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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1-10-18 01:12 PM

舊槿 -【十里景同】《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30 02:16 AM 編輯

【書名】:十里景同

【作者】:舊槿

【內容簡介】:

  宇家老爺近日多了一門煩心事。

  好不容易替那不成器的三兒子定了一門親,眼看下月初八就要成親了,兒子卻跑了。這讓他到哪去找個新郎官來拜堂啊。天可憐見,莫非真要他親自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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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1-10-18 01:19 PM

01.越州八卦

  清同一十五年,陽春三月。

  今年的越州城較之以往,顯得格外熱鬧。城頭巷尾,酒肆茶樓連同越州城牆上的守衛兵都在津津樂道一件事。

  越州城都曉得,宇家老爺宇華恆膝下有二子二女,二女早已出嫁,唯有二子仍伴在身側。都道龍生龍,鳳生鳳,宇華恆奮鬥幾十栽,家大業大,宇家的商舖在各地都有分號,原想有兩子互相幫佐,自己便可安享天年,但那排行第三的長子宇慶寧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紈褲子弟。宇慶寧現年二十二,是宇家二夫人所生,正因為庶出,頗不得宇家大夫人的喜歡,久而久之,宇慶寧便形成了生性風|流,行事不羈,凡事只順從自己意願的性格,這種反叛時常氣得宇老爺吹鬍子瞪眼,卻又無可奈何。

  但如今,據說四月初八那日,宇家三少爺宇慶寧將要迎娶明州城景家四小姐。

  宇家三少娶親本不是什麼大事,但那景家四小姐卻頗有些來頭。景家在明州算是有頭有臉的官家,景家老爺景何彥曾官拜正六品,乃是太學博士,亦是當朝太傅。一年前景何彥急流勇退告老還鄉回到了明州,雖說已非朝堂要員,但畢竟身份高貴,在明州受人敬重。景家四小姐雖排行第四,卻是長房嫡出,在家中地位自然非同一般。宇家雖是商賈大戶,但景家長房嫡出的四小姐嫁入宇家庶出的三少爺,卻生生是下嫁了。

  越州城人紛紛猜測這其中到底是何緣由,甚至有人因著有親戚在宇家做事,還前去打探了消息,宇家只稱乃是幼時定下的娃娃親,眾人卻不大信,一時之間,倒是惹得越州城說法紛紜,版本廣出了。

  此時,宇家大門外,一名青衣小廝手上拿了一封蠟漆封好的信急匆匆跨過大門往正廳方向快步而去,雖是春日,白日裡仍有些寒涼,小廝卻跑得滿頭大汗,表情惶恐。

  宇華恆穿著金絲滿福斜襟長袍,負手在正廳內來回踱步,蒼老的面上眉頭緊皺,黑白參差的鬍子隨著面部的抽動一抖一抖,似乎頗為生氣。

  「老爺。你就別再走來走去了,走得我頭都暈了!」宇家大夫人陳氏在一邊嗔怒道。

  「你暈?我才要暈!」宇華恆踱到了上首,一屁|股坐在了那紅漆檀木椅上,劈手端了桌上擱的茶便往嘴裡送。

  「噗。」宇華恆剛喝了一口便悉數噴了出來,「誰泡的茶啊?想燙死我不成?!」

  陳氏身後伺候著的百荷面色大變,立刻跪在了地上,「老爺息怒。」

  陳氏撇撇嘴,示意百荷起身,「老爺,慶寧又不是沒在外宿過,不過消失了三日,你看你急成什麼樣了。知情的倒不必說,不知情的若是瞧見了,還以為這宇家三少爺出事了呢。你若要出氣,盡可拿鞭子抽那不孝子,把氣撒在百荷身上算怎麼回事!」

  「胡說!」宇華恆一拍桌子,聲音嚴厲,「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他是你兒子!你不幫著教訓還說風涼話。」

  「兒子?這二十多年來他哪裡當我是娘了。平常節慶日裡遇見,喊聲大娘也是心不甘情不願。要我教訓他,我也得有這個能耐不是。慶巖今年也十九了,既是景家這麼高貴的府上,這種好事你怎麼不想著慶巖呢?他好歹是嫡出的!」

  「你就想著慶巖!若不是你放縱那逆子,慶寧今日便該和慶巖一般聽話。」宇華恆氣得吹了吹鬍子。

  陳氏一聽,一腔怒氣憋在了胸口,連帶著十幾年前受的委屈也翻湧上來,一時之間,兩眼便蓄滿了淚水。

  「老爺你可要憑良心。是誰說娶了我後再不納妾的,又是誰說有了她後還會好好待我的?想當初你不管我們孤兒寡女的日日陪在那人身邊,我有說過一句重話麼?哪怕她去了,我也說過把慶寧過到我這邊,可慶寧他死活不肯。我一個做後娘的,怠慢了他便說我狠毒,放縱了他又說我無情,如今我說些風涼話又怎麼了?我礙著誰了嗎?」

  陳氏抽抽搭搭地吐出一番話。宇華恆聽到她提到十多年前的事,心中愧疚感便冒了上來,暗自責怪自己性子太衝動,滿是怒氣的臉上多了一分自責,原本皺著的眉頭耷拉下來,竟又有幾許無奈。

  「夫,夫人。我是氣急了,你莫要……」

  「老爺!老爺!」青衣小廝喊著跑進了正廳。陳氏瞪了他一眼,立刻背過了身,用帕子擦了淚痕,方轉過身來。

  宇華恆正愁不知怎麼安慰,見狀立刻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板著一張臉喝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青衣小廝面色微變,訕訕喏了聲,將手中信件交到了宇華恆手上,「老爺,這是,是三少讓小的交給您的。」

  「嗯。」宇華恆拆開了信,稍稍挪遠了些,瞧著那白紙上龍飛鳳舞的幾行字,不一會,面色鐵青,他狠狠將那信紙揉成了一團扔到了地上,氣得原地轉了幾步,鬍子愈加抖動起來。

  「這個不孝子,這個不孝子!宇六,趕緊去尋趙叔,讓他多帶些人去杭州,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把那逆子給我綁回家來!」

  喚作宇六的青衣小廝聞言,立刻躬了躬身,擦了一頭的汗趕緊往廳外跑去。

  宇華恆看著他遠去,忽覺得心中實在忿恨啊。好不容易動用了祖上留下的皇家恩典得來了這麼一門親事,希冀那傳聞中知書達理的景四小姐能夠鎮得住這逆子,他倒好,來個離家出走預謀逃婚!若是成親當日那逆子還不回來,不但他宇家的老臉丟盡,更是得罪了官家呀!他還說什麼來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爹是君子,兒是小人。爹老當益壯,不若納個三房!宇華恆念著這句話,心中更加鬱結難平,直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站在原地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陳氏見自家老爺臉色變幻不定,顯是氣得不輕,忙招呼百荷一道扶住了他:「老爺,可莫要氣壞了自己身子。兒孫自有兒孫福,若是慶寧沒這個福分娶那景家四小姐,慶巖也可嘛。」

  宇華恆一聽,面色稍微緩和了一點,他輕歎了一口氣擺了擺手,「也罷,我累了。」

  三人緩緩往裡屋走去,正廳外的迴廊內走出一名天青色錦衣長袍的清雋男子,他微微蹙著眉頭,然後撿起了地上那個紙團。

  白皙細長的手指輕輕撫平了信紙,逐字逐句地看來,原本皺著的眉頭舒展了開來,竟輕笑一聲,黑漆漆的眸中有幾許笑意。

  「巖少爺,三少都離家了,你怎麼還笑啊?」貼身書僮宇小天埋怨道,烏溜溜的眼珠子奇怪地看著宇慶巖。

  「我在笑,三哥這回可把爹氣得不輕。若是他不幸被趙叔綁回來了,可沒好果子吃。」宇慶巖淡笑,溫和的笑臉帶著一閃而逝的趣味,「小天,走,我們也去杭州。」

  宇小天瞪大了眼,「巖少爺,你也要離家出走?」

  宇慶巖輕笑出聲,「小天,你覺得趙叔能把三哥給帶回來麼?」

  宇小天抿著嘴細細想了想,三少爺向來機靈,鬼主意特多,趙叔又那麼一板一眼的,他立刻搖了搖頭,隨即眼睛一亮,「小天知道了!原來巖少爺是想幫著要把三少帶回來啊。」

  「聰明。」

  「可是巖少爺,剛才小天也聽到了,若是三少不回來,那麼便是巖少爺娶那景家四小姐。這麼好的姻緣,巖少爺你怎麼不動心啊?」

  宇慶巖挑了挑眉,偏頭笑道,「我倒是對三哥被迫拜堂時的表情比較感興趣。」

  這時,越州通往杭州的官道上,一輛華蓬馬車正優哉游哉地前行著,裡頭的宇慶寧剛把一柄折扇插在了頸後的領子內,忽覺週身一陣惡寒,狠狠打了一個冷戰,於是忙不迭將馬車簾子給放了下來。



02.西湖

  明玉船,描金柳,碧玲瓏,鳳凰山後。

  暖風拂過西湖澄澈的湖面,那些個楊柳冒了新芽,正柔軟地垂在湖面上,漾出幾許波瀾。一艘描金漆柱、琉璃鋪頂的畫舫隨著水波在湖中心慢行。那畫舫如是精巧製造的小樓,金色的屋簷角翹向蒼穹,簷下垂掛著幾個金色的銅鈴,風拂過,撞擊出清脆的叮噹聲。紅漆圍廊下,白色的帷幔隨著風吹飄出柔和的弧度,春日裡獨有的馥郁花香淡淡縈繞過鼻尖。

  「阿嚏!」船頭垂著腦袋打著瞌睡的宇慶寧狠狠打了個噴嚏。

  身後的貼身小廝宇唯立刻從畫舫裡頭取了內裡夾著布絨的披風,披在了他身上,順帶埋怨道:「少爺。您看那岸邊的白雪還沒消融呢,一大清早就出來遊湖。若是少爺凍出病來,小的可怎麼交代?」

  宇慶寧打了一個哈欠,白皙乾淨的臉微微揚起,清澈的黑眸瞅了那晴空內湛藍的天色,嘴角扯起一絲笑,「宇唯啊,你快趕上我奶娘了。哪裡來那麼囉嗦。」

  宇唯撇撇嘴,「小的還不是為了少爺好。少爺可金貴著呢,這三月中旬的風,乍暖還涼,真凍出個長短,小的可就真得收拾包裹趕緊滾蛋嘍。」

  「呵。你看少爺我讓你受過委屈麼?我還真想弄出個什麼病來。」宇慶寧笑了笑,有幾許無奈與嘲弄。

  「少爺,不是宇唯說您,景家四小姐聽說是個妙人兒,老爺掙來這麼一門親事,無論是宇家的面子還是裡子,可都是貼金的事兒。你怎麼就不允呢?」

  宇慶寧握了握手中的扇子,一把敲在了宇唯頭上,輕笑道,「誰說你家少爺不允了?」

  宇唯先是迷茫了片刻,隨即似是恍然大悟道,「少爺。和著您是在逗老爺玩啊!」

  「老頭子總是拿些有的沒的扔到我這裡,做老子也不是這麼做的,哪怕他請個公主進門,我也懶得理他。總得讓他急急,不能讓他那麼得意。」宇慶寧將折扇插在了後項,剝了顆花生往上一扔,張了嘴去接。

  宇唯覷了自家少爺一眼,暗自搖了搖頭,老爺這回怕是真的要氣昏了。自家少爺總是順著自己性子做事,從來不將老爺放在眼裡,十回對話裡有九回要鬧翻。這次畢竟是婚姻大事,老爺也真是的,不同少爺商量著就定下婚約。不過這事也奇怪,照尋常的路子,少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怎的這回這麼好說話?

  宇唯直覺心裡有些不安,於是蹭了幾步到了宇慶寧旁邊,細聲問道,「少爺,您不會打著什麼歪主意吧?小的心裡怎麼七上八下的。」

  宇慶寧將手中的花生殼扔進了方桌上的白瓷盤內,雙手拍拍撣了塵,臉上似笑非笑,假裝神秘兮兮地湊近宇唯,「……我不告訴你。」

  宇唯氣得皺起了眉頭,宇慶寧哈哈一笑,負手面向湖面,雙眼深邃地看向那不遠不近靠近的一艘畫舫。

  靠近的畫舫稍顯小一點,色調偏褐,唯有粉色的帷幔在風裡掀飛,那船頭站著兩名藍色襦衣灰藍長裙的女子,一個身影纖細溫婉,一個看過去靈巧敦實。

  畫舫近了,那兩名女子都好奇地覷了宇慶寧一眼,互相小聲交流著什麼。

  宇慶寧大方地笑了笑,長身作揖,烏黑的頭髮被湖風吹得稍顯凌亂,他神色卻是再悠閒不過,「兩位姐姐好。在下越州宇慶巖,宇家排行最末。聽聞景四小姐今日閒遊西湖,特來一見。還請姐姐代為通傳。」

  宇慶寧說完話,轉頭衝著目瞪口呆的宇唯快速地眨了一下眼,又轉過頭去。

  那兩名女子先是詫異,接著又有些無措,接著那圓臉大眼的橫了眉怒道,「宇四少爺,我家小姐乃是閨閣女子,比不得那煙花巷柳的姑娘想見就見。何況下月初八,小姐也將嫁入宇家,宇四少爺何不待那時再來拜訪。」

  宇慶寧淡笑,「慶巖也知此舉唐突,只是成親之前,新人不可會面。三哥有話托我告知景四小姐,還請姐姐通融。」

  「宇四少爺這話嚴重了。紫環不過丫鬟一個,哪裡當得起這一聲姐姐。若是宇四少爺不介意,不妨將三少爺的話語坦誠相告,紫環自當代為傳達。」

  「在下很介意。」宇慶寧忽的挑眉一笑,風華絕代:「我那三哥說了,此話只能親自說給小姐聽,若是旁人聽了,倒才是會叫人笑話。」

  「宇四少爺這不是讓紫環為難麼?」紫環皺著眉,語氣仍舊寡淡,聽不出為難的樣子。

  「紫環,不可無禮。」一道軟糯卻清脆的聲音自畫舫簾後響起。

  紫環和一邊的紫俏立刻將簾子拉到了兩邊。出來個身穿淡煙色襦衣裙的女子,氣質優雅,且有幾分難以說明的味道。只是那面容用了白紗遮掩,一時也看不出相貌,唯有露出來的那雙眼睛顯出幾分靈氣與沉靜。

  「宇四少既有話說,不妨過來一會。」景宮眉偏頭又囑咐道,「紫俏,煮一壺西湖龍井。」

  紫俏應聲往一邊走去。

  宇慶寧身子一躍,竟凌空從那船頭掠到了景宮眉身前,他彎腰作揖,將後項的折扇重又拿回到手上,「景四小姐,在下冒昧了。」

  景宮眉黑眸一閃,淡笑道,「宇四少裡邊請。」

  兩人一道入了那畫舫內的隔間,對坐在一盞小方桌前,紫環也隨侍在一邊。紫俏煮了茶後,燙了杯子,沏了兩杯龍井擱在了兩人面前,隨即也垂首立在一邊,默然無語。

  茶杯內白色的霧氣裊裊升騰,氤氳了面目,宇慶寧掃了那沉默不語的景宮眉一眼,輕笑一聲道,「景四小姐,慶巖有重要的話要同你說,能否請人迴避?」

  紫環聞言急道,「宇四少爺,我家小姐清清白白,哪裡能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你……」

  「紫環。」景宮眉出聲,順便深深看了一眼紫俏,「宇四少特意等在湖上,想必確有要事。這裡不礙事,你們先下去吧。」

  「是。」紫環不甘不願地應了聲,臨出門又瞪了宇慶寧一眼,方關上了那隔間的門。

  宇慶寧見人出去了,便隨意將那茶杯送到了嘴邊,輕輕一呼,喝了一小口,忙又放下哂笑,「看來你家丫鬟想燙壞我。」

  景宮眉仍舊淡笑,「三少借用四少的名字相見,可有什麼話要講?」

  宇慶寧微微訝異,「你怎知我不是慶巖?」

  景宮眉抿抿茶,挑了挑眉,「現在不就知道了麼。」

  宇慶寧一噎,顯得有些無趣,他打了個哈欠道,「景四小姐,景家地位非同一般,慶寧覺得這門親事門不當戶不對,因此希望小姐能夠親自退婚。若是小姐出面,那麼景家聲譽與小姐的名譽便不會受損。」

  景宮眉黑漆漆的眸子微微一動,淡笑,「看來三少看不上宮眉?」

  「非也,是慶寧不敢高攀。」

  「宮眉倒是覺得,三少心裡實則是瞧不上景家吧。」

  宇慶寧面色一凝,忙說道:「絕非如此。」

  「那是為何?你未娶我未嫁,既然長輩有意鴛成,做晚輩的不應該順其心意麼?」景宮眉說完,雙眼靜靜看著眼前嘴角仍掛著一絲笑的男子。

  宇慶寧輕歎了一口氣,「在下只不過是不喜官家小姐的作風。」

  面紗下的景宮眉撇撇嘴,她還不喜紈褲子弟的作風呢,要不是太子對她有意,想讓她入主東宮,她又怎會拿自己的終身幸福開玩笑。寧做平民妻,不做王侯妾。她可是對自己的未來抱了很大希冀的。

  「可真不巧,宮眉倒是很瞧得起三少呢。非三少不嫁。」她似真似假地回道。

  宇慶寧一愣,輕笑道,「慶寧不過是庶出,家中四弟才是嫡出的宇家男兒,以景四小姐的身份,嫁給慶巖才是名正言順。」

  嫁給嫡出的?那是變相地意味著往後她得當家,她可閒散慣了,才不要拿這個重擔過活。

  「嫡出庶出又怎能分出貴賤。三少,我那兩個丫頭啊,最藏不住話。今兒回頭,保不準咱倆私會的事就會抖出去了。別看我,我可管不了她們的嘴。三少你要走啊?……唔。」

  景宮眉正巧笑著,冷不防宇慶寧突然站起身,隔過那小方桌,扣住了她的後腦勺,雙唇徑直便貼了上去。隔著那薄薄的白紗,他吮著她的唇,力道不輕不重卻由不得她拒絕,他黑漆漆的雙眼內滿是戲謔,好笑地發現她白皙的耳垂因為羞澀與懊惱染上了一絲粉色。

  半響,他放開了她,俯身附到她耳側,輕輕吹了一口氣道,「既然眉兒非慶寧不嫁,那麼,娘子好生等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10-18 01:21 PM

03.宇家迎親

  四月初六,宜出行。

  才四更天,景宮眉便被丫頭婆子哄下了床,洗淨了臉坐在堂屋前由她的嬸娘幫著開臉。細長的紅色雙線在臉上開扯,合攏,有輕微的刺痛感。景宮眉微微出神,她看著仍舊幽暗的天色,心緒猶如那天際稍顯的幾分灰藍,晦明晦暗。

  她記得自己是穿越來的,前世她是怎麼死的,她早已忘得一乾二淨。只記得自己恍惚是從一條狹長的甬道擠出來的,一出來,那種刺目而令人暈眩的光線在雙眼處跳躍,她雖睜不開眼,卻聽到週遭嘈雜熱鬧的聲音。有人喊,「生了,生了!是個千金!」,亦有人輕呼,「老天保佑,老爺總算有個女兒了。」她被幾雙有力的臂膀傳去傳去,驚懼地只好扯著嗓子哭。因為對穿越狀況的恐懼與不能接受,她到了三歲那年才開口說話。那時的景夫人聽聞自己的女兒終於開竅,喜得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場。

  「左彈一線生貴子,右彈一線產嬌男,一邊三線彈得穩,小姐胎胎產麒麟。眉毛扯得彎月樣,狀元榜眼探花郎。」嬸娘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將宮景眉的思緒拉了回來。

  開臉完畢,嬸娘同幾位手巧的婆子替她挽了如意髻,隨即貼上幾許金色珠花,緊接著敷粉、點妝,便就只差將那八寶瓔珞金花鳳冠戴上了。

  「開了臉,四小姐越發標緻了。」嬸娘在旁邊欣慰地歎道。紫環好奇地盯著自家小姐的臉,臉孔紅彤彤的,抿嘴笑道,「小姐,你今個美呆了。」

  「就你嘴甜。」景宮眉笑道,白皙的面容染了幾分粉色,那一笑之下,更如春花綻放,又似珠玉羅落盤。

  穿上那金銀線穿針的百花海棠紅喜服,戴上八寶瓔珞金花鳳冠,便聽紫環來報,說宇家的迎親隊伍快到正門了。紫環的小臉氣呼呼的,隱約有些不悅。

  景宮眉輕笑道,「紫環,誰惹你生氣了?」

  紫環嘟了嘟嘴,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惱恨,脫口而出,「小姐!宇家來迎親的人根本不是姑爺,是那宇家四少爺。真真氣死人了。他當自己是御史大夫麼,只聽說那當官的人可不用迎親,他不過是小小商賈之子,怎的這般怠慢啊!」

  紫俏在一邊也微微沉下了臉。

  景宮眉腦海中閃過了宇慶寧不羈的笑容,抿唇笑道,「無妨。今日不過是迎親,何況宇家四少乃是嫡出的,論理,也不曾失禮。」她臉上笑著,心中卻有一絲波動,這般嫁了出去,往後的日子卻不知是福是禍。也罷,這當會她對宇慶寧並無情愛,若以後愛上了,再找他算賬便是。

  紫環仍舊氣呼呼地瞪著眼,紫俏拉了拉她的袖子道,「紫環,今個是小姐大喜之日,莫要這般哭喪著臉,不吉利。」

  紫環聞言,捂了捂嘴使勁點了點頭,然後拉扯嘴角作出了一個頗有些僵硬的笑容,惹得景宮眉與紫俏哭笑不得。

  這時,府外響起了熱鬧的爆竹聲。

  「眉兒,花轎來了。」景宮眉的娘親景夫人笑著走來,眼角卻隱隱有著淚痕。

  「……娘。」景宮眉頓了頓,萬般心緒卻只化作了一個字。

  韓秀月看著自己女兒長得亭亭玉立,愛憐地抓了她的雙手,「眉兒,越州說不遠卻也不近,怕是三日歸寧之期也見不到面了。可一定要記著娘親昨晚同你說的話。凡事忍字當頭,宇家的長輩萬年媳婦熬成婆,哪怕不是親兒媳,卻定不會輕易善待你。都怪老爺,在皇上面前總不曉得替景家討點恩惠,娘親就怕委屈了你,到時受了苦,又沒處說去。」

  韓秀月邊說邊掉淚,景宮眉眼眶也紅了,卻生生忍住了淚水,只說道,「娘,你放心。眉兒的性子你最曉得,哪裡會讓自己受委屈,哪怕是豺狼虎豹,眉兒亦有法子應付。倒是娘,身子要保重。我已將娘尋常補身體的藥膳好好交代了紫英,往後眉兒不在身邊,娘親一定要好好待自己,莫要太爭了。」

  韓秀月還想說些什麼,喜娘來催第三遍了。於是她只好拭去眼角的淚水,將那錦繡百花的紅蓋頭放了下來,遮住了景宮眉清麗婉柔的面容。

  景宮眉在丫頭婆子的帶領下向正門走去。方走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眉兒,大哥抱你上馬車。」

  一道清亮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景知年穿著寶藍繡邊的長袍立在她面前,長身玉立,風姿俊秀,他雙眼滿是寵溺,微笑中帶了一絲澀。

  「大哥!」景宮眉輕笑。

  正喊著,身子忽然騰空,蓋頭下,只見到那紅色的氈子與旁邊細嫩的青草。

  「眉兒,若是受了委屈,就用信鴿給大哥送信,那鴿兒我已讓紫俏收在了行李中。」景知年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景宮眉一愣,心中暖暖的,微微點了點頭。

  景知年將景宮眉抱進了馬車中,然後看到一雙雲紋暗底馬靴出現在馬車前。

  「嫂子。三哥身子抱恙,故讓慶巖代為迎親。還請嫂子諒解。」聲音柔和乾淨,帶了些許歉疚與羞赧。景宮眉聞言不作聲,一會,便看到那馬車簾子被一隻細長白皙的手放了下來,一瞬,便好似隔絕了外界。

  隱隱聽到了母親壓抑的哭聲,還有凌亂而嘈雜的炮仗聲與四色糕點砸在馬車上的輕噗聲,緊接著馬車便動了起來。

  出了明州城門,天色已大亮。

  宇慶巖騎著高頭大馬,穿著一身天青色長袍,優雅地伴在馬車左右。

  「嫂子,此去越州,大約三日光景。屆時先在宇家的別莊暫停,待吉時一到,再迎往宇家同三哥拜堂。」宇慶巖的聲音略略提高了些,聽起來卻是書生那種軟糯的音調。

  景宮眉正欲說話,宇慶巖又道,「嫂子,你的那兩位陪嫁丫鬟在後頭的馬車上,待入夜了,慶巖在讓她們前來服侍你。」

  「有勞四少。」景宮眉簡短地回道。

  宇慶巖挑了挑眉,淡笑著行在一邊,想起了前段日子去杭州尋三哥的事,他曾以為三哥定是逃婚到底,誰料竟出乎意料地答應會按時成親,他纏著他問緣由,三哥卻只一句,此中之道不欲為他人知,惹得他對這位嫂子充滿了興趣。

  馬車按照行程行了兩日,距離越州尚有一日的路程。

  天色幽暗,尚未破曉。

  景宮眉將蓋頭掀了擱在一邊,一個人躺在馬車上沉沉睡著覺,沉重的鳳冠同那蓋頭一道擱著。

  馬車仍舊徐徐前進著,不多時,隱約有風聲急閃而過。車伕只覺得眼前有人影一閃,揉了揉眼又沒發現異常,便仍舊駕著車,打起了小小的瞌睡。

  這時,景宮眉正睡得很沉,恍恍惚惚覺得有溫熱濕潤的東西在臉上輕拂而過,掃過鼻尖、落在她唇上,引來淡淡的酥麻,她下意識皺了皺眉,乍覺下唇似是被咬了一口,微痛之下,神志清醒了起來。

  剛一抬頭,便見到一雙透亮的眼眸在夜色中炯炯看著她。

  「誰?」景宮眉嚇了一大跳,劈手便要去扯那馬車簾子。冷不防那人身手更快,一手捂了她的嘴,一手將她重新推倒。頎長的身軀以曖昧的姿勢壓在她身上,呼吸吐納近在咫尺。

  「娘子若是喊了,沒面子的可是大伙。」宇慶寧痞痞笑了笑,順道輕柔地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景宮眉發現是宇慶寧,原先的驚慌已然壓下,冷不防被他吻了一下,心跳一下子亂了章法,竟摸不清明明不親自來迎親,卻半路以這種方式見面的宇慶寧是何意思。

  暗夜中,兩人都瞧不見對方清晰的樣子,唯有兩雙清澈的眼互相瞪著。

  宇慶寧見她靜了下來,於是將捂著她嘴的手拿開了,身體卻仍舊微籠地壓在她身上,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你先起來。」景宮眉壓低了聲音說道,帶了些微怒,手用力推了推。

  宇慶寧絲毫不動,好笑地看著她眼中怒意漸生,忙輕吹了一口氣道,「娘子可是因為慶寧的缺席而生氣?不過慶寧此刻來了,娘子是不是能原諒了?」

  景宮眉撇撇嘴,「三少言重了。四少來迎親,宮眉也挺歡喜的。」

  「哦?」宇慶寧輕抬了語調,「那麼娘子是喜歡慶寧多一點,還是喜歡慶巖多一點?」

  景宮眉心中暗惱,叔嫂曖昧這種戲碼也虧他想得出來,她輕笑一聲道,「那麼三少希望宮眉喜歡誰多一點呢?」

  宇慶寧微滯,接著淡淡笑了笑,右手輕柔地替她捋了捋秀髮,略有些粗糙的指腹在她細滑的面頰上來回撫|摸,漸漸往下,引得景宮眉身子微微發顫,竟不知不覺打了個冷顫。

  「三少,莫非你想在這洞房花燭?」她冷聲問道。

  宇慶寧離了她身,雙手枕在腦後躺在一邊揶揄,「若是娘子想要,慶寧委屈下亦可。」

  景宮眉因為他的驟然離開,只覺得少了一絲溫暖,心中竟莫名有些惆悵,她偏頭看到他透亮的雙眸望著黑魆魆的馬車頂,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戲謔的情緒,她壞笑一聲,翻身壓住了宇慶寧,隨即低頭雙唇用力吮住了他白皙的頸項。

  宇慶寧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會被尚未過門的媳婦給調戲了,他呆了半響,只覺頸項上傳來酥麻的強烈感覺,他身子一僵,竟來不及抗拒。景宮眉一招得手立刻退到了安全距離外,靠在了馬車壁上,她壓抑著自己的笑意道,「今晚成親時,不曉得賓客看到你頸上的痕跡,會作何感想?」

  宇慶寧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雙眼內捲起了星星點點的火苗,手一伸剛好壓在了她身側,摸到了一塊東西。他靠近她,溫熱的呼吸細細縈繞在她頸項處。

  「娘子可聽過引火燒身?」他挑逗似地吻上了她的耳垂。

  景宮眉卻突然高聲喊道,「來人!有野貓啊!」

  宇慶寧一頓,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不曉得賓客會怎麼看待沒有紅蓋頭的新娘子?」他一說完立刻掀開簾子快速躍了出去。

  景宮眉聞言立刻摸向了鳳冠旁,那塊錦繡百花的紅蓋頭不翼而飛。

  天殺的!



04.洞房花燭夜

  第三日的傍晚,景宮眉於宇家別莊坐上了去宇家的八人花轎。

  花轎前,吹吹打打的迎親隊伍皆穿著紅色的短打與襦裙,喜慶的鼓樂聲響徹了越州的街頭巷尾。越州的老老少少都好奇地站在路邊,看著那儀仗盛大的隊伍,互相交頭接耳。

  景宮眉頭上的紅蓋頭是臨時找來的紅色布塊,紫俏拿了些五色絲線給她,她花了一日時間才重新繡了一幅鴛鴦戲水圖。紫俏幾次看著她欲言又止,怕是想問那紅蓋頭的去向,景宮眉卻裝作看不懂,只顧著自己繡著,心中暗自臭罵順手牽羊的宇慶寧。

  到了宇家門前,花轎落下,只聽到那熱鬧紛繁的各種鬧聲中,喜娘的聲音尤為響亮。景宮眉端正地坐在轎內,等著宇慶寧來踢轎門。

  宇慶寧此時青絲高挽,頭戴金玉冠,身穿暗紅的喜服,腳蹬一雙褐色雲紋馬靴立在了轎門前,他身後站著一個七八歲年紀的小童,手上捧著個紅漆喜盤,上頭擱著海棠紅綵球綢帶。

  宇慶寧看著那緊閉的花轎,又想到了那畫舫上一臉狡黠的女子,不禁輕輕佻了挑眉,嘴角露出一個挑釁的笑,他黑漆漆的眼眸瞥了週遭的賓客一眼,將喜服的前袍刷得一掀,隨即腳底暗暗運氣,一腳踢向了那轎門中央,他用力很精準亦很有技巧,在別人尚未來得及看清時,那轎門中間就破了一個洞。

  「哎呀。」不曉得誰在旁邊驚呼了一聲。

  景宮眉原安安靜靜坐著,冷不丁眼前的轎門陡然伸進了一隻腳,那腳還在她眼前囂張地晃了晃方伸了出去,她深呼一口氣,臉上仍舊洋溢著微淡的笑意。誰都知道,這踢轎門不過是成親的一個小環節,寓意在於男方給女方立威,希冀新娘往後要百依百順,嫁雞隨雞。宇慶寧這番作為莫非是為了震夫綱?

  轎門一開,小童便將綵球綢帶送到了新郎同新娘手上。宇慶寧抓著那綢帶,眼神卻一直在景宮眉身上打轉,他瞅著她頭上的鴛鴦戲水紅蓋頭,略略撇撇嘴,隨即輕不可聞道,「這蓋頭一點都不配你這身衣裳。」

  景宮眉挨著他被牽著走,自然聽到了這句話,她微微蹙眉,想著等兩人獨處時再找他理論。

  捧龍鳳花燭的童男童女在前頭帶路,新郎與新娘一道到了前廳,宇華恆看著那身形如此相配的新人,坐在上首滿臉喜氣,鬍子也微微得意地翹了起來。陳氏穿金戴銀,在一邊和藹可掬地坐著,眼神看向新人時,飛快閃過幾縷不明的神色,心中暗自念叨這麼好的媳婦兒竟落不到慶巖屋裡。宇慶寧的祖父宇天祿卻躲在房中呼呼大睡,嫌拜堂之禮麻煩透頂。

  行跪拜之禮時,新人前面擱著的是柔軟的大紅布絨糰子,喜娘高聲喊著吉話,景宮眉搶先跪在了前頭。宇慶寧一愣,跪下時便藉著力稍稍將布絨糰子給往前挪了挪,瞧見比景宮眉的糰子要前,眉梢挑了挑,眼中露出一絲笑意。這搶跪前頭說來也是有點講究,據說新郎新娘誰跪得稍前一點,往後便能管住後者。景宮眉蓋頭的臉狡黠一笑,喜娘那聲二拜高堂還在嘴裡,她便也往前挪了挪,宇慶寧沒料到她當真也會和他較勁,待想再往前,喜娘卻道:「夫妻交拜。」

  宇慶寧頗有些不高興,搶先拂袖站了起來,身姿歪歪扭扭地同景宮眉對拜了一下,又暗自覺得有些好笑,朝天輕疏一口氣,隨即在送入洞房的高聲宣告下,牽著那頭的人往新房走去。

  兩人在眾人簇擁下到了新房前,早有丫鬟將新房門打開了,滿臉喜氣地立在一旁。

  新房內的紅漆圓桌上擺著四色糕點與乾果,還有一壺貼了紅紙的白瓷酒壺與兩盞酒杯擱在一邊,當中的龍鳳花燭燃得正旺。

  景宮眉坐到了床沿邊上,不禁有些緊張,她雙手絞著那攢了金絲的袖口,深深吐了一口氣,方將那股緊張給壓了下去點。

  「請新郎挑起喜帕,從此稱心如意。」喜娘笑嘻嘻喊道。

  宇慶寧捋了捋自己的衣袖,細長白淨的手指拿起紅漆喜盤內的秤桿,然後鉤住那喜帕的一角,輕輕一掀,喜帕便輕輕落在了床上,露出了景宮眉精緻小巧的一張臉來。膚色白膩,嬌腮如玉,一雙清澄的眼水靈靈的,眉間自然暈著一股靈氣,比那日在西湖相見更美上幾分。賓客們見狀莫不是羨慕起了宇家三少爺,開口閉口都在誇讚,景宮眉雖減緩了緊張,聽聞那些誇讚的話語,臉頰早已爬上了一絲粉色,使得那溫婉秀氣的臉愈加多了幾分顏色。宇慶寧心中原本準備了一肚子刺她的話,此刻硬生生給忘到了九霄雲外。他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看著自己的新娘,直到景宮眉衝他挑了挑眉,他才輕咳一聲,心內惱自己竟被美色所惑。

  兩人各懷心思在眾人面前飲了合巹酒,待喜娘拿了剪子各剪了新人的一縷頭發放進了一個荷包內,成親之禮算是完畢了。

  依照越州的風俗,新娘子要待在屋內,新郎則要出去應酬賓客。於是宇慶寧攬了宇慶巖的肩膀,雙雙往廳堂那走去,一眾賓客也談笑著回廳堂落座喝酒,新房內便只剩了紫俏紫環與景宮眉三人。

  「小姐,是不是餓了?」紫俏淡笑著問,將那擱著酒的紅漆喜盤交給了門外守著的丫鬟,紫環則拿了雙筷子遞到了景宮眉手裡。

  「唔。好餓。」景宮眉輕歎一口氣,捏了筷子夾起了一塊紅豆酥糕塞進了嘴巴,一臉都是心滿意足的表情。

  紫環在旁邊卻是嘟著嘴,眉宇之間似乎仍有些怨氣。

  景宮眉托腮看著她,邊吃邊看,卻不說話。紫環被看得紅了臉,忙不迭叫饒,「小姐,你莫要看紫環了。紫環都快氣死了。」

  「是誰把我家紫環氣成了這樣?一張臉都皺成了苦瓜樣了。」景宮眉笑道,紫俏在一邊只笑不語。

  紫環嗔怒地絞了絞手中的帕子,隨即將床下腳踏上的一雙繡花鞋拿了過來,低聲道,「小姐。這鞋子是宇家丫鬟送來的,原本禮成送鞋,也不過是換新鞋就新范的講究,大抵離不了往後要按宇家規矩行事的道理。可這鞋子卻是小姑所制,小姑乃是閨閣女子,以後定是要出這宇家門的,這立規矩的事哪裡輪得到她來做。更何況這繡花鞋的尺寸小了那麼多,小姐穿上豈不是寸步難行麼!」

  景宮眉微微打量了那鞋子一眼,眉間微蹙,卻笑道:「那明日我不穿便是。她這規矩立得沒有道理,我也沒必要委屈自己。再來,再不濟她也得喊我一聲侄媳婦不是。」

  紫環聞言,立刻眉開眼笑,「小姐說的有道理。紫環這便將那鞋子給收起來。」

  「紫環,收得仔細些,免得日後人家尋了這個由頭來鬧事,咱還能拿出個憑據來。」紫俏在一邊說道。

  「是是。紫俏最細心了。」紫環笑道。

  主僕三人聊了許久,龍鳳花燭也燒了一半,宇慶寧才有些蹣跚著摸進了新房。

  紫環與紫俏見狀,立刻將他扶了過去,擦臉洗手悉數弄全了,方關了房門離了那新房。

  景宮眉微微皺眉看著旁邊有著幾分醉意的男子,直覺想坐的遠一點。哪曉得宇慶寧長臂一撈,將她抱了個實在。

  「相公好歇息了。」景宮眉雙手推拒,試圖將宇慶寧推到在床上。

  宇慶寧略微迷濛的眼中閃過一絲清明,他嘴角一扯,扯出了一個頗為無賴的笑,「娘子好沒道理,今日可是為夫小登科之夜,洞房花燭一刻千金,早早歇息不是正理。」他說著,雙唇便嘟著朝她親了過去。

  景宮眉左手往床上一抓,一大把蓮子紅棗塞進了宇慶寧口中。

  宇慶寧沒料到她有這一手,有幾顆棗子囫圇吞了下去,他嗆了一大口趕緊起身喝了一大口茶,也不管自己故意裝作醉酒的姿態被識破,只是一徑瞪圓了眼瞅著自己的小媳婦。

  「娘子,你方才可是謀殺親夫啊。」他氣鼓鼓地坐在了床邊,衝她眨眨眼。

  景宮眉笑著,「相公身手如此敏捷,宮眉哪怕真想做些什麼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倒也是。你手無縛雞之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想殺我下輩子也是不可能的。」宇慶寧訕笑。

  「那相公早點歇息吧。今日一天,想必是極累了。」

  「娘子說的是。為夫的確累得要命,但是有些事情還是可以做的。」他湊近了她,好笑地看到她紅了臉,趁著她分神時,細長的手指一挑,就將景宮眉的腰帶給解開了。

  景宮眉一驚,一腳踹向了宇慶寧的胸口。宇慶寧順勢大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腳,刷刷幾下便將那鞋襪脫了個乾淨。景宮眉纖細白|嫩的玉足轉眼便露了出來,宇慶寧看得眼都直了。

  景宮眉怒,另一隻腳迅速踹去,將分心的某人一腳踹倒在了床上。

  「娘子,你好急哦。」宇慶寧倒在床上,被那些蓮子紅棗磕得生疼,瞧見景宮眉羞紅的臉,他壞笑一聲,扣著她腳的手一拉,便將她也扯倒在了床上,緊接著一個鯉魚翻身,他重重壓在了她身上,拿了自己的頭髮去搔弄她的面頰,「娘子怎的如此不規矩?」

  景宮眉頭上的鳳冠因為髮髻被撞松落在了床上,烏黑的頭髮鋪散開來,添了幾分柔態。她雙手被他壓著,一張俏臉很快憋得通紅。

  「相公,我好熱哦。」她故意軟糯而委屈地喊道。

  宇慶寧身子一僵,似是觸電般立刻退離,景宮眉趁機坐起了身,巧笑道,「怎麼相公難道不熱嗎?」

  宇慶寧輕哼一聲,微微正色道,「我向來對不熟識的女人沒興趣。更何況你是老頭子塞給我的。」

  景宮眉挑挑眉,正中她下懷,「那宮眉服侍相公歇息?」

  宇慶寧不說話,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床。待她離了床,將那鳳冠也擱在了一邊的床頭櫃上,宇慶寧忽然將灑滿了蓮子紅棗的床單一掀,整個給掀到了地下,然後兩腳一伸,呈大字躺在了新床上,雙眼一閉打算睡覺。

  景宮眉又好氣又好笑,她笑道,「相公,你讓宮眉睡哪裡?」

  宇慶寧不作聲,鼻腔響起了鼾聲,一動不動。

  景宮眉站在床邊盯著他看,心中暗自念叨,面皮果真不錯,長得確有禍水的資本,身量看過去也結實健康,半躺他身上也不算吃虧。於是她合衣爬上了床,將頭擱在了他手臂上,蜷縮得像是個貓一般,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

  宇慶寧身子卻是一僵,偷偷睜開眼一看,頓覺渾身不自在。他想抽回自己的手臂,看著那毛茸茸的腦袋卻遲疑了。這一遲疑,景宮眉便睡沉了。他只好咬了咬牙強自催動自己的睡意。

  這時,門外窗欞下,一個花白鬍子的健碩老人鬼鬼祟祟地離開了,正是那宇慶寧的祖父,宇天祿。宇天祿翹了翹鬍子往自己房中走去,邊走邊念叨,真沒用,連媳婦都搞不定!改天非得好好教他幾招不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10-18 01:23 PM

05.奉茶

  四月天氣正好,早煙裊裊,白花泡桐柔軟嫩綠的葉子隨著微風輕拂,海棠花開得正盛,深紅淺朱的顏色在雲煙中氤氳出幾分涼意。有幾名梳著雙環髻的丫鬟捧著水盆布塊靜悄悄自寧馨院院門而入,穿過假山流水的小花園,通過雕花紅漆的迴廊,轉個彎邁進一道石拱門,便到了宇慶寧的廂房門前。紫環與紫俏正立在門外。

  景宮眉身上略覺涼意,她翻了個身,微微瞇開了眼,觸手有些冰涼,細細一看,發現自己合衣躺在了床下的絨毯之上,四周紅棗蓮子散了一地,鴛鴦交頸的海棠紅床單也揉成一團搭著。她立刻坐起身看向新床,上頭被褥凌亂,卻早已沒有宇慶寧的身影。

  我是怎麼下來的?景宮眉微微蹙眉,起身看向那透出天光的窗欞,有略微陽光薄薄地瀉進來,灰塵在光中跳躍,看日頭似是剛出來,也不知時辰早晚。景宮眉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稍稍有點心慌。

  「紫俏紫環。」她喊道。

  房門應聲而開,紫環與紫俏穿了一色的深藍長裙喜盈盈地出來,紫俏眉間略有些擔憂。

  「小姐,你總算醒了。」紫俏利落地招呼外頭的丫鬟端了水盆進來,紫環則是絞了濕布遞到了她面前。

  「他去哪了?為何不早些叫醒我?」景宮眉淨了臉坐到了梳妝台前,任由他們替她梳妝打扮。

  「姑爺走了。他交代說老爺夫人沒有那麼早起身,說……小姐累著了,得好生歇著……」紫環邊說邊低下了頭,耳朵根子一片通紅。

  他有這麼好心?景宮眉蹙眉想,忽立刻站了起來,臉上有些氣,「糟糕,快,替我拿那套水紅色的衣裙來,怕是公公婆婆等急了。」該死的宇慶寧,第一天就不給她好過麼。

  紫環一聽愣了,倒是紫俏立刻取了衣裙來,神色間雖亦有些慌亂卻仍是手腳麻利。

  不多時,景宮眉打扮停當,方立刻在宇家丫鬟帶領下到了前廳。果不其然,上首坐著的宇家老爺宇華恆與那陳氏臉上都有些不耐煩的神色,瞧見她的一剎那,宇華恆面色緩和了下來,倒是陳氏,一張臉愈加黑沉。

  景宮眉抬眸望去,前廳內未曾見到宇慶寧身影,倒是宇華恆旁邊立著一天青色長衫的男子,面若冠玉,笑靨如花,想是那宇家四少爺宇慶巖。下首坐著兩人,一人二十幾歲,穿著淡粉色素花長裙,眼眸如水,神態略顯清高,眉宇之間同宇華恆有幾分相像,另一人十七八歲,著綾羅百花的水綠色長裙與淡綠色坎肩,臉若堆花,眸中似有一汪春水,目光落在景宮眉身上時,卻多了幾分輕蔑。

  景宮眉心下念頭翻轉,雙手絞著帕子,一瞬間故意羞紅了臉,眸中帶出幾絲羞澀與柔情,卻仍是大大方方地福禮,「媳婦未曾發覺天明,故而來遲……請公公婆婆見諒。」

  宇慶巖瞧見她那羞澀的神情,臉上的笑意愈發誇大,宇華恆倒是一臉我很明白的表情,反倒露出了一絲和藹的笑,不一會驚覺表情不對,又輕咳了幾聲。陳氏撇撇嘴,稍顯彆扭。

  「不怪不怪,兒媳還是快點上茶吧。」宇華恆溫和說道。

  陳氏旁邊的百荷聞言立刻將喜盤托到了景宮眉面前,新荷則將蒲團鋪到了廳前頭。景宮眉伸手接過上頭的茶,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然後遞給了宇華恆。

  「公公請用茶。」她輕柔喊道。

  宇華恆笑著點頭接過,喝了一大口然後放到了旁邊的桌上。

  景宮眉又從百荷手中接過了第二碗茶,遞到了陳氏面前。

  「婆婆請用茶。」

  「嗯。」陳氏裝腔作勢地應了一聲,只掃了她一眼然後接過茶細細抿了一口隨意地擺在了桌上,「三媳婦,我雖不是慶寧的親生母親,但畢竟是長輩。既入了宇家大門,那凡事便要以宇家名譽為首,事事要以夫君為主,三從四德,守禮儀知進退。」

  「是。媳婦知道。」景宮眉恭敬回道,然後在紫環扶腕下站了起來。

  「嫂子這話說的,確有主母風範。侄媳婦雖聽你的話,可慶寧倒不一定領情。你在這廂裝腔作勢,怕是二嫂在地下都要笑上三聲。」粉色衣裙的宇華婷冷笑道。此話一出,陳氏面色白了白,稍顯尷尬,別過臉去有些委屈地瞪了眼自家老爺。

  「婷兒,不許胡鬧。」宇華恆板了一張臉。

  「大哥,二嫂生前你可從來沒這麼窩囊過。怎的嫂子只消瞪一眼,你便對著婷兒大呼小叫。」宇華婷站了起來,冷冷銻了下頭的景宮眉一眼,帶著自己的丫鬟邁步出門了。

  「老爺。你看看她!早些年你就該將她嫁出去了,何至於落到今日欺到我頭上來。」陳氏抹了把眼淚,「十多年前你們宇家未將我放在心上,如今又沒把我放在眼裡……」

  「娘。」一旁的宇慶巖出聲,笑著阻止道,「今日是喜日子,娘該開心才是。」

  「就是。」宇華恆略帶威嚴怒道,「陳年芝麻事也拿來算賬,別在小輩面前丟臉了!」

  陳氏聞言,尷尬地看了眼景宮眉,忙拿起手帕拭去淚水,臉上又揚起了一抹笑,「媳婦你別見笑啊。我這張嘴……」

  「姑姑。」一道軟糯酥麻的聲音響起。景宮眉轉頭看去,正是坐在下首的水綠色衣裙女子站了起來,略帶嬌嗔地看著陳氏。

  「姑姑,你還未將月娘介紹給……姐姐呢。」她一笑,神色間儘是天真,眸中倒是水樣姿態。

  「瞧我。」陳氏笑笑,「媳婦,這是我娘家兄長之女,陳月娘。」

  景宮眉淡笑著沖陳月娘點點頭,「原來是表妹,宮眉這廂有禮了。紫俏。」

  紫俏聞言,從袖中拿出了色澤溫潤的雕花玉簪,景宮眉接過遞到了陳月娘手裡,「小小薄禮,還請表妹笑納。」

  陳月娘纖纖玉手接過,眼神中閃過鄙夷,將那玉簪遞給身後的丫鬟寶蘭,只是那手不著痕跡地鬆了,一剎那,那玉簪聽得一聲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兩半。

  「啊呀。」陳氏叫了一聲,神色間卻有些幸災樂禍。

  「啊。」陳月娘一臉驚慌,急忙將那地上的玉簪撿了起來,淚水盈在了眼眶內,楚楚可憐地看向景宮眉,「姐姐,你看我這手,總是毛手毛腳,難得姐姐給我的玉簪子……這可怎生是好,姐姐,月娘真的不是故意的……」

  「媳婦啊。你看月娘她並非故意,反正不過是區區一個玉簪子,可別見怪。」陳氏輕笑道。

  紫環在一邊看的火冒三丈,誰都看到她是故意將那玉簪子摔碎的,此刻一臉驚慌,不知情得還道她家小姐欺負她了呢。更何況那簪子可是小姐千挑萬選選中的珍品,百金不足以買到。紫環想著就想出頭,卻被紫俏一把拉住。

  景宮眉對著紫環笑了笑,轉身看向陳月娘,「婆婆說的是。不過是區區一個簪子,回頭我讓紫俏再送一個給表妹便是。只是,宮眉覺得,表妹該喚我一聲表嫂才對。這聲姐姐名不正言不順,若是叫他人聽去,表妹的聲譽可就被玷污了。」

  紫俏抿著唇笑了,紫環神色間的不平之色也淡了些。陳月娘站在那,一張臉由紅轉白,又換成天真委屈的神色,「姐姐……月娘對姐姐一見如故,喚一聲姐姐也是應該。大不了往後在外人面前月娘守規矩便是。姑姑,你說是不是?」

  陳氏心中早已明白她這侄女的那點心思,可如今又要做出長輩的姿態,也不好偏心,於是只是訕訕笑道,「只要媳婦不介意便可。」

  景宮眉淡笑,婉約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既然表妹喜歡,那便隨意吧。」

  宇慶巖站在上首,看著那神色如常的嫂子,他逕自笑了一笑,「爹,娘,三嫂的媳婦茶也敬了,爹娘便回去休息吧。三嫂子也該回頭睡個回籠覺才是。」

  「也對。那咱們先下去吧。」宇華恆笑道,帶著陳氏離開了。

  宇慶巖這時抬頭對著景宮眉笑,笑容純粹,又看向陳月娘,「表妹也是,不是說今日要去華禮寺燒香麼,這時辰再不出門可就晚了。」

  「四表哥說的是。那姐姐,月娘便先行告退了。」陳月娘裊娜地福了福身,帶了寶蘭儀態萬千地走了。

  「多謝四少。」景宮眉輕輕呼出一口氣。

  宇慶巖笑,「嫂子見外了,喚我四弟便可。我娘有時苛刻,但心地不壞。」

  「嗯。宮眉知道。那四弟,我先下去了。」景宮眉笑了笑,帶著紫環紫俏出門而去,纖細的背影自有一番瀟灑的姿態。

  宇慶寧這時自房樑上一躍而下,他抬手撫了撫寶藍色的長衫,後領插著一柄折扇,神情顯得有些不以為意,透亮的眼眸中閃著幾絲灼灼的光,嘴角的笑帶了些許不羈與灑脫。

  「三哥,今日奉茶,你卻扮起了樑上君子。」

  「四弟,真無趣啊。」他抓了抓頭,搶先往門外而去,步子邁得利落,還掩著嘴綿長地打了個哈欠。頎長的身影在清澈的陽光內淋上一絲暖意。



06.一夜七次

  晌午過後,越州城的街道稍稍熱鬧了幾分。

  含杏街往北,坐落著連綿幾里的精緻小樓,青石板路、白牆黑瓦在杏花深處重疊隱現,小樓間的巷口極深,蜿蜒輾轉探往更遠處。巷樓有淡薄的脂粉香細膩地隨風飄裊,幾處小樓的木欞窗推將開來,或粉或紅的軟丈印入眼簾,偶爾閃過幾個姿態裊娜的溫玉身影,更見幾分秀色。

  越州城人常道,「春色溫柔,含杏北街。」講的便是這令各色男子流連忘返的煙花巷柳之地。

  宇唯滿頭大汗地跟在宇慶寧身後,眼見他拐進了含杏北街的巷子,他這心就猶如裝了十五桶水,七上八下顛簸不停。

  「少爺,我說少爺啊……」宇唯攔在了宇慶寧身前,哭喪著臉,「今日可是你大婚第二日,若是讓老爺,不是,讓少夫人曉得你來了這,那就糟糕了啊。」

  宇慶寧挑了挑眉,右手拿著的折扇在左手心輕輕一敲,清雋完美的臉上稍顯促狹,「宇唯,你說對了,若是讓她知曉,不曉得會有多糟糕。」

  宇唯急忙點頭,難看地擠出笑臉道,「那少爺,咱立刻回府吧。」

  「也好。」宇慶寧笑著看向那條深巷,瀟灑地往前邁步而去,「宇唯,那你此刻便回府吧。記得親自去尋少夫人,就說你家少爺我醉得厲害不肯回來。務必讓她親自尋來哦。哦,對了,便說我在那溫玉閣。」

  宇唯呆愣在原地,少爺腦子不是壞了吧,雖說之前也會偶爾來尋歡,但那也不過是逢場作戲,如今青天白日前來尋醉本就是不成體統,還要尋少夫人前來。雖說如今還不瞭解少夫人的品性,可哪怕再溫良的女子,見到自家夫君尋歡作樂哪有心平氣和的道理,何況是在大婚的翌日!

  「少爺,你尋少夫人前來到底作何理會?小的,心裡慌兮兮的。」宇唯賴著不肯走。

  宇慶寧衝他眨眨眼,「乖,把少夫人請來。你若不去,我便讓溫玉閣小廝去嘍。」

  宇唯苦著臉看著一臉壞笑的少爺,委委屈屈地轉身走了。

  寧馨院,景宮眉正在貴妃榻上小憩,紫環與紫俏也在偏房休息。紫環支著胳膊打著瞌睡,紫俏捻了五色絲線繡著一塊絲帕。

  海棠花隨風輕擺,紫俏略略抬頭,便瞧見一道匆忙的身影在門外徘徊,於是她擱下了針線走到了門外。

  「少夫人正在小憩,可有急事?」紫俏立在海棠花下低聲問道。

  宇唯抓了抓腦袋,欲言又止,一雙眼時不時投向景宮眉的房間。

  「紫俏姐姐……少夫人幾時能醒?」

  紫俏淡笑,「約莫一刻鐘。若是有急事,不妨知會紫俏,紫俏自會轉告少夫人。」

  宇唯看上去甚是為難,頭上佈滿細密的汗,他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額頭道:「好姐姐,小的便同你說了吧。」

  宇唯將宇慶寧交代的話講完,便見到紫俏沉下了一張臉,秀氣的眉擰了起來,宇唯的心一下子似是晃到了雲端,糟糕,這個紫俏姐姐不像是個好相與的人。那少夫人豈不是更難伺候。完了完了,他怎麼就真的聽了少爺的話跑來惹人生氣呢。宇唯哭喪著臉對著紫俏扯出了一絲僵硬的笑。

  「請稍等,紫俏這便去請示少夫人。」紫俏面無表情地轉身,推開了景宮眉廂房的門。

  不多時,正在宇唯汗如雨下時,廂房內出來了兩人。當前一人身著寶藍色雲紋長袍,青絲利落地用同色絲帶挽在身後,眉色乾淨,眼眸流波,瀟灑風流之態宛若天成。後頭一人是淡藍色的小廝裝扮,青絲一挽紮了包子頭,平添幾分可愛,唯有那冰冷的表情不太相稱。

  宇唯驚訝地張大了嘴,立刻上前作揖,「少,少夫人。少,少爺他……」

  「帶路。」景宮眉微微一笑,便若那渾然天成的出色少年般。

  宇唯硬著頭皮點了點頭,立刻往前了一步。少爺,可莫要亂來啊。少夫人看上去可真是……高深莫測啊。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宇家的轎子便到了含杏北街。景宮眉吩咐他們守在了外頭,帶著紫俏一身瀟灑地隨著宇唯前往溫玉閣。

  「宇唯,你可曉得溫玉閣當家花魁是哪位?」景宮眉忽然做聲。

  宇唯擦擦額際的汗,「回少夫人,溫玉閣花魁乃是弄珠兒姑娘。」

  「哦?那這弄珠兒身價多少?」

  「回,回少夫人。小的聽說,弄珠兒姑娘一夜千金,且是依心情行事,無緣之人便是萬金難求。」

  「這可有趣了。既在青樓,無非是為了黃白之物。萬金如此之多,緣何不作理會?」紫俏在一邊冷哼道。

  景宮眉淡笑,「紫俏,這煙花巷柳之地也有講究。那些個花魁若想長久,總得立個名頭惹人相思。無緣者萬金難求,那些紈褲子弟便爭相做那有緣人,屆時名利雙收豈不各自都落得歡喜。」

  「小姐說的有理。」

  宇唯小心翼翼地瞧了眼這新過門的少夫人,心中自有一番驚奇。從出門至現在,未見她有隱怒之態,也不曉得待會見到少爺到底會有何種反應。

  正想著,溫玉閣便到了。描金綠色的牌匾低調地掛在門上,銅漆圓環唯有觸手處光亮如新,其餘銹跡斑斑。

  敲了門,應門的是個灰衣短打的小廝。他鬼頭鬼腦地探出頭來,一眼便認出了宇唯,忙不迭展開笑臉將他們迎了進來。

  「宇小哥,三少在裡頭候著呢。」他笑得眉眼彎彎,不住打量宇唯身後的那名翩翩公子。

  宇唯瞪了他一眼,然後將景宮眉帶到了常去的那個包廂,還未開門,便聽到陣陣嬌俏柔和的笑聲傳了出來。其中夾雜著宇慶寧不羈而歡快的聲音。

  宇唯滿頭大汗,開門不是,不開門也不是。他踟躕無措的模樣令景宮眉失笑,她輕輕道,「宇唯,你便在門外候著吧。」

  說著便推開了門,同紫俏一道邁了進去。

  包廂裡頭,宇慶寧衣衫不整地坐在裡頭的塌上,一隻腳擱在塌上,姿態風|流而灑脫,有妙曼少女正替他捶著大|腿,還有一人執著酒壺同他眉來眼去。瞧見景宮眉進來,他正欲攬住眼前的少女來個衝擊性的親吻,乍然見到她身穿男裝,一口酒嗆在了喉嚨裡,辣得他咳得滿臉通紅。

  景宮眉朝他擠了擠眉逕自坐在了擺了各色菜餚的桌前,招呼那執酒壺的女子前來倒酒。

  「三少好心情,大白日尋歡作樂。可是內火太過旺盛?」景宮眉笑著看他,順帶摸了那倒酒女子的玉手一把,嗯,細膩嫩滑。

  紫俏在一邊默不作聲,只是冷冷看了宇慶寧一眼。

  景宮眉的動作落在宇慶寧眼中,他站起身,拉起了身前的女子攬到了懷裡,壞笑著靠近她道,「媚兒你看,本少不過是想喝點酒,我家娘子便急匆匆趕來了。還穿得如此不倫不類,真真叫本少不知如何是好啊。」

  名喚媚兒的女子聽到娘子這個詞,面色發白,她細細看了眼景宮眉,便想脫出宇慶寧的懷抱。哪曉得宇慶寧吧唧一口親在了她臉上,挑眉看向景宮眉,「娘子。這麼急前來尋為夫,可是為夫昨夜給的不夠?」

  景宮眉不怒反笑,「相公哪裡話,這倒是宮眉的不是。宮眉初經人事,總有服侍不到的地方。相公一夜七次……都不嫌夠,做娘子的,又怎好有怨言。」

  一番話說得毫無羞澀,甚至帶點自責,清麗絕倫的面容上眉間微蹙,似是憂鬱的精靈。宇慶寧懷中的女子在聽到七次這個數字後,早已身子僵硬,她有些羞澀地抬頭望了眼懷抱自己的俊逸少爺,雙手不斷絞著手帕,耳朵根子都紅了。

  宇慶寧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些什麼話,他張了張嘴乾乾笑了笑,「娘子不生氣?今日可是大婚第二日哦。」

  景宮眉眼眶一紅,疊上幾許迷霧,煞是惹人憐愛。她略略低頭,「宮眉既是相公的娘子,凡事自然以夫為天,相公想去哪便去哪,宮眉留不住相公,自是宮眉自家的錯,又怎好生氣呢。」

  「娘子不覺得委屈?」宇慶寧鬆開了攬著媚兒的手問道,聲音有些氣悶。

  「宮眉……不委屈。只是相公且好生注意身體,倘若虧空了,那便是得不償失。」景宮眉看了一眼媚兒,繼續道,「媚兒姑娘不是清倌兒吧?」

  媚兒點點頭,媚色如絲。

  宇慶寧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正欲開口,便見到景宮眉招呼了紫俏低頭說了幾句,紫俏出門而去,景宮眉便隨即又轉向了他,帶了些委屈道,「相公。宮眉待會便替你尋上兩位清倌兒收進房中,此後漫漫長夜,相公便不必來此煙花之地,那公公婆婆知道了,也不會責怪宮眉。」

  宇慶寧聽到景宮眉要替他納兩名侍妾,心中已經竄起了一絲火苗,只是那眼神仍舊在她臉上打轉,試圖找出一絲她偽裝的破綻,可看了許久,只見到那一雙水氤氳的眸子,他心頭便是一顫,忙別開了臉。

  「你想的倒是周全。」他輕哼一聲。

  景宮眉抿抿唇,頗帶哀怨地看了眼媚兒,「誰讓宮眉無用,滿足不了相公……」

  這時,紫俏又進來了,附耳在景宮眉耳邊說了幾句。

  「相公,人已選好。待會便會有人送到府中。相公若是無事,那宮眉便先回去了。出門太久,也怕惹公公他們懷疑。宮眉便不打擾相公……相公繼續便是。」

  景宮眉站了起來,朝著宇慶寧福了福身,轉身要離開房間。宇慶寧有些氣悶,不止氣悶,更覺得似是一拳打進了棉花,心中反倒惹了一絲不爽快。但究竟哪裡不對勁,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氣鼓鼓地看著景宮眉瀟灑離開這包廂拂塵而去,倒是宇唯訕訕地走了進來。半響宇慶寧站了起來,抓了抓頭,原地走動幾步,有些心緒不寧。

  此時,媚兒同另一名女子軟乎乎地靠了上來,宇慶寧卻是輕輕避過抬步往門外走了,頎長的身影有些微淡的怒氣,他走到了門口回頭說道:「啊,媚兒,替本少同媽媽講,清倌兒不必送去宇府了。」

  還不待媚兒回答,那主僕二人便不見了身影。

  媚兒跺跺腳,「真真氣人。」

  是夜,越州城又多了些許飯後談資,都說那宇家三少方娶嬌妻入門便流連煙花巷柳之地,生生委屈了那景家四小姐。後又流傳,原是那宇家三少閨房勇猛一夜七次,怕嬌妻受不住,慾求不滿方出入青樓,新過門的少夫人甚至主動替他尋了兩房侍妾。一時之間,景宮眉的賢妻之名被人稱頌,而宇慶寧,卻因一夜七次被人唬笑了好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10-18 01:26 PM

07.閒事

  待景宮眉回到了宇府,早有人跑著碎步去宇夫人那處嚼舌根了。

  紫環守在寧馨院內,從房中走到門外,又在院中走來走去,一張小臉佈滿烏雲。幾名粗使丫鬟在一邊靜靜站著,是不是拿眼瞟她,不敢言語。

  「紫環,怎麼一臉欠了銀子的模樣?」景宮眉踏進那道石拱門,笑道。

  紫環聽到聲音抬頭時,臉上的擔憂一剎那散去,眼中反倒盈上幾許淚光,期期艾艾地撲了上來。

  「小姐!你們去哪了?紫環擔心死了。你們怎的出去也不叫我,嗚~」紫環拿起紫俏的袖子就開始擦眼淚,驀地又抬頭好奇問道,「不過小姐,你們怎的扮起了男子?」

  紫俏笑,眉目之間的冷意消散,「不是我不叫你,不曉得誰家丫鬟白日裡打起瞌睡來的。同條懶蟲一模一樣。」

  紫環嘟了嘟嘴,紅了一張臉,諾諾瞪了紫俏一眼。景宮眉在一邊瞧得哭笑不得,「若是把你帶上,恐怕今日沒有這般容易了事。」

  景宮眉逕自往屋中走去了,紫環好奇而期望地看向紫俏,紫俏卻是用手指戳了戳她笑著跟進了屋。

  幾個粗使丫鬟忙不迭稍稍退離了主房,往各自的偏方走去。

  不一會,屋內的紫環氣的臉紅脖子粗,一張俏臉眼瞪得圓圓的,隨即又滾出晶瑩的淚珠,「小姐!姑爺怎麼能如此對待你啊。小姐十七年來向來不曾涉足那煙花之地,今日為了姑爺竟……可惱!太惱人了!嗚嗚,小姐,夫人若是知曉你在這受的這般閒氣,不曉得會有多心疼。紫環不管,姑爺太欺負人了。啊,信鴿,紫俏,信鴿在哪?紫環定要將這受的委屈字字句句傳與大少爺!」

  紫環拉著紫俏剛換上的衣裙袖子一個勁地抹眼淚,紫俏原本心中悶著的氣卻陡然間散了些許,她抬頭,見自家小姐正一臉笑意地看著她們。

  「小姐。」

  「紫環。莫要再哭了。我知道你心疼我,可這般小事說與娘家人聽,一則讓娘更加擔心,二則,宇家的聲譽將有所損毀。如今我已是宇家人,百年後那墓碑上都得刻上宇景氏三個字。何況,你家小姐像個會受委屈的人麼?」

  紫環聞言愣了愣,最後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眼睛卻是哭成了核桃樣。

  主僕三人正說話間,宇夫人身旁的百荷卻來請景宮眉前去。說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怕是想立規矩吧。景宮眉自笑笑,換了先前的水紅色衣裙,帶了紫環紫俏前去。

  百荷一臉恭敬,只是那眼中的幸災樂禍卻有些明顯,紫俏看了不說話,紫環卻不冷不熱道,「百荷姐姐是不是有什麼喜事啊?有什麼高興的事說出來讓紫環也笑笑。這大院內也沒啥要緊事。紫環都快憋出病來了。紫俏你說是不是?」

  紫俏嗯了一聲。

  百荷忙訕笑道,細長的柳葉眉顫了顫,「紫環妹妹哪裡話。百荷從小便在宇府長大,宇府的喜事便是百荷的喜事。如今少夫人過門,這不就是天大的喜事麼。」

  「百荷姐姐這嘴真巧。紫環也覺得這是件大喜事。可今個兒心裡卻憋屈地很。瞧著百荷姐姐如此高興,說句冒昧的,紫環還以為姐姐是在幸災樂禍呢。不過咱做奴婢的,向來要謹守本分。主子之間的事兒,哪能擅自評斷呢。你說對不對,百荷姐姐?」紫環笑得開懷。

  百荷面色白了白,僵笑著點了點頭,「紫環妹妹官家出來的,百荷自是不能比……」

  百荷原想反刺一下,偷眼看向紫環,卻見她理所當然的一笑,「這是應該的。總要比商賈之家的出色些方顯得我家小姐教導有方啊。」

  景宮眉心中暗笑,紫環將對宇慶寧的氣全撒在百荷身上了,連帶著對宇家也不善起來。這丫頭口無遮攔,全不顧往後還得同她多接觸。真真是急性子。她輕咳一聲,百荷立刻默不作聲。

  四人很快便到了宇夫人所在的安康院。薔薇幾簇幾簇擁在牆角,院內的梧桐泛了新綠。

  踏進房內,宇夫人正坐在外房炕上在打著紋樣,頭低低垂著,眼神瞇了起來,待景宮眉等進了房,她仍舊不抬頭。

  百荷走到了她身後,低低在她耳邊絮叨了幾句。

  景宮眉福了福身道,「婆婆,媳婦來了。」

  陳氏這才抬起頭來,臉上漾起一股笑,只是眸中未曾見到笑意,她抬手示意景宮眉坐在一邊,將手上的紋樣一擱,百荷立刻在她肩上輕輕捶打起來。

  「兒媳啊。婆婆有些話說。這宇家雖非官家出身,族裡也不過只有幾名秀才,但商賈之家向來也是禮儀之家。你是官家小姐,禮儀家教定是更嚴苛幾分。怎的今個兒換了男裝去了那骯髒地兒。」

  景宮眉忙道:「婆婆教訓的是,今日是媳婦擅作主張了。」

  陳氏笑笑,只掃了她一眼道,「慶寧向來不把我這個娘放在眼裡,我也說不了他什麼。他若做些不出格的事,那也作罷。只是你切莫同他胡鬧。生為宇家媳婦,凡事要顧著宇家聲譽。莫教他人笑話了去。」

  景宮眉忙俯首稱是,心中暗自念叨,這陳氏倒也沒甚刁難她,講的話亦是符合婆婆的身份,看來真如宇慶巖所言,是個善人。

  眼見陳氏略略揉眉,景宮眉便隨意說了幾句福身離開了。

  回頭的路上,紫環皺眉問,「小姐,夫人怎的說了這麼幾句就完了?」

  景宮眉笑,「你還想她罰我不成?」

  紫環吐吐舌頭,「哪有。只是以前在景府,若是小姐女扮男裝出門被抓,夫人定要罰你抄寫一百遍佛經。哪有如今這般輕鬆。」

  「紫環。我總說你在人情世故上輸了紫俏一些也是有道理的。宇夫人並非三少的親娘,若是她於我太過嚴苛,旁人難免會有閒言碎語,諸如畢竟不是自家兒媳,因而萬般挑錯此類。再者,今日才是我過門第二日,錯本不在我,亦不能太過指責,否則也會被他人笑話。」

  紫環點點頭,「原來如此。只是姑爺也太可恨了。他究竟把小姐當什麼了!」

  「我把她當娘子唄。」宇慶寧輕佻調笑的聲音傳來。

  三人駐足,見那花園盡頭走來了宇慶寧與宇唯。宇慶寧一臉笑意,眼睛一直望著景宮眉,嘴角上翹,帶些隨意。

  「娘子,連你的小丫頭都有怨言了。娘子豈不是覺得更委屈了?」他笑著打趣。

  「紫環,不可胡說。」景宮眉佯怒,隨即淡淡笑著回道,「相公言重了。宮眉這點委屈不算什麼。相公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哦?」宇慶寧透亮的眸子看著她,半響沒說話,接著輕笑一聲似是自嘲,俯身到她耳側,「她可曾為難你?」

  景宮眉有些詫異,她眨了眨眼,忙搖了搖頭。

  宇慶寧挑挑眉,心中瞭然。他轉身,「宇唯,去林家傳個話,今個兒你家少爺不出去了。」

  「好咧。」宇唯笑著轉身便走,他最討厭少爺同林家公子攪在一塊。少爺的那些紈褲習氣,大半來自與林家的公子。

  宇慶寧走到了景宮眉身邊,右手一搭,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攬著她便往前走。紫環紫俏臉微微紅,跟在了後頭。

  景宮眉其實很不樂意這種被搭著走的感覺,只是擰不過宇慶寧的手勁,只好堵著一口氣快步往前走。宇慶寧卻也沒說什麼,見她走快,他愣是扯著她慢了速度。

  「娘子,這園子內景色忒般好,這麼著急豈非可惜了。」他低下頭,見她鼓著的嘴笑道。

  「你想幹什麼?」景宮眉低問。

  宇慶寧輕笑一聲,神秘兮兮地將她緊緊一攬快速閃進了青石板路旁的一座假山。紫環與紫俏一愣,面面相覷卻又不敢跟進去。

  假山背面靠近小湖有一小塊可供兩人踏足的平地。景宮眉靠在假山上,跟前是宇慶寧頎長溫熱的身軀,她不禁臉一紅,心內直猶如鹿撞一般。

  宇慶寧貼著她,一顆頭左右看了看方低頭瞧她,見她面生紅霞雙眸如水,嘴角的笑意越發擴大。他對著她輕呼一口氣,細長白皙的手指摩挲上那光滑的臉頰,漸漸流連在那櫻紅的雙唇上。

  「娘子,那如水閣對這邊景色可是一覽無遺哦。」

  如水閣?景宮眉正羞惱,抬頭一看,小湖對面確有一間精緻的小閣樓,那閣樓二樓開著窗欞,閃過一抹水綠色衣角。似是先前立著的人走開了。景宮眉大羞。宇慶寧又道,「表妹恰是住在如水閣,娘子若是白日裡無聊,盡可尋表妹玩。往後的日子也不會乏味了。娘子,你懂的。」

  他笑著,眼角瞧見假山另一面有水綠色身影疾步匆匆而來。

  景宮眉羞完覺得惱怒,這宇慶寧明知道陳月娘對他的心,還硬是在她面前表演夫妻情深,這不是變相替她樹敵麼,景宮眉越想越惱,猛地雙手一推,嘩啦,卻沒想到將宇慶寧推到了湖水中。

  水花四濺,景宮眉一時愣了。

  「表哥!!!!」一道尖銳的女聲在耳邊響起,陳月娘窈窕身影衝了過來,後頭紫環同紫俏也提了裙裾跑過來。

  「救人啊!表哥!」陳月娘似是快哭出來了,她又急又氣地看向景宮眉,上前就想抓她的手,只是腳下不小心踩住了景宮眉的裙裾。原本那地方便小,這一踩,景宮眉又被陳月娘的架勢嚇了一跳,她往後一退,嘩啦,也掉進了湖中。

  這下輪到紫環同紫俏驚叫起來,陳月娘倒是愣了。



08.矛盾三少

  宇慶寧落入水中的剎那,不過是想看看景宮眉的反應,他卻沒料到,她竟也落水了。那麼傻傻等在水下已是一件傻事,四月的天,湖水微涼仍舊能凍出病來,於是他擺動手腳游到了景宮眉旁邊,將她輕輕托出了水面,隨即一躍而起,落在了假山旁另一處落腳點。

  紫環同紫俏眼眶紅紅地立刻繞過假山奔到了他們那。景宮眉正坐在地上使勁咳嗽,釵環凌亂,衣襟濕透,唯有面容因為咳嗽帶著些許紅暈。宇慶寧則是立在一邊,絞了自己的袍角在那擠水,臉色微惱。

  「小姐。你怎麼樣啊?」紫環同紫俏扶起了景宮眉,語氣頗為擔憂。

  「無,無妨。我們回房。」

  見景宮眉纖細的身軀被風一吹有些顫抖,宇慶寧忙看向疾奔過來的陳月娘身後的寶蘭。

  「寶蘭,去喚李大夫來。」宇慶寧吩咐道。

  「表哥!你怎樣,有沒有不舒服啊?」陳月娘提著裙裾上前,細細地眉擰在一塊,滿臉憂楚。

  宇慶寧衝他淡淡一笑,「表妹不用擔心。」隨即拂袖往前走去,跟在了景宮眉他們身後。晾下陳月娘同寶嬋稍顯落寞的身影。

  陳月娘有些氣憤,她凝神想了想,方纔若是不那麼衝動便好,那樣景宮眉也不會落水,她不落水,自己便能將表哥落水之責怪在她頭上。她皺眉看著遠去的身影,跺跺腳也轉身而去。

  景宮眉回到了寧馨院,宇慶寧便也到了,他讓紫俏幫著拿了一套衣衫去偏房換,剛出門,便瞧見李大夫在小廝帶領下進了寧馨院的石拱門。

  「三少爺。」李大夫擦了擦額際的汗。

  宇慶寧衝他笑了笑,然後示意他進主房。

  景宮眉剛換了一身水煙色軟綢裙,坐在紅漆圓桌前喝熱茶,瞧見紫環在門口領了李大夫進來,忙淡淡笑了笑。

  李大夫作揖後便請脈,他按著景宮眉的脈象細細鎖了鎖眉,隨即道:「三少夫人身子無恙,只是脾虛,老夫開點補藥,連喝三帖便可。」他拿出藥箱內的紙筆,端端正正地寫了一個方子。

  「紫俏,你便隨李大夫前去抓藥吧。」宇慶寧開口。

  紫俏點了點頭,隨即請李大夫出門。房內只剩下紫環同宇慶寧等三人,宇慶寧透亮的眸子時不時掃向紫環,想她主動迴避。哪曉得紫環裝作未曾看到他的暗示,索性別過臉去立在景宮眉身後,眼內還帶著幾分不屑。

  宇慶寧失笑,他逕自坐在了景宮眉對面,替自己沏了一杯碧螺春,嘴裡不酸不鹹道,「娘子,你這房裡的丫鬟我都使喚不動。」

  景宮眉淡笑,「相公這話說的,紫環自小受我影響,向來自我慣了。相公莫要在意。」

  宇慶寧笑笑,細長的柳葉眉微微上挑,「娘子,方才是你故意落水的吧?」

  「相公何出此言?」

  「猜的。」宇慶寧神秘兮兮地靠近了一點,「娘子,若是你未曾落水,見到你家相公有難,你作何理會?」

  景宮眉輕笑一聲,「自然是學陳表妹那般,嘶吼幾嗓子。不過宮眉曾有幸見識相公的身手,自然明瞭,此等小事定然為難不了相公。宮眉還在想,相公才是故意落水的呢。」

  宇慶寧端著茶杯笑了笑,「沒想到娘子觀察細微,為夫這廂惹得娘子落水,倒要給娘子賠禮。」他說著站了起來,朝著景宮眉長長作了個揖,起身時,嘴角扯開一抹瀟灑的笑。

  景宮眉略微詫異,她也起身道:「相公這般,可是往後願和平共處?」

  宇慶寧復又落座,笑:「娘子多慮。為夫不過是挑著有趣的玩,可卻從來沒想過與娘子為敵啊。這話說的委實不是正理。這尋常日子溜溜馬喝喝酒,實在太過無趣,日子得閒,心虛恍然,難得有娘子相陪,慶寧也想知道,這嫡出的小姐同庶出的少爺,到底相配不相配。」

  景宮眉道,「相公也如此在乎嫡庶之分?」

  宇慶寧自嘲,「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時日長了,在乎的東西哪能輕易說不在乎。娘子莫非未曾聽說這越州城的流言?」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流言不足為信,不知道亦是好事。」景宮眉溫婉道。

  宇慶寧輕嗤一聲,「越州城都道宇家三少娶了鳳凰,那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娘子這般看得開,不曉得是真心還是假意。」他說著說著,語氣中漸有嘲諷,卻不知是嘲諷自己還是嘲諷景宮眉,只是未待她回答,他便站了起來大步朝門外走去了。

  「小姐,姑爺他……」紫環嘟了嘴有些氣惱。

  景宮眉水樣的眸子流光閃耀,看來宇慶寧娶了她不僅不甘願,且對她尚有怨言。這癥結便在於嫡出與庶出這點。她景宮眉是嫡出的官家小姐,想要怎樣的夫家都不為過,卻偏偏下嫁給了宇家庶出的三少爺。這其中的緣由本是簡單的,可宇慶寧許是自小因為庶出的緣故頗受冷落,這突然而至的喜事於他來說,不過等同於一個恩賜,而這份恩賜帶來的不是喜悅,而是一種對自尊的折辱。在他眼裡,官家小姐出身的景宮眉能看上他,的確是件讓人懷疑的事。

  景宮眉暗歎,「他已暗自認定我是看不上他的。可他偏偏有一副傲然的氣骨,反倒看不起我了。嫡出庶出在他眼中並非界限,可他卻比任何人都在意。」這到底是怎樣矛盾的一個人。

  紫環動了動嘴皮子,卻又不甚明白小姐說的話,只好氣悶悶地替她再度沏了一杯茶,眼睛溜得圓圓的。

  這時,紫俏回來了,手上拿了一封淡紫色的信箋。

  「小姐,這是外頭一名丫鬟指明了要交給小姐你的。」紫俏遞了過來。

  景宮眉接過,信箋上有淡薄的茉莉花香。她拆開,只見到一頁紙上寥寥寫著幾句話,邀她明日郊外天姥山下駿馬坡相會。落款是林舒真。

  「這林舒真是誰?」景宮眉問道。

  紫俏忙答道,「方纔聽人說起過,是林家二小姐,據說林家大公子林授聞同林家三公子林授喜是姑爺的朋友……」

  紫俏似乎還有話說,抬了抬頭看了景宮眉一眼。

  「紫俏,繼續說。」

  「是。小姐。紫俏還聽說,這林二小姐同姑爺甚為相熟,那林家兩位公子也是紈褲子弟,不常做事。在越州城是出了名的風|流。」

  景宮眉淡笑,「那這林二小姐約我前去,豈非是別有所圖。」

  紫環翹了翹嘴,「小姐,既然那兩位林公子都是輕浮人士,想必那林二小姐也是個難纏的,不如不去。」

  景宮眉抿抿唇,忽然笑道,「無妨。既然嫁給了三少,同他的朋友總要打交道。那些人是好是壞,是否值得交往,還是親自去看了才好。」

  紫俏道,「小姐可是有良策?」

  景宮眉巧笑,「那是自然。紫俏,你待會親自去如水閣跑一趟,就說三少的朋友相邀,問下陳月娘,明日可否一道同去。」

  紫俏眼睛一亮,嘴角有著淡淡的笑,「紫俏明白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10-18 01:28 PM

09.駿馬坡相會(一)

  翌日巳時,景宮眉遣了紫環同陳氏去報備了下,然後坐了宇家的馬車帶了兩丫鬟便朝著郊外的天姥山駿馬坡而去。因一夜未曾見到宇慶寧,景宮眉便也懶得知會他一聲,只留了口信給寧馨院看院門的小廝。陳月娘倒是遣人來說,她晚個一刻再去,景宮眉猶自笑笑,她明明想去,卻又裝作不屑於她的邀請。

  出了越州城門,平坦開闊的官道上三三兩兩的馬車來回行駛,景宮眉有些睏倦,倚了馬車壁舒服地打瞌睡,紫環偷偷掀了馬車的簾子往外瞧,被紫俏瞪了一眼,只好訕訕放下手,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馬車便到了駿馬坡下。

  遠遠望去,攢了綠色的山坡上有一座四角琉璃頂亭子。亭中似乎有幾個人影,坡上亦有馬的嘶鳴聲。

  景宮眉下了馬車,神清氣爽。她穿著宅袖交襟攢花灰藍長裙,雖比尋常的穿著要便利幾分,可也不是能騎馬的裝束。

  紫環跟在後頭暗笑,拉著紫俏嘀嘀咕咕講著什麼。

  「紫環,可是又在取笑我了?」景宮眉轉身,笑看紫環。

  「小姐,不是紫環笑您。小姐不會騎馬,這待會要是林二小姐為難你了,這可怎生是好?」

  紫俏抿嘴淡笑。

  景宮眉撇撇嘴,「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

  她笑了笑,然後率先向著那駿馬坡上走去。

  走了不多時,便隱隱瞧見亭中坐著兩男子,皆穿華服,一人身著百花團斜襟長袍,甚是妖艷,另一人穿紫色交襟長袍,下面一色的馬靴,想是為了騎馬特意穿的。此刻兩人正圍著石桌對酌,笑意盈盈地談著什麼。

  亭子邊,有一男一女拽著兩匹馬並肩站著,女子細絹的絲綢下擺隨風飄蕩,紅色馬靴映襯著粉色的利落簡裝,婀娜的身段,嬌俏的笑容。而旁邊的男子寶藍色長袍,前襟掀起一角塞在白玉底的腰帶間,柳葉眉微微上挑,一臉灑脫的笑意,正是宇慶寧。

  景宮眉暗想,不曉得宇慶寧是否事先知曉她會來這,若是早知道卻不同她一起來,這豈非讓人笑掉大牙。

  見景宮眉她們走近了,林舒真仍舊同宇慶寧說說笑笑,臉都不轉過來。倒是宇慶寧,側頭瞧見了景宮眉,略略有些詫異。但那抹詫異一瞬即逝,隨即又裝作視而不見般同林舒真說笑。紫環立刻皺緊了眉頭,紫俏也沒了好臉色。

  景宮眉暗暗生氣,卻不動聲色地上前,笑道:「想必這位便是林二小姐吧。」

  林舒真聞言轉頭,嘴角帶過一抹得意的笑,她看似迷茫地望了景宮眉一眼,然後偏頭天真地看向宇慶寧,「慶寧哥哥,她是誰?」

  景宮眉惱怒,這林舒真寫了信箋找她來,又裝作不認識她。

  「真兒,她是景家四小姐。」宇慶寧淡笑,眼睛一直望著景宮眉。

  「呀,原來是慶寧哥哥新過門的娘子呀。」林舒真巧笑倩兮,忙不迭上來挽了景宮眉笑道,「姐姐莫生氣,都是真兒的錯,真兒記性不是很好,都給忘記了。慶寧哥哥,真兒擅自將姐姐請來,不過是對姐姐感到好奇,可不許怪真兒哦。」

  宇慶寧笑道,「真兒這般可愛,我哪裡捨得怪罪。」

  景宮眉聽到景家四小姐這五個字,眉間已是微蹙,紫環的臉色憋得發白,圓圓的眼瞪著宇慶寧,紫俏黑著臉低著頭,偏頭看自家小姐。

  林舒真仍是一臉天真地將景宮眉往涼亭那拉去。

  「大哥,三弟,這是慶寧哥哥新過門的嫂嫂呢。」

  林授聞,紫色衣袍的男子轉過頭來,眉目端正,臉上是淡淡的笑,只是朝著景宮眉略略頷首,稍顯疏離。林授喜膚色白皙,他站了起來朝著景宮眉作揖,眼中帶著幾分趣味,打量起她來。

  「嫂嫂有禮,小生林授喜。」

  「三公子有禮。」景宮眉淡笑。她心中歎氣,這林家的公子小姐一見面就沒給他好印象,這算是怎麼回事。

  紫俏輕咳了一聲,林授喜才收回了他細細打量的眼光。有些不好意思地重新落座。

  林舒真笑著讓景宮眉坐下,然後替她倒了一杯茶,接著朝著亭子外的宇慶寧招招手,「慶寧哥哥,快些進來呀。」

  宇慶寧瀟灑地進來,笑著看了景宮眉一眼然後落座,五個人恰好將石桌給圍滿了。

  「娘子今日……」宇慶寧似是想說些什麼。

  林舒真忙打斷道,「慶寧哥哥,姐姐當真好看。難怪你昨日不肯赴約。」

  「真兒這話怎的似是吃味了。」林授喜在一邊笑道,眼光有意無意往景宮眉身上飄。

  「慶寧哥哥,你看三弟!」林舒真嘟著嘴,面頰飛起兩片紅霞,得意地看了景宮眉一眼,轉而扯了扯宇慶寧的衣袖。

  「真兒長得也好看。」宇慶寧笑說,轉頭看向景宮眉,「娘子如此穿著,怕是今日騎不了馬了。」

  「無妨。我不過是來湊湊熱鬧,還以為林二小姐找我有事。」景宮眉淡笑,臉上未曾露出不悅。

  林舒真目光打了一圈,又落回到旁邊,「慶寧哥哥,姐姐來了你怎的只同她說話,真兒今個還要學騎馬呢。你待會可不准撇了我去。姐姐讓我大哥同三弟陪著便是了。姐姐,你不會生氣的吧?」

  景宮眉腹誹,這林舒真邀了她來,又將她冷落在一邊,這倒是極為挑釁的做法,偏偏又要不痛不癢地自責幾句,城府不深,卻顯得做作。她仍舊淡笑,目光卻落在宇慶寧身上,「哪裡。今日林二小姐是主,我是客,客隨主便。倒是相公,既是教騎馬之術,可莫要傷到了二小姐,回頭我可不饒你。」

  景宮眉說的甚是熟稔,宇慶寧面上有微微的詫異,林舒真卻是表情一愣,似是有些不高興,她目光閃了閃笑道:「姐姐哪裡話,有慶寧哥哥在,真兒才不會受傷呢。」

  「這倒也是。相公向來是憐香惜玉之人。府中的丫頭小姐都誇讚的很。」景宮眉笑,婉轉說道。言外之意便是宇慶寧沾花惹草,紅顏甚多。

  林舒真嘴角抽了抽,看著宇慶寧錯愕的臉,她忙不迭挽住了他的臂膀撒嬌道:「真兒不依。那慶寧哥哥即刻便教真兒騎馬去。」

  她說著便往外拉他,景宮眉抿了一口茶,早將目光投到了亭子外悠遠空曠的景色中。

  林授聞不動聲色地掃了她一眼,顧自飲著口中的酒,林授喜卻是滿臉笑意,心中暗襯,自家二姐的那點道行,恐怕當真不是這景宮眉的對手啊。



10.駿馬坡相會(二)

  宇慶寧同林舒真有說有笑地膩在那匹棗紅馬前,林舒真一腳踩著馬蹬子,雙手攀著那韁繩,想借力翻身而上。只是不知怎的,她踩著馬蹬子的腳一滑,整個身子順勢跌進了旁邊宇慶寧懷中。一張原本刷白的臉平添了幾分紅霞,惹人遐思。

  宇慶寧輕笑一聲將她安穩放在地上,「真兒真是不小心。」

  林舒真笑得婀娜多姿,目光輕掃景宮眉,見她正望向這邊,更是貼近了宇慶寧幾分,心中暗襯,往日裡慶寧哥哥對她進退有據稍顯疏離,可今日那女子在場,他反倒親暱起來,想來那女子更難入他的眼。

  念及此,林舒真又拉住了宇慶寧的手撒嬌道:「慶寧哥哥,這馬太高了。真兒都上不去。」

  宇慶寧看著她,心思卻是在景宮眉身上,他看著林舒真羞的通紅的臉,暗自笑了笑,然後在她腰際一托,林舒真便安穩地坐上了馬。

  林舒真開心地輕呼一聲,恰恰引來涼亭內幾人的注視。

  景宮眉倒是沒什麼特殊反應,她早料定了這兩人純粹是在做戲,掃了他們一眼又顧自喝起了茶,林授聞隱隱有些不悅,宇慶寧今日同往日甚有不同,他對林舒真的熱情說不定不過是做戲給這新娘子看,只是見到林舒真開心的笑,他眉間蹙了蹙,也就隨他去了。

  紫環翻了個白眼,她覺得那林舒真的品貌比起自家小姐來,差的不是一點半點。見小姐沒有什麼不開心的表情,她也眼觀鼻鼻觀心,同沉著臉的紫俏一起猶自欣賞起了駿馬坡的風光。

  「嫂嫂覺得這駿馬坡風光如何?」林授喜見景宮眉無視亭內的沉默,猶自不開口,只好訕訕笑了聲問道。

  景宮眉擱下茶杯,用手絹細細擦了擦嘴,笑道:「三公子可曾去過明州的太白山?」

  林授喜凝神略略一想,回道:「不曾去過。」

  「太白山眾嶺環合青紛披,山下簾雲坡煙雲厚薄、村石疏密,風光獨好。這天姥山駿馬坡雖連綿甚廣,優雅寧靜,比起簾雲坡,卻少了些靈氣。」景宮眉淡然說道。

  「嫂嫂說的極是。這駿馬坡除了王孫貴族偶有光顧,卻少了鄉間特有的生活氣息。」林授喜附和道。

  景宮眉點頭,「的確如此。鄉民純樸,自然有股靈氣,但宮眉認為風景是好是壞,其實大多同人的心緒相關,若是有亂七八糟的人在這駿馬坡嬉笑玩鬧,那便只能是烏煙瘴氣。三公子,你說對不對?」

  林授喜一愣,見景宮眉掃了宇慶寧同林舒真一眼,心領神會,人家是拐彎抹角地罵他們呢。他心中歎氣,咧嘴笑道:「嫂嫂莫非覺得此處不甚合意?」

  景宮眉笑,眉梢也彎了起來,「三公子哪裡話。宮眉尋常便是個閒人,正愁不知做什麼打發時間。今日受了二小姐邀請,心中歡喜的緊,怎的會不合意。」

  林授喜訕訕笑了笑,心中罵自己何必問得那麼清楚,這下好了,不僅被她隱晦地罵為亂七八糟的人,更扣上了閒人的帽子。他喝了一口茶,險險岔了氣,轉念一想,自己終日無所事事,不就是閒人麼,頓時又有些氣悶。

  景宮眉說完又老神在在地抿茶看風景,紫環很想笑,差點憋成內傷。紫俏倒是沒什麼表情,她知道小姐向來留有後招,說不定待會更叫人難堪。

  林授聞又看了景宮眉一眼,見她毫無不悅,便轉頭看向外邊的兩人,他想說些什麼,動了動嘴皮子卻仍舊沉默。

  涼亭內又恢復了安靜,此時,有輕柔的腳步聲接近。

  景宮眉轉頭看去,正是陳月娘同寶蘭姍姍來遲。陳月娘穿著一身碎花暗紫長裙,梳著時下流行的挽月髻,嬌柔的臉上施了淡淡的粉,卻是比往常要美上幾分。她由遠及近而來,瞧見馬上的林舒真同牽著馬的宇慶寧時,微微一愣。

  「表哥。」陳月娘柔柔喚了一聲。

  宇慶寧微滯,目光看向了亭中的景宮眉,嘴中卻道:「表妹,你怎會來?」

  陳月娘見景宮眉欲開口,忙笑道:「月娘聽說這駿馬坡風光無限,才帶了寶蘭前來欣賞,沒想到表哥竟也在此。真真是巧。」

  巧麼?景宮眉暗笑,見她這般說法,便扭頭繼續喝茶,只是暗暗豎了耳朵,想聽那邊的狀況。

  「慶寧哥哥,她是?」林舒真見兩人的親暱舉動被人打斷,有些生氣,又聽到宇慶寧喚她表妹,心頭便有點不舒服。

  「真兒,她是我表妹陳月娘。」

  林舒真聽到姓陳,便知道是宇家大夫人的親戚,她知道宇慶寧向來不屑於陳氏,自然不會對這陳月娘上心,於是心中散了些怨氣,含笑衝她點了點頭便算打過招呼了,隨即又對著宇慶寧撒嬌,「慶寧哥哥,陳姑娘有姐姐陪呢,真兒尚未學會騎馬,你不許不陪我。」

  陳月娘在宇家不將景宮眉放在眼裡是仗著有陳氏撐腰,故而將心思坦白地寫在臉上。但在外頭,她卻也是個進退有據的姑娘,此刻見林舒真衝著自己表哥撒嬌,她倒是不慌不忙地反問道:「表哥,這位姑娘是?」

  宇慶寧正有些頭疼,見陳月娘問,便答道:「她是林家二小姐林舒真。」

  陳月娘嬌柔地笑了笑,小臉滿是溫柔,「原來是林二小姐,月娘失禮了。」

  林舒真微微蹙眉,「無妨。陳姑娘不妨進亭中一敘。」

  陳月娘偏頭望了那涼亭一眼,笑道:「林二小姐說笑了。嫂嫂已出嫁,自然可以同表哥的朋友坐在一起。月娘尚未婚配,倘若擅自落座,若是叫他人知曉月娘這般毫無規矩,豈不是既毀了清譽,又叫他人笑掉大牙。」

  陳月娘說完,淡笑著看向林舒真,見她一張臉由紅轉白,便繼續道:「瞧我說的。林二小姐切莫放在心上,月娘猜想,林二小姐定是同表哥分外相熟,不然表哥怎的不陪著表嫂,反倒來教二小姐馬術了。既如此,外人若是亂嚼舌頭,表哥一定頭一個出來反對了。」

  宇慶寧訕訕笑笑,看向已經氣得臉色通紅的林舒真,「真兒莫要惱,月娘向來口直心快。」

  陳月娘見宇慶寧陪著笑,心中堵起了一口氣,她委婉笑了笑道,「表哥說的極是。倒是月娘衝撞了。林二小姐千萬莫生氣。月娘聽說許家大公子許文海前幾日已經帶了聘禮上門,怕是二小姐好日子也不遠了。」

  林舒真本想就此罷了,冷不丁又聽陳月娘提到了許文海,一腔怒氣再也憋不住,她懊惱地翻身下馬道:「誰說我要嫁給他了。許家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就上門來了。他想娶我不先照照鏡子!」

  宇慶寧蹙起了眉頭,林舒真意識到自己失態,紅著臉扯了扯自己的短衣裙,半響沒說話。

  陳月娘儀態萬千地笑笑,「二小姐莫氣。月娘失禮了。」

  林舒真輕哼一聲朝著涼亭內走去,宇慶寧無奈地輕舒一口氣,「表妹一道去吧。有表哥在,無妨。」

  陳月娘聽得心中歡喜,忙不迭跟在了身後。

  「表嫂。」她進去立刻喚道,聲音嗲嗲的,卻又分外入耳。

  「表妹也來了啊。」景宮眉淡笑。

  林授喜此時站起身,坐在了涼亭邊上的木凳上,陳月娘便微微羞澀地落了座,坐在了林授喜原先的位置。

  林舒真坐在林授聞同宇慶寧中間,一張俏臉還帶著幾分怒氣。林授聞略略歎了一口氣,替她倒了一杯茶。

  「二小姐怎麼了?」景宮眉裝作不知,問道,「相公,莫不是你傷到了她吧?」

  陳月娘幽幽一笑,帶了一分委屈,「表嫂,表哥哪裡捨得。是月娘不小心提到了許家大公子的事。才惹得二小姐惱了。月娘真是不該。」

  景宮眉方才是聽得清清楚楚的,她輕聲道:「我還道是相公出了岔子呢。許家大公子可是那許文海?」

  「娘子也識得許文海?」宇慶寧問道。他心中有些微惱,原想刺激下她,卻反倒惹得自己一肚子厭煩。

  景宮眉點頭:「曾在明州有過幾面之緣。咦,那不就是許大公子麼?」

  景宮眉指著涼亭外不遠處正牽著馬的翩翩公子驚訝道。

  林授喜轉頭一看,心中幽幽一歎,今日到底是什麼日子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10-18 01:31 PM

11.駿馬坡相會(三)

  許文海走近了,將馬交給了身後跟著的小廝,然後笑意盈盈地走到了涼亭邊。他白色的長袍衫子布料嶄新,袖口繡著暗底的雲紋,青絲挽在身後,舉止優雅,彬彬有禮。

  他一眼看到了涼亭中的景宮眉,雙眼亮了幾分,「眉……四小姐,別來無恙啊。」

  景宮眉起身福了福,「托福。許公子是來遛馬的嗎?」

  許文海淡淡笑,「剛從明州回來,途經此處,便下來看看,沒想到竟會遇上四小姐,可真是巧的很。」

  宇慶寧微微蹙眉,他上前攬了景宮眉的肩膀笑道,「許公子,如今該改稱呼了。」

  許文海一愣,眸光幽幽,「卻是文海的不是,如今該喚作宇三少夫人了。」

  「許公子快請落座。」林授聞站起身,將自己的位置騰了出來,示意許文海坐下。

  景宮眉略略轉身,避開了宇慶寧的手,再次落座。宇慶寧方纔還稱她為景家四小姐,如今改口得真是快。

  陳月娘低著頭,不敢太過放肆地打量週遭的男子,林舒真卻是撇著嘴瞧了許文海幾眼,又扭過頭看了眼旁邊的宇慶寧,心中比較之下,頓覺得還是慶寧哥哥比較入自己的眼。於是拉了拉宇慶寧的袖子,同他嘀嘀咕咕講著什麼。

  林授喜同林授聞見到了許文海,便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他身上,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越州城的世家瑣事。景宮眉坐著,忽然失了興趣,於是只是抿著茶,小口小口喝,不曾插話。

  「這位就是我家二姐。」林授喜見林舒真同宇慶寧講的很開懷,覺得在許文海面前有失體統,故而拔高了聲音說道。

  許文海抬眸看過去,瞧見了她扯著宇慶寧的衣袖,眉間微微一蹙,目光卻是不經意掃過景宮眉,他猶自一笑道,「父親大人前日同文海提過,說林二小姐心有所屬恐怕不願嫁入許家,我原不信,還道是父親擅作主張了。今日看來,卻是文海估量錯誤。」

  林舒真一聽,一張俏臉微微發白,拉著宇慶寧袖子的手縮了回去,半響又似添了幾分怒氣,臉漲的通紅。她想說些什麼,卻被林授聞的眼神鎮住,只好兀自絞著手中帕子,恨恨瞪了林授喜一眼。

  許文海似是沒瞧見她的怒氣,反而繼續道,「林二小姐的心上人不會恰好便是宇三少吧?」

  「許公子,我二姐同三少自小相識,確是有些情分,但……」林授喜正欲再說,卻被林舒真瞪了一眼,把話吞了進去。

  許文海笑笑,「那這情分可真夠深的。未出閣的女子怎能同他人拉拉扯扯。文海向來不屑於三少在外頭的名聲,只是四小姐既嫁了過來,三少便該夫妻和睦舉案齊眉,怎也能順著小女兒的心思如此叫人笑話呢。自然,文海是逾鉅了。只是景家大少爺知年乃是文海的摯友,他曾囑咐文海多多幫襯眉兒,卻不想眉兒原受著這般委屈。」

  許文海說著說著,語氣便嚴厲了幾分,話裡頭也直呼景宮眉的閨名。宇慶寧的面色有些僵,他本也知曉今日的確有些過火,卻礙於景宮眉在場,怎麼也拉不下面子來。如今聽到一個外人同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分外相熟,心中似是撓不到癢處一般,有些些不舒服,卻又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許大哥,不礙事。今日本是林二小姐相邀。相公同她情分深,指不定往後便是一家人了。」景宮眉投過去安慰的一瞥,目光清明,細眉微彎。宇慶寧看著她的側臉呆了呆,聽到許大哥三個字,眉又漸漸鎖了起來。倒是林舒真,一張臉毫不掩飾笑意,早先的怒氣散盡,臉羞得紅潤潤的。

  許文海放在膝蓋上的右手拽了拽緊,胸口卻是有如綿針細細刺了一下。他淡笑著,不置可否,「這麼看來,許家倒是無緣同林家結親了。」

  林授聞一聽,壞了,許家乃是越州城城守,他林家之所以求來了許家的這門姻緣原不過是在絲綢商貿上遇到了官商發難,為了一勞永逸,他們這才希冀於同許家結親,往後商貿上也能得許家幫襯。

  「許公子莫生氣,舒真年紀小不懂事,回頭我多說說她便是。至於婚約……」林授聞已有些不悅,林舒真卻因著被寵壞了,哪裡摸得清此刻的狀況,她嗖的站了起來,氣嘟嘟地瞪了林授聞一眼道,「大哥。我的事不勞你操心!連她都同意我和慶寧哥哥在一起了,你和爹爹為何還要我嫁入許家!」

  林舒真指著景宮眉,宇慶寧忽然有些生氣。

  「胡鬧!你一個閨閣女子哪裡能說出這種話。」林授聞氣得也站了起來,「小彩,帶你家小姐回府。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府。」

  林授聞話音一落,亭子外候著的兩名林府丫鬟走了進來。林舒真卻不依,她淚水汪汪地拽住了宇慶寧哭道,「慶寧哥哥,他們都欺負我。真兒不依,真兒要慶寧哥哥陪著回府!」

  景宮眉不動聲色,許文海蹙緊了眉頭卻不好說些什麼,林授聞氣得一張臉發黑,「小彩,還不將小姐拉開!」

  小彩諾諾應了聲,上前去拉林舒真。林舒真年紀同景宮眉相仿,力氣卻是大得很,她一把將小彩推倒在地,淚水奪眶而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原本嬌俏的臉又多了些楚楚可憐狀。

  林授喜別開了臉,心中唉唉歎氣,他的二姐,當真是被寵壞了。

  紫環和紫俏憋著笑,眼睛一直瞄著地上,生怕看她一眼,就會忍不住狂笑出聲。宇慶寧此刻卻是懊惱的很,若是陪著走了,那林舒真的名譽便真的毀了,可若不走,以她不纏不休的性格,這得鬧到幾時?

  「林二小姐,月娘同你年紀相仿,卻也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別說你對表哥無意,哪怕有情,你也得佔著理才對。倘若表哥當真陪你回了林府,那越州城不知道會有多少風言風語流傳,便是表哥的名聲,怕也壞了。」陳月娘不慌不忙地說完這番話,嘴角略略有些嘲諷。

  景宮眉看她一眼,深覺陳月娘雖然有些倨傲,但到底是個懂禮節的女子。

  林舒真果不其然,一張臉白了又紅,見在場的人面色各異,心中大覺丟臉,恨恨地拂袖跑出了亭子,小彩連忙跟了上去。

  「舒真擾了雅興,授聞在此賠罪了。只是,女兒家的名譽……」林授聞面露為難,眼睛卻是看著景宮眉。

  景宮眉心中暗惱,這林授聞怕今日之事傳出去壞了他家妹子的名聲,緣何一直看著她?莫非覺得她像是那嚼舌頭的人,這也未免太看扁人了。

  「林大少爺放心,宮眉一定看緊了下人不讓她們隨意嚼舌頭。只是,日久見人心,大少爺還是好自為之。」景宮眉輕笑一聲,挑了挑眉。

  林授聞自覺尷尬,卻仍是淡然笑了笑,彷彿他認定了景宮眉是小人一般。

  景宮眉覺得沒意思,今日戲也看夠了,她笑著說,「林二小姐既然已經回府,宮眉也不便再待下去擾了興致。」

  宇慶寧一聽,他也想離開這,便想同她一道走,只是正欲開口,景宮眉卻轉頭看他,「相公,表妹便勞你送回府了。」

  「那你呢?」宇慶寧脫口而出。

  景宮眉笑著看向許文海,「許大哥,宮眉有事想同你商量,可否翠珍樓一聚?」

  許文海優雅地笑了笑,「這是自然。我這還有你大哥相托的禮物,待會恰好可以一道給你。」

  「那我們這便走吧。」景宮眉也不再打招呼,逕自起身往亭子外走去。許文海同林家公子打了招呼,然後跟了上來。

  宇慶寧瞧著那步步走遠的幾人,心中如漏了沙,總有點漏風的不舒服感,他右腳在地上蹬了幾下,忙開口道:「表妹,表哥立刻送你回府。」

  陳月娘一愣,心中喜不自勝,「那表哥呢,回府後同月娘一道去姑姑那用飯如何?」

  宇慶寧目光仍舊鎖在景宮眉離開的方向,他搖了搖頭道,「不了,我還有事。」

  翠珍樓是吧,我倒要看看你們要談些什麼。



12.珍珠風波

  景宮眉同許文海為防男女之別,選了翠珍樓二樓大堂靠窗的一桌,光明正大地點了茶水酒菜相互攀談起來。

  翠珍樓的掌櫃瞧見是許家大少爺,揮退了小二,親自服侍了起來。

  「許大少,若是有甚要求,小的隨傳隨到。」李掌櫃笑道。

  許文海微微頷首,「李掌櫃客氣了,且自去忙。」

  李掌櫃點頭,恭敬地退下,亦不敢擅自抬頭看景宮眉一眼。他快步下了樓,到了後院。宇慶寧正立在一個大水缸前,看著那幾名夥計跑來跑去,表情略顯不耐煩。他看到李掌櫃下來,便往前邁了幾步,輕聲問道:「如何?」

  李掌櫃憨憨笑了笑,他不明白好端端地自家主子竟會關注起許家公子來。他回道:「少爺,許大少正在樓上呢。小的在他們那桌旁立了一個屏風,少爺可從樓的西側樓梯上去,保管他們發覺不了你。」

  宇慶寧痞痞一笑,「做得好。」

  他往翠珍樓樓內走去,走到一半回頭道,「李掌櫃,隔牆有耳,往後喚我宇少爺便是。」

  李掌櫃一聽,知道宇慶寧私下自有計量,忙點了點頭,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前往大堂而去。

  宇慶寧大大方方地踏上了翠珍樓西面的樓梯,他吹著口哨滿臉愜意,待到了二樓,腳下步法一換,快速地閃到了李掌櫃所說的那扇屏風後。二樓大堂內的人,誰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出現。

  宇慶寧輔一落座,便直直豎起了耳朵。屏風後傳來清晰的聲音。

  「眉兒,這便是知年托我帶給你的東西。」許文海的聲音傳來,宇慶寧挑了挑眉。

  「啊,小姐,是你最喜歡吃的德慶堂的紅棗糕和蓮果。我就知道大少爺最疼小姐了。」紫環驚喜道。

  「是啊。越州城沒有德慶堂,小姐還嘮叨了幾天呢。」紫俏也笑。

  宇慶寧撇撇嘴,德慶堂?他隱約記得近日處理的商號事項中好像有過這麼一個名字。他略略思索,又仔細傾聽。

  「知年還說,雖已出嫁,娘家多回亦無妨。這是他同太子討來的恩典。」許文海的聲音充滿寵溺,「他總說,這門親事虧待了你。」

  景宮眉笑笑,素手打開了紅棗糕外的薄紙,拈起一塊暗紅色的糕點放到鼻尖聞了聞,「士農工商,商字排在最末。可眉兒覺得,這天下太平,商人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他們只是用智慧取財,並不比政官遜色。宇家三少雖有花名在外,可眉兒見了他幾次,只覺…金麟並非池中物。」

  許文海微愣,「可他如此對你……」

  「許大哥,這本是盲婚啞嫁,當初宇家於先皇有恩,他們問皇家討要姻緣本在情理之中。皇上詢問爹爹的意見,也不過是敬他為太子的太傅才行商討。何況這嫡出與庶出本就只是各人心中的框條,在眉兒看來,嫡出的未必比庶出的有本事。皇上要眉兒嫁給三少,眉兒也樂得自在,宇三少是個有主意的人,硬塞給他一個妻子,這自然令他心中不快。」

  「眉兒……也罷。宇家雖是商賈之家,但起碼比宮裡來得自在。你既如此看開,我也不多說了。」許文海似是自嘲地笑了笑。

  景宮眉又道:「許大哥你莫要替眉兒擔心。我曾答應大哥,必定不委屈自己。在宇家自然也一樣。」

  「就是。許少爺,小姐要是受了委屈,紫環一定飛鴿傳書到大少爺面前告狀去。」紫環在一邊一臉正氣。惹得許文海眉開眼笑。

  幾人又絮絮叨叨聊了會,用了午膳,便相互告別而去。屏風後面的宇慶寧,卻也沒了人影。

  景宮眉帶著紫環紫俏在越州城集市上閒逛,買了一些越州有名的點心。三人緩步行著,隱隱聽到了不遠處圍著一大群人,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小姐,我們去看看吧。」紫環滿臉興奮。

  景宮眉本非好奇之人,只是來了越州幾日尚有幾分新鮮感,便點了點頭。主僕三人走近了那圍觀人群,隱隱聽到了氣急敗壞的叫罵聲。

  「臭婊|子,大爺花了五百兩銀子包你一個月,你倒好,白日裡魂不守舍,夜裡頭也敷衍了事。如今還拿著大爺我的銀子給那小白臉買東西!」紈褲子弟似的略帶渾厚的聲音在人群中分外響亮。

  接著是女子悶哼一聲,旁觀人群一道驚呼了下。

  「封爺,珍珠是買給自己的,不是給別人的……」女子期期艾艾略帶委屈地哭道,聲音細細的,帶著一絲恐慌。

  「買給自己?!你那嘴叫多少人親過了,你說的話誰會信啊?!」男子又喝道。

  「封爺,真的,珍珠沒騙您……」

  「好啊。你若是當場剝光了自己,那大爺我就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喚作封爺的男子邪獰一笑,周圍立刻有人起哄,一時間笑聲尖尖地刺入耳中。女子似是被人推搡著,哭聲越發響了起來。

  景宮眉暗暗皺了皺眉,「住手。」

  她這一聲清脆響亮,人群剎時靜了下來。圍觀人群見是一名氣度不凡的富家夫人,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道。

  景宮眉走向了包圍圈中央,只見地上半跪著一名衣衫凌亂的女子,她頭上的步搖斜斜插著,鬢髮鬆散了些,臉上儘是淚痕,嘴角有些血污,她身線苗條,一眼望去便覺楚楚可憐。她此刻抬起頭來求助地看向景宮眉。

  女子旁邊則是站著一名銀灰色交襟華服的男子,個頭不高,臉上酡紅一片似是喝醉了,雙眼看到景宮眉時迷上了一層紅光。

  「這位封爺,當街欺負一個弱女子,未免有失風度。」景宮眉冷著臉道,語氣卻是和緩溫淡。

  封爺推開了旁邊架著他的小廝,跌跌撞撞了兩步笑道,「大爺我包了她。她這個月便是我的。我想打便打想罵便罵!你管得著麼你?!」

  景宮眉笑笑,「封爺,你不過是包她伺候你。你買的是她的身子,可她並未簽賣身契於你。你既非她的主子,哪裡有權打她罵她。何況,你那銀子想必是給了老鴇,她拿的必定是她應得的,她拿自己賺來的銀子買東西,何罪之有?」

  圍觀人一聽,連連點頭,封爺卻輕哼一聲道,「她不過是個賤婦,本來就沒什麼名聲。大爺我想她躺著就躺著,坐著就坐著。她生來就是讓大爺我玩的!」

  女子聽言,面色刷白,眼中陡露痛楚。

  景宮眉輕笑,「誰不是爹生娘養的,她用自己的方式求生存,比起那些無所事事坐吃山空的登徒子來的有尊嚴。封爺既然這麼在意名聲,那麼當街欺負一個弱女子,便是封爺出名的方式麼?」

  封爺聞言,微微一愣,臉色紅得厲害,他惱羞成怒道:「大爺做事關你屁事!識相的還不滾開?!」

  封爺說著就大力衝了過來,紫環一驚,一腳踹了過去。

  「休想出手!我家小姐是宇家三少夫人!」紫環喝道,眼睛瞪得圓圓的。

  封爺被踹倒在地,屁|股似是被撞掉了一塊肉,他齜牙咧嘴地抽氣,聽到宇家三少夫人幾個字時,突然又大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倒是把周圍人給震住了。名喚珍珠的女子也吃驚地看著景宮眉,抓著衣裙的手骨關節白白的。

  「哈哈,笑死人了。宇三少夫人,你可知這賤女人心心唸唸掛著的小白臉是誰?」封爺笑得淚水攢在了眼角,「他就是你的夫君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10-18 01:33 PM

13.珍珠風波續

  封爺話一出口,在場便喧鬧起來,圍觀的人群三三兩兩對著景宮眉指指點點,有好笑的、憤怒的、歎氣的,也有幸災樂禍的。

  跪坐在地上的珍珠卻是低了頭,抿著唇面色蒼白。

  封爺笑道:「都說景家四小姐下嫁給宇家,卻原來也不受待見啊。」

  景宮眉蹙緊了眉頭,她看著地上那個楚楚可憐的白衣少女,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只覺得如今的局面真真是尷尬。

  「宇三少夫人,你還要阻了爺的好事不?」封爺跌跌撞撞,一臉好笑地看向四周的人,「都說正妻整治小妾,這娘們還沒進宇家門呢,宇家三少夫人就迫不及待護起她相公的相好來了。誰都知道宇三少風|流成性,游手好閒,嘿。」

  圍觀群眾又爆發出更熱鬧的議論。

  景宮眉蹙眉,示意紫環上前扶起了珍珠,她才轉頭看向笑得放肆的封爺道,「男人尋歡作樂不過是逢場作戲,那是才子之間玩的風雅。相公再不濟也禮待他人,倒是封爺,大庭廣眾之下欺負女人,實非大丈夫所為。還是說,封爺只落得找女人出氣的下場?封爺既如此看不起我家相公,那麼連珍珠姑娘都心儀相公,這是不是說明封爺你更加差勁?」

  封爺一聽,惱了,他上前一步扭著勁道,「少給爺來這套。不過你長得比那娘們更美些,嘿嘿,不曉得宇三少在榻上銷|魂時喊得是誰的名兒?」

  有人輕笑出聲,也有人衝著封爺罵了幾句。

  紫環氣的面色發白,她立在珍珠前邊罵道,「下作胚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大白日裡喝得醉醺醺的,渾身酒臭味都熏滿大街,真真不要臉!」

  封爺往地上啐了一口,他步伐凌亂,快步沖了幾步手用力一推,便將紫環連同珍珠一道推倒在地。珍珠嚇得一臉驚恐,紫環瞪圓了眼立刻站了起來。

  「臭丫頭。方纔你踹我一腳大爺還沒算賬呢!今個我教訓不了你家小姐,嘗嘗你這丫頭的味道也是好的!」封爺說著便要當街撲上去。

  「誰敢動我家丫頭!」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封爺便被一腳踹開,四腳朝天摔在了地上,模樣十分狼狽。

  景宮眉方才正欲從後頭踹那封爺,乍然聽到聲音,便見到宇慶寧自人群中神采飛揚地走了出來,掀開衣袍一腳踹中了封爺的胸膛。

  「娘子,這人不識好歹,你可曾受傷?」宇慶寧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中卻滿是真誠。

  景宮眉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宇慶寧這人倒還算護短,她正欲回答,宇慶寧卻一眼瞥見了還在地上的珍珠,他含著笑意的一張臉頓時嚴肅了些,不待她回話便幾步上前將珍珠打橫抱了起來。

  「珍珠,你怎樣了?」語氣著急。

  景宮眉一看,胸口立刻似是堵了一團棉花。這人太可惡了。

  珍珠蒼白著臉在他懷裡搖了搖頭,水光瀲灩的眸子在見到他擔憂的面容時泛起了微弱的亮光,只是她怯懦地看了景宮眉一眼,小聲道,「三少,放珍珠下來吧。珍珠能走。」

  「無妨。我這便帶你去看大夫。」宇慶寧面色柔和,眸中竟有幾許內疚。

  「可是……」珍珠有些侷促。

  宇慶寧見她看了景宮眉一眼,輕笑道,「沒事的。我認識你比她早。」

  他說完,逕自抱著珍珠往那街邊的一家醫館走去,身姿頎長,背影瀟灑。景宮眉心中暗惱,有股委屈盤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卻又發作不出來。什麼叫認識比她早?她可記得她是他明媒正娶回來的妻子,他撂下妻子不管抱了其他女子離開,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紫環氣得原地跺跺腳,「姑爺太可恨了。小姐都已經救了那姑娘,他竟然……」

  「就是!宇三少夫人,你家……相公,這麼對你,不如你跟了大爺走?」封爺捂著胸口齜牙咧嘴地嘲笑。

  景宮眉正愁一腔怒氣無法釋放,她忽然綻放了一抹清麗的笑,緩步走向封爺。封爺被那一笑蠱惑住,呆在了原地。景宮眉立刻一記直拳只衝他面門,一拳下去,封爺鼻子似是開了醬油鋪,一瞬便留下兩行鼻血。

  「你!給我……哦!」封爺正欲招呼身邊的小廝替他打,景宮眉緊接著一腳踹中了他的襠部,他雙手捂著面色發白地跪了下去,痛的有苦難言。

  紫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自家小姐平日裡婉約端莊,可骨子裡厲害的很呢。她瞪了封爺一眼,跑到了景宮眉身邊,紫俏也抿唇暗自偷笑。小姐這一下,他不斷子絕孫也要痛個幾日了。

  景宮眉雙手拍了拍,笑道,「像你這種人渣,我見一次打一次!我們走。」

  宇慶巖立在街邊,眸中閃著晶亮的光,他暗自笑笑,方纔還以為嫂子要受欺負了,哪曉得他還未出手,那封爺便被她修理了一番。他抿唇看著她們主僕三人離去,心中道,原還擔心她會受盡欺負,如此看來,往後說不准真能將三哥吃得死死的,只是三哥……

  宇慶巖輕歎,手一招,宇小天便屁顛屁顛奔到了他面前。

  「少爺,可是想知道那封爺的消息?」宇小天擠眉弄眼道。

  「鬼靈精。」宇慶巖淡笑,膚色白皙,宛若玉雕的公子。

  「那封爺名喚封金銀,是城中齊家的上門女婿。齊家是販鹽起家的,算是有些小財。聽說齊家的大小姐天性善妒。這封金銀平日裡游手好閒,沾花惹草,卻獨獨懼內。這幾日聽說齊家大小姐去城外的覺華寺禮佛去了。」

  「原來如此。」宇慶巖略略沉吟,「小天,找個伶俐的人前去覺華寺,勢必要將今日之事添油加醋給齊家大小姐知道。自然,三少夫人的名諱要隱去。」

  宇小天賊笑了聲,「小的知道了。」

  宇慶巖笑笑,天青色長衫鋪著溫潤的陽光,整個人更顯風華絕代。

  兩日後,越州城齊家鬧得雞飛狗跳。齊家大小姐齊歡自從在覺華寺聽到了有關封金銀當街調戲良家婦女,還花了五百兩銀子包了銜香樓珍珠姑娘的流言,氣得當天便收拾包袱,將自己娘親留在了寺中,自己帶著侍女同小廝急急趕回了家。

  那時,封金銀被景宮眉踹了一腳的地方還未完全恢復,終日裡耷拉著眉,他左思右想,想著趁那母老虎未曾回來去喝喝花酒也是好的。於是他帶了小廝去了銜香樓,在包廂裡喝得滿臉通紅,恍然不知自家媳婦已經怒火滔天。

  齊歡一入府,便問開門的小廝那封金銀在哪。得知他大白天又去喝花酒,齊歡的怒氣陡然暴漲,她領著護院大咧咧闖進了銜香樓的包廂,那封金銀未曾看清來人,笑嘻嘻地喊道,「來來,又來了個妞啊,讓爺親個……」

  封金銀跌跌撞撞靠近了齊歡,這才發覺眼前這人正是自家那母老虎,眼見她臉色黑得可怕,封金銀這才後知後覺曉得壞了,他刷白著一張臉立刻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娘子。娘子你別生氣,我只是……都是她們勾引我的……真的,娘子……」

  齊歡冷笑一聲,啪啪兩下,狠狠甩了兩個耳光。

  「好你個封金銀!我齊家給你吃的穿的用的花的,你倒好,拿齊家銀子來喝花酒!」

  「娘子。我知錯了。娘子,我不會了,真的不會了。」封金銀討饒,堂堂男子哭得像是個姑娘一樣,銜香樓那些看客都甚覺可笑,在那嘀嘀咕咕。封金銀卻是有苦說不出,他娘子本就恨他無所事事,也厭他好女色,每次被抓包,他都要跪個幾夜,還是餓著肚子的。

  齊歡一把拎住了他的耳朵,痛得他歪著頭只好跟著齊歡走,完全就像個受氣包。

  齊歡將他拉出了銜香樓,然後對著身後兩個身強力壯的護院道,「把他給我綁回府去!」

  「娘子,我自己走……自己走……」封金銀嚇得屁滾尿流,趕緊一溜煙朝著齊府奔去,慌忙奔走時,還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銜香樓二樓的包廂,珍珠仍舊穿著一身白色玉蘭花紋的長裙,倚在窗前溫婉地笑。

  「三少,上次,珍珠還不曾謝過三少夫人。若非有她,珍珠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輕聲道,仍舊有些後怕。

  宇慶寧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無妨。謝我也是一樣的。方纔我給了白媽媽銀子了。這一年你都不必再接客。」

  珍珠眼眶一紅,眸中盈起了淚水,聲音有些哽咽,「謝三少。」



14.秦府(一)

  景宮眉百無聊賴地在宇家又過了些日子,每日清晨去陳氏處請安必會碰到陳月娘。陳月娘喜歡不冷不熱地同她說些有關宇慶寧的話,倒是宇華婷,只在晚膳時見過幾次,不曾說多話,她也不曾正眼瞧過景宮眉,這一點同宇慶寧出奇的一致。宇慶寧時而在寧馨院的偏房居住,但白日裡卻甚少見到他。景宮眉到現在仍舊摸不清她的相公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景宮眉有種虛度日子的錯覺。她對著書桌上翻開的那頁書長吁短歎。

  「小姐,你又無聊了。」紫俏在一邊淡笑。

  景宮眉輕歎一口氣,「有這麼明顯嗎?」

  紫環拿了新沏好的雨後龍井踏進了書房,笑嘻嘻道,「因為小姐一直停留在那一頁呀。對吧,紫俏。」

  紫俏含笑點頭。

  景宮眉皺皺眉,一手托腮,另一手將書合上。

  也許是老天也覺得景宮眉無聊夠了,她正走到桌邊喝茶,便有丫鬟進了寧馨院,候在了書房外喊紫環的名字。

  丫鬟是芷平,先前一直是宇慶寧的貼身丫鬟,景宮眉將紫環同紫俏帶來後,芷平便成了房外的丫鬟。只是宇慶寧如今住偏房,芷平便又去照看了,但景宮眉的房間,她卻斷斷不敢進。

  紫環利索地出了房門,然後拿了一封信箋進來,遞給了桌邊的小姐。

  「小姐,芷平說這是秦家差人送來的。」紫環道。

  「秦家?」景宮眉隱隱似是聽過這個姓氏,「哪個秦家?」

  紫俏走近,「小姐糊塗了。越州城四大高姓家族,秦許宇林,自然是那個秦家。秦家老爺曾經是京中的輔國大將軍,如今是越州節度使,掌管越州、杭州、湖州三州。」

  景宮眉眉間微蹙,拆開了信箋,便見到稱呼上寫著外孫媳。外孫媳?莫非宇慶寧是秦家的親外孫?若是如此,那宇慶寧的出身豈非尋常。

  景宮眉按住心中的疑惑將信箋看完後,眼中仍有些迷茫。信中只說翌日在府中擺下盛宴,請她過府一敘,其餘隻字未提。

  紫環見自家小姐凝神思慮,忙問道,「小姐,怎麼了?」

  景宮眉將信箋合上,問:「紫環,且把芷平喚來。」

  紫環點頭,忙提裙出門去了,不多時,便將一身藕色丫鬟服的芷平帶到了書房中。

  「少夫人喚芷平前來,不知是要芷平做什麼事?」芷平低著頭,恭恭敬敬地彎腰。

  「芷平,這信箋是誰給你的?」

  「回少夫人,這是秦家的一個名喚初六的小廝送來的。奴婢見他在後門處徘徊,才上前詢問。這信箋是指名給三少夫人您的。」芷平仍舊埋頭。

  「你既知道他的名字,那我問你,這秦家是何許人家?」景宮眉淡淡問道。

  芷平略略抬頭,似是有些詫異,見到景宮眉詢問的眼光,她又忙不迭低了頭道,「回少夫人。秦老爺是三少嫡親的外公。」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做事吧。」景宮眉擺擺手。芷平便退出了書房。

  「小姐,沒想到姑爺的娘親出身飯飯。」紫環不知是驚是喜地歎道。

  紫俏卻凝神說道,「小姐,此事有些奇怪。憑著秦家這樣的出身,先遑論三少的娘親會委身為妾,單憑出身,三少哪怕是宇家庶出,也是身份高貴。秦家若要見孫媳婦,大可從正門進,差人送來正式的拜帖,由大夫人做主知會你。如今卻是自後門送來,實在古怪的很。」

  景宮眉點頭,「秦家是百年世家,做事斷不會如此失禮。若硬要說個理由,恐怕秦家想見我這件事不願他人知道。況且這城中流言只說三少是庶出子弟,向來不曾聽聞他同秦家的關係。爹爹也未同我提起過。」

  「這麼說,三少的出身還被藏著掖著嘍。」紫環低聲道。

  「確有這種可能。以秦家當時顯赫的身份,秦家女兒怎會嫁入宇家這樣的商賈之家。哪怕是庶出的小姐也一樣,更何況是做妾。」

  「小姐,那你作何理會?」紫俏皺著眉。

  景宮眉抿唇想了想,若是不經陳氏便前去赴宴,恐怕陳氏頗有微詞,連芷平都曉得秦家同宇慶寧的關係,陳氏必然更清楚。

  「我這便去下大夫人那。」景宮眉站起身,換了身衣裳便往陳氏的安康院走去,紫俏跟著,紫環留在了寧馨院。

  陳氏此刻正在榻上吃著宇慶巖替她剝的瓜子仁,一張臉笑得開懷,時不時露出幾分寵溺。陳月娘則在一邊有說有笑,同宇慶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夫人,三少夫人來了。」百荷撩起簾子,一臉淡妝的景宮眉便笑著走了進來。

  「嫂子在宇家可習慣?」宇慶巖起身,朝著景宮眉作揖,白皙的臉上是乾淨的微笑。

  景宮眉福了福身,「嗯。一切都好,勞四弟操心了。」

  「姑姑,月娘想起還有些繡樣沒畫好呢,月娘便先下去了。」陳月娘的興致似是被景宮眉破壞了,急急起來就要走。陳氏寵溺地白了她一眼,然後揮了揮手。陳月娘便朝著景宮眉淡淡施了施禮由外面的寶蘭挑了簾子出去了。

  宇慶巖面上似有幾分愧疚,「嫂子見諒,表妹她自小被我娘寵壞了……」

  「無礙。都是一家人。」景宮眉笑笑,看向榻上已沒了先前笑容的陳氏,心中輕歎一口氣。

  「嫂子,你同我娘聊吧,慶巖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先行告退了。」宇慶巖笑說,接著又轉頭看向陳氏,「娘,慶巖晚些再來看你。」

  陳氏點點頭,由著宇慶巖出去,語氣便淡了下來。

  「三媳婦,這個點來可是有什麼事?」

  景宮眉也不坐,只是禮貌地說道,「婆婆。方才宮眉接到一封來自秦家的信箋,邀宮眉前去一敘。宮眉不敢擅自決定,故而想請婆婆做主。」

  陳氏聽到秦家兩個字,一張臉便沉了下來,只是見景宮眉一臉低眉順眼的小媳婦狀,心中又很是受用。她嗯了一聲,半響才說道,「慶寧的娘親是姓秦的,照理你是該去問個安了。這種事往後你自個決定就是,我老了,哪有那麼多心思替你們做主。」

  景宮眉忙道,「婆婆哪裡話,婆婆是內院之主,宮眉請示婆婆乃是情理之中。宮眉初入門,凡事還不太懂,還得婆婆好好指教呢。」

  一番話說的陳氏心中又傲了幾分,她擺擺手道,「秦家也是世家,三媳婦要知禮守節,莫要丟了宇家的臉面。回頭叫上慶寧,哪有新婦自個兒前去夫君外公家的事。」

  景宮眉點頭,「宮眉知道了。那宮眉就不打擾婆婆休息了。」

  陳氏點頭,景宮眉便出了房,紫俏正乖乖立在堂前,也不同外間的百荷交談,見著景宮眉出來,忙跟了上去。

  百荷見她們走遠,掀了簾子進去,問道,「夫人,為何不同三少夫人說那秦家的事?」

  陳氏看了她一眼道,「這秦家同宇家的事,她自去一趟便會知道,我說了反倒是多事。何況,這丫頭看著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這赴宴之事,總能讓她通透些。我才懶得管那麼多。」

  百荷笑,「夫人這是心地好。」

  「就你嘴貧。」陳氏笑了出來。

  景宮眉出了安康院,便遣了紫俏前去詢問小廝,宇慶寧這廝跑去哪裡了。待她回到了寧馨院,紫俏也回來了。

  「他在哪?」

  紫俏正欲說話,後頭走來了一抹清朗的身影。正是宇慶寧。

  「娘子可是在找為夫?」他似喜非喜地望向景宮眉,右手的折扇敲了一下頭然後插進了後領中。

  景宮眉沒好氣道,「是呀。為妻找你找的好苦。」

  宇慶寧一聽,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道,「莫非娘子是想同為夫圓房?……可是為夫還不想哎。」

  紫俏紅著臉別過了頭,景宮眉一張俏臉也漫上了紅霞,聽到了後一句話,羞澀又成了羞惱,她輕咳一聲道,「秦家邀我明日過府一聚。不知相公可有空?」

  宇慶寧聞言,面色稍稍凝重了些,轉眼眉梢又堆上了幾分不羈的笑,他低頭湊近她耳際,低聲道,「娘子想同為夫一道前去?」

  景宮眉點頭,不著痕跡地退開些許。

  宇慶寧好笑地抬頭,似是很認真地在思慮,半響他拿出了折扇一敲手心佯裝遺憾道,「哎呀。明日我約了授聞一道遛馬。娘子,恐怕為夫不能同行了。」

  遛馬?景宮眉心中暗惱,這樣的借口也虧他想得出來,這不是明目張膽地表示他不願同她一起去麼。那她明日豈不是要獨自前往秦府?

  景宮眉頭痛地皺起了眉頭,她瞪了笑嘻嘻的宇慶寧一眼往房內走去。

  「喂,娘子,你不求我嗎?」宇慶寧在後頭追問,滿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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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1-10-18 01:35 PM

15.秦府(二)

  翌日,宇府門外早已候著一輛四輪馬車,樸素低調,唯有馬車壁後標著宇府的印記。宇慶寧果真一大早便不見了人影。陳氏曾差人去尋,可哪裡尋得到,見找不到人,陳氏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囑咐景宮眉凡事三思,不可丟了宇府的臉。

  景宮眉看著時辰差不多了,便帶著紫環紫俏一道上了馬車。她穿了淡青色的裌襖,湖綠的八福裙,喚了那前來接她的小廝初六坐在馬車前,馬車便徐徐朝著那秦府前去。

  越州城此時街道兩邊恰是人聲鼎沸,紫環偷偷掀開馬車簾子往外看,只見到馬車一直往北,直到街角方左拐,大約兩刻鐘後,馬車便到了秦府的大門前。

  景宮眉暗暗道,原來宇府同秦府竟隔得這般近。

  她正想著,紫俏同紫環已經出了馬車,挑了那馬車簾候她下來。

  景宮眉彎腰下了馬車,一眼便看到了秦府大門前那兩個兩人高的石獅子,威正雄壯,滿腹正氣。那朱漆大門洞開著,上頭燙金字描著秦府兩個大字,有兩名青衣小廝神色嚴謹地站在門邊,乍一見,頓覺府邸高深,儼然不可侵犯。瞧見景宮眉下車,小廝當中一人,圓溜溜的眼珠子時不時朝著這邊望。

  初六笑嘻嘻地將景宮眉迎到了大門前,笑著對著守門的小廝道。

  「初七,這是宇三少奶奶,要往大夫人那去呢。」

  初七忙不迭對著景宮眉作揖,一張臉掛上了笑意,手一伸,「三少奶奶請裡邊走。」

  初七說完,初六便要帶景宮眉進去,幾人剛跨過那半膝高的門檻,忽有三人自斜對面的青石板路而來,恰好同景宮眉他們打了個照面。

  那三人,當先一人滿頭珠翠,穿著桃紅色交襟嵌金絲長裙,身姿婀娜,行動卻帶著一股風,她身後跟著兩名穿戴相同的婢女。與景宮眉擦肩而過時,她只是略略頷首。

  景宮眉抿唇淡淡笑了笑,見初六同那女子行禮後加快了腳步,她略略蹙眉。

  「等一下。」身後突然傳來聲音。

  景宮眉等人停住,回身一看,正是方才過去的女子,她走近了景宮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皺眉問初六,「初六,她是誰?」

  她那一番打量很是失禮,紫環暗暗嘟了嘟嘴,心下有些不屑。

  初六卻是笑嘻嘻地彎腰,回道,「回二小姐,這位是宇三少奶奶。」

  「哦?」秦幽雲輕笑了聲,又用剛才刺人的目光將景宮眉細細看了一番,笑道,「原來是表嫂啊。幽雲有幸相見真是……幸運。」

  「二小姐有禮。」景宮眉微點頭。

  初六臉上笑著,額頭卻冒出一層細密的汗,他笑道,「二小姐,夫人還等著三少奶奶過去……」

  「放肆!主子還沒講完話,你一個奴才插什麼嘴。」秦幽雲一臉戾氣,狠狠瞪了初六一眼,看向景宮眉時又漾起一股笑意,「叫表嫂見笑了。這等奴才不敲打就爬咱們頭上來了。表嫂今日既是受奶奶之邀前來,想必奶奶是有要事。幽雲還是不打擾了。」

  她笑了一聲又看向初六,「仔細長眼了!莫要把外人隨隨便便領回府,咱秦府家大業大,也吃不消一個個窮親戚爬進門來!」

  說完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景宮眉,然後翩然轉身逕自離開。景宮眉心中雖惱,卻也不適合發作,只是皺了皺眉頭繼續讓初六帶路。

  「初六,二小姐是……」

  初六訕訕笑道,「回三少奶奶,二小姐是大夫人嫡親的嫡孫女兒。」

  大夫人的孫女?景宮眉暗道,這秦府當家秦仲國有三房妻妾,大夫人王氏生有一子一女,想來著二小姐秦幽雲是王氏的兒子秦優的嫡女。這秦優的妹妹是秦水兒,據紫環查來的消息,秦水兒便是宇慶寧的親娘。那秦幽雲和宇慶寧不就是嫡親的表兄妹了麼。

  秦府佈局甚廣,府邸深而大。老太君住延壽院,在府邸最北。秦仲國住清心院,在延壽院正南。西面的仙荷院住著秦仲國的正房大夫人王氏,西面往南依次是楚氏的月輝院和韓氏的瑾瑜院。西面再往南是秦家三位孫小姐的園子,幽園,暮園同西園。府邸東面則是秦仲國的幾個兒子女兒的園子。園子與園子之間種著翠竹茂樹,亭台樓閣水榭走廊。乍一眼望去,綠樹掩映下,只能瞧見白牆黑瓦,或是一角斜飛的屋簷。

  景宮眉三個人在初六帶領下走了一刻鐘仍未走到。

  「初六哥,請問多久能到?」紫環笑問道。

  初六嘿嘿一笑,原本靈動的臉浮上了一絲憨厚,「快了,過了這片園子,便是大夫人的仙荷院了。」

  紫環笑,「你可別誆我們啊。」

  「小的哪裡敢。」

  不消一會,果真到了一處洞開的綠漆門前,初六同門邊站著的丫頭細細說了幾句,便對著景宮眉作揖離開了。臨走前,紫俏塞了點碎銀子給他,他一張臉喜得紅彤彤的。

  「三少奶奶請裡邊走。」小丫頭微笑地走在前方,「夫人恰好禮佛畢了,三少奶奶來的真巧。」

  景宮眉笑笑,不知道說什麼好。

  「綠禾姐姐,宇家三少奶奶來了。」小丫頭站在門外,對著門內一名十七八歲左右的女子說道。

  名為綠禾的忙不迭跨出了屋子,圓圓的臉,細長的眼睛,笑起來頰邊梨渦淡現,甚為甜美。她打了個眼色,小丫頭便匆匆告退。

  「三少奶奶裡邊請,夫人正念叨著,您便來了。可真是巧。」她扶了景宮眉一把,然後挑起了房內的一處八寶門簾。

  紫環與紫俏也跟了進去。

  「夫人,人可來了。」綠禾笑道,將景宮眉迎進了屋,然後站到了王氏的旁邊。

  屋內有一張雕花大床,靠門倚著一張美人榻。王氏梳著高高的髮髻,穿著一身滿福團花的錦袍,正斜斜倚在榻上,白皙的手捧著一隻青花瓷茶杯,她膚色白膩,眼角有淡淡的細紋,全然不似近甲子的女子。同綠禾穿的差不多的一名女子正坐在一邊替她捶著腿。

  景宮眉忙不迭福了福身,「宮眉見過夫人。夫人安好。」

  瞧見景宮眉進來,王氏慵懶的眸子多了一絲溫和,她笑著讓綠禾搬了凳子,「來來,坐吧。我都一把骨頭了,不興那些禮數。」

  景宮眉笑著坐下,「夫人哪裡話。夫人是長輩,宮眉是小輩,這是該做的。」

  王氏笑得更開了些,「綠禾,還不快些泡了茶來。」

  綠禾笑嘻嘻地應了聲,打了簾子出去沏茶。王氏便溫和地問了景宮眉一些瑣碎的問題。景宮眉含笑一一答來,氣氛還算輕鬆。

  「孫媳啊。」王氏直接抹掉了外孫的「外」字,「慶寧呢?他怎的不陪著你來?」

  景宮眉此時接過了綠禾遞來的茶,笑道,「相公今日早早有約,故而不能陪著孫媳來。不過相公托宮眉帶來了一品堂的燕窩,說是孝敬夫人您的。」

  她說著,紫俏便將手上托著的黃花梨木盒子遞給了綠禾。

  王氏笑得更歡了,「慶寧這孩子,想見他一面真是比登天還難。難為他還記著我這個老婆子。」

  景宮眉笑笑,心中有些氣惱,他不陪她來拜訪,她還得幫他做足面子。真真可惱。

  王氏笑著,眼睛卻一直落在景宮眉身上,半響,她揮了揮手,「綠禾綠水,我準備的那些東西可都在庫房備好了?」

  綠禾笑,「回夫人,早早便備好了呢。」

  王氏點頭,「綠禾,你們帶著孫媳的兩個丫頭一道去點點吧。我同孫媳有些知心話要講。」

  綠禾乖巧地應了聲,隨即帶著紫環她們打簾子出去了。一時間,房間內就只剩下王氏同景宮眉兩人。

  王氏看著她,面色漸漸有些疲憊,她淡笑,「孫媳啊,慶寧他|娘親的事,往後你總會知曉的,我也懶得敘述一遍。當初慶寧娘親鐵了心要嫁到宇府去,我這個做娘的也是無可奈何。我曉得,慶寧在宇家是庶出的三少爺,而你是景家嫡出的四小姐,論起門當戶對,慶寧還有些配不上你。但在我這個老婆子心裡,慶寧是獨一無二的。他是我嫡親的親外孫,是秦府嫡出小姐的長子。憑這個,他並未委屈了你。」

  王氏說了幾句,漸漸嚴肅起來,一雙眸子退去了慵懶,多了幾絲精明,「先前老爺有所顧忌,如今秦府孫輩裡子嗣單薄,老太君便動了讓慶寧記進宗譜的打算。他若進了宗譜,便是名正言順秦家的嫡外孫!可是不能被人小瞧的。」

  景宮眉忙應道,「夫人說得有理。宮眉省得。宮眉如今是宇景氏,自然以相公為重。」

  「嗯。」王氏點頭,「宇家雖是你婆家。但秦府也是你另一個家。往後你喚我外婆便是。秦府家規,不傳嫡只傳才,子孫輩裡只要出色的,便能繼任家業。慶寧也不除外!」

  景宮眉一愣,這是不是意味著,宇慶寧哪怕是外親,卻也能繼承秦府的家產?

  「孫媳。慶寧這孩子仍有些浮躁氣,是否璞玉,這還需你用心體會,妻雖以夫為天,卻也要看妻是否馭夫有道。」

  王氏說完,眼神直直瞧著景宮眉,目光漸漸由凌厲變作慵懶。

  景宮眉不敢笑,王氏這是要她「調|教「宇慶寧?她起身輕輕行了個跪拜之禮,回道,「宮眉謹記外婆教誨。」

  「起來吧。我言盡於此,望你莫要叫我失望。」王氏擺擺手,「我也累了。你早些回府去吧。」

  景宮眉應聲告退,打了簾子出去,便瞧見紫環他們正坐在偏房那同綠禾有說有笑。

  「小姐,這便回去了嗎?」紫俏拿了一個紅漆寶盒問道,滿臉的笑意。

  景宮眉笑著點頭,「我們走吧。」

  綠禾巧笑著立在門邊,「三少奶奶,綠禾送您出門。」

  「有勞綠禾姐姐啦。」紫環笑道。

  一行人還未出得仙荷院的院門,便瞧見有另一撥人急急從花園小道走來,當前那女子年約三十多歲,一張臉怒氣沖沖,頭上的金步搖因為快步走晃得厲害。

  綠禾的臉沉了下來。



16.秦府(三)

  那一撥人走近了,景宮眉才看清了前頭女子的樣貌,她一身百蝶穿花交襟長裙,綠綢的披帛,瓜子臉,櫻桃嘴,眼角有淡淡的細紋,眉間因蘊著一股怒氣使得原先的花容月貌多了幾分猙獰。

  她走近了仙荷院,臉上怒氣不減,略略掃了景宮眉一眼便轉過了頭去。

  「綠禾,夫人可在屋裡頭?」語氣不善,似是壓著怒氣。

  綠禾只淡笑了下,「大太太,夫人在裡頭歇息呢。」

  大太太?那不就是王氏的兒媳張敏慧麼,景宮眉暗暗看了一眼,見張氏身後跟著兩名穿著湖綠掐牙比甲和青色長裙的丫鬟,還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身穿玉綠對襟立領長裙,腰間綁著月白撒花軟綢子,姿態裊娜,容貌清麗,她站在張氏身後,面上雖有幾許氣憤,眸中卻滿是冷意。

  綠禾原想阻了張氏的路,偏生張氏正在氣頭上,待綠禾答話完她也懶得再問,逕直擦身而過朝著仙荷院內院奔去。身後的兩個丫鬟立刻匆匆追了上去,唯有那二十出頭的女子在原地冷笑了一聲,才不慌不忙佯裝微怒也跟了上去。

  綠禾似是有些為難,張氏脾性易怒易躁,往日裡尋著一些由頭都能大發一通脾氣,惹得王氏頭疼不已。此刻不曉得又是為了哪樁。

  景宮眉見綠禾面色有異,便指了指院門處候著的三等丫頭道,「綠禾,若是有事你便回去吧。就讓這個小丫頭送我到門口也行。」

  綠禾一臉歉意,「三少奶奶請原諒綠禾的失禮。只是夫人那邊就綠水在,綠禾有些擔心。」

  景宮眉搖搖頭。

  「碧環,好生送三少奶奶出去。」綠禾招呼了院門邊的小丫鬟,然後對著景宮眉行了禮,方急匆匆往仙荷院內院而去。

  碧環畢恭畢敬地在景宮眉前頭走著,不多不少只多了半步,她低著頭腳步細碎,一點聲音都沒。

  「碧環,方才進了仙荷院的是誰啊?」景宮眉問道。

  碧環低了低頭,「回三少奶奶,方才進院的是大爺的正室夫人大太太。」

  「那後頭那位呢?」

  碧環愣了愣,「回三少奶奶,那是大爺房裡的蘭姨娘。」

  原來是個姨娘,景宮眉又探問,「那你可知大太太緣何惱怒?」

  碧環忙不迭又矮了身子,「奴婢不知。」

  景宮眉沒再問,只是安靜地跟著碧環的步子一直往前走,誰料方走到一半,竟又遇上了三個人。

  走在前頭的是一名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束髮玉冠,容貌俊逸,優雅中平添幾分滄桑,身姿頎長,給人溫潤如玉的感覺。他眉宇間帶著微微的怒氣,偏頭看向身旁容貌清秀約莫二十上下的年輕女子時又多了些許歉疚。他們身後緊緊跟著一名丫鬟。

  三人走近時,碧環福了福身道,「大爺。」

  原來是王氏的兒子,若是算起親戚,那便是宇慶寧嫡親的舅舅。景宮眉念及此忙不迭行了禮,笑道,「見過秦大爺。」

  秦優瞧見是生人,便停了下腳步,「你是?」

  碧環低著頭在一邊回道,「大爺,她是宇家三少奶奶。」

  秦優一愣,目光掃了景宮眉一圈,神情柔和了幾分,他溫和笑道,「原來是慶寧的媳婦。往後喚我舅舅便是,莫要見外。」

  景宮眉笑,「是。宮眉見過舅舅。」

  秦優淡笑,身側的女子略帶擔憂地抬眸,她白皙纖長的手指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偏頭看了她一眼,忽的記起了自己是往仙荷院而去,於是忙不迭衝著景宮眉道,「舅舅今日有事,改日|你同慶寧一道來,舅舅定當好好招待。」

  景宮眉又行禮,「那宮眉就不打擾舅舅了。舅舅慢走。」

  秦優笑笑,帶著身側的女子又疾步而去。那女子同景宮眉擦肩而過時,好奇地望了景宮眉一眼,她眼睛圓圓的,眸中黑白分明,卻藏著一抹狐疑。

  景宮眉來不及細究她的神情,見紫環催著走,便跟著碧環往大門處走去。

  小廝早早便將宇府的馬車候在了外頭。車伕見景宮眉出來,忙不迭挑起了簾子。

  「娘子。」景宮眉正要下台階,耳邊乍然響起了宇慶寧的聲音。她唬了一跳,險些踏空了台階。

  景宮眉皺眉一看,宇慶寧正站在秦府的大門口,他一身寶藍緞面宅袖斜襟長袍,手上拿著從不離身的折扇,正笑著看向他。他旁邊站著上次見過的林授喜,穿著一身石青色立領華服,青絲卻是鬆鬆在腦後挽了一把。

  「數日不見,嫂嫂可安好?」林授喜皮皮一笑,作揖問道。

  「托福。林三公子別來無恙。」景宮眉回道,接著又看向宇慶寧,「相公不是有約,怎的又來了秦府?」

  宇慶寧笑著上前幾步,有神的雙眸中閃著流光溢彩,他挑挑眉道,「為夫不是擔心娘子麼。怎的娘子不高興?」

  景宮眉撇撇嘴,「相公該早來才是。省的叫外婆念叨。」

  宇慶寧輕笑一聲,湊近她耳朵,「看來娘子很得外婆歡心哦。不過這不見得是件好事。」

  「何以見得?」

  「娘子略加思索也能想通。你可知我那舅舅只生了兩個女兒?」宇慶寧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說道。

  景宮眉點頭,她知道秦優有三房妻妾,卻只得了兩女,而那第三方小妾尚未生養。

  「這就對了。這秦府嫡出的少爺只有兩名女兒,可秦府傳承家業向來只傳男不傳女。若是叫她們曉得外婆對你另眼相看,你說是不是好事?」

  景宮眉又問,「可是秦家不也是不傳嫡只傳才麼?」

  宇慶寧笑著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帶了幾許嘲意,「娘子說的這點雖是家規,但秦家族裡仍是傾向於長房嫡出的後代繼承家業。若是長房子嗣單薄抑或當真是個庸才,才會在庶出的子孫輩裡選一個有才的。若是長房有子,哪裡捨得會讓出手中的家業。」

  「那若是你舅舅老來得子呢?」

  「娘子這就不曉得了。舅舅的正室夫人早已不能生育,若是其餘兩房小妾生了兒子,那也是庶出的後輩,繼承家業的資格仍是不夠。」

  景宮眉同宇慶寧大眼對小眼,景宮眉愣在那,宇慶寧卻是笑著咧開了嘴。

  「那你不是?」景宮眉微微張了張嘴,臉上有些許震驚,「那不是無論怎樣,你都佔了頭籌?」

  宇慶寧輕嗤一聲,「非也。娘子也曉得為夫的名聲,在秦府人眼中,我就是個庸才。」

  景宮眉撇撇嘴,這秦府人之中,怕是不包括王氏。今日王氏之所以對她說了這番話,原來是想她將宇慶寧給「調|教」好了可以繼承家業。

  「所以娘子該感謝為夫。」宇慶寧衝她挑挑眉。

  景宮眉偏頭,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看了他一眼道,「為何?」

  宇慶寧又湊近了幾分,「為夫是個庸才,那舅舅他們便不當我是回事,如此這般,他們便不會太過為難咱們,豈不是省了娘子的心?」

  景宮眉一頭黑線,這世上還有因為自個是庸才而感到幸運的人麼。她往旁邊挪了一步道,「相公想得倒挺開的。」

  宇慶寧直起身,笑了笑,「如人飲水而已。娘子,往後咱們可就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了。」

  林授喜一直在遠處觀望,見那對夫妻一直神秘兮兮地講著什麼,心頭也被弄得癢癢的,「三少,你到底同嫂嫂在說些什麼,都快把我們晾乾了。」

  宇慶寧聞言偏頭望去,笑著道,「閨房秘事,怎好同你分享。」

  景宮眉一聽,臉蛋立刻染紅了幾分,她凝眉瞪了宇慶寧一眼道,「宮眉要回府了,相公是否同行?」

  宇慶寧笑笑,還未答話,林授喜走了上來回道,「嫂嫂怕是要先回府了。三少同授喜是送溫玉閣的弄珠兒姑娘來的,待會還得入秦府辦事。」

  弄珠兒?景宮眉腦海裡閃過了秦優身側那名美貌女子。

  「相公,所以你是送弄珠兒來此,而非來接宮眉?」景宮眉聲音冷了幾分。

  宇慶寧壞壞一笑,「正是。娘子可莫要吃味哦。」

  景宮眉心頭暗惱,枉她剛才還在為他的到來多了一絲安慰,搞半天人家是為了那弄珠兒才來的秦府。她心中窩著一團火,朝著宇慶寧翻了翻眼便要離開。

  她剛側身,宇慶寧卻一步到了她面前,雙手捧了她的臉,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中,俯身在她兩側臉頰吧唧了兩口。

  景宮眉只覺微淡的薄荷香撲面而來,然後臉上被濕潤溫熱的東西觸了兩下。待她意識到自己是被宇慶寧給親了時,一張臉早已憋得通紅。

  「你……」景宮眉只覺惱羞成怒。

  宇慶寧卻早已退開三尺,拖著目瞪口呆的林授喜走進了秦府的大門。他心中暗笑,方才景宮眉遲鈍呆愣繼而羞惱的表情,實在是太好笑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10-18 01:37 PM

17.納妾(一)

  四月末的天,仙荷院內海棠開得越發招搖。那些或紅或淺的花瓣落在地上,同青石板上細微的青苔相襯,平添幾許寧靜。此刻院內正房中,黃花梨四角矮凳上那三腳鏤金香爐散著裊裊的寧神香,但王氏卻是擰著眉,面色不善。

  張氏坐在綠水搬過來的紅漆圓凳上,一張臉哭得好不傷心,淚水似是斷線的珠子嘩啦啦往下掉。她的丫鬟碧巧、碧萱在旁邊有些無措,一邊小聲勸慰,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王氏的臉色。

  蘭姨娘則是立在張氏身後,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地瞅著自己繡花鞋的鞋尖。

  「娘。當初也是因為我生了幽雲弄壞了身子才讓爺娶了齊悅進門,那時您不是說,秦府終究是欠了我的。眼看齊悅也生不出兒子,我才替爺張羅了馬家的親事,讓蘭姨娘入了門,蘭姨娘素日也是個可心人,可哪怕肚子還未有動靜,爺也不能再收一房啊。」張氏邊哭邊說,「娘啊。不是我小氣,只是爺已經有了悅姨娘和蘭姨娘,緣何還要將那窯子裡的女人弄進府來!」

  王氏眉間微不可查地皺了皺,「慧娘,此話當真?」

  張氏抽了抽氣,拿著手絹揩著淚水,「自然是真的。爺都帶了人上門,還能有假?!」

  王氏沉默了,皺著眉不說話。

  十八年前張氏入門後難產,生了兩日兩夜才生下了秦幽雲。自那以後她那身子便損了元氣,大夫道往後恐不能再生育時,秦府上下都惋惜了好久。只是秦優是長房嫡孫,擔負著延續香火的責任。那時的老太君親自替他又張羅了一門親事,張氏為此哭昏了數次,卻最終不得不妥協。這才讓齊悅嫁進了秦府。只是齊悅進門幾年,竟也只生了一個女娃。老太君見十幾年過去了,這長房膝下還未得個兒子便急了,她找了張氏數次,明裡暗裡示意她千萬替秦府的香火著想。張氏想,與其讓悅姨娘次次搶自己風頭,不如再抬進一個來,一個是煩,兩個也是煩,這樣既能讓悅姨娘多個對手,而她在老太君那也爭個賢惠的名。於是張氏挑中了一個小戶人家,相中了一十九歲的馬蘭蘭,付了些許聘禮便抬進了門。

  王氏沉默一會後,揮了揮手,綠禾綠水及碧巧碧萱便挑了門簾子往二門處候著去。蘭姨娘也想走,卻被王氏示意留了下來。

  「慧娘,你是秦府的大太太,不是我說你,凡事要有個度。毛毛躁躁衝進院來像什麼話!」

  張氏自知理虧,臉紅了紅道,「是兒媳不是。只是這一次,爺做的實在過頭了。」

  王氏輕哼一聲,「你哪次不是大呼小叫的,按你這種方式,更是將優兒推離了你!前一次悅姨娘不小心折斷了你的玉簪子,你差點將我這仙荷院給拆了!若不是你娘親是我表妹,你這日子能好過麼!」

  「娘教訓的是。」張氏聲音小了些,臉色卻不大好,蘭姨娘還在身後立著呢。

  「你若知道便好。優兒不似個不知輕重的人。他若要納人進房,你可打聽仔細了緣由?」王氏端起榻邊矮幾上擱著的茶杯,抿了一口。

  張氏一愣,嘴皮子動了動卻不曉得說什麼,她不過是聽碧巧說秦優帶了溫玉閣的花魁進府,言語間談及嫁娶之事,她心中惱火便懶得去追根究底,直接跑來仙荷院訴苦了。

  王氏見她支支吾吾,心中冷哼一聲,遂抬眸看向一聲不吭的蘭姨娘。

  「你也是優兒屋裡的人,可曉得緣由?」

  蘭姨娘小心翼翼看了張氏一眼,低眉順目道,「回夫人,太太走得快,奴婢腳程慢,恰好聽到幾個丫鬟說,那女子在京城許是有個大靠山。」

  張氏惱怒,這蘭姨娘早不說,現在倒在王氏面前討了個乖巧,回頭要好好治她。她瞪了蘭姨娘一眼,又訕笑著看向王氏,「娘,你說爺收這個女子到底存了什麼心思?他若是想納人了,媳婦定會妥善安排,尋那些身家清白模樣俊俏的人,再怎麼說,秦府高門大院,哪能讓煙花之地的人污了咱的風水呢。」

  王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她嘴上講得這麼爽快,心中怕早罵得沖天了。她擱下茶杯道,「你且放心,一切看優兒如何說。我是他娘,這秦府內院我當著家,他若要納人定會向我通稟,若真是個不得心的,娘一定做主攆了她走!」

  張氏神色仍有些鬱悶。

  這時,綠禾的聲音在門簾外響起,「夫人,大爺來了。」

  王氏聽到自己兒子回來了,一張臉布上笑意,忙不迭道,「快請進來。」

  張氏見王氏一臉笑容,心中不禁覺得委屈,再想到秦優素日最討厭她無事生事,她又惴惴不安起來,若是讓他知道她早一步來嚼舌頭,豈不是更冷了他的心?

  這時門簾子被人從外邊挑起,秦優淡笑著進了房。

  「娘,兒子給你請安。」他笑著坐到了王氏身邊,滿臉溫和。眼角餘光瞥見神色不郁的張氏時,笑容冷了幾分。

  「優兒,瞧你一頭的汗,走路莫要那麼急。」王氏嗔怪,拿了帕子替他輕輕揩去。

  「娘,兒子都老了。沒有那麼嬌貴。」

  王氏笑笑,目光落在了張氏身上。

  「爺,您回來了。」張氏衝他一笑,忙不迭從門簾處接了綠禾泡的茶遞到了秦優手上,一臉討好。

  秦優應了一聲,將茶杯擱在了旁邊的矮幾上,目光掃了蘭姨娘一眼,隨即道,「娘,兒子怕是要再娶一房妾侍了。」

  聞言,張氏的臉又拉了下來,眼底盈了幾許淚光,蘭姨娘則是哀怨地看了秦優一眼,又安安靜靜地立在一邊。

  「這好端端的,蘭姨娘也才入門三年,怎的又動了這個心思?」王氏責怪道,語氣卻甚是溫和。

  秦優苦笑,「娘。你也知道兒子不是個好色的主。只是這一次……那弄珠兒是京中國丈的人。」

  「國丈?」王氏一驚,擰緊了眉頭,「你爹尚在京中時,這國丈梁家便彈劾過你爹,如今老爺都外放多年,莫非他還不放心?」

  秦優眉間也有一股凝重,「怕是如此。他重金買了溫玉閣的花魁,明目張膽地送,存的不外乎是這份心思。這人不收也得收,但放在我房中,兒子又深覺不妥。」

  王氏點頭,「他指明是送給你嗎?」

  秦優搖頭,「他的意思是送給秦府長房。」

  王氏默不作聲,心中計較了一番,正欲說話,張氏卻急急道,「娘,爺,既是放入長房,爺又不是唯一的人選。」

  王氏臉沉了沉,秦優卻道,「此話怎講?」

  張氏見王氏不喜,本不願講下去,可念及自家爺又要被個狐媚子給迷惑住,她便硬著頭皮道,「前幾日娘不是說要將慶寧記入宗譜麼?慶寧若是進了秦府的宗譜,那便是長房嫡出的外孫呀。這不也是長房的人麼?更何況那弄珠兒年紀恐怕同慶寧不相上下吧。這琴瑟和鳴,豈不是剛好相配?」

  「胡鬧!」王氏厲聲喝道,「慶寧大婚一月不到,你做舅母的不恭祝她們夫妻和睦還想塞個人過去!這哪是做長輩的樣子!更何況那景家四小姐是前太傅之女,這前太傅也是太傅,往後太子登基,他便是天子之師。若是曉得這事是你提的,這秦府不僅受了國丈的盯梢,還落了景家的臉!」

  「娘你莫生氣。」秦優順了順王氏的背,又冷冷瞪了張氏一眼。

  張氏縮了縮頭,自覺不討好,暗自嘀咕了幾句一臉不滿意。

  秦優卻將張氏的話聽了進去,他思量了一番沉聲道,「娘,此事待爹回來,我同爹再商議看看,慶寧此刻也在秦府,留了他用晚膳,到時一道商量即可。」

  王氏聽到慶寧在秦府,略一皺眉,轉念又點頭,「的確該是如此。」

  秦優又道,「娘,那弄珠兒此刻正在院門外,你可要看看?」

  張氏一聽,忍不住想衝出房去甩她幾個耳刮子,礙於秦優在場,她只好轉頭瞪了蘭姨娘幾眼,忿恨地咬了咬下唇。

  王氏卻道,「領進來看看也好。」



18.納妾(二)

  秦優喚了綠禾一聲,不多時,那門簾子挑了起來,進來一名年約二十的女子。眉若遠山,目如秋水,細腰不足一握,姿態輕盈勝似飛燕。只是那眸中,隱隱藏著清傲。

  「珠兒見過……夫人。」弄珠兒淺笑對著王氏福身。張氏見她果真生的好相貌,越發想將這燙手山芋扔到宇家去。蘭姨娘覷了她幾眼,眸中閃過一道光,低了頭不說話。

  「嗯。」王氏也不曉得說什麼好,她招呼綠禾進來,「綠禾,帶弄姑娘去息園好生歇息。」

  「是。夫人。」綠禾行禮帶著弄珠兒又下去了。

  王氏看向秦優,見他仍瞧著門簾,輕哼一聲道,「優兒,我看你一個是收,兩個也是收,不如就收進房吧。」

  「娘~」張氏忙出聲阻止,剛才自家爺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女人身上,若真的讓她當了姨娘,怕是爺去她屋裡的次數更少了。

  「慧娘,這事便這麼……」王氏正欲一錘定音,蘭姨娘突然捂著肚子面色難看地蹲了下去。

  「這是怎麼了?」王氏驚道。

  「蘭兒?」秦優一把扶住了她,卻見她抬頭時一臉蒼白,似是忍著十足的痛苦。

  「綠水,進來伺候,讓丫鬟去叫下大夫!」王氏也從榻上下來,對著門簾外喊了一聲。綠水急急應了聲囑咐了身邊的碧巧幾句掀了門簾進來。

  秦優卻將蘭姨娘一把打橫抱了起來,欲往門簾外走去。

  王氏眼尖,一眼瞧見那蘭姨娘裙角染了些血,心中一沉,忙道,「優兒,把她先放這。待大夫治了再說。」

  秦優聞言,急忙將懷裡的人平放到了榻上,他眉宇之間有幾分焦灼之色。張氏在一邊輕呼一口氣,不管蘭姨娘這一出是真是假,卻恰好斷了王氏接下去的話,那納妾一事還有轉圜餘地。她佯裝擔憂,將王氏扶到了一旁的紅漆圓凳上,細細安撫了幾句。

  一炷香不到,碧巧帶來的秦府大夫駱大夫背著醫藥箱在門簾處詢問。

  「事情緊急,進來。」王氏凝眉道。

  駱大夫額上浮起了一層汗水,他走近蘭姨娘,細細觀察了她的面色,然後隔著略薄的春衫袖子把脈,秦優和王氏在一邊都有些緊張,秦優擔憂的是蘭姨娘的身子,王氏卻在擔憂她所想到的那層可能性。

  不一會,駱大夫拿出了銀針包,在蘭姨娘手腕處紮了幾下,施針完畢後,他才鬆了一口氣道,「夫人,大爺,方纔這位姨娘有小產徵兆,老夫已用銀針穩住了胎兒,待老夫開個安胎的方子,連服幾日多多休養便無礙了。」

  「駱叔,你是說蘭兒她有喜了?」秦優有些難以置信。

  駱大夫笑,「正是,老夫恭喜大爺了。蘭姨娘已有一個月多的身子」

  秦優激動地作揖,隨即俯下身抓了蘭姨娘的手道,「蘭兒,聽到了嗎,我們有孩子了。」

  蘭姨娘虛弱地笑笑,眼底有著淚光,「爺,是蘭兒不好,沒注意到……」

  「無礙。今日起你便要好生養胎,十個月後好好地把咱們兒子生出來。」秦優笑得意氣風華,恍若年輕了十歲。

  王氏在一邊也有些激動,較之秦優她又冷靜了些,她忙不迭安排綠禾多撥幾個丫鬟給蘭姨娘,又吩咐張氏往後喜苑的家務事全由她和悅姨娘負責,讓蘭姨娘安安穩穩地養胎。

  張氏聽聞蘭姨娘有喜,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若蘭姨娘生了個兒子,她便可以抱過來自己養,悲的是蘭姨娘若真生了兒子,往後她的地位便會抬升,若是爺喜歡,說不定還會將她抬做二房,到時自己想將兒子佔為己有都不成了。她想著,得乘她養胎的日子好好將爺的心抓回來。

  「慧娘,蘭娘是頭一遭生孩子,這十個月你可要好生看著,莫讓喜苑沒規矩的丫頭衝撞了她!她可懷著秦府的金貴孫子,曉得了不?」王氏笑著看著張氏,眼底卻藏著幾分凌厲。

  張氏打了個冷顫,笑道,「娘,媳婦有數。您放心好了。」

  王氏目光柔和了些,「多派幾個丫鬟,我看還是不行。綠禾,待會叫了吳媽來,蘭娘養胎期間,就讓吳媽貼身伺候著吧,省得到時那些丫鬟不懂事鬧出什麼么蛾子。」

  張氏一驚,想當初她懷了孩子,哪有吳媽這種秦府老人伺候。眼下不過是個姨娘有喜,王氏就將心腹婆子派了過去,這是怕蘭姨娘有恙還是怕自己會害了那孩子麼。張氏想著不禁有些吃味,面色也有些不郁。

  待她回過神,早有人扶著蘭姨娘往喜苑而去,屋裡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就剩下秦優和王氏細細說了幾句。

  「娘,此事還是待同慶寧商量過再定。說不定慶寧很樂意呢。你可知,今日我去那溫玉閣時,慶寧也在。」秦優輕哼一聲。

  王氏一愣,還不待說話,張氏立刻插嘴過來,「娘,爺說的有理。都說慶寧風|流倜儻,指不定當真對那弄珠兒有情呢。何況今日那弄珠兒一進房,蘭娘便差點小產。會不會是她的命太硬,衝撞了那腹中孩兒?」

  王氏一聽,沉了臉,秦優這一房盼了那麼多年終於又有了新的子嗣,這可是天大的事。若那女子當真與那腹中孩子八字相沖,那便果真收不得。

  「娘~」張氏拉長了聲音,同秦優對視了一眼。張氏打定主意要將那弄珠兒給弄到其他地方去。素日爺最愛在蘭姨娘房中宿夜,如今她懷著身子,爺留宿不得,恰好是她大好的機會,在這節骨眼上怎好讓那狐狸精進門!

  「也罷。優兒,你且同慶寧好生商量,若他應許,便將弄珠兒送了去。若他不許,你也莫要用強,待你爹回來再行個萬全之策。」王氏妥協道。

  秦優淡笑,「兒子省得。」

  幾人又絮絮叨叨說了些有關蘭姨娘的事,秦優才同張氏一道出了仙荷院,碧巧先前隨蘭姨娘等人一道離開了,這時秦優他們身後就跟著個碧萱。

  「爺,你打算如何?」張氏小心翼翼問道。

  秦優掃了她一眼,「我細細想來,這弄珠兒斷不能留在我房內,她是國丈的人,國丈明目張膽地派送,咱秦府也不能委屈接受。我爹再不濟也是割據這一方的節度使,手中握有此地兵權。這府內來來往往若是什麼事都落入她眼中,那秦府豈不是成了軟柿子。」

  張氏一聽,大喜,「那爺打算如何說服慶寧?」

  秦優嗤笑,「說服?就你婦道人家會如此打算。你做舅母的待會定要將他留下用晚膳。如今弄珠兒睡在息園,晚膳時待他醉了,就扶他進了她的廂房。至於弄珠兒那邊,你且早先讓人下了藥去。」

  張氏笑,「爺這計真妙,爺放心,入夜我便差人送去加了料的飯菜即可。」

  張氏頓了頓,又問道,「爺,那弄珠兒本就青樓女子,若是一早醒來不當一回事可如何是好?」

  秦優冷笑一聲,「這有何難,待慶寧進去後,你便差人去知會慶寧的媳婦,就說慶寧醉酒,念她念得緊。讓她趕緊來秦府便是。」

  張氏一聽,覺得十分有理。她心中喜滋滋的,眼角的細紋也舒展開來。腳下細碎的步子踩過了那青石板路上零落的海棠花瓣。

  身後的碧萱清亮的眼眸在看到那碾香的花瓣時,輕歎一口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10-18 01:39 PM

19.捉姦成雙

  辰時一刻,景宮眉拿著本藍色線裝書歪在美人榻上看書,榻旁靠牆的梨花木高腳燈台上,薄紗燈映出朦朧燭火。將那月白色的純紗帷幔在牆上映出水漾的影子。

  紫俏捻了五色絲線拿了針頭在那一絹淡紫色的絲帕上繡花,密密麻麻的針腳齊整,繡工出色,她抬眸瞥一眼榻上的美人,又低下頭在燈火下細細穿針,面上無甚表情。

  景宮眉顯得百無聊賴,她自從到了宇府,整日裡不過是繡花看書,或者上街隨意逛逛,日子雖無大波,過的卻也有些鬱悶。她看著那書上魏楷寫成的方正小字,忽的想到了白日裡宇慶寧突如其來親她的舉動,不知怎的,她覺得面上似是火辣辣的,那書裡的字竟一個也看不進去。

  她換了個姿勢,任由那一頭青絲鋪洩下,還帶著幾許沐浴後微涼的清香。

  正躁動時,門外有丫鬟細細的喊聲。一聲比一聲響,似乎還有些急切。

  景宮眉看了紫俏一眼,紫俏將那絲帕擱在桌上,將繡花針扎進了線包,然後開了房間的門走到了外邊。腳步聲細細碎碎。

  景宮眉擱下書靜靜聽外頭的動靜。

  紫俏挑了些不冷不熱的話罵了幾句,外邊丫鬟急急講著什麼,隱隱帶著哭腔。

  景宮眉有些疑惑,暗自皺了皺眉。

  不一會,紫俏復又進房,她走到了美人榻邊,低聲道,「小姐,是秦府來人,說是姑爺喝醉了,吵著讓小姐去陪,還在秦府裡頭鬧騰呢。」

  景宮眉眼睛亮亮的,她看著紫俏難得淡笑的臉道,「紫俏,你怎麼想的?」

  紫俏笑,「小姐,奴婢可不敢說,若猜錯了,豈不是討打。」

  景宮眉嘟嘴,「哼,素日讓你說點什麼都金貴得和銀子一樣,每次都打劫我荷包。」

  紫俏挑挑眉,「小姐不是個小氣的人。不然奴婢早被逐了上百次了。」

  「三兩。」景宮眉也挑眉。

  「五兩。」

  「三兩五錢。我上次落水你沒積極救援。」

  紫俏揚揚頭,「小姐吉人天相呀。四兩,不能再少了。」

  景宮眉凝眉,似是苦大仇深般點了點頭,「成交,記我賬上,來年再付。」

  紫俏有些喪氣,「小姐你就是個鐵公雞。」

  景宮眉似笑非笑,「小姐我先替你存嫁妝唄。來,說說。」

  紫俏神色恢復正常,低聲道,「小姐,來的不是宇唯小哥,紫俏猜請你去秦府的必不是姑爺本人的意思。」

  「嗯。那你可查了弄珠兒的背景?」

  紫俏點頭,「通過大少爺在越州城的關係,查起來很快。那弄珠兒是溫玉閣花魁,身價萬金,但前日有人已將她贖出,贖她的人是越州余姚縣縣令余兆良,他是京中國丈的人。」

  景宮眉秀氣的眉一擰,「國丈的手伸得真長。」

  紫俏又道,「余兆良贖下弄珠兒後以自己的名義送給了秦府大爺秦優。」

  「原來如此,怕是那秦家大爺吃不消國丈送來的美人恩,畢竟誰會留個別人的探子在身邊啊,何況還是個吹枕風的。那你說此刻喚我前去到底為了什麼?」

  紫俏笑,「總之不是小姐多個妹妹,便是姑爺多個舅母。」

  景宮眉撲哧一聲笑出來,接著臉上有些些不高興,「我爹都已遠離京中長安,那些陰謀陽謀的事我也不願多參與,只是若想隨隨便便塞個人給我房裡,那我可不依。我雖對我那相公還沒什麼意思,可無論愛不愛他都是我相公,人家既當我是軟柿子,我還裝什麼病貓啊。」

  紫俏薄唇上挑,「那紫俏服侍小姐更衣。若去晚了便不好玩了。」

  景宮眉起身,褻衣微微敞開,露出後頸一小抹潔白,她笑,「素日|你都板著臉,若是讓紫環見著你這樣,下巴都要驚掉了。」

  穿戴完畢後,景宮眉披上了梅花立領月白緞面的披風,帶著紫俏由先前秦府來的小丫頭領路,上了去秦府的馬車。

  馬車咕嚕嚕往前走,在景宮眉連番哈欠中抵達了秦府。

  秦府的朱漆大門關得厚實,門口的兩個宮絛紅燈隨著風晃動著光影,將門邊守著的兩個小廝影子拉得長長地。

  景宮眉由側門被領往息園。

  息園一共五個廂房,前邊兩個,後邊三個,四周種著茂密的翠竹,還有一大片海棠花,夜色中只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還有青石板邊白牆黑瓦下懸掛著的蓮花綵燈。

  景宮眉一到息園,便見那屋簷下的蓮花燈閃著晦暗的光,兩間廂房內黝黑一片,四周靜悄悄的,什麼聲音也沒有。

  「我家姑爺呢?」紫俏問帶路的那個小丫鬟。

  小丫鬟低著頭,瘦削的小臉隱在暗處,只瞧見被光亮照著的額頭上有細密的汗,她有些惶恐地回道,「奴,奴婢不知。奴婢聽大太太說三少爺在這邊園子便領了三少奶奶來。」

  景宮眉挑挑眉,「不是說吵著要找我麼,怎的沒了動靜?」

  小丫鬟有些手足無措,正不知該怎麼回答,入園處有腳步聲傳來,腳步聲紛繁,似是有很多人。

  景宮眉轉身,便瞧見張氏帶著四五個丫鬟、兩個婆子走來了,後邊遠遠甚至還跟著四五個小廝,都立定在暗處,沒有上前。有兩個丫鬟手中托著兩盞紗燈。

  「眉兒是吧?」張氏走近了,笑得眼睛彎彎,卻有些激動。

  景宮眉淡笑,福身道,「是。宮眉見過太太。」

  張氏擺擺手,呵呵笑,「什麼太太,往後該喚舅母才對。這麼晚本不該將你自宇府請來。只是爺和慶寧喝了不少酒,慶寧醉了只嚷著要找眉兒你呢。」

  景宮眉略微低頭,在張氏看來卻分明是少女羞澀赧然之態,她心中得意,又有些輕蔑,卻不敢顯露出來,只臉上堆滿了笑,「你看我只顧著和你說話了。來,舅母帶你去慶寧那。慶寧這孩子喝得醉醺醺的,我便讓人將他安置在了息園,可又怕丫鬟伺候不好,便想著他既念著你,不若將你請來,既好安撫她,又好讓你們夫妻相處。」

  景宮眉低聲道,「有勞舅母了。」

  張氏無聲笑笑,幾人走近了那息園的西廂房,輔一走近,便聽到房內傳來細微的嬌|喘低吟聲,張氏身後幾個丫鬟聞聲都曉得是怎麼回事,均面色一紅,羞得別開了頭,張氏心中大喜,恨不得立刻劈開門,臉上卻是訕訕地看向景宮眉,景宮眉心中冷哼一聲,暗道,敢情張氏找自己來是為了坐實宇慶寧的奸|情啊。若那顛鸞倒鳳之人真是宇慶寧,她非讓紫俏打得他滿地找牙不可。她雖這麼想,臉上卻是一黯,繼而浮起一股懊惱。

  張氏似乎一直等著景宮眉的憤怒,見她凝眉,她立刻怒喝道,「我倒要看看是哪個沒臉沒皮的丫頭趁著主人醉酒爬上|了|床!她當秦府內院的規矩是紙糊的麼,快,你們兩個把門撞開!」

  張氏身後兩個膀子圓壯的婆子立刻捋了捋袖子使勁撞了撞,那木雕門便被砰的一聲撞開了。幾人魚貫而入,舉著燈籠的丫鬟自是打了頭陣。

  橘紅色的燈光所照之處,便見到床上兩個赤條條人影纏在一起,被子薄薄搭在下邊,女子肌|膚白膩,身段窈窕,一臉酡紅迷醉,乍見光亮也無甚反應,仍是攀了那男子的脖子,呢喃呻|吟不休,正是溫玉閣花魁弄珠兒。

  男的上身只穿了白色的褻衣,交襟處領口敞開,他喘著粗氣伏在那弄珠兒身上,因背對著光亮看不清相貌,只是似乎迷醉間尚未有所反應,景宮眉別過頭,心中暗道,這兩人的藥量怕是下的太足了。

  屋內的丫鬟都鬧了紅臉全數別開了頭,張氏也有些侷促,她沒料到這兩人在有人闖入的情況下仍不自知。

  「眉兒,她,她是余姚縣令送來的小妾。這,這可如何是好?」張氏又怒喝床上的人,「賤!人!還不停了那齷齪事!」

  弄珠兒沒什麼反應,額頭布著細密的汗,雙眸微睜卻是一片迷茫。倒是男子渾身一僵,似是終於發覺有人闖了進來,他輕呼一聲,忙不迭將被子拉高遮住了兩人,背對著使勁想穿好那褻衣。

  張氏擺了擺手,只剩了一個舉著燈籠的丫鬟與兩個婆子,其餘人都退出了屋子。她背對著床,神色期盼地看著景宮眉,「眉兒,定是這女子勾引了慶寧,若是往日定是亂棍打死。可她是……」

  因張氏為避嫌背對著床,沒有看到床上男子的真正面貌,那個舉著燈籠的丫鬟因為羞澀也不敢抬頭,兩個婆子守在門口更加不敢隨意亂瞄,因此只有景宮眉與紫俏瞧了個實在。

  景宮眉神色鬆了下來,略低頭忍著笑,哀怨道,「既是人情債,胡亂處置怕是會拂了別人的面子。宮眉曉得其中利害,自是不敢有埋怨之詞,男人家房裡總會多幾個暖床,宮眉也不是亂嚼舌頭的人。生米已成熟飯,眼下也只能收房了。不然,這事若被外人曉得,便毀了秦府面子。」

  張氏大喜,連連點頭,上前抓了景宮眉的手道,「是是,難得眉兒你是個通透的,慶寧娶了你真是三生有幸。也算這賤|人有福,往後你讓她站著她不敢坐著,定要將你伺候地服服帖帖。」

  景宮眉先是淡笑,隨即迷茫道,「舅母,這又和宮眉有甚關係?」

  張氏一愣,張了張嘴,訕訕笑道,「眉兒真是說胡話,這人都上了慶寧的床,你不是說只能收房麼?」

  景宮眉恍然大悟,看得張氏心中一陣舒坦。

  「舅母哪裡話,要收房的可不是我相公。」

  張氏一聽,惱了,她甩了景宮眉的手道,「眉兒,原還道你有幾分清明,怎的盡和你舅母打哈哈。這裡裡外外幾雙眼睛都看到了慶寧和那弄珠兒在床上幹什麼,慶寧此刻還在床上呢!」

  景宮眉佯裝迷惑,別開了頭道,「可是舅母,床上的人並非相公啊。」

  「啊?」張氏驚得立刻轉身,卻見那男子胡亂穿了一身衣服正神色不定地立在床前,他臉色微紅,眼睛內有幾分無措,卻又一臉不捨,目光仍不斷往床上的美人飄去,卻是張氏寄居在秦府的嫡親弟弟張亦祥。

  張氏大驚,不禁拔高了聲音道,「亦祥,怎麼是你?!」

  「為什麼不是他?」一道戲謔的聲音自門外響起,景宮眉轉身,恰見宇慶寧頎長的身姿近在眼前,他俊逸的臉上帶了幾分嘲弄和好笑,看向景宮眉時,還偷偷眨了眨眼。



20.回府去

  張氏大驚失色,她看了眼立在那不動的張亦祥,又看了眼景宮眉身後長身玉立的人影,心中震驚,嘴裡便脫口而出,「慶寧,你怎麼會?我明明讓……」

  「讓什麼?」宇慶寧的語氣冷了下來,臉上卻仍是痞痞的笑。

  張氏打了個激靈,立刻住了嘴,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承認是自己設計了自家外孫的,如今事情搞砸,還不定爺那裡會如何惱她,想到悅姨娘說不定會趁機編排她的不是,張氏便惱羞成怒,她見著景宮眉也雙眼迷茫地瞧著她,硬是擠出一絲笑來,猛地甩了那舉燈籠的丫鬟一個巴掌,「碧巧,你怎麼做事的!連房間都帶錯!」

  碧巧被甩了一耳刮子,白|嫩的臉上立刻起了五個紅印子,她險險托著燈籠,將之放在地上,跪著磕頭,「太太饒命,碧巧原先的確是將三少爺帶進東廂房的,碧巧不知為何是舅爺在此。」

  景宮眉見張氏無台階可下,便笑著道,「舅母莫惱,黑燈瞎火的,丫頭帶錯也在情理之中。眉兒自是知曉舅母的好心,如今相公已尋著,眉兒也不好再做打擾。」

  張氏訕訕笑了笑,心中怒火卻更甚,她知道景宮眉這是給她台階下,心中卻道,自己教訓個丫鬟也要她來插嘴,簡直不識好歹。

  「眉兒哪裡話。倒是舅母的不是,竟讓你見了這等醜事。」

  景宮眉笑笑,宇慶寧立在她身旁,右手搭上了她肩膀,似笑非笑地對著張氏道,「舅母,既是舅叔弄出這么蛾子,便如舅母方纔所言處置吧。我看舅叔也歡喜的緊,左右不過一個女人,便讓舅叔收了房如何?」

  張亦祥立在不遠處,聞言竟有些喜色,忙不迭拿了眸子覷自家姐姐。

  張氏為難,方纔那些話剛好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腳,如今這弄珠兒上了她弟弟的床,她又如何能將她再轉送給宇慶寧,可這人又是國丈置在秦府的一枚棋子,不好隨意處置,可若真放進秦優房裡,她怕是會慪得想吐血。

  宇慶寧見她神色變幻嚴重,心中自是有幾分計較,他開口道,「舅母莫擔心,舅舅先前早將情況同慶寧說了。秦府長房下,小廝護院多的緊呢。這舅叔不正是舅舅府衙內的文吏麼,按說也算是秦府長房的人了。舅母若是嫌棄,大可將她配給門房小廝,如今舅叔喜歡,不若做個順水人情。」

  張氏聞言,心中自是清明一片,門房小廝配了,難免拂了國丈的臉面,但張亦祥是她同父同母的胞弟,張家在京中亦是有些聲望的大族,給他做個妾室,那是抬舉了她,這既保留了國丈的面子,又將燙手山芋甩出了手心,還落得賢姐姐的好名聲,豈不是一舉三得。

  「有理有理。」張氏又腆了臉回身罵張亦祥,「好你個臭小子,京中待不下去我便讓爺給你在府裡謀了個差事,你倒好,越發做大了,連送進府的女人都玩。你讓我顏面往哪裡擺!」

  張亦祥一聽,自是知道張氏鬆了口,忙不迭上前拉了她袖子一臉愧疚,「好姐姐,亦祥先前吃了酒,迷迷糊糊進了房,哪裡會曉得床上還有個人。何況是她主動勾引,否則亦祥膽子再大也不敢做出這等錯事啊。亦祥知錯了,好姐姐你便莫要惱了可好?」

  張氏輕哼一聲,臉色亦有所緩和,「勾欄院出來的,當真是人盡可夫。如今你便收了她入房,莫再怪我這個姐姐不給你面子。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張亦祥一聽,喜不自禁,他年紀三十,是張府嫡出的五少爺,本在京中終日裡無所事事,娶了一房妻室李氏,本想抬進幾房妾室,奈何那李氏是個母老虎,他收進一個妾,隔日便被賣得遠遠地,入門三年,那李氏前前後後害死和賣走的小妾都快有二十人了。張亦祥心中憤恨,卻礙著李氏娘家厚實的家產不敢動休妻之念,見張府終日行商他又有所蔑視,於是離家外出到了越州尋了出嫁多年的張氏,最終討了個州牧府衙文吏的閒差,又寄居在秦府息園的後廂房。他本就好色,礙於秦優喜怒不露的性子,不敢擅自沾染園子裡的丫鬟,可男子到底欲|火旺盛,他吃酒回來,本就燥熱難耐,尋到床上卻有女子投懷送抱,憋了許久的他哪裡還顧得及其他,抱了女子便是一通狂啃。如今張氏將她送給了他,他平白無故多了一房艷麗無雙的妾室,又遠離京中的母老虎,真真是樂得開了花。

  「多謝姐姐。亦祥自然省得。」

  張氏冷哼一聲,暗道這下可與京中的李氏結了樑子了,不過她遠在京中,總不能上門來聲討吧。她又訕訕看向景宮眉夫婦,「事情既已解決,天色已晚,慶寧啊,不若你帶著媳婦尋個廂房宿一夜如何?」

  宇慶寧笑道,「不敢勞煩舅母。眉兒認床,宇府離秦府又不遠,就不叨擾舅母了。」

  景宮眉瞪了宇慶寧一眼,看向張氏時也笑了笑,「倒叫舅母笑話了。」

  「哪裡的話。都是自家親戚。碧巧,好生領著少爺奶奶出去。若有差錯,仔細你的皮。」張氏同宇慶寧一道出了房門。

  碧巧諾諾應了聲,急忙起身跑到了宇慶寧等前頭,舉著燈籠小心翼翼地帶路。

  張氏則是帶了一眾人往自己的喜苑走去。

  才一會,整個息園便靜了下來,那蓮花燈在廊下微微擺動,光影凌亂。張亦祥瞥了那床上的美人一眼,瞧見那白膩肌|膚與先前滑|嫩的觸覺,他小腹處又竄起了一股火苗,他猴急地關上門,三下扒|光了身上的衣服,掀開薄被便鑽了進去。

  「美人兒,美人……」低沉暗啞的聲音響起,廂房內又是一片春景。

  宇慶寧和景宮眉上了馬車,紫俏同宇唯便坐在了馬車外的馬凳上。

  「相公,你偷龍轉鳳?」景宮眉暗笑。

  宇慶寧神色似有些疲倦,他應了聲,「嗯。那碧巧將我領進房後便走了,這才有機會讓宇唯將張亦祥扶了進來。」

  景宮眉略略沉吟,秦府高門大院,秦優連自己的親外孫都能算計,實在讓人心寒,念及此她便有些出神。宇慶寧坐在對面卻趁機慢慢湊近,微涼的雙唇貼在了她白皙的頸項上,惹來一陣戰慄。

  「喂!」景宮眉回神,用手抵開宇慶寧的胸膛,有些生氣。

  宇慶寧身子一滯,苦笑了聲道,「娘子,可得快些回府。舅舅在菜裡都下了藥,如今你相公忍得很辛苦。」

  景宮眉一聽,明瞭,敢情這宇慶寧終是吃下了帶著春藥的菜,卻沒想他竟然能忍到現在神志還依舊清明,想著他方才拒絕了張氏的留宿,怕是擔心他難以控制真的做出什麼事來吧。她心中一暖,忙對著簾子外喊道,「宇唯,快一些。」

  「是。」宇唯應道,低聲喝了喝馬,馬車果真快起來了。車?轆在寂靜的夜裡踏出幾分急切。

  宇慶寧整個賴在了景宮眉身上,他坐在她旁邊,左手從前邊攬住,右手自後邊攬住,將頭擱在她頸項邊,竟是將她緊緊纏住。景宮眉使勁掙脫,他卻抱得越發緊了。

  宇慶寧額上汗水涔涔,臉色酡紅一片,他忍著燥熱輕笑道,「娘子你莫亂動,你再動下去,為夫可真的扛不住了。」

  「那,那你也別抱著我啊。」景宮眉滿臉通紅,心臟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動起來。

  「娘子身上很涼快。」宇慶寧答非所問。

  景宮眉不敢再動,只覺得頸項邊的呼吸漸漸沉重起來,灼熱的呼吸噴在肌|膚上,令她耳根子通紅,宇慶寧身上若有似無的薄荷香也斷斷續續縈繞在她鼻尖。

  宇唯在外頭又揚鞭催了馬。

  「哎,你別親啊。」裡頭有細小的抗議聲傳來。

  「唔。忍不住。就幾口而已,娘子好小氣。」

  「混蛋,你的手放在哪裡啦。」聲音顯得氣急敗壞。

  「娘子好香……」

  「……」

  紫俏在一邊不動聲色,彷彿什麼也沒有聽到,宇唯卻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笑出聲才發覺不妥,又使勁憋住,一張臉漲得通紅。

  景宮眉聽到笑聲,頓時惱羞成怒,她將趴在她頸邊不太安分的頭一推,隨即狠狠一腳將他踹了開去。可憐宇慶寧砰地撞在了馬車壁上,渾濁的神志卻稍顯清明了些。

  「唔,娘子你好毒的心啊。」他委屈道。

  景宮眉也懶得再扮乖巧,她輕哼一聲,見他又要撲來,忙不迭抬腳用腳抵在了宇慶寧的胸口,將他按在了馬車壁上,一雙清亮的眼在夜色中閃著流彩般的光芒。

  宇府很快就近在眼前,馬車內忽又傳出一聲怒喝。

  「宇慶寧!你脫我鞋做什麼!」女聲顯得頗不耐煩。

  另一個聲音卻是軟糯委屈,「娘子好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10-18 01:41 PM

21.午膳風波(一)

  宇慶寧下了馬車後便被宇唯扶了過去,景宮眉為防他著涼,特意差人在寧馨院的浴房備好了熱水,讓宇唯同另一個寧馨院內當差的小廝一道將滿身是汗的宇慶寧給扶到了熱水浴池中。

  哪曉得宇慶寧入了池,被那熱水一蒸騰,體內的藥力盡數發作,還不待清醒,他便將宇唯拉下了浴池,抱了個滿懷,嚇得宇唯嗷嗷直叫,怎麼也掙脫不開。另一個小廝哪見過這種陣仗,雖說瞧見一旁有桶涼水,可畢竟是奴才,不敢輕易冒犯主子,於是只是一個勁跑了出去,滿頭大汗地告訴了紫俏。

  這廂,景宮眉恰恰打算更衣入睡,見紫俏進來,她問清了緣由後,才急急趕往浴房。浴房內熱氣蒸騰,宇唯哭喪著臉被宇慶寧緊緊抱著,不敢有所動作。景宮眉走近了,見那宇慶寧衣衫浸了水,面色便有些紅。

  「少奶奶!」宇唯急得大叫。

  景宮眉暗笑,立刻拎起那桶涼水,從宇慶寧頭上澆了下去。

  較之浴池內的熱水,那涼水可算是涼透了,宇慶寧發燒的神志終於盡數回籠,他同宇唯大眼瞪小眼,忙不迭將他一把推開,渾身打了個冷顫道,「阿唯,你想對你家少爺做什麼?」

  宇唯聞言,真真是沮喪之極,他爬上了浴池,道,「少爺。阿唯冤枉啊。是少爺你自個幹的好事。」

  宇慶寧一聽,目光閃爍,他摸摸頭訕笑道,「失誤,失誤。阿唯你放心,少爺我品味可是很高的。」

  宇唯嘟了嘟嘴翻了個白眼出去了,宇慶寧正鬆了一口氣,偏頭便看到了提著水桶站在一邊笑得眼睛彎彎的景宮眉,宇慶寧立刻沉到了水裡,挑眉道,「娘子,你可真狠心,這四月末的天說暖不暖,你就把那冷水當頭澆了下來。若是你相公染了風寒,那你可有得苦頭吃了啊。」

  景宮眉將空了的水桶放在一邊,神態自若地倚在浴池一角的白玉柱上,白皙的面容在霧氣中不甚分明,她笑道,「宮眉若是不這麼做,那宇唯的清白可就毀了。相公染了傷寒吃幾帖藥便好,可要是這龍陽之癖的喜好傳了出去,丟臉的可是宇家。」

  宇慶寧白玉般的肌|膚聞言染了幾許紅,他輕哼一聲,「沒想到娘子才入門一月便如此替宇家名聲著想,委實讓為夫汗顏。」

  景宮眉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屑,也懶得同他計較,她調皮地笑了笑道,「這是宮眉的本分。」

  她理了理衣衫便出了浴房,打算趁著天色尚早好好睡一覺。

  宇慶寧卻有些氣惱,好不容易忍到了府裡,竟會被她看了笑話,他三下五除二剝了身上的衣衫,然後倚在浴池邊安靜地泡水。

  「阿唯,進來幫我擦背!」宇慶寧待了半響,忽的喊道。

  「少爺,阿唯今日手軟,您還是自個兒擦吧。」外頭傳來宇唯帶著些氣惱的聲音。

  宇慶寧一愣,想到方纔的舉動,心中也有些尷尬,他又道,「那你隨便幫我找個小廝進來。」

  外頭有好一會沒有聲音,宇慶寧等得有些疑惑。

  「少爺。他們都跑光啦。您還是自己擦吧。」宇唯的聲音此刻有些幸災樂禍。宇慶寧動動嘴皮子,終是沒說話,他打了個哈欠隨意洗了一下,便光著身子爬上了浴池,朝著掛著衣服的象牙錦繡雙面繡屏風走去。

  過了兩日,宇慶寧一直未曾出現,景宮眉原以為不會再起風波,於是拿了硃砂筆在上好的宣紙上描花樣子。紫俏在一邊繡著先前沒繡完的帕子,紫環則是捻著五色絲線將幾日來宇府上下搜索來的八卦一樁樁講來,講到興處,手舞足蹈,惹得景宮眉與紫俏眉開眼笑。

  晌午時分,紫俏去傳了膳,便有宇府的小丫鬟拿著一個紅漆三層食盒在寧馨院門口遞給了她。

  紫俏原本想拿了那食盒便走,可那小丫鬟卻扭扭捏捏站在原地,似是有話要講。

  紫俏不說話,只是狐疑地看著她。小丫鬟額上佈了細密的一層汗,她偷偷朝著四下張望,隨即飛快地上前說道,「紫俏姐姐,西荷看到廚房的王媽在菜裡加了東西。」

  西荷說完便急匆匆告退,嬌小的身影繞過幾叢灌木,便沒了蹤影。

  紫俏凝眉看了食盒一眼,神色嚴謹地進了寧馨院,待到了院內正廳,紫環早已擺好了碗筷,正服侍著景宮眉淨手。

  「紫俏,快看看今日有什麼菜色?」紫環忙不迭奔到了紫俏旁邊,將食盒接了過來。打開蓋子,便有一陣香氣撲鼻而來,紫環立刻便吞了吞口水。

  一共是五菜一湯,素炒筍乾、碎米雞丁、紅燒肉、醬酥桃仁、涼拌茄子和用白瓷圓盅盛著的烏雞參湯。

  紫環一臉饞樣,迫不及待地等著景宮眉入座。紫環紫俏與景宮眉自景府開始只要沒有他人在場,她們便是同桌用飯,在這點上,向來主僕不分。

  景宮眉好笑地白了紫環一眼,拿起了那雙象牙筷箸。她正欲夾一塊茄子,紫俏突然隔開了她的手,然後自床邊的梳妝台上拿了一枚金針出來。

  紫環原還想抱怨幾句,看到紫俏手上的金針,頓時一張臉嚇得發白,「紫俏,你,你做什麼?」

  景宮眉神色也凝重了些,她擱下筷子,看著紫俏走到桌邊,細細在每道菜內用金針試了一遍,卻發現並無毒化反應。

  景宮眉看著她,紫俏便低聲將西荷說的話講了一遍。紫環一聽便有些氣憤,「小姐可是三少奶奶,那王媽也忒沒眼力價了。」

  「這西荷是誰?」景宮眉問道。

  紫環聞言,回道,「西荷是婷園的三等丫頭。素日同廚房的幾個丫頭交好,也會替她們做些事。」

  「婷園?可是未出閣的姑姑?」

  紫環點頭。

  景宮眉微微蹙眉,眼前閃過宇華婷清傲無雙的臉。

  「小姐,西荷既是婷園的丫鬟,替著廚房做事,豈不是越了規矩麼?」紫俏開口問道。

  「主子若不允許,丫頭哪能擅作主張。」

  景宮眉暗道,她與宇華婷只在成婚翌日見過一面,兩人並無多大交集,西荷見王媽在菜中加料,若是她心地單純那還說得過去,可若是獲了宇華婷的允許才會特意相告,那宇華婷到底存了什麼心思?她景宮眉並非宇家嫡出子孫的媳婦,照理在日後也不會當家,她若想拉近距離,卻不是個理。

  「小姐,我先嘗嘗吧。」紫俏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小塊雞丁入口,半響又整個吐了出來。

  「怎麼樣,紫俏?」紫環一臉緊張。

  紫俏拿了桌上擱著的布帕子擦了擦嘴,眉間微蹙,「西荷所說的東西,怕是鹽。這菜鹹得快苦了。」

  紫環一聽,忙不迭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茄子入口,立刻鹹得鼻子都皺了起來,她吐出了茄子,一把擱下筷子罵道,「做這種菜是想鹹死小姐嗎?那王媽太可恨了。」

  「紫環,那王媽是誰的人?」景宮眉低聲道。

  紫環凝眉,也壓低了聲音,「小姐,王媽是夫人的人。聽說是夫人當年嫁到秦府時帶來的陪嫁丫頭,後來年紀大了便配給了廚房的管事,做了管事娘子。都管了好幾年了。」

  原來是陳氏的人,景宮眉暗想,王媽敢在它飯菜中搗亂,必是有恃無恐的,陳氏想必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她入門後到現在,並未受過此等待遇,緣何到了如今她才開始刁難?

  「小姐,我們去找王媽對峙!小姐好歹也是這宇府的主子之一,她一個奴才幹欺到主子頭上,豈不是找死嘛。」紫環氣沖沖地站了起來。

  紫俏不動聲色,只是一個勁地看著眉頭深鎖的自家小姐。

  「紫環,先坐下。」景宮眉鬆了眉頭,低聲道,「不可魯莽。她既是夫人的人,必是有恃無恐。倘若我們一過去,她隨意找個廚房內的丫頭做替罪羊也是容易的。到時不只打草驚蛇,也會令夫人不快。畢竟如今當家的是她。」

  紫環皺眉,「我們可以找西荷對質呀。」

  景宮眉搖頭,「西荷是婷園的人,她今日能據實相告已是不易。若是舉了她出來,再依著姑姑清冷的性子,夫人只要揪著西荷越規矩辦事這個錯處,怕是不死也是個傷。」

  紫環臉色發白,「那我們怎麼辦?總不能被欺負了還得藏著吧。」

  「傻丫頭。」景宮眉笑,「此事自然不能善了。這一次罷休,下一次說不定真的摻毒了。待會你便隨意去其他園子走走,看看是否唯有寧馨院的飯菜是加了料的。若真是針對咱們,小姐我自然有辦法還擊。」

  紫俏淡笑,紫環則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小姐,咱們是不是得謝謝西荷啊?」紫環眼睛睜得圓溜溜的。

  景宮眉輕笑了一聲,「這是自然。只是紫環,看人不能看表面。若是今日咱們當真因了此事鬧到了夫人面前,那可真是被別人當槍使了。」

  紫環張大了嘴,「小姐,你是說婷園那位?」

  景宮眉點頭,「難得你反應如此之快。」

  紫環紅了臉,摸了摸空著的肚子有些喪氣。

  「小姐,你打算怎麼做?」紫俏在一邊靜靜問道。

  景宮眉巧笑道,「寧馨院可不止我這一位主子。咱們何必事事親自出頭呢。」



22.午膳風波(二)

  是日午時,景宮眉差遣了院內的三等丫頭新梅去府外的香膳樓買了幾個小菜回來充飢。主僕三人匆匆忙忙用完飯,便打探起了宇府內的消息。

  紫環佯裝去浣衣房拿換洗衣服,同那邊的浣洗丫頭婆子聊了開來。紫俏則是尋了送布料的由頭去了陳月娘的如水閣。

  如水閣內的大丫頭寶蘭是個藏不住話的人。她見尋常不苟言笑的紫俏難得笑意盈盈,便想打聽點宇三少同三少奶奶的事兒,好在陳月娘跟前搏幾分歡心,討些賞錢。紫俏原不是個多嘴的人,但她心性成熟,只講了幾句便將寶蘭給繞到了套裡,反倒將如水閣的情況都給摸清了。

  紫俏回了寧馨院,便將聽到的情況盡數說了。

  原來廚房的管家娘子王媽有一個表嫂,夫家姓吳,在秦府內院當差,還是在秦府老太君的延壽院內做管事婆子,那一日秦府老爺秦仲國同老太君一道用晚膳,正是那吳婆子守在二門處,便隱隱聽到老太君提說要將宇慶寧記入秦府的宗譜。

  吳婆子本就愛嚼舌根,素日同王媽時常碰頭嘮嗑,她隱約記得秦府當家夫人似乎對那庶出的兒子不甚上心,便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了王媽,還叮囑王媽不可外漏。可那王媽口風雖緊,卻被這個消息磨得有些心癢,回府後,恰好陳氏喚了她前去過問廚房的開銷,陳氏見她面色有異,便無心的問了一句。王媽正心癢的慌,又知道陳氏向來看不起宇三少,便倒豆子一般將吳婆子同她說的事給說漏了。

  陳氏一聽,自然是有些慪氣。她本就埋怨宇老爺將這麼好的一門親事給了庶出的宇慶寧,如今聽到秦府要將宇慶寧給記入宗譜,那他往後便是秦府的嫡出外孫,比起自己的親兒子宇慶巖都要貴上幾分。她心中不舒服,嘴裡便帶了些刺。

  王媽素來是個能看人臉色的人,她見陳氏不喜,便順著話頭說了幾句,還旁敲側擊讓陳氏多多敲打景宮眉,莫讓寧馨院給越了規矩。

  陳氏聞言不過是抿了抿唇,但卻打賞給了王媽一弔錢。

  「所以王媽便自作主張認為為難下寧馨院便能討得夫人的歡心。」景宮眉輕歎一口氣,陳氏果真有些手段,她若不打賞,王媽或許還沒那個膽子。

  「這些話可准實?」

  紫俏點頭,「如水閣的寶蘭講的,那日恰巧她同表小姐在安康院。」

  景宮眉沉吟許久,紫環抱著一籃衣服也回來了。她將那衣服擱在了偏房,然後來回話。

  「小姐。」紫環臉色不甚晴朗,「方纔我在浣衣房待了許久,各個園子的丫鬟都聊了幾句,沒發現其他園子的午膳有什麼問題。如水閣的小丫頭還說,表小姐還嫌菜味淡了呢。」

  「也罷。再瞧瞧這晚膳如何吧。」景宮眉擺了擺手,清冽澄澈的目光落在門外稍顯灼熱的陽光上。

  申時一過,廚房的丫頭便提著紅色食盒來到了寧馨院門口。紫俏端了進去後,自是又拿了金針試過,然後夾了一筷子菜嘗試味道。

  「小姐,菜都是苦的。」紫俏喝了一口桌上擱著的雨前龍井蹙眉道。

  紫環氣得跺腳,「那王媽當真以為咱是軟柿子了。」

  景宮眉淡笑著在原地拿了狼毫筆寫字,「三少在哪?」

  「姑爺前一刻方回了書房。」紫俏回道,抓住了景宮眉眼底閃過的那道明亮的光。

  「他怕是尚未用飯。」景宮眉吹了吹眼前的那張信箋,然後折了幾下遞給了紫環,「紫環,你把菜裝了給三少送去,這信務必要他當場看了。紫俏,將咱們方才買回來的那一籃子翠珍樓的菜餚讓個丫頭給夫人送去,就說許是廚娘做差了菜,菜裡頭太苦,我怕傷了夫人的舌頭,這才買了外頭的菜回來。」

  紫俏笑著點了點頭,小姐這是擺明了對於王媽刻意刁難的事表示不知情。這菜一送,夫人收了人情也不好過分指責她。她笑著將案幾上墨綠色的食盒拎著,到了房門外喚了丫頭細細叮囑了幾句。紫環也已向後院的書房走去。

  待紫俏回來,景宮眉已理好了衣衫,也淨了手,「紫俏,走,咱去廚房興師問罪去。」

  「是。」紫俏抿抿唇,跟在了景宮眉身後。

  寧馨院繞過正廳後頭的園子,再直走,拐入一個小院,便是宇府的大廚房。

  正值黃昏,那廚房外頭仍飄著濃郁的菜香,有淡淡的煙在屋頂飄裊。

  許是廚房仍舊在忙,景宮眉帶著紫俏進去時,未曾見到什麼人影,主僕倆往前走了一段路,恰好立在了廚房的窗口下,透過窗口看去,裡頭好幾個爐上煮著東西,有兩個中年婦女正邊切菜邊聊天。

  「小姐,青布衣衫的就是王媽。另一個是廚娘,夫家姓張。」紫俏在景宮眉耳邊低聲道。

  景宮眉點頭,豎起耳朵聽裡頭的動靜,聽別人碎嘴八卦其實是件樂事,但若主角是自個,怎麼說也有些尷尬。

  「王媽。夫人要是怪罪下來,那可怎生是好?」張媽有些心虛。

  王媽輕哼一聲,「夫人怎會怪罪?你沒見現下都晚膳了,寧馨院那位若要告狀早便去了,還等此刻啊。」

  張媽道,「話也不是這麼說。只是菜終究是我做的,我這不是擔心……」

  「擔心啥?天塌下來有夫人給你頂著。這宇府當家主母是夫人!那三少奶奶再厲害,往後四少奶奶一進門,她也要低人一等。輪誰也輪不到她做主。更何況,你看她小嘴小臉的,一看就是個弱苗。」

  張媽似是很驚訝,「不會吧。我可聽門房說,那三少奶奶長得可標緻了。」

  「哎呀張媽。再好看不過一張臉,迷迷三少就夠了,不過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出身,她若真有本事,怎的不嫁給咱四少啊?四少可是夫人嫡出的!以後這宇府家業可都是他一個人的。」

  「這倒也是。」

  「嘿,都說三少奶奶俏麗,我看吶,要迷住三少還真是個難事。聽人說,這成親一個月來,三少進房的次數可是屈指可數啊。都說三少風|流,往後他抬進幾房小妾,三少奶奶的日子哪裡能這麼悠閒。」

  「王媽,這寧馨院內院的事你都曉得,唬人的吧?」張媽笑。

  王媽神秘兮兮道,「誰說我唬人,我不撕爛了她的嘴!」

  王媽的聲音緊接著低了些,「你不知道吧,寧馨院內的丫鬟芷蘭可是夫人的人,那日去報賬時,我親耳聽芷蘭同夫人說的,還能有假?!」

  張媽搖搖頭,「嘖嘖,這三少奶奶也可憐的。」

  景宮眉同紫俏在外頭聽了滿臉黑線,見王媽還想說些什麼,景宮眉卻往前走去,繞到了廚房的正門口,冷聲笑道,「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廚娘也敢碎嘴主子內院的事。」

  王媽和張媽同時回頭,見著景宮眉都是面色一變,她們卻不曉得是哪位主子,只好垂了手站著,不敢言語。

  廚房內的燒火丫頭曾在院內見過景宮眉一次,便驚訝道,「見過三少奶奶。」

  話一出,王媽和張媽臉上血氣急劇退去,忙不迭跪到了地上。較之張媽渾身抖個不停,王媽還有些鎮定。

  「奴婢不知三少奶奶前來,衝撞了奶奶,還請奶奶饒罪。」王媽回道。

  紫俏哼了一聲。

  景宮眉淡淡道,「知道自己是個奴婢還妄議主子,不曉得依著宇府家規該當何處。」

  「回小姐,杖責二十,逐出府去。」

  張媽嚇得渾身一抖,她是宇府的家生子,一家全在宇府內,若是被逐,往後便難以在富家尋到事做,念及此,她立刻磕頭告饒,「三少奶奶,奴婢有錯,奴婢下次不敢了。請奶奶饒了奴婢。」

  景宮眉笑了笑,「張媽,那你說你哪裡錯了。」

  張媽一愣,回道,「奴,奴婢不該妄議主子是非……」

  「還有呢?」

  「還有……」張媽眼神不斷瞄向王媽,額上汗水密密地滲了出來。

  景宮眉看著張媽的舉動,輕笑一聲道,「還有便是做事不利,今日一日的飯菜不是過鹹便是太苦。也虧得我讓丫鬟先嘗了,若是不小心吃了,鬧壞了肚子可就不得了了。也不知其他院的主子如何,若是當真損了誰的身子,張媽,這可就不是逐出府能善了的了。」

  景宮眉故意說得嚴重,引得王媽臉色一變,張媽嚇得連番磕頭,「奶奶饒命啊。奴婢做的菜向來可口,今日那多了的調料是王媽放的。奴婢膽子再大也不敢害主子呀。」

  「那你任由王媽胡鬧,那又該當如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10-18 01:43 PM

23.午膳風波(三)

  張媽面色大變,口中直喊饒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景宮眉沒再問她,轉而看向王媽,「王媽,你是這宇府的老人了。這宇府家規自是比我這新入門的三少奶奶要懂。明知故犯,豈不是罪上加罪。」

  王媽鎮定回道,「回三少奶奶。此事並非奴婢所作。是當歸那個小丫頭做的。」

  當歸便是廚房的燒火丫頭,她緊張兮兮地立在一邊,聽到王媽將罪輕輕鬆鬆推到了她頭上,一張小臉嚇得刷白,直直跪在了地上卻不敢言語。

  景宮眉看了她一眼,又問道,「既是你管下出的事,你又哪裡逃得了責罰。何況這小丫頭不過是個燒火的,哪敢存心加害主子。方纔你同張媽的對話,我可是一字不漏地聽到了。」

  王媽臉色白了白,仍舊倔強道,「三少奶奶要問責,可是毫無道理。奴婢是夫人的人,夫人若是要杖責奴婢,奴婢自是無話可說。」

  「主子教訓奴婢還要什麼道理。」紫俏冷冷道。

  「夫人是宇府內院當家主母。府內僕婦是去是留自然由夫人管教。三少奶奶還是莫要越了規矩。」

  「這可難說。你這飯菜都加了料,夫人定也是雷霆大怒,怎又會輕易放過你。」

  「夫人那裡自然是沒加……」王媽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立刻住了嘴。

  景宮眉凝眉,「這麼說,唯有我那寧馨院的菜是難吃的嘍。」

  王媽沒說話,背脊仍挺得直直地。

  景宮眉冷笑了聲,「我倒要看看你是借了誰的膽子敢為難寧馨院。紫俏,既是我沒權利處置她,你便替我去安康院請下夫人。」

  王媽開始有些無措,她在寧馨院的飯菜內動手腳不過是私自揣摩了陳氏的心意,可陳氏並未特意囑咐她這麼做,若是陳氏翻臉,她可就真的糟了。

  紫俏應了聲正欲出去,門外卻踏進了兩個人影。

  「三少奶奶沒權利處置你,那我這個做三少爺的有沒有權利呢?」宇慶寧一身寶藍色緞面立領斜襟華服,臉上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進來,語氣裡卻滿是冷意。他身後跟著一個丫鬟,是寧馨院的二等丫頭芷平。

  王媽的臉色大變。

  「娘子,這菜那麼難吃,你還送給為夫嘗。」宇慶寧熟絡地攬了景宮眉的腰,埋怨道。

  景宮眉暗笑,「紫俏取了膳食,我便讓紫環給你送來了,宮眉還沒來得及嘗呢。」

  宇慶寧笑笑,冷眼覷著王媽,「我還不曉得這宇府內院竟還有些刁奴。你倒是說說看,三少奶奶憑什麼不能教訓你?」

  張媽硬著頭皮回道,「回三少爺,奴婢是夫人的陪嫁丫頭,賣身契都在夫人那裡,自然只能由夫人管教。」

  「哦?我倒不知道這陪嫁丫頭竟還能越過主子去。你一日在宇府,一日便是奴才。主子的事也是你隨便能論的?今日|你加多了鹽,鬼知道下次你會不會下砒霜。」

  王媽嚇得立馬磕了一個頭,「三少爺你不能平白無故冤枉奴婢啊。那鹽真的是當歸放的,奴婢完全不知情。」

  王媽起來狠狠甩了當歸一個耳光,忙不迭揪住了她的耳朵,「你這個小賤|人,還不快些承認!」

  當歸人小力氣也小,被王媽刮了一巴掌後身子便跌倒了地上,嘴角滲出殷紅的血,還未來得及哭,又被揪住耳朵,她痛得淚水迷濛,卻愣是不敢說一句話,只是咬著唇死命地瞪著地面。

  景宮眉眉頭緊皺,正欲讓紫俏出手,宇慶寧一腳踹翻了王媽。

  王媽哎呦一聲往後倒去,將那菜架子給撞翻了一地,幾顆青菜咕嚕嚕掉到了地上,沾了些許灰泥。張媽嚇得軟倒在地,當歸也跌倒在地上,一臉刷白。

  「三少爺!」王媽掙扎著爬起來,面孔有些扭曲,「三少爺,我好歹是夫人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你私下處罰了奴婢,將夫人置於何地!哎呦喂,夫人不曾薄待於你,三少爺你不能叫人污了心腸去呀。三少奶奶不分青紅皂白就將罪責推到奴婢身上。若叫旁人聽去了,還道是三少爺懼內,養了個母老虎!」

  宇慶寧蹙眉,「芷平,掌嘴。」

  宇慶寧身後的芷平一臉嚴肅地上前,她左手抓了王媽的頭髮,右手啪啪就是兩巴掌。那兩巴掌下去,王媽的臉立刻腫了起來。她嘴角滲出血跡,越發癲狂起來。

  「夫人呢!我要找夫人!我要讓夫人看看,她的下人是怎麼遭虐待的!」

  「呸。」芷平身量嬌小,動作卻迅疾,她瞥了窗外一眼然後一腳踢翻了王媽怒道,「你也知道下人!你不過是個管廚房的娘子,你不好管著每日的膳食還仗著夫人給你撐腰想立到主子頭上去了。今日之事恐怕夫人也是個不知情的。夫人向來治家有方,對後輩也是疼愛有加!若是夫人曉得你私下敗壞她的名聲,還不定怎麼處罰你!你不求著少爺少奶奶,還想做大來了。這宇府上上下下多少個主子,得罪了哪個你都吃不了兜著走!」

  芷平話一出,王媽立刻打了個激靈。她曉得陳氏最要面子,她如今鬧大了這事,陳氏若是面子上過不去,自己還不得吃苦頭,到時連為難寧馨院的事也成了她的擅作主張。她想到此處,一張臉刷白。

  景宮眉瞥了眼窗外,瞧見了一抹離去的衣角,方才陳氏帶著幾個婆子已到了廚房邊,芷平那番話一出,那陳氏臉色微變,擺了擺手終是離開了。今日之事一畢,想來陳氏暫時也不會任下人任意妄為了。

  「三,三少爺,三少奶奶……奴婢有眼不識泰山。奴婢今日定是撞邪了……奴婢知錯了!」王媽越想越後怕,立刻換了語氣姿態磕起頭來。

  景宮眉暗歎一口氣,宇慶寧瞧見陳氏離去卻顯得有些興致缺缺,他偏頭看向景宮眉,「娘子,你說如何處置?」

  景宮眉看了他一眼,道,「既是夫人的人,宮眉待會去請示了她再說。」

  「呵。其實你大可自個兒處置了,理她作甚。你相公我這點能耐還是有的。」宇慶寧湊在她耳邊輕笑道,「為夫可是幫你出頭了啊,那浴池之事,你可莫要再提了。」

  景宮眉暗笑,面頰飛起兩朵紅雲,心中卻道,有這麼好的把柄,往後不用可就浪費了。

  宇慶寧見她面生紅霞,自己心中也似是有些快意,他轉身向廚房外走去,又吩咐道,「芷平,跟著少奶奶,凡事機靈點。」

  「是。少爺。」芷平低眉順眼應道,臉頰上卻隱約也有兩抹紅暈。景宮眉見狀,心中暗暗起了疑竇。

  宇慶寧離開後,景宮眉便帶了紫俏與芷平去了陳氏所在的安康院。還讓兩個婆子將王媽也給帶了過去。景宮眉當先便稱讚了陳氏治家有方,隨即才將王媽鬧出的事給描述了一番。

  陳氏一直冷著臉,礙著景宮眉先灌了迷魂湯,她也不好再替王媽說些好話,她惱怒王媽做事沒個分寸,便怒罵了王媽一頓,扣了她一個月的月錢,又差人打了她二十個板子,隨即便沒了後話,廚房的張媽雖未扣錢,卻也因知而不報被打了十個板子。

  景宮眉也沒敢再提什麼要求,見陳氏有逐客之意,便又話了些家常才離開了安康院。芷平一直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頭,若是不仔細察覺,便會完全忽略掉她的存在。

  待到了寧馨院,小廝來報,說三少爺外出喝酒去了。景宮眉挑挑眉,便讓芷平退下。紫環揪著紫俏的袖子,讓她將廚房的事全說一遍,紫俏無法,只好簡略描述一遍,惹得紫環十分不高興。

  景宮眉換了一身月白色的家居長襦裙,倚在美人榻上有些神遊太虛。

  「小姐,芷蘭如何處置?」紫俏問。

  景宮眉微微蹙眉,回道,「畢竟是安康院出來的,若是遣了回去,那便是打了夫人的臉。凡事多提防她,也莫做得太過。寧馨院雖無什麼風波,可整日裡叫人盯著,我心裡也怪不爽的。」

  景宮眉語畢又出了神。

  「小姐,你在想什麼?」紫環好奇問道。

  景宮眉不答反問,「芷平如何?」

  「芷平?哦,她是二等丫頭,先前是大丫頭,專在姑爺房中伺候。」紫環笑答道。

  房中伺候?那不就是通房丫頭麼。景宮眉黑了臉,宇慶寧這廝也不知哪裡出色,身邊竟有如此之多的鶯鶯燕燕,她心中漾起一股莫名的怒氣,嘴裡便有些咬牙切齒,「我餓了。今個我們出去吃。」



24.覺蘭寺夜談

  王媽之事過去幾日後,景宮眉便求了陳氏將廚房的燒火丫頭當歸撥到了寧馨院中做二等丫頭,先前的二等丫頭芷蘭則成了三等。芷平因了那事便時常在景宮眉身邊出現,只是進退有度,向來不曾多言。

  宇慶寧依舊三天兩頭不回府,不是在外頭飲酒作樂,便是同林家兄妹出遊。陳氏對此也沒有什麼指責,只是見到景宮眉時,話裡多多少少帶了點不屑,在她看來,夫君不戀家,便是做妻子的失職。但景宮眉尚未有調|教夫君的自覺,她守著她那一畝三分地平淡過日,只是稍稍對院內的芷平有些些古怪的好奇心,比如,宇慶寧是否真的拿她暖床了。

  五月十五,原是宇府內眷去城內的覺蘭寺禮佛的日子,只是陳氏偶染了風寒,推說頭疼便將此事交給了寧馨院去辦。

  景宮眉自是知道陳氏這是在為難她,可她在宇府待得有些生悶,能去覺蘭寺禮佛,也算是出遊舒心罷。接過了事,寧馨院便忙了起來,景宮眉差人備好了香燭素衣以及各房需要祈願的紅紙條,又請示了陳氏去庫房領了香油錢,大大小小的東西一帶,也塞了一馬車。

  十五那日,卯時未至,紫俏便開了景宮眉的房門,喚她起床。

  景宮眉梳洗完畢,拿了白布塊擦了臉,抹了些蜜膏,穿了一身素藍交襟長裙衫子,還未出房門,便聽到外頭紫環咋咧咧的聲音。

  「紫環今日起的倒也早。」景宮眉淡笑。

  紫俏端著銅水盆往門外走去,「她是興奮的。曉得今日要出府,她昨夜睡得可不安穩了。原還道定要賴床,結果倒是小瞧了她。」

  景宮眉笑著出門,恰好看到一抹鵝黃色衣角消失在石拱門處,紫環則是一臉興奮地站在那,瞧見自家小姐出來,忙不迭奔上前來道,「小姐你猜,方才誰來了?」

  「不會是寶蘭吧。」

  紫環一愣,「小姐你猜得真準。哼,曉得咱們要去覺蘭寺,前幾日怎的不來幫忙。今日一大早進門便問咱有沒有需要幫手的地方,卻原來不過是打聽姑爺的去向。」

  「那你怎麼說?」景宮眉道。

  紫環撇撇嘴,「自然是明明白白告訴她,姑爺不去啊。寶蘭聽到後,急急忙忙就走了。看她穿著素淨的模樣,怕是一開始便想跟著咱們去吧。」

  景宮眉但笑不語,陳月娘怕也是許久未曾見到宇慶寧了,難免心中按耐不住。

  主僕三人高高興興離了宇府上了馬車,隨同的還有兩名小廝和兩個婆子,七個人三輛馬車搖搖晃晃向著城南的覺蘭寺行去。

  覺蘭寺雖在越州城城內,但南邊獨有一個小山嵐,覺蘭寺便築在小山嵐之上,山嵐周圍又種了參天的水杉,鬧中取靜,乍一進去倒覺得真是在山幽之中。覺蘭寺如此位置,何況又在城內,免去了舟車勞頓之苦,因此越州城大家族的內眷三不五時便愛去覺蘭寺禮佛燒香。

  景宮眉抵達覺蘭寺時,不過辰時三刻,她和紫俏紫環在小沙彌的帶領下前去沐浴了一番,穿了一身縞素的寬服,隨即歇在了宇府長期租定的廂房內。

  覺蘭寺由前院和後院兩部分,前院包括佛堂大廳以及寺內各等弟子的住宿參禪打坐,後院則是供香客歇息的廂房以及廚房與經閣。

  景宮眉要在覺蘭寺住三日,每日清晨坐禪、課誦,午後則是聽主持方丈進行俗講。

  這一日午後,景宮眉主僕三人在佛堂中聽完主持方丈悟華的俗講後,便回了歇息的廂房。

  此時不過是申時一刻,天色尚早得很。景宮眉正打算在竹榻上合眼歇息,卻聽到了宇慶寧略帶笑意的聲音在廂房外響起。

  「娘子,我進來了。」隨著開門聲一道,宇慶寧不請自入,後頭跟著黑了臉的紫俏。

  景宮眉打了個眼色,紫俏便關上門候在了外頭,有小沙彌拿著笤帚在院落內打掃,黃昏的鐘聲噹噹響起,便有下了晚課的沙彌往廚房碎步走去。

  「相公怎會來此?」景宮眉坐起身,將身前略顯寬鬆的素衣理了理,她略帶倦意的眼中有微弱的星光,見著他頎長的身影,莫名有些喜悅。

  宇慶寧佯裝不視,逕自坐在那竹製的方桌前沏了一杯茶,「自是有事。」言外之意便是不願多談。

  景宮眉撇撇嘴,「左廂房亦是宇府的,相公不妨去休息下。」

  「呵。娘子可是在趕為夫?」宇慶寧笑著看向她,兩片柳葉眉舒展開來,臉上的笑意一閃而過,接著壓低了聲音問道,「娘子可曾識得這覺蘭寺主持悟華大師?」

  景宮眉乍然見到宇慶寧正經的神色,有些微愣,她望著他黑漆漆的眸子道,「今日是第一次見面。只是在明州時,曾隱隱聽說,南驊天下,論起佛理來,除了長安的無休大師,便是這越州的悟華大師了。」

  宇慶寧點頭,「悟華大師研究佛經六十幾載,曾經遊歷名川大河,南驊各地都曾流傳過他獨到的佛法禪語,只是世人一直不明白,悟華大師如此高的修為,緣何會呆在如此不知名的寺廟之中。」

  「修為高了,或許只是想找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是大是小都沒所謂了吧。」

  宇慶寧輕笑一聲,「娘子這念頭倒也有些禪意。十幾年前,京中曾秘密傳言,南驊最為金貴的一卷經書天機卷落在了悟華大師手中。據說天機卷記載了世間堪稱禪機的秘密,能讓擁有者富甲天下。前後有不盡數的人,或來自朝堂或來自江湖,都曾費力尋求。甚至一度引起民間的恐慌。」

  景宮眉笑,「只是一卷經書便能讓擁有者富甲天下,這斷然是假的。」

  宇慶寧一滯,隨即自嘲似地笑道,「娘子還真是與眾不同,若是尋常女子,此時該是興奮好奇才是。」

  「那如今天機卷落在何處?你又為何同我提起這些?」

  宇慶寧好看的柳葉眉微蹙,「十五年前,如今的皇帝獻宗帝即位,他是殺了身為太子的皇兄才得到的皇位。為了名正言順攬得民心,當時的輔國大將軍,也就是我外公想出了利用神諭收攬民心的辦法。南驊百姓向來禮佛,大部分對此深信不疑。只是舊臣之中難免有異心之人,總是在各地慫恿民眾說神諭有假。於是我外公便又弄出了一本天機卷,借由悟華大師之名散播開去。後來天機卷因緣巧合落入一名裘姓男子手中,裘府原是長安的商賈之家,家道中落,一貧如洗。可那裘姓男子憑著天機卷,一躍成了京中首屈富家,後入宮跟隨皇帝,便真正成了南驊富甲天下的大家,也成了獻宗帝朝堂以外的另一個寶庫。」

  景宮眉微微抿唇,復又問道,「這天機卷有這麼厲害?」

  宇慶寧笑了笑,「我也想知道這天機捲到底有何厲害。只是天機卷的傳言一出,加上裘府果真富甲天下,神諭與天機卷便被稱為南驊二寶,獻宗帝的皇帝位置便越做越穩。神諭據說供奉在皇室宗祠中,天機卷則據說早已被裘府所毀。雖說天機卷不過是為了證明神諭的可信,但裘府的壯大卻也難完全歸於天機卷裡的乾坤。」

  「嗯,也可能是裘府當家自有本領。」景宮眉道,「只是這朝代更迭,悟華大師又為何會相助?」

  「神諭與天機卷本就是我外公的主意,想來外公同悟華大師是舊交。他之所以長居越州,怕也是因越州是外公管轄之地,較之外面更為安全。」

  景宮眉想,秦仲國之所以退出京中,怕也是擔心那上位者想斬草除根吧。

  「你想要天機卷?」

  宇慶寧不置可否,「我是想要,不過並非為了富甲天下。」

  景宮眉也不覺得詫異,宇慶寧從來不曾表現出想做一番大事的姿態,哪怕她隱隱約約覺得她的相公沒有那麼草包,「那你為了什麼?」

  「天機卷是我娘親所寫。」

  景宮眉驚呆,她詫異地看著宇慶寧,卻見他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哀容,眼底藏著極其複雜的情緒,他定定看了她一眼,繼續道,「我只是想把我娘的遺物拿回來。」

  「那為何同我說這些?」景宮眉狐疑道。

  宇慶寧笑了笑,陡然間又恢復了紈褲子弟的輕佻模樣,「若是有求於你,為夫自然不會同你講這些。」

  景宮眉警覺,「你不會是想我幫你找吧?」

  「娘子真聰明。」他懶懶地靠向竹片磨光的椅背,眼眸在窗欞漏進來的略顯暗沉的天光中閃著幽幽的光,「我來覺蘭寺的次數已不下百次。悟華大師次次只說,他只會將天機卷交與我娘子。思來想去,如今我的娘子是你,自然是想求娘子替我同悟華大師索要。」

  景宮眉有些驚奇,嘴裡卻仍道,「為何悟華大師不肯交給你?」

  宇慶寧輕嗤一聲,「我要是知道就不必這麼苦惱了。」

  「那若我幫你取來了,你打算如何謝我?」景宮眉挑挑眉頭,一副得意地模樣。

  宇慶寧有些氣惱,笑道,「娘子不是該以夫為天麼,替為夫辦個小事還要謝禮,這哪裡說得過去。」

  「相公此話不對。娘子好心替相公做事,做相公的自然要體恤娘子的苦心,要謝禮自在情理之中。」

  宇慶寧沉吟半響,「那娘子想要什麼?」

  「如今我尚未想好,你便欠我一個要求吧。」景宮眉笑道,起身又在一側的竹木書桌上尋了一張白紙與沾了墨的狼嚎筆遞到了他面前。

  「做什麼?」

  景宮眉想當然道,「立字據啊。你若是反悔了我豈不是虧了。」

  宇慶寧瞧著她那一雙剪剪水瞳,覺得心中好氣又好笑,他一把抓過筆刷刷在那紙上寫了幾行字,末了又署了自己名便啪的扔掉了筆,打算起身便走。

  「哎,還沒完呢。」景宮眉卻刷地扯住了他的袖子,抬起小腦袋不依不撓道,「手印還沒按。」

  宇慶寧有些懊惱,卻又覺得好笑,他抓了抓頭,然後走到了書桌前,伸出細白的大拇指沾了些許硃砂,重重按在了那字據上,末了他挑眉笑道,「娘子,現下可滿意了?」

  景宮眉一雙流光溢彩的眸子開心地掃了眼字據,又小心翼翼將那紙疊了起來,安心點了點頭,「滿意滿意。」

  宇慶寧見她一臉嬌憨,眉眼處清雅絕倫,竟隱隱覺得有幾分可愛。

  外頭不知不覺點起了幾盞風燈,忽有一女聲在廂房外喊道,「慶寧哥哥,你在裡頭麼?我都找你半天了,你幾時送我回府?」

  「林二小姐,我家小姐同姑爺在裡頭有事相商,林小姐不若再等等。」紫俏平靜無波地回道。

  「還等?我都等了半個時辰了!慶寧哥哥在裡頭的話,你幫我把他叫出來。」林舒真有些趾高氣揚。

  景宮眉聽到林舒真的聲音便覺得心底不舒服,原本欣悅的臉也黑了下來,她推了宇慶寧一把,毫不客氣地道,「你的彩蝴蝶來了,趕緊撲蝶去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10-18 01:45 PM

25.不速之客

  房門打開,景宮眉同宇慶寧立在那雕龍木欞屋簷之下,沐浴在晦暗晦明的光影之中,素白與寶藍色緞面的衣衫隨風微鼓,一個俊逸瀟灑,一個清麗靈俏,恰如金童玉女一般。林舒真心底酸澀,氣得別過臉去。

  「舒真,我不是讓宇唯送你回去了麼,怎的還在寺中?」宇慶寧走下木廊,笑問道。

  林舒真散去心底的惱人滋味,偏頭笑,「舒真想,慶寧哥哥定也是要回府的,不若一道回去。大哥前幾日還在說都許久未曾見到慶寧哥哥了,說想找個機會邀你過府。如今不就是個好機會麼。」

  林舒真笑著將目光移到了景宮眉身上,只覺得景宮眉臉上的笑意似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她訕訕笑了笑,又道,「姐姐既是在覺蘭寺禮佛,自是清心寡慾最好。舒真想邀慶寧哥哥入府,這樣一來姐姐也能專心禮佛,想必姐姐不會反對吧?」

  景宮眉心底暗道,這林舒真比先前多了幾分委婉,口氣溫和,卻又不容置疑,真不知是上次太過矯情,還是那次之後有人教了她這些。

  「林二小姐說笑了。此事自然得看相公的意思。」

  「慶寧哥哥,大哥念你念得可緊了。」林舒真一臉天真。

  景宮眉暗笑,林授聞念宇慶寧,怕是她自個兒想的緊吧。

  「既是授聞有意,那我便過府一趟。芷平,你隨我一道前去。」宇慶寧淡笑。屋簷走廊的暗處,芷平碎步走了出來,鵝蛋臉丹鳳眼,乍一看便覺她頗有幾分姿色。她安靜地朝著景宮眉行禮,隨即站到了宇慶寧身後。

  林舒真有些不快,她兩年前得知芷平是宇慶寧的貼身丫頭,便一直看她不爽,哪能再讓她跟著去林府攪了她的好事呢。

  「慶寧哥哥,林府下人多的是,一定能將你伺候地服服帖帖。這芷平還是莫要帶了去吧。」她仰起臉,撒嬌道。

  「我習慣讓認識的人服侍,還是芷平合適。」宇慶寧不容置疑。

  「林二小姐,芷平會安安靜靜,絕不擾了小姐心情的。」芷平低頭。

  「那你此刻不是在隨意插嘴麼!」林舒真橫了橫眉,目光瞥向了走廊上的紫俏,「慶寧哥哥,不若讓那個丫頭跟著你吧。既是姐姐調|教的,一定出色。」

  景宮眉與紫俏都是一愣。

  宇慶寧似乎有些不耐煩,他看了看紫俏道,「這得看娘子的意思。」

  林舒真笑,眉眼處艷光四射,「姐姐肯定同意,哪有娘子不讓丫鬟伺候相公的,對吧姐姐?不過是個丫鬟,明日一早再讓她回來服侍你如何?」

  紫俏沉了臉,她本是太子的暗衛,幾年前因受了內傷,不得完成那些考驗體力耐力的危險任務,這才由太子暗地裡將她薦給了當朝太傅,轉而留在了景宮眉身邊,負責保護她的個人安危。景宮眉向來不曾離開過她的視線,有時離開,不過是片刻,如今要她離開她一晚,她十分抗拒。

  景宮眉心知紫俏所想,但她不覺得這佛寺之地能有多少危險,便遞了個眼色道,「紫俏,那你便隨著相公去吧。明日一早再回來,莫要誤了聽禪的時辰。」

  紫俏還想反對,景宮眉笑了笑,「不用擔心我,相公既要走了你,那芷平便留下來陪我吧。」

  宇慶寧點頭,「那便如此吧。天色不早,走吧。」

  林舒真心裡舒坦無比,她覺得能討得景宮眉的貼身丫鬟伺候,等於是自己也有了同等的地位一般,她瞪了芷平一眼,隨即笑嘻嘻地黏在了宇慶寧身側,有說有笑地朝著寺廟前院走去。

  「小姐,晚間莫要亂跑。」紫俏叮囑了聲,不情不願地跟在了兩人後頭。

  芷平望著三人離去的方向,拽著衣裙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芷平,進來吧,紫環該拿了晚膳了。」景宮眉說道,逕自進了廂房之中。

  芷平匆忙應了一聲,又望了眼消失在院門口的人影,這才面無表情地跟進了廂房,理了理那竹木桌子。

  剛抹乾淨了桌子,紫環便拎著食盒進來了,她見到芷平在,呀了一聲,「小姐,紫俏呢?」

  「有事出去了,今日|你同芷平一道睡吧。」景宮眉歪在榻上懶懶應道。

  紫環嘟嘟嘴,有些不情願,卻沒在芷平面前表現,她將食盒裡的齋菜端了出來,擺好了筷子,招呼景宮眉過來吃。

  芷平不習慣同桌而食,端了自己的飯碗坐遠了一些,目光卻有意無意落在景宮眉身上。芷平九歲那年便被宇府的秦姨娘挑中,伴在了當時亦是九歲的宇家三少宇慶寧身邊,她知道自己不過是個下人,想得到地位與榮華,不得不依附自己的主子。於是她循規蹈矩,做盡本分,很快便受到了秦姨娘的喜愛。一年後秦姨娘去世,宇慶寧更是親近了她幾分。十五歲那年,宇慶寧酒後悲痛,將她抱上了|床,她欣喜萬分,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通房丫頭,便越加盡心服侍。

  如此又過了七年,宇慶寧終日游手好閒不曾過問宇府的任何事情,甚至未曾再碰過她一次,芷平心中著急卻因著丫頭的身份不敢多言。她一直聽聞明州城的景家四小姐滿腹才華賢惠聰穎,她總期盼自己也能成為那樣的女子。可當聽聞景家四小姐要嫁給三少爺時,她卻恨得牙癢癢。她明知自己不該有貪戀與獨佔之心,可眼睜睜瞧著另一個女子站在了他身邊,她心中便恨得流血。

  景宮眉過門後,她一直冷眼旁觀,卻意外發現這個三少奶奶並非爭寵之人,她似乎對少爺不怎麼上心。而少爺對她,也是冷冷淡淡,並未有什麼親暱舉動,甚至一直到現在他們都不曾圓房。芷平本該就此寬心,可少爺近來對她親近了些,話裡話外卻都是詢問有關三少奶奶的事。她從來沒見過少爺對什麼事有如此專注的興趣,心中自然多了警覺。

  芷平很快用完了齋飯,搶著將食盒收拾了拿去了廚房。待她回來時,景宮眉仍在榻上握著一卷陳舊的經書閱讀,紫環拿著狼毫筆有模有樣地趴在桌子上抄寫經書。芷平不語,靜靜坐在了桌子對面。

  快近亥時,主僕三人都有些倦,景宮眉便拂了拂手,示意她們下去歇息。

  紫環便擱下筆,走到景宮眉身前,將榻邊的高腳紗燈吹滅,回身又去吹滅了桌上那盞昏暗的油燈。屋內霎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紫環同芷平便想去開門離開,手還未沾著那門拴,門外忽然掠過四道黑影,嚇得紫環和芷平跌在地上。

  她們急忙奔到了景宮眉身邊,不敢輕易出聲。

  「怎麼了?」景宮眉低聲問。

  「小姐。有,有人。」紫環指了指門外,聲音裡帶了一絲恐慌。

  景宮眉抬頭,見那廊下隨風擺動的風燈下,站著兩個黝黑的影子,人高馬大,該是男子。她心中一緊,叮囑她們不能出聲。

  「媽的,老子轉了一圈還是沒找到那卷東西。這老和尚到底將它藏在哪裡了!」有一男聲渾厚低沉。

  「七哥,咱都來了數十次。次次空手而歸,這次再回去,還不得被我家那娘們笑死。不行,咱將這院子翻一遍都要將那卷東西給翻出來!」另一人恨恨道。

  「九弟說的有道理!兄弟們,那就先這間吧。」

  吱呀一聲,是隔壁廂房房間被打開的聲音,緊接著傳來了東翻西找的碰撞聲,還有低低的叫罵。紫環顫了顫身子,有些害怕。那隔壁廂房是她和紫俏歇息的屋子。

  景宮眉心知這幫人定是來找天機卷的,只是沒想到他們竟會如此囂張膽大,跑到了寺廟的後院來翻找,甚至不管是否有香客在。唯今之計只能先點了燈,他們若是瞧見屋裡有人,該是不會擅自進來的吧。

  「芷平,快把燈點上!」

  芷平應了一聲急急忙忙奔向先前的竹木桌子,她拿出火折子顫抖著手去點燈,燈恰好亮起的一剎那,門卻吱呀一聲推開了。

  一瞬間,門外四個大漢同屋裡頭的主僕三人對上了眼。

  紫環同芷平臉色刷白。

  油燈一亮,四個大漢皆有些頓住,那三個屋內的女子,一個倚在榻上,穿著素白的窄幅宅腰衣裙,肌|膚勝雪,容貌清麗,一個跪坐在榻邊,亦是一身雪白,容貌俏麗,另一個立在桌邊,腰肢裊娜,不勝艷麗,各個都是手如春蔥,細如凝脂,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女眷。

  「七哥,她們……」門後立著的一男子目光垂涎,輕佻地想跨進房中,卻被推門的那個男子攔住。

  「九弟,不可多事,她們定是富貴人家的內眷,來此禮佛罷了。」名喚七哥的聲音沉穩,目光陰狠地掃了一圈。

  「七爺,可若是她們認出了咱,那可如何是好?」另外兩名漢子中目光輕佻的男子問道。

  七爺冷冷一哼,「不過是閨中女子,她們定不識得咱們,還是莫要多事,走吧。」

  那漢子轉身要走,魁梧的身材在燈光下落下細長的影子,他藏青色馬甲的立領上繡著一個船錨似的紋樣。景宮眉和紫環異常緊張,憋著口氣,聽到他那句話,正欲松下心來,一旁的芷平卻顫顫巍巍呢喃了句,「沙,沙水幫……」

  芷平聲音很低,但那四個大漢均是練家子,自然聽得清晰,一時間,七爺帶著那九弟與另兩個漢子一腳跨進廂房門,隨即將門給合上了,臉色難看得很。

  景宮眉心中警鈴大作,她看了眼垂首立在那的芷平,拿不準她是故意說的,還是太過害怕所致。

  「幾位大爺,我們不過是來家主派來覺蘭寺禮佛的女子而已,長居閨閣,不曾聽說過幾位大名,更何況我那小丫頭。大爺若是無事,還請迴避,畢竟是女兒家的廂房,關乎名節。只要大爺們走了,今日之事,哪怕是顧著名節,我們也不敢再提。」

  那四名漢子互相看了一眼,七爺盯了景宮眉一陣,將目光落在芷平身上,「既是如此,那在下自然迴避。只是這丫頭顯然知道我等的來頭,為防萬一,她我還是要帶走的。你們就權當少買了一個丫頭罷。」

  七爺說著,大手一撈就想去抓芷平。

  芷平嚇得猛地撲到了景宮眉身邊,磕下頭去便哭道,「少奶奶,救救芷平。他不就是沙水幫的七爺嗎,芷平見識低微,這一切全是你告訴奴婢的,怎的現在又什麼都不認識了。少奶奶,你不能拋下芷平不管啊。」

  芷平哭得稀里嘩啦,埋著頭不敢抬眸。景宮眉的臉色發白,氣得一口氣堵在胸口,險些岔了氣,她根本不認識什麼沙水幫的七爺,甚至聽都未曾聽過,芷平這般講話,為的是什麼,殺了她嗎,可這樣一來,沙水幫也不會放了芷平自己呀。

  景宮眉不曉得芷平其實還有些拳腳功夫,她憑著那漢子立領上的圖紋認出了沙水幫,又聽其餘人稱他為七爺,便擅自說了出來,就想仗著他們抓走景宮眉,自己好憑拳腳功夫逃了去,屆時再向少爺求助,即可除了景宮眉,又落得忠心救主的名聲。

  「哼。你明明識得咱們還推口說不識得,老子要是現下走了,保不準明日官兵就上門來了!」那九弟乍呼呼罵了一句,上前就去抓景宮眉。

  紫環嚇得臉色發白,但為了護著景宮眉,她使勁朝著那漢子撞去,卻被另一個大漢當胸一腳,踢得落在地上,吐了滿口鮮血。

  「嘖嘖,徐大力,溫香軟玉的丫鬟,你也踢得下腳。」那九弟啐了一口笑道,露出一口黃牙。

  景宮眉氣得臉色發白,神色間有些許慌亂,心中早已不知所措,她頭一次與人直接衝突,一時間竟沒了方向。

  「紫環。你怎麼樣?」景宮眉扶著紫環,見她嘴角殷紅的血,一顆心狂跳起來,眼下若是大喊,招來人之前定是來不及了。她也不知道這沙水幫在越州城地位如何,若是比宇府強大,她自報名號反倒是惹了禍,「好男不和女鬥。你們堂堂男子漢,何必同我們女子過不去。休要再胡攪蠻纏!我們家主亦是越州城有名望的人,你們若是不休,別怪我們真的讓你們吃官司!」

  「嘁!那你報上名來!」那九弟笑嘻嘻一把拉起了芷平,順道在她胸口摸了摸,「真是軟。今個把你們都賣了,管他什麼人家,都不會查到我們頭上。你以為咱們哥幾個會怕麼?」

  他一笑,其餘兩個大漢也大笑起來,倒是那七爺,見著景宮眉略顯鎮靜的神色,眸中有了幾分懼意。

  那徐大力見九爺動手動腳,芷平在那被捂著嘴悶聲直喊,他也心癢難耐,粗糙的手朝著景宮眉的臉摸去。

  「放肆!」景宮眉偏過頭,狠狠將他的手打開,「沒想到沙水幫偌大的名號,裡頭竟是好色的敗類,連良家女子都想沾染。」

  啪。七爺還未阻止,那九弟一巴掌煽到了景宮眉臉上。景宮眉被打得跌在地上,眼前直髮黑,白皙的臉腫了起來,嘴角滲出一縷血跡。紫環虛弱地哭嚥了聲。

  「真是滑膩,既然已經調戲了,那再多調戲點又有何妨!」那九弟笑了笑,又想湊近。



26.回府

  景宮眉心底極為不安,早知道便不該將紫俏借給宇慶寧了。

  那九弟俯下身來,景宮眉趁機一腳踹中了他襠部,隨即抄起榻邊擱著的半膝高白瓷花瓶,狠狠砸在了他頭上。一瞬間,那漢子痛呼了一聲退了數步,一摸頭,滿手的鮮血,一張臉不禁怒得扭曲起來。

  屋裡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一驚,那七爺更是瞇了眼瞧著那抓著榻邊指關節泛白的女子。

  「沙水幫的七爺是吧?我們主僕三個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落在你們手裡名節自然不保。與其被你們擄走,呵,倒不如死在這裡一了百了。想必你們也是怕官府的吧。原還想善了,如今看來倒是七爺你不肯放過我們了。我一死,明州景府鐵定不會罷休,秦府老爺江南節度使是我相公的外公,恐怕也不肯善罷甘休。到時,你那小小的沙水幫,不單生意不保,說不定你們哥幾個賠上你們的家眷性命都償還不起這個代價!」

  景宮眉聲聲具厲,那七爺面上閃過一絲慌亂,目光覷了面色慘白的紫環一眼,後退了一步。

  「七哥,怕什麼!咱今日滅了這個幾個娘們又有誰會知道!」那九弟痛地臉色發白,嘴裡仍舊逞強。

  七爺不出聲,瞧著景宮眉視死如歸般的眼神,臉色愈見慌亂,他不過是管著官府漕運外的沙水幫,雖在民間頗有震懾力,但到了官府面前一樣得裝乖賣巧。方才眼前女子口中的景府與秦府都是了不得的官家,哪怕今日滅口,悟華大師自是第一個便能想到沙水幫,他若是真再鬧下去,保不準沙水幫便要毀在他手裡了。

  念及此,他後退了幾步低聲道,「在下有眼無珠衝撞了少奶奶,還請少奶奶見諒。九弟,走。」七爺話一出,其餘三個漢子都懵了。

  「七哥!你怕什麼!咱都已經鬧到這個地步,難不成此刻撒手他們就會放過我們了嗎!」那九弟還在嚷著。

  「閉嘴!再鬧下去就是丟腦袋的事!」七爺大力拉著他的九弟,急匆匆走出了房門。

  景宮眉一直跪坐在原地許久,直到那廊下的風燈被夜風吹得晃動起來,她才鬆了心神,心底一片餘悸。芷平坐在榻邊的地上,青絲有些亂,胸前衣襟鬆鬆垮垮,她慘白著臉,一言不發。

  「紫環,紫環。」她扶起紫環,將她扶到了榻上,連連喊道。

  「小,小姐。紫環沒用……」紫環痛得皺眉,哭咽道。

  「紫環你忍住。」景宮眉理都不理芷平,奔到了房門邊,見著左側盡頭的廂房亮著燈,她急急忙忙跑了過去。

  寂靜的夜裡,沉悶的腳步聲引來了院門口的兩個小沙彌,他們奔近了景宮眉,見是宇家三少奶奶,忙不迭後退幾步道,「施主,夜已深,可是有事?」

  景宮眉見有小沙彌出現,忙不迭道,「寺內可有大夫?」

  小沙彌面面相覷,回道,「大夫沒有,不過前院有個師兄略懂岐黃之術。」

  「那也好。煩請急急領了來。」

  小沙彌見景宮眉滿臉著急,都有些不解,卻知道定是有急事,於是當中一個小沙彌點了點頭快步朝著院門口奔去了。另一個小沙彌則是問道,「施主,後院之地,除了貧僧和禹師弟,前院弟子都不得入內。方才貧僧同禹師弟去方丈處聽禪了,莫非這後院出了事?」

  景宮眉微愣,這才明白為何廂房內如此聲音,寺院內卻毫無動靜。她細細想了想,回道,「確是有事。如今天色已晚,明日一早,還請師傅代為通稟,小女子有事求見於悟華大師。」

  那小沙彌見景宮眉不欲相告,也不多言,只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景宮眉掃了眼,瞧見左邊廂亮著的燈的廂房,問道,「請問,那邊是哪位人家的?」

  小沙彌回道,「那是當朝輔國大將軍的小兒子原少將軍。」

  「少將軍……那他一直待在廂房中嗎?」

  「應該是的。」

  景宮眉聞言蹙眉,若是那少將軍是個練家子,這麼大動靜不可能不聽到,看來也是個不欲惹事的人。她輕呼一口氣,隱隱有些不屑。

  不一會,先前的小沙彌領著一個人從院門口急急趕來。

  景宮眉急忙帶了他進了廂房,卻將兩個小沙彌關在了門外。

  「師傅。事情緊急,還請見諒。今日之事請多多保密。」景宮眉對著那一臉和善隱約有些倦意的和尚說道。畢竟此事同她們的名節相關,陳氏哪怕獲悉事情前後,也會責怪她的教導無方。

  那和尚瞧見榻上面色慘白的女子,凝重地點了點頭,也不去看坐在一邊的芷平,只是隔著紫環的春衫袖,細細把脈,末了摸出隨身帶著的針包,仔細地在紫環額上紮了幾針,方道,「這位姑娘傷了心脈,如今性命是無礙了。只是往後這身子便有些弱,需好生調養才是。這幾日先服用幾貼藥。」

  那和尚說完,將針包復又收好,隨即拿了那方幾上擺著的紙與筆寫了一張方子遞給了景宮眉,「施主,你的左臉還需熱水敷一下。夜色已深,請好生歇息。」

  景宮眉忙道謝,請他出了房間。

  紫環已入睡,蒼白的臉恢復了一些血色,景宮眉想起那和尚說的話,心中黯然,她看了眼仍舊埋首低垂的芷平,提不起力氣罵她。宇慶寧的人還是讓他自個管教吧。她輕歎一口氣,絞了手帕覆在紫環臉上,坐在床榻邊,這才覺得左臉火辣辣地疼,頭也一陣陣暈眩。

  她坐在地上,靠著床榻,只覺身心俱疲,將頭擱在榻上,不一會便沉入了睡眠。

  待她再次醒來,已是在宇府的寧馨院內,景宮眉第一個念頭是,悟華大師終是沒能見到。紫俏正趴在桌上打瞌睡,紅漆圓桌上的托盤內擱著一盅藥,被蓋子悶著,有淺淺的藥味在屋內蔓延。

  景宮眉動了動身子,眼前一陣暈眩,又跌回到枕頭上,暗道,那漢子的一巴掌可真是厲害。她這麼自嘲著,卻陡然瞧見一雙晶亮的眼出現在她上方,眼底暈著些暗影,俊逸白皙的臉四周冒著些青茬的鬍子。見她醒來,那雙眸中溢出幾分歡喜,卻是宇慶寧。

  「你感覺如何?」他笑著扶起她,往她背後塞了個繡花枕。

  景宮眉面露詫異,這似乎是宇慶寧第一次用如此關切的語氣,她動了動嘴皮子,有些不太適應,「還,還好。」

  見她靠穩了,宇慶寧轉身,從紫俏手上接過了那碗黑乎乎的藥汁,然後坐在了床榻邊緣。他細長白皙的手指拿了甜白瓷的勺子,舀了一勺藥就往景宮眉嘴邊送。

  「可能有些苦。你身子發熱都睡了一日一夜。莫要擔心紫環,她在房中躺著,有小丫頭好生服侍著。」他絮絮叨叨講了幾句,見景宮眉一臉被震住的表情,他頓時僵硬在原地,白皙的面皮浮起一絲粉色,忙不迭起身將藥碗塞在了紫俏手上,然後訕訕笑了笑,大步離開了房間。

  「小姐,人已經走了。」紫俏嘴角含笑,看著呆住的景宮眉道。

  景宮眉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他今日這是怎麼了?」

  紫俏坐在床沿上,舀了勺藥送到了景宮眉嘴邊,「鬼使神差,亦或是真情流露。小姐喜歡哪種?」

  「你就知道取笑我。紫環到底如何了?」景宮眉心中暖暖的,莫名有些愉悅。

  「無礙了。醒了好多回,嚷著要來看你。」紫俏沉了臉,「芷平在院裡跪著呢,跪了一天。」

  景宮眉微愣,隨即冷了神色,「是三少讓她跪的?」

  「哪能啊。是她自個兒跪的。姑爺進進出出好幾趟了,連正眼都沒給她一個。」紫俏話裡帶了點不屑,「那日覺蘭寺的小師傅連夜尋到了林府,差人知會了姑爺,只說少奶奶許是出事了。話語不祥,姑爺同我便急急趕去了寺內,進房時見著你嘴角的血還有氣息奄奄的紫環,我嚇了一大跳。姑爺當場抱了你就要往外走。還是那小師傅前來知會,說他的師兄已經診治過。姑爺仍不放心,便連夜回到了宇府。問芷平出了什麼事,她只是一個勁搖頭,倒是昨夜紫環醒了,把事情都說了,當時姑爺的臉色就黑的嚇人。他差人去找繡花胡同的金媽媽,芷平聽了暈了過去。醒了後便逕自跪在了那院內。」

  「金媽媽是誰?」景宮眉自己端過藥碗,仰脖子咕嚕嚕喝了下去。

  紫俏忙拿了桌上的烏金碟子過來,景宮眉便夾了那碟子上的蜜餞塞進口中,總算把苦味給壓了下去。

  「金媽媽曾是秦姨娘的陪房,秦姨娘去世前將她放出去養老了。芷平入府時是由金媽媽買來管教的。」紫俏拿了繡了紫蝶的帕子替景宮眉擦了擦嘴角說道,隨即臉色有些凝重,「小姐,往後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景宮眉見紫俏神色有些凝重,忙打趣笑道,「你是怕沒人給你銀子花吧。」

  紫俏笑笑,面色微霽,「那小姐預備如何處置芷平?」

  景宮眉蹙眉,懶懶靠在身後的繡花枕上,目光清清冷冷地瞥了窗外一眼道,「她是秦姨娘買來的人,自小又同三少親厚。她能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亦有苦勞,便由著三少處置吧。」

  「可是……」紫俏欲言又止。

  「紫俏,你是不是怕這次放過了她,難免會讓我在下人面前落了臉,以為我是個好欺負的?」

  紫俏點點頭。

  「你知道我不是個愛吃虧的。這次不親自處置芷平也不過是賣三少一個面子,她畢竟是他親娘替他留的人,若是仗斃了難免會覺得我心狠。其實我也想看看他的態度,到底是護著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還是護著其他。」

  景宮眉臉上的表情有一點恍惚,她心中迷茫,雖不奢望愛情,卻一直相信日久生情。入門一個多月來,她尚未弄清自己對宇慶寧的感情,也還看不懂宇慶寧這個人。只是她隱隱覺得,自己的相公並非表面看到的那般風花雪月。

  「三少聽到沙水幫後有什麼反應?」景宮眉問道。

  紫俏笑,「姑爺罵了句,宵小之輩。然後拉著四少密談了一個晚上。我原以為姑爺不會對小姐你的事如此上心。四少卻偷偷告訴我說,姑爺這人最是護短,面上雖然雲淡風輕,其實心裡計較得和什麼一樣。還說沙水幫這回惹誰不好惹了他,算是捅了大簍子了。我又問他們預備如何對付,四少卻神秘兮兮笑了笑,說天機不可洩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10-18 01:50 PM

27.閒話

  紫俏服侍景宮眉喝完藥後,又絮絮叨叨說了些她打探來的沙水幫的消息。

  秦府秦仲國是江南道的節度使,當今皇上原是將他外放以解心中不安,只是秦仲國在江南道獨大,皇上心存忌憚,便奪了他江南鹽鐵轉運使的職務,轉而任命了戶部的一個小小員外郎常青楊為鹽鐵轉運使,派到了杭州常駐。

  鹽鐵轉運使本就是個肥差,掌控了江南這邊鹽鐵、米糧與錢幣的運輸和儲藏。長安所在的關中地狹,糧食產量不足,轉運使每年便會在江南儲藏米糧,由官府自辦的漕運船舶車輛將米糧借由水陸兩路送往關中。官方漕運的興起,使得江南水道以船泊起家的商家生意日漸衰敗。只是官方漕運既要承擔運輸的風險及所需的大筆開銷,還得另支一筆建造倉窖的費用,再加上百姓的生意或大或小,官方漕運難免有些疏忽,於是鹽鐵轉運使常青楊便同船泊商家各個水幫簽訂了協議,官方漕運只負責掌江南皇室榖物財貨轉輸與出納,民間商家的貨物轉輸,除非是他們自行要求官方保運,一概任由民間漕運接手,與此相對,民間漕運各家每年需支付一定的費用幫著政府建造倉窖。

  沙水幫便是民間漕運中興起的一個漕運幫派。沙水幫當家喬天禧的親妹子曾是鹽鐵轉運使常青楊夫人的手帕交,因而沙水幫自組建幫派後或多或少受到了常青楊那官方漕運的照顧。漕運雖說獲利豐厚,但沙水幫幫眾甚多,喬天禧便想在其他行業內分一杯羹,只是商舖雖有盈利,卻實是不多。

  「那七爺是沙水幫內的什麼人?」景宮眉靠著床,細細問道。

  「沙水幫幫主人稱大爺,那七爺是他堂弟,喬家十個兄弟中,就只有七爺和九爺混在幫中過日子。」紫俏答道。

  景宮眉點頭,想來沙水幫在商舖打理上缺乏頭腦,所以便想用旁門左道的法子賺錢,傳言天機卷能讓人富甲天下,對於沙水幫來說,的確是個誘|惑。

  「那如今有什麼消息傳來嗎?」

  紫俏笑了笑,「沙水幫那頭還沒什麼消息,只是紫環硬是取了信鴿寫了信給大少爺,說小姐這次吃了大虧,宇家又沒個知心人疼小姐,說是一定要大少爺給咱做主呢。」

  景宮眉微愣,略有些頭疼,「我又沒事,何必驚動到大哥。若是大哥怪罪到宇府頭上,怕是夫人那頭又有什麼說辭了。」

  紫俏不以為然,「小姐你睡了一日一夜,夫人一回都沒來看過,倒是四少問過一次,秦府的大夫人也送來了好些名貴的藥材。若真要計較起來,還是夫人這邊不是個理。」

  「所以你就任由紫環胡鬧了?」景宮眉笑得展開了眉,「紫俏,回個帖子備些糕點給秦府大夫人送去,便說我已無恙,修養個幾日再去府上拜會。」

  「那夫人那裡?」

  「如今我醒了,怕是夫人已經知道。待會親自去走一趟便可。」景宮眉面露倦意,紫俏便服侍著她再度躺下,心中念著要去廚房熱些小米粥來,便踏出了房門。

  芷平仍舊在那石拱垂花門前頭跪著,身姿有些不穩,似是搖搖欲墜。紫俏微微蹙眉,喚了當歸前來,囑咐她看著房門,便親自向廚房走去。

  擦過那跪著的嬌小人影時,紫俏看也未看,只是才走出幾步,便聽到沉悶的一聲響,回頭一看,芷平暈在了地上。

  紫俏蹙眉,踟躕了幾下,自己卻不上前,而是招呼了院內的兩個粗使丫頭將芷平扶到她自己的房間裡去,又差人去尋府內的大夫前來診治。她叮囑完方朝著廚房走去。

  走在通往廚房的青石板路,紫俏便瞧見廚房院裡頭的石階上坐著兩個婆子,一個是現下暫管廚房的田媽,另一個則是在安康院當差的婆子章媽,紫俏刻意放緩了步伐,貼著牆慢慢走,毫無意外聽到了幾句閒言碎語。

  「章財家的,聽說夫人昨日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把那上好的銅官窯的彩釉瓷都給摔碎了?」田媽神秘兮兮問道。

  章媽笑了笑,刻意壓低了聲音道,「可不是。那彩釉瓷可值個上百兩銀子呢。夫人興手一摔,我可肉疼死了。」

  田媽一臉八卦,「夫人到底為了啥氣啊。據說寧馨院那三少奶奶去了覺蘭寺禮佛回來就病了?」

  「哪是病了?!我聽夫人屋裡的百荷說,三少奶奶去了覺蘭寺遇到了不長眼的人,衝撞之下不知怎麼就傷到了。嘿,這麼大個人衝撞下還能一病不起,這是那三少奶奶變著法子牴觸夫人交給她禮佛的事呢。夫人本就慪氣,她想著有個兒媳在,自己也好清淨清淨,卻不料整出這麼個么蛾子來,這下禮佛三日倒減成了一日,老爺回來還怪夫人沒的腦子,把事交給小輩也不提點提點。夫人能不氣麼,當場就摔了茶盞,接著又摔了那彩釉瓷。」

  田媽難免一臉唏噓,「我原還道那三少奶奶是個賢惠的,卻沒想也愛暗地裡耍些小手段啊。哎,這大家族裡出來的,當真是不能貌相。」

  章媽嘿嘿一笑,「照我看,再有手段也沒的用處。三少又不是個能管事的。夫人問他三少奶奶到底出了什麼事,他一個字都不講,只說自己會處理,那臉黑的和烏碳一樣。我看啊,八成是覺蘭寺出了了不得的事,百荷還說……三少奶奶指不定是被哪個漢子給近了身,三少顧及自己的面皮才一聲不吭。」

  田媽這下瞪大了眼,她驚道,「章媽,這事可不能亂講啊。」

  章媽訕訕笑了笑,又湊近了田媽道,「聽說,三少的通房丫頭芷平還在那院裡頭跪著呢。都跪了一天了。」

  田媽眼珠子轉了轉,腦海裡浮起一張眉宇間帶些艷麗的相貌來,她啐了一口道,「那丫頭長得那般標緻,三少奶奶要是不立規矩,那芷平還不得爬她頭上去啊。照我看,三少奶奶讓她跪著定是她自個不守規矩。」

  章媽很不以為然,「我看芷平這丫頭向來進退有距,哪裡是個沒分寸的丫頭。定是三少奶奶善妒,隨便揪個錯就罰了她。這都跪了一天了,水米未進,真真可憐,三少奶奶的心也是狠的。哎,那燕窩該好了吧。」

  章媽想到了爐子上餵著的那盅燕窩,終於站了起來,田媽也跟著站起來,然後兩人便瞧見廚房院門口暗沉的天光下立著的俏影。兩人臉色具是一怔,田媽更是臉色刷白。

  「誰,誰在那?!」章媽的聲音失了幾分底氣。

  紫俏淡笑著邁出了幾步,眸中泛著冷意,「我家少奶奶醒了,我來拿餵在爐上的小米粥呢。」

  她說著踏上了台階,走到了章媽身邊時,微微停頓了下,復又進了廚房。

  田媽揪著粗布褲子手足無措,章媽也心神不定,也不知這紫俏有沒有聽到她方纔的話。方纔她是添油加醋說了幾句,這要是被聽全了,她一氣之下告到三少奶奶那邊去,怕是夫人也懶得保她。念及此,她臉上的笑便怎麼也掛不住,她念頭轉了轉,忙不迭跟進了廚房,笑著道,「紫俏姑娘,三少奶奶身子可好些了?」

  紫俏抬眸覷了她一眼,「托福。沒有更壞下去。」

  章媽連連擺手,「是三少奶奶吉人自有天相。我老婆子哪裡來的福氣。」

  紫俏似笑非笑,「三少奶奶有這麼多人記掛,自然是個大福之人。章媽媽不是看燕窩麼,再煮下去,燕窩可就糊了。」

  章媽一聽,立刻奔到了自己的那個爐子前,忙不迭將燕窩自爐子上拿了下來,額上冒出些虛汗,「我這年紀大了,記性也有點差。還是紫俏姑娘靈光。」

  紫俏將熱騰騰的小米粥用蓋子蓋上,放進了小巧的食盒裡,淡淡說了句,「章媽媽哪裡的話,紫俏看章媽媽精力充沛的很。和田媽聊了那麼長時間都不覺得累。」

  章媽臉色一白,臉上帶了些惶恐,「紫俏姑娘,老婆子我嘴無遮攔,都是這爛嘴巴鬧的。」她自己抽了一個巴掌,「紫俏姑娘大人大量,千萬莫要將剛才的話聽進心裡去。我無親無故只靠著宇府的月錢過活,求求紫俏姑娘看在老婆子一把年紀的份上就饒了這次,老婆子往後一定燒香拜佛……」

  「章媽媽。」紫俏心裡厭煩,只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臉上卻不表現出來,只是淡笑道,「方纔說了什麼,紫俏都已忘了。章媽媽是夫人身邊的人,往後紫俏自然還有仰仗媽媽的地方呢。」

  章媽愣了,趁她出神紫俏偷偷塞了一個銀錁子給她,然後朝她禮貌地點點頭便出了廚房的門。直到她的背影走遠,章媽才鬆了一口氣,她看了眼手上的銀錁子,神色間既喜且憂。田媽上前來,瞧見那銀錁子,臉上浮起一絲艷羨,她訕訕道,「沒想到三少奶奶身邊的人這麼慷慨。」

  章媽只是笑笑,不敢再多說話,將燕窩盅擺進食盒便匆匆離去。

  紫俏拿了食盒走到了寧馨院,穿過抄手走廊,剛出了垂花門,便瞧見院內的空地上,芷平竟又直挺挺跪在了那裡,那兩個粗使丫頭有些無措地立在一邊,見紫俏回來,神色都有些緊張。

  「這是怎麼了?」紫俏開口,順道將手上的食盒遞給了正走過來的當歸。

  粗使丫頭一個是小彩,一個是雲朵。

  小彩機靈,順口回道,「紫俏姐姐,我同雲朵將芷平姐姐送到了房間,可她剛躺下就醒了,硬是不肯躺著,我和雲朵攔不住,她就……」

  芷平仍舊低眉垂首跪在那,單薄的身子在暗沉的天光下越顯可憐,紫俏輕歎一口氣道,「你這是為了什麼?裝可憐給少奶奶看?」

  小彩和雲朵稍稍退開了些,芷平一點表情都沒有。

  紫俏的神色便有些惱怒,「若是想博得少奶奶同情,那你是跪錯了人。少奶奶話裡保你,你倒好,還把話往死裡說。你存著讓主子遇險的心思,如今還有臉跪在這裡求原諒?你以為你跪個幾天幾夜你就了不起了,說到底你不過是個下人,如今是少奶奶看在少爺的面子上沒的賣了你。你可別仗著自己是個通房就來博同情!別人哪怕不說什麼,我也第一個瞧不起你。」

  小彩和雲朵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見到了驚疑。

  芷平仍舊平靜無波,只是顫抖的指尖洩露了幾分情緒。

  「你既存了害主子的心,想必也是想往上爬。可你想過沒有,少爺進進出出幾次,可給過你一次正眼?你伺候他那麼多年,他是個什麼人你定是清楚的很。你以為你能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是因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你是個懂事的。可你如今做了什麼?莫非你覺得仗著幾年的交情,跪一跪,少爺就能免了你的罪讓你繼續待在他身邊?」

  紫俏的話一下擊中了芷平的痛處,她的臉刷的變得蒼白,她顫抖著下唇,語氣晦澀低沉,「少爺,少爺不會那麼絕情的……」

  「我在少爺身邊十多年……我不要離開少爺……」芷平痛哭出聲,她伏在地上,肩膀顫抖劇烈,「少爺不會的,少爺不會的。紫俏姐姐,你幫我求求少奶奶,芷平再也不敢了,芷平只求留在少爺身邊,芷平哪裡也不想去……」

  紫俏後退了一步,「求我也沒用。少奶奶也不會理會你的。你自去求少爺。別在這院裡折騰鬧了少奶奶的心。小彩,雲朵,把她帶下去,讓大夫好好替她診治。在少爺處置她之前,若是在少奶奶跟前跪壞了身子,壞的還是少奶奶的名聲。」

  「是。」小彩應了聲,和雲朵兩人將滿臉痛楚的芷平往偏院的房間拉去。芷平一個勁地哭,渾身軟|綿|綿也沒力氣反抗,只是抽噎著,喉嚨裡滾出艱澀難聽的哭聲來。



28.粉彩花瓶

  是日晚上,景宮眉在紫俏服侍下服了藥也喝了粥,正斜斜靠在那美人榻上,聽到外頭當歸喚道,「三少爺。」

  景宮眉同紫俏對視了一眼,宇慶寧便逕自推開門進來了。

  「娘子。我有話同你說。」他立在不遠處,神色間似有一分不忍。

  紫俏收拾了碗筷便退出了房間,還將木欞房門合上。

  「相公有什麼話便說吧。」景宮眉坐起身,月白色緞麵粉色掐牙的帩紗長裙在暖色紗燈的映照下,泛著柔和的絲光。她笑意盈盈地看著他,知道他定是想講有關芷平的事。

  宇慶寧輕咳一聲,坐在了圓漆桌邊,沒有遲疑或是愧疚,朗朗道,「娘子。芷平跟了我十二年,向來是個懂事的。我從不知她會做出這等傻事。」

  「相公想替她求情?」景宮眉微蹙眉。

  宇慶寧一愣,神色間多了些尷尬,「自然不是。」

  景宮眉揚眉,「芷平既跟了相公那麼多年,情分自是不比尋常。宮眉也不是那不識好歹之人。相公要如何處置芷平,宮眉都不會太過計較,只是唯有一點,寧馨院是我的院子,我不想看到她出現。」

  「娘子你不會計較?」宇慶寧笑了笑,旋即心中有些微惱。

  景宮眉對宇慶寧的態度有些不解,「如此一來,相公便能從輕發落,而不必對我有所介懷。」

  宇慶寧似是氣得笑了,他睜著那雙晶亮的眼定定看著她說道,「為夫從來不曉得,我家娘子絲毫沒有作為女主子的自覺。」

  哈?景宮眉睜大了眼,小巧細緻的臉蛋上,一雙大眼泛出一絲詫異。

  宇慶寧心中輕歎一聲,他本以為她會雷厲風行地解決芷平的事,所以他才不聞不問,希冀她好用此事立威,哪曉得入夜時分宇唯來報,說少奶奶對芷平視而不見。他才覺得有必要自己出面一下,他的這位娘子,心裡七拐八拐,卻似乎又純粹的很。

  「娘子,你是為夫明媒正娶的結髮妻子,不管你我情誼如何,你如今是寧馨院的女主子,是宇家三少爺的娘子。除了爹和四弟他們,沒人能越到你頭上去。芷平行事向來有分寸,以她跟了我的年數,出了這樣的事,那是更需責罰敲打的。我將她留給你處置,自是因著情誼想讓她好過點,娘子將她交給我,那她便只有死路一條。」

  宇慶寧說完,見景宮眉低頭沉思,他復又道,「我們相識不過一個多月,我想娘子應該還沒愛上我吧?」

  見景宮眉瞪他一眼,眸光輕轉,自有一番動人心魄,他輕笑了聲,勉強收回心中乍起的旖旎心思,繼續道,「恰好,我也還未愛上娘子。但咱們畢竟是夫妻,夫妻一體,內院之事自然全由娘子決定。倘若有什麼差錯,娘子盡可推到為夫身上。芷平之事,還是有勞娘子了。但娘子放心,為夫一定不會讓你平白受辱。」

  不知為什麼,景宮眉聽到他說尚未愛上她時,心口憋了一團火,身子都似燥熱了幾分,她見著他正經過後恢復了一臉笑意,更覺得惱意犯上心頭,不知不覺臉色便差了起來。

  宇慶寧瞧見她的臉色,輕笑了一聲,「娘子,你不會是聽到為夫說不愛你,氣著了?」

  噌,景宮眉被說中心事,一張臉憋得通紅,她雖不知自己怎會輕易動怒,只是見他眸中毫不掩飾的笑意,忙不迭撈了榻上的書劈頭蓋臉便扔向了他。

  宇慶寧身子微微一避,書便落在了他身後,將博古架上的粉彩花瓶撞得晃晃悠悠,他似乎對她的反應有些詫異,抬眸對上那似是藏著幾點星火流光溢彩的眸子,宇慶寧心中突然有不知名的東西似要破繭而出,令他微微有些心慌意亂。

  景宮眉看到宇慶寧略有些發怔的神色時,暗道一句糟糕,為掩飾窘態,更是將榻邊案幾上擱著的三本書一道扔向了他。

  宇慶寧身手敏捷地避過,神色也恢復了正常,唯有嘴角帶了一抹似笑非笑,挑眉看著她。還不待說話,那三本書前後撞在博古架上,粉彩花瓶晃動得太過厲害,砰得一聲摔到地上碎成了一片。

  清脆的瓷碎聲引來紫俏的詢問,屋內兩人均是一怔。

  「紫俏。無事。」景宮眉喊了聲,見紫俏身影離開,她嗖的起身,三步並作兩步搶到了他面前,伸出白|嫩纖細的手攤開在他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眸閃著慧黠的光芒,「官窯粉彩細頸瓶,兩百五十兩銀子,拿來。」

  宇慶寧微微張嘴,「娘子,為夫記得這花瓶可是你打碎的。」

  景宮眉撇撇嘴,偏頭掃了他一眼道,「嗯,的確是我打碎的。不過相公方才說過,這內院之事全由宮眉做主,若是有什麼差錯,推到相公頭上既是。你看,婆婆這幾日正惱我呢,宮眉見婆婆房中的博古架上缺了個花瓶,正打算過會將這粉彩細頸花瓶送去……」

  言下之意,既是我打碎的,自然是得你來賠。

  宇慶寧忍不住笑了一聲,細長的柳葉眉微微一彎,他從懷中摸出了三張面額一百兩的銀票,剛摸出來便被景宮眉一把拿走,「剛好三百兩。相公果真是個有擔當的。」

  她抬著眼得意地覷著他,像個搶到了玩具的小孩子一般,宇慶寧這才覺得自己娶來的小娘子終於有了點符合年紀的模樣。

  「娘子,不是兩百五十兩麼?」他佯裝委屈。

  景宮眉笑,「相公也不差這五十兩不是,我剛好拿來攢私房。」

  宇慶寧瞧著她一臉發自內心的喜悅,他那晶亮的眼亦溢出了幾分溫柔,嘴角忍不住往上一牽,隨即轉身走到了門邊推開門出去了。

  紫俏立刻溜了進來,瞧見地上碎成數塊的粉彩細頸瓶,她輕歎一口氣道,「小姐,雖說這粉彩花瓶碎了怪可惜的,不過五兩銀子買來的東西,你卻貪了姑爺三百兩。」

  景宮眉翻了翻眼,「反正他的銀子就是我的銀子,不拿白不拿。」

  紫俏抿唇一笑,將地上的碎片拾了,帶到房外扔了,眼角卻瞥見一抹白色衣角消失在垂花門那邊。她招了招手,當歸便從暗處走了出來。

  「如何?」紫俏問道。

  當歸笑了笑,臉上嬌憨的神色帶一絲興奮,「紫俏姐姐猜得沒錯。方才少奶奶房裡花瓶一打碎,那芷蘭便偷偷摸摸躲在了垂花門那邊,見少爺出去了,她這才匆匆離開。估摸再過會,夫人定會喚少奶奶過去。」

  紫俏點頭,「你下去休息吧。往後也多注意點。」

  當歸應是,碎步離開了。

  紫俏進房同景宮眉說了幾句,百荷果真進了寧馨院,旁邊跟著芷蘭。

  「紫俏姐姐,夫人說少奶奶若是身子利索了,還請過院一趟。」百荷笑意盈盈地說道,目光不斷瞥著房門裡頭。

  「少奶奶無礙了。百荷姐姐不妨先行,紫俏服侍少奶奶更衣後定當前去安康院。」紫俏偏頭,「芷蘭,你便送百荷姐姐出去吧。」

  「是。」芷蘭眼底有些幸災樂禍。

  景宮眉更衣後,踩著一路幽暗的紅沙燈光到了安康院。

  安康院門口,兩盞風燈迎風輕擺,薄紅的光在地上映出兩個朦朧的光圈。有一個丫鬟候在門邊,穿著煙藍色比甲襦裙,圓若銀盤的臉在暗影下顯得消瘦了些,見著景宮眉到來,她忙不迭打起了簾子,福身向她行禮。

  景宮眉進了房間,便見到章媽坐在裡頭的圓漆桌邊嗑瓜子,放著瓜子的烏金碟旁邊還有一個甜白瓷茶杯。章媽見景宮眉和紫俏進來,急忙站起來一臉笑意,她在自己的襦裙上擦了擦手,然後走向二門處掀開簾子道,「夫人,三少奶奶來了。」

  「讓她進來吧。」陳氏的聲音在裡頭響起。

  章媽挑著簾子,景宮眉便帶著紫俏進去了。

  房間裡人竟有些多,美人榻上陳氏鬢髮一絲不苟,正端正坐在哪邊,雙腿盤在榻上,膝蓋上輕蓋著一塊繡了滿福字團花的絨毯,她神色嚴謹,眉宇間卻有股慵懶之態,左手將一塊淡紫色的帕子擱在了那榻上擱著的方幾上。百荷跪坐在榻上,正輕輕捶著陳氏的肩,目光掃了景宮眉一眼,復又落在他處。百羅則是乖巧立在一邊。

  除了陳氏與百荷外,陳月娘也正一臉笑意地坐在美人榻的另一邊,一身月白交襟襦裙與桃紅掐牙比甲,將本就俏麗的臉映襯得如春花一般。她嫵媚中帶著端莊地朝著景宮眉行禮,接著又款款落座,身後的寶蘭則是笑意盈盈地看了紫俏一眼。

  「宮眉給娘請安。」景宮眉緩緩俯身。

  「坐。」陳氏聽到她喚娘,臉色稍霽,她擺擺手,景宮眉便坐在了美人榻對面的紅漆高腳椅子上。

  「聽說這幾日|你身子不舒服?」陳氏的聲音有些僵硬。

  景宮眉淡笑,「多謝娘關心,宮眉如今無恙,是相公太過緊張了。倒是這幾日,宮眉一直未曾向娘請安,還望娘莫要怪宮眉缺了禮數。紫俏,把東西拿過來。」

  「是。」紫俏將手上捧著的梨花木黃漆方盒子遞給了景宮眉。

  「娘,這是我娘親給我的陪嫁,說是一定要轉交給娘你呢。宮眉這幾日理了東西才尋了出來,希望娘喜歡。」景宮眉將梨花木黃漆的盒子遞交到百羅手上。百羅拿到了陳氏面前,在陳氏示意下打開了盒子。

  盒子裡鋪著猩紅的絨布,那絨布上頭擱著一對赤金璃瓔珞龍鳳手鐲,赤亮的金色與鮮艷的紅色交相輝映,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娘,這是幾年前長安翡翠閣金師傅花了一年時間打造而成的龍鳳手鐲,寓意龍鳳呈祥,富貴安康。娘可喜歡?」

  長安翡翠閣金橋金師傅的巧手是遠近聞名的,陳氏的臉色愈加緩和了些,她將那黃漆盒子擺在了榻上的案幾上,語氣也柔了些,「這幾日我本想來看看你,只是頭痛復發,耽擱到今日才好利索。問慶寧,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媳婦啊,那日覺蘭寺到底出了什麼事?今個小丫頭又說慶寧同你吵了,連花瓶都打碎了?」

  景宮眉笑了笑,「娘。也沒什麼事。當晚在寺內遭了賊,芷平也在我房中。原想破財消災,芷平卻不小心弄出了聲響,因此那賊也嚇了一跳。紫環與他衝撞起來,推搡之下媳婦便受了點傷。那賊害怕,跳窗走了。」

  屋內人都是一陣冷意,陳月娘道,「還好表嫂沒有什麼事。那些賊也忒膽大了,連宇府的家眷也敢衝撞。」

  景宮眉順勢歎了口氣,「許是個沒眼力的,胡亂想搜點錢財吧。慶幸的是沒出什麼大事。叫娘擔心了倒是宮眉的不是,相公他們不願說怕也是不想讓娘擔心。」

  陳氏卻嚴肅了些,「下一回出去多帶點小廝護院!沒的讓那些壞楞子耍些無賴。」

  「是。宮眉省得了。」

  陳氏又道,「那方才是怎麼回事?莫不是同慶寧吵嘴了?媳婦,夫妻之間本是一體,做妻子的要遵從三從四德,凡事讓夫君心裡舒坦些才是個正經,莫要發些大小姐脾氣。如今你已出嫁,得時時顧著自己身份。是不是為了芷平那丫頭?我看那丫頭一臉輕浮,不似個安穩的,早早處置了些好。」

  陳月娘似乎有些期待地看著景宮眉,希冀能聽到表哥同表嫂不合的消息。景宮眉眸光輕轉,臉上卻浮起一絲胭脂般的紅來,她略低了低頭,聲音也小了些,「娘,相公同我沒有吵嘴。」

  「沒吵嘴那花瓶還能自個長腳掉下來?」陳氏嗔怪道。

  景宮眉的臉色更紅了,她踟躕了些道,「是相公……不小心碰著博古架……」

  瞧著景宮眉滿心羞澀的模樣,陳氏微微一愣便瞭然了,敢情這小兩口是在行閨房之樂,不小心失了分寸才打碎了那花瓶,她心中有些惱,這芷蘭當真沒有眼力,事情也不打聽清楚就來稟告,這反倒顯得她這個做婆婆的多事了。

  「也罷。既是你們小兩口的事,只要沒吵嘴便好。回頭你還得勸勸慶寧,玩鬧也要挑著時間,莫要叫下人笑話了去。」陳氏咳嗽了下,頗顯尷尬,「如今海棠園內海棠開得正好。明日咱府裡一道熱鬧熱鬧,你將慶寧也一起叫來。」

  「是。」景宮眉乖巧點頭,見陳月娘神色黯然,她挑了挑眉,反正凡事都有宇慶寧在,不好好利用他委實可惜了。她見百荷百羅臉上都有些微淡的粉色,心裡便覺一陣愉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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