是這樣兒,跟著你哥哥學著,當時記著了,轉眼就忘了。小孩子記憶大忘性也大呢。”慶德不服氣:“明兒我還來看妹妹。”

姚婧暗中警醒,不能表現得太奇怪。

第二天慶德來的時候卻沒記起這茬,光說著學裡的趣事,某同窗作弄師傅被打了手心一類。姚婧暗暗腹誹,虧她還特意賴著額娘不走呢。額娘道:“你也是個淘氣的吧?”慶德很不服氣:“我一向很老實,一點兒也沒有‘不定真兒’。”阿福笑道:“二爺昨兒還說要教二姑娘認字兒的呢,這會兒可不是忘了?”慶德扭股糖似的往額娘身上鑽著耍賴,被富達禮咳嗽一聲,又坐正了,臉上還帶著一絲紅暈。

咳嗽一聲,慶德道:“誰說我不教的?姐姐可冤枉我了。”又戳戳姚婧的臉,伸手在炕桌面上劃拉了個“甲”字,開始考試。姚婧注意把握分寸,故意答錯了幾個字,只作記得筆劃簡單的五六個字的樣子。這樣的成績在額娘看來已經不錯了,慶德沒有帶小孩兒的經驗,還說妹妹學得慢,被額娘捏了耳朵:“過目不忘的是神仙,你妹妹這已經很快啦。”

自此之後,額娘也有意識地讓姚婧認點字,只是依舊沒有正式的老師,課本也是非常粗淺的,從痕跡上看,估摸著是富達禮或者慶德的舊描紅本子“上大人孔乙己之類”筆劃簡單的字。

姚婧‘學’得很快,慶德教得極有成就感,要不是姚婧的爪子還小,他就要弄只筆來手把手教著寫了。弄得富達禮有時候也眼饞,咳嗽一聲,翻著書頁兒拿《三字經》來撩她。

額娘又好氣又好笑:“你們妹妹還小呢,還有,別忘了還有大妹妹。”慶德撇撇嘴:“大妹妹都不用我們教,自個兒就學得很溜麼。”純屬造謠!真相是——以前也逗過的,只是學得不如這個妹妹快,那時候慶德比現在還不定真,沒耐心也就沒堅持下來,現在居然學得頭頭是道,慶德提起這個就不高興。

富達禮瞪了他一眼道:“額娘教訓的是,只是我們只是與二妹妹玩的,大妹妹那裡額娘指了人開始要教針線了,我們並不好打攪。”額娘道:“這倒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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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確實是開始學習一點簡單的女工,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這個額娘還是做得比較到位。一應的配置都與親生的女兒一樣,該教的也沒拉下。只是現在還不給動剪子,也不能自己描花樣。因為年紀小,精細的活計也做不大來,只學些簡單的,還要防止針紮了手。教針黹的嬤嬤一面讓她做些簡單的活計,一面給她講配色。這樣的課程姚婧還學不著,她的小爪子更不靈活——課程不一致,見面的機會更少了。

怨不得有人說大家庭裡的兄弟姐妹關係冷漠呢,都見不著幾面兒,感情也是需要培養的好不好?!

其實這話不對,至少富達禮兄弟倆對姚婧倒是親近,尤其是慶德,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相互之間也很親昵了。但是姚婧總覺得,慶德對自己,更像是逗小貓小狗一樣。比如現在,慶德不懷好意地說:“小妞妞,二哥教你寫你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姚婧點頭,當然要點頭,她已經忘了自己在這裡的官方代號是什麼了,萬一有一天,標準爹回來了,叫了她的名字,她卻沒反應,那可就丟人了。慶德早有準備的,炕桌上攤開了紙,拿起筆來一筆一劃地寫了兩個端正的小楷。姚婧認得是“淑嘉”二字,憑良心說慶德的字寫得還挺不賴的。

然後,良心告訴她,慶德是個混蛋!

這兩個字這麼複雜,根本超過了一歲半孩子的控制能力了好不好?!慶德抓著姚婧的手,開始寫,寫得墨蹟都洇開了。尼瑪嘉字八道橫線啊!拿根棍兒都能串成一串麻辣燙了!讓這一年零四個月的小嫩爪子在兩釐米的長度上用毛筆劃八道槓!太混蛋了有木有?!!!

慶德一面寫還一面說:“呐,剛開始學寫要寫大一點兒,這樣容易些,等你學會了,再寫小……”

富達禮看不下去了,伸手抽了筆走,瞪了慶德一眼:“開始作弄妹妹了!”然後溫言對姚婧道:“小妞妞認得這兩個字就行了,等明年再教你好不好?到時候想讓大哥教也行,想請額娘給請先生也行。”姚婧按住抽搐的額角,點頭答應了。

然後伸出兩隻嫩胳膊:“大哥哥,抱。”送給慶德一個光禿禿的後腦勺兒。

額娘見姚婧學東西比一般孩子快(畢竟是條刷了綠漆的老黃瓜),便也從僕婦裡找了個略認幾個字的,給她讀《三字經》。額娘的意思很明白:“富達禮、慶德,你們兩個還有官學的功課要做,每天回來與妹妹說說話也就罷了。卻不好為了你們妹妹耽誤你們的功課,你們阿瑪回來了可不好說話。”

於是姚婧開始背《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都挺押韻的,原就是兒童讀物,姚婧又比較能夠理解裡面的意思,記起來也很方便,比如《三字經》裡關於歷史朝代的那一段兒,理解了背起來就特別容易。然後,問題來了,康師傅不姓康也不叫師傅,他叫玄燁,《千字文》第一句“天地玄黃”就是要避諱的。玄字勉強算是個常用字了,有時候人們偶爾說話也不大會注意。

這天慶德又摸上來要考妹妹的時候聽到了,姚婧這才記起來這是個要‘避諱’的麻煩地方。這個玄字,要讀成“元”字的音,寫的時候最後那一點要缺筆。說完了慶德看看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妹妹:“說了你也不懂,你還那麼小。記住了啊,讀成元就成了。旁的以後再告訴你。”

姚婧:……我明明記得雙字名字裡單拎出一個字來是不用避諱的!難道因為使用者是皇帝,避諱也跟著升級了?!避你妹啊避!

那邊額娘發話了:“險些忘了,與其教她那些文書,不如給她說說這些有用的東西呢,總好過大了再手忙腳亂的。她如今還小,不能像大丫頭那樣開始學針線,我才由著你們胡亂教的。既然教了,不如多說些有用的。”

按照她的意思,即使學,也要學學《女四書》一類的東西才好。她雖是蒙古人,但是娘家的家族歸清比較早,一路隨著入關,在京城也住了有些年頭,又遇上個標準封建時代男子的丈夫,思想上也比較接近所謂傳統婦女。

對此,姚婧目前還不知情。她現在只想知道她到底在康熙哪一年,雖然知道了對她也沒什麼作用——她對清朝歷史不熟。但是就像出門總要帶著手機帶塊表,不時看看時間,哪怕只是單純地知道現在是九點零八分了,心裡也有點安全感。

很快她就知道了,因為她姐姐的生日到了。還是富達禮說:“大妹妹今年這是……歲了。四歲還是五歲?”

額娘笑了:“做哥哥的這都記不得了?今年是康熙十七年了,你大妹妹是康熙十三年九月初三日生的,落地算一歲,過年算一歲,這是六生日了。”

姚婧正豎著耳朵聽呢,終於,她知道了現在是康熙十七年。妹啊!老天爺你還敢再對我狠一點不?一年零五個月了,才知道自己活在哪片天空下,算你狠!



第八章 倒楣蛋康熙皇帝

本以為這樣的居家生活會很平淡,孰料刺激來了——七月的一天,她家地震了。哦,錯了,不止是她家,皇帝家也震了,確切地說,整個北京都地震了。姚婧當時正躺在悠車裡呢,反倒不覺得太晃蕩。甚至她還沒反應過來,地震就結束了,接下來就是善後工作。

除開小丫頭挺慌亂地亂躥了一會兒,嚎了兩嗓子就被嬤嬤一巴掌拍到角落裡哭哭啼啼去了。整個家裡,雖然大家臉色蒼白,卻依然井然有序。姚婧反應過來之後很震驚,這年頭,不是把地震當成大事件的麼?即使是現在這樣的,並不算很大的地震。

自家房子還挺結實的,只是掉了點兒土。嬤嬤把小孩子領到正房給額娘檢查,確認沒事後,大家把掉在地上摔壞的瓷器收一收,震亂了的傢俱擺設歸位,廚房裡震散的吃食一掃一收,然後張羅著弄清水來,怕井水不能吃。再然後……該幹嘛幹嘛去!

姚婧整個人都錯亂了,這樣刺激的事情……他們居然……淡定了!

太陽的,這還是古代人麼?不是說古人遇到個日食地震都認為是老天爺要跟大家過不去麼?

好在古代人再淡定,在天災面前,還是會有一點不安的,不這,就有人竊竊私語了?

春喜:“昨兒嚇死我了。”

夏喜:“你還說呢,我本是不怕的,被你一嚎一帶,倒被你嚇著了。”

春喜:“胡說,你明明嚎得比我還早!怎地只我叫尹嬤嬤打了?”

夏喜:“那是你嚎得太大聲兒了,殺豬似的。”

春喜:“你才殺豬!”

姚婧:……你倆真沒營養!

有營養的來了,春喜:“嬤嬤到底是嬤嬤,都紋絲兒不動的,還記著跑去看二姑娘。我都嚇傻了。”

夏喜:“說你笨還不認,你忘啦?咱們小的時候兒,康熙七年、八年、十二年全都震過……你這記性兒。聽我娘說,康熙三年、四年我沒生下來那會兒,也是震……”

春喜:“……你記著了還嚎?!”

姚婧:……原來大家已經習慣了。康師傅,土地公公不願意被你壓、整天鬧翻身麼?土地公公不會是……代表全國人民在反對你吧?(想歪的去面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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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久經地震的京城人,震完了,房沒倒屋沒塌人沒事兒,照樣過日子。要是房倒屋塌人有事兒了,只好忍著,皇帝忙著打仗忙著讓他的大清國千秋萬代,看著震級不高,暫時是沒功夫理他們的。好幾天後才有人下來查了一下災情。畢竟不是好事兒,估計康熙皇帝都想催眠自己忘了這件事兒。

幸而八月裡吳三桂死了,真是太好了,終於有了好消息,不能說是普天同慶吧,至少整個京城裡是人心振奮的。大家也就把比較‘常見’的地震給丟到腦後,開始慶祝比較不常見的逆賊暴亡了。

八月裡,姚婧在她額娘的房裡玩,能跑能跳了活動範圍當然要變大。她現在連午睡也不在自己房裡睡了,直接趴到大床上去了。主要是覺得悠車睡久了,到了地上都覺得自己在打晃兒。姚婧以前躺過吊床,跟這個也差不多了,只要半個下午,晚上睡覺都覺得自己的床在晃。

到了下午,兩個哥哥放學回來了。

額娘道:“今兒學裡怎麼樣?可淘氣了沒有?”兩人了起來,富達禮一板一眼地說:“今兒先生教的是《大學》,師傅說兒子和弟弟學得不錯,昨兒的功課也交了,習字上被先生拿筆圈了好幾個字呢。”慶德見額娘的臉色緩了,笑嘻嘻地道:“額娘放心,我們有數兒呢,現在的功課,先前在家裡的時候也都學過呢。”額娘道:“學過的更得仔細。”慶德吐吐舌頭應了。

額娘對富達禮道:“正好兒,宮裡頒下《永年曆》來,我也看得不大清楚,叫人放到你阿瑪書房裡了,等會兒取了來你說道說道。”富達禮應了,正房的僕婦極有眼色,早去內書房把書取了來。

額娘翻到某一頁,就問富達禮這是什麼意思。富達禮往羅漢榻上與額娘隔著炕桌坐了,慶德也挨著他湊過頭去,聽富達禮慢慢地講,慶德偶爾還插個嘴。姚婧本就是在額娘身邊坐著的,這時也抻著脖子看。

這是本曆書,繁體字,完全看不懂==!確實地說,拆開了每個字她都知道,嗯,好學生姚婧同學繁體字倒是認識,但是合在一起能看懂得就很少,畢竟這種書和《諫逐客書》的內涵還不一樣。

娘兒仨討論完了,其實只是說了說近期的事兒,餘下的留著慢慢看或者是用到的時候再問。轉眼看到姚婧也在看,額娘笑道:“小妞妞喜歡看書?”又指著個簡單的字叫她認:“這是‘甲’字。”姚婧心裡一樂,正好,也跟著念了出來。慶德覺得有趣,拿著書亂指,字都是姚婧早就認識的,也鸚鵡學舌跟著念。

慶德大樂,摘下腰間的荷包逗她玩。被額娘一指戳在額角上:“你又混鬧。”慶德道:“妹妹跟我學得快麼。”額娘好氣又好笑:“你小時候也是這樣兒,跟著你哥哥學著,當時記著了,轉眼就忘了。小孩子記憶大忘性也大呢。”慶德不服氣:“明兒我還來看妹妹。”

姚婧暗中警醒,不能表現得太奇怪。

第二天慶德來的時候卻沒記起這茬,光說著學裡的趣事,某同窗作弄師傅被打了手心一類。姚婧暗暗腹誹,虧她還特意賴著額娘不走呢。額娘道:“你也是個淘氣的吧?”慶德很不服氣:“我一向很老實,一點兒也沒有‘不定真兒’。”阿福笑道:“二爺昨兒還說要教二姑娘認字兒的呢,這會兒可不是忘了?”慶德扭股糖似的往額娘身上鑽著耍賴,被富達禮咳嗽一聲,又坐正了,臉上還帶著一絲紅暈。

咳嗽一聲,慶德道:“誰說我不教的?姐姐可冤枉我了。”又戳戳姚婧的臉,伸手在炕桌面上劃拉了個“甲”字,開始考試。姚婧注意把握分寸,故意答錯了幾個字,只作記得筆劃簡單的五六個字的樣子。這樣的成績在額娘看來已經不錯了,慶德沒有帶小孩兒的經驗,還說妹妹學得慢,被額娘捏了耳朵:“過目不忘的是神仙,你妹妹這已經很快啦。”

自此之後,額娘也有意識地讓姚婧認點字,只是依舊沒有正式的老師,課本也是非常粗淺的,從痕跡上看,估摸著是富達禮或者慶德的舊描紅本子“上大人孔乙己之類”筆劃簡單的字。

姚婧‘學’得很快,慶德教得極有成就感,要不是姚婧的爪子還小,他就要弄只筆來手把手教著寫了。弄得富達禮有時候也眼饞,咳嗽一聲,翻著書頁兒拿《三字經》來撩她。

額娘又好氣又好笑:“你們妹妹還小呢,還有,別忘了還有大妹妹。”慶德撇撇嘴:“大妹妹都不用我們教,自個兒就學得很溜麼。”純屬造謠!真相是——以前也逗過的,只是學得不如這個妹妹快,那時候慶德比現在還不定真,沒耐心也就沒堅持下來,現在居然學得頭頭是道,慶德提起這個就不高興。

富達禮瞪了他一眼道:“額娘教訓的是,只是我們只是與二妹妹玩的,大妹妹那裡額娘指了人開始要教針線了,我們並不好打攪。”額娘道:“這倒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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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確實是開始學習一點簡單的女工,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這個額娘還是做得比較到位。一應的配置都與親生的女兒一樣,該教的也沒拉下。只是現在還不給動剪子,也不能自己描花樣。因為年紀小,精細的活計也做不大來,只學些簡單的,還要防止針紮了手。教針黹的嬤嬤一面讓她做些簡單的活計,一面給她講配色。這樣的課程姚婧還學不著,她的小爪子更不靈活——課程不一致,見面的機會更少了。

怨不得有人說大家庭裡的兄弟姐妹關係冷漠呢,都見不著幾面兒,感情也是需要培養的好不好?!

其實這話不對,至少富達禮兄弟倆對姚婧倒是親近,尤其是慶德,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相互之間也很親昵了。但是姚婧總覺得,慶德對自己,更像是逗小貓小狗一樣。比如現在,慶德不懷好意地說:“小妞妞,二哥教你寫你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姚婧點頭,當然要點頭,她已經忘了自己在這裡的官方代號是什麼了,萬一有一天,標準爹回來了,叫了她的名字,她卻沒反應,那可就丟人了。慶德早有準備的,炕桌上攤開了紙,拿起筆來一筆一劃地寫了兩個端正的小楷。姚婧認得是“淑嘉”二字,憑良心說慶德的字寫得還挺不賴的。

然後,良心告訴她,慶德是個混蛋!

這兩個字這麼複雜,根本超過了一歲半孩子的控制能力了好不好?!慶德抓著姚婧的手,開始寫,寫得墨蹟都洇開了。尼瑪嘉字八道橫線啊!拿根棍兒都能串成一串麻辣燙了!讓這一年零四個月的小嫩爪子在兩釐米的長度上用毛筆劃八道槓!太混蛋了有木有?!!!

慶德一面寫還一面說:“呐,剛開始學寫要寫大一點兒,這樣容易些,等你學會了,再寫小……”

富達禮看不下去了,伸手抽了筆走,瞪了慶德一眼:“開始作弄妹妹了!”然後溫言對姚婧道:“小妞妞認得這兩個字就行了,等明年再教你好不好?到時候想讓大哥教也行,想請額娘給請先生也行。”姚婧按住抽搐的額角,點頭答應了。

然後伸出兩隻嫩胳膊:“大哥哥,抱。”送給慶德一個光禿禿的後腦勺兒。

額娘見姚婧學東西比一般孩子快(畢竟是條刷了綠漆的老黃瓜),便也從僕婦裡找了個略認幾個字的,給她讀《三字經》。額娘的意思很明白:“富達禮、慶德,你們兩個還有官學的功課要做,每天回來與妹妹說說話也就罷了。卻不好為了你們妹妹耽誤你們的功課,你們阿瑪回來了可不好說話。”

於是姚婧開始背《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都挺押韻的,原就是兒童讀物,姚婧又比較能夠理解裡面的意思,記起來也很方便,比如《三字經》裡關於歷史朝代的那一段兒,理解了背起來就特別容易。然後,問題來了,康師傅不姓康也不叫師傅,他叫玄燁,《千字文》第一句“天地玄黃”就是要避諱的。玄字勉強算是個常用字了,有時候人們偶爾說話也不大會注意。

這天慶德又摸上來要考妹妹的時候聽到了,姚婧這才記起來這是個要‘避諱’的麻煩地方。這個玄字,要讀成“元”字的音,寫的時候最後那一點要缺筆。說完了慶德看看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妹妹:“說了你也不懂,你還那麼小。記住了啊,讀成元就成了。旁的以後再告訴你。”

姚婧:……我明明記得雙字名字裡單拎出一個字來是不用避諱的!難道因為使用者是皇帝,避諱也跟著升級了?!避你妹啊避!

那邊額娘發話了:“險些忘了,與其教她那些文書,不如給她說說這些有用的東西呢,總好過大了再手忙腳亂的。她如今還小,不能像大丫頭那樣開始學針線,我才由著你們胡亂教的。既然教了,不如多說些有用的。”

按照她的意思,即使學,也要學學《女四書》一類的東西才好。她雖是蒙古人,但是娘家的家族歸清比較早,一路隨著入關,在京城也住了有些年頭,又遇上個標準封建時代男子的丈夫,思想上也比較接近所謂傳統婦女。

對此,姚婧目前還不知情。她現在只想知道她到底在康熙哪一年,雖然知道了對她也沒什麼作用——她對清朝歷史不熟。但是就像出門總要帶著手機帶塊表,不時看看時間,哪怕只是單純地知道現在是九點零八分了,心裡也有點安全感。

很快她就知道了,因為她姐姐的生日到了。還是富達禮說:“大妹妹今年這是……歲了。四歲還是五歲?”

額娘笑了:“做哥哥的這都記不得了?今年是康熙十七年了,你大妹妹是康熙十三年九月初三日生的,落地算一歲,過年算一歲,這是六生日了。”

姚婧正豎著耳朵聽呢,終於,她知道了現在是康熙十七年。妹啊!老天爺你還敢再對我狠一點不?一年零五個月了,才知道自己活在哪片天空下,算你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寒玥 發表於 2011-10-1 07:06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1-10-27 12:03 AM 編輯

第九章 終於學會寫名字

姚婧一直不願忘記自己的本名,也不大記得住自己現在的名字,反正現在的名字也沒什麼人叫,只要她知道那是喊她的就行了。反正吧,也沒有老師,哦,按現在的外表年齡應該是幼稚園阿姨喊一聲‘姚婧’,讓她來答‘到’。而且,到現在也沒人告訴她姓什麼。

她終沒想到會有這麼一種情況發生,她是偽幼兒,表現出來的學習水準,滿語蒙語比大姐略好些,漢語就只能用神奇來形容了。

江先生是旗人,知道選秀這回事兒,想了想這家的門第,這位嫡出的小姐又早慧。卯足了勁兒想把姚婧教好,在主人家面前爭個光,以後即使抬不了旗,也可在主人家面前表功得其照拂。

姚婧也給他爭臉,跟年長三歲的姐姐功課是一樣的,還一點就通,記憶什麼的都好,問題出在了寫字上。

這位先生快到四十了,下頷無須,只在唇角上蓄了兩撇老鼠須。從鼻端外沿往外拉出兩道細須來,鼻子底下都是禿的,活脫脫就是個衙門裡的壞師爺,看起來要多猥瑣有多猥瑣,據說——這是本朝此年齡段男子標準須型。

你妹啊!本來這先生還算五官端正帶點書卷氣的,現在……

扯遠了,鼠須先生教她們寫字。先描紅,“上大人孔乙己”地寫,這些筆劃挺簡單的的還好,小爪子現在算比較給力了,寫得端正。小孩子寫字麼,就不要強求了,總的來說還看得過去。但是,正式上學就意味著得會寫自己的名字。

這就比較強人所難了,大姐名淑嫻,呃,這不是重點,但是她好幾歲了,身體也比較大了,控制能力要好些,寫起自己的名字來有模有樣。姚婧雖然比同齡人強些,終歸強不過硬體限制,悲劇地把寸大的米字框塗了個滿滿當當。要是別的複雜的字,也就先放下了,但是名字不能不會寫。

更倒楣的是,她倆的名字不是先生教的——姑娘家的名字嚴禁外洩——而是讓倆哥哥教。富達禮要求嚴格,慶德各種跳脫討厭刺激人。但是有一點是共同的:必須要寫好。兩人就領了這麼一個任務,理所當然地認真。

這年頭的人忒實在,講究扎實的基本功,功課不會是吧?讀!抄!一遍不會再來一遍,直到會了為止。字寫不好是吧?寫!練!十遍不行再來十遍。從前有個賣油的老大爺說:“手熟耳。”寫多了就會了。

姚婧看著小蘿莉淑嫻寫得不錯,未免臉紅,比不過個小丫頭讓她內心無地自容,也咬牙寫。每日除了正常功課就是寫字,寫寫寫!一面寫一面在心裡打稿子,有了揣摩複雜漢字筆劃的底子在,寫起簡單字來更是像樣得多了,也算是意外的收穫吧。

一天一百遍一天一百遍,從八月寫到十月,除了正常的功課,每天還要這麼寫自己的名字,寫得都覺得這倆字不像是漢字了,總算在大寫薄子上能寫出這倆字兒來了。雖然離娟秀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到底也算工整了。也知道這算是難為她了,為了各種考慮仍讓她練習的兩個哥哥松了口氣。

姚婧終於牢牢記住了自己現在的名字——石淑嘉。字字血淚,至死難忘。

————————以後就叫你淑嘉了,我是從善如流給主角改稱呼的分割線————————

十月二十二,淑嘉背完今天的一小段《論語》又寫完了字,去正房吃晚飯。她和大姐淑嫻上學的地方是在外面院子裡,早起吃完飯去上學,學完了回來,年紀小,又是女孩子,只用學半天。

到了正房,青兒和阿福又在翻騰西魯特氏的行頭了,從朝冠到朝靴。淑嫻淑嘉請過安,告了坐。西魯特氏笑道:“都過來了?”又問淑嫻:“今兒過得可好?先生說你的功課如何?你妹妹有沒有淘氣?”淑嫻起身答道:“先生說我的功課還過得去,妹妹一向很好的。”

西魯特氏道:“這倒罷了,原不指望你們做女狀元的。聽你嬤嬤說你近來夜裡也要做針線?你還小,夜裡燈火不亮堂,久了傷眼睛。你還小,不知道厲害,這會子壞了眼睛,可是一輩子的事兒。”又吩咐淑嫻的嬤嬤:“以後晚上不許姑娘做針線了,她小不懂事兒,你們也不懂麼?好歹等大些了再做。”

又溫言對淑嫻道:“往後晚上要是沒事兒,早些睡,早上卯正就得起身,晚上睡覺不許晚了酉時,你還小呢。便是睡不著,寫兩頁大字兒也比這個好,不許寫小字兒。”淑嫻應了。

西魯特氏這才轉過頭來說淑嘉:“你今兒怎麼樣啊?晌午的點心好吃不好吃?”又取笑淑嘉寫名字寫了兩個多月,淑嘉臉紅了。被這樣取笑呢……

淑嫻問西魯特氏:“額娘這裡姐姐們收拾衣裳,可是有事要忙?”西魯特氏笑道:“與你們不相干的,我明兒要進宮有事兒。”小孩子問話的時候,大人總是會回答得含含糊糊,總是不肯爽快地把事情說出來。

淑嘉心說,又進宮,這回不知道是什麼事兒呢。猶豫了一下,還是用軟軟的蘿莉音問了出來:“額娘去宮裡做什麼啊?”西魯特氏這回倒答了:“說了你也不知道。”

淑嘉:……說了等於沒有說嘛!

第二天,西魯特氏早早起身穿戴好,坐車去宮裡了。淑嫻淑嘉也起得早,到了這裡沒電視沒電腦,晚上睡得早,早上不用叫就能起很早,淑嫻大一點,六點鐘起床,淑嘉小,被允許多睡半個時辰。然後洗漱穿戴請安——今天西魯特氏有事早出門,沒見著本人,兩人到祖父的屋子外面行禮,與富達禮、慶德打了照面,兩個男孩去上學,兩個女孩兒也吃早點,然後休息一會兒溫習一下功課,吃早飯。

到了課堂,大約九點多,開始上課。到了正午就下課,回來吃點心,有時候會午睡,下午起來寫作業複習,到了點吃晚飯。吃完晚飯也就頂多四五點鐘,時間大把的,可以玩,也可以做別的,然後餓了吃宵夜,消化一下睡覺。

以上就是平常的一天。

今天除了額娘有事,一切如舊。中午兩姐妹回來的時候額娘還沒回,淑嫻就問留守的青兒:“青姐姐,額娘出門的時候說沒說什麼時候回?”青兒欠身道:“太太沒說,只說不會太晚,姑娘們不用掛心。”淑嘉就問:“額娘到底做什麼去了呀?”

青兒彎下身,給淑嘉摘了沾在衣服上的線頭:“今兒宮裡要冊封個嬪呢,聽說是叫德嬪罷?就是去年生了小阿哥的那位貴主兒。宮裡封了主位,咱們太太這樣的命婦要去道賀的。”

淑嘉傻了,原來……我經歷了雍正皇帝出生的時刻而不知道麼?清普員們對雍正、老八是非常熱情的,連帶的淑嘉也被普及到了雍正他媽是德妃、老八的媽是良妃,據說德妃偏心十四,老四是被皇后養的所以跟親媽不親經常地沒被外人欺負反而被親媽欺負。

這個大概就是了吧,一個嘉號只能對應一個人的對吧?所以德妃和德嬪應該是一個人,唔,妃大概比嬪高?所以稱呼她德妃只是因為以後升職了?大概,是吧……

確實是的,晚飯前西魯特氏就回來了,換了大衣裳,問了家務,就吩咐擺飯了。帶著兒子女兒一道吃,食不言,吃完了才說話。淑嘉就纏著問今天的事情,西魯特氏拗不過她,又不是隱秘的事情,便說:“確實是德主兒,妃當然比嬪高。唔,這一位生的是……”心裡算了算數學,估計康師傅的兒子生生死死的有點複雜,算了一會兒才說,“四阿哥吧……”

妹啊!

居然的是他!冷面王,多少穿越前輩打破腦袋都要搶著當他“唯一心愛的”——小老婆,偶爾也有大老婆,或者乾脆連老婆序列都沒入的外室——的雍親王!甭管一開始個個嘴上說多麼地不想跟阿哥扯上關係,最後十有**還是……扶額,太掉份兒了!只能說,這個世界真是太囧囧有神了!這個奶娃娃知道他三百多年後被YY成神馬樣子麼?如果他知道了,那那張被稱為冷峻有型又隱忍的臉,估計從現在開始就該長成個囧字了吧?

囧四的媽,德嬪娘娘,人稱德主兒、德主子,據目擊者西魯特氏稱:“是個頗有貴氣的人……”說了等於沒有說,她老人家到底長啥樣兒哩!淑嘉沒興趣了,大家說了一會兒話,才各自回房去了。

拜表現出‘早慧’所賜,淑嘉小朋友的申請得到了批准,可以不用躺悠車了,唔,她房裡有床也有炕,天冷,先睡炕。被取笑:“好吧,你也算長大了,能讀書了,不是小孩子了,去睡炕吧。春喜、夏喜上夜,每日叫一個嬤嬤在外面的大床上睡著陪你。”

——————————————————————————————————————————

康熙十八年,有喜事的不止是終於“轉正”——正式進入主位戰鬥序列——的德嬪。到了十二月,轉正比德嬪早的宜嬪也生了個兒子,這事兒倒是不用命婦們一齊進宮道賀——一是身份不夠,再者以康熙的兒子目前被閻王回收的概率來看,還是觀望一下比較好——只是給大家添個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淑嘉扳著手指頭,據她所知,康師傅家的兒子數量足有十四個,簡直就是帶上了替補的足球隊,所以號稱數字軍團。現在……老四下面是老五,剛剛是個勉強組建的籃球隊還是沒替補的。

唉,唉,數字尚未成軍,師傅仍須努力呀!

隨著又一個皇子的降生,康熙十八年也到了尾聲,總的來說,這一年……除了前線告捷,並不算是什麼好年景。比如,在老五出生的這個月……太和殿失火了!燒了個一乾二淨,沒半天,整個四九城都知道了==康師傅估計該急病了吧。

值得大書特書,先乾旱會被求了雨然後又地震的康熙十八年喲,到了冬天,它又旱了,一片雪毛都沒飄下來。京城的人們更加淡定了,旱就旱吧,等著圍觀皇帝找上帝要雨……咳咳,說錯了,大家怎麼著也是活在京城的,萬歲爺能不管大家麼?所以吧,日子照過好了。

如此淡定,只能說,真不愧是帝都的氣度啊!

這樣淡定的氛圍裡,淑嘉踩著乾燥的康熙十八年冬天,邁進了康熙十九年。



第十章 姑娘拜見外祖母

眼睛一眨,公雞變母鴨,呃,錯了,是歲月如梭,日子過得可真快。現在已經是康熙二十年了,康熙皇帝終於打贏了仗。大軍還沒全回來呢,他老人家趕著在過年前幾天一口氣先給四個小老婆提高了職稱和待遇。據說這四位同日晉封,分別是惠妃、榮妃、宜妃、德妃。

靠挖!後宮四大天王!

康師傅,你行的!開著這麼多康師母幫你煮私房牛肉麵麼?害我額娘沒事兒還往你家去給你小老婆磕頭!

雪花飄了下來,康熙二十年馬上就要過去了,淑嘉小朋友康熙十九年就背完了她的啟蒙課本三、百、千、《幼學瓊林》等,今年還背了整本的《論語》,開始背《孟子》,字也寫得像模像樣了。出乎意料的,鼠須先生的滿文很好,倒省了大家不少事兒。

西魯特氏和嬤嬤們是會說滿語的,西魯特氏還會寫蒙語,但是她們統統不會寫滿語,雖然滿語是根據蒙語改編的。正好有了江先生來,西魯特氏使人對江先生說:“姑娘們略識幾個字就好,只是國語得學得好些才成。孩子瑪法看重這個。”

滿語課程的加入,讓漢語教學的進度就降了下來。西魯特氏還希望江先生給講一點點算學,背背九九乘法表什麼的。江先生一看東家的要求並不高,估計也不會考女孩兒寫八股,也按照要求來教。淑嘉的高數全還給老師了,但是基本數學還是有的,這倒不用學,小學時學的珠算也還在,學得並不辛苦。

難倒她的是滿文,說滿語她還行,主要是有這個語言環境,可是書寫就很為難人了。會說了,不等於會寫,不懂的人看著全是豎槓子加圈兒點點,實在要費一些功夫。英語再難,字母也是清清楚楚的,清語的書寫、還要用毛筆寫出來……淑嘉仿佛看到了當初連寫兩個多月名字的悲慘時光……遇到了挑戰,淑嘉這才真的定下真來用心學著寫。

西魯特氏認為她要到明年開始學針線比較好,現在也學不到什麼,她這才贏得了不少時間,下午淑嫻抽空做針線的時候她還能夠用來溫習功課。文化課上的進度自然要快得多,甚至超過了淑嫻。比人家基礎又好,時間又多,要是還比不過淑嫻,淑嘉可以……非常誠懇地承認淑嫻是神童,她絕不承認自己呆。

隨著淑嘉在文化方面把淑嫻甩得步子越來越大,淑嫻房裡的燈光熄得也越來越晚。直到某天晚上淑嘉躲下了之後聽兩個丫環說話。春喜、夏喜放下帳子,估摸著淑嘉睡了,才悄悄鋪被子,兩人睡在地上鋪著厚厚的氈條子,屋裡有炕有熏籠,但是不冷。

兩個丫環開臥談會。

春喜小小聲:“哎,你聽說了沒有,那邊兒大姑娘房裡,睡得越來越晚了。”

夏喜:“你才知道?夏天的時候,大姑娘房裡的小榮就說了,大姑娘夜夜看書做針線。”估計表情是鄙視的。

春喜也不生氣,問道:“你知道為什麼麼?”

夏喜不在意的聲音:“大姑娘是姨娘生的,想出頭兒就得下功夫。不過也不是白饒的,聽說已經能自己裁荷包打絡子了,花兒也會繡了。”

春喜開始鄙視夏喜了:“你什麼都不知道,我可是聽太太房裡的芍藥說的,外頭來回太太,說是咱們姑娘上學比大姑娘強多啦。我看是大姑娘覺著比不上咱們姑娘,怕丟臉了。”

夏喜:“你這麼說,我也想起來了,都說咱們姑娘比大姑娘小著三歲,可什麼也不次她呢。大姑娘本來聽著人家說她姨娘生的就有些……現在,怕不更要強了?”

淑嘉‘用著4M寬頻開著外掛跟人家卡死人不償命的校園網用戶PK’的感覺濃烈了起來,愧疚感也升了上來。無意中……刺激到了一顆稚嫩的蘿莉心啊!要是因為被外掛比了下去而心靈扭曲了,那罪過可就大了。

淑嘉周圍沒有同齡人作比,下意識就對比著淑嫻來做,淑嫻做什麼她也做什麼,本來對她的心理年齡來說是很簡單的事情,她也就沒意識到這其中有不對的地方。離開幼年期很久了,完全不記得正常兒童是什麼樣子的人縮在被窩裡畫圈圈。到底要怎麼辦才好啊?!!大概也許,在這個不靠譜的年頭,她還是不想放慢進度的,多一點資本防身也是好的啊!皇帝都被土地抖的年頭,小女子還是悠著點比較好。繞了一大圈兒,又回到了原點,淑嘉鬱悶地揪著被角,好吧,她承認發現自己挺自私的,一點都不聖母。

直到自鳴鐘敲了十一下才迷糊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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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們的小心思西魯特氏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但是她沒有表現出來,畢竟……身份有差距不是麼?而且年末了,她的事情尤其多。三藩平了,公公要回來了,他老人家的住處要收拾,還得再檢查一下地震震壞了的地方是不是真的修葺如新,震壞的擺設也要重新補齊,死了人的僕役家裡要再給一點撫恤。各處親戚的年禮已經送了,各處送過來的年禮也要查看分配。

不知道丈夫今年能不能得空回來看一看?雖說離家近了,打仗的時候沒特殊情況也不能回來,現在仗打完了,應該能夠鬆快鬆快了吧?小叔子也得娶親了,婆婆不在了,作為嫂子,也要考慮幫一下忙的。給宮裡的年禮也備好遞了,她前後仔細看了十幾遍,沒有紕漏了。

新年來的時候,依舊是娘幾個過,標準爹也沒能回來。這一年的應酬就多了,淑嫻偶有被帶出去過其他的地方,淑嘉卻只去了舅舅家。舅舅家離得不遠,按後世的說法,大概是在同一個街區。

淑嘉與淑嫻共乘一輛馬車,跟在西魯特氏的車後面,進了角門,換車。據說……是看外祖母。外祖母住在府邸的西路,之前淑嘉也來過,只是那時候小,不在意就睡著了,等睡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回程了,恨得捶胸蹈足。

現在清醒著來了,囧囧有神的感覺卻分外濃烈。大抵這樣的人家家中的佈局總是差不多的,從很早的時候開始,中國人對於什麼樣的人住什麼樣的屋子就規定得很詳細,佈局、規格連門釘用幾個都有規定。一般而言,當家主母住主屋,老太太住在府邸西路,大概與故宮的佈局有點像。

也所以……舅舅家跟榮國府的佈局也有點像,外祖母那裡也要過幾道門,過個抱廈廳。見外祖母去,外祖父還死了。哦漏,還好,她不姓林。

外祖母一頭銀絲,雍容富態,長相看起來就是蒙古人。雖然打扮上已經很是滿化、漢化了,屋裡已經有了不少女人。西魯特氏帶著女兒進來,地下早擺了拜墊,拜下去,被叫到榻邊了仔細看。

老太太一開口,京味兒十足,問幾歲了,愛吃什麼一類。淑嘉一一答了,倒不用擔心很多,她還不用寄養在舅舅家。地下兩溜站著不少年輕姑娘和媳婦,也座著不少。

淑嘉被介紹了一下,外祖母親自指著兩個年輕(太年輕了)的女孩子說:“這是你大表姐,這是你二表姐。”淑嘉多看了一眼後者,嗯,大家都是二字輩的,心理平衡了好多。看著她們已經梳起了婦人的髮式,可臉上還是高中生的樣子,未免讓人嘴角抽搐。

屋裡有個四十來歲的婦女,穿著褐色繡花的緞子衣裳,頭上戴著鈿子也來湊趣著:“到底是您的外孫女兒,通體的氣派總比旁人家的好。”老太太眉眼淡淡的,問淑嘉:“吃奶豆腐不吃?”這說的是蒙語了。淑嘉也用蒙語回答:“家裡常做,就是沒吃過舅舅家的。”婦人聽不懂,噎住了。

奶豆腐端了上來,老太太喂外孫女兒。喂完了,老太太還打了個哈欠:“我乏了,你帶著孩子去看看你嫂子。”兩個表姐也起身:“我們也靠退了,正好與姑母一道。”丫頭已經過來收拾了,那位婦人也只好告辭了。

路上西魯特氏問侄女:“那是誰?”年長一點的那個表姐答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她男人在南邊兒打仗的時候犯了事兒,如今三藩平了,部裡要議罪。因與咱們家舊日有一點兒交情,想求我阿爸幫忙。”年幼的表姐續道:“姑姑想,還是老太爺在的時候做過兵部尚書,多少年了。再說了,又不是什麼正經親戚。”

哦,三藩平了,多少在戰爭期間有點小錯的人,當時要讓人繼續賣命,也不打也不殺。現在三藩平了,開始秋後算帳了。這麼說來,她家瑪法好像也有危險了?!淑嘉不淡定了。

這樣見到舅母的時候就不大有精神,西魯特氏說:“在阿媽那裡吃了一碟子奶豆腐,怕是撐得悃了,”又埋怨那位來撞木鐘的,“要不是她,也不用被喂這麼多。”說的兩人都笑了。舅母笑著叫領她到院子裡走兩步,再回來。

淑嘉很憂鬱,她明明只被喂了兩小塊兒,哪有一碟子?她不是吃貨,只是心憂全家。

————————————————————————————————

這種擔憂其實是完全沒必要的,康師傅要給老婆升職稱,還要籌畫著各種祭告。三藩平了,小玄子贏了,好大一份武功,當然要告訴天地祖宗。據大表姐說,她那位在鑾儀衛當差的丈夫已經在收拾的,皇帝要帶著皇太子去盛京,正在準備兩位出行的行頭呢,一旦準備好了,頒旨出行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兒了。皇帝目前心情好,大概不會罰得很重。

小表姐那在吏部做筆帖式的丈夫也在忙,總要統計一下從逆的官員、效忠戰死的、為賊所殺的人,還要計算空缺,選拔新人。於是,有跟著吳三桂的人沖在前頭消耗康師傅的怒氣,估計……這位軍前效力的人有點小錯是不會追究得太狠的。

西魯特氏聽侄女這樣一說,心情好了很多。這兩位也不是有意安慰的,只是閒話家常,說起西魯特氏辛苦,丈夫外放,兩個侄女安慰說:“我們家的雖然在京中,也幫不上忙,都忙差使……”意思是,您這也不是特別難熬的,大家老公都忙。

直到晚飯前,西魯特氏固辭了留飯:“家裡還得我照看呢。”這才被放了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寒玥 發表於 2011-10-1 07:08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1-10-27 12:03 AM 編輯

第十一章 石家的光榮歷史

康熙二十一年,康師傅樂得顛兒顛兒的,吳三桂終於完蛋了,他家打手經過與吳三桂交手也磨煉了一下。雖然這其中八旗的表現有些讓不太高興,與入關時的悍氣出入不小,還有混水摸魚被參了的,但是終歸是平了啊!國家不用給三藩貼錢,反而還能把三藩納入囊中,真是太好了!

康師傅一樂,不光是在北京祭這個告那個,還帶著兒子去盛京了。正月裡要受朝賀,皇帝不好輕易離京,一到二月,康師傅就登上早就準備好的鑾駕出發了。所以,緊趕慢趕回來的大部隊,悲劇地沒有見到康師傅。

眾將士:咱是得勝回來的啊,咱還沒有在您面前得瑟表功啊,您怎麼就走了呢?

康師傅:朕也要跟祖宗得瑟表功啊!

扯遠了,再扯回來。

前面說的淑嘉的瑪法也是隨軍出征的,所以他也回來了,全家都得迎接他去。富達禮和慶德向學裡請了假,由二叔領著由一群管事、小廝擁著在門口候著。西魯特氏帶著女兒、姨娘、丫環、嬤嬤在內院聽信兒。

瑪法先到他的住處正房坐下,洗面更衣,然後男一起、女一起行起禮來。禮畢,老太爺先看孫女兒,他老人家隨軍出征得早,倆孫子還見著了,但是孫女兒生的時候他還在南方呢。

淑嫻淑嘉的生長發育數值都在正常範圍內波動,所以她們的年齡也比較好估算,老太爺心裡算了一算,嗯,臭小子,老子在前頭拼命,你在後頭居然有時候回家生娃!標準爹好無辜,他老人家只是得了機會回個京,彙報個情況,然後被加恩允許回家住一晚上而已。

又扯遠了,再扯回來。老太爺看著兩個孫女兒,生得都不錯,其中大孫女兒長得更漂亮些,大孫女兒除了頂心一撮小辮兒頭皮上也有了些短髮,已經開始留頭了。也溫言說了兩句話,雖然已經估計了孫女們的年齡,還是按著正常套路來,先問多大了,又問取名字了沒有。淑嫻先回了:“孫女兒九歲了(虛歲),阿瑪給取的名字叫淑嫻。”淑嘉也依樣回答了。老太爺道:“唔,你們額娘我是放心的。”

寒暄完了,設家宴,男女分開。老爺子帶著兒孫坐在一處,西魯特氏帶著女兒在後堂坐著,與他們隔著一道十二扇的大屏風。因為沒有婆婆,外面又是公公和小叔子,西魯特氏並沒有親自出去布菜,只是隔著屏風時刻關注而已。

前面人數不多,但是倒也熱鬧,這位老太爺是個愛熱鬧的主兒。先問二叔最近可有用心當差一類,又問:“主子爺帶著太子爺去了盛京,侍衛們隨行,怎麼就沒點了你呢?你是不是得罪誰了?誰給你小鞋兒穿了?!”無賴的老頭聲,大有小兒子說一聲是,他就挽袖子抄傢伙帶人砸上門的土匪氣息。

二叔無奈的聲音:“阿瑪,大內也得有人當值呐,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兩位還在宮裡頭住著呐。”瑪法哼了一聲:“罷了,你也還算年輕,下回輪上了再說罷。”二叔這回連聲都不吭了,這個阿瑪不靠譜,絕對是他的心聲。

瑪法對孫子的態度和藹了不少,問問功課,兩個孫子在官學裡考試都是優等,瑪法大為得意,然後道:“到底是我家孫子。我們家世代武勳,從龍入關的人家,你們的騎射也不可放鬆。”富達禮和慶德應了。這才開始吃飯。

氣氛很輕鬆,這會兒講究抱孫不抱子,老人家對孫子比對兒子要寬容。老太爺看著有十五六的大孫子,再看看有十三四的小孫子,大的幾乎要有成人的高度,成熟穩重,小的也開始躥個兒了,機靈秀氣,老人家很滿意。喝了兩杯小酒,說話就開始不靠譜了:“都大了,到了該說媳婦兒的年紀了。哦,”看看小兒子,“你小子還打著光棍兒呢,回來就給你辦……”

有在侄子面前這麼說叔叔的麼?眾人黑線。

老太爺已經轉移了話題,把他先前的上司罵了個狗血淋頭:“吳世璠都死透了,還不回來!不就是想拖拖多搶點兒麼?那點兒出息!我先回來了!主子爺又去盛京了……這群混蛋這會兒該得意了,等主子爺高高興興地回來,他們再死回來,還帶著僕僕風塵呐。”

黑線加倍。

老太爺罵了一會兒,終於消了氣,淑嘉目瞪口呆,這樣在家宴裡破口大駡其上司的行徑,兩百多年後或許還行,現在麼……在兒子、兒媳婦、孫子、孫女、各種僕人面前,太不謹慎太不注意形象了吧?

解了氣,冷靜了下來,老太爺又恢復正常了。或許覺得自己和大兒子不在家,孫子們能長成這樣,應該算大兒媳婦的一份功勞,倒是正正經經地誇了兒媳婦幾句。西魯特氏于屏風後起身:“阿瑪過譽了。”

老太爺嘟囔著:“好好兒的,學漢人酸秀才的樣兒,我誇你自是誇得。”

淑嘉皺皺眉:您老不是姓石麼?這是個漢姓兒吧?她小人家當了二十幾年漢人,自己關起門來抱怨是一回事兒,被人說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斜眼看看,西魯特氏八風不動,依舊坐得端莊,站著伺候的姨娘丫頭嬤嬤也仿佛沒有聽到一樣。其實屏風外頭,所有的人也依舊很淡定——老太爺亂說話的時候太多了,為了胡說八道得罪人的事也不是沒有過。

老太爺似乎想起了什麼,又問小兒子和倆孫子:“你們光顧著讀那些四五六了,國語學好了沒?”

四五六?侄子們的眼睛裡閃著疑惑。

四書、五經、六藝……叔叔的眼睛裡透著絕望。

眼神交流完畢,還是得回話。富達禮被叔叔看了一眼,起身小小聲答道:“瑪法,官學裡有滿漢師傅的……”您不知道官學麼?老太爺假裝沒看見兒孫的目光,又側過臉對後頭說:“丫頭們學過國語麼?”

這回是嬤嬤們走了出來,福了福身:“太太叫奴婢們教過說話兒,舊年請了江先生,是正白旗下的,通國語。”

老太爺就把兩個孫女兒又叫了出來,用滿語慢慢地問話。喜歡吃什麼?做遊戲麼?瑪法從南邊搶,哦,是帶了好東西來哦,你們喜歡什麼?要快快長大啊,長大了嫁個好人家,瑪法給你們很多嫁妝喲~(搶了八年了,可不是有很多好東西可以當嫁妝麼?)

孫子們被冷落了,有點兒尷尬。兒子額角直抽抽,阿瑪,您這是在鬧彆扭麼?

淑嫻淑嘉一一回答了,用的當然是滿語,老太爺高興了:“還是丫頭貼心。”還不高興地瞪了兒孫幾眼。富達禮兄弟對這位離家近十年祖父基本上已經沒什麼印象了,但是八年來祖父一直在前線接殺,他們心裡早把祖父當成了英雄,孰料見著個老無賴,驚得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那位二老爺則很淡定,淡定地等著老太爺發火。

“咱們家祖上姓瓜爾佳,蘇完瓜爾佳,正經八百兒的地道滿洲!姓石?那是你們曾祖父的名諱裡的頭一個字兒……”

淑嘉聽得暈頭轉向,終於弄明白了一件事兒:她,戶口名簿子上寫了二十幾年漢族的姚婧,在變成漢軍旗石家二姑娘淑嘉之後,現在又變成了滿族瓜爾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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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爺很不爽,一頓接風宴吃得亂七八糟——這僅指他本人,別人看著他生氣都很爽。然後指定二兒子:“先把咱們家的事兒給他們都說明白了。”

於是,二叔翻箱倒櫃兒找了族譜,給侄兒侄女講自家的光榮歷史與尊重身份——

淑嘉她們家,“世居蘇完,姓瓜爾佳氏。明成化間,有布哈者,為建州左衛指揮。布哈生阿爾松阿,嘉靖中襲職。阿爾松阿生石翰,移家遼東,遂以石為氏。”這是姓石的來歷,以及她們家祖上是世代官僚,在明朝就混得開。

“石翰子三:國柱、天柱、廷柱。萬曆之季,廷柱為廣寧守備,天柱為千總。太祖師至。巡撫王化真走入關,天柱先與諸生郭肇基出謁,且曰:‘吾曹已守城門矣。’翌日入城,廷柱從眾降,授世職遊擊,俾轄降眾。”——據說這是從正式記錄裡抄回來的。窩勒個去啊!

對此,淑嘉不作評論。

然後就是石廷柱兄弟的光輝業績,哦對了,石廷柱就是他們家這一枝的祖宗了。石國柱做到了工部尚書,石天柱任過刑部承政,最了不得的就是石廷柱,說起這位的業績的時候,二叔的臉上都泛著淡淡的驕傲。

石廷柱,拿廣寧做投名狀從了努爾哈赤,然後跟著努爾哈赤父子倆東征西討、南征北剿,打過蒙古揍過朝鮮,跟祖大壽接洽過,跟孔有德、尚可喜同事過。漢軍旗一建就入了正白旗,然後做了鑲紅旗的固山額真(某肉按,其實就是鑲紅旗都統,不過是當時滿語的叫法),駐防過京口,打下過太原。退休的時候還加了太子太保兼少保,然後晉了世襲的三等伯,死了之後還贈了少傅和太子太傅。

對於這位被勒石記其功績的前伯爵,二叔一臉嚮往。然後就是祖父一輩了,祖父有六個兄弟,他排第三,他老人家叫華善,是和碩額駙,娶的是和碩格格,嗯,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格格的親爹叫多鐸做過和碩豫親王,據說他有個同母的哥哥叫多爾袞。

華善當多鐸女婿的時間很短,因為淑嘉的祖母在順治六年,十六歲就死了,嗯,生下獨子石文炳後不久。石文炳就是淑嘉的標準爹了,他是郡主生的兒子,順治二十四年石廷柱死的之後,三等伯由他襲了而不是他爹。原因麼——華善不能總打光棍兒吧?於是,在多爾袞倒臺之後,他老人家又續了回弦兒,生下了個兒子,就是二叔石文焯[1]。悲劇的是,華善的祥瑞程度跟康師傅有得一拼,第二任老婆也掛了,還好,他比較有自知之明,沒再娶。

不對啊!拜某本寫明朝那些事的書所賜,淑嘉同學對明朝歷史還算熟,為了弄清楚其中脈絡還列了張世系年號表,成化、弘治、正德、嘉靖、隆慶直到萬曆末年,這裡頭差了一個半世紀好不好?!

她們家才經歷了四代?成化的時候布哈已經能夠做官了,至少是青年了……扶額……她家到底是真滿洲還是冒牌的啊?!也就是說,他家150/4=37.6,每代將近四十歲的時候才生下一代才能對得上號兒,雖然也有長子與幼子年齡差很多的情況,但是……這得多大的概率才能連著四代這麼算下來?‘襲職’必須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不會那麼巧每代嫡子生得都晚吧?

還是……他們少算了一、兩代人?這年頭流行早婚好不好?就算有個六代也很正常啊。是族譜記錯了麼?

耳邊,石文焯還在繼續說著祖先的功績,淑嘉已經神遊天外了。(咳咳,其實華善就是老三而不是老大……姑娘,你……果然二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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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遊魂一樣飄回屋裡,腦子裡不停重播,我家祖宗賣了廣寧,我家曾外祖父是多鐸屠遍江南……淑嘉那位做過兵部尚書的外祖父,石文焯沒有介紹,不過按其資歷、年齡,多半也是有著一樣的經歷。曾經極度厭惡的屠殺,他們差不多都有份,有一堆這樣的親戚,實在讓人胃疼。

這回連腹誹的資格都要被取消,鬱悶得不是一點兩點了。她不是個喜歡翻舊賬的人,五十六個民族是一家的地方穿過來,頂多嘴上說一句,其實心裡也很難偏激得起來。但那是隔了多久之後的事兒了?時間這劑良藥已經抹平了不少事情了好不好?現在呢?現在是什麼時候啊?吳三桂還要打著恢復華夏衣冠的旗號蓄髮稱帝呢!她沒辦法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啊,什麼叫悲催,這就叫悲催!淑嘉抱頭。

老天爺,你妹啊!

[1]改了一下,炳字和焯字的偏旁一樣,於是設定這倆是兄弟。



第十二章 江先生的解說課

淑嘉晚上是真的睡不著覺了,不是她有民族仇恨還是神馬的,畢竟吧,五十六個民族是一家了。然而相信每個中國人對於那一堆寧與友邦不與家奴式的割地賠款都不會有好感,對於留頭不留發也不可能歡欣鼓舞,所以她對清代的歷史是半分好感都沒有的。她現在倒能適應這倒楣催的清穿,但是對於自家親戚背的那麼多人命債,卻也糾結得胃疼。

她背過一段激昂的話——

“一代梟雄努爾哈赤死了,對於這個人的評價,眾多紛紜,有些人說他代表了先進的,進步的勢力,衝擊了**的明朝,為歷史的發展做出了貢獻云云。我才疏學淺,不敢說通曉古今,但基本道理還是懂的,遍覽他的一生,我沒有看到進步、發展、只看到了搶掠、殺戮和破壞。我不清楚什麼偉大的歷史意義,我只明白,他的馬隊所到之處,沒有先進生產力,沒有國民生產指數,沒有經濟貿易,只有屍橫遍野、殘屋破瓦,農田變成荒地,平民成為奴隸。

我不知道什麼必定取代的新興霸業,我只知道,說這種話的人,應該自己到後金軍的馬刀下面親身體驗。馬刀下的冤魂和馬鞍上的得意,沒有絲毫區別,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任何人都沒有無故剝奪的權力。”[1]

記得太深了,對於這種血染的頂子,無法興高采烈得起來,雖然現在的優渥生活悉源於此……太糾結了!她要是再文藝一點,完全有可能糾結至死!

然而她還不很文藝,所以還沒有糾結死,日子還得繼續過。她又不能提刀砍了康師傅,當然她可以高喊反清複明,接著就會被家裡人當成瘋子處理掉。所以,她還得老老實實呆著,認認真真實習。太廢柴了!

糾結完了,淑嘉小朋友終於認清了事實,她就是俗人一隻,貪生怕死。老實過日子吧,雄心大志與憂國憂民這種事情,她,辦不來!本來就是小市民一隻,難道還想一統全球?老被窩著吧。給自己定好位的廢柴妹妹低落了很久——糾結出這樣一個結論來,我到底在糾結個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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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華善的回歸,寧靜多時的石府熱鬧了起來。原本他與石文炳不在家的時候,外面的應酬總是少的,偶有人來都是石文焯接待,茶飯一類也不多,一個月一總彙報一次也就夠了。現在華善回來了,各種應酬都來了,華善也有開宴的時候,種種開銷、種種雜事都來了。還有帶著老婆一道來的,就由西魯特氏負責出面接待。

西魯特氏的院子裡便熱鬧了起來,回事的僕婦、來拜訪的親友客人稱不上絡繹不絕人數也不少了。淑嘉有時會被叫出去見見客人——多數是地位比自家低的,見了淑嘉行禮都避開身子不敢受。這樣人家嫡出的姑娘,即使年紀小,還是敬重一點比較好——她額娘還在上頭坐著呢。淑嘉聽西魯特氏介紹,這裡面多是正白旗出身的官員夫人,其中有幾個是世領的佐領家的,旁的還有在六部當差官員家的。此外還有些人,卻都沒讓她去見。

淑嘉挺困惑的,她經過石文焯的解說,已經知道正白旗與正黃、鑲黃一樣是天子親領的上三旗,沒有旗主王爺,就認皇帝一個主子。得了東家指示,給兩個小姐講解一點八旗制度的江先生說,皇帝指派都統來管理本旗,但是都統聽著不錯,實際上指不定今兒讓你管正白明兒調你到鑲藍,今天還是蒙古都統明天就變成滿洲了。每旗真正的中堅力量卻是佐領,因為他們通常是“世領”,老子是兒子依舊是,毫無異議的根深蒂固。

佐領的職位聽著不算高,但是,舉凡核查在旗人丁、每次申報待選秀女、宅田、訴訟等等全是由他去辦,然後報告都統。管男丁代表著捏著國家給旗丁的補貼、選差的時候的名額,管秀女的代表意義就更豐富了。

這樣的佐領,還來她們家奉承什麼?一、她們家不是都統(石文焯沒說她們家現在有人擔任此職位),二、京城中別都缺就是不缺勳貴,三、她們家也是正白旗,按說也歸佐領管,不是麼?那她們還要做什麼?還這麼客氣。

淑嘉上課的時候就問了江先生。江先生笑道:“府上目今雖不是現管漢軍正白旗的都統,只是姑娘許是不知,府上管著五個佐領呢,凡此五佐領轄內的官員、監生、壯丁都以令祖馬首是瞻。現今孝康章皇后母家佟佳氏,為何受人敬重?非是因著出了一位聖母皇太后,他們佟家連著同族,屬下可有十多個佐領……嗯,保不齊以後還有更多……”自言自語中。

石家這樣牛!淑嘉原本以為石家一個三等伯,嗯,伯爵是世爵但是在王爺一大把、公爵滿地走的北京,三等伯也就是個毛毛雨。就算石文炳是郡主的兒子,但是祖母是多鐸第三女,聽這就知道了,她至少還有倆姐姐呢,努爾哈赤兒子裡多鐸排行第十五,他的兄弟平均一人就生兩三個閨女,這也夠一個排了,她們再生兒子呢?完全無壓力麼,一點都不顯貴,真的。

但是說到在旗中的勢力就不好說了,五個佐領,雖說漢軍旗在各方面的待遇比不上滿洲和蒙古,出仕的名額機會什麼的,但是比起普通漢人來,實在是強多了。五個佐領,概率再小,得出多少官兒?漢軍旗還算是滿籍的,滿員比漢員在地位、升遷等方面占優的不止一點兩點,正白旗還是天子親軍。

宮中的侍衛皆從上三旗子弟中選拔,下五旗的人,本事再高,除非父祖立了很大的功勞被皇帝記住了想給個體面,否則是想都不要想這樣的好差使的。跟皇帝在一個住宅區呆著,這是什麼概念?意味著你可能時不時碰到他,混個眼熟兒,被皇帝記住的人,文雅的說法叫做“簡在帝心”。

真是太震驚了,淑嘉不淡定了,五個佐領人口以千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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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來看望領導的,還有來踩點準備提親的。三藩剛打那會兒,還死了皇后,打到後半截又死了一個。南中國在戰爭的陰雲下,北中國也忙著準備,宗室、八旗青壯圍著這個事兒轉,誰敢說:“皇帝,咱申請婚假。”都得說:“吳三桂未滅,何以家為?”皇帝也不能在這當口表現出好色來,於是秀女停選了。

即使再開選,許多人都超齡了,按規定,沒經過秀女大挑被淘汰的,不許私自聘嫁,偷著嫁了的沒別的就一個字,罰。三藩打了八年,壓了八年的姑娘,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你說急不急?好容易三藩完蛋了,喪期也過了,大家當然要急著挑女婿嫁女兒。先下手為強,剩女太多了。許多人已經跟佐領打好了招呼,一旦重開選,馬上報超齡,審核後就嫁掉。你說嫁妝?都八年了,能準備不好麼?

因為打仗,沒心思結婚,剩男也不少,但是優質的永遠像金字塔,好的越少。還是先打個招呼比較好。石文焯,和碩額駙的親生子,雖然不是郡主所出,卻也是繼室夫人所生,還是個侍衛,年輕,前途一片光明。還有個當伯爵的親哥哥,家世也不壞,當然是大家看好的女婿人選。

華善心裡有數,命人傳話給西魯特氏,閑著沒事兒,打聽打聽哪家姑娘好。“十八以下的都不要相看了,宗室裡也要指婚,怕是要有旨意。二十以上的又太大了些,怕在家裡養得性情古怪了。差不多十**的姑娘你給打聽著。回來告訴我。”

登門的人大多數也就是這些人了,怎麼說呢,華善畢竟是在前線犯過錯的,他沒傻到發貼子廣邀賓客,做人不能太囂張。與他級別層次相當的自不會沒事跑過來。

所以,最初的一個多月之後,家中慢慢地恢復了正常,靜靜地等著聖駕回京。

聖駕沒等到,等到了聖旨。

西魯特氏完全沒想到,她跟丈夫能這麼快見面,而且,未來都會住在一起。二十一年三月,正在盛京玩的康師傅抽風地刷了道旨意下來,她家丈夫被點了杭州左翼副都統。皇帝不在京城,連皇太子也給帶走了,朝見都免了,回來到有關部門備個案,石文炳就能直接上任了。

此事一旦發了抄,石家就知道了,西魯特氏聽了信兒,又開始琢磨著丈夫要帶的東西。這事兒不用瞞著人,很快正房的丫頭婆子們便知道了,淑嘉下課回來也就知道了。她苦惱了:這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雖然不管好壞,康師傅要你去,你就得去,可心裡有個準備好啊。

一個離皇帝一百公里的地方,比一個離皇帝一千公里的地方,孰優孰劣?總兵原來是個正職,副都統卻是副官,哪個更能展開手腳?怎麼看怎麼都像發配一樣啊!難道康熙跟他家祖宗聊天,聊到了華善,然後越聊越生氣,然後……展開報復了麼?

因為有了江先生,淑嘉能問的事情就多了,兼之年歲漸長已經不是嬰兒了問問官制之類的問題也不算驚世駭俗,孩童式的好奇也是個好的藉口。第二天上課,江先生檢查完前一天的功課,又講了些新的內容,然後問有沒有不懂的地方,淑嘉趁勢提出了問題,反正她也是關心她家標準爹。

江先生躊躇了許久,才開口,盡力說得簡單一點:“總兵官是正二品,副都統也是正二品,並無高下之分。原杭州翼副都統犯了錯叫人給參了,因在平三藩的時候前頭打仗他在後頭縱兵虐民,聖上調令尊去杭州,那是信任。”再說了,總兵歸督府管,杭州駐防的副都統只聽都統的。說到升職,總兵已經是同類裡最高的了,再升就要另想辦法,而副都統上頭還有都統,現成的一步臺階。

淑嘉暫時放心了,沒兩天,石文炳就回來了。人先往部裡報到,行李打發僕役送到家裡,僕役回來先給老太爺磕頭,又被西魯特氏叫去問了一會兒話,知道石文炳一切都好,命他們休息了。

西魯特氏與丫環婆子們收拾石文炳帶回來的行李,看了一眼就皺眉道:“東西數目不對呢,衣裳也少了。”婆子道:“奴婢去把跟老爺出門的人再叫來問問?”西魯特氏正揀著衣裳,手下一頓道:“等老爺回來再問罷。”

石文炳不久就回來了,先拜父親,與兄弟寒暄,然後回來看老婆孩子。淑嘉看他倒沒大變樣,面上雖有倦意,口角倒噙著點笑意。姐妹倆是從課上被叫回來的,見過一面,又被打發去上課了。

隔著窗子聽著西魯特氏道:“可還有東西沒帶了來的?我瞧著數目不對。”石文炳道:“我看著針線,不是你做的都零星或贈或賞了,旁的家什也贈了人,帶著也累贅。”西魯特氏不說話了,與丫環一起給石文炳擦臉換衣服。

晚飯的時候,人都齊了,難得的團圓飯。真不容易,打了八年,抗戰都能打贏了,才啃掉了吳三桂。家裡兩個頂樑柱在部隊裡混了八年,華善還在前線摸爬滾打,兩個人居然都能囫圇個兒地回來,真是太不容易了!

這頓飯就是團圓桌一起吃了,華善坐在上手,左邊是石文炳、空座、淑嫻、淑嘉,右邊是石文焯、富達禮、慶德。西魯特氏起身布菜,兩道湯後,華善就讓她坐下了。西魯特氏在閨女上首低頭坐好,悶聲吃飯。食不言,一頓飯吃完,西魯特氏帶著女兒退下了。

石家的男人在商量事情,去杭州是件好事兒,唯一猶豫的是,要不要攜眷赴任?

石文焯的婚禮還沒舉行,家中也沒有當家主母,這可不行。華善略一尋思:“你叔叔現在在浙江做布政使,公事上頭他自有數許能照拂一二。到了那裡也要有應酬,沒有主母可不行。”兒子還年輕,前途大把的,必須要經營好。

石文炳還在猶豫,畢竟他連後媽都死了許多年了,這家裡沒個正經的誥命撐場面可不行。華善大手一揮:“老二就是要娶媳婦,也得等大挑的旨意下來,宮裡過了篩子,還不用這樣急。再說了,你阿瑪可還在家裡頭等著受罰呢,閉門思過,自然不用多少應酬,真有事兒,有幾個管事的也就夠了。”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此時淑嘉還不知道她已經被決定將要被打包上路帶去看白娘子。

[1]明月大人寫的明朝那些事兒裡的話,偶覺得挺有道理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寒玥 發表於 2011-10-1 07:12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1-10-27 12:04 AM 編輯

第十三章 踏上座船去杭州

有了華善發話,石文炳一家就開始打點行李,選擇跟隨的家人,另外富達禮和慶德兄弟還要在官學裡讀書,並不跟著去,交由祖父和叔叔看管教育。他們倆的僕役就原封不動了,西魯特氏還特意囑咐了兩人的乳母嬤嬤,要仔細照看他們的起居。

要帶走的就是石文炳夫婦與兩個女兒的隨從人員,石文炳在公務上面聘請的人員由他自己決定,西魯特氏要忙的就是居家伺候的人。石文炳的伺候文墨的小廝要帶,帶走四名,留下兩個看家;西魯特氏的兩個嬤嬤、四個二等丫頭、兩個一等丫頭也要帶走;淑嫻、淑嘉的乳母、教導嬤嬤都要帶走,此外兩人各有兩個大丫頭要帶;石文炳的姨娘,西魯特氏決定帶,於是她們每人還有一個丫環。

西魯特氏的車夫、石文炳吃慣了口味的廚子、給大房做衣服的裁縫、得用管事的、靠得住的男僕……林林總總光現供使喚的僕役就有三十來個,這還是精簡之後的結果。這其中又有幾房家人,針線上的吳嬸兒和車夫吳大就是兩口子,兩人還有兒女,就讓兒子留在京中伺候少爺,小女兒才七歲,就一道帶著走。如此種種。

對於一直生長在這個家庭裡,穿越前對於世家生活狀況的知識來自於《紅樓夢》的淑嘉來說,這是還是很簡僕的了,君不見賈寶玉一個男孩子就用了十幾二十個姑娘伺候著——還不算為他洗衣做飯做衣服陪著出門的。

要說看一個家庭的興衰,不是看有多少暴發戶的氣度、有多麼講究排場,不是一個主子使喚幾十個奴才就算有氣場了,更不是看自家丫環‘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金貴’就是高人一等了。真正的氣場,是在於主人有沒有統領全域的能力,奴才是偷奸耍滑還是令行禁止,是一戳一動還是心中有數。三十幾個僕人,分居府中各處,收拾起東西來,居然沒有絲毫慌亂。看著是急了一點兒,完全沒有沒頭蒼蠅胡亂撞的感覺。收拾起東西來,基本上就沒有磕碰折損的,也沒發現有偷竊的。

西魯特氏這裡,把要帶走的衣物鋪蓋帶著,首飾等帶上一些,大件的古董其餘的細軟都一一造冊封鎖好。西魯特氏是正經的伯爵夫人,她的配車形制是有嚴格規定的,到了杭州現做也不方便,似乎要帶著走。還有石文炳按伯爵配置的一套子儀仗,也要帶走,以及,石文炳將做副都統,有一套儀仗。都是到了杭州就要擺開來撐場面的,自是一併帶走。

別人的東西淑嘉不知道,她自己的東西裡面,衣服、配飾(年紀小,還沒什麼複雜的首飾,主要是項圈兒長命鎖小鐲子一類)、平常用的東西都由嬤嬤們處理交由西魯特氏點頭後打包了。她自己的要求就是把平常學的幾本書筆硯等也帶上,西魯特氏想了一下:“也好。江先生那裡,你阿瑪等會兒要與他說說,憑他是跟著一道南下還是留下來。不管他留不留,你們到了杭州總要接著學的,溫習一下也不壞。不知道要不要再請先生,到了杭州怕難請懂國語的先生了……”完全自言自語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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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文炳抽空見了一下江先生,這是女兒的文化課老師,又不是兒子的先生,所以重視程度略有降底。經過談話,石文炳也摸清楚了江先生的性格。總的來說,不是個小人,或許到家裡來教書有一點點借勢的圖謀,但是本職工作做得不錯,他看過了兩個女兒的功課,又考了她們背書和理解,認為江先生教得還不壞,尤其是他還通滿文,這就比較難得了。

當石文炳提及江先生未來有何打算的時候,江先生道:“蒙府上看得起,學生還想再接著吃這碗飯,”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江浙自古是文風昌盛之地,學生能夠去開開眼界將來也是大有裨益的。”就跟你在東南沿海上學,然後跟西藏學生一起高考似的,教學品質的原因啊。

這年頭的科舉,說是全國統考,卻不是按照同一標準錄取的。從朱元璋定了八股取士開始,為了平衡南北方教育水準、讓朝廷選人達到一個平衡不致地緣性地一家獨大,就分為南榜、北榜還有他老家鳳陽附近的中榜。到了清代,中榜沒了,但是按地域分配名額的習慣卻保留了下來。就跟各省按名額招生類似,你命不好,生錯了地方,萬一再填錯志願滑了檔600分照樣去二流野雞學校,命好的生在天子腳下,踩著500分就能去了京師大學堂。所以說,最佳模式是,落戶在容易考中的地方,學習在競爭激烈的地方,這樣的把握會上升好幾個層級。

石文炳瞭解地點點頭,又問:“先生家中可安頓好了?”江先生忙道:“俱妥當了,聖恩浩蕩,舊年震壞的房子有賞銀修了。府上給的束脩足以支撐家業了。”石文炳笑道:“既如此,我便放心了。”又把平日江先生來府授課時伺候的小廝正式分給他做書童,另派了個小廝負責起居。

說起來麻煩,所有這些收拾完了,也只花了兩天的時間,這其中還包括了去安排船隻。嗯,他們這次是走水路,完全不走陸路,楊廣同學開的大運河不用白不用!船的空間也大,裝的東西可比馬車多多了,又不需要費心照顧馬。呃,好像也需要照顧馬的——石文炳一行還帶了好幾匹馬,包括他心愛的坐騎,西魯特氏拉車用的馬等等。

聖旨下是在三月,從盛京一路傳到直隸,石文炳接了旨,在直隸辦了交割,再回北京。到了北京,要到有關部門(神秘的,淑嘉不知道的部門)備案,拿新的印鑒、公文。這是公事。然後回到家裡,要與親朋好友辭行,要收拾行李,要跟父親、兄弟、妻子商量事情。等到起身的時候,已經到了四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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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杭大運河,是世界上里程最長、工程最大、最古老的運河之一。北起北京(涿郡),南到杭州(余杭),經北京、天津兩市及河北、山東、江蘇、浙江四省,貫通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五大水系,全長約1794公里,開鑿到現在已有1500多年的歷史。分為四段:永濟渠、通濟渠、邗溝、江南河。]

拜應試教育所賜,淑嘉對京杭大運河很熟——當然僅限於書面上。所以當西魯特氏囑咐著多帶仁丹,又叫淑嫻、淑嘉隨身帶的小荷包裡放醒腦薄荷:“到了船上頭暈就拿出來用。”淑嘉問:“額娘,咱們要坐船去?”西魯特氏答道:“走運河,一直走就到了,再省心不過。”的時候,淑嘉的腦子裡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了這段文字。

也對,京杭大運河,直達的。比別的比這個更省心了。

一大早,石文炳帶著妻女向華善辭行,地下拜墊擺開,頭磕得實實在在。主子們磕完了,奴才們于門檻外叩頭,領頭的兩個管事的張祿、福海他倆跪在廊下,餘者男女分邊兒跪在院子裡。華善道:“該囑咐的都囑咐了,也不說什麼了,道兒上小心,把我給你四叔的信捎到。”石文炳應了,又返身磕了三個頭,西魯特氏忙帶著女兒也跪下了。

富達禮與慶德兄弟早向學裡請了假,此時也在。兄弟倆一起跪著,要求:“阿瑪,讓兒子送您和額娘、妹妹到通州罷。”華善道:“一起去罷。”石文炳這才領著老婆孩子帶著僕人行李赴任去了。

石家一行人是在通州碼頭登船的,石文焯請了半天假親自來送兄嫂。動用了好幾輛車,西魯特氏的馬車裝著她本人和兩個女兒,等到了地頭,馬卸了裝船、行李裝船、車也裝船、人也裝船。丫頭婆子們揣著自己的小包袱另坐著四輛車,又有四輛車裝些隨身行李鋪蓋一類,隨車有男僕押車。其實小廝僕役也有跟著車馬步行的。

石文炳兄弟與富達禮、慶德俱乘馬,說來石文炳是三等伯,按規定是有一整套的儀從的:金黃棍四,杏黃傘一,大小青扇二,旗槍十,在前面開道。一路很順地到了通州。臨上船前,石文炳還在對石文焯道:“我南下去了,家中父親春秋漸高,你侄兒尚小,都交給你了。”石文焯道:“兄弟自當盡力,只是有什麼事兒,除了阿瑪侄兒,還能與誰商議呢?”

石文炳低頭尋思了一下兒:“你侄兒還不很懂事,你抬舉他們了。我琢磨著,家中要有大事,也只是阿瑪拒往永興,議政王大臣或部擬要定罰,阿瑪軍旅之中卻無敗績,主子爺未必會動真怒。旁的倒沒有什麼值得費心的。真有事兒,便去豫郡王府,這麼些年,雖說沒大親近,卻也沒斷了聯繫的。”石文焯仔細記了下來。

石文炳又道:“四叔家的文英兄弟,現隨駕去了盛京,等他回來,有什麼事兒,也可多商議。”石文焯咧了一下嘴:“嗯。”

富達禮與慶德的眼睛都紅了,本來嘛,該死的三藩讓他們家的孩子都沒怎麼跟父祖打過照面兒,八年啊!正在成長期的孩子呢,小時候的印象全都模糊了。京師地界對於在前線奮戰的八旗將士,那宣傳裡還是非常高大的,兩人心中父祖的形象非常高大,見面之後,真正浴血的祖父頗有些囧相,而在後方的父親則非常符合傳說中的高大全形象,由不得他們不以父為榮。

本來石文炳在直隸,非常近,兩兄弟都想跟著去歷練的,現在倒好,被康師傅大腳一開,順著京杭大運河玩兒滑梯似的一溜滑到四千多裡地外去了。孺慕之情在心中氾濫,由不得他們不難過。

石文炳也沒有訓斥他們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說:“回家進門兒先把眼淚擦乾了,別叫你們瑪法看見了。”然後細細地說在官學中要認真讀書,他們都大了,將要有大人的樣子,家中祖父年邁,他們是小男子漢了,要幫著叔叔照顧好家裡等等。又誇又捧又提要求,把兩兄弟弄得服服帖帖。

石文焯看准了機會,輕聲道:“大哥,該啟程了。”富達禮與慶德又與西魯特氏拜別,昨天晚上的時候母子三人就痛哭了一回,西魯特氏哭得尤其厲害,現在眼睛還是紅的。富達禮勉強道:“額娘不必掛心,我們是在家裡,倒是阿瑪額娘才是客中呢。”慶德抿緊了嘴,仿佛這樣就能抿住了眼淚似的。淑嫻淑嘉心裡也發酸,默默看著不說話。富達禮撐住了對兩個妹妹說:“要聽話。”看兩人點頭了,才退到一邊站著。

石家此次出行,規模算不得小了,用了三艘大船。打頭一艘是石文炳的官船,載著他、他的幕僚僕從,以及護衛,江先生也帶著分給他的兩個小廝在這艘船上。中間的那艘船就是西魯特氏帶著女兒以及女僕們了,石文炳另派了隨行的管家之一張祿帶著四個男僕押船。最後一艘其實沒什麼人住只放了押船的人,主要是存放馬匹,還看著西魯特氏的馬車等粗笨的大件行李。

大船漸漸遠去,直到看不見了,石文焯才帶著侄子們往回走。



第十四章 大運河上初體驗

上船之後,看了房間,這船算了大的了,前廳後臥俱全。只是畢竟是船上,房間比家裡就顯得小了不少,西魯特氏扶著婆子的手轉了一圈兒,然後在前廳坐定,分配了房間,吩咐母女三人的丫頭去收拾房間擺放行李。

主人家住在上面,船工等住在甲板下,為了方便女眷有什麼吩咐,船家還特意帶了自家女人來聽使。西魯特氏坐在小廳裡,兩個女兒兩邊坐著,丫環嬤嬤們圍著,都在聽船家娘子說新鮮事兒。船家娘子穿著乾淨整潔的布衣,頭上插著只銀簪子,進門來先磕頭,淑嘉頭一回見到了小腳。三角形的,有點兒像粽子,看著怪嚇人的。想到原本正常的足形就這樣弄成了畸形,背上泛起了一陣涼意,扭頭往窗外看去。

船家娘子磕過了頭,西魯特氏問了她的年紀、姓氏、家庭情況,船家娘子道:“小的娘家姓周,夫家姓李,今年三十四了,家裡有兩兒一女,兩個小子現都在老爺船上呢,閨女在門外候著,太太有什麼事兒儘管吩咐。”

淑嘉本是扭頭避開眼的,然而一看窗外,卻看住了眼。她從沒乘過這個時代的船,好奇心自是不小。一向克制自己的淑嫻也表現出了小孩心性,雖然坐在艙裡,眼睛也時不時往外瞥一瞥。西魯特氏見女兒對窗外好奇,想著她們畢竟還小又是頭一趟出遠門兒,只要她們不往甲板上亂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淑嘉心說,到底是沒污染的年代,隨便什麼地方一看都像一幅風景畫,要是這會兒能隨便拿著相機照下來,不用PS都能當名信片兒啊!正在初夏,岸邊一片鬱鬱蔥蔥,沒有高聳的樓房,也沒有工廠煙囪裡冒出的黑煙。

河道挺寬,據說在南方解糧入京的時候,運河上船連著船一眼望不到邊,蔚為壯觀。現在是夏四月,河上還不算很忙碌。石文炳的座船上打著官牌,走起來只要不遇上了比他官階高、爵位也高的——絕大多數這樣的人都窩在京裡了——那是非常方便的。

京杭大運河並不是從北京到杭州拉的一條直線,雖然比不是黃河的九曲十八彎,其河道也是折來折去的。南半截還好些,北半截根本就是在劃著之字。好在元代曾經對京杭大運河進行過截彎曲直,因此北半段看著直了不少。即使這樣,對比著日頭,淑嘉也看得出來船行並不是正南直北的。

耳朵裡聽著船家娘子李周氏說著行程安排一類:“太太,今兒行船的時辰少,先在天津停一下兒。咱們這船過碼頭就停,補些淡水。我們船上人家真急了就從河裡提水喝了,太太小姐們金貴萬不能這樣的。我們家那口子說,咱們老爺吩咐每日開船前、下碇石後都要溜會兒馬……”

在這個主要靠風靠槳行船的年代,在運河裡行船的速度並不是很快。這一天先是在家中辭行耽誤了一點時間,又在通州碼頭話別,所以走的路程並不很多,紅日漸沉的時候果如李周氏所說在天津停了下來。

石文炳帶著幾個親隨下去溜馬了,船家自去補充淡水、飲食。石家自帶了廚子,連食材也帶了不少,比如自家莊子上產的細米、去年醃制的風羊、臘肉。到了岸上再配一點新鮮果蔬,吃得也不比家裡差多少。前廳裡四下的窗戶都打開了,河上涼風吹來,心情舒爽。出門在外比在家裡省了不少規矩和排場,淑嘉還多吃了半碗飯。

西魯特氏看著女兒吃飯,忽地放下筷子道:“今兒一天,我光顧著聽李家娘子講古了,居然忘了問。據她說,初次上船的人,極易暈船的。你們姐妹要有不舒服的,可要老實說。”淑嘉心說,要暈早暈了,海盜船我都不暈的,這個就更不怕了,她會暈車,但是並不暈機暈船。而且暈車也只是暈汽車,暈的是那股味兒,對搖晃的抵抗力尚可。

淑嫻道:“我只是一開始的時候有點兒,後來看著外頭的風景,倒是慢慢兒好了。”西魯特氏又問淑嘉:“小妞妞呢?”淑嘉笑道:“我光顧著看景兒了,還沒覺出來呢。”西魯特氏見她們都有胃口,不像是暈船的樣子,才放下了心,又問青兒:“你們呢?”

青兒福了福身:“回太太,我們還好,就是船開起來走得不大穩當,只是大姑娘那裡的李嬤嬤和二姑娘那裡的烏雅嬤嬤有些兒不大好,吐了兩回,漱了口躺下了,並不敢驚動太太。”西魯特氏道:“既這麼著,弄些清淡的飯菜給她們吃。李家娘子說,這暈船也沒得治,跟著船走一陣兒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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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石文炳也來了,帶來了江先生。用實際行動表明,這不是在放暑假,即使是在旅途中,又男女分開來,功課還是要做的。當下點起燈燭照明燃起香料驅蚊,師徒三人就在前廳裡教學相長。

石文炳夫婦移步後堂說話,石文炳的意思,船行在河中雖然小的搖晃,但是船還是挺大的,不會影響到正常行動,姐妹倆的功課可以減少但是不可以全免。

西魯特氏道:“叫她們白天學著做針線,晚飯後再念點子書也就是了。”石文炳看看兩個女兒,想了一下兩個女兒的年紀,確實要把重點移到“婦德”的學習上了。便點頭答應了。石文炳又對西魯特氏道:“這回去杭州並不很難,四叔現是浙江布政史,駐在杭州,四叔家的文英兄弟現做著侍衛,並不與四叔一道兒,咱們帶著閨女們去了,四叔四嬸必是歡喜的。”

西魯特氏皺眉道:“這個我並不擔心的,離了家,咱們便把四叔四嬸當做阿瑪額娘侍奉又怎麼樣?橫豎是小輩兒,奉承長輩是應該的。只是,京裡待四鄰都是在旗的,我聽說旁的地方……”

石文炳笑道:“咱們去杭州住在旗下營裡,那裡住的都是咱們旗人,並不與漢官家挨著,到時候該怎麼過日子還是怎麼過日子就是了。至如那些夫人們,央煩四嬸引薦,四嬸豈有不盡心的道理?”西魯特氏這才放下心來,又笑道:“旁的好說,我就怕閨女們學得蠻子的小家子氣,這下可放心了。”石文炳道:“漢人固有不好的地方,也有好的地方,南邊兒的針線活兒是出了名的,要不也就不會有那麼些織造府在南方了,對了,杭州還有織造……”

然後又說了一些女兒的教育問題,家中僕役的任務分派,西魯特氏還提出到了杭州仍需要或買或雇一些粗使的人手。石文炳道:“這些都好說,咱們本就帶了種種人手,到了那裡先安頓下來,慢慢尋可靠的牙子買來就是了。我又想到一件事——小妞妞該留頭了罷?”

西魯特氏道:“這個我已經想到了,路上日長,就不給她剃頭了。等到了杭州,也能長出不少頭髮來了,收拾的時候已叫採買上給她辦了些頭繩、梳妝使的家什也有了,與大丫頭是一例的,頭髮長長了就能使。”石文炳點頭稱是,又笑說:“江南物埠風華,什麼好東西沒有,偏又從京裡帶些罎罎罐罐的。”西魯特氏道:“我就不信了,哪裡的東西比得上天子腳下。”石文炳笑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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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們在江先生的指導下在讀書,前面說了這年頭講究下苦功夫,天生機敏的是一說,天生笨的,也有法子讓你學得好。淑嘉是真的相信郭靖式的學習方法肯定能背下《九陰真經》了,你想啊,別的什麼都沒有,一天到晚就接觸這些東西。不像資訊爆炸的時代你坐在地鐵上都有無孔不入的電視廣告來擾亂思維,開個網頁看新聞,一不小心就點了相關連結,明明是奧巴馬幹掉本-拉登最後能扯到老布希喜歡熊貓。在這裡,就一樣東西,天天看天天背,什麼樣的腦子會記不住呢?

因為授課時間的縮短,江先生無法細講,但是東家說了,到了杭州之後,要讓女兒把《女四書》學起來。江先生有些惋惜,兩個學生,小的是天生聰明一點就通,大的雖然差一點,但是比起一般孩子還是強,尤其是肯下功夫。江先生覺得即使是女孩子,不讓她們讀完《四書》也有點可惜了。

於是江先生乾脆下了死命令:背!反正你們不用寫八股,大體意思知道就行了,微言大義不講就不講,但是你們得背會,以後有了功夫自己如果有興趣,找細講的書來看也是能看得懂的。江先生頭一回教學生,勁頭足足的,主人家給的待遇又不差,又遇上了好學生,自然賣力。

從北京到杭州,拖家帶口走得又慢,怎麼著……也得個把月吧?《四書》裡聖賢本身說的內容並不多,背吧!一遍不行就兩遍,你們白天大把的時間!一段讀一百二十遍,背一百二十遍好了!

據說,江先生有在茶房裡當差的親戚,據他不小心說出來的八卦,皇子們就是這樣讀書的,學習方法發明人——本朝皇帝,康熙爺。宮裡宮外知道的奴才都說,到底是皇家,連讀書都比別人用功,難怪主子就是比奴才英明。江先生是不是這樣想的待考,但是毫無疑問,這樣刻苦用功的方法和精神是得到絕大多數人的讚歎和贊同的,所以江先生越發催逼著自己的兩個學生仔細讀書了。(先生,你忘了,你家學生不用考狀元也不用當皇帝啊。)

小玄子!算你狠!淑嘉原以為工整地寫出名字已經很痛苦了,哪料到名字寫好了就不用再這麼苦練,但是讀書……那跟“淑嘉”兩個字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工作量好不好?

再不樂意,還是聽了先生的話,背吧!寫吧!這年頭講究這個,石文炳夫婦或許能夠容忍閨女背不出四書,肯定不能容忍閨女不懂規矩。想以後不受罪,現在就得多吃苦。淑嘉握緊了拳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寒玥 發表於 2011-10-1 07:13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1-10-27 12:05 AM 編輯

第十五章 悲催的夏日出行

上了運河,江先生因為調整課程的需要開始要求她們背完《四書》,四書的核心內容其實並不算很多,小女孩又不要求做什麼深刻掌握,倒也輕鬆。沿河而下,又過了幾天,淑嘉把原本已經背了一半兒的《孟子》又背了兩篇。然後,麻煩來了——

剛上船的時候,有股子新鮮勁兒撐著,還不覺得有什麼,兩天一過,後續反應出來了。時值農曆夏四月,又是在運河船上,家中常備的消暑冰塊是不要想了,連涼涼的用來湃點水果的井水都沒了。後宅裡的女人,別管什麼民族、什麼身體底子了,這年頭全是圈院子裡不可能上健身房的,到了大夏天,在光禿禿沒有遮陽地的運河上,天氣一天比一天熱,還要裡一層外一層的衣服裹得死緊,僥倖沒有暈船的女人們,有不少人開始中暑。

最要命的是,石文炳是沿著運河南下的,越走天氣越熱。而且他們還是去上任的,不能中途停下休養或者乾脆掉頭回去。

中暑之後,先前因為新奇而壓下去的暈船症狀,在不少人那裡也開始出現了。西魯特氏是主母,條件更好些,有打扇兒的、有捧茶的,還有自己的一獨立房間。淑嘉淑嫻兩個也是一樣,到底還是扛不大住了。

淑嘉覺得這個夏天份外難熬,以前在京的時候還說這時代沒有溫室效應,夏天居然不熱,慶倖沒空調也能過得下去。誰知道不是這裡的夏天不熱,只是家裡條件不錯,讓她感受不到熱罷了。乘船的新鮮勁兒一過,她就四肢無力,身上發熱。把西魯特氏嚇壞了,□喜守著她時時投濕帕子給她擦著,讓夏喜打扇兒。

西魯特氏船上的丫環僕婦們雖沒大病,也是搖晃得東倒西歪。房間裡是涼快了一點兒,卻是氣悶——衣服穿得少了,不好意思開窗==也不見得舒服多少。在這個年頭,夏天裡出行就是個杯具。到小廳裡坐著吧,使丫頭打著扇子,夏日的陽光本就白花花的映眼,水面還反光,越發頭暈。

原本在家裡的時候,西魯特氏不大敢給女兒們吃冰鎮的東西,連西瓜等夏日水果也不敢給多吃,怕性寒,小孩子受不了。現在這項禁令也取消了,雖不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也不是一次只許吃幾口了。出行的時候準備得周到,仁丹等消暑藥材都帶了,此時按各人等級分了,不斷噙著。

西魯特氏看總是這樣也不像話兒,打起精神來,檢查了一下女僕們的狀況,嬤嬤們可以少動彈一點,丫環們不能總這樣懶散下去。便下命令,每天傍晚太陽下山了,同樣有點兒暈的石文炳上岸去溜馬的時候,女眷可以允許到甲板上走一走,爭取早日適應船上環境——在船上還要過近兩個月的時間呢。淑嘉姐妹倆也得了這樣的待遇,要不是碰著了全船犯暈,西魯特氏還不願讓女兒這樣四下裡瘋野著去。

即使這樣,白天人也都蔫蔫的。背書一類的活動只好放到早晨天剛亮到早飯前,飯後就縮在艙房裡打盹兒。如此一來每天能背的書就少,好在淑嘉之前已經背了整本《論語》和大半本的《孟子》剩下的功課也不很多,日子也就囫圇著過了。

因為有了這樣的波折,淑嘉五周歲的生日都沒大過好,只是吃了頓壽麵,西魯特氏和石文炳各給了一點小禮物,西魯特氏給的是一對嵌珠子的金鐲子,石文炳給的是一對裝了金錁子的荷包。江先生送了兩本書,《唐詩三百首》和一本《山海經》。淑嫻送了一隻自己做的荷包,手藝算不上好,倒有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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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到滄州,石文炳叫在這裡停一天,滄州是個大碼頭,來往船隻也不少,人流量大,各種行業就都發達。石文炳命張祿上岸請了大夫來,為船上的人開些防暑的藥,又多採買一點做酸梅湯等的原料。然後叫拿著他的名帖,往附近驛站裡去尋些冰來,他的級別在那裡,居然也弄了少少一匣子冰,給大家解瞭解暑氣。

船上的人雖不能就這樣上岸遊玩——暈頭轉向的也沒興趣玩,好歹船是停了,也都歇了一口氣。

請來的是個留著白須的老大夫,帶著當地口音,幸而北中國的方言都比較好懂,詢問病情一類也沒什麼障礙。老大夫又摸了一回脈,點點頭,與石文炳到外面說話。都不是什麼大病,無非是平日裡有些嬌貴,經不起長途。又被要求開幾副緩解暈船症狀的方子,老大夫心說連丫環也嬌貴。

開了些尋常的方子,又指點了抓藥的地方,石文炳看了一眼藥方,也都是尋常藥,藥性倒也對。謝了診金,又命張祿多帶兩個小廝去多買些藥材來,路還長著呢。

船上煎了藥來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關係,都說好了些,淑嘉也覺得有了點精神。船上的人不再打晃了,暈船的也漸漸好了,只是大家依舊有些蔫——天越來越熱了,正常在家裡都犯悃,何況在無趣的路上?

西魯特氏便與石文炳商議:“兩個丫頭都還小呢,用功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江先生也忒小心了,不如說與他,很不必這樣嚴。天長大日頭的,小小孩子弄壞了身子可不好。不如把功課減一減,或講些不勞心費神的,等到了杭州安頓下來,有多少書講不得?”

石文炳便把女兒叫來,問都在學些什麼,淑嘉看看淑嫻,淑嫻也正望著她,便低下頭來。淑嫻回道:“講的《孟子》。”石文炳略一估計,也就猜出江先生的意思,不欲半途而廢。知道讀書人都有一點呆氣,心裡便有了主意。

石文炳對西魯特氏道:“這事我知道了,自會與他說。便少讀些罷,閑下來的時辰便多了,也不要叫她們太閑,小孩子家躲懶慣了不是好事。”西魯特氏道:“我看船行得還算穩當,教她們做些針線罷,都不小了。”石文炳道:“你看著辦。”轉身去尋江先生了。

江先生正在考學生的功課呢,正考著,一婆子走了過來續茶,續完了茶也不走開,直等到他停了下來要教新內容才上來說老爺太太要叫兩位姑娘問話。江先生摸不著頭腦,只好放了她們進去。再聽到腳步聲的時候,石文炳出來了。

石文炳道:“打擾了你授課,倒累你久等。”江先生連說不敢,便問石文炳有何指教。石文炳把與西魯特氏商議的結果說了,又說:“《四書》既已開始讀了,便不必著急這兩個月就教完,慢慢說給她們聽就是了,到了杭州再教也使得。教完了這個,再教她們學旁的罷。船上沉悶,恐她們年幼耗神,還請你斟酌一二。”

江先生也是北方人,雖然姓江,坐船也會暈。本也是好強才撐過來的,此時一聽可以慢慢教,不用擔心教了半拉改換科目,也痛快地答應了。又問石文炳:“既如此,學生便給兩位女公子減一半的課業,或說些沿岸風物典故、文人遺跡,抑或教她們畫兩筆劃,可還使得?”石文炳道:“內子延請了先生來,若在家中我們原就不須多問的,不過是旅途生變才如此罷了。”這便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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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先生便在心裡琢磨著修改課程。背書、習字是必須的,可以減半;石家原還要求講一點滿語的聽說讀寫,石家會說滿語的人不少,兩個姑娘說起來倒是沒什麼大問題,只是要寫,還有點困難,新學比較費神,一日就只寫一兩個詞;畫畫可以教一點基礎,江浙一代文風鼎盛,到了那裡不會這些底氣似有不足;樂器他是不打算教的,琴倒是應該識得一點……

江先生心裡列好了課程表,擬出來之後交給石文炳過目。石文炳並沒有接,只說:“自是信得過先生。”有啥信不過的呢?他家閨女學習的時候丫頭婆子跟著,這些人哪怕學不會內容,學個話還是行的,保證不可能有什麼違禁內容出現。

江先生是另有意思的,要學陶冶情操的課程,就要增加教學設備。學琴要樂器,學畫要畫具,如果再略教一點棋那就要弄棋盤棋子一類,那是要申請設備和經費的。石文炳終於領悟了江先生的意思,把單子拿過來一看,聽江先生解說:“到了南邊兒,這些都要略懂一些才好,不必非做才女,總要知道一點兒,不至於聽不懂旁人在說什麼。”

江先生原是覺得已經摸到了東家的脾氣,《四書》讀了一半兒覺得女兒大了就要背《女四書》,顯然是另有一種培養思路。西魯特氏還要求如果可能就教一點算術,都是為了日後管家服務的,不大可能專心培養才女出來。

不料,對他的說法石文炳深以為然,江先生驚愕之余也放下心來不去猜測了。猜什麼呀,素質教育這東西,從來都是不愁靠試教育出頭的有錢有閒人士才能搞出來的,石家正好有錢有閑,還不擔心畢業後沒工作的。

對此淑嘉挺滿意的,她更適應那種語數外理化生歷史地理美術音樂體育各種課程排在一起的課程表。為此,她也自己列了一份課程表。夏天日長,很早就天亮了,早晨起床收拾好,見到西魯特氏、吃點小點心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到吃早飯還有兩個小時。

這兩個小時差不多夠讀書、背書、寫字了,漢語課程難不倒她,《四書》的內容穿越前沒有系統學過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其實有些片段還被節選入過語文課本難為過各年齡段的考生。數學也是,雖然高考的數學成績慘不忍睹了一點兒,但是簡單的加減乘除擱三百多年後是個學生都會。滿文,經過最初的磨難之後,她也漸漸適應了。要說,有個一道學的,真的很能激發人的好勝心。

扯遠了,早飯後休息一陣兒,此時西魯特氏已經把前前後後的事情處理完了,帶著女兒們說說話,或者看著她們做針線。這個不由她作主,全聽西魯特氏的吩咐,叫針線上做得最好的媳婦來教她。由簡單到複雜,反正淑嘉本人也不大懂這些手工,十字繡倒是繡過半拉,圍巾手套織過一套而已。

最開始也不是就學繡花,先是練習一下手感,在布上扎針縫幾道。主要是說明一下各種工具,針、線、尺……淑嘉因讀《紅樓夢》記得有打絡子一節,倒提出要學。不料被勸說:“打絡子看著容易,也是要手勁兒的,姑娘要學,只好學幾個容易的,再學旁的,還得過兩年呢。”不由大為鬱悶。

西魯特氏看她蔫頭耷腦的樣子,抿嘴一樂,也不點破。



第十六章 二姑娘開始換牙

“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

難得斯巴達了的江先生被各種暈船與中暑鬧得,居然有閒情在減了功課的同時給她們講點古詩什麼的,江先生之前也不是不給她們講一點《詩經》、《唐詩三百首》,當然都是抽著講一點簡單的,據說《關雎》是講後妃之德的,所以會講一點,《唐詩三百詩》裡也有不少廣為傳頌的、有教育意義的,不知道的話會顯得比較無知。

學詩的同時還能學一些生字,淑嫻淑嘉學習,一開始除了標準課本之外,也會隔天講一首詩來做教材,既學了字,也熟悉了詩歌這種文學題材,也增加一點常識。淑嘉挺喜歡這樣的,果然,素質教育比應試教育更受學生歡迎!

現在再說唐詩,這就純屬是為了減輕學生課業負擔,外加增加一點課外知識了。

正好在大運河上,當然要說一說這大運河,連日來除了教一點基礎畫法和基本的指法,江先生檢查完功課之後都會說一說這大運河,今天到哪裡了,明天將會到哪裡,沿途風物如何。淑嫻聽得津津有味,淑嘉的地理學得不壞,會考拿的是優,但那是三百年後的事兒了,如今也十分感興趣地聽江先生神侃。

皮日休的這首詩立意新穎,倒也有可取之處,今天吃的是水撈飯,江先生吃得舒爽,晚飯後隨石文炳過來上課,順口念了出來,又以順道講了一回楊廣同學的勞民傷財一類。

要淑嘉說,關水殿龍舟什麼事兒?老百姓管你作威作福,給了基本需求,有了立錐之地,真沒人造這個反。“我夢江南好”真沒什麼錯,他娶了江南美女當老婆,親自率軍打過了長江,與江南文士相唱和,在江南的廟裡講過經,有過那麼美好的回憶的地方怎麼就不能再去看看呢。

可問題是你也別光為了自己玩兒把別人都惹毛了啊!最後只好整天摸著脖子盤算著誰會砍自己的腦袋。蠢不蠢啊?!什麼叫不要竭澤而漁小時候讀書沒念過麼?虧得還給自己找了楊震當祖宗!

都說煬帝是暴君,呃,他確實是,不過有名的三省六部+科舉,可都是在他的手上完成的。勝者王侯敗者賊,李世民也害死親哥哥,那就是個明君,所以啊,楊廣同學,要記得先寫完作業再看動畫片啊!

說起來,楊廣同學頗有借鑒意義嘛,比如,對淑嘉來說,她要想過得舒坦,就得先把功課做好,然後把爹娘拍得舒服了,明面兒上表現好了,估計沒什麼人會計較她的小動作。

她感慨完了,江先生也絮叨完了,他說的隋末歷史淑嘉估計比他還熟悉。只巴望著江先生能夠說一些當地的風土人情來,親眼看到活化石,呃,是親身到了株欏紀,怎麼能不領略一下呢?

淑嘉決定自力更生,主動提問,便問江先生:“棗莊有什麼有趣的地方麼?”嗯,時間憶經進入了五月初,石家的船隊行程近半,已經到了山東棗莊附近。江先生想了一想,回憶了一下新看的書:“棗莊傳說是神農氏建園種棗樹的地方……”歷史居然這樣長!淑嘉凝神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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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的水果有西瓜,她家的西瓜有時是切了片兒湃著的,在家的時候要吃了就把瓤兒挖出來挑去了籽兒,再切成小塊兒拿牙籤兒插著吃。到了船上,依舊講究。她穿越前吃西瓜喜歡自己吐籽兒,有時候還樂意含在嘴裡當瓜籽兒嗑。呃,本來就是瓜籽兒……

今天好容易嘗著一顆未被挑出的瓜子兒,心下一喜,故技重施想嗑它。沒想到……

“噝——唔唔唔唔……”

放心不是咬著舌頭了,沒那麼衰,是喜事兒!悲劇的娃,開始換牙了,脫了乳齒,長上一口潔白的好牙,恭喜你從幼兒正式進入兒童期了。(某肉:尿床的尷尬事兒被你糊弄過去了,漏風嘴就沒那麼好對付了!)

本來呢,淑嫻是早些時候就開始換牙了的,到現在也沒全部換完,說話有些漏風,平日裡更沉默了。偽蘿莉淑嘉只當是尋常,她也‘經歷過’這麼一段時間,自是能夠理解的。也就只作是平常,因她態度淡然,淑嫻心裡好過了很多——這時候的小姑娘心理總是敏感的,這麼有損形象的事情,嗯嗯。淑嘉當時心裡是很寬和的,小姑娘麼,理解理解。

這位二姑娘忘了,她的經歷過是上輩子的事情,這輩子她還得掉一回牙!前兩天乳齒齒根鬆動的時候她還以為是最近為了消夏吃了太多水果,果酸給酸的,正打算少吃一點酸的,多吃點西瓜的時候……

烏雅嬤嬤如今精神尚可,看了淑嘉眉眼皺作一團的表情,連忙問:“姑娘怎麼了?”淑嘉木著臉,放下牙籤兒,伸出右掌到嘴前,吐出一顆細細的乳牙來,然後木然地看著烏雅嬤嬤,再然後哭喪著臉。淑嘉心語:MD!居然要換牙!

烏雅嬤嬤卻一臉的驚喜:“哎呀呀,姑娘開始換牙了,又長大了些,是大喜事啊!”連忙拿帕子接過脫下來的乳牙,引著淑嘉去給西魯特氏報信兒。西魯特氏和石文炳還沒睡下,正在燈下說話。

聽了烏雅嬤嬤回說淑嘉脫乳牙了,連問:“牙是上面的還是下面的?”烏雅嬤嬤便對淑嘉道:“姑娘?”淑嘉咬著牙,努力說得清楚點,掉牙都是從中間掉的,淚奔。

“絲面的……”

眾人:……囧。

淑嘉老臉一紅,西魯特氏已經蹲下身來,讓她張開口來看看。淑嘉把心一橫,呲出了七顆牙來,西魯特氏一看,原來是上面掉了一顆牙,忙取帕子把牙包了,小心放到床底下。

淑嘉吸吸鼻子:“額涼,吾刻睡了。”扭頭就跑,妹啊!怎麼這麼悲催?!

怪不得淑嫻蘿莉越來越沉默,話很少說,手裡捏著帕子,笑的時候也遮著,真真笑不露齒,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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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娘越發有大姑娘的樣子了(此處大姑娘是指,呃,大齡,不是指淑嫻),舉止更斯文了,坐得端正,極是沉穩,並不多話,即使說話也是簡練。天天悶聲不吭地或寫或畫,或彈琴,背書也不大聲念了,只是小聲咕嘰,得空還做針線。

嬤嬤們、春喜、夏喜兩個都很欣慰。她們哪裡知道沉穩有大姑娘樣子的二姑娘,此刻心裡正在罵娘。

記得小時候為寫作文背過一些著名科學家啦、文學家啦、政治家啦的各種事蹟,以便舉例佐證的時候會用到。其中一個就是,某自虐作者,寫作的時候(那時候是純手寫),不坐,只站,這樣逼著自己用最簡練的語言來表達,最後大獲成功。

淑嘉現在就是這個樣子,說話漏風,牙齒還時不時再掉一顆下來,新牙還沒長好,只能用最端莊最簡潔的話來表達意思。她慢慢是接受了掉牙,也淡然了,必然的成長階段麼?但是,說話別人聽不明白,說了也白說,說了還要比劃解釋實在是太痛苦、太挑戰自尊了。

於是被迫著用最簡單的語言來表達,淑嘉相信,長此以往,她能去參禪了。

隨著淑嘉換牙、長牙,等她又掉了一顆門牙之後,時間到了五月下旬,石家的船隊到了京口。石文炳一反常態地讓停船一天,平常就是大家都暈三晃四地,也不見他讓人休息,現在突然停下來,著實可疑。

石文炳帶人上岸蹓躂去了,連江先生都跟著去了,淑嘉沒個問的人。直到晚飯時分他們回來,才逮到機會發問。捂著漏風嘴,努力把話說得正確一點:“額瑪,切看神馬了?”

石文炳莞爾,笑答:“你們曾祖父曾駐防這裡的。”

呃?石文焯講古的時候似乎聽過,但是,記不太清了,淑嘉有點不好意思。耳聽得西魯特氏也在發問,那會兒她還沒嫁過來,等她嫁過來了,這事兒都沒人提了。石文炳感歎著解釋:“瑪法順治十二年授了鎮海將軍,就是駐防的京口。正好路過,看一看也是好的。”

這下淑嘉想起來了,之後這位祖宗就回京了,然後做了三等伯。

石文炳失笑:“不過是我偶一發願,你們這都在想什麼呢?將到杭州了,都仔細些罷。”又要西魯特氏最近把要給同僚的見面禮準備好、把下人約束好,又讓女兒們到了地頭要聽話等等等等。

見妻女答應了,石文炳才滿意地看女兒們告退去跟江先生學功課。

石文炳的心裡可不止是去瞻仰祖父生活過的地方而已,這當口把他往南調,固然是聖上看重,他自然心中激動,要去平復一下。再者……三藩平了,南邊兒,還有一個臺灣呢!杭州離臺灣比福建遠多了,許沒他什麼事兒,然而若有增援,廣東、浙江是最方便的。石文炳的心裡,也不是那麼淡定的。

石文炳盤算著,三藩的時候是因為有華善在前線,所以他在後方了。這一回,興許能真刀真槍立下功勞呢。再者,三藩那回,華善並沒有能夠圓滿,是帶著處分的陰影回來的。如果石文炳此番能夠建功,議罪的時候華善的處分也許就能輕一點。

自己立功,為父贖過,兩相疊加,石文炳激動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寒玥 發表於 2011-10-1 07:14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1-10-27 12:05 AM 編輯

第十七章 船行數日到杭州

人類真是頑強的生物,相信即使有2012,世界上能剩下小強也就能剩下人。這不,小兩個月,三艘船上的人形生物都已經適應了船上生活,原來吐得苦膽都要出來的人也站得腰桿兒筆直了。

淑嘉在船上小兩個月了,已經長了一層毛茸茸的頭髮,自己心裡挺得意的。連帶著心情也好了不少,學習也認真,進步也不小。

沿著大運河順流而下,在京口,石文炳帶著人去懷念祖父去。晚上回來,江先生又給兩位小學生教了一首“京口瓜洲一水間”,然後又說到本地風物,因說到鐘山,順便又把南京給講了一通。淑嘉對於南京、杭州都還算熟悉,在三百年後這些仍然存在的城市,都是歷史文化名城了,其歷史比某些國家都長。

淑嘉對於南京第一反應就是鴨血粉絲湯(喂!),還有中山陵、總統府、毛爺爺的那首詩了。這些顯然江先生不知道,他說的是六朝古都、前明舊宮、江甯織造一類,南京有名的秦淮河他是不會對女學生說了,自己心裡倒是悵然了一下兒。江先生說的,淑嘉都知道,淑嘉知道的恐怕江先生這輩子是不知道了。

比如江先生很崇拜的曹寅,淑嘉知道他家會很慘,然後會有個黑胖子寫《紅樓夢》。當然現在老曹先生還是江先生羨慕的物件,與文士相交,又深得皇帝信任,還管著個大肥差。都是包衣,差別也太大了!

對於黑胖的那位曹公,淑嘉只有一個想法——如果上天給她一次機會而且必須是清穿的話,她申請穿到乾隆朝,把這個坑文的傢伙關小黑屋,不寫文不給吃飯,不寫到完結不放出來!

京口,因為課本裡有王安石的詩,背過注釋,知道大約在鎮江的位置。第一反映是,呃,金山寺裡的法海和尚……再聯繫到即將到的杭州那裡的雷峰塔,感覺有點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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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京口啟程,次日,淑嘉起來的時候淑嫻已經起身了,兩人差不多同時出門兒,一道給西魯特氏請安去。兩個漏風嘴,話也少說,互相點點頭,逼著聲音強說出一聲比較標準的京腔:“早。”然後一起請安。

難姐難妹!淑嫻年長,換牙早些,現在門牙的乳牙已經掉完只是新牙還沒長齊,已經渡過了最難捱的時光——依然不太雅觀。淑嘉的杯具才剛剛開始。

西魯特氏與石文炳已經穿載整齊了,一齊看兩個女兒穿著粉色的小旗袍兒,月白色的褲子,紅鞋子。脖子上掛著金項圈兒,頭上小辮兒拿紅繩紮著,四周碎發也梳理得整齊。兩個女孩兒一排站著,眼觀鼻鼻觀心,姿態都還可觀。

石文炳對兩人道:“快到杭州了,你們額娘這幾日給你們說說杭州的事兒,都用心聽。”淑嫻、淑嘉齊聲道:“是。”石文炳又對西魯特氏說:“你多費心,我去前頭了。”西魯特氏點頭,起身看看石文炳的衣著打扮沒有差錯了,才放他出去。

西魯特氏對女兒道:“你們用過點心還照舊讀書,早飯時過來就是了。”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睛裡看到了疑問,一齊退了出來。

夏季天熱,不大想吃東西,淑嘉只想吃點水果、糕點也吃不油膩的。吃過早點,淑嘉把《孟子-滕文公下》又默背了一陣兒,寫了十頁的字,再寫了一會兒滿文,畫兩筆石頭,就到早飯的點兒了。

石家的飯桌上,只要是正常吃飯不是宴請,都是寂靜無聲的。吃完了飯,撤下碗盤,洗手漱口擦了嘴,西魯特氏開始了正題。原來,快要到杭州了,那裡也有不少官員的家眷需要交際。兩個女孩子年歲漸長,不像以前,現在也要帶出門去與別家官員的太太、小姐見面的。

西魯特氏道:“平日在家裡見你們行止都還看得去,我也沒說,今時不同往日,這些規矩都要重新學起來才是。”

要系統學習了麼?淑嘉百無聊賴的想,之前就沒有這樣教過的。或者說,沒有禮儀課本,都是在生活中耳濡目染來的。比如,吃飯的時候,自己拿著筷子,不小心敲到了盤子碗(小爪子不靈活),烏雅嬤嬤就要提醒:“姑娘吃飯的時候,筷子最好不要碰到碗底兒,就是碰了,也要輕輕的,不要出聲兒。”如此這般。

至如走路不要邁大步(明明學走路的時候,步子邁得大你們很鼓勵的!),坐著要併攏腿(那麼高的椅子,兩腿著不了地,兩條小短腿還肥肥的……並起來很難有木有?!)

現在要正式學習一下了,或者說,惡補。

見到客人(這個詞好囧),嗯,見外客的時候,不能放肆打量人。長輩問話的時候,聲音不能過大,也不能像蚊子哼哼,要注意語速。有長輩的時候要怎麼坐……

其實,有些東西都已經當作理所當然的常識了,現在也被重新提出來了。

然後,西魯特氏又介紹了一下石家未來可能交際到的人,比如杭州將軍、浙江巡撫、布政使(這是她們家親戚、淑嘉叔祖石琳)、學政,因為杭州是個省城,會集了幾乎一省最主要的權貴,各種交際都會很多。

淑嘉姐妹要記住的主要是石琳的夫人,這位是叔祖母,一定要恭敬,西魯特氏特別指出:“你們瑪嬤去得早,要把她當作親祖母尊敬。”對其他的夫人當然也不能不恭敬,但是要有區別。同時指出,要一視同仁,對各位夫人都一樣。

她們姐妹還有可能與其他人家的姑娘在一起小聚,這樣的時候,不可掐尖好強,要有氣度,云云。西魯特氏還讓淑嫻把文化課放一放,做幾個荷包出來:“不拘好與不好,只要整齊就成。你比小妞妞大著些,見了長輩,送些自己的針線比旁的都強。”又說淑嘉:“你的絡子雖只會打兩種,也做幾條來。”

淑嘉很想說,明明她們家有針線上的人的,送禮的東西為什麼非要姐妹倆去做呢?現在還小,手藝還不好呢。心裡存了疑慮,忍不住問了出來。西魯特氏笑道:“哪家就缺了這些東西呢?一是心意,再者也是叫人知道你們姐妹。”

嘎?

西魯特氏笑笑,摸著淑嘉毛茸茸的腦袋,覺得手感很好,又多揉了兩下:“雖不是炫耀,也要讓人知道你們該會的都會了啊。”傳出來說石家姑娘不拿針不撚線,多不好!

兩人的女紅這兩天就有了針對性,努力多做一點,好送禮用。之前學的時候也有一些品樣比較好的成品,現在都翻出來裝在一個匣子裡。日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溜了過去,杭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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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西子湖畔,住著一位坑王。

——請大家相信我這絕對不是對《盜八》至今難產而發出的怨念。

說到哪兒了?哦,到杭州了。到了杭州,棄舟登岸,一下地,兩腿都是打晃的,在船上呆慣了,到了地上反而擔心會摔倒。石文炳算適應得好的了,穩了一下,先派張祿帶人把男女主人的車馬儀仗搬了下來。石文炳是來做副都統的,就把伯爵的儀仗先不擺出來,作出一副非常識相的樣子。

岸上早已經有當地的官員迎上來了,淑嘉遠遠地看著幾個穿補服戴盔式官帽的在岸上張望著,不及細看,就被叫去老實呆著。然後直到被塞進車裡,跟著進城都沒被允許露面,也無從知道外面的場面。真可惜,淑嘉想。

雖是新赴任來的,前任卻已經被彈劾,然後被康師傅大腳開回家吃自己了。所以,前任副都統的辦公室早就空下來等著石文炳入駐,石文炳在杭州的住宅也早經準備好了。石琳是浙江布政使,他侄子來了,怎麼著也得看著點面子不是?

淑嘉與淑嫻共坐一輛車,對於兩個小女孩兒來說,車子夠寬敞了。兩人各有一個乳母跟車,也不顯得擠。透著紗簾,淑嘉看到馬車過了城門,寬寬的青磚砌成的門洞有點褪色的大門打開著,可惜視角的問題沒有參觀到杭州的城門樓。

沿著馬車還有群眾圍觀,幾乎全是男子,偶爾有幾個大媽放在年代也都是祖母級的人物了。男子的衣著倒還沒什麼,與平常見的一樣,女人的衣服卻有些不一樣,髮式上也很不同。都指指點點的看著石家的車隊。

淑嘉想伸手撩開紗簾看得仔細一點,多難得的機會啊,倒楣穿了過來又是剃頭又是學這學那的,唯一的福利大概就是能飽飽眼福看看多少考古、歷史學家求而不得的東西了。卻被烏雅嬤嬤攔下了,烏雅嬤嬤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輕輕拉了拉淑嘉的衣角。淑嘉側過臉,就看到她微微搖了搖頭。

淑嘉有些洩氣,剛才進城門的時候她都已經很老實、很裝、很給面子了。現在只是撩開個小角而已。

過了一陣兒,人漸漸地少了,又到了一道門前,這回車卻停了下來。不一會兒又行進了,等馬車又過了一道門,淑嘉記起來,石文炳與西魯特氏說過的,杭州旗人自居一處,四面有城牆與漢人隔開來的。原來進這門也是要勘核手續的。

淑嘉心裡鬱悶,低頭不說話,烏雅嬤嬤還道她累了,小聲道:“就快到了。到了收拾了鋪了床,姑娘再歇晌兒,這會兒眯著了,等到了又要下車,還睡不好。”淑嘉打起精神來,默默地等著到達新的住地。



第十八章 二姑娘佈置新房

夏曆五月底的杭州,熱!柳樹葉子在日頭下都打著蔫兒。淑嘉悶在車裡,隱約感覺到車子在一所宅子前停了下來,然後進了大門,又過了一道門,才有丫頭過來說:“大姑娘、二姑娘,到了。”

烏雅嬤嬤先下了車,旁邊何嬤嬤等也走了過來,春喜扶淑嘉下來。一旁淑嫻的丫環、嬤嬤也服伺她下車。在地上站穩,淑嘉抬頭一看,從房屋的樣子來看,是到了後院兒了。姐妹倆在嬤嬤、丫環的圍繞下,往正房走去。

從外面看,這是一連五間的房子,進了門,用縷花的隔斷相隔,掛著青色的紗帳。正房的陳設非常簡單,正中牆上並沒有掛畫,而是沿牆擺了條幾,上面只陳設了個小小的插屏,兩邊是兩隻瓶子,條幾前兩張椅子並排擺著,地下兩溜椅子。紗帳掛起,一眼就能看到兩邊的牆——牆上倒是掛著些掛屏,也沒什麼特別多的家俱擺設。

西魯特氏已經在椅子上坐著了,她的面前站著一個面生的中年婦人。淑嘉確定不認識她,她們家在京裡的僕役不少,她認不出來正常,此番離京,一共只帶動了有三、四十人,連日在船上,她已能認全人。平日並未見這個婦人,可見不是她家裡的。

果然,姐妹見過西魯特氏,西魯特氏讓她們坐了,淑嘉撣了一眼椅子,上面一絲灰塵土都沒有,顯然是有人打掃過的。只聽西魯特氏說:“這是你們叔祖母那裡的嬤嬤。”姐妹倆起身叫了聲:“嬤嬤。”婦人連說‘不敢’,又給兩位孫小姐請安。西魯特氏道:“不用多禮,她們雖未見著叔祖母,對你也是該敬重些的。”又叫給這嬤嬤搬個凳子來坐。

芍藥四下一看,從隔扇後面尋了個小凳子搬了過來。嬤嬤謝了座,在凳子上坐了。西魯特氏又讓嬤嬤繼續說話,嬤嬤這才接著話頭說。原來,在他們入城的時候,叔祖母已經命她過來迎西魯特氏母女,把她們領到宅子這裡了。

本來一般官員到任,有經驗的都是先住驛館裡,把住宅給清了然後再搬進來。畢竟誰知道前任走的時候留下的是個什麼情形呢?有升有降,怕都未必有心情把住過的宅子一一打掃了再走,就是有細心的讓下人打掃,底下人也沒心情去仔細幹。一走一來,中間間隔的時間要再長些,不用倆月,就荒草蔓階了。

這所宅邸比不上在京城的伯爵府,但在杭州這裡也算不小了。前任主人走的時候,把細軟帶得差不多了,丟下了些粗笨的家什。因是被革職的,也就沒心思收拾,四下裡亂七八糟。三月裡石文炳的任命就下來了,他又是辦京中手續,又是趕路,這都五月末了,南方夏天濕熱又適應植物生長,這屋子還真荒得可以。

石琳作為布政使就在杭州城內,與妻子商量了之後,就提前打發人來稍作整理,這才勉強能看。家俱擺設就不好越俎代皰,也不知道人家喜好,只作了最簡單的、能保證生活的處理而已。

嬤嬤解釋完,又說:“我們太太叫小的對大奶奶道惱,倉促之間也不知道您和大爺有什麼喜好,只好這麼簡陋著來了。好在杭州這裡雖比不上天子倒下,倒也算繁華,有什麼要添置的,也是尋常的事兒。只是這裡沒炕,冬天的時候怕是冷……”?

原來,華善府裡和石琳府裡的輩份職稱有點兒不一樣。石琳家裡自己是老爺,妻子就是太太,他侄子石文炳在他們家僕人嘴裡就是爺,西魯特氏就是奶奶。但在石文炳這裡,華善已經是老太爺了……

真是件繞口的事兒。得,先安頓下來,明天慢慢改吧。

當下西魯特氏又命給婦人打賞,一面派了自己這裡的嬤嬤隨她去石琳那裡見石琳的夫人,言明:“一路奔波,蓬頭垢面,拜見叔母實在不恭敬。明天必帶著叔母的侄孫女兒去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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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走了人,這才開始佈置家裡。因為已經打掃得差不多了,現在只是上細的功夫,倒也不用很費事,當下分配屋子。這所房子前後三進,最前邊是正廳,石文炳見客、飲宴的地方。佈置出他的外書房,又在左右的院落裡僻出了男客住宿以及江先生及幕僚等人的住處。第二進是石文炳的獨立臥房,有他的內書房,這裡就不是外客能隨便進的了。

再過一道垂花門就是正經內院兒,女眷們的天下了。這裡地方不小,淑嫻又已經大了,就單給了她在個小院兒,就在西魯特氏正房院子的旁邊。西魯特氏看看淑嘉,想了一下,就也給了她一個小院和,與淑嫻的院子一前一後,都在東邊。

西魯特氏又命把西邊的兩個院落劃作客房,先鎖著,過兩天再收拾。後面還有個花園,也先鎖著,且把住的地方收拾出來再說。又檢查了庫房的門鎖牆地,派人看了馬圈是否牢固等,把東西一件一件放進去。三個姨娘就跟著西魯特氏住在一個院子裡,她們住在廂房。丫環、嬤嬤們散在後罩房裡住宿舍。

這些佈置完了,西魯特氏發話了:“叫幾個小子把大件兒的往你們院子裡搬著,隨身的東西叫丫頭們拿好。嬤嬤們看好了姑娘,丫頭們不許四下亂走,等小子們退出去了再走動。”

淑嘉的院子不算小,也有兩側廂房,院子四周種了些竹子,看著很雅致。

驚喜的是還有個小廚房,只是荒著沒用,淑嘉已經打上了它的主意,但是考慮到自己的年齡,覺得要延後討要,還要尋個適當的機會才好。(肉:你做夢!我不會把它給你的!)她的正房是三間,頗為寬敞,烏雅嬤嬤指揮著小廝往裡面搬東西。東西也不算多,淑嘉的也就是幾隻箱子放著衣服、鋪蓋、書籍等物,都上了鎖,鑰匙在尹嬤嬤那裡。又有兩個婆子抬著一隻小箱子,淑嘉見過,那箱子裡放了她歷年從長輩那裡得的貴重飾品。淑嘉也有月錢,只是數目不清,在尹嬤嬤那裡收著,她親自捧著那只小匣子。

丫環們的東西就是各人一個大包袱,一個鋪蓋捲兒,包袱自己抱著,鋪蓋是一總送進來的,都堆到了廂房裡。

一時小廝們退了出去,這裡面才行動起來。

當然是先收拾小姐住的地方了。四下有些亂,烏雅嬤嬤唯恐淑嘉磕碰到了,強烈要求她不要跟著看。淑嘉道:“素吾住滴地方,吾得看可。”(漏風,依舊漏風)烏雅嬤嬤頓了一下兒道:“姑娘想佈置成什麼樣兒,只管叫奴才們去辦。”

淑嘉道:“看看船在哪頭兒,吾住東頭兒,把西里間佈置成書房,把我的書擱那兒。正堂裡隨你們,睡房裡東西不要多,太多了悶得慌。衣裳擺開了抖抖。太陽落山還早,先把鋪蓋給曬了。這是濕氣重,鋪蓋要勤曬。做針線的家什,先攏出來擱在一邊兒……”(肉:我寫囧了,於是,其實她是漏風的,只是我給翻譯了。)

烏雅嬤嬤:……姑娘,繡房呢?

回頭一看,一院兒的老少女人頗有點兒目瞪口呆。知道二姑娘聰明,學東西從來不用催的,沒有小孩兒的那種不定性,沒想到這樣有主見。(肉:丫頭你暴露了,咱不能因為有了自己的房就得瑟了啊。理解理解,理解連所有權只有70年的一堆磚頭都沒有人的興奮。)

烏雅嬤嬤眯了眯眼,馬上就恢復了正常:“都看著做什麼?沒聽到姑娘吩咐了麼?”

仿佛按著了開關,滿院的人動了起來。

搬家的行李本就少,鋪蓋被支了根竹竿兒晾了起來,傢俱重新擦過。拜杭州天氣所賜,天熱,幹得也快,一切都很清爽。三間房子都比較寬敞,用隔扇門隔開的,中間算是客廳,傢俱也簡單,還樹著兩枝燈架放著燈籠。

東里間就是臥房,北面是床,南邊窗下有邊小案,旁設兩張椅子,上面擺著茶具。細竹編的席子鋪到了架子床上,蠶沙枕頭、綢面被子從竹竿兒上扯下來擺好。叔祖母考慮周到,床上已經配了帳子,還意思意思地掛了兩隻香囊。

靠東牆是衣廚,衣廚對面上個梳粧檯。淑嘉沒什麼梳妝的家什——她之前一直禿——只有兩柄梳子一隻篦子和一面玻璃鏡子,一隻小匣子裡裝著幾根頭繩。都擱到梳粧檯上,看著有點兒寒酸。梳粧檯旁邊放著個盆架,放著個銅盆,春喜把架子又擦了,擺上淑嘉的手巾。拿出個瓷的胰子盒兒,也擺好。

淑嘉挺滿意的,踱到西面去,裡面也有一案一椅,案上只有一摞半尺高的書並文房四寶,書都是淑嘉讀過或是正在學的,江先生送的兩本書也在其中。南窗下擺著淑嘉在船上用的琴,西牆邊兒擺著個書架——空空如也。北邊兒牆前有張羅漢榻,上面擺著張炕桌。

尹嬤嬤道:“咱們剛到,只能這麼著了,跟家裡沒法兒比,姑娘先將就著,等老爺太太騰出功夫來,自會添置東西了。”淑嘉沒什麼概念,在北京的時候,凡事也短不了她的,在這裡,她只要覺得清爽就成了。

唔了一聲,淑嘉又問嬤嬤們怎麼住。烏雅嬤嬤笑道:“我們自有住的地方,四下的廂房倒有好幾間呢,我們又不隨著家人在這裡,單身一個,盡夠了。”淑嘉道:“我去額娘那裡坐一會兒,你們自去收拾自己的東西,短了什麼……一總去額娘那裡回話,我在那兒等著你們。”她的東西是齊全的,但是丫環們用的東西就不一定會備下了。

何嬤嬤訝然了一下,旋即道:“姑娘哪能一個人兒過去?”當下由她和春喜陪著去,其他人帶著疑惑收拾東西。

二姑娘,嗯,嗯。

西魯特氏那裡早準備好了,正在聽張祿家的回事兒,某處情況如何一類。淑嘉悄悄坐下了,跟著聽,直到晚飯前淑嫻也過來。到底也沒人敢在這亂糟糟的時候要這要那,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在船上都能過小兩個月了,缺的也補齊了。至於其他的,等安頓下來了,有多少東西補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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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石琳在這裡,不管大家心裡是怎麼想的,至少對石文炳一家面子上還是非常過得去的。石文炳的前任高國相,被左都禦史徐元文彈劾,說他縱兵虐民,讞鞫得實被革職問罪,康熙就拿石文炳頂了他的缺。高國相在此地名聲不好,然而秦檜還有三個朋友,他在此地的同僚朋友還不知道如何看石文炳呢。

是以石文炳交待了,家裡必須低調再低調。至少,要先見了石琳,問問情況,然後到了衙門裡見見上司、同僚、下屬摸摸底,把彎彎道道弄個**不離十了,才好有所動作。

所以,剛到了這一天,石文炳與來迎的下屬們寒暄了一陣兒,並沒有立即去吃接風宴。又派了張祿拿了他的貼子先去拜見上司,言明今日天色不早,明日勘核公文驗查印鑒,再行交割。

從杭州將軍那裡出來,天已經擦黑了,石文炳回到家裡,發現家中已經粗具規模。暗暗點頭,道了西魯特氏辛苦,又叫女兒們過來,吩咐早睡,以及準備一下明天要見叔祖父和叔祖母。

大家都累了,場面事都先省省,早早洗洗去睡。淑嘉回到房裡,發現臥房多了一盆冰,王嬤嬤道:“這是四老太爺叫人送來的。”真是個仔細人。淑嘉對王嬤嬤道:“明天要見叔祖母,嬤嬤給我找身衣裳出來。嗯,我在船上打的絡子也拿幾條要用。”

等到一切收拾妥當,實在累極,淑嘉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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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大海!

一片深藍的天,一把閃亮的星,一片幽靜的,一艘晃蕩的船……

淑嘉在夢裡晃啊晃~仿佛又夢到了跳海,不對,是投海,額,是落海的那一天。那天是如此的美好,好容易有了假期出來旅遊的某只妖精靠著船舷,面向大海,春暖花開,一不小心,船晃了。再不小心,她掉海裡了……

快要死的人,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她當時就在想,神馬死的時候閃電般回憶起這一生的許許多多,全TM沒有!她除了這個念頭之外,腦子裡就什麼都沒了。

漆黑中又炸出光亮來,然後她穿了。

這個夢好驚悚!淑嘉果然地決定要被它嚇醒。翻身坐起來,天已經亮了。夏季夜短,她又睡得黑甜,一覺睡到大天亮,地上值夜的人都已經起身,連地鋪都收了。春喜已經打了水進來,見她已經揭著被子起來了,忙上來給她穿鞋,一面說:“姑娘醒了?正好梳洗了用點子點心,太太這會子怕是也醒了。”

夏喜也進來了,手裡捧著昨天選好的衣服,是件大紅色的小旗袍,窄袖無領,配著蔥綠的褲子、小紅鞋子,怎麼看怎麼……有喜感!起身,洗漱,梳頭換衣服。小辮兒編一編,碎發攏一攏,然後王嬤嬤進來拿著一個有點像額帕似的東西,繞著她的腦袋一圈兒,把碎發攏圍著遮了起來。

淑嘉瞬間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個建築工地,四下板子一圍,裡面再亂外面也看不到==

何嬤嬤從旁看著,一面說:“姑娘如今有自己的屋子了,可該做雙睡鞋穿才好。往年小時候在家裡天黑就睡也沒什麼,船上地方窄也沒什麼走動的地方。如今晚飯後洗漱了,或不想睡,做做針線看看書,在自己房裡也好穿得鬆快些。”

淑嘉聽她的口氣,這睡鞋該跟拖鞋差不多吧?雖然就她所知,裹了腳的女人是真有穿著大紅的睡鞋去睡覺的,不過……她家應該沒這風氣吧?男人真變態,專好欣賞畸形的女人。(喂!你跑題了!)

王嬤嬤也介面道:“是呢,姑娘眼看長大了,東西也該收拾收拾了,全套的妝奩、首飾……”忽然頓住了,“咱們姑娘該穿耳洞了!大姑娘都已經穿了呢。”淑嫻是有耳洞的,但是淑嘉對此不感興趣也就沒注意過,畢竟三百多年後穿不穿耳洞的也沒什麼人會在意。但是擱到這會兒就不行了,姑娘總要有個耳洞,這樣才好掛耳墜兒麼。

妹啊!淑嘉心裡內牛滿面!她怕穿耳洞,當年沒穿越的時候,她就沒個耳洞,後來被掇攛不過了,室友們一個一個都打了洞,還說:“一點都不疼。”還有人說陪著她一起穿,經不起誘惑的妖精(喂!太不專業了,該你拐別人的!)跟著去了,據說無痛的穿耳,讓她痛不欲生,第二天變成唐僧……倆耳垂腫得像禦弟哥哥的福氣耳垂。

一氣拔掉耳塞,疼得噝噝地擦上碘酒,這才又活了過來。後來耳洞也長上了,再也看不出痕跡,她也恨上了穿耳洞,尤其是一起打眼兒的人都沒事兒……

我恨穿!不管是穿耳洞還是穿越!淑嘉恨恨地想。

在淑嘉喝水的時候(她的習慣,晨起一杯水,從會說話那會兒就強烈要求並得以滿足願意),烏雅嬤嬤與尹嬤嬤也來了,手裡還拿著幾個小匣子。見屋裡人在說話,便問了一句:“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何嬤嬤笑道:“在說姑娘慢慢兒大了,有些事情該想到了,呃,梳子該添幾把了……”

烏雅嬤嬤一點頭:“是呢,這幾天亂糟糟的,等閒了下來,回與太太添置。這回南下,一切從簡,既到了,就該添置。”尹嬤嬤也說:“聽說蠻子的東西比北邊兒的還精細呢,正好,給姑娘添些兒細緻的東西,這才是大家姑娘該用的呢。”一面比劃著,該在床前不遠處添一屏風,床邊的衣服架子也有點簡單等等。

烏雅嬤嬤俯身把匣子在淑嘉面前展示了一下:“姑娘,等會子隨太太出門兒要去四老太太那裡,把姑娘平日做的絡子裝這匣子裡帶上。這幾日許還要見旁的人,多備幾份兒,顯得體面。”

包裝效應,淑嘉明白地點頭。喝完水:“嬤嬤們都來了,咱們去額娘那兒吧。”[1]

西魯特氏的院子很近,淑嘉進院門的時候就有婆子笑道:“二姑娘過來了?大姑娘還沒到呢,太太已經起身了,這會兒該梳洗好了,老爺也在的。”淑嘉說了句:“大姐姐沒來?你們誰去看一下兒?說我等她。”[2]嬤嬤們眼神亂飛。

這當口,淑嫻也來了。姐妹倆的院子一前一後,離西魯特氏的院子都近,但還是有一個小小的距離差,也就是一句話的功夫。淑嫻原本起得是比淑嘉早的,只是她大上三歲,小小的女人收拾起來也挺麻煩的,這才晚了一句話。

看淑嘉已經到了,淑嫻頓了一下,馬上說:“妹妹已經到了?是我晚了。”淑嘉道:“才說了一句話呢,額娘已經起來了,咱們進去吧。”淑嫻一點頭,心裡暗下決心明天要再到得更早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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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魯特氏見了女兒,等她們請安落座,問:“昨兒睡得可好?換了地方有沒有擇席?”淑嫻道:“睡得安穩。”淑嘉笑道:“咱們船上都過來了,這裡當然能睡得。”[3]西魯特氏笑嗔道:“就你厲害。可有蚊蟲?”

淑嘉眨眨眼:“木有,睡得夯,早上起來木有紅包……”妹啊,這漏風嘴!淑嘉決定以後直到長齊了門牙都儘量少說話。烏雅嬤嬤從旁道:“昨兒點了點兒香,看來是有用的。”

西魯特氏笑了:“那就好,今兒放你們一天假,不必去讀書了,我昨天已經打發人跟江先生說了。你們先生也是舟車勞頓都歇兩天兒。你們也好見見親戚見見客,先說好了,不許玩野了,過兩天就得收心讀書學針線。”

姐妹倆一齊應了,西魯特氏道:“正好,在我這會兒用了點心你們就去歇著,飯後咱們出門兒去看你們叔祖母。”從頭到尾,石文炳只在兩個女兒問安的時候答了一句。淑嘉:……

不一會兒,早點就擺上來了,無非是些充饑的東西。三個姨娘站著伺候,兩個姑娘的嬤嬤也站在身後看著,烏雅嬤嬤還攔住了不讓吃薩其瑪:“硌著了牙,會長不好看。”

西魯特氏放下筷子,看了看淑嘉,嚴肅地道:“嬤嬤說是,嬤嬤多看著點兒。”淑嘉放下筷子應了。那邊兒,張姨娘看著淑嫻,她也在換牙呢,淑嫻對她晃了晃眼睛。這種親生女兒坐著吃飯、親生母親站著伺候的規矩,在這個家裡一慣如此。

早點吃得很快,除了西魯特氏說的那句話,桌上就再沒人說話。吃完飯,漱口、洗手,擦嘴,石文炳道:“我去外頭看看,等會子就在前頭跟江先生一道吃。早飯後咱們去叔父那裡拜見。”

母女三人站起來應了,西魯特氏又給他整了整領子,目送他出門。淑嫻淑嘉兩人一齊起身站定,正要告退,西魯特氏道:“大丫頭去看看你姨娘罷,二丫頭過來我有話說。”

張姨娘原就是在西魯特氏身邊伺候的,此時得令,心裡是千肯萬肯。母女兩個告辭出去,西魯特氏又對李、王二人道:“你們今兒也不必在這裡立規矩了,都去歇了吧。”

等人都走了,西魯特氏招手把淑嘉叫到跟前,抱到膝上摟著,一句一句地問:“睡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麼?還要添置什麼東西?”

她想兒子了,頭一回,兩個寶貝兒子都不在跟前,當娘的怎能不掛心。但是學業是不能耽誤的,丈夫的前途也是不能不管的,只得骨肉分離,幸虧還有個小女兒在跟前,西魯特氏的母愛放大到了十二分。

淑嘉一一回答了,想了想又說:“何嬤嬤說要做睡邪給我穿,那是神馬?”西魯特氏道:“這倒是了,還是嬤嬤想的周到些,今兒看針線上的人安頓下來了,明兒就給你做,做氈底兒的罷,又軟和又不出響兒。”淑嘉道:“大姐姐要不要做?”西魯特氏道:“她早就有了,很不用你管。”

王嬤嬤便稟道:“姑娘屋子裡的東西到底是少了些,咱們姑娘也大了,妝奩……”西魯特氏把身子往後移了移,雙手扶著淑嘉的肩仔細打量:“對呢,都留了頭了,梳頭的家什兒、簪子、頭繩兒……都得備下了。在京裡就聽說蠻子們手藝巧,正好給你多置辦些。”←已經在思考準備嫁妝問題的不淡定的媽。

機靈地摸到了太太思路地眾人開始圍繞著二姑娘的待遇問題展開討論,尹嬤嬤提出了屏風問題,何嬤嬤說:“二姑娘正在長身子的時候,去年的冬衣不能穿了,該做新的了。”烏雅嬤嬤就說:“該給姑娘尋摸年紀差不多的丫頭好使喚了,春喜夏喜眼看著大了,該放出去或聘嫁或配人。到時候現找,怕不合式。”王嬤嬤續道:“姑娘也該穿耳洞了,正好是戴墜子的年紀了。”

西魯特氏被轉移了注意力,思考了一下她們說的問題:“東西回頭我去開單子叫他們置辦,等天氣略涼快些再給她穿耳洞,那個不能沾水。丫頭麼……咱們不是帶了幾房人過來?我原就留意的,有相仿的丫頭給她們姐妹使喚。”眾人齊誇太太聖明。

淑嘉無所事事,靠著西魯特氏發呆中。

[1][2][3]此處漏風嘴已翻譯。下文如非必要,全都會翻譯正常。漏風嘴真悲催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寒玥 發表於 2011-10-1 07:16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1-10-27 12:06 AM 編輯

第十九章 咱也能橫著走了

被老太太摟在懷裡摩挲著,淑嘉頭一回發現自己挺有老人緣兒的。她現在坐在一張羅漢榻上,被個四十來歲的婦人摟著,她的額娘正跟這位婦人隔著個小炕桌共坐一榻說著話。

雖說只有四十來歲,擱後世只是個中年人,保養得好一點走路上被叫一聲“阿姨”很正常,長得再精神一點絕不會被叫成“大媽”。但是到了這裡,這位就得變成“老太太”這個對比著她的長相有點兒惡寒的敬稱了。

石琳的夫人戴著攢珠的勒子,頭髮挽起,身上一件秋香色福壽紋的褂子配著青色馬面裙,耳朵上是珍珠墜子,戴著三兩個戒指的雙手保養得宜。這副打扮……淑嘉有點疑惑,這衣裳頗有明代風格,說真的,有點兒87紅樓的感覺了。

今天她們一家四口帶著僕役來拜見長輩,在前廳給石琳磕過頭,領紅包,就被引到後面來見石琳的夫人了,淑嘉到現在也不知道她姓什麼==!只知道要稱呼她“叔祖母,或者四老太太,嗯,直接叫老太太也行。”

這中間有個小插曲,跟著的僕役給磕頭的時候,完全叫亂了次序。最後石琳發話了:“你們都來了,我還怕給叫老了麼?”於是都改了口,石琳榮升了老太爺。眼前這位,自然也就是老太太了。

西魯特氏與老太太說著話,聽老太太介紹著杭州城的各種情況,還問了老太太許多問題,西魯特氏因知杭州是省城,裡面集了一省的顯貴,丈夫初來乍到,雖有叔父幫襯,自身也要注意。

不過老太太說了:“咱們平日裡只住在旗下營裡,外面的事情不用很管它。你若悶了,或與咱們旗人家的媳婦一道或看戲或說笑也是使得的。只與外頭的蠻子們要留意些,一開始只管冷眼看著就好,她們總是心細,最愛亂琢磨。趕明兒哥兒安置好了,咱們也辦席粗酒叫個班子訂班戲唱起來,一總見一面兒。說起來,南邊兒的戲你還沒聽過吧?”

老太太的意思,畢竟滿漢有別,別看老太太現在的打扮什麼的很漢化,但是呢,有些事情不是穿一樣的衣服就真的一樣了的。比如裹腳什麼的,比如相處什麼的。

說完了這個,又開始說起趣聞來了。老太太說起杭州風物還是非常有興趣的,城外的山水,浙江的戲劇,西湖的醋魚,杭州的絲綢……

這裡本就是魚米之鄉、富庶之地,文化氛圍也濃存,可說的就更多了。西湖勝景,雷峰塔的傳說,等等等等。聽得人十分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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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琳家的飯食與石文炳家有所不同,味道稍甜,看著也更精緻一點,頗帶了一點南方的秀氣。所用之食材,大概因為地理位置和氣候的原因,與北方也頗有些不同。濕熱地方的物種原就比乾冷的地方多,熱帶雨林據說是世界上物種最豐富的地方。

比如說,北京那裡,肉食一類很多,石家又吃得起,所以舉凡雞、鴨、鵝之類的家禽,有時候還有野雞野鴨都不少,肉食,嗯,各種肉食,如豬肉、羊肉、牛肉乃至鹿肉等都很多。

至如魚蝦一類就不多,有也是大鯉魚一類河鮮,海鮮那就更少了,也不會拿來給小孩子吃。不過珍貴一點的乾貨倒是還有些,卻也不是很常吃。倒是如燕窩、人參一類的補品不少,小孩子輕易也不給吃多,怕受不了。蔬菜不常見,尤其是在冬天的時候。水果也有些,品種也比較少。

到了杭州,許是受了一點本地的影響,菜肴種類十分豐富,其中就有一道有名的宋嫂魚。各色蔬菜也多,有些北方想不到上桌的東西也都堂而皇之地做得色香味俱全搬了上來。就像眼前這道涼菜:涼拌茉莉花兒,都是花骨朵兒,清水洗淨,熱水焯過,加上佐料一拌,居然十分美味。

這飯菜很合淑嘉的味口,看得出來桌子上的菜為了照顧到她們母女,本地菜色之外,還有不少京中常見的。此外也有些旗人家常吃的菜食,是個混拼。

老太太還在解說:“叫他們爺們在前頭吃酒說話,咱們娘兒幾個也自自在在地。嘗嘗這個,是你們叔父到了杭州之後又找的廚子,手藝極好的。與京中味道不同,秀氣了點兒,卻也吃得。你們既來了這裡,少不得試試它們,不然有人請吃酒,吃不慣口也是受罪。”

西魯特氏到底起來給老太太捧了一碗湯才坐下,老太太非常滿意。老太太本也是寂寞的,與西魯特氏一樣,她的兒子也不在身邊,淑嘉的堂叔已經外放為官了,自是要攜眷上任的。老太太也沒有女兒,身邊很是冷清。現在有了晚輩陪著,還挺懂理數,老太太自然高興。一高興,話就多,提供的資訊也就多了起來。

老太太原就打算給侄媳婦引路,已經準備好了一班小戲,擺幾桌酒席,把杭州城的官太太們一總請一下,算是為侄媳婦打開社交圈兒。這會兒一高興,想起剛才侄媳婦的問題,沒繃住,說了:“別看這裡不如京中貴人多,卻也夠煩的了,別的不說,浙江總督、浙江巡撫、你叔叔是布政使、還有按察使、內務府那裡派下來的杭州織造,這是一起子大的,他們的夫人你都得知道,卻也不用很在意。這是文官。還有杭州將軍、旗下營的,有些官兒不高,卻都是在旗,由不得不仔細。”

淑嘉豎起了耳朵來聽,大致的官員分佈似乎父母已經都預料到了,只是叔祖母解說得更詳細一點兒。這些官兒的品級她還摸不太清楚,只好差不多按照常識依舊對其他朝代的認識來對比一下。參照物:石文炳的副都統銜。那個是二品,這些人裡面比他高的,差不多也就是杭州將軍、浙江總督、浙江巡撫,後二者還不是一個系統的,全杭州的武職,石文炳排第二。如果算上他這個世襲的三等伯的話,就不大好說了……

叔祖石琳,布政使,俗稱藩台,一省文官裡僅次於巡撫,管著一省的錢糧等事。單從級別上說,與石文炳同級,一文一武。省裡有個按察使,但是按照潛規則,布政使要比按察使風光那麼一咪咪。

最後,石文炳就帶了兩個女兒來,淑嫻還是庶出的。以及,石琳沒有親孫女兒……

所以,她,石淑嘉小蘿莉,真正是這塊地面上當之無愧的太子女。在這種情況下,她不管做什麼,只要不太出格,基本上……是橫著走的。(肉啊,你終於親媽了一回。)

淑嘉意識到這個情況之後,非但沒有高興,反而很落寞。同齡姑娘沒她高,意即:如果她的女紅只是中等,就不會被挑剔,反而會有很多人誇;她的禮貌只要能及格,就不會有人覺得不夠端莊,反而會被說有氣度。從另一方面來講,很容易被孤立,然後被大家當傻子一樣的奉承。

老太太說完了這些,就不再說話了,只招呼著嘗鮮菜式。府內的丫環把她介紹的菜式一一布到淑嘉等人的碗裡,這頓飯,沒有完全的食不語,嗯,頭一回見面,理解。但也沒有更多的談笑,畢竟不是社交宴。

吃完了飯,老太太留西魯特氏說話,叫人把兩個侄孫女兒領下去歇晌兒。淑嘉心說,這就是‘大人說話小孩兒走開’的惡習了。(喂!這是良好習慣,防止被小間諜聽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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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石文炳也回來了,想是從石琳那裡瞭解到了不少的情況。他也是一臉的輕鬆,西魯特氏也不緊張。淑嘉能想到的,他們當然更能想到,兩人於今在這裡,只要無過,便是有功。高國相是縱兵虐民完蛋的,石文炳只要不像他那麼過份,就是功勞。不得不說,有個淒慘的對照組放在那裡,後任實在是輕鬆了不少。

晚飯是在家裡吃的,無聲無息。吃完了,石文炳去他的內書房看書,西魯特氏對兩個女兒進行教育:“後兒你們叔祖母家擺戲酒,咱們要一道兒去的……”說了許多注意事項,回答問題不要畏縮、要有禮貌云云。她們倆的手藝就不用拿出去了,只要老老實實行禮就成。

西魯特氏又額外叮囑了一句:“後兒夫人太太們或有表禮給你們,就大大方方謝了收下。若是沒有,也不能擺臉色。”看兩個女兒應下了,西魯特氏才叫她們回去休息:“這兩天兒好好歇歇,南邊兒跟家裡不一樣,仔細不要中暑不要病了。”又問嬤嬤們仁丹等還有沒有,又打發人去買綠豆煮消暑湯:“船上都吃著藥,綠豆是解藥性的東西,大夫不讓多吃,如今可好了,正好煮來消暑。”

絮叨了好一會兒,淑嘉才得以脫身回房休息,靜靜等待會客日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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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淑嘉的睡鞋將將做好了一雙還沒拿到她眼前、她的屏風還沒定下尺寸的時候,叔祖母那裡的戲酒開始了。姐妹倆一樣的小旗袍小辮兒,老實在偏廳裡由嬤嬤伴著坐著。等到那邊招呼:“老太太、太太叫姑娘們過去呢。”這才一道去廳裡見人。

都是些翠圍珠繞的婦人,浙江總督李之芳的夫人是個中年婦人,年紀與叔祖母相仿,巡撫李本晟的夫人年紀略長些,這兩位都戴著鈿子,穿著石青褂子。李本晟夫人是黑色馬面裙,李之芳夫人著褐色片金馬面裙。杭州將軍馬哈達的夫人比西魯特氏年長一點兒,卻是一身旗裝,首飾全是玉石一類,與西魯特氏的座位緊挨著,兩人是一個風格。

這幾位是坐在上首的,其餘還有杭州知府夫人等都已經……只是陪客了。

淑嘉與淑嫻乖乖地上前,給幾個夫人請安。被叔祖母叫過去站在身邊,又被夫人們拉著手問幾歲了,讀什麼書,愛吃什麼玩什麼一類。淑嘉回答問題的當口兒,眼睛瞄到了兩位李夫人與其他女眷的打扮。心下存疑,頓了一下才說剛讀了《四書》,背著玩的。

總的來說,這頓飯還是相當成功的,西魯特氏成功地步入了當地貴婦人的社交圈子,石琳夫人有了名正言順的左膀右臂,眾位夫人見西魯特氏十分好相處也都樂意。李之芳夫人還說:“過兩日該我邀一席,也請你們去看看。”

原來席間說起她家裡養了一個戲班子,全是女戲子,唱腔優美。夫人們一齊稱讚,李夫人非常有面子,便有此一說。她們滿意了,淑嘉淑嫻也就跟著得益。夫人們早在石家到杭州之初就打聽到了此番來杭州的石家家庭成員名單,過來見面之前都已經備好了見面禮。

心情一好,見面禮拿得就格外的爽快。小姑娘得的東西無非是綢緞、項圈兒、鐲子等物,南方的匠人到底要精巧些,與京的手藝略有不同,一應東西都透出一股子文靜秀氣來。姐妹倆謝過了她們,安靜地下去了,東西都由嬤嬤們領下去存放。

夫人們的年齡長幼不等,此番來也沒有攜帶女兒、孫女一類,以此只有姐妹倆在一旁隔著屏風與嬤嬤們伴著看戲吃東西。呃,倒也自在。

寒暄完了,閨女也參觀完了,上菜唱戲吧。

浙江是越劇的發源地,然而此時還沒有越劇,訂的是唱昆曲的班子,旁的戲班子在這裡估計也唱不起來,這年頭大家聽戲還是有點地域性的。話又說回來了,這會兒‘國粹’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等發芽呢。乾隆時期,四大徽班進京,這才有了京劇,這會兒是乾隆他爺爺時期。

淑嘉看著臺上花花紅紅的戲服,上下翻飛的水袖,莫名地感慨。混到這會兒,才遇著幾樣熟悉的東西,眼下算是比較貴重的玻璃鏡子算一個,這臺上的戲就是另一個了。

那一邊石文炳與同僚以及杭州城裡的其他官員的接觸交往也比較順利。石文炳是旗人又是武職,與文官系統沒什麼衝突,馬哈達的夫人也很有禮,怎麼說呢,旗人的人口本就少,有點背景的旗人,誰跟誰之間沒有點兒八竿子能打著的關係呢?不如客氣些。尤其,略有些年紀的從京裡出來的旗人都記得,石文炳他爹,和碩額駙華善,可不是個善茬。

不管有什原因,反正石家在最初就融入了杭州的高層社交圈子裡。夫人們也允諾,下回到李府聽戲的時候,有女兒、孫女的都帶過去,與石家的兩個小姐交個朋友。

石琳夫人撇撇嘴,你們家裡有幾門親戚我還不知道麼?要到哪裡找相仿的孩子做我侄孫女兒的手帕交?再說了,這杭州城裡,滿漢分居來的,串個門子都不方便。旗下營裡年歲稍大一點兒的姑娘都在學規矩呢,年歲小些的……反正好像圈子裡的夫人家中沒有年歲小的。

淑嘉小朋友擔心了半天的問題,此刻揭曉了,完全不需要擔心有人哄她,因為……她壓根兒就見不著什麼人。



第二十章 學習上的那些事

回到家裡,石家人都松了一口氣了。不管之前分析得多麼透徹、多麼有把握,認為自家在此地很容易立足,在最終結果出來之前都還是有點擔心的。雖然不怕任何人,但是能與人修好總好過與人交惡不是?

所以,這天晚上,石文炳夫婦都挺開心的。晚飯是一家四口一起吃的,就擺在西魯特氏正房那裡,三個姨娘依舊老實侍立著。吃完了飯,撤了桌,上了茶。石文炳發話了:“既已安頓下來了,嫻兒和嘉兒的功課也要開始了。江先生已問過我何時上課,我說了明天。往後她們兩個還是以讀書女紅為要務。”

西魯特氏道:“她們也沒什麼旁的事,自然是要照以前的來。往後頭半晌去認字,後半晌回來做針線。”石文炳表示贊同之後,西魯特氏又說:“家裡的家俱是四老太爺和四老太太給置辦的,咱們帶來了這麼多人口,不大夠使的,也該找匠人打打家俱了。”

石文炳道:“這些事你辦就好,偏又來問我。”西魯特氏道:“這事必要說與你知道,家俱是擺在屋子裡的,尺寸大小或有差別,總要讓人看過了屋子大小,依樣定了尺寸才好。我尋思著,後院裡丫頭僕婦不少,得尋一時間,叫她們都避開了。差外頭管事帶人來量了屋子尺寸,開了單子拿出去給木匠好幹活。”

石文炳微笑著拍了拍腦門兒:“你說的是,是我疏忽了。你定下日子,或明日或後日,等她們姊妹讀書的時候,每房裡留兩個嬤嬤看著,把丫頭叫到一處,再著人進來就好了。”

西魯特氏抿嘴一笑,伸手撫了撫鬢角,又說:“還有一件事兒,你前兒不是說,二伯父家的那位堂兄遷了雲南開化知府,咱們是不是打發人送些東西過去?”石文炳道:“咱們剛到杭州,帶來的好東西有限,採買些杭州上好的東西補上罷。那個地方兒,剛定下來,我想也是荒涼得很。”

他們倆開始商量正事了,淑嫻對淑嘉使了個眼色,淑嘉心裡一挑眉,與她一道站起來,向父母告退了。

回到房裡,淑嘉對春喜道:“明兒要開始讀書了,把我的東西找出來預備著。”春喜道:“姑娘放心,筆墨都是現成的,書本子也在桌子上了。”夏喜捧著一碗綠豆湯來放下道:“統共那幾樣東西,現拿都成的。姑娘一天也該累了,喝點子綠豆湯洗洗睡罷。對了,針線上的嬸子已經做得了姑娘的一雙睡鞋了呢。”

說完就轉向去尋睡鞋拿來獻寶,春喜在她身後喊道:“就你是急驚風。”

睡鞋拿來了,藕色的鞋面、青布鎖邊、上繡著幾朵粉色荷花,氊子底,看著輕快。事實上小孩子用的東西,總是會顯得很Q。再Q也掩飾不住它……根本不是拖鞋的事實!淑嘉原以為這是雙拖鞋,因為是室內、洗漱完、睡前穿的,難道不應該是拖鞋麼?但是它卻是一雙與繡鞋樣式沒大差別的鞋子,這鞋和平常的鞋子有差別麼?

淑嘉疑惑地問:“這跟出門兒穿的鞋沒什麼不一樣的吧?這樣又比旁的鞋子舒坦到哪裡?”烏雅嬤嬤笑道:“姑娘以後就知道了。”傻姑娘,旗人姑娘是穿花盆底兒的,回來能穿上平底兒鞋,夠舒坦了。

洗漱完了,淑嘉蹬上新鞋,居然真的挺舒坦,還道烏雅嬤嬤說的對,果然內有玄機。二姑娘果然是本朝常識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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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上課,江先生首先考查一下以前的功課。淑嘉略有心虛,到了杭州,她看了自己的地院有點雞血,先琢磨了半天怎麼佈置自己的院子,然後又去見叔祖母,接著是跟著額娘見客人,就沒什麼時候去溫習功課。她也是仗著自己學得還算不錯,放膽把這幾天當成星期天來過。只有悶在房裡無聊的時候,拿起書來翻了兩眼,到今天早上來上課之前才溫習、預習了一下而已,字卻是一直沒有寫,偏偏書能掰,字卻是沒法平空變出來的。

江先生對她們雖有期望,卻沒有過高的要求,先查功課,淑嘉順利過關。再看字的時候,淑嘉耳朵不由發紅,她手上還有一點存貨,是因為之前寫字的時候對字跡不太滿意而多寫了幾遍練習時留下來的。把後來寫得滿意的上交,這些不太如意的就撇到一邊兒去了。

烏雅嬤嬤見是字紙就都收了起來,到了杭州打開箱子問如何處置的時候,淑嘉不想留下自己寫字醜的證據想燒掉來的。被烏雅嬤嬤說不好動火,又沒有多餘的盆用來燒,建議先收起來:“都是一筆一筆寫出來的呢。”

屋子也寬敞,淑嘉勉強同意先留下來,琢磨著趁西魯特氏置辦用口的機會申請個用來燒字紙的瓷盆子。這一留就幫了大忙了,好歹二姑娘的功課沒開天窗。只是姑娘大意了,上面的字跡不如以前的好,依舊會被判作鬆懈不用心的。

淑嫻卻上交了功課,一筆一筆寫得工整。作為對照組,淑嘉萬分尷尬,

大姐,你也太用功了,一點都不像小孩子!明明我才是穿來的老黃瓜!

還沒腹誹完,江先生已經發話了:“書讀得還成,只是字上頭,二姑娘的字須再用心。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凡事都是如此。”說完還別有深地地看了她一眼。淑嘉馬上連臉都紅了,真沒出息啊,還嫌人家太用功,真想做對照組麼?

這一天,除了正常功課之外(江先生看她依舊很快就能掌握,又是欣慰又是擔憂),淑嘉被開了小灶。抄兩句名言,各一百二十遍,三日後上交。一曰: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二曰:業精於勤而荒於嬉。

淑嘉:我給穿越者丟臉了,我丟臉丟到清朝去了。

淑嘉暗下了決心,決不能再這樣丟臉了。人的面子樹的皮,沒了會死!自以為是,總吃老本,如果有本《穿越指南》的話,這一條可能會被列為穿越者被淘汰的原因之一,而且應該寫在醒目位置,提醒所有穿越者小心在意。做人不能太得意,不可以瞧不起人,龜兔賽跑是個血淋淋的例子。何況有時候,誰是烏龜誰是兔子還說不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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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吃完晚飯回去的時候,另一雙睡鞋也做出來了,尹嬤嬤回說早上張祿已經帶人來過來看過房間大小了,定了個六扇的屏風。王嬤嬤道:“外頭還送來了針線笸籮,說是太太叫給二姑娘學針線備的。”淑嘉道:“先不管這個了,從今兒起,我得用功了。”

天還早,淑嘉跑到西面書房裡抽出紙來,春喜走過來給她磨墨。淑嘉想了想,開始列自己的作息時間表和課程表,早上卯時二刻起(六點半)實在不能再晚了,石文炳要早起上班,全家的時間圍著他轉;然後洗漱請安吃點心,回來複習、預習功課。早飯大約會是在九點多一點,吃完了就是文化課,中午有一個小時的午休時間,下午學針線。晚飯在四、五點,吃完了一定要習字、寫功課,哦,還要做針線。這麼看來,時間挺緊的。

即使最近白天會有不少戲酒,估計那些夫人們會還席,還有可能介紹自家晚輩與石家小姐認識,但是晚上回來之後也不可以放鬆。她不想再丟一回臉了。

關於因為交際還影響學習時間的擔心完全沒必要了,李之芳夫人說的要還席的事根本無法施行,下一回的戲酒卻只好推遲了。沒過兩天,六月裡,巡撫李本晟死了,總督家裡總不好呼朋喚友擺戲酒不是?石文炳還去致祭了,所以淑嘉知道此事,心道巡撫夫人前兩天還雍容華貴與大家談笑風生,如今真是世事無常。

大人們則開始關心:下一任巡撫是誰?都是什麼背景?沒兩天,聖旨下來了,新來了個巡撫王國安。於是杭州城的大小官員,嗯,估計全浙江的官員也在打聽,王國安究竟是何許人。

對於石文炳來說,這些都不值得去關注,他是駐防的武職,文職的調動對他沒有什麼影響,即使來個不好相處的人,要頭疼的首先是杭州將軍馬哈達。真正牽動他神經的是——康熙憋不住了,想對臺灣動手了,福建那裡已經著手準備了。閩浙相連,杭州旗丁也開始枕戈待旦,一有需要便即開赴。甚而至於,他已經讓西魯特氏準備行李了。倒把西魯特氏嚇得不輕,石文炳解釋道:“只是怕萬一有聖命來,臨時慌亂,並不一定要去的。”

全家頗有點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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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的父母或許都有這樣一種思維:一、孩子太小,不能跟他們說太重大的事情,等到他們長大了,結婚了,才當作成人看,當然,如果在此之前有什麼驚人之舉或者表現出來天賦,也有可能參與知道與家族有關的重大事件裡面來。二、有什麼大事,有兒子的跟兒子說,兒子不頂事兒了,才會考慮到女兒。

真不幸,淑嘉小朋友年方五周歲,性別,女。姐姐淑嫻算是個大朋友,性別同樣是女。兩個小姑娘目前為止,只是規矩學得好、功課也覺得不壞,都沒有上升到能夠參與大事的層面上,只能聽著點偶然漏出來的八卦,然後收拾自己的屋子、上自己的學。

更悲催的是,她倆現在有自己的屋子了,不像以前跟著西魯特氏一起住的時候那樣有很多接觸,連西魯特氏那邊的丫環嬤嬤也見得少了些,消息格外不靈通。淑嘉只好鬱悶地寫字做針線。

西魯特氏允許淑嘉開始拿針了,學的是淑嫻以前學的基礎內容,先描個簡單的小花樣子,慢慢地按著圖案一針一針地往上繡。給她的活計很少,要求也不高,只是讓熟悉一下手感。淑嘉動手的時候,何嬤嬤還在一旁道:“姑娘,別靠眼睛太近了。”做針線也是有姿勢要求的,否則就算活計再好,對於大家姑娘來說也不算是學會了的,畢竟你們又不是針線上人,其表現意義比實際工作成果更為重要。

淑嘉每日認真寫字,總覺寫得不好,一是年紀還小身體還沒長成,二是總覺得不得要領。每每端起胳膊來,時間一長就覺得累了,軟筆書法比硬筆書法更折磨人,剛上小學學寫字也沒這麼費過勁,那時候拿著鉛筆那胳膊是整條都擱在桌面上支撐著的。

這一天,淑嘉又在寫字兒,寫著寫著胳膊就端不住了。江先生皺著眉,左右打量了她半天,才慢吞吞地道:“要不先學磨墨吧。”

嘎?

那啥,那不是書房伺候的小廝、丫環才要學的東西麼?

其實磨墨也是一門學問。

江先生看她的樣子,心道,再聰明也是個小孩子,不懂的事情還多著呢。便耐心地說:“磨墨也是練手,磨墨的姿勢端莊,于寫字也是大有好處的。從今天起,你們每日寫字都自己磨墨罷,字可少寫一點,寫字的樣子須得對了才好。”

弄了半天,磨墨也是練習書寫姿勢、增加腕力的一種途徑。江先生開始講解——

磨墨時要求手臂懸起,與桌面平行,手執墨錠猶如執筆姿勢,要用腕和臂的運動來磨墨。磨墨要輕重、快慢適中,磨墨的人姿勢要端正,要保持持墨的垂直平正,要在硯上垂直地打圈兒,不要斜磨或直推,更不能隨意亂磨。

磨墨是練習寫字基本功的一種很好的手段。用正確的方法磨墨,等於在練習畫圓。經常磨研,習慣成自然,拿起筆來就會畫出一個很圓淨而且粗細一支的圓圈來,這對以後寫字,特別是寫草書非常有利。

然後江先生示範,往硯池裡放水,拿小勺兒,比耳挖子大不了多少,舀一點水放到中間,慢慢磨,胳膊要端平,畫圈兒,不能急躁……磨得差不多了,再添一點水,繼續磨,一次添水不能太多。水也必須是清水,還不能是熱水,這樣才能磨出好墨來。

墨要磨得濃,但是這“濃”是有一定限度的。太濃了,稠如泥漿,膠住了筆,難以寫字;太稀,墨水滲透太快,筆跡會在紙上洇出一大圈水漬影,使筆劃模糊不清。墨濃要適中。如果墨錠磨過後,墨汁很快把研磨的痕跡淹沒了,說明墨汁還不夠濃,可以繼續研磨。如果墨錠磨過的地方留下清楚的研磨痕跡,同時,墨汁慢慢地將磨痕淹沒,說明濃度適中。如果墨過後的痕跡靜止不動,說明太濃了,可以適當稀釋。

江先生解說示範完,拿筆尖蘸少許墨在宣紙上點一下,看墨點濃如漆、墨點略有滲出,方道:“這樣已磨好,可以寫字了。磨好了就把墨錠取出來把水擦乾,下回用時再磨。磨墨好後墨錠不要留放在硯池裡,防止墨錠膠在硯面上取不下來;要把墨錠上的水揩掉,免得浸水的墨錠酥鬆而掉下墨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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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每天磨墨,磨得腰酸胳膊疼。自從因為功課事件受了刺激之後,她凡事都認認真真不敢輕忽。要是淑嫻真是天資聰穎智商比她高一倍也就罷了,那是硬體、硬體,就比如潘長江對上了姚明,身高那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淑嫻卻是在‘用心用功’上面比她強,這一點就難以接受了。

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想做的事就越是做不成,明明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反而不如漫不經心的時候做得好。真是對用功用心的一大諷刺。淑嘉因為磨墨過急、不專心被江先生委婉批評了:“要是右手累了就換左手,用力要穩要慢慢來……”

回到房裡寫大字,一急又寫錯了,正寫到大半頁,這一張紙又廢了,恨得把筆一甩,春喜被竹管砸地的聲音給嚇了一跳,走過來張望。烏雅嬤嬤聽到動靜走了過來,彎腰把筆撿了,拿給春喜:“擦洗乾淨了給姑娘好使。”

淑嘉又臉紅了,似乎……最近很容易臉紅呐。烏雅嬤嬤道:“姑娘要是煩了累了,擦把臉,用點子酸湯子罷。大夏天的,容易上火。”更紅了,要滴血了。筆了扔了,紙也毀了,只好從桌案前走了出來,訕訕地道:“有勞嬤嬤了。”

離了書案,不用正對著失敗,心才慢慢平復了下來。成年人的自製力慢慢地回了過來,真是的,淑嫻還不到八周歲,跟小姑娘這樣慪氣,我可真夠幼稚的,淑嘉如是想。可是被個八歲的小姑娘在耐心、毅力、自製力上比了下去,裝嫩的傢伙還是不好意思了,開始較真了,然後就開始幼稚了。

王嬤嬤心疼她,親自上前給淑嘉端了酸湯子,一口一口地喂她。何嬤嬤也是心中有數的,她家姑娘丟臉的時候,嗯,不幸丫環們因為外頭要進人來量尺寸都跟著聚在了一處。在她們看來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兒,二姑娘平日裡比大姑娘可強多了。尹嬤嬤嘴裡還說:“姑娘今年多大了?”

淑嘉抬起頭,想一想,她的年齡還真不好算。五歲?六歲?還是……二十五、六歲,抑或已經過了三十?何嬤嬤道:“就是麼,姑娘今年才六歲,急什麼呢?”

急……確實沒什麼好急的,不過是有點兒不甘心罷了,然後一心急,就什麼事都辦不好,越辦不好就越急。淑嘉慢慢地想,凡事果然急不得呢。吐了一口氣:“我沒事兒,洗洗睡罷。”是需要冷靜一下了,想了想,又說:“把寫壞了的字給扔了罷,別叫我看見了。”

那一天晚上,她想了很多,包括自己對事情的態度,包括以後要怎麼做。她算是上了一大課。

第二天起來,看著整潔的書案,淑嘉緩緩地磨她的墨,慢慢地寫她的字,漸漸進入了狀態。看吧,不是做不好,只要不受壞情緒影響。自此以後,她心靜了不少,原就本性帶宅,倒也能靜下心來,慢慢寫字兒。

寫完了昨晚的功課,將到早飯時間,意猶未盡,拿起張紙,寫道:“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這分明是欺負丫環嬤嬤不識字,明目張膽地露餡兒。她的功課裡可還沒有這兩句話呢。

滿意地看著這張紙,淑嘉心說,自己不靜下來,怎麼能看清路呢?不安靜下來怎麼能做成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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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進入秋七月,秋老虎仍有威力,早晚卻開始變得涼爽了。氣候好了,人的心情也就好,江先生對兩個學生越發滿意了,大的不笨,還很用功,小的那只學得更快,開始也用功後來略有懈怠的苗頭,江先生還有點擔心‘小時了了’,不意收心養性之後,磨墨倒是磨好了她的性子。

只可惜背完了正經的《四書》,他一個大男人要教小姑娘讀《女四書》了,有點頭疼有點痛苦。他從來沒有教這方面的經驗,《四書》不管從教材上還是從注解上,歷朝歷代還不斷有人加注,資料都很完備,江先生又是學這個出身的。《女四書》就不好辦了,學的都是女子,本不就深奧,注釋的書也少,可供參考的書就更少了,他以前只是泛泛而讀而已。

不幸的是江先生教的偏偏是女學生,資料齊全的那些,壓根就用不上,反是資料不全的這些,要細細講明白了。江先生痛苦地想撓牆,自從兩個學生開始背《大學》,哦,這個比較深一點,雖然短小,想要稍作講解還是要些時間的——這給他爭取了不少時間,他就開始研讀《女四書》,讀著雖然很贊同,但是要怎麼講解?

小姑娘的父母以前考問功課的時候,《四書》只要會背,大概知道意思就行了。現在學的這是女子安身立命之範則,怎麼可能還像以前那樣草草詢問了事?倆小姑娘年紀都不大,要怎麼說才能讓她們理解,並且能講出道理來?

問題是,七歲男女不同席,小只的那一隻才六歲,還不完全明白男女之別吧?那要怎麼解釋怎麼講解?!!《四書》學得那樣的順溜,《女四書》要是學得慢了,他會不會被東家責怪?

啊啊啊啊,她為什麼之前要背得那樣快?我之前為什麼要教得那麼雞血?!江先生錯亂了,拿著薄薄的多文堂合刻本《閨閣女四書集注》悔恨得直敲腦袋。就算這是古董書……依舊掩蓋不了它薄得要命的事實!

大男人,初次上崗當家教教的還是兩個小女學生的大清朝舉人江源先生,暫時放下了他‘到江浙文風繁盛之地取經學習受薰陶好考八股’的目的,差點要頭懸樑錐刺骨地研究——女-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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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發表於 2011-10-1 07:17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1-10-27 12:07 A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淑嘉亂掰女四書

《女四書》薄得要命!這不但是江先生的感覺,也是淑嘉的感覺,字兒她都認識,意思她也全都明白,所以心裡分外不爽!頭一篇就是有名的班昭前輩寫的《女誡》有七誡:卑弱第一、夫婦第二、敬慎第三、婦行第四、專心第五、曲從第六、叔妹第七。

簡而言之,就是先把自己放到最低,女人一出生就低人一等(在封建時代這也算是事實了),要小心要伺候著所有人。

不過說實話,有些內容倒還是有一定道理的,這天晚上,淑嘉慢慢翻著統共只有一小把字的原文,又看一眼注釋,開始在心裡解讀。事實告訴我們,好經從來都是讓歪和尚給念壞的,雖然淑嘉不承認自己是和尚,也不承認自己歪。

淑嘉自己來掰:從第一條中可以知道,做女人要認清現實,你再得家裡人喜歡,其重要性也比不上你兄弟,。這麼說,對於世家來說,外戚神馬的都是浮雲了?大概吧,有希望的時候,會支持一下,但是要讓全家把希望都壓在一個女孩子身上,幫她如何如何,是不可能的了。

對於女人來說,丈夫是非常重要的,要好好相處,對丈夫強硬不如軟著來,扛著來不如哄著來,要學會忽悠不要總是弄‘忠言逆耳’。淑嘉認為這叫曲線救國、講究方式方法,只要達到目的了,過程之類的可以不那麼講究。以及,公婆小姑子小叔子非常重要,跟他們處好了關係,往往可以使丈夫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認清了事實,找到了讀書的樂趣,淑嘉歡樂地繼續掰她的書。她徹底悟了,她認為自己掰的其實意思與書上寫的相對比完全解釋得通,不過是換了一個說法,一瞬間就是刷了金粉閃閃發光,投降都可以叫曲線救國了,可見說話是門高深的藝術。就看誰更會裝、誰更腹黑……

《女四書》薄好啊,太好了,不像《四書》,一句話有一百個人想注解它,恨不得把內容擴充個百八十倍的,簡直像命題作文,呃,拿它們當題目考作文已經考了兩百年下面還會繼續再考兩百年。書薄了,不用背其他的東西,就可以自己去掰,淑嘉太歡樂了。

在她看來,這根本是本腹黑教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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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淑嘉掰得很歡樂,那廂江先生教得很痛苦,參考資料少是一個方面,怎麼樣用小女孩能夠理解的話來解釋又是另一個方面了。(先生,其實她什麼都懂,你不講她也能看得懂,她是個偽兒童。)

江先生來是附著石家的,也打算在杭州滯留一段時間取取經,如果在他遊學計畫結束之前學生教完了,他還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賴著住在石府不走。江先生思前想後怕內容太少,教完了下崗,還把《女孝經》也列了單子讓買了來。然後又擴充了一下知識面,講一點其他的雜學,又有琴棋書畫一類,也計畫略講些皮毛。

這樣一來,看著學的東西就多了,姐妹倆又只上半天的課,盡夠支持個幾年的了。這年頭科舉的錄取率並不高,江先生也沒有把握一次就能考上,如果這一科不幸了,說不定還能繼續在這裡做西席。為此,江先生對姐妹倆的功課倒也上心。

既然上心了,就開始頭疼了。按規矩十三就能選秀,姑娘家雜事又多,或許還要學著管學務啦、做針線啦,有些知識要教就要趁早,教得早了小女孩兒年紀小,解說就很吃力。是以江先生半是有心、半也是無奈,只能講得慢一點再慢一點。淑嘉並不在乎他的進度,因為江先生一旦為難了,就會把內容進行各種擴充,有時候還會涉及經史的內容,這讓淑嘉可以向石文炳要求看一點史書。

倒不是她不瞭解以前的歷史,而是有了這個藉口,就能掩飾她為什麼瞭解以前的歷史,說話的時候不用擔心說漏嘴引人懷疑。淑嘉早就打上了他的內書房的主意,雖是武官的書房,到底有一點書的,反正比個小丫頭的書多。但是石文炳最近太忙,臉上的表情也有點嚴肅,不適合談論這個話題,淑嘉只好忍了。如今正有了機會。

石文炳的書房是新佈置的,裡面的書並不很多,一套通用的《四書》之外還有廿二史一類,後來所說的二十四史,此時明史剛剛開始修,清朝也只過了個開頭,是以只有二十二部。倒是杭州這裡只要不是犯忌諱的書,買起來十分方便,石文炳又不缺錢,也就配了一套,連《資治通鑒》也是有的,餘下的還有不少其他的雜書連《西廂記》都有。

江先生向石文炳解釋了教學的難處,淑嫻還好一點,因為年長了幾歲,淑嘉就有些棘手,不教可惜了,教了又不太合適,讓她略讀一點其他‘可以明理’的書也是不錯的。石文炳默許了江先生的提議,只是對於自己的內書房向女兒開放一事,他還是沒有一口答應,裡面有不少男人看著沒事、女孩兒不能看的書。

石文炳轉身就與西魯特氏商議道:“又不差那幾個錢,我打發福海去買了書來,給她們姐妹一人一份兒,明兒送進來。”西魯特氏道:“我道是什麼,原來是為了這個,也好。江先生忒小心了點兒,只要她們姐妹出去見人不折了面子,旁的事情,難道還要指望先生教麼?”也對,家務事一類當然是自家人來調-教的。

石文炳把這事說了,也就轉移了話題,又問起家中佈置的事兒來。西魯特氏道:“尺寸是早就量好了的,樣子也挑好了,送到外頭正打著呢,再過幾天就能得了,拿來一擺上就能使。只有一樣,咱們到了杭州,衣裳並沒有都帶來,也要置辦。她們姐妹正長個兒的時候,去年的衣裳轉眼就小了,也要現做。”

石文炳奇道:“這事兒你何必問我?杭州最不缺的就是衣裳料子了罷?咱們家又不是沒這個錢,針線上的人也帶了過來。”西魯特氏笑道:“原來不用說的,不過是這幾天看著這裡的衣裳式樣與在北京的時候很不一樣,旗裝針線上的倒能做,有些新式樣怕她們做不好呢。我想是不是也做兩身新樣子的?”

女人總有愛美之心,對於衣服、首飾一類天生敏感的多,不感興趣的少,西魯特氏對於旗裝心裡懷著驕傲,然而南方漢風重一些的服飾看著實在誘人,忍不住也想做幾套穿上。她又怕丈夫責怪,便先請示一下。

石文炳想了一下:“做兩套倒無妨,我看叔父那裡,叔母也不是總穿旗裝。”他又擔心被漢風侵染,額外囑咐了幾句女兒的教育問題。西魯特氏滿面含笑:“知道了,這個我還能忘了麼?那就這樣兒了,兩個丫頭還有幾個姨娘都做幾身兒,或有去那邊兒請戲酒的穿出去,也不至叫人圍著看。”

石文炳對家裡放心了,心思又飛到了正事兒上。原本他是滿心期待的,康熙要平臺灣,已令福建總督姚啟聖與福建提督施琅進兵了,他在浙江,有個什麼需要,調過去幫個忙什麼的,也是一份功勞。更因華善在平三藩的時候犯了個錯兒,至今未有處分意見下來,石文炳也是懸心,想著如果自己能夠建功,也好為父親抵些過。

不幸姚、施二人太能幹了,沒用到他幫忙,只是在後方幫忙照看一下後勤一類,暫時還用不到援手。石文炳覺得天朝威武之餘,也有些垂頭喪氣,又開始思考華善的問題,對女兒的教育大半放手給妻子和西席。直到後來,他從正事中抽出神來,發現女兒們讀的書不太對頭的時候,後悔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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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現在是管不了大人的事的,尤其在這個家裡,地方足夠大,大人商量事情的時候,嬤嬤們總是很有眼色地把小孩子給領走。淑嘉壓根兒就不知道石文炳在煩惱些什麼,只是本能地感覺到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緊張情緒與低氣壓,以及……她額娘又開始把她阿瑪已經打包好的行李放了回來。

有一件事情卻吸引了她的目光,小孩子正在長身體的時候,有條件的話當然是年年穿新衣,今年又開始置辦秋冬衣服了。先前說的那位李巡撫死了,喪事辦完,家眷返鄉,忙亂了不短的一段時間,在此期間大家有眼色地沒有歡宴。西魯特氏正好趁此機會向石琳夫人請教,又與馬哈達的夫人聊天,選中了幾個手藝好的本地裁縫來自家做衣服。

淑嘉被叫過去量尺寸的時候並沒有很在意這些,每年、每季都要做的事情,已經很習慣了。西魯特氏又指著桌上各色的衣料讓她選,要淑嘉說,一身上下的顏色最好不要超過三樣,不然就顯得眼花,她以前的衣服都是西魯特氏決定的,現在便表達出了自己的觀點。

西魯特氏皺眉道:“太單了也不好,小姑娘家家的穿得亮眼些。”裁縫們也說:“把顏色搭得合適了,保管好看。”最後做了六套衣服,其中四套仍然是旗裝,其中接受了淑嘉的意見,也做了一件淡色的旗裝。西魯特氏心說,李巡撫死了,咱們又不定在杭州呆幾年,要是再遇到白事,萬一要在這時候見人家的人,總不好大紅大綠的。正好又滿足了女兒的願望,兩相得宜。

心情一好,又招呼著打新的首飾,女兒們漸漸長大了,留了頭,要佩帶各式簪環了。京中有換首飾的習慣,一般是春初換上玉石類的首飾,直到秋天再換上金銀類的,依次迴圈。一面又叫採買上的去尋上好的絨花來,要換季了,絨花也要換。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陸續有打好的家俱交了過來,又與外面的工匠算工錢。淑嘉房裡的屏風也添了兩三個,張祿家的還回說:還有太太和兩位姑娘的梳妝匣子也正在做,那個精巧些,要等陣子才能得。”

收拾得越發有家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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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首飾收拾好,淑嘉的亂掰經典漸入佳境的時候,天也入秋了。雖說秋老虎還是頗有威力的,到底好過了不少。這一夏雨水仍然稀少,淑嘉沒在這江南之地看到過雨,原本盼望著家裡大人突然想去看西湖煙雨自己也跟著沾光的,因為這樣的氣候又遇上了收臺灣、死巡撫的事兒,完全泡了湯。

如今進入了秋天,遊湖的事就不要提了,卻有另一件,食蟹。

李巡撫死了,康熙又給弄了個王巡撫來。王巡撫名國安,李之芳李總督家擺酒給王巡撫接風,男人們自有去處,女眷們剛好湊在一起吃蟹聽戲。

吃蟹是件文雅事兒,此地弄到秋肥的螃蟹很容易,蟹八件一擺,燙點兒黃酒,持螯賞桂聽戲,美事一樁。西魯特氏接到帖子也去了,把淑嫻淑嘉留下來看家。等她回來,先叫擺飯。

淑嘉看看西魯特氏房裡擺的西洋小座鐘,離晚飯的點兒倒是很近了,卻極少見到她這樣急著擺飯的。卻不知道西魯特氏頭回這樣講究地吃螃蟹,就是熟練的人,用這蟹八件解一隻螃蟹也要費很大功夫,西魯特氏不能說不吃也不能直接掰了啃,只能一點一點地學。幸虧還吃了幾塊點心墊著,不然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第二天,石家添了好幾副蟹八件兒,廚房裡進了一簍的螃蟹。淑嘉有幸跟著學習到了這種吃蟹方法,穿越之前也有耳聞的,覺得很優雅很帥。她一向是下手,只下手,揭蓋,掰下鉗子,咬開殼,拿鉗子剔肉……吃得毫爽。在北京的時候,也有螃蟹,不多,蟹性寒,不宜多食,小孩子嬌貴點不給吃。略嘗一小塊肉也是別人給弄好了的。

現在每一項工作都有一樣工具,吃得頭疼萬分,她弄好第一隻蟹,大半個時辰都要過去了,蟹肉都涼了。痛苦,還要學,姿態還要優雅。淑嘉認為,如果不計較姿勢的問題,即使用這些東西,其效率也至少可以提高一半兒。難怪她額娘回來要發狠練習了,照那個優雅樣兒,再不熟練一點兒,絕對會一頓飯吃不了幾口幹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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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差不多把吃蟹的技術練得不錯了,秋天也快過去了。整個秋天,淑嘉也沒能出去有什麼交際。大人們交際中說的客套話,還真是不能相信呐!其實人家也就是隨口一說,小孩子正是在學東西的時候,東奔西跑也耽誤功課,多半是在近親家裡有宴的時候才會跟著去,甚至自家來了客人都有可能不去見面的。

就連淑嫻的生日,都只是自家人送了幾樣禮物、外頭據說是她們家產業的掌櫃孝敬了一些玩器、當日飯菜豐富些而已。



第二十二章 混進書房的訣竅

這個秋末,天氣已經挺冷的了,淑嘉穿著新做的大紅小襖,到了西魯特氏的正房。淑嫻也在,正坐在西魯特氏左手邊椅子上。淑嘉來了與西魯特氏、淑嫻打了招呼,坐在西魯特氏右邊。

西魯特氏笑道:“正好,今兒日子也合適。”說完一使眼色,福海家的已經捧著匣子上前來了。今天是個好日子,在人身上開洞的好日子。

小姑娘長大了,要穿耳洞了。

先是給淑嫻穿,她已經有了一對耳洞,如今要再穿兩對。淑嘉一個哆嗦:“不是已經有一對兒了麼?為什麼要穿三對?”她身邊兒,西魯特氏是三對耳洞,印象裡嬤嬤、丫環們都是一對的,在石琳家裡聽戲的時候,夫人們也多是一對耳洞。

西魯特氏笑駡道:“當然要穿三對兒。”旗下貴女,一耳三鉗,凡遇到隆重的時候,必要戴三對耳鉗。什麼時候穿著朝服而三個洞上能都掛上東珠的耳墜,此生大概也就完滿了。

說話間,淑嫻的耳洞已經打好了,塞上小塞子堵住新打的洞防止長死。

輪到淑嘉了。好像是怕一次打三對,小孩子受不了,決定先打一對,等略長大一點,再把洞都開齊了。據說有技術不好的給小孩子打耳洞,一隻耳朵打了仨,有耳朵都化膿了的。

只要放眼過去,雌性生物的耳朵上都掛著亮晶晶的飾物,淑嘉就知道躲不過了。心裡還是不樂意,蹭蹭磨磨的。淑嫻笑道:“不礙事兒,不怎麼疼的。就那麼一下子。福大娘手藝好。”西魯特氏也哄她:“打好了就好,過陣兒打好了,額娘給你好看的墜子戴。”說完還指著自己的耳墜誘惑她。

淑嘉心裡黑線萬分,閉上眼睛,帶著就義的心情任福海家的折騰她的耳朵。也不知道是怎麼弄的,反正是覺得耳垂被熱熱的東西來回碾著,漸漸沒什麼感覺,依舊不敢睜眼。過了一陣兒,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就聽福海家的說:“好了。姑娘轉一下頭。”

換了另一隻耳朵,依法炮製。

兩隻耳朵都打好了,西魯特氏含笑對她道:“怎麼樣?不疼罷?”淑嘉看著鞋尖不說話。只聽西魯特氏道:“來來來,給你看樣東西。”

原來在淑嘉閉眼打耳洞的時候,西魯特氏已經暗示臘梅去取了兩個巴掌大的小匣子來。打開一看,是兩付耳墜子,皆是金制,小巧玲瓏做得精緻,一對鑲著珍珠,另一對嵌紅寶石。西魯特氏道:“你還小,太重的戴著耳朵疼,長大了再給你旁的。”

淑嘉點點頭。西魯特氏又對淑嫻道:“你先前穿過耳洞的,一應忌諱聽你嬤嬤的就好。”然後又對淑嘉講注意事項,不能沾水啦,不要亂摸啦一類。淑嘉想到一隻耳朵上要被戳三個眼兒,估計再過不久又要打倆,只希望下次還是這位手藝不壞的福大娘動手。

回到房裡,過了一陣兒,才隱隱覺得耳朵上有些發燙。伸手去取了靶鏡一照,耳朵沒有像印象中那樣腫,才略放了心,忍不住要伸去摸,被烏雅嬤嬤攔下了:“姑娘,且還不能碰呢。”

淑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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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冬天,就要開始備年了,他們家在杭州還沒田沒莊,又要往各處送年禮。往年與華善等住在一處,今年是分開了,還要添一份送回京的禮,這些禮物很多都是要採買的而非像以前那樣有些可以從自家莊子上產出,西魯特氏還擔心兒子們在北京的生活,給他們準備了不少杭州的特產,又有絲綢一類,還度著兩個兒子的身量,想給他們準備新衣。是以本來入十一月才要忙碌起來的事情,西魯特氏現在就開始籌畫。

石文炳有世爵的銀子年俸460兩,他是駐外武職,又有俸銀、薪銀等加起來五百兩多一點,統共不到一千的銀子。不是有點少,而是,真的很少!

西魯特氏有點發愁,南下的時候是帶了不少家當,自到杭州之後也收到了不少貴重禮物,卻也架不住這樣使,她琢磨著是不是要置辦些產業。石文炳另有想法,外出做官的人都知道,凡遇長官生日、太太生日,以及過年等,必有禮送,還要送得厚實,所以外放的人很多都帶家眷一起==。八旗駐防,也受此風影響。石文炳只要給少數幾個人送禮,而這幾個人必有回禮,然後就等著底下人送禮,這裡面絕大部分不用回。這是一筆收入。

再者,以他的身份,在這裡,只有上趕著巴結他的。賄賂他的人也不少,其實也有拉他下水的人。這個時候,旗人的身份就是一個很好的護身符,有些商家或為這層方便都有主動孝敬的。還有當地抱成團的官方網路裡,也有他的一份分紅,如此各種,並不算少。

石文炳認為自己剛到杭州,先不宜輕舉妄動,聽從了叔父石琳的勸導,暫時沒有置辦產業也沒有乾脆地接受各種孝敬,但是如果他想置辦,不用多久就能有一份厚厚的家私出現了。此時聽西魯特氏發愁,笑道:“不礙的,前陣子不是收了不少東西麼,揀好的先往京裡送。過了年,再置辦些田莊、鋪子也使得。”

西魯特氏還擔心田地是否易得、鋪子能否盈利,石文炳道:“這裡又不是京師那個貴人紮堆兒的地方。”這倒是了。到了杭州,他還可以入幹股,而在北京這樣的好事情落到他頭上的概率就少了很多。

西魯特氏又過問了一下女兒們的情況,淑嘉已經可以自己做簡單的荷包了,雖然還不夠精細卻也有了大模樣,淑嫻的女紅已經很上道了。又問了兩人的文化課也不錯,西魯特氏這才放下心來去準備過年,不少東西要早買才行。越晚了買的人越多,不但貴,而且品質好的或是貴重稀有的東西或許早就被人搶光了。

又有全家上下都要添新衣,過年的賞錢,開春之後給女兒們添置春天的首飾等等等等。還要算好了路上要用的時間,留好餘量,能趕在年前把禮送到——忙了個天翻地覆。

終於,十一月初,各處禮物都打包好了,就等著選派人手押送的時候,浙江官場又有一場震動。原總督李之芳十一月甲寅遷為兵部尚書。戊辰,施維翰調為浙江總督。

西魯特氏心裡歎氣,李之芳走了,還是進京做兵部尚書,送他的那份年禮是不可能省的。新來的施維翰是順治時的進士,老資格了,官聲也不壞。原先在京中還任過禦史,後為山東巡撫,平獄是有了名的。石文炳原就與他有個點頭之交,這會兒再怎麼著也不能裝傻。更頭疼的是,這兩人的級別都不低,送的禮物自然不能次了,問題是這都到了眼眉前了到哪裡去淘換出一份同樣檔次的東西出來?

整個浙江不知道有多少官員在為這多出來的一份禮物頭疼。

等西魯特氏把各色禮物分發妥當,又巡視庫房騰出地方準備收禮的時候,才發現,她家小閨女已經另有一番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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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以前打石文炳書房的主意,那是因為垂涎裡面的書,後來石文炳差人給她買了全套的經史,她就老實窩在書房裡讀書。標點符號是沒有的,至多就是多個句讀,讀起來不舒服。這些書她穿越前也讀過不少,有些內容哪怕沒讀過原版也知道個白話翻譯版的,如今權當溫習,讀起來還不算吃力。

就這樣過了倆月,她卻感覺到石文炳身上的氣壓有點不是那麼正常。這也難怪,三藩的時候他沒撈著上前線,他爹去了,結果帶著個尾巴回來——還不一定會不會被罰。調到了浙江吧,姚啟聖和施琅又沒用他去支援,他就鬱悶了。

原本以為呢,華善那點兒事情不算什麼的,畢竟是和碩額駙,又沒犯什麼大錯。但是這一年來,平三藩的大軍還沒全部撤回,就不斷有人因為這八年裡的表現而被問罪。有殺有流,也有沒這麼慘卻依然被罰了的。石文炳心裡還是小有不安。

淑嘉不明就裡,急得要命,掰《女四書》的一個後遺症就是,她深刻認識到了在這個男權社會裡,父、夫、子的重要性,家族的重要性——她在這兒的一切都依靠這個家族,石文炳憂愁了,那她們家就肯定有難處了。直接問肯定是不行的,她就想繞著彎子先討好一下,再看看能不能讓石文炳放鬆警惕,看在她年紀小可以被忽略的份上漏一點口風。

她至今沒見過廚房,估計還沒摸到灶台邊兒就會被趕出來,所以燉湯水送給辛苦工作的父親的好女兒形象是不用想了,打造不起來的。她的針線活至今還是在入門階段,做衣服做鞋這等高難度的動作也弄不來。想來想去,她的手藝就剩打絡子——這個手藝在此處顯然沒用,以及磨個墨。

淑嘉打量著石文炳的臉色,趁他高興的時候跟著他去書房,號稱幫他的忙——磨個墨。石文炳道:“你有那功夫去看書做針線罷,我這裡伺候的人夠了。”淑嘉一歪頭:“功課都寫完啦,針線也做了不少了。知道阿瑪不缺人,嗯,我這是盡孝心。”

石文炳依舊道:“姑娘家在自己院子裡呆著就好,不要亂跑,阿瑪的內書房畢竟不比內宅,或有小子進來伺候的。你過了年就七歲了,要開始知道男女大防了,先生沒教你麼。”淑嘉:……幫你打個下手還有這麼多說道?

再磨下去就要留下不懂事以及無賴的形象了。淑嘉把心一橫,嘟著腮回來了。烏雅嬤嬤見她不高興,問:“姑娘這是怎麼了?誰給姑娘不痛快了?”反了!在這家裡敢給二姑娘臉子看。淑嘉仰起小臉兒,問烏雅嬤嬤:“咱們房裡還有料子不?”烏雅嬤嬤道:“有啊,姑娘要用?”淑嘉點點頭:“房裡都會點子針線罷?”得到肯定的答案,淑嘉樂了:“正好,給我做身兒長衫,男孩兒穿的那樣兒的,再要頂帽子。”

春喜端了盆來給她擦臉,一面擰帕子一面問:“姑娘要這個做什麼?”王嬤嬤介面道:“怪裡怪氣的,哪有姑娘家穿男孩兒衣裳的?”淑嘉一揚眉:“可不是,快過年了,哥哥們不在跟前兒,我逗逗阿瑪額娘。”這個藉口倒也說得過去,有些沒有男孩子的家庭也會把女孩子打扮成男孩子的樣子以作安慰的。石家雖然不是那樣,兩個少爺確實也不在眼前。

淑嘉對她們眨眨眼:“都不許跟阿瑪額娘說。”嬤嬤們笑著應了。說麼,當然是不會直接說了,不過麼……淑嘉去上課了,沒有跟著去伺候的就留下來做針線,男孩子的衣服與女孩子的衣服還是有差別的,姑娘房裡有材料不全的,自然要向太太那裡討。西魯特氏一聽,欣慰之餘,也答應保密。還特別吩咐:“嬤嬤這樣做很好,不要聲張。往後她那裡差了東西不必與旁人說,先到我這裡來取。”

當石文炳看到一個穿著石青天馬皮褂子外罩絳紫巴圖魯背心,頭上一頂**一統帽頂上結著紅繩結,手裡拎著把摺扇的小男孩兒的時候,驚了半天沒說出話來。西魯特氏笑問他:“老爺看怎麼樣?丫頭知道心疼人了,怕咱們想兒子呢。”

西魯特氏在他與父親出征八年期間裡裡外外地操勞,把家中打理得很好,讓他無後顧之憂,是以石文炳對西魯特氏是敬重的。他曾與家中妻兒分別過不短的一段時間,有離愁也已經習慣。這會兒才發覺妻子卻是頭一回與兒子們分開,當然會想念,到底是女兒心細些,便笑道:“倒是有點兒樣子。”

淑嘉拿扇骨打著手心道:“阿瑪可笑了。”石文炳一怔。聽淑嘉又說:“阿瑪不愛笑,近來笑得越發少了。我這個算不算是彩衣娛親?”

倚小賣小也是有好處的,好處之一就是大人為了逗你,有時候就答應了原本不會答應的事兒。

淑嘉成功地混進了石文炳的書房,石文炳發現生個女兒還是有些用處的,閨女也挺有眼色的。書房裡的事情,原本是有小廝伺候的,現在麼,小廝能做的,閨女也都能做,除此之外閨女還有小廝比不了的優點,比如,可以逗一逗。石文炳抄完小抄,拿起張紙,寫道:龜黿鼉竃竈……

說:“知道這些都是什麼麼?”

淑嘉:……我哪認得全啊!我tmd終於知道慶德為什麼這麼損了!遺傳!必須是遺傳!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淑嘉厚著臉皮,在石文炳書房裡紮了根。石文炳原是一時高興逗她玩,不料淑嘉居然堅持了下來,第二天又來了,心下詫異,看她的姿勢蠻像那麼回事的,也不攔她,而且漏風嘴說話也挺好玩的,便默許了她的大膽行為。就乾脆打發走了小廝,留著女兒在一旁。處理事務累了,讓女兒讀讀書來聽聽,還讓她寫定字畫個畫什麼的自己從旁評論一二,遇到心情好了,就把女兒抱到膝上,親自教她一點。或者是握著女兒的手教她畫兩筆劃,或者是指出其筆力不足的地方,又或者親自來講解課文。

淑嘉覺得自己真是太幸運了,在這家裡,估計倆哥哥都沒這待遇——那會兒她阿瑪還在被康師傅開到遠離北京的地方呢。

石文炳自從三藩平後,戰爭進入收尾工作——賞功罰過秋後算帳——就非常關注朝廷動態。邸報拿到手,晚飯後還要帶到家裡仔細研究一番,非要把字字句句都琢磨得自以為通透了才肯睡下。一有新消息,還要寫信與京中家人聯繫。除了這個,到了年底,也要做些年終總結,又有要過年了,給皇帝的賀表、給太子的賀表等等等等都要寫。稿子可以讓幕僚們捉刀,但是譽抄的工作還是必須自己寫以示恭敬。

淑嘉的磨墨工作正好派上了用場,也因此知道了不少家中機密。感謝再次投胎,她之前幾百度的近視沒了,眼神兒很好。情勢確實不大樂觀,原來前線的將領,固然有升官的、有賞賜的、有混到資歷的,同樣有被革職的、被流放的、甚至被藉沒。

淑嘉動了動嘴唇,又忍住了。在她看來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祖父華善是和碩額駙,就算祖母死了,他依舊是這個頭銜兒,在她的印象裡康熙是個對‘自家人’能忍則忍的皇帝,或許會罰一下,應該沒有大問題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寒玥 發表於 2011-10-1 07:19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1-10-27 12:07 A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開始配置小班底

又一份邸報到了,議政王大臣像抽了風似的,一天之內議了三王的罪過,並且得到了康熙的批示。

安親王岳樂被罰俸一年,原因是——身系主將賊自長沙出戰、不能摧鋒、致陣亡七十餘人、骸骨未收、失陷造船物料,不過功罪相抵處罰從寬,免革議政、宗人府、罰俸一年。

康親王傑書被削去軍功、罰俸一年,因為“率領大兵前往浙江,不能剿滅賊寇、平定地方以慰朕懷,但於杭州金華、優遊駐劄數年、徒費糧餉”。

最慘的是簡親王喇布,被削去王爵,理由:身為大將軍征剿江西不知預為調度,以致螺子山等處失利。

淑嘉不清楚這場戰爭的細節,也不知道各人在戰爭中的表現,但是光從處罰決定上來看,前兩個沒什麼,可以看出康熙的寬大,後一個就不好辦了連王爵都革了。和碩簡親王,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被革了。

那華善那個額駙,夠抵的麼?

誰都不敢說。

石文炳的眉頭鎖得緊緊的,提筆寫信回信,問問京裡情況。淑嘉大氣不敢喘,老實給他磨墨。時值康熙二十一年十二月,沒幾天就要過年了,收到這個消息,實在是給人添堵來的。

石文炳寫好信,抬頭看看女兒,淑嘉機械地磨著墨,低頭想事兒,他沒看出什麼異常來。仍是囑咐了一句:“不要告訴你額娘。”

“嘎?”淑嘉呆呆地點頭,他看出什麼來了麼?石文炳見她不明所以的樣子,心說,她才多大,就看看到了消息,估計也看不出來內涵。笑了笑,吹吹信紙,幹了之後折好裝進信封裡。淑嘉心裡在意,忍不住把眼珠子往那信上轉,石文炳揉了揉她的腦袋說:“時候不早了,你嬤嬤還等在外頭呢,快回去罷,明兒還要上學。”

淑嘉癟癟嘴,滿腹心事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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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在房裡對著書頁發呆,翻一翻手上的書,發現華善的問題,全在康熙一念之間,不由得憂慮了起來。又想,即使犯了錯,她阿瑪還是世襲的伯爵,還是副都統,不至於誅連吧?還有叔祖父如今是布政使,似乎還挺得老康器重的,不然也不能放他到浙江這塊富庶的地方當布政使。

胡思亂想了幾天,完全沒有答案——她知道的資訊也太少了,連華善到底在平三藩過程中做過什麼、功過是否能相抵一類都不清楚,實在無法判斷他的情形到底是比簡親王重還是輕。

杭州城的年味兒並沒有因此而減弱半分,大家該拜年的拜年,該走親該友的走親該友。石文炳也帶著老婆孩子去給石琳拜年,然後又拜會了杭州將軍馬哈達,結伴出了旗下營,去見總督、巡撫兩位。淑嘉收穫了一堆的荷包,裡面裝著各式押歲錁子,收穫頗豐。然後石文炳就在家裡等別人來拜年了。

從出門受到的待遇來看,風向上石家的情況未必就糟糕了。

這時北方的家書到了,寫給石文炳的,淑嘉沒看到,倒是有富達禮和慶德的請安書信給西魯特氏。西魯特氏命淑嫻和淑嘉一人念一封,信的內容大致相同,不外是家中一切安好,不必掛念,又說新做的衣服收到了,很合身。

在這樣的惴惴裡,康熙二十二年到了,正月裡有各種忌諱,也有各種可樂的,如果不提處分的陰影的話,正月裡停課,什麼都不用做,實在是太輕鬆了。這回淑嘉吸引了教訓,並不敢放鬆,每天該寫多少字,該讀多少書一點也沒少做。女紅倒是因為正月裡的講究而停了下來,不過閒時她也打了兩根絡子。

正月裡與她有關的大事只有一件——西魯特氏要給她們姐妹再配兩個年紀相仿的丫頭。西魯特氏在南下前選人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腹稿,帶的僕婦都注意到了年齡搭配問題,淑嘉身邊的春喜夏喜已經十**了,該到了配人的年紀了,嬤嬤們年紀大了,伺候不了幾年了,該退休了。正該從現在開始配幾個小些的丫頭,也好慢慢看著調-教,相處著收伏了往後也好使喚。

淑嘉與淑嫻一左一右坐在西魯特氏旁邊,屋裡地下跪著三排人,管事娘子領著幾個小丫頭跪在地上,張祿家的道:“回太太,這都是這回帶來的家生子,姑娘們先挑著使,外頭人牙子咱們也認得幾個了,只要買合心的還要再仔細。”一面介紹,這是某家的女兒,父母是做什麼的。

西魯特氏就讓她們姐妹挑人,淑嘉先讓淑嫻,淑嫻挑的兩個小姑娘,一個就是針線上吳家的女兒父親是車夫,另一個是漿洗上趙家的女兒。西魯特氏又問淑嘉:“你要哪個?”淑嘉想了一下,挑了跟著石文炳出門的王有的女兒,另一個是帳房上錢會家的女兒。

四個小姑娘都在七八歲的樣子,穿戴打扮得都整齊。家中父母也是有些體面的——沒體面的孩子也不會被挑上來伺候小姐,要相信西魯特氏沒有初選過是不會隨便把什麼人都拿到女兒面前的——看起來在自己家裡也受過一點教育。西魯特氏問了幾個丫頭的名字,覺得有些不大中聽,有意給她們一律改有規律的名字,以後女兒們房裡的嬤嬤會退居二線,丫頭會越來越多,挨著起也方便。

西魯特氏自己的丫頭用的是花草的名兒,便讓女兒們自取丫頭的名字,但要有規律。淑嫻給丫頭起的名字比較中規中矩,用的是珠寶的名字,吳家的丫頭就叫珍珠,趙家的叫琥珀。

淑嘉默默擦掉一口鮮血,告訴自己眼前這蘿莉是她姐姐,不是賈寶玉的奶奶。她放棄了用琴棋書畫一類的字眼,給王有的女兒改叫紅袖,錢會的女兒就叫青衿——聽著倒像是少爺用的丫環了。西魯特氏對淑嫻起的名兒接受度挺高的,聽淑嘉起的名兒倒覺得叫起來不夠上口,只是不忍駁了淑嘉的面子,才沒反對。

小丫環們過來都要調-教的,雖然供挑選前也教過一些規矩,分到了各房各院又有老資格的前輩細教。淑嘉這裡是尹嬤嬤負責,淑嘉到了院子裡,尹嬤嬤正跟她們說注意事項,什麼時候起床、什麼時候睡覺一類。

淑嘉等尹嬤嬤說完了,才道:“大過年的,怪不容易的,給她們分了屋子,這幾天也不必總住在這裡,可叫她們回家見見阿瑪額娘,過了正月再來聽使喚。”烏雅嬤嬤道:“姑娘又來,她們已是這院子裡的人了,便不由她們爹娘管了。既是姑娘恩典,也不能慣出毛病兒來。”最後還是同意了淑嘉的做法,又讓紅袖和青衿叩頭謝恩。

淑嘉心裡吐舌頭,不再說話。等她進屋看書了,春喜還嗔道:“姑娘對奴才們可真好。”淑嘉對她笑笑,聽著烏雅嬤嬤用不大不小的聲量道:“姑娘仁慈,你們卻不可錯了規矩,你們老子娘也是要當差的,白日回家也見不著,往後白天你們依舊要來伺候學規矩,晚上許你們回去。”又說了許多規矩。

淑嘉指指窗外對春喜道:“嬤嬤把話都說了,我都不好意思板著臉了。”說著一眨眼。春喜笑著扭過臉去。

正月裡事情多,拜年、過燈節,正是玩的時候,日子也過得快,再次坐到課堂裡,已經是二月了。紅袖、青衿也老實回來當差了,她們倆當天回家的時候把父母嚇了一跳,以為犯了錯被打發回來了。聽了送人回去的婆子說了,才放下心來,回去不免又把女兒說了一回。

紅袖活潑些,青衿看著沉默,到底是蘿莉,淑嘉倒能看出她們都像是心中有數的樣子。也不多說什麼,烏雅嬤嬤、尹嬤嬤看著呢,用她們的話說:“一打頭就不能錯了規矩。姑娘想怎麼使喚她們都隨意,奴才們必得把她們該知道的都教了才有臉回太太的話。”

又暗指淑嘉不可放縱她們:“姑娘是心好,疼她們,姑娘倒想想,您現在疼她們,還能縱她們一輩子?太太何嘗不心疼姑娘?怎麼家裡有針線上人還叫姑娘學針線做活計呢?這會子吃點子苦頭,長大了就知道好處了。”淑嘉默,那句‘還能縱著她們一輩子’真戳到點子上去了。

不過看著小學一年級的女孩子,還真是挺不忍心的,使用童工什麼的,良心不安總會有的。好吧,嬤嬤說的對,她們要是真什麼都不會,人生真該悲劇了。不過淑嘉決定在自己控制的範圍內,還是對人好一點兒,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麼。

再說了,這年月,丫環與小姐那是共生的,有些丫環簡直就是陪伴一生了。陪著小姐長大,陪著她出嫁,到了新家裡頭,有些丫環就成了姨娘幫著籠絡住了姑爺,有些則嫁給府中管事,成為管家娘子襄助著拿到管家大權。至於反水,狗血劇裡的情節發生得並不多——陪小姐長大的丫環、陪嫁丫環,有點條件就要從家生子裡選。一家子都在小姐娘家那裡,世僕,利益一致,忠心有保證。

淑嘉絕對相信,這兩個丫頭的家裡至少是得西魯特氏信任的。把她們弄過來,就是可以放心用的。多難得呀!可能要一輩子相處的人,自然要好好對待。

選人的時候淑嘉也是動了腦筋的,紅袖的父親也是外面有頭有臉的,專管跟石文炳出門,這樣消息就會靈通。而青衿家是帳房上的,其重要性不言自明。淑嘉還覺得很惋惜,福海家的是西魯特氏的陪嫁丫環,可惜她家女兒年紀大了,在南下杭州之前,在北京就已經嫁了,嫁給了府中二門上管事白壽的兒子。張祿家卻是沒有女兒。

淑嘉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第二十四章 減處分諸事順心

雖然在石文炳那裡勉強算是有了暗線,似乎可以知道父親的一些動態。但是紅袖還小,又在院子裡學規矩,還不能派上用場。淑嘉自己還是堅持不懈地在她阿瑪的書房裡打雜順帶當小間諜,還真讓她等著了。

這天,石文炳回來的時候,手裡照例拿著邸報,渾身都是一種放鬆的姿態。淑嘉好奇地歪著頭,石文炳出乎意料地笑了,並不攔她。淑嘉轉轉眼珠子,伸頭看他手裡的邸報,處罰結果出來了。

西魯特氏還問:“怎麼了?老爺這麼歡喜?”石文炳沒有把邸報拿到後院來傳閱的習慣,今天這樣,難道是有意外之喜?石文炳伏下了身子對淑嘉道:“念給你額娘聽。”

真不容易,議政王大臣議人罪的時候唯恐判得不夠不狠,連原任都統覺羅巴爾布都能擬革職立絞、籍沒家產、妻及未分家子編入包衣佐領。那是覺羅啊,都能把老婆和沒分家的兒子編入包衣佐領了。得到同樣處分的還有副都統托岱、精奇尼哈番碩塔、原任尚書哈爾哈齊等。

聽得西魯特氏心驚肉跳,連連念佛:“這都是怎麼了?覺羅家也能編入包衣佐領麼?那阿瑪如何判的?主子爺竟允了?”石文炳忍著笑,拍拍淑嘉的腦袋:“少念些不相干的。”淑嘉黑線,我都念了這麼長了,你才過來打斷,明明是想看額娘緊張嘛!你個腹黑啊腹黑。

翻翻後面,議政王大臣們說了,額駙華善與原任左都禦史多諾,不行疾救永興、擬革職、籍沒家產。

這懲罰比起那幾個來輕多了,西魯特氏都笑了:“阿瑪與額娘是結髮夫妻,額駙的名頭還能免了不成?原掛的將軍印戰事一了也沒什麼大用處,還有什麼好革的?”連抄家的事情都很麻煩,華善的兒子、淑嘉的爹,現是世襲的伯爵、實職的副都統,他們又住在一起,那石文炳這裡抄是不抄呢?石文焯原是監生,後在宮裡混了個低等侍衛也有自己的功名前程,他又算哪一撥的呢?

真要抄家了,要頭疼的肯定不止石家人。

石文炳但笑不語,淑嘉繼續念。小玄子發了慈悲,前頭那些個議了要殺的都免死,華善也只是革職了事。全家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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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等好消息,施琅請旨調興化、江東等地陸路官兵同水師進剿澎湖臺灣,而沒有調杭州這裡旗營的人馬,這樣的事情,石文炳也能夠比較坦然地面對了。而旗營裡的其他人就沒那麼樂意了。

杭州將軍馬哈達,佟佳氏,滿洲正白旗人,康熙七年,自參領擢領正白旗滿洲副都統。三藩時有不小的軍功,還杭州,論功,予三等阿達哈哈番。本就是以軍功起家的,這回有點坐不住了。他在三藩過程中一路比較順利,最後還得了三等輕車都尉的世襲爵位。心裡對戰事比較熱衷,不料這回沒讓他去。

馬哈達心裡老大不高興,卻也無法,皇帝不讓你去,你想去也沒用。再者說了,杭州的旗營也非常重要,控禦東南重鎮,是不能隨便離開的。馬哈達便把滿心的不樂意化作了動力,撈點兒錢什麼的。

馬哈達雖姓佟佳,但是與漢軍旗的孝康章皇后的母家卻沒多大關係。他也屬於有點本事,又比較有心的。在杭州這塊肥美的地方,就是底下的平常孝敬也比旁的地方多。

然而杭州又不是他一個人的,這裡還是省城,各種官員又多,想的撈好處就要多結網廣拉人。石文炳是旗人,又是副都統,論起職位比他矮,論起爵位卻比他高,自然要結好的。去年十月石文炳生日,馬哈達就非常給面子地帶人給石文炳慶生來了。三十六歲又不是整壽,好歹算是本命年,於是排場還不小,頗收了些東西。西魯特氏房裡擺的宣德爐、石文炳書房裡掛的行吟圖、過年時往北京送的鼻煙壺……

如今開了春,無所事事的馬哈達又拉著石文炳做買賣。倒也不是親自或者派家人去開鋪子,而是把石文炳一道拉來做後臺。杭州的商業算是繁華的,在杭州城裡做買賣,必得要有點背景才行。尤其杭州這地方,本來是沒旗下營的,隨著清軍入關南下,在杭州城西北圈地建城,安炮築牆才圈了出來的,自錢塘門至湧金門原是人口稠密的好地方作了營址,背後故事也不必細說了。

順治朝末的時候旗丁漸多,要擴城,把杭州士紳嚇得不行,寧願出錢給旗人另建房舍,也不想讓他們再圈城裡的地盤。是以在這裡,漢人是極怕旗人再出什麼難題的,生意人尤其講究和氣生財。而八旗駐防的軍官,更是要伺候得好好的,不然這群爺一有個什麼,實在是天大的禍事。

此時官場風氣還不算太敗壞,但是也有這樣的慣例,某地長官,在某些商戶等處可以拿到幹股。大一點的買賣,都有這樣的暗賬,直白地說——官商勾結、保護傘。在杭州,這個規矩更被大家遵守著。

原來的副都統自然也是有一份子的,他被罷了,他那一份兒就給馬哈達分配了,石文炳來了,這一份自然要給石文炳。馬哈達閑得發慌,正好,給石文炳作引鑒,自己也趁機再撈點好處。不打仗,他們的日子真是閑透了。

去年就有一部分商家機靈地把石文炳列入了預算,硬是擠出了一點兒來,不過去年石文炳忙,又不算熟悉這裡的情形,沒有把‘應得’的,全拿到,現在麼……

石文炳也不是世事不通的呆子,又有石琳從旁指點,接受得也快。入幹股的風險也不大,他們的名字是不正式出現在分紅名單裡的,多半用的是假名或者是門下奴才的名字。年終只管拿錢,一旦商家有什麼糾紛抑或有要開綠燈行方便的地方,這些入幹股的背後勢力也會插手管上一管。

風氣就是這樣。

於是石文炳賺了個盆滿缽滿,西魯特氏也放心地添置傢俱等。安了新家,要添的東西自然多。淑嘉、淑嫻的首飾等也要添置,她們的妝奩匣子原在京中就備下了,淑嫻的已經使了一陣兒了,淑嘉的還沒用上,此時也賞給了姨娘,另在杭州訂做新的。

拿來一看,尺多高的匣子,紫褐色的木料看著就厚重,雕工精美。頂上的板子一揭開裡面就可豎起一面玻璃鏡子來,匣子上有小小的四支抽屜,拉開了就可放些簪、釵、珠花一類——淑嘉還沒有這類的收藏,她現在不禿了,頭髮卻還沒那麼長。

抽屜下面是像櫃門兒一樣的兩隻小門,拉開,空的,可以放一些小匣子一類的東西。

尹嬤嬤摸著匣子道:“這是紫檀的呢,可少見。”

淑嘉手一抖,紫檀……給小孩子做妝匣,太奢侈了吧?

外放了,撈錢容易了,更主要的是,到了年紀了,家裡自然要給配好東西用。烏雅嬤嬤把上次西魯特氏給的兩對耳墜子拿了出來,比劃了一下道:“三月了,再過兩天就是太太生日,按說該戴玉的……”

正猶豫間,西魯特氏就打發了牡丹過來:“請姑娘安。”紅袖快步過去打簾子說:“姐姐好。”牡丹摸了摸她的頭頂,進來先請安,問了嬤嬤們好,又與春喜夏喜點頭致意。

手裡托著個螺鈿的匣子來,一面遞過去一面道:“太太叫我來送些東西給姑娘明兒用。”一揭開,看時是一匣子的玉器,玉鐲子、玉墜子等,連簪子都有幾支,只是形制頗小是小孩子的尺寸,顯是準備給淑嘉用的。

烏雅嬤嬤與她做了交接,數了數目。青衿就倒了茶端來。牡丹笑著說:“謝姑娘賞。”喝完了,又說了些:“太太過生日,外頭送的禮可多了,比在京裡都不次。太太一高興,許有好東西賞呢。”

夏喜就打聽都有什麼,牡丹道:“各家大人那裡的是些古董擺設尺頭一類,奇的是咱們家那些鋪子裡送來的,都是南北奇貨,聽說還有西洋的東西呢。”

淑嘉笑道:“你既想知道,等會子我去給額娘請安,你就跟我去罷,額娘一高興必要讓我看的。”夏喜笑彎了眼:“太太一高興,再給姑娘幾樣兒,放到咱們屋子裡,我就更能開眼啦。”說得牡丹捶了她一下:“既這麼著,我先回太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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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魯特氏自淑嘉淑嫻讀書認字以來,便漸漸讓女兒們給她讀一些單子、簡單的書信。她是屬於入關較早的那一批旗人,于這些文縐縐的事兒上頭就不太熟悉,日常生活沒問題,寫寫畫畫未免就頭疼一些。正好女兒頂用了,為了不浪費人力資源,同時也是讓女兒從小漸漸接觸一些家務,正好拿來用。

淑嘉帶著夏喜過去的時候,西魯特氏正歪在榻上,芍藥在給她揉肩膀。見淑嘉來了,就招手叫她:“正好,你哥來信了,給我念念。”

西魯特氏生日,做兒子的當然要表表孝心,富達禮和慶德如今還沒收入,只拿著月錢,自備不下什麼重禮來,不過在京裡訂了幾樣首飾裝了來,又寫了信。淑嘉讀了,也是賀壽的言辭,又說,他們在官學裡成績優秀,一切安好等語。

西魯特氏聽完了,把信小心地收到匣子裡裝好,淑嘉認得這個螺鈿小匣是專裝兩個哥哥的信函的。低聲問道:“額娘,要不要給哥哥們回信?我字寫得可好了,您說我寫,”嘟嘟嘴,“我有點兒想他們了,想寫信給他們,又怕阿瑪說我淘氣,不肯為著我一封信要單派人去送。要是額娘也一道兒,阿瑪必不會說的,好不好?”歪頭裝蘿莉。

西魯特氏心動了,夏喜連忙接著:“姑娘的筆墨都是現成的,奴婢這就去取。”很快取了來,淑嘉親自磨了墨。西魯特氏說一句,她寫一句。先說自己這裡一切都好,又問京中情況,吃得怎麼樣、穿得怎麼樣,身體怎麼樣、課業怎麼樣,長高了麼?等等等等。

多了一個秘書,又能跟兒子通信,這讓西魯特氏心情很好。看淑嘉把信封好,西魯特氏道:“你要有信,回去寫,明兒我說與你阿瑪,著人送回去。臘梅去你大姑娘那裡,問她可有信要帶,有就一併。”

淑嘉只是要引她開心,沒料到居然這樣快,不由吃驚道:“這麼方便?那以後……”西魯特氏道:“你道很容易麼?這也是趕巧了,今年是秀女大挑,正月一過,咱們這裡夠歲數的秀女就北上了,估摸著如今頭一輪挑完了,撂牌子的也該下來了,這裡必會派人去接的。正好咱們叫人跟著一道兒去。”

秀女……大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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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對秀女挺敏感的,因為清普員們說起來總離不開它。淑嘉想起自家的條件,應該也在應選之列,對這個倒很關心,平時也留意對秀女有沒有什麼說法,然而有用的資訊卻很少。

先是跟三藩打,然後是去老家跟祖宗報功得瑟,然後又要收臺灣。康熙終於收了心,在施琅節節勝仗的情況下,他老人家好歹算是想起來——京中十年以來他家遠近支適齡的男孩子大部分都還沒成親,全國各處在旗的女孩子也不敢嫁人==

那好吧,開選。正好,他剛帶著他家寶貝太子從五臺山上修身養性下來,也可以沾沾俗世生活了。

這一次的選秀,不少旗人家抱著不小的期望,那麼多的黃帶子呢,大家中選的機率就會大一些。皇帝也還年輕著呢,保不齊就有誰有了造化。家中品級略低些的旗人,更是如此。即使不被選中,撂了牌子也好啊,好歹能嫁人了。淚目望天。

杭州是一個比較大的旗人聚居的城市,康熙二十二年初接到選秀的旨意的時候,家中有適齡女孩子的人家就開始準備了,這回是貨真價實的準備。往年也有準備的,但是年年準備年年不選,好多人超了齡也沒見旨意下來,後來都懈怠了。

這回是有明旨下來了,杭州旗下營裡亂作一團,趕著做衣裳的、備首飾的、學規矩的。這會兒才立國幾年?統共選了幾回秀女?刨去死皇帝、死皇后、扳著指頭數就能數完了,襪子都不用脫。統共這幾回,中間間隔的時間還挺長,杭州又遠離京城,這規矩學得可夠亂的。

然後就是送秀女入京,有人力財力物力的,隊伍就壯觀一點,據說秀女要經過幾輪淘汰,中間運氣好的還要到宮裡住兩天,還要帶各種衣服首飾生活用品。家境差一點的,或許就是相互有交情的幾家湊一湊。

送到了京裡,有初入圍的,跟著去的人自要等著。有被刷下來的,就要被刷回來。有些人家人手不夠的,最近或派人去接回來,更有如果入圍了,說不定要指婚的,就要入京辦喜事。於是第二批次的親友團們,出發了,石家的家書就是隨團北上的。

快馬把初選的結果帶回來、順便讓杭州再去人接落選秀女的時候,已經是三月了,三月裡石家有兩個人做生日,一個是西魯特氏、一個是石琳。西魯特氏的生日在三月初十,石琳的生日是三月二十三。石文炳近來銀囊頗豐,又因是頭一回這樣共居一城,西魯特氏給叔父備的生日禮物也格外鄭重。

西魯特氏自己的生日,也廣邀了賓客,同時大收壽禮。因為初選的結果出來了,席間也就多了這樣一條大八卦——一起八的人還不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寒玥 發表於 2011-10-1 07:21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1-10-27 12:07 A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做生日添丁進口

西魯特氏的生日宴挺熱鬧的,杭州城裡有頭有臉的夫人們都來了。夏日無聊,不如一起吃酒看戲八卦去。

這堆等級差不多的夫人裡,就西魯特氏最年輕,按年齡算吧,她該有閨女參選的。但是她命好,最早生的都是兒子,女兒是後生的,不夠年齡,所以根本不用著急女兒不能嫁的問題。而其他的夫人,年紀都與石琳夫人差不多,即使有親生的閨女也早出嫁了,當然老生閨女沒算上,那個概率太小。

所以,大家都不急。只在席面上評說著,今年哪樣的有可能中選一類。又說這一批秀女的命實在是好。馬哈達夫人說:“你們想想,這有多少年沒選秀了,京裡的主子爺們,宗室覺羅……噯喲喲,這回有造化的必不會少呢。”然後又說到了婚禮,次及嫁妝……西魯特氏被觸到了心事,看看兩個女兒。淑嫻是庶出,卻是年長,今年十(虛)歲了,有些嫁妝也要開始著手準備了。淑嘉是親生的,伯爵家嫡出的小姐其待遇更要高上一層,越發不能輕忽了。

又有這次秀女不知道能有什麼樣的?落選的秀女總會有這樣那樣不及人的地方,但是如果是因為超齡的,略超個一兩歲也不算很大,小叔子的婚事要操辦了,要給賀禮。伯爵府是石文炳的,不存在分家一類的難題,但是給小叔子的產業也不能薄。還有兒子們也大了,也要娶媳婦,呀!攢媳婦本兒比攢嫁妝還迫切……

此事士大夫,自明時就流行家養戲班子——多是女戲子,石家來此地不久,還是從外頭訂。嗑著瓜仔兒,說著閒話,又討論一下春天將過,夏天又至,誰家有什麼遊玩避暑的計畫,什麼樣的衣裳首飾好看。

淑嘉靠著石琳的夫人,聽得懨懨的,與其聽她們八卦選秀,她寧願去石文炳書房裡,呃,小心地翻點秘密文件什麼的。石琳夫人今日興致不錯,一面與施維翰的夫人介紹一下這班子的特色。施維翰本就是松江府人,當地就極流行這昆腔,施夫人年近六旬了,依舊硬朗,只因為裹著兩隻小腳,行動間需要丫環婆子攙扶行動。

施維翰出仕早,在京中也混了不短的時間,是以施夫人的官話說得也挺好,溝通起來沒有問題,還對石琳夫人說:“這個班子倒有味道。”一折戲唱罷,又與淑嫻淑嘉兩個說話。

此時馬哈達的夫人對西魯特氏道:“弟妹來了有一陣子了,可置下什麼買賣添脂粉錢?”西魯特氏道:“我們在京中的產業盡有的,在這裡胡亂弄些兒罷了,置幾畝薄田取租罷了。”馬哈達夫人道:“這是個穩妥的買賣,入得少些,卻沒後患。”

石琳夫人低頭問侄孫女兒:“一晌午沒睡,悃不悃?跟你姐姐去歇歇罷。”淑嘉眨眨眼:“好。”淑嫻已經起身了,兩個女孩子向諸位夫人道別。淑嘉暗自嘀咕,不知道又要有什麼不能讓小孩子聽的事要說了。

馬哈達夫人也是意有所指,隨口說了出來。八旗兵丁,成丁就有一份國家補貼,基本上生活是有著落的,人稱“鐵桿莊稼”,與鐵帽子王那是一樣的意思:咱這是世襲罔替,不能少的。駐京的旗人慘一點兒,因為京裡各種權貴多,駐外的麼,光一個旗人的身份就方便做很多事情。

到了杭州,位置又重要,最初來的幾乎全是兵丁和家眷,呃,旗人裡很多都是戰鬥力。然後呢,手裡有兩個閒錢,想一想,放印子錢好了。這一放,就有人借,有借的就有還不起的——那是高利貸。這些沒事兒的兵丁呢,正好有那個本事要賬,最後惹下不小的禍亂。

西魯特氏是新來的,並不太清楚這裡面的事情,馬哈達家比石家到得早,已經摸得門清了,她這也算是善意提醒。

西魯特氏心說,我也風聞過這事兒,等你提醒早陷進去了。口中還要說:“多謝提醒。”

所謂交際,大底如此。

——————————————————————————————————————————

西魯特氏生日沒過多久,就是石琳的生日了。做侄子的當然要給叔父長臉,沒說的,一家四口去石琳府上義務幫忙。石文炳一身便服,領著石琳府上的管家幫忙招呼客人,沒一陣兒,就被石琳叫進去了。二品的布政使讓個二品副都統迎客,咳咳,有點兒囂張。

石琳見總督、巡撫和馬哈達都到了,就馬上把石文炳給叫了回來。留下了石琳的‘門生’,在外面招呼客人。

後宅這裡,依舊是夫人們的天下,每回看戲吃酒都是那些套路,相讓著敘座,推來推去地點戲等等。淑嘉心說,這應酬都是夠煩人的,一堆半老徐娘打著官腔,漂亮姑娘一個也沒有。悶頭喝蓴菜湯去了。

好在她自己的生日沒這麼虛文,就在自家過了,也沒唱戲也沒請客。

淑嘉六周歲生日,在這裡稱作七歲。

七歲,男女不同席。

胡說八道!她們不滿七歲的時候也沒見到幾個男人!

七歲之後,江先生依舊是她老師,淑嫻七歲已經很久了,也一樣上江先生的課。不過,兩人上課的時候都有嬤嬤、丫環陪著是真的。淑嘉自讓房裡人做了一套男孩衣服之後,覺得這個活動起來比小旗袍什麼的方便多了,又順勢讓添了幾套。有一次大著膽子穿著去上課,江先生詫異之余,也摸不清楚石家的想法,倒沒有馬上提出反對意見。

只是在下課之後,讓跟他的小廝——名兒就叫小四——這名兒起的,去打聽。小四兒麻溜兒地往漿洗那裡跑,藉口去取洗好的衣服。他嘴上乖覺,幾個嬸子、大娘、姐姐一叫,就打聽到說是二姑娘穿著男孩兒衣服表孝心,也是為了安慰父母兒子不在眼前的空虛。江先生聽了暗暗點心,便不再管了。

我們這裡要說的不是她的課業,她的功課還在繼續,江先生依舊攙水地講《女四書》,教琴棋書畫。淑嘉依舊認真學著三種語言,看看閒書繡繡花,跑她阿瑪那裡當孝女。

現在要說的是她的生日,小女孩的生日麼,不那麼重大。並沒有廣邀賓客,但是聞風來討好的人並不少。比起去年淑嫻生日的時候,石文炳在杭州站得更牢,產業也更多,這回的孝敬自然也更上檔次。再者有一等精明人,打聽到了淑嘉是嫡出,備的禮就更是厚上了幾分。

這裡面也是有分別的,比如石琳夫人就是給了兩個荷裡,裝幾件小玩藝兒、金銀錁子。馬哈達夫人就是見面的時候說起就催人去拿四匹尺頭、一個項圈兒兩隻鐲子,還把自己頭上一根牙簪取下來。而石文炳‘入股’的商家的禮物就豐富得多——淑嘉沒看到,大部分被西魯特氏收到庫房裡去了。

說這麼多只是為了表示,西魯特氏最近累有些忙,淑嘉生日又在夏天,她覺得身上乏,請了大夫來一看。被大夫恭喜了,有兩個來月的身孕了。

繼淑嘉出生之後,六年了,石家再次添丁進口。

又不是頭一回了,大家也還算鎮定。石文炳的鋪蓋被從西魯特氏的房裡移到了書房,西魯特氏身邊添了兩個媳婦照看著,另開了小廚房專管她的飲食,又有單派了丫頭守著爐子熬安胎藥。

淑嘉覺得有些驚奇,不管怎麼說吧,從一個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的地方穿過來,她又是頂小的孩子,意識裡就沒覺得自己會再有弟弟妹妹出現。這種感覺,很新奇。孕婦不管在哪兒,都是受保護動物,但是國策的關係,後世尤其厲害一點。

後世的孕婦或許沒有這種十幾個人伺候著的好運氣,但是全家人的關心是不假的,西魯特氏這裡,物質條件是有的,關注度麼……還真不怎麼高。她這都是第五胎了,大家,淡定了。

只有淑嘉非常好奇,得閒就往西魯特氏身邊湊,用敬畏的眼光看著她的肚子。西魯特氏縱使鎮定也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打發她念一念家庭收支的簿子,一面咬牙說:“你這丫頭!有什麼好看的?還早著呢。”

她還沒顯懷,倒是不用什麼都放下,依舊管著家。拜知識爆炸時代所賜,淑嘉的婦產科常識倒還懂得不少,後世略有條件的家庭都把孕婦當熊貓看,淑嘉的意識裡也不例外。是以淑嘉特認真地對西魯特氏說:“額娘要注意休息,沒事兒不要耗神,有事兒也少操心,有什麼帳本子,過了晌我來說給你聽……”

聽得西魯特氏笑得直打跌:“你才多大點兒,也來充大人兒。”心裡倒是感動,又一想,女兒早慧,未嘗不可以再趁此機會更深入地瞭解一點家務處理。最後還是讓兩個女兒一道,下午做一陣兒針線,就跟著一起聽聽家務事。

淑嘉覺得,這樣西魯特氏一面處理家務一面還要對她們解說,更耗神了,大為反對。同時提出:“額娘,夏日又易犯悃,不如早上我們抽空兒過來。”西魯特氏道:“真是長大了。”也與石文炳嘀咕,怎麼二丫頭一下子這麼懂事兒了?往日只是老成些,現在竟是個管家婆,連額娘都管上了。

石文炳笑道:“常有的事兒,你懷慶德的時候,富達禮也是一下子懂事兒不少。”西魯特氏笑道:“這倒是,既這麼著,就如了她的意罷。她呀,還嫌我後晌犯悃耗神,叫我早上把事兒結了,好歇著。”石文炳也笑了,閨女懂事,與有榮焉。

淑嘉死命回憶了不少孕婦注意事項,要求西魯特氏不要總窩在房裡,也要多走動走動等等,被西魯特氏拒絕:“我這樣兒,怎麼走動?”順勢又說了淑嘉一頓,不外是些女孩子不要太跳脫的話。淑嘉一愣,忽然想起年份不對,這年頭女人講究文靜,然後悶得身體都壞了。最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石淑嘉小朋友,目前前齡前兒童,沒上過體育課,她姐姐,小學生淑嫻,也沒有體育課!(你才發現?!死宅!)

這樣的身體……絕對會柔弱啊!不運動意味著很多事情,尤其是體質差,容易病容易死,以及吃多一點兒都容易胖!悲劇!淑嘉低頭道:“就是覺得屋裡悶麼,外頭花草多好看呐,看著心裡也舒服。我家弟弟妹妹要長得漂漂亮亮的,不是說這會兒看什麼長得就像什麼麼?”

西魯特氏笑噴了:“你又從哪裡打聽來的?”最後還是同意了,女兒有孝心,早上陪她到花園裡散步,晚上陪她到院子裡納涼,做人額娘的當然給面子。淑嘉也暗下決心,要鍛練身體,跑步不太行,咱能做做體操,第八套廣播體操還記得一點,仰臥起坐之類的也難不倒她。

孕婦的生活上了正軌,另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情砸到了頭上。

這天,休沐日,難得極了。清代十天一休息,比七天工作制慘多了,也不知道整天都忙些什麼。石文炳難得不用起太早,而夏日天亮得早,淑嘉早早爬了起來到她額娘院子裡。

然後,目睹了石文炳滿面春風地從王姨娘房裡走了出來,王姨娘含笑跟在後頭……

姨娘這種生物,除了打簾子當擺設之外,原來還有其他的用途。

淑嘉:……



第二十六章 標準爹不是道學

石家的姨娘一向是佈景板式的存在,至少在淑嘉眼裡就是如此。每天早上,她去西魯特氏那裡的時候,姨娘們已經早早起來了,不少時候她進門時就是她們打的簾子。吃飯的時候,丫頭、嬤嬤們布菜,姨娘們也不能倖免,布菜輪不到她們,也得老實站在一邊。

三藩的原因,淑嘉沒見過石文炳在家裡住過幾天,都是中間打個招呼就走的那種,自然有說不完的正事要跟西魯特氏商量,姨娘們也只好眼巴巴地跟著看著。石文炳又是個武職,戰爭時期,還不比外放的官員,老婆不在身邊還要帶個小妾照料起居,完全就是不給帶女眷。

等到石文炳變成副都統,又是整天忙著交割,上了船,男女分開。船上地方也不大,姨娘們住得擠了些,他也不好意思如何如何。

所以淑嘉知道她爹的三個小老婆是一回事,卻也僅僅限於“知道”而已。以前也不是沒糾結過,畢竟沒親眼目睹過。

眼前這個,打擊太大了!

淑嘉如今個頭兒不高,早已經自己走路了,海拔的關係,她眼中複雜的情緒誰也沒有發覺。烏雅嬤嬤俯身小聲道:“姑娘,老爺已經過去了,您也移步。”淑嘉這才深吸一口氣,噔噔噔地跑到正房裡去。

何嬤嬤連忙跟上:“姑娘慢著點兒,要穩重。”淑嘉哪裡聽她的。王姨娘跟著西魯特氏住的,石文炳往正房看老婆的時候,西魯特氏這邊的丫頭早就打起了簾子,一抬眼,正好看到旁面還有一堆人,認得是二姑娘這邊兒的嬤嬤丫頭,視線往下掃,正好看到二姑娘,於是簾子也不用放了,等著二姑娘進門兒。

石文炳心裡想著今天起得晚了,略有不好意思,急匆匆地去跟老婆說話,沒注意到一旁淑嘉已經在一堆人的擁簇下過來了。他閨女更生氣了。

進了門兒,西魯特氏已經梳妝好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何嬤嬤在院子裡讓淑嘉慢點兒走。石文炳轉身一看,他家小閨女氣場全開正往屋裡沖,笑笑去上首自己的位子上坐好,等著女兒來請安。老婆又懷上了,小老婆依舊美妙,小閨女這麼有活力,平時還很孝順,石文炳的心情很好。

……不得不說,這父女倆思想上的代溝差得很大。

淑嘉心裡火透了,老婆懷孕了就這樣這樣,太混蛋了!男人要是靠得住,驢都能上樹啊!

進了門兒一看,好麼,那個在小老婆那裡鬼混了一晚上的傢伙還一臉理所當然地坐在上頭,更可恨的是,她額娘還問:“昨兒歇得可好?”妹喲!

撲踏撲踏走過去,想安慰她額娘,話還沒開口,淑嫻到了。淑嫻姑娘自從換牙說話就很少,現在門牙那裡長得差不多了,沉默的性格卻保留了下來。與她不同,淑嘉雖然也不樂意讓聽到漏風齒的聲音,但是這樣的聲音賣起萌來通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有時候情節需要她還會故意說得更不標準一點。比如纏著石文炳要求去他內書房,又比如向西魯特氏要求夏天要天天洗澡。

不過現在,淑嘉沒有賣萌的心情——存貨已清倉,新品沒上市!

淑嫻到了,淑嘉不管原來想做什麼,都要過去與她並排站好問安。然後老實坐下聽訓。天天說的庭訓,了無新意,已經演變成例行的詢問了。石文炳先是問昨日功課,又問了額娘最近不宜多操勞女兒們有沒有別的需要向他彙報的事情。

淑嘉忍不住小小“哼”了一聲,都由淑嫻代答了:“先生在講《女孝經》,講得仔細,已經開始講蒙語了,又教了幾筆工筆。房裡的擺設都是早先定下的規矩,陸續交了上來,並沒缺什麼。”說完又給淑嘉使眼色。

淑嘉生著悶氣,心說,你關心小老婆去吧,還理我們做什麼?悶聲不說話。

石文炳心情很好,笑道:“二丫頭這是怎麼了?哦,前幾天你說要《三國》來看,這兩天你額娘有喜事,我就把這事兒給誤了,生氣了?今兒就打發福海去外頭買了來給你。”

滿人對《三國》有種特殊的情懷,據說淑嘉她曾外祖父跟曾外祖父的哥哥倆人就是從這裡面生吞活剝了‘蔣幹盜書’的情節,然後把袁崇煥給坑得淒慘。在關外就有人翻譯出了滿語版的《三國演義》。是以淑嘉前兩天提出要看書的時候,石文炳並沒有反對,反而覺得讀一讀也不錯。

這兒他恍然大悟——我說怎麼一早上進來之後直奔她額娘不理我呢?往常就是關心她額娘也要先問個好,敢情!

西魯特氏帕子一掩嘴:“老爺就慣著她,偏她古靈精怪的,盡出么蛾子。”

她說話了,淑嘉抬起頭來,疑惑地仔細打量她,氣色居然沒有不好,樣子也不像特別難過。……額娘,你都不生氣哦?

夫婦二人看著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疑惑的樣子委實逗人,交換了一個眼色。

如果西魯特氏知道淑嘉是怎麼想的,一定會回她:你忘了你姐姐可不是我生的了,一回生二回熟,這事兒本來就是這樣的,與其鬧得眾人不待見,還不如大方點兒,讓你阿瑪心裡覺得我可靠呢。

淑嘉憋個半死,草草吃了兩塊點心,就說:“我今兒的功課還沒溫呢,去溫書了。”淑嫻拿帕子遮了嘴,咳嗽一聲:“女兒也告退了。”

西魯特氏道:“都去罷,今兒我這裡燉了蓮藕排骨,等你們來吃。”淑嘉一聽,馬上問道:“額娘不覺得油膩?有胃口了?”西魯特氏兩眼彎彎,有些得意地看了石文炳一眼,道:“廚房上如今手藝見長,不礙的。”

石文炳是比較滿意小女兒懂事的,特別強調了一句:“去罷,後半晌放學回來就能看到《三國》了。”

淑嘉一低頭,蹲了個禮,父母在上面暗笑。

——————————————————————————————————————————

回到自己房裡,紅袖迎了上來:“姑娘,要看書還是寫字兒?”淑嘉恨恨地:“看什麼呢,我都會。”紅袖與青衿莫名其妙,面面相覷不敢接話。嬤嬤們道是她被打趣了,不好意思,都含笑看著她。兩個小丫頭看這陣勢,就知道沒什麼大事兒。

春喜說話了:“那姑娘要是不看書了呢,我就把等會子要用的書都包起來,可好?”

淑嘉到榻上坐了,抬眼看著下麵,紅袖與青衿都低著頭,勉強道:“我心裡有事兒,不是說你們。你們也去吃點子東西罷。”兩人福了一福,倒退著下去了。

王嬤嬤走了過來,伸手揉揉她的小肩膀:“姑娘這是怎麼了?老爺不是答應給買書了麼?長輩打趣兒兩句,也不是很過份。”

淑嘉心說,我才不在乎這個,本來這書就是我賣萌著討來的。左看右看,不說話,春喜、夏喜就退了出去。王嬤嬤伏下身來,輕聲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有什麼心事不能跟嬤嬤說?說出來心裡也痛快。”

這些嬤嬤與她相處的時間比西魯特氏都長,小時候是她們哄她睡覺、教她說話、抱著她走路。西魯特氏對她是好,關係上說也很親密,然而淑嘉與嬤嬤們的情感卻也不差。人吧都是相處了來的,淑嘉想,有關西魯特氏的事情,不能直接問孕婦本人:你老公在你懷孕的時候跟別的女人那啥啥了,你不生氣啊?

就只好問嬤嬤們了。

當下繼續用漏風音賣萌(此人悲劇,上回掉的牙快長上了,旁邊的牙又掉了,繼續漏風):“早上額刻到額瑪……”(早上我看到阿瑪從那誰誰那裡出來了……)

嬤嬤們臉色一變,馬上神情一肅。王嬤嬤已經很久不抱淑嘉了,此時斜簽著身子坐在榻上摟著她:“這些事情姑娘不用掛心。”然後由烏雅嬤嬤解說,王姨娘也是咱們家的人,老爺‘看’王姨娘不代表不理太太了,看老爺多疼姑娘啊。

哦,對了,現在太太不方便要靜養,但是老爺也要人‘照顧’,您不是得心疼一下您阿瑪麼?沒事兒沒事兒的。

嬤嬤們覺得吧,這孩子的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真不好解釋這種事情。說她小吧,又能敏銳地發現一些問題,說她大吧,又不能直說這三妻四妾很正常啊很正常。你爹跟別的女人那是……壞了,這就是不能跟小姑娘說的內容了。

嬤嬤們滿頭大汗,最後一錘定音:“就是這麼回事兒,姑娘知道了就是知道了。”

我靠!淑嘉終於從她們的解釋里弄明白了,這是常態,雖然她不樂見,但是必須存在。

接著,嬤嬤們又開始了細緻工程,決定從小給她灌輸一點“宅鬥基本功。”

“您看太太著急了麼?不用急啊,太太有兩個哥兒,又有姑娘,穩穩的。”、“張姨娘有了大姑娘,依舊是姨娘,算不得正經主子。”、“不用多計較,有**份。”諸如此類。

淑嘉悶悶地接受了現實,她爹,方正嚴肅的一家之主,納的小老婆不是為了擺設而是為了用,而且,大家都說這樣對。然後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她姐姐也是庶出的。但是,淑嘉心裡雖然彆扭卻無法很排斥她,人果然都要相處,處得久了就有感情了。

直到下午,福海家的把《三國演義》拿來了,她也沒有很開心,只是發現由於杭州有旗人聚居的緣故,福海買了滿語、漢語兩個版本的回來。

此時她還不知道,她接下來要知道的事情,可比目睹她爹跟姨娘在一起勁爆多了。

沒過兩天,淑嘉上午放了學,去看她額娘,發現額娘面前一排水蔥一樣站著六個年輕女子。據說,是外面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聽說她額娘懷孕了,在送了一堆保胎藥材關心太太身體健康之後,又送了漂亮姑娘來關心老爺的生理需求。

叔叔能忍,嬸嬸都不能忍了!

——————————————————————————————————————————

這個據說,是淑嘉讓紅袖去打聽,然後自己分析得出來結論。

淑嘉氣咻咻地回房了,紅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或者說,根本沒意識到她家姑娘會為了外面送來奴婢生氣。春喜等大丫頭知道了這事兒,多半會私底下說兩句,諸如這新來的長得不壞,但是像只貓似的一類。嬤嬤們則用詭異的眼前盯著她們的裙底,沒一會兒,丫環們的目光也從她們的臉上移到了裙下。

總的來說,大家都沒把這幾個年輕姑娘當一回事兒。看啊,當家主母都有了兩兒一女,地位穩穩的,正經的伯爵夫人、五花誥命,舅爺家也是爵爺高門。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正好啊,太太有了身子,本來吧,還有三個姨娘,也夠使了,無奈年紀大了點,新鮮感恐怕不夠。有了新的,也不壞。

心向西魯特氏的人都覺得吧,這幾個,全是小腳女人,又是當禮物似的送進來的。通買賣,不是什麼高貴人,再得寵也翻不了天,不是挺好?

就連西魯特氏本人,心裡當然不會很樂意,明擺的,誰樂意一堆年輕姑娘來搶丈夫啊。但是心思一轉,也淡定了下來,一隻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也不是頭一回了,就算要收拾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太太還要賢良形象呢!

弄了半天,為此炸毛的也就是淑嘉一人,原因:她是穿來的,她覺得她爹被搶了。

所以,紅袖委實不能理解二姑娘怒從何來。只聽二姑娘說:“你記著你父親是跟著老爺出門兒的?”紅袖小心地道:“是。”一個字也不敢多說。淑嘉定了定神:“那……你回家問問去,這幾天老爺都見了什麼人,這幾個丫頭是哪裡來的!”

紅袖張大了嘴,烏雅嬤嬤與尹嬤嬤慌忙把門掩上。淑嘉笑了:“嬤嬤急什麼?大熱天兒的,自家院子裡,我又沒睡下。關了門兒,生怕別人不知道咱們說私房話麼?”兩個嬤嬤一怔。

淑嘉對春喜和夏喜道:“開了門窗去。”

二姑娘好可怕……太精明了吧?

二姑娘:好多電視都這麼演的!

何嬤嬤輕輕走了過來,對淑嘉道:“姑娘,天下沒有閨女管著父親房裡的事的。有太太呢。”王嬤嬤也歎道:“姑娘,要避嫌。”

淑嘉一嘟嘴,眼神好無辜:“剛才,不是聽說——是外頭送給咱們家的麼?怎麼成了阿瑪房裡的事?又不是小廝。阿瑪又不缺人伺候。我看她們都乾淨爽利,難道不是送來的繡娘廚娘?咱們家除了這兩樣兒,旁的都不缺。要是在京裡,連這個也不會缺。不過這邊兒的衣裳飲食跟家裡不太一樣……”自言自語。

嬤嬤們都吃不准了。

淑嘉又說:“那可不好,廚房是要緊的地方,要仔細打聽了,居然沒問牙子,奇怪。紅袖,你去問問你父親,可是阿瑪在外頭弄來的,額娘現在身子金貴不能費神,我得多想一想,你可別瞞了我。”紅袖咽咽唾沫:“是。”偷偷抬眼看向烏雅嬤嬤。烏雅嬤嬤輕輕點了點頭,紅袖輕手輕腳退了下去。

下午去學女紅,認真縫荷包,華善生日將至,家裡要送禮到北方去,她要爭取在此之前做出一對漂亮的荷包來配上絡子。已經做出雛形了,就剩下細節,因此要格外小心。下了課,石文炳那裡傳話來,說是晚上有應酬,讓二姑娘認真溫習功課,不可偷懶,不然要打屁股。

完全是戲謔的話。淑嘉翻了個白眼,前一陣兒石文炳這樣說她會挺快樂,現在麼……

第二天,紅袖一早就回來了,帶來的消息是:她爹伺候著老爺出門兒,老爺一向忠勤王事,白天老實工作。下班後,也老實回來。有時候有宴請呢,老爺也會赴宴。老爺沒有去不該去的地方,倒是外頭有職位低的想‘上進’,或是有想傍個靠山的,可能會送人,旁的就不知道了。

說了等於沒有說,淑嘉估計,這種送錢送美女的事情,官場上多了去了,不獨眼前一例。但是吧,石文炳跟姨娘那啥啥,淑嘉勉強認清了現實,這一下子又這樣,她心理就不能接受了——那是她阿瑪,平常正人君子的要命,而且,最近越處越有感情,她不能接受這樣的‘背叛’。

淑嘉恨恨,滿腹心事地去西魯特氏那裡,然後發現,西魯特氏兩邊只立著四個新人,少了倆……剩下的四下,站得更老實了。

蝦米?!這樣就被解決掉了?!

淑嘉傻了。石文炳坐在上面,臉色淡淡的,看得出不高興,卻不像是針對家裡人的。證據就是,他和顏悅色地對淑嘉說:“新書看著還喜歡麼?”

不是吧?她還沒動手呢,她那賢良淑德,溫柔可親,懷著孕還要讓老公去小老婆那裡的額娘……不聲不響就KO掉了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寒玥 發表於 2011-10-1 07:23 PM

本帖最後由 寒玥 於 2011-10-27 12:08 A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宅鬥行家一出手

不管怎麼說吧,原本六個的,現在少了一對兒,耗時:兩個時辰。

據說,當天晚飯都沒給人家吃,當場就打包退貨了。

淑嘉對她額娘的彪悍的戰鬥力佩服得五體投地。佩服之餘,也很好奇,這也太利索了,她額娘不會直接把人做掉然後裝麻袋裡丟了吧?淑嘉趁青兒過來替西魯特氏給她送荔枝的時候,小聲問青兒:“額娘那裡怎麼少了兩個人?”

青兒放下手中的碟子,連忙對她擺手:“我的小祖宗,別亂說話,不該問的別問。太太叫不許再議論這個呢。”要是淑嘉再大個幾歲,繼續問呢,青兒也就回答了,只是姑娘還小,太太說的話就必得遵著了。是以,不論淑嘉怎麼問,她都不鬆口。

淑嘉滿腹狐疑。

更讓她疑惑的是,她額娘出手幹掉了倆,然後……居然就安心養胎了,每天早晚,淑嘉過去陪她到後花園裡散步,園裡有一汪活水,江南園林秀美,內植草木,清新怡神。淑嘉快急死了,這倒楣催的,餘下的四個,可全都住進來了啊!又不敢問,怕刺激到她額娘。

石文炳居然、似乎、好像……把其中一個叫婉柔的收了房,沒兩天那人就單獨有了一間偏房居住,石文炳也樂意往那屋子裡鑽。

淑嘉這會兒再炸毛也要冷靜下來,想了想,換上方便的男裝,又給她爹當書房小幫手去了。

石文炳,套句時髦的話說,就是‘找到了第二春’一樣,臉上也洋溢著青春的氣息。淑嘉在心裡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臉上還要笑著問:“阿瑪有什麼事兒這麼高興?說出來讓我也高興高興?”

石文炳右手成拳,抵在唇邊咳嗽了兩聲,正了正表情,招手讓淑嘉過去。淑嘉鼓著腮,走到他跟前歪頭看他。石文炳一伸手,把女兒撈到膝蓋上,淑嘉姑娘御用的座椅——她爹的大腿。

點著女兒的鼻子,石文炳重新拾起了為人父的那種暖暖的感覺。兒子出生那會兒,他是激動、興奮,終於有後了,當然高興。然而為了為人父親的尊嚴著想,還是不能表現得太明白,之後就是女兒出生,他在外頭沒見著。等他回來了,兒子長大了,父子之間的相處就更標準化,大女兒也更守規矩了,石文炳這輩子,單純地表露出‘父親’的表情,也就是最近她家小閨女‘開竅’之後的事兒了。

所以說,三藩為淑嘉同學與她阿瑪之間和樂的親子關係,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這會兒,石文炳一手摟著女兒,一手點著她的鼻子,問:“今天又學了什麼?”淑嘉歎氣道:“還是那本書,明明《四書》講得很快的,為什麼《女四書》要講那~麼——長?”

石文炳極有耐心:“那是做人的道理,你必得知道的。現在不知道,等出了門子就要受苦——”想起女兒以後不知道要便宜哪個混小子,心裡由衷地不爽了起來,岳父的心態油然而生。摸摸女兒粉嫩的蘿莉臉蛋,不頂漂亮,但是……我家的閨女多可心啊!

石文炳一面苦口婆心勸女兒:“這是為了你好,長大了就知道了,要好好聽話……”一面覺得把女兒調-教得這麼好還要便宜了別人家,人生實在苦逼。忍了忍,又安慰女兒繼續說:“旁的不論,婦有四德:德言容功,把這些記住了,旁的都隨你。”淑嘉看著他一張苦瓜臉,當下表示理解:“嗯,知道了。”呀,旁的都隨我的意啊!太好了!江先生課上可沒教要對小老婆好,對吧?

石文炳松了一口氣:“《三國演義》看了麼?有看不懂的地方麼?”開始給女兒們添置史書的時候就是為了裝門面的,他以為女兒們是看不懂的,如果淑嘉真的是個學前班的年齡當然是看不懂的。直到添了《三國演義》,他覺得這種有點益智故事類的書更適合小孩子看。

不過鑒於她們讀書的時間並不很長,應該也是囫圇著看,石文炳閑下來便有意給女兒講一講。淑嘉道:“漢語的能看懂,就是國語的……國語還沒學得那麼深。”滿語的《三國》本身就是翻譯來的,譯本的品質還真不算高——尤其是在能看得懂原版的情況下,翻譯總會失真而使得有些情節難以理解。有些詞彙是漢語有而滿語無的,還有句式啦,詩詞啦一類,滿語譯本就顯得不那麼精彩了。

石文炳順手就從抽屜裡抽出一本滿文的來,拿到淑嘉眼前:“哪裡看不懂?”淑嘉依次翻著,一面翻,一面問。石文炳很詫異,她閨女的水準不差麼,虧他剛才聽說‘國語還沒學得那麼深’的時候還想去敲打江先生來的。

父女兩個一個問,一個答,間或討論,時間過得很快,書房裡的大鐘敲出九響的時候,石文炳就催女兒去早早入睡,並且答應明天還給她講《三國》。石文炳是個好父,淑嘉心裡好過了不少。投桃報李,她決定把他拉出罪惡的深淵。

非常可愛地表示,她要送他爹回房,然後自己再回去,以表孝心。他爹今天想去婉柔那裡過夜好不好?石文炳為難了。

淑嘉小小聲地說:“我想去看看新來的姐姐,聽說,南邊兒的女人針線活兒好。白天不得空兒呢,早上讀書,後半晌要學規矩,我還想多陪陪額娘。”石文炳被感動了,多好的閨女啊。

好閨女伸出右手食指,指腹朝上,勾了兩勾。呆爹配合地神神秘秘地低下頭,只聽好閨女說:“咱們偷偷過去,不告訴額娘,好不好?別叫額娘睡下了又起來。”閨女是爹娘貼心的小棉襖,看,想得多周到,呆爹呆呆地答應了。

家裡最大牌的一對父女要‘悄悄行動’,跟著的丫頭婆子自然配合得要命,人雖多,一樣動靜很小地進了小院兒。石文炳還見人就打手勢——不許出聲兒。一行人鬼子進村兒似的摸到了婉柔姑娘的房裡。

這會兒,婉柔姑娘正在洗腳。婉柔只是個通房,還沒有丫頭供使喚,自己打了水來(這些生活上的細節西魯特氏從不苛待人),舒舒服服地泡著。

對了,淑嘉姑娘的目的就是:引她爹去看人家的……腳!只是腳!

對此,我們只有說:丫頭,你太兇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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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腳,對於女性的生理心理是極大的殘害,從很小的時候,為了追求不知道哪門子的‘好看’,就要把腳骨折掉,用長長的布條把腳裹成奇怪的形狀。別以為只是折折骨頭就完事兒了,肉肯定會長,光是裹起來,再長,那就是一坨肉疙瘩,奇醜無比。為了好看,最好在裹的時候讓它爛一爛,流點膿,讓肉變少,以後再長,也是纖巧的。最好能裹得腳尖微微向內側彎著,那就更好看了。再配上造型好看的繡鞋,遠著著真漂亮,近看著,穿鞋的時候也漂亮。

脫了繡鞋呢?是裹腳布,除了裹腳布,就是畸形的腳,腳上的小趾和無名趾折斷了骨頭壓在腳底,大拇趾向裡擠,整個腳弓鼓了起來。據說,為了一直這麼小下去,晚上洗完了腳還要再裹起來以防夜間的時候生長。

——說這麼多只是為了說明,這丫頭的這主意有多狠。這年頭,旗人從一出生就有登記,到成年了,管理得更嚴格,按照淑嘉的理解在旗的不管是八旗還是包衣,都是國家財產,也就是說,不可能被這樣送來送去,至少不是她們家這個級別的人能來回送的。外頭商人孝敬來的,只能是裹了腳的……

婉柔驚得腳盆都踩翻了,然後還失了平衡倒在地上,腳底也露了出來……

淑嘉有理由相信,所謂古代女人的腳不能給人看,完全是因為——它太醜了!任何時候,包裝都很重要,沒有了做工精細、繡著花草蟲鳥的窄窄鞋弓,再去了裹腳布,直接把扭曲得超出正常人想像的畸形骨肉展現在了世人面前。

就算是有心理準備的淑嘉,也被嚇了一大跳,完全沒想到。

而且,屋子裡的味道也很不美妙,想想,大夏天的,站了一天的人,再‘冰肌玉膚,自清涼無汗’,也不可能腳丫子生香吧?規矩是必須立的,正經姨娘都要立規矩的,她一外來戶當然要小心。不管怎麼樣,只要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初來乍到都不適合太張狂不是?

在這裡,要隆重介紹一句歇後語——老太婆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婉柔還不是老太婆,也勤洗腳,還勤洗裹腳布。問題是她現在正在洗腳,當天的裹腳布還在水盆旁散發著氣味兒沒來得及收拾。夏天吧,天一熱,根據科學道理,分子運動加快,味道散發得麼就更兇狠一點。

兇殘加倍!

石文炳當場傻了,他算是鎮定的,失神之後馬上恢復了常態。不管臉頰是不是在抽動,至少眼神已經恢復正常了。還有餘力低頭看他閨女,好麼,小丫頭直接嚇傻了。旁邊的丫頭婆子直接倒抽涼氣,這麼多人一起抽氣的聲音還是挺壯觀的,發覺了之後又一齊捂住了嘴。

石文炳把為什麼會跟女兒一起抽風,帶著丫頭婆子跑小老婆房裡的原因都給嚇忘了,一閃身,擋住了女兒,咳嗽一聲,直接說:“天晚了,收拾收拾安置了罷。”然後轉身抄起小閨女就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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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象淑嘉完全不知道她額娘是怎麼KO掉那倆姐姐的一樣,西魯特氏也不明白:怎麼老爺慘白著臉回來之後,就再也不提那幾個漢女子的事兒了呢?

淑嘉不明白,西魯特氏下了禁口令她就打聽不到。西魯特氏不明白,拎了人來一問,就全明白了。西魯特氏好氣又好笑,這小丫頭打什麼主意呢?跟她們學針線?看她們像良家樣兒麼?拿得動針線麼?你不是前幾天才磨得我頭疼,非找了杭州本地的繡娘來做師傅麼?昨天還誇這娘子手藝好,能學到不少東西呢!

你就扯吧!

如女莫若母,雖然這個閨女是半路入行的,但是母親卻是實打實十月懷胎養出這麼個女兒來的,比起淑嘉對她,西魯特氏對淑嘉要更上心一點,對淑嘉的一應學習生活該知道的都知道。

另一方面,西魯特氏對於女兒的‘貼心’也是非常感動的。雖然手段嫩了點兒,但是表示了立場——母女一條心。不過呢,還是要敲打敲打,讓她不要走上了歪路才好。在家中立身,首先自身要正,總動這種小巧,終究不是正道。

淑嘉沒料到她額娘還會有這種背後詢問她行為的動作,她覺得吧,這事兒天衣無縫,看啊,本來就是麼,我一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就是這麼一多嘴。誰能想到,我是穿來的、壓根就不是真蘿莉?這一切看起來就像是巧合,不是麼?

她認為,幹掉了外來份子,憑家裡那幾個在西魯特氏手底下討生活的姨娘,應該不至於有什麼風浪的。根據評估,三個姨娘跟四個菟絲一樣的女人,就宅鬥來說,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就吸引男人目光來說,後者明顯優於前者。

多好啊,她額娘也能省心了,省得礙眼堵心,孕婦心情不好可是會影響胎兒健康的。哪裡知道她額娘比她想像中精明得多了。

再者,淑嘉也有一點內疚,不管之前怎麼厭惡,看到那雙畸形的腳之後,她心裡也不好過。婉柔也忒慘了點兒,欺負殘疾人士的內疚油然而生。尤其是,石文炳受了刺激之後,明確表示不要讓這四個在眼前伺候了,理由是:為了胎兒好。

據《周禮》還是什麼禮上說的,孕婦懷孕的時候,要看長得端正的人,坐相也要端正,要吃端正的食物,聽正經音樂……這幾位元長得還行,但是身體有‘殘疾’,不夠正,直接打發去後臺做針線了。

居然用這種藉口?淑嘉認為,如果自己掰歪了女四書,也可以理解為是被這位歪掰經典的阿瑪給帶壞的。

其他三個麼,還湊合,婉柔本是收了房的,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夠她難過的了。對這幾個人現在的下場,淑嘉又略有不安,情緒有點低落。也所以,這一天都有點不在狀態,直白地說,就是整個人都在想著心事,因而顯得很呆。

傍晚陪西魯特氏去散步,被西魯特氏猛然問起:“怎麼想起帶你阿瑪去看他房裡人了?”淑嘉想,她當時臉上的表情完全展露了內心。

因為西魯特氏接著說:“我知道你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有些事兒,你還是知道了比不知道得好。原想著你再大一點兒再跟你說的,如今看來,說說也不算早。”

接著,西魯特氏以過來人的身份、在娘家十幾年的觀察、近二十年的實戰經驗,深入淺出地分析了淑嘉的行為。非常明確地指出,淑嘉的辦法,見效快,但是手太狠了,非常地沒有可持續性。

然後西魯特氏含蓄地提出了問題,再來下一個,你也這麼幹?淑嘉眨眨眼:“阿瑪往後見到小腳女人還敢……麼?”西魯特氏無語半晌,然後一指頭戳到了她的額頭上:“要不是小腳的呢?來一個收拾一個?還要不要名聲了?就算拼著不要名聲了,又收拾得過來了?”

善妒可不是什麼好名聲,七出之條。不想跟你較真兒就罷了,一旦看煩了,那就是現成的罪名。淑嘉的臉也變得嚴肅了起來,算起來吧,她額娘都快能娶兒媳婦抱孫子了,可她阿瑪還在壯年不是?以後這種事兒要是多了起來,還真是個麻煩。

那要怎麼辦呢?她翻爛了《女四書》也沒找著如何處置小老婆的具體案例或者是行之有效的操作方法,越發確定了《女四書》的性質,並且自發理解為: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全看心情以及有效程度。

西魯特氏笑了:“這有什麼難的?”把自己打造成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妻子,形象要美好得所有人都知道,當然必須要讓你丈夫也知道。然後,你說什麼,也不會有人懷疑,都認為你是對的,至少出發點是好的。這樣你也就能得到更多的尊重。

淑嘉想了很久,直到腳都站酸了,總結如下:要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把握住輿論的走向。以及,爭是不爭,不爭是爭——小動作不可以過多,這樣會被人發覺,也會顯得器量狹窄。而且,西魯特氏也不贊成淑嘉赤膊上陣親自去收拾石文炳的通房,哪家小姐有這樣做的?有**份顯得沒有品位。

為此,西魯特氏拿自己的戰績作為教材——

本朝制度,官員不得嫖-妓,沿著從明代來的規定,敢那啥啥了,輕了革職,重了永不敘用。當然啦,一般呢,大家對於這種男人都會犯的錯誤是會存著包容之心的。但是,很多事情就壞在這個但是上了。

不管明也好清也罷,黨爭是個不可回避的問題。這風流罪過,說大不大,說小吧它也不小。法律明文規定著呢,你說,在朝堂上,他們抱成一團兒,想抓個小辮子實在是太難,生活作風一旦有問題,管直就是大好的把柄往手裡送,不用都對不起自己。

所以這條法律,執行得還算給力,把大好的國家棟樑往BL的道路上推得越行越遠。

哦,扯遠了,扯回來。如果有不BL,但是又嘴饞的呢?當官的一條好處是,有權。有權就有人要求,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那有求於人就要有禮相送。就有人贖買些,嗯,漂亮的,嗯,從事某種職業的女子相送。贖買了,就不算是妓,那……對吧?

這被KO掉的倆,就屬於這種。

當然,這些淑嘉並不知道。

西魯特氏心裡不舒服,倒也接受了石文炳又有看上的女人的事實,不管怎麼說吧,弄到家裡來,在自己的手掌心裡,總比石文炳在外面安了外宅,完全脫離了掌握要好得多。(淑嘉:我記下這一條了。)

西魯特氏根本就沒把這幾個黃毛丫頭看在眼裡,就像公認的那樣,新人來了,完全對她構不成任何威脅。但也不可能把什麼底細都不知道的人都接納了下來,她家內宅裡還有兒女呢,受了不好的影響怎麼辦?

所以,在淑嘉動腦筋讓她家蘿莉間諜去刺探情報的當口,西魯特氏直截了當地把跟著石文炳出門的小廝給拎了過來。

於是,在淑嘉動用她辛苦挑選來的蘿莉小間諜紅袖去打聽消息,結果什麼有用的都沒打聽到的時候,西魯特氏直接利用當家主母的特權,把跟著石文炳出門的人給拎了來。跟石文炳出門也有輪班的,這天休息的小廝只好過來跟太太彙報。

小廝好冤枉,他家老爺,正如王有說的,很老實,根本沒有去不該去的地方,那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這幾個相好呢?小廝開動了腦筋,終於從記憶的深處、熊熊燃燒著的八卦烈火裡翻出了些渣滓。

“回太太,要說許是前些日子,外頭有人請老爺吃酒。您知道的,就是外城那些個,投了咱們家借勢的。為哄老爺高興,請老爺看戲吃酒,這不就有陪酒的了麼?”他們跟著出門的人也被引到一處招待著,與商家的下人聊天兒,三杯酒下肚,就八卦了出來,今天,商家老爺特意找了倆陪酒的來。

繼續八卦,這些跟班們無不羨慕,好豔福,那可是有名的花魁。接下來有顏色的話就不適合在太太面前說了,小廝叩了個頭。

西魯特氏的臉刷地就掛了!她可以允許進新人,但是不能允許什麼齷齪樣的人都進來!行院裡的怎麼能帶進家裡來?!這家裡可不能這麼不講究,帶壞了一家的風氣!她也不大願意相信他丈夫就這麼不講究,逢場作戲什麼的,常有的事兒,她哥哥也不是沒辦過,但是帶回家裡來就是另一番說道了。

西魯特氏一面打發了心腹家人去打聽底細,又把幾個人又拎過來說話,細細看她們的行止。其實經過訓練的妓-女,規矩還是能看的,但是,從細節上來說,總能感受得到一點點的違和。西魯特氏心裡就有了數,專等石文炳回來就彙報了。

石文炳一張臉瞬間變得猶如他的姓,石雕似的冷硬。他壓根就不知道這事兒,官場上,互相送個奴婢什麼的,很正常,他聽說了之後也只是淡淡一笑,讓交給他老婆處理。完全沒料到給送了這麼兩個來。行了,不用再說了,人,退回去,送禮的,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

石文炳,用她小閨女的話,那可是個“標準”的封建大家長。于妓,可做紅顏知己,絕不會弄到家裡來。這種行為,你可以說是遵守原則,也可以說是——做著XX,還要立牌坊。這年頭的正經男人,大致如此。(淑嘉:不管是誰的戰果,其根本點就是在利用石文炳的原則啊。)

西魯特氏一手撫著肚子,一手摸著淑嘉的腦袋,問道:“明白了麼?我原不想早早與你說這個的,說了也就說了,你記在心裡就行,誰都不要告訴。明白麼?居家過日子,大度點兒有什麼?只能使人坐得更穩當。非得跟烏眼雞似的,叫人都知道了才算好?那就是個靶子,沒見著上趕著當靶子的。”

最後西魯特氏給這堂課下了總結:“做人以正道行事,晚上也睡得踏實。你今兒心情不好是不是?額娘承你的情,不要亂想了,嗯?”

淑嘉把那點內疚拋到了角落裡——婉柔她們再可憐也不能讓拿我阿瑪當補償,統共一個阿瑪,給了你們,我額娘怎麼辦?丫就是再好,那也不行!這是原則問題。

不過——淑嘉又問:“要是……阿瑪真的……呃……瞧上人家了,那怎麼辦?”

西魯特氏的眼睛眯成一道縫兒:“那再用你的辦法也不遲,真要是老實人,留下來也沒什麼。”淑嘉心說,明白了。

不對!因為西魯特氏又喃喃自語:“他要喜歡小腳的,就給她們放了腳,反正咱們是旗人家,不興這個。他要是不喜歡,那就接著裹唄。”

淑嘉心說,這回我懂了,這是要破壞對手的優勢。

那要是看上人家的臉呢?還能毀了她的容不成?西魯特氏道:“婉柔的腳,白天黑夜地包得花團錦簇的,你不是也讓你阿瑪看到了她不想你阿瑪看的麼?”

整個課程的主題就是:搶先建立自己的優勢,讓對手無機可趁,然後,如果遇到空降,那就想辦法破壞對手的優勢。

以及,對淑嘉同學的教育意義:自己要首先變成360度無死角的人,即使不是美人,也不能有殘次的地方——這算是短板理論的宅鬥應用麼?於是各種裝就非常重要了。

總之,淑嘉這回收穫頗豐。



第二十八章 打算盤與星期天

淑嘉學了一肚皮的宅鬥知識,並且把它們總結提煉上升到了理論的高度,結果……完全沒用上!

新來的漂亮姑娘被丟去熬資歷出苦力了,舊有的姨娘依舊老實窩著,再不敢輕舉妄動。淑嘉小朋友現在每日的生活又恢復了原來的規律,有規律得令人髮指!淑嘉相信,她額娘完全有能力管好她家的一畝三分地。

說來也算是這幾個人倒楣了,本來置個外室什麼的,是常有的事情,不管是京中還是駐外。哦,駐外就更方便了,在京裡吧,像這種八旗貴族人家說不定父母長輩就住在四九城裡,要是讓他們聽到了風聲,不定就拎到家裡請家法了。這種放了外任的,真是天高皇帝遠,爹娘也遠。君、父都管不著的,全由著自己折騰。

但這是杭州,石文炳是武職,施琅姚啟聖還在福建那裡挽著袖子收拾鄭家人,石文炳的前任又是被禦史給參了的,他最好老實在旗下營裡呆著。要照著送禮人的意思,那是連人帶宅子一送兒送的,問題是他送了,石文炳由於客觀原因不能常常享用並且念著他的好,那也起不到作用。只好硬著頭皮以送侍婢供使喚的名義送到家裡來,可不就……

想來以後要送禮的人都應該吸取這樣的教訓才是。照淑嘉估計,她阿瑪以後在收禮的時候也會吸取教訓了,應該是房子照收然後把裹腳女人給打發走。

管她呢!淑嘉現在可有不少事情要做。她額娘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從北京到杭州,雖然說南方的水土養人,養出不少蘇杭美人,但是到底是換了個地方,略有水土不服。懷孕的女人,常有各種奇怪的反應,或是孕吐、或是發懶、或是突然之間有了奇怪的口味、或者乾脆性情大變。到了西魯特氏這裡,已經是生孩子的熟練人士了,奇怪的反應倒是少了些,只是濕熱的夏天裡有些發懶,對家務的管理上,難免有些吃力。

淑嘉每天早上爬起來,就往她額娘那裡去,陪她說話、吃早點。然後看西魯特氏理家管事,暗暗記下各管事娘家的分工,福海家的與張祿家的算是總頭兒,分管著內部的各項總務,大致上福海家管一些與西魯特氏密切相關的事情,如太太姑娘們的衣食住行,而張祿家的則管著人事,一個與上司走得近一個捏著府中下屬的升降,難說誰更重要。平完了事兒,去上課,下面的作息與以前一樣,只是早晚各添了一項散步運動。

西魯特氏平常理事也不是坐在明間正座上的,而是在西梢間裡的榻上。淑嘉也就留在裡面跟著聽,西魯特氏稟承一貫的宗旨,把淑嫻也一道捎上。

西魯特氏是想淑嫻一年大似一年,今年是選秀年,若是沒有什麼變故,早則三年後,最遲不過六年,她就該選秀了。不論中與不中,都要出嫁了,這些家務瑣事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學會的,自然要從小開始學習。平常學一學,有一個會理家的名聲,說親也能添些資本。

因為是庶出,也不一定就會被選中,石家庶出女兒的身份有點尷尬。石文炳本身爵位不算低,而且家中勢力不小,他的女兒不能隨便打發了,一般除了皇帝沒人敢要她閨女當小老婆,但是呢,讓庶女做宗室元配正妻,又略有不妥。即使淑嫻個人條件再好,前程方面還是有些擔憂的。或許就是撂了牌子,自行聘嫁,那就更需要加強個人素質了。西魯特氏也不希望別人說她不會調-教人,或者是偏心什麼的,她還有親生女兒要嫁人呢。

是以原本只是旁聽的淑嫻,也有被西魯特氏點名要求說意見的時候。說得對了,有表揚,不周全的地方也有指點。

再者,在西魯特氏看來,淑嫻更沉靜些,淑嘉的心思似乎更靈活,也好讓淑嫻感染一下淑嘉,讓淑嘉更穩重。

日常生活不過是些雞毛蒜皮,至於人事安排、買人賣人、錢糧出納並不是時時都有的。只是耳濡目染,知道居家過日子都要處理些什麼事情,從西魯特氏的處理方式中領悟一些東西。

西魯特氏素知小女兒比較有主意,但她並不認為淑嫻就是個沒主意的,從小淑嫻在自製力上就並不比淑嘉差,功課上略有不足之處也盡力以勤奮作補足,從毅力上來說,比淑嘉還要強上幾分。為人也極有眼色,只是……到底出身差了點兒,造化上還是難說。

比較起來,還是淑嘉的條件更好些,論長相或許不如淑嫻那樣秀氣婉媚,然而卻很符合大家對於‘福氣’的定義,小臉圓潤,倒不是說長得像顆圓圓的土豆,相反,她的臉型很不壞稍顯出瓜子臉的模樣,只是略有點胖,顯得福氣得很,一雙眼睛卻是鳳眼的形狀,眼角微微上挑,直鼻櫻口。

再者伯爵府的嫡出小姐,怎麼著也該是有造化的,於是更加致力於培養她的主母氣度。

西魯特氏常常額外提醒淑嘉:“做人不可張揚。要是有人說,二姑娘極是好強的,什麼事都清清爽爽,真是嚇人。你說,你受不受這些話的牽累?”凡事要是太張揚,所有人都知道你了,做什麼事兒就不方便,個性如果表現得太強烈,就很容易情緒外露,被人有針對性地算計了。

“心裡有數兒就成了,你是姑娘家,有些話不能由你說了出來。可也不能什麼都不管不問,那樣示人以軟弱,反易被人欺瞞折辱。平時要什麼都知道,卻不能顯露出來,真要用到的時候,不到萬不得己也不要直白地點了出來。你能看出毛病來,就得想好了怎麼治這個毛病,不然呐,少說。要說,也說給額娘聽。明白了?”

淑嘉:明白了,扮豬吃老虎。要做隱藏在幕後的腹黑BOSS,才更有生存潛力。以及,打蛇打七寸,要麼不下手,要麼下死手。(喂!)

“前頭跟你說了,不要張揚,不止是做事兒,還有面相,”西魯特氏特別強調,“但凡是你平日見的客人,誰能靜靜跟你住兩個月再說你的人品?不過是見那麼一會子,看見什麼,覺得你是什麼樣兒的,就說什麼樣的。”

淑嘉:額娘,我才六周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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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地過,淑嘉心裡暗暗算著,西魯特氏的產期是在過年前後,那個時候正是一年中最忙的季節,過年的節禮要處理,各處產業上繳的租子、收益要結算,家中下人一年的考評雖然不要開考評會,也要做到心中有數,還有明年的生產生活計畫等等。

這段時間,正是西魯特氏生產、做月子的時候,她完全顧不上。府中的交際活動也要有所暫停,不過,有叔祖母在,倒是可以讓自己姐妹倆跟著去沾一下光?淑嘉心裡胡亂想著。

如此到了六月,全家上下該換開始做秋衣的時候,西魯特氏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淑嘉天天趴上去聽動靜。西魯特氏說了她也不聽,只是很敬畏地看著未來的小包子,心裡開始跑馬:長得什麼樣呢?是男是女還是雙胞胎?

西魯特氏嗔道:“平日看著還好,就這會兒會犯傻。”張祿家的笑著說:“姑娘就要做姐姐了,難怪這麼歡喜。”報上了今年家中人口,男僕多少、女僕多少,幾個一等的、幾個二等的、幾個三等的,一等的幾套衣裳、二等的幾套衣裳、三等的幾套衣裳,各用什麼料子,家中針線上的能趕出多少來,又有多少是要外頭做去的,需要用多少布、線、工錢。

福海家的便報上了今年家中主子要添置的秋衣:“姑娘們都在長個兒,要做新衣服;太太有了身子,舊年的衣裳也不能再穿了(肯定要添,還要根據肚子變大的規律在尺寸上格外用心);老爺的新衣裳,料子上也要重挑呢。咱們家針線上的能做一些,有些也要叫外頭的做。又有,要換季了,太太和姑娘們的首飾也該換金的了,是不是要重打些?”

西魯特氏一一聽了,又叫帳房上的娘子過來對了數目,小算盤一打,先合了僕役的衣裳錢,發了對牌去做。然後仔細確定了一家四口的衣服套數、顏色、料子,又叫給姨娘們每人添兩套衣服,核對了價格,打發人與外頭裁縫定日子過來面談。

最後才是首飾的問題,西魯特氏的首飾不少,但兩個女兒卻沒什麼首飾。西魯特氏想自己下半年身材只會更走形越發不好四處走動,就少打些,女兒們年紀小,重點是鐲子和項圈兒,這一項上倒是省了不少。

把這些都弄完,西魯特氏覺得或者該讓女兒們學學算帳了。以前與江先生提過的,不過看女兒們平常的回話裡,數學基本上沒學多少,這可不太好。

時代在發展,人類在退步,江先生的數學也就是那個樣子了。君子六藝雖說得明白,到了這會兒能把六君平等對待的人真是鳳毛麟角,數還算好的了,這會兒的‘爺’有幾個會屈尊趕車的呢?江先生還不算太次,至少九九乘法表口訣都記得,但是算盤就非常生疏了。西魯特氏倒也理解,另叫了帳房上的過來教習。

女人會打算盤的本就不是很多,或許算個簡單的加減乘除是行的,但是要教學,還是差了點兒。幸而西魯特氏的要求不高,只要女兒會個加減乘除就行,於是帳房上的余媽媽就成功當選了。

余媽媽五十來歲,據說在石家已經有四十多年了,原先家裡是做小本生意的,有小小一個鋪子,也學了一點兒皮毛,余媽媽還小的時候家裡過不下日子,只好賣兒賣女,她也就被賣進了府裡。到了府裡,因有這門手藝,倒配了個小管事,日子也算過得下去。

如今又被選來教姑娘們,也是一樁美差。

淑嘉的數學完全不用學,雖然微積分什麼的全還給大學老師了,剩下的倒還在,連珠算也沒落下。萬分感謝當年的應試教育,到後期自由教學的內容忘得差不多了,二十年前填鴨填出來的倒還記得。所以她的算盤打得飛快,尤其喜歡聽這清脆的聲音,西魯特氏知道之後卻不許她多碰算盤了。

江先生松了一口氣,堂堂讀書人,教小女學生讀女四書已經夠難為人了,再教個打算盤,真有點兒斯文掃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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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每天晚上依舊去混她阿瑪的書房,自西魯特氏有了身孕,她頗接觸了一點家務,聽他阿瑪講講《三國》順便就學習了滿語,父女之間的感情也一天天加深了起來。淑嘉有什麼要求,石文炳答應起來也就格外的痛快。比如,她有時候提出想要隔幾日去給叔祖父和叔祖母請個安什麼的,理由是:“額娘行動不太方便,我們小輩就不能偷懶呀。”

其實,她是在家裡宅得悶了,想出去走動走動了。雖然是從一個院子換到另一個院子,但是路上倒是可以看一看街景。理由很正當,石文炳爽快地答應了,還說:“你們姐妹一起去罷。”於是淑嘉就爭取到了隔上三五天就去看一下叔祖母的放風時間,算是個星期天了。

如今出門在外,她的車上就放著一個大丫環一個小丫環一個嬤嬤。春喜或者夏喜與兩個乳母之一跟著坐在車裡,紅袖或者是青衿就坐在車轅的一邊。烏雅嬤嬤或者是尹嬤嬤不在,何嬤嬤與王嬤嬤對她就會管得松些,一旦淑嘉笑著說:“好嬤嬤,讓我看一眼,不然到了杭州就只知道自家院子長什麼樣兒,太沒意思了。”

王嬤嬤心已經軟了,還要再添上一句免責條款:“姑娘只能撩開一個角兒,不能露臉。”淑嘉眨眨眼,小小地掀開一道簾子縫兒,把眼睛湊過去,細細地看著從未見過的街景。

南方的街景與北方稍有不同,帶著濕氣水靈靈的,在旗下營裡也不全是旗人,也有不少漢人,多是各家的僕役。當然也有店鋪,卻不多。街上走的人多是緩步,帶著舒適。

到了石琳家所在的巷子,王嬤嬤就再也不肯讓她靠近簾子了。淑嘉見好就收,也老實坐好了。

到了石琳家,從角門進後院兒,然後去見石琳的夫人。自從這種經常性的拜訪成為定制,淑嘉越發覺得自己的決定是非常之英明的。老太太在家裡也是寂寞,第三次定期拜見的那一天,兩人剛到院門外,就有婆子來迎:“可來了,老太太一早就念叨著兩位姑娘該過來了呢。”叔祖母身邊的大丫頭早打起了簾子。

進了屋子,老太太兩個小姑娘乖乖問好,然後或拿出自己的針線或是讓人獻上家裡新做的小點心或是幫著西魯特氏帶些小玩藝兒,老太太心裡就更高興了。一一回評,還會翻揀指出兩人針線的不足之處:“這裡的梢子更長半寸就更好了。”或者“下回用綠色的線配著試試。”

用淑嘉的話說,這樣叔祖母也高興,自己也能得到放鬆的機會,何樂而不為呢?雙贏。

叔祖母一高興,設若有交際而西魯特氏不方便的時候,她代為圓場的時候語氣就更親切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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