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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63 發表於 2012-2-12 05:35 PM

芝麻酥 -【難耐相公狂野】《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9 12:57 AM 編輯

【書名】:難耐相公狂野

【作者】:芝麻酥

【內容簡介】:

  簡單的說,她性格懦怯。

  坦白的說,她希望平淡的活一生。

  所以,她謹承「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成親,洞房。

  第一天,淪為整個滄流的笑柄。

  第一次,沒……沒經驗。

  第三天,全城的人要她家相公納妾。

  這個可以,姐妹多多,好啊!

  第六天,好心的小妾妹妹送毒湯來了。

  姐妹情深,豈能不喝? 何況,這藥碗忒滴漂亮,喝完抄走。

  第十天嘛,相公準備廢妻了。

  小跑回柴房,帶上小包袱,乘著小梯子,爬牆而出。

  「呀啦索!!——吾乃——雲家七夜!!」

  只此,一嗓。

  天下,從此大亂;

  江湖,從此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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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63 發表於 2012-2-12 05:36 PM

001 七夜

  父親說,我生在一個大雪連綿的冬日裡。

  那日,明明是臘八嚴冬,我降世的那一刻,下了七日的大雪倏爾停歇,月出青空,皎潔中參有異物,其形若鳳。彩羽華翼,冠世風華。整個帝都的枯樹更是逢春般,紛紛綻開了嫩綠的枝芽,錦緞似的覆蓋了帝都的街道樓宇。觀之,八方寰宇震詫,莫不跪地而拜,焚香頌福。

  過一日,帝大朝群臣,言天降祥瑞,佑蒼流萬代,大赦天下。

  ※

  蒼流歷,三百五十七年。

  帝都乾陽。

  仲春,雲家院裡的桃花開的正盛。偶有一陣風吹過,片片花瓣迎之飄散,美得迷人眼。

  樹下,幾名嬌俏的婢女挎著花籃,嬉笑著接著飛舞的桃花瓣,用以釀製花酒。嬉笑聲聲中,時不時伴著砰然跳動的心扉,滿臉羞紅的偷窺不遠處的「風景」。

  一棵樹上,透過層層桃花,隱約可以看見那人一身男裝,紅衣如炬,隨意的背靠著樹幹。束綁的長髮綸巾微微拂動,閒散中難掩灑脫。白皙的芙蓉面上,一雙桃花眼流轉如水,俏挺的鼻下,菱狀的唇微微扯出一抹弧度。那一笑,好似萬花齊綻,清風過碧水。

  低頭,那人隨手拿著幾塊小點心,時不時吃一小口,而後看手裡的賬本。一雙桃花眸瞳中氤氳著一片的璨華,直瞧得他人癡凝。偶有幾片桃花落於其髮梢臉頰,更顯其姿儀俊美,靜若處子。

  然,如此翩翩少年郎卻是雲家的地下妖魔,七女——雲七夜。

  關於雲家,人道是「天下富貴十分,蒼流雲家獨佔四分」。

  香料藥材、客棧酒樓、織染作坊……大凡能掙錢的買賣,雲家都會參上一腳,在詭變不定的商戰中游刃有餘,輕鬆自在的看那些白花花金燦燦的銀兩入庫。

  所以世人都好奇,雲家到底有多少錢?有多少房產和生意?但是除了雲家主人,誰也不清楚。只知歷代的經營,那數額定是龐大到可以用銀票燒火取暖的地步了。近幾代,雲家更是樂善好施,且數次幫朝廷解決了災旱區的財糧之急,聖上甚感欣慰,帝都的大小官員更是禮遇雲家三分。

  富貴如此,雲德庸卻有兩大錐心之痛,

  ——連生七女,膝下無子。

  ——蒼流九殿下,寧止。

  樹上,雲七夜張嘴一個長長的哈欠,將賬本準確的扔到了樹下婢女手裡。而後伸手扣了扣眼角,一條腿不遜的抬起,踩在另一根樹枝上,忙不迭地朝嘴裡塞了一大塊點心。

  「嗝!——」吃的太急,猝不及防噎了喉嚨,雲七夜連翻了好幾個白眼。顧不得滿手的餅渣油漬,她大力的撫著胸口,總算將那塊點心吞了下去,正慶幸沒被噎死時,便聞得一陣慇勤,帶著隱隱的焦急和疼惜。

  「七少,要不要奴家給您拿水?」

  「就是就是,七少,奴家這就給您拿去!」

  「我也去,七少,七少,等我們啊!」

  轉頭,這才發現那一群鶯鶯燕燕的婢女們,齊齊望著她,有幾個已經一路小跑去拿水。即使知道她是女人,各個還是少女懷春般的望著她。拖袒胸衫裙的福,那一波波洶湧的胸脯毫不吝嗇的暴露在仲春的清晨裡,晃的雲七夜一陣心悸。一個冷戰,她忍不住伸手緊了緊自己的衣衫,著實想問問各位美婢姐姐冷否?

  樹下,桂圓抱著一摞賬本,笑的嬌憨。她家小姐,什麼時候都是這麼受歡迎啊。男女皆宜的雲七夜,春風揚起她火紅的衣袂,翩翩然似欲乘風歸去。即便同吃同住了數十年,還是有點承受不住這樣的姿態。桂圓頓覺臉上一陣燥,連忙紅著臉低下了頭去。

  樹上,溫潤卻不失利落的聲音響起,「圓兒,叫管家把這些賬本按類送到布行和米行去,賬目交代不清的地方我已經批注好了。順便叫十二行和十四行的管事明天過府一趟,核對那幾本金額去向不明的賬冊。」

  「誒!」點頭應了一聲,桂圓轉身離去,順帶為那兩位管事的默哀一番。七少對付犯錯之人,可比鬼還恐怖呢。

  望著桂圓離去的背影,雲七夜重重的呼了一口氣,有些懶散的靠在了樹上,一動也不動了。幾日前,桂圓給她梳頭,居然發現了一根白髮。按理說,她才十五,怎會有衰老之態?冥思苦想了很久,她終於確定是積勞所致。畢竟,內應生意,外和整個中原勾心鬥角的日子不輕鬆啊。

  不遠處,一陣腳步聲跑來,幾名嬌俏的婢女歡快的跑到雲七夜的樹下,伸手將一壺水,一隻茶杯遞來了上去。雲七夜彎腰,只接過青花瓷的茶壺,隨意灌了幾口。輕佻恣肆的模樣,立時惹的樹下的人一陣臉紅心跳。

  正仰頭喝著,雲七夜忽的停了下來,閉眼輕輕嗅了嗅,沉聲道:「有妖氣。」

  果然。

  親人相見,分外眼紅。

  雲七夜和雲德庸之所以之所以能夠成為父女,就在於他們有共同的性格——兩面三刀、卑鄙無恥、見利忘義。

  但是,一家怎能容兩個不要臉之人?

  「雲七夜!」年逾五十,卻仍保養頗好的男人,一身藍衣儒袍,豐神熠熠。大步跨進雲七夜的所住的院子,雲德庸一眼便看見了樹上的人,怔愣過後,立即怒吼起來,驚得樹下的婢女紛紛作鳥獸散,生怕被那團火燒死。大步向雲七夜走去,男人的吼聲更大了:「你把皇上賞給老子的糕點呢!?」

  「吃了。」因為太好吃,還被噎住了。想著,又喝了一口水。

  樹下,望著一臉風淡雲輕的雲七夜,雲德庸的心臟一抽,險些昏死過去。他一直捨不得吃的御賜糕點啊!千藏萬藏,為什麼就藏不過雲七夜的嘴呢?!

  「喏。」下一瞬,但見一隻素手下移,半塊點心出現在男人眼前,很不好意思的道:「還剩下點,老爹,別客氣,吃吧吃吧。」

  望著女兒手裡的那一小塊點心,雲德庸激動的差點落下淚水。外人不知雲七夜的厲害,只道她是小妾生的賠錢貨。可就是這塊看似扶不上牆的爛泥——容雲德庸好生想想她真實的脾性——小氣摳門,愛財愛命,最重要的一點是二面三刀,時不時捅誰一刀,被捅的人說不定還會感恩戴德!只因他這個女兒生了一張人畜無害,男女通吃的臉,算計謀略的功夫更是練得爐火純青。兩年前,中原四國的天便高了三尺,那便是因為四國的地皮被此女刮了三尺!自此,雲七夜正式成為雲家的幕後大股東,坐擁半壁錢山。

  無怪乎,這麼一個陰險缺德的女兒,忽然變得如此體貼,還真是叫雲德庸有些受寵若驚,眼裡竟倏爾溢出了絲絲水霧,將點心捧到手心裡囁嚅道:「我還以為……你都吃完了。

  「是啊,這是我剛才從牙縫裡摳下來的。」

  果然,雲家老七看上的東西豈是那麼好搶的?立時,雲德庸手裡的點心落地,氣得捶胸哭天,顫抖的手直指雲七夜。「你……你這個不孝女!老天不長眼!枉費我好吃好喝,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居然如此泯滅良知,忘恩負義,不忠不孝!我、我、我!……你、你還是不是人啊!」

  樹上,耐心的聽完雲德庸的指責,雲七夜氣定神閒,一句話將他打回了土裡。「爹,口水別亂噴,我這身衣服很貴。再說,你要是氣出個病來,可還得花錢請大夫呢。來,聽話,別繃著個臉了,我園子裡的丫鬟都快被你嚇得便秘了。」

  聽聽,這還是人話嗎?一腔的血淚,雲德庸轉身,拒絕再去看那張臉,他怕看多了會被活活氣死。死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摳門如雲七夜,會不會給他買棺材!

  見狀,雲七夜的兩腿漫不經心的搖晃,輕笑道:「爹,我知道雖然你嘴上不說,但是心裡還是很疼我的。」

  「哼!」

  「所以,那幾塊點心,我就不計較你私藏之罪了。」

  「……」

  「但是若還有下次的話,我可以從這裡把你踢到對面的屋頂上。」

  「……」

  「還有,老爹你最近的膽子肥了不少啊,學會知情不報了。」

  「……」囁嚅,「我……去天香樓是談生意,沒招妓……」

  「哦?原來您還隱瞞了我這茬?」

  咬舌,雲德庸仰首望著天上如波濤般連綿起伏的雲海,努力將眼中的淚水倒流回去。女子無才便是德,他家的小女太缺德了。聽人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不說他前世造了七樁孽,今生居然還生了雲七夜這樣的女兒……

  樹上,望著雲德庸後腦上的幾縷銀髮,雲七夜輕輕咂摸著唇角,眼珠微轉,猶豫了半響,終是道,「爹,前幾日三姐回家省親,告知我一件很有趣的事,聽說整個乾陽都議得熱鬧,好像是關於九殿下的。」

  聞言,雲德庸不以為意的轉頭,口快道:「不就是九殿下前幾日又犯病,驚得聖上出宮探望嗎?」

  「哦?」既然爹也說是了,那傳言定是真的了。眼波微漾,雲七夜隨意摘下一小枝桃花,不再言語。

  蒼流的九殿下——寧止——那個從小身患異疾,年年都病重得快要死掉,卻偏偏靠著那剩下的半條命,活了十幾載的皇子。素聞他天資凜然,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手上更是握著蒼流三分之一的兵符。念其久病,聖上特許他住在宮外的別院養病,且年年召集天下名醫為他診治研藥。

  中軍少將,數百萬兵符,蒼流九殿下。一個如此孱弱卻又能位居如此高位的人,沒有非人的忍耐力,是沒辦法在這位子上坐久的。可是,以那樣的身體,又能撐多久?

  思及此,雲七夜眼神一暗,轉而揉捏起了手指,她的手指很漂亮,玫紅色的指甲,手上的肌膚更是透了明的白,漫不經心的把玩揉捏間,根根手指好似午夜裡含香未綻的幽蘭。

  不經意的掃眼,卻見雲德庸的臉色越發有些不自然起來,不禁笑道,「爹,你的臉色有些白,莫不是九殿很可怕?」

  「不可怕……」位高權重的九殿下不可怕,居心叵測的皇帝不可怕,殺人如麻的土匪賊子也不可怕,和他雲德庸的小女兒一比,他們都單純無害得要命!「只不過……」

  「只不過我得嫁給他。」

  

002  寧止

  酉時,夜幕降臨,夜空潑墨般籠罩著中原四國。乾陽之東,一座偌大奢華的別院裡燈火通明,將方圓照得亮如白晝。其間,下人輕聲來去,不敢大聲喧嘩。

  院宇深處,一處庭院幽靜。

  寢房裡,幾顆碩大的夜明珠分佈房間各角,將屋裡照耀得恍若仙境瑤池。檀木桌上,金獸爐裡的冰麝龍涎散發著怡人的熏香,月光透過鏤空繁雜的雕花窗欞,輕瀉在潔白的絨毛地毯上,直至延伸到內室。

  八尺象牙床上,錦賬低垂,時不時傳出一陣難忍的咳聲。七寶錦被下,微微露出男子白皙的手腕,纏著數根金絲,一直拉扯到三米之外。

  隔著一扇屏風,幾名御醫各牽一根金線,謹慎的為男子診脈。一如既往,不到片刻幾人便面面相覷,紛紛搖頭歎息。九殿下,斷斷是活不過二十歲的。

  即便那幾聲歎息若有若無,卻還是被男子聽到了耳裡。閉眼躺著,男子的臉色略有些蒼白,烏黑的發散在素色的枕上,宛若靜靜綻開的墨蓮。俊削的容顏,線條明朗深刻。輕揚到鬢角的眉,狹長若妖的瞳,傲然挺立的鼻下,略有些蒼白的唇,時不時溢出幾聲咳。

  隔著屏風,幾名御醫膽怯的擦了擦額上的虛汗,將金線交回婢女手裡。一名婢女接過,繞過屏風,小心翼翼的解開了男子腕上的源頭。屏風外,幾名御醫跪地一拜,為首者略有些氣虛道:「殿下的身子比上個月好了很多,只消靜養便是。還望殿下按時服藥,臣等也好治療。」話音剛落,一名婢女便將一碗粘稠的湯藥端了進來,放到了外面的檀木桌上,翹首等著男子發話。

  床上,閉眼冷嗤了一聲,男子沒有言語,只是輕輕揮了揮手。一旁的婢女見狀,輕聲走了出去,帶著一群御醫婢女退下。

  立刻,屋子裡靜謐得只剩下了男子有些微弱的呼吸。

  半響後,他慢慢睜開了狹長的眼,起身下了床榻。赤足走到桌前,眸光劃過那一碗藥,微醺的光在狹長的眸裡明滅不定。伸手,終是將那碗湯藥盡數倒在了一旁的蘭花盆裡。

  轉身漫步出門,月下風起,淡淡的香薰中。男子青絲微拂,他攏了攏有些單薄的輕衣,身形在月色下縹緲虛幻。那一刻,紅塵俗世忽然間就悠遠了。

  三分傲然,二分落寞。

  五分蕭瑟,七分淡漠地睥睨這紅塵。

  這樣美麗的男子,好似從塵埃裡開出的花。

  滄流,九殿寧止。美詞氣,有風儀,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飾,人以為龍章風姿,天質自然。

  「咳——咳——」

  驀地又是一陣咳,心口一陣急劇的抽縮,疼得寧止幾乎背過氣去。十指一緊,卻還是來不及。

  「噗——」

  鬱積在胸口的血猝不及防的噴了出來,那些殷紅的液體順著他俊削的下巴慢慢沾染了衣領,襯得他的面頰蒼白如雪。

  「咳——」又是幾聲咳,他的瞳因為劇痛有些渙散。慢慢的蹲坐在廊道上,背靠牆壁。待那陣劇烈的喘息過後,他努力平息著起伏的呼吸,伸手將唇角的粘熱擦去,而後定定的望著腳下的白絨地毯,已經被他咳上了數朵刺眼的血花。

  眼瞼下垂,男子纖長的睫毛在深邃的眼下形成一扇陰影,悲慼的神色,在他眸底漾起。

  ——廢人。

  唇一扯,他竟是不動聲色的笑了起來。那笑冷冷的在他唇角聚斂,成了一朵既妖艷又殘酷的花。

  待到秦宜回府,但見寧止很是慵懶的倚在花廳的榻上,蒼白的臉,在燈光的映襯下,有著單薄剔透的質感,宛如一個清澈的少年。完美得纖塵不染的白袍下,狐裘蜿蜒的落在玉石地板上。倚著榻椅,他漫不經心的挑弄著一旁的蘭花。那雙手,根根手指修長勻稱,骨節分明。即便久病,任何人卻也不敢懷疑它所蘊含的力量。

  寧止,天生的將才。百萬雄師,他一句話,灰飛煙滅。

  「秦宜見過殿下。」

  抬眼,寧止望著一身黑衣勁裝的男人,平靜的臉上有了一絲裂痕,俊顏妖詭:「如何?」

  「回殿下,雲家七小姐背景單純,生性懦弱,常年久居閨房,幾乎足不出戶。愛好簡單,無外乎養些花草,看書作畫。」花錢買通了雲府的下人,雲七夜的性格幾乎和世人所知的不差一二。這樣的雲七夜,便是先帝指認的九孫媳。

  先帝在位之時,雲家的生意正是登峰造極之時,四國海外,番邦異族皆有來往,可謂富可敵國。

  功高蓋主,先帝恐其生異心,妄以聯姻牽制。可惜雙方的子輩年齡差距過大,便挑了孫輩。恰好挑到了年歲差了兩載的他和雲七夜。眼看雲七夜已到及笄之齡,婚嫁便是遲早的事。

  只可惜,他自九歲開始便一直久病,病弱多恙。若不是早已指腹為婚,他不知誰家可以不顧忌到將女兒嫁給他這個將死之人。

  思及此,寧止俊削無儔的面容立時陰沉。娶妻,和一個不喜歡的女人同寢同食,那樣的人生,一定乏味,僵硬,還且厭煩至極。總之,他絕對不會喜歡便是。

  可是,卻也沒有任何回絕的餘地。

  「殿下……?」跪在地上,半響不見寧止發話,抬首便見他望著那一盆幽蘭出神,秦宜忍不住喚了他一聲。

  回神,寧止望著秦宜掩嘴輕咳了幾聲後,輕道:「若是雲七夜嫌命太長的話,我不會攔她。到時候,喜事喪事一起辦就是了。當晚,我就活埋了她。」說到最後一句,竟是帶了幾分戲謔似的認真,聽得秦宜不由自主的打個寒噤。

  「時候不早,你下去。」

  「是。」起身,秦宜面色複雜的看著榻上的人,終是轉身離去。

  身後,寧止無所謂一笑,輕道兩字。

  ——「好恨。」——

  恨被左右的命運和婚姻,更恨這具病弱的身軀。

  ——吾兒,下月十三,朕為汝舉婚,迎娶雲家七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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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63 發表於 2012-2-12 05:37 PM

003  雞爪

  翌日,吃罷早飯,突來的聖旨便將雲德庸宣進了宮裡。

  他前腳剛出門,後腳整個帝都都沸騰了。茶館酒肆,妓院場館,無不議論,無外乎寧止和雲七夜的婚事。更甚者,賭坊裡已經開始下注,買他們何時成親。

  雲家七女,六個皆已出嫁。夫家在帝都的雲三月和雲五星立時借省親之名回了雲府,直直奔進了雲七夜的閨房。

  一改往日風流,雲七夜一身規矩的女裝髮髻,低頭坐在兩個姐姐的跟前,唯唯諾諾的樣子著實入了兩個姐姐的眼。

  抬頭,她怯怯。

  左看,三姐的右臉。

  右看,五姐的左臉。

  「三姐……五姐,喝茶。」

  「喝喝喝,就知道喝!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喝茶?你就不怕當寡婦?」一聲嬌叱,雲五星瞪大眼睛睨了雲七夜一眼,直直將她遞給來的茶水罵了回去。「哼,瞧瞧你那副德行,哪裡像是雲家人?」說著,雲五星忍不住一聲恨鐵不成鋼的冷嗤,從小到大,她們家老七就是個膽小鬼,十天半個月的窩在她的院子裡不出門,也不知道搞些什麼。也難怪每次爹都要怒氣沖沖的奔進她的院子,想來定是責罵去了。哼,不成器的東西!

  一旁,雲三月也是歎氣連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見她的模樣,雲五星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譏誚:「三姐,聽說三姐夫最近又納了一房小妾?怎麼,和那位妹妹處的不舒心?」

  一句話,雲三月的臉色立刻沉了下去,眼眶中迅速鬱積起了水霧,泫然欲泣。她家相公三年納了五房妾,著實叫她這個主母難堪。可是,她雲五星又好到哪裡去了?性格霸道好妒,五妹夫壓根都不敢回府,天天流連青樓娼館,和她家相公一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旁,看出雲三月的腹誹,雲五星心裡立時一股怒火,一想到自己那混賬的男人,立時恨得牙癢癢,忍不住沖雲七夜吼:「看見了沒有?等你嫁人了,也這樣!」

  「誒。」忙不迭點頭稱是,雲七夜傷心的吐了口氣,慢慢低下頭去,一副欲哭難忍。低著頭,她心中反覆咀嚼著這句話,掩在袖中的手搓呀搓的。納妾,逛窯子?就寧止那身板?也不知發育完全沒。

  再說這世上的真心假心,她分不清,也懶得去分。做人嘛,得過且過就是了。嫁人,也一個樣兒。

  但是吧,這個賠本的買賣不能做啊。

  人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成親那晚,她就用一根指頭捏死寧止,霸他家產、奪他金銀。

  各懷心思的三人,接下來的幾個時辰,一個哭,一個罵,一個呆。窩在角落裡,雲七夜呆呆的看著老五的頭髮,就好像被雷劈中一樣豎得老高,嗯,估計是氣的。

  一直到天色漆黑,雲德庸還沒有回來。哭罵的也累,雲三月和雲五星終是不耐煩等,恨鐵不成鋼的教育了雲七夜幾句後,便各自坐了轎子回夫家了。

  兩人一走,雲七夜的院裡立時安靜不少。屏退一干丫鬟小廝後,她百無聊賴的睡在西域羊絨的地毯上,看著手裡的密報,眉一挑,嘴一勾,笑得一臉天下太平。又死人了,一百五十個山賊梟寇,這得多大的場面啊?

  想著,她順手抄起一隻雞爪,嚼著花生米,啃了幾口,便將雞爪順手扔了出去——

  側耳聽了好久,都聽見雞爪落地的聲音,誒,大概扔得太遠了。

  片刻後,一聲三長兩短的貓叫聲悠然響起,驚得雲七夜通的一聲站起了身來,小跑出了房間,繞過長廊進了院子。

  滿是桃花的院子裡,落英繽紛間,便見對面屋頂上的男子,迎風而立。一身黑衣,身形纖長有致,衣衫飄若流雲,一時之間竟是無邊的雅致蕩漾。孔雀玉翎冠下,半張白玉面具將男子的面容掩去,唯露出鼻和唇。墨色的瞳,沉澱著與生俱來的靜和冷,白皙的肌膚在月色氤氳下,愈顯瓷質。

  重點是,頭上的那根……雞爪子,在月色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愧疚的看著那人的「髮簪」,心下已經知曉了他的怒。雲七夜不好意思的漫步上前,仰首揣摩男子的心思——鳳起——江湖高手排行榜第四。

  「嘿嘿,小鳳兒。」這根油膩膩的鳳爪,還真是會找鳳凰「頭」子。

  屋頂上,鳳起的唇角微微抽搐,握劍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沉默了半響後,冷聲道:

  「師父。」

  「誒。」心虛的點頭應了一聲,雲七夜轉身將靠在一旁牆上的梯子費力的搬了過來,順著梯子爬到了鳳起所在的屋頂。一系列的動作,看得鳳起閉眼不忍卒睹。

  好不容易爬上了高高的屋頂,雲七夜顫抖著兩條腿慢慢向鳳起移了過去。偶有大風一吹,驚得她慌忙蹲坐在屋頂,平息半響後又開始移動。

  待到她靠近,鳳起睜眼,倏地從腰間抽出一條銀鞭,恭敬的跪在雲七夜面前,「徒兒來遲,還望師父責罰。」

  近在咫尺,雲七夜不明,「責罰?」

  「聽聞師父將要和九殿下完婚,徒兒特地從北齊趕回,帶師父走。」

  聞言,雲七夜望著他手裡的銀鞭,慢慢垂下眼。夜風吹來,她火紅的衣色幾乎被夜色淹沒。「原來,這事都傳到北齊去了?那他們……豈不是都知道了?」

  「是。」

  「哦。」意味深長的點頭,雲七夜伸手將男子頭上的那隻雞爪摘下,而後蹲身與之平視:「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又能多收一份禮錢?」

  拿著鞭子的手一震,鳳起沉默了半響道:「師父,你老毛病又犯了吧?」如果說貪生怕死,愛財如命算是毛病的話。

  「誒嘿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雲七夜道:「我生性膽怯,承不住這世俗的險惡。沒想到嫁個人還這麼有難度,到時候的日子定是不好過。」說著,一聲歎息溢出口,她隨手拿過鳳起的鞭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搖晃著,「逃婚萬萬使不得,要是被抓回來,那我可就沒命了。所以,只有嫁了。待為師嫁人後,你一定要暗中保住我的命,務必身先士卒,有刀砍來,你擋在我面前便是。有人暗算,你就替我擋了。」越說越沉重,雲七夜不住歎息,頓覺自己身世淒苦。畢竟吧,她不是九命怪貓,得小心保住她的命才行。

  聞言,鳳起恭謹道,「師父放心,鳳起對師父的忠貞之心日月可鑒!定當是萬死不辭!」

  「嗯。」點頭,雲七夜重重吸了一口春夜的涼氣,頗為欣慰的看了一眼鳳起,果然是為師最得意的弟子啊。「今日為師對你所說的話,回去記得默念幾遍,牢記於心。」

  「謹遵師父教誨。」面具下,墨色的瞳微漾,頓了頓,道:「師父,光明堂的事情要如何處理?」

  「滅了便是。」說得輕鬆,雲七夜眼珠一轉,「借口嘛,就說他們教主調戲流凰公子之妹。」

  一愣,鳳起道:「光明堂堂主今年八十七歲。」

  「哼。」鄙夷的冷嗤一聲,雲七夜說的有理,「都八十七歲了還調戲姑娘!此等敗類,怎能留他?」若是不滅,還不知光明堂要打著行善的旗號,偷拐多少婦人少女!

  「是。」點頭,「那左護法一事?」

  「廢了他的武功,交給右護法,他自會出手清理門戶。」

  借刀殺人,鳳起挑眉,卻不想竟是要借右護法之手。心下,不由對雲七夜的手段感慨良久。

  側耳聽到一陣細微的響動,雲七夜微微一笑,轉頭將銀鞭扔還給鳳起,而後又顫抖著兩條腿向梯子那邊移去。「時候不早,你回去吧,記得睡前也默念幾遍為師的教誨。」

  「恭送師父。」亦是聽到那響動,鳳起立身一拜,幾個連身翻躍,宛若展翅之鳳般,瞬間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中。

  梯子上,雲七夜小心的移著,不忘看看偌大的月亮嘶喊,寧止,寧止,害我不淺啊!

  著地後,她理了理儀容,不刻便聽見了一陣哭天喊地——但見她爹焦急的奔進了院子,望著她淒厲的吼:「七夜!嫁人!!!」

  

004  出嫁

  微怔,雲七夜立時呆站在陰影處,半響沒有說話。

  嫁……

  人……

  兩個字,分開來她都聽得懂,只不過合起來很晦澀。她何嘗不知,有些事,永遠都只有一個答案。何謂天子?一根汗毛都比她十個雲七夜金貴。

  所以天子下旨,不得不嫁。

  只是那個病秧子,寧止啊!

  半響,雲七夜重重的吐了一口氣,揚起四十五度的臉,哀道:「上饗!吾命休矣!」休在下月十三。

  那一晚,她躺在床上,從輾轉,到反側,最後到平靜。

  第二日,她和寧止的婚期,風一樣的傳遍了整個滄流。一個是聖上最寵愛的皇子,一個是首富的女,兩人的結合很快成了滄流各階層茶餘飯後的話料。

  一大早,給雲七夜梳著頭,桂圓猶豫了半響,囁嚅道:「七少,地下錢莊偷偷開了個賭局。」

  即為地下,又是偷偷,自然不會賭什麼正經的東西。嗤笑一聲,雲七夜漫不經心問了一聲:「賭什麼?」

  「賭……賭你何時做寡婦。」

  「呵。」那就是賭寧止何時死咯,一笑,雲七夜沒了梳頭的心思,轉而斜靠到梳妝台上,瞇眼問:「賠率如何?」

  「一賠九。而且下線來報,說幾位小姐和姑爺,也……也買了。」

  「哦?你說我用不用也買一份?」自嘲萬千,雲七夜連猜都不用猜,幾個姐姐和姐夫各個都有著生意人的精明,此等穩賺的好事怎能少了他們的身影?想著,卻不由苦笑一聲,總之是無人看好她和寧止的結合。甚至,連她自己也不看好。

  對面,看著她微皺起的眉頭,桂圓一時心裡不是滋味,也不知是該同情她還是該安慰她。只是一想到她要嫁給一個將死之人,就忍不住紅了眼眶,卻又怕惹了雲七夜的傷心,唯有安慰道:「不過我常聽人家說,九殿下生的極美,文韜武略更是樣樣精通。雖說患病,但是說不定哪一日,被治好了也說不定呢!」

  聞言,雲七夜點頭附和,「是啊,此等絕色,人間難得一見啊。」所以,治了十幾年的病也沒治好。這種絕色,人間留不住,會很快奔向西方極樂世界。

  「人不是常說船到橋頭自然直麼?既然七少也覺得九殿下是絕色,那就開心點吧!」說著,桂圓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稚嫩的臉上有著認真和莊嚴:「今兒,我馬桂圓在此立誓,無論將來如何,我誓死也會跟在七少身邊!」

  歎桂圓的天真爛漫,雲七夜沒有回話。天真如桂圓,哪裡知她愁得是寧止的人,而非他的身。

  她一直以為,好看的東西總是弱不禁風的,比如嬌艷的花兒,經不起風吹日曬。比如精美的陶瓷,經不起摔打跌撞。但是好看的寧止,可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思及此,眼眸微轉,雲七夜將視線移至花廳的門口。不出片刻,但見那門猛的被撞開,十幾名下人魚貫而入,不待桂圓反映之時,已經齊齊站在兩人面前,爭先恐後沖雲七夜道:「七少,你要是嫁給九殿下,我們也跟著你去!」

  人群最後方,怕雲七夜看不見自己,掃地的阿智焦急的跳起大喊,「七少,嫁人的時候帶上我!鬥智鬥勇,老子當仁不讓!」

  為首,剪花的忠叔忙不迭跟了一聲,「對對對,七少,老奴也願意跟著您走!要是誰敢欺負您,我一剪子剪了他!」

  生怕落後,剩下的一干婢女將幾名男丁推到一旁,焦急的揮著手裡的繡帕,引得雲七夜的視線,「七少,我們姐妹也是,您去哪,我們也去哪!我們姐妹可不像老爺,眼睜睜的看你一個人羊入虎口!」

  「啊對!我們有義氣!」

  對面,看著眼前亢奮的眾人,雲七夜只是伸手抓了一把瓜子,慢慢磕了起來。羊入虎口,誰是羊,誰是虎,還很難說。

  半月後,雲七夜大婚。

  十里的紅妝,險些將廂房的院子沾滿,其間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閨房裡,婢女們來來去去的忙碌著,直到將雲七夜妝扮完畢。內室,一身鳳冠霞帔,女子火紅的嫁衣迤儷托地,脖領處配有十串極品黑珍珠。繡著金絲邊的石榴裙擺下,微露出精緻的珠玉繡鞋。鑲著寶石珍珠的鳳冠將一頭烏髮收攏,一旁綴以珠釵瓔珞,芙蓉面,桃花眼,微微抬首,難掩的逼人驚艷。她也許不知道,自己有多適合紅色。

  人來人往的門口,顧不得禮數不禮數,也顧不得他人的眼光,一身華服的男人望著鳳冠霞帔的女兒,眼眶逐漸脹紅,眼底也有些熱。半響後,終是別過臉去,肩膀抖得厲害。花廳裡,通過鏡子的反射,雲七夜看得仔細,她爹是哭了。

  身子一僵,她低頭看了看嫁衣是不是太長了,她不回頭,也不眨一下眼。

  看著如此的父女二人,一屋子的人頓時噤了口,七少要嫁人了,明明是閒時磕牙的好題材,卻不知道為什麼心裡變得酸酸的,一時都沒了說話的心思。直到幾聲嬌叱聲傳來,驚得眾人齊齊向院子裡望去。

  「爹,你偏心!」為首,雲五星恨恨的看著足足佔了一院子的嫁妝,「七夜的嫁妝比我當年的多!」

  「對,爹偏心死了!」跟著叫嚷,雲雙天不滿的掀開一隻檀木箱子,隨手一件便是價值連城,「哼,不但多,而且值錢!」

  「爹,我們姐妹幾個當初的嫁妝,可還不及七妹的一半呢。」斜眼看著,雲四日的唇撅了老高,語氣越發酸味,「真是,哎!……」

  「啊呀呀,青天白日裡見鬼了不成?!」猛的一聲大喊,雲五星一把推開前方的雲一辰,大步衝到那口被打開的箱子前,伸手將一隻鑲滿南海珍珠的玉如意拿了出來,待瞧仔細後,臉色立時陰沉如鬼。「嘖嘖,爹,您可真是捨得老本,家傳的玉如意都給老七當嫁妝了!誒喲喂,雲家最沒出息的雲七夜,啊哈?!爹,你憑什麼把玉如意給七夜?就因為她嫁個半死人,你就偏心了不成!」

  聽著幾個女兒的叫嚷,雲德庸的手慢慢握成了拳狀,可是又鬆了開來。半響後,他微微張開有些顫抖的嘴,背對著幾個女兒,只是兩個字,「全滾!」

  聞聲,在場的人全部怔愣,誰也不曾想一向疼愛六位小姐的雲德庸會如此。立時,幾個小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本還想說話,但是雲德庸猛的轉過身來,猩紅著眼睛瞪著幾人,驚得幾人再也不敢言語。呆站在原地半響後,悻悻的低嚷了幾聲,推推拉拉的出了院子。

  花廳裡,雲七夜伸手將桌上的蓋頭蓋到了頭上。她爹不過說了兩個字,她的眼淚就沒忍住直往下掉。

  待一切都準備好後,雲七夜由喜娘攙扶著來到了前廳,和長輩告別。敬完茶後,猝不及防,她倏然跪在雲德庸面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頭。她磕得很是鄭重,驚得男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慌忙扶她起身。兩手接觸,他手裡多了一塊東西,冰冰涼涼的。

  「爹,往後自己多注意身子。」聲線有些顫抖,雲七夜說完,逕直拉過喜娘的手,頭也不回的出了正廳。

  身後,雲德庸眼裡一酸,止不住的淚水又落了滿面。他怔愣的看著頭也不回的女兒,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低頭,但見手掌裡——「天……我的娘,流……流……流凰令!!」

  手掌般大小的銀質令牌,散發著淡淡的光澤,安靜的躺在男人的手裡。做工精緻的牌面上雕有文飾,泓亮晶瑩。一隻展翅的火凰,傲視雲浮,直衝九天!逼真的姿態,足以呼之欲出。右下角,隸書兩字,流凰。

  那一刻,雲德庸心裡只有一個念想,天下地下,地上水裡,所有的江湖幫派都得聽他的了!

  喜轎裡,雲七夜輕舒了一口氣,生生忍住了眼眶裡的水霧。轎外全是趕來看熱鬧的人群,直直將雲府外的一條街堵得看不見頭。雲德庸為女兒準備的嫁妝,十里紅妝,一擔擔、一槓槓,朱漆髹金,流光溢彩,足足蜿蜒了數十米。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像條披著紅袍的金龍,洋溢著吉祥喜慶。

  眼看這一切,在場的人無不艷羨讚歎。試問,天下的女子誰能嫁得如雲家女子這般奢華風光?何況還是嫁給權傾朝野的九殿下。一時,艷羨聲四起。嘈雜中,只見一隻素手輕掀開喜轎的一角窗簾,溫潤的聲音響起:「勞煩,起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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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63 發表於 2012-2-12 05:37 PM

005 狗屁

  起轎那一刻,雲七夜閉眼靠到一旁的轎壁上補覺,也不知道往後還能不能睡上安穩覺?

  東面,寧止的別院裡早已是張燈結綵,一派喜慶。此次婚嫁聖上親自主婚,前廳後堂,早已聚了當朝的顯貴能人,觥籌交錯間,箱箱珍寶賀禮從各方送達,直直從正門擺到了後廂房,無一不精,無一不奢。對於多少人而言,這場婚禮可是送禮孝敬九皇子的好機會,又豈能小氣?

  將近吉時,別院外立時響起了陣陣歡呼,緊接著便是一陣沖天的爆竹聲。望去,八抬大轎徐徐而來,十里紅妝奪人眼球。

  立於觀禮的人群前,一身紅色喜服,男子自陰影處轉頭,宛如皎月初升。光華流轉間,美得驚人。喜袍的映襯下,愈顯其白皙俊削,一時竟是看不出久病在身。

  春意燦爛的光影中,他靜靜的看著漸漸而來的喜轎,微微一哂。一旁,秦宜無意間掃到他臉上的笑,頓覺天兒似乎冷了些。

  「秦宜,要不要同我賭一把?」斜眼,男子狹長的鳳眸裡,漾過詭異的神采。

  「殿下要賭什麼?」

  「賭十日後,左相會不會死。」

  一愣,秦宜不曾想大喜的日子,寧止竟會說如此觸霉頭的話。低頭,他半響沒有回話,心下卻已經知曉了左相的死期。打他家主子活到現在,這輩子曾惹毛他的人非殘即死,大都去見閻王了。

  這次,輪到一直和他作對的左相柳之效了。

  ※

  拜完堂,已經接近申時,雲七夜由喜娘攙進了喜房。四角的燈台上,點著臂膀般粗的紅燭,如意水紋窗半開著,映得窗外的一池幽蘭,也染成了一片如煙的紅。

  內室,雲七夜頂著蓋頭,規矩的坐在喜床上。花廳裡,喜娘婢女們垂首而立,靜默無聲,直到那陣隱忍的咳聲響起。

  「咳……咳!」

  蓋頭下,雲七夜側耳聽著那一聲聲喘急的咳,眉頭微皺。那人咳聲由遠及近,而且似乎有一會兒,已經喘不過氣來,險些要嘔出血了。不需診脈,只需聽他的氣息,她就知道他已病入膏肓,斷斷是活不了多久了。

  寧止。

  花廳裡,九重紗簾被一一掀起,響起一陣悅耳的叮咚聲。前廳敬酒之時,突然發病的男子立時被秦宜攙回了喜房。身後,亦步亦趨的婢女捧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一臉焦慌的看著寧止。「殿下,您……您的藥。」

  「咳,都下去。」揮手,寧止略有些厭惡的看著婢女手裡的藥碗,而後頭也不回的向內室走去。

  「可是殿……」

  「都下去吧。」側目,秦宜打斷了婢女的言語,領著眾人魚貫而出。不刻,偌大的喜房裡只剩下寧止和雲七夜。

  「咳……」掩嘴咳著進了內室,寧止白皙的臉頰浮起一抹病態的酡紅。緩步走到雲七夜跟前,他隨手掀開她的蓋頭,而後坐到了她對面的榻椅上。

  霍然的光亮,刺得雲七夜不由的眨眼。片刻後,待適應了屋裡的光亮,她第一眼便看見了不遠處的那幾棵人造珊瑚樹,足有五尺多高,通體深海黑珍珠所制,悠然散發著圓潤的光澤。

  寶啊……

  立時,她渾然忘我,兩眼再也沒離開那幾棵珊瑚樹。掩在袖子裡的手,一直搓啊搓的,恨不得搓掉一層皮。

  發覺她一直盯著那幾棵珊瑚樹,寧止臉上浮出一絲嗤笑,待咳得不是很厲害後,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雲七夜的眼前勾了勾。「雲七夜。」

  「啊……」一愣,雲七夜順著那根手指,便看見了面色蒼白的男子,以及他眸中隱隱的怒意。

  看著呆傻的女子,一瞬間,寧止竟有些哭笑不得。先前看過雲七夜的畫像,本以為她的人品會和她的容貌一樣出眾,卻不想竟是個愛錢的呆子。「你在看什麼?」

  「看你。」早忘了那幾棵珊瑚樹,雲七夜看著寧止,認真說出了自己觀察的結果,「殿下生得很好看。」像罌粟花一樣,好看到只消一眼,足以讓人沉溺。只不過,不合她的胃口。

  一怔,不想雲七夜竟會如是說。寧止嘲諷一笑,伸手示意雲七夜靠前。

  不明所以,雲七夜微彎身向寧止那邊靠去,待到她靠近之時,寧止倏地一把抓過她的衣襟口,將她拉得更近,近到可以感知到彼此的呼吸。「雲七夜,你知不知道你嫁給了誰?」

  點頭,「知道。」

  聞言,寧止將她拉得更近了些,眼中暗藏著詭異。「既然知道,為何不哭?」一般的女子,嫁給一個將死之人,不都該哭喪著臉麼?

  哭?被寧止拉著,雲七夜一動也不動,只是呆呆傻傻的看著他好看的臉。這模樣,不能稱之淡然,也不能稱之冷漠,在寧止看來,而是無所謂,或者說不以為然。心下一惱,他的手指不由緊了幾分,卻又在下一瞬猛的鬆手。

  一時沒提防,雲七夜輕呼一聲,險些摔回床上去。眼看她的狼狽,亦被方纔的波瀾擾了心神,寧止鬆手的瞬間又咳了起來,原本還有些血色的臉頰漸進蒼白。

  看他咳得昏天暗的樣子,雲七夜一怔,脫口道:「殿下,您病得很重?」

  聞言,寧止冷冷的睨了她一眼,「咳!你是瞎子還是傻子?咳咳!自己看不出來?」

  「哦。」呆愣的點頭,雲七夜又道:「我……我去給您找大夫。」

  「不用!」倏地怒氣四起,寧止狠狠的瞪了雲七夜一眼,下一瞬又閉眼靠到榻上咳了起來,點點血花頃刻濺於其上。大夫,即便請了又能如何?

  這樣不好吧?萬一死了,多不吉利?看他的樣子,也許再多咳幾下,馬上就可以下去報到了。想著,雲七夜起身走到寧止跟前,老實問道:「殿下,您快死了嗎?」

  「咳!!——」駭然,寧止猛的一記撕心裂肺的咳,心臟抽痛的厲害。半響後,他抬頭看著雲七夜,冷聲兩字:「狗屁!」

  

006  傻子

  一愣,雲七夜呆傻的看著寧止,不是愣他說粗話,而是愣為什麼他說粗話的的時候,還能如此姿態翩翩,行止高雅?

  「雲、七夜,你,咳!」咳著,寧止恨恨的瞪著雲七夜,肝火再次被她點燃。伸手,他一把扯住雲七夜垂落在胸前的幾縷烏髮,將她扯到了跟前,狹長的眸裡燃著熊熊的怒火,「你找死?」

  「沒,沒有。」誰不知道她貪生怕死?慌忙搖頭否認,雲七夜目不轉睛的看著寧止,努力讓自己的眼裡放出忠誠之光。可在寧止看來,全然一副唯唯諾諾的呆傻樣,逼得他頗為毛火的沖雲七夜怒嗤:「你是呆子,還是傻子?!」

  「……」一臉呆傻,您說是啥,便是啥。

  「蠢女人。」終是難以承受如此之多的波動,寧止伸手撫著起伏的胸腔,努力將那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壓了下去:「從今往後,出嫁從夫。我要這段婚姻幸福,它就得幸福。我要它不幸福,那你就等著哭!」

  點頭,「誒。」

  呆子!

  厭惡的鬆開手裡的髮絲,寧止冷冷睨了雲七夜一眼,而後閉眼靠到榻椅上平順氣息,懶得言語。

  一時,房裡靜得只剩下男子微微的喘息聲。

  坐在床上,雲七夜悠然的揉搓著根根手指,順帶窺看寧止。蒼白俊削的臉,有著一種剔透的質感。燈光的映襯下,倒像是一個清澈無害的少年。

  可惜,這種王者將才,無論長成何等溫文無害的模樣,骨子裡都是無情而嗜血的。

  淺眠間,察覺到雲七夜的注視,寧止睜眼回視,卻看不出雲七夜的心思。挑眉,他索性伸手遙遙一指桌上的藥碗:「把它倒進蘭花盆裡。」

  出嫁從夫。

  點頭,雲七夜起身走到桌前,端起將那碗尚還冒著熱氣的湯藥,替他澆起了花。青瓷碗裡,墨色的藥汁傾斜而出,源源不斷的倒進了那盆旺盛的蘭花中。女子輕輕一嗅,人參、當歸、雪蓮、西紅花、野山參、熊膽……

  身後,看著她頗為自在的倒著湯藥,寧止的眉頭微微皺起,她倒是蠻聽之任之。表面上,她從夫。可實際上,她似乎巴不得他早點去見閻王!

  「雲七夜。」

  「嗯。」

  「我的命,硬得狠。」

  轉頭,雲七夜不明所以的看著寧止,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句話。怔愣半響,才想開口苟同。卻見寧止神色一慌,冷不防又是一陣咳,激得他倚回了榻。身子劇烈的起伏間,好似比方才咳得更厲害了些。一手掩嘴,他伸手緊緊拽扯著身下的薄毯,眉宇間儘是痛楚。不過片刻,纖長的五指隙間,絲絲鮮血滲出。

  一驚,雲七夜慌忙跑到他身前,顧不得其他,捲起嫁衣袖子躬身撫著他的背,試圖平順他的氣息。劇烈的喘息著,寧止咳得厲害,也忍得厲害。緊捂著嘴的指縫,殷紅的液體滲出,滴在雪白的毯上,鮮艷得刺目。白皙的面,殷紅的唇,以及他眸裡的清傲堅毅。

  咳著,寧止感知著背後的那雙游動的手,力道恰好的撫過,好似帶著隱隱的暖意。

  猝不及防,心裡驀地竟是一熱。

  轉頭,他忍著嗓子眼裡的淤血看向女子,但見她毫無焦急之色。一瞬,他扯住身下的絨毯,看著她冷然道:「雲七夜,咱們的梁子,結下了。」

  話音方落,雲七夜怔愣。

  伸手推開她,寧止冷冷一笑,而後轉身躺到榻上,忍著淤咳詭聲道:「我喜歡折磨讓我動氣的人,而且一定要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第一步,我會聯合左相柳之效大人,對付你爹。」

  聯合仇敵,對付自己的岳丈?

  看著寧止,雲七夜頓覺,一個人若是生的太美了,精神可能會不太正常。

  詭異的暗湧下,她和寧止的洞房花燭夜,一在床,一在榻。熬到子時,她忍不住哈欠連連。脫鞋上床,埋在錦被裡,她瞇眼看著咫尺的寧止,倚塌而眠。艷麗的面容上一雙狹長的鳳眼,即使閉著,也似有著無限的風情。

  這人,太妖。

  而且,性格扭曲又彆扭。

  可是寧止,若你敢動雲家一人,莫怪我心狠,要了你的命!

  榻上,感知到女子忽而加重的氣息。寧止漫不經心翻身背對她,眉眼倏地便是一動,邪佞的勾起了唇,全然不似方纔的病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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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63 發表於 2012-2-12 05:38 PM

007  蕩婦

  翌日。

  卯時一過,沉寂了一夜的別院立時人來人往,有序的忙活起來。新房門外,幾名嬌俏的婢女輕聲推門,端著餐點進了正廳,朝內室方向作揖,「殿下,皇子妃,金安。」

  「起來吧。」內室,傳來男子漫不經心的聲音。

  聞聲,幾名婢女抬眼窺看內室,透過重重珠簾,正瞥見寧止自行更袍,妖嬈的容,纖長的指,完美的一塵不染的白袍。漫不經心的梳理間,優雅得讓女孩們全紅了臉,忙低下了頭去。

  片刻,待寧止穿戴完畢,幾人魚貫而入擺放碗筷,另外幾人開始收拾起屋內的東西。待收拾到喜床時,兩名婢女幾乎一起皺眉,面面相覷了許久。

  ——白布上,沒有落紅。

  轉頭,二人失措的看著坐在椅上喝茶的雲七夜,眉頭皺得愈發緊,淫娃蕩婦!

  很快察覺到那兩道灼人的視線,雲七夜輕把杯沿,扭頭與之對視。待看到她們緊緊捏在手裡的白布時,她無謂的轉回了頭去繼續飲茶。寧止,你如此刻薄為哪般?

  床前,見雲七夜一臉風淡雲輕,兩名婢女再也掩不住面上的鄙夷,低頭看著手裡的白布,憤憤不平。

  雲家小姐,破鞋一個!

  冷眼旁觀,寧止轉身挑弄著那盆蘭花,不著痕跡的掩去唇角的詭笑。雲七夜,這梁子才開始結呢。

  「殿下。」僵持間,門外倏然響起一道渾厚的聲音,一身黑衣的男子恭謹跪拜。「吏部的司徒大人派人來送禮。」

  司徒井然?

  沒有回身,寧止只是自顧自玩弄著手裡的花葉,語氣頗為不屑:「理由。」

  「言是賠罪,說前幾日的早朝,不該幫著二殿下為難您。」

  忍不住嗤笑,寧止微微挑起的鳳眼角帶著謔色,隨手將一株爛掉的花葉連根掐斷,風淡雲輕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司徒大人樂得送出自己的遺產,那就收下好了。下月初四滅他滿門之時,加上這一條賄賂皇子的罪名。」

  冷不防被茶水嗆到,雲七夜微微咳了幾聲,居然可以預言他人的生死,難怪人家說得罪過寧止的人,晚上都不敢睡覺。

  掃眼,不經意看見門外的男人,三十歲左右的樣子,一身黑衣勁裝,略有些黝黑的面,難掩一身的霸氣。穩扎於地的腳步,輕微得幾不可聞的呼吸。

  高手。

  天下第三的秦宜。

  嘖,如此難搞的秦宜竟會屈尊於寧止。那男人如此的手段和魄力,著實叫她自愧不如。

  想著,她不由喟歎,想她家小鳳兒辛苦了多少年才爬到天下第四,也不知何時才能打敗秦宜,更進一位。

  一炷香後,待秦宜一干人退下,她起身和寧坐到餐桌上,正要拿筷之時,但聞寧止語氣慵懶入骨,彷彿低聲呢喃般道:「雲七夜,可還記得我昨晚的話?」

  抬頭,雲七夜望著面帶謔色的男子,全然不似昨晚的病弱,心情似乎很好。「記得,您要和左相大人聯手對付我爹。」

  一笑,寧止兀自吃起了早飯,沒有了下文。

  看他不懷好意的笑,雲七夜不禁有些寒意。揣測一個正常人的心思很容易。但要揣測一個瘋子的,那真真兒痛苦得要命。先是昭告天下他的新婚妻子不潔,而後再聯合政敵對付自己的岳丈。

  寧止的牌,出的毫無章法可言。

  優雅的喝了一口早茶,寧止斜眼看著呆呆傻傻的女子,妖妖嬈嬈一笑,「雲七夜,若是讓一株蘭花開在我手上,你說能綻成何種模樣?」

  手上?微想片刻,雲七夜老實道:「沒有土壤和水,很快就會枯萎而死。」

  挑眉,男子不吝讚賞,「有時候,你不傻。」

  下人房裡,聚集在一起的婢女們憤憤不平的議論著雲七夜的不潔,沸沸揚揚中,很快弄得全府皆知,大有外傳於天下的趨勢。

  「雲家小姐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此話當真?」

  「豈會騙你不成?方纔我們姐妹幾個去收白布,根本沒有落紅!」

  「天!」

  「這可如何是好?殿下本夠可憐了,還娶了這麼個女人!」

  「真真是個不要臉的蕩婦!」

  「賤人!」

  ……

  吃罷早飯,寧止便被突來的口諭召進了宮裡。閒來無事,雲七夜索性躺到後花園的草地上曬太陽。仲春的陽光很是明媚,照得人暖融融的,即愜意又舒爽。只想這麼一直躺下去,直到地老天荒。可惜,偏偏有人不如她的意。

  一干下人躲在不遠處的樹後,時不時衝著她指指點點,托耳朵好的福——

  「無恥!」

  面色不改,充耳不聞。

  「賤人!」

  賤人?非她也。

  「狐媚子!」

  寧止嗎?

  懶洋洋的轉頭,雲七夜瞇眼看著那一群下人,笑得溫柔。忍字頭上一把刀,真正的忍功是人家往你臉上潑糞,還能面帶瀟灑的笑容。何況這把刀不算大,她能忍。

  只不過,任何的不對勁,絕對不是好事,而且這些不對勁是針對她來的。

  按理,皇上怎會突然召見新婚的寧止?想來定是她「不潔」一事,已被眼線告知了皇上。那接下來,要如何?

  仰頭看天。

  許久許久過後,她緩緩漾出一抹笑意。要想去除污點,就把周圍都抹黑。

  ————————————————————————

  P:因寧止尚為皇子,未封王,所以雲七夜應被稱為「皇子妃」。

  

008  上書

  西暖殿。

  順著大殿的台階而下,方做完早課的太傅不經意看見前方一身雪色斗篷的男子,不禁一怔。

  春風拂過,那人靜靜的佇立在梨花深處,白色的斗篷下,一身不喜墜飾的錦繡白袍,更顯其清雅翩然。

  轉頭,男子鳳眸微挑,亦看見台階下的男人。漫不經心的對視間,他隨手攏了攏斗篷遮風,又轉回頭去賞看梨花。

  台階下,待看清楚男子是誰後,年逾五十的汪延年腦子轉的勤快,不明白大婚第二日,九殿下怎會出現在西暖閣,莫不是聖上有要事召見?是什麼要事呢?

  難不成?……

  思及此,他不由渾身一顫,慌忙理了理朝服,大步走到男子跟前,撲通一聲叩首在他的腳下,誠惶誠恐,「老臣見過九殿下,殿下萬福。」

  居高俯看,不急叫汪延年起身,寧止揶揄道:「何來萬福?怎也不及汪太傅老益彌堅,烏中白髯,龜鶴同壽啊。」

  聽出寧止話中暗含的諷意,汪延年尷尬的扯了扯唇角,連頭也不抬,只能叩首盯著寧止的白玉錦靴。

  看他的樣子,寧止挑眉問,「汪太傅看上我的靴子了?」

  「不不不,老臣不敢。」寧止的東西,豈容他人覬覦?即使知道他在開玩笑,汪延年還是不由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忙不迭抬起頭,囁嚅,「殿下,昨日您大婚,老臣送去的賀禮,裡面有……」

  「汪太傅……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了麼?」倏然妖詭的聲音,這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也是最可怕的聲音,透著隱隱的狠絕。彷彿在玩一個貓和老鼠的遊戲,深諳人心的男子,手裡操縱根根絲線,猜忌、焦慮、不安、恐懼……直直纏上對手的脖頸,使之慢慢窒息,乃至被勒死。

  跪在地上,汪延年腦子裡嗡的一聲,險些癱坐在地上。他瞪大眼睛看著寧止,從他的眼裡,他看到了驚惶的自己,以及瞬間變老的臉龐。

  悔!

  恨!

  悔自己是左相一派!

  恨自己被寧止抓到致命的把柄!

  「殿下,如若那些不夠的話,老臣……老臣還可以給!給您全部都可以!您要什麼我都可以給您,金銀珠寶,絕色美人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那又何妨你的命呢?

  微微挑眉,寧止笑得溫煦,宛若江南三月的春風。「金銀,你留著帶進棺材吧。」眸裡的波光流轉,腳下的九州萬里,他轉身走過,從容得好似閒庭信步。不遠處,一座金黃緞為蓋,幃的翟輿,顏色同皇帝的明黃色十分接近,叫人好不艷羨,一看便知是九殿寧止的轎攆。整個皇宮,除了皇上,只有他有資格做轎出入,甚至連太子都無此殊榮。

  誰叫,天家的九殿下久病之體?

  「美人?……」漫步前行,寧止淺淺的笑,端的是紅塵蹁躚,顛倒眾生,「我不會拿鏡子看自己麼?」

  眼見寧止離去,汪延年的臉色瞬間蒼白,顧不上別的,他立時起身撲到寧止的腳下,卻又不敢拽扯他的衣衫,唯有磕頭如搗蒜,「殿下,殿下救我啊!」

  停步,寧止低頭看著男人,危險地瞇眼,「我恍惚間,好像有一點點印象,兩年前的臘月初八,汪太傅在德陽門外罵過我一句,病秧子?」

  兩年前?

  德陽門……

  嗡的一聲,思維都離汪延年而去,只剩下一片空白。

  萬念俱灰。

  仰首看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邪氣的男子,他心中倏然蹦出三個字:全完了。誰要是叫寧止心如槁灰,寧止定會叫之搓骨揚灰!如此,他豈能容下說他壞話,扯他後腿之人?

  機關算盡,要與這樣的人相鬥,無異於以卵擊石!

  彷彿看見了自己的死期,汪延年立時癱坐在了冰涼的玉石地板上,忍不住一品大員尊貴的淚水,當場痛哭了起來。

  沒有說話,寧止眼裡蘊起了笑意。抬頭,他瞇眼望了望幾近中天的日頭,狹長的鳳眸裡,漾過詭異的神采。從九歲那年他便知,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若不先捏死可能作怪的蟲子,只怕今日他墳上的草都要比他的人高。

  「殿下,殿下!……老臣,老臣不想死啊!」

  扭頭望著哭得淒然的男人,寧止的笑容無懈可擊,「汪太傅,想活?」

  聞言,汪延年忙不迭止住了哭聲,目不轉睛的看著寧止,一時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唯有結結巴巴,「想……想,殿下救……救我。」

  這男人……傻的。

  諷笑著,寧止攏了攏肩上的帳篷,風淡雲輕:「貪污一事,我自會命人將賬算到你家左相頭上。」

  怔愣的聽著,汪延年唯有點頭稱是,別無他言。只消寧止一句話,他懸了許久的心安然落地。雖說對不住柳之效,但保命要緊啊!「多、多謝殿下救命之恩,他日若有差遣,老臣定當是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不屑一顧,寧止頗為戲謔道:「不要你死,只消汪太傅聯合其他幾位太傅上書父皇,言孔孟之道,為我納妾。」

  「……」九殿下納妾?不是才娶了皇子妃麼?

  「對方嘛,就要左相家的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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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63 發表於 2012-2-12 05:39 PM

009  跪著

  他並不喜歡這個季節。

  佇立在別院的樓宇高處,方從宮裡回來的男子隨意的看著滿園的春色。燦爛的春光綠影,毫無節制綻放的花海,以及空氣中氤氳著的香氣。

  這一切,好似永遠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不像,生命。

  微微俯首,不遠處的花園裡,一身火紅的女子閉眼躺在樹下的草地上。細碎的陽光落在她白皙的臉頰上,愈顯剔透。

  緩步下樓,寧止不急不緩的走到雲七夜跟前,躬身將她攏到一片陰影裡。蠢女人,以為把眼皮合上就可以天下無事了?「別裝了,餓也該餓醒了。」

  餓。

  而且很餓。

  可有什麼辦法呢?那些下人是不會給她這麼個淫娃蕩婦做午飯的。如今她的地位,甚至不如府裡的一條看門狗,三餐皆有。

  幾不可聞的哀歎,雲七夜不情願的睜開雙眼,略微有些迷濛的看著寧止,從他登上高樓的那一刻,她就醒了。

  相看兩厭,相敬如冰。

  咫尺之距,寧止倏地俯身湊近雲七夜。以手撐地,他將她整個人都欺到了自己身下,低首靠近她的臉,直至呼吸相交的近處。他仔細的看著她,毫不掩飾自己眼底的惡意,「為何不告訴他們,昨夜你我並無夫妻之實?」

  「說了,他們就會信麼?」不答反問,雲七夜淡淡的看著近在咫尺的男子,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濃密纖長得好似兩把小扇子。身上的味道也很好聞,沒有藥味,反而有股淡淡的幽蘭香氣。只不過他此刻的姿勢太過強勢,她怎也喜歡不起來。

  「你很聰明。」沒有笨到去挑戰他的威信,指了指女子的腦門,寧止讚許的笑出了聲,而後翻身躺倒了她的身側。閉眼,他頗為舒適的躺在軟綿的草地上,絲毫不介意草汁沾染身上的錦袍。

  蔚藍的天空,浮雲萬里。

  草地上,一紅,一白。在一片春意盎然中,卻是出乎意料的和諧。

  許久,久到雲七夜差點再次進入夢鄉的時候,寧止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你是裝傻,還是真呆?」

  一愣,雲七夜慢慢睜開了眼,轉頭看著兀自閉眼淺笑的男子,「殿下何出此言?」

  唇角的笑意慢慢加深,寧止睜開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女子,良久,從喉間迸出一句:「何不哭泣?」嫁給一個將死之人,而後名節敗壞,更甚者,明日還有一場足以摧毀任何一個為人妻者的好戲。

  「哭給誰看?」淡淡一句出口,雲七夜眼瞼低垂,掩在袖子裡的手兀自揉捏起了根根手指,一根接一根。有些人,也許並不是真心想要欺侮你,但是卻又不得不欺辱你。而有些人,他們也不想欺辱你,但是若他們維護你,便也會被欺侮。所以他們只能跟著最強的,來欺侮最弱的。

  寧止。

  那些下人。

  哭給他們看?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很滿意雲七夜的回答,寧止伸手將她肩上的髮絲纏起,慢慢扯緊,一字一頓:「三日後,我要納妾。」

  納妾?

  突如其來的傳入耳裡,雲七夜一怔,不由向後仰頭,不提防便被寧止扯痛了頭皮,眉頭瞬時皺到了一起。

  「你太激動了。」輕笑著,寧止伸手鬆開她的發,目光炯炯,就像看著掉進陷阱裡受驚無措的獵物。

  怎能不激動?新婚不過三日,正室不潔,側室進門!

  寧止的牌越來越脫離軌道了!

  昭告天下她不潔,僅僅為了納妾?分明聞到了陰謀的味道,可是她怎也想不明白,他能有什麼企圖。

  「想知道我的企圖?」

  一個哆嗦,雲七夜回過神來,但見寧止又習慣性地拉過她的一縷發,緩緩將她拉近他的眼前,漂亮得有些邪氣的鳳眼直盯著她,妖詭道:「自會叫你知曉。不過,做戲理當有始有終。今晚,你就跪在院子裡吧。」

  跪?他說的好輕巧!

  雙眼圓瞪,雲七夜袖子裡的手指驀地握成了拳狀,潛在心底最深處的暴力霍然湧出,她要殺了他!

  一顆、兩顆、三顆……

  皎月當空,浩瀚的蒼穹,零星分佈著幾顆零落的星星。仰頭看天,雲七夜的眉頭有點皺了,要下雨了。

  如影隨形般,做完事的下人三五成群,狀似有意無意路過前廳,看著院子裡的人皆忍不住幸災樂禍的笑出了聲。

  「就說嘛,殿下怎會放過她?」

  「這種淫賤之人,理當給她點教訓!要我說,罰跪都是輕的了呢,進豬籠好!」

  「今天一天她就吃了點早飯,活該餓她!」

  「你們是不知道,外面已經傳瘋了,甭說乾陽了,恐怕整個滄流都知道雲家小姐的德行了!哎喲,真是連帶我們也抬不起頭來!」

  「可不是?真是叫人討厭!」

  ……

  足足跪了兩個時辰,入夜後的春寒又起,跪在愈發冰涼的白玉地板上,雲七夜一陣徹骨的寒意,雙腿已經麻痺到連動也不能動了。看完天,她無力的垂下頭去看著地上斑駁的光影。

  冷。

  這一條命,何其微賤?她知寧止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天下沒有他不敢做的事。就算她今晚死在這裡,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思及此,愈發蒼白的臉頰上,雙唇亦跟著愈發紅潤,仔細一看才道是被咬出來的血絲。

  隔了老遠的房裡,氤氳著一室的暖意,寧止一手執卷,舒適的靠在絨毛榻上,任由那一陣咚咚的聲音響著。

  「殿下千歲,我家小姐自幼畏寒,再這麼跪下去會死的!殿下,千錯萬錯,人命一條啊!奴婢求求您,您就饒了她這一次吧!」門外,桂圓用力磕下,咚咚聲中,額前早已磕破,殷紅的血染紅了半格石磚,「殿下,求求您,求求您!」

  抬眼,男子透過雕花的窗欞,隱隱看見了院子裡的人,就那麼一直跪著,不曾開口求饒,略有些單薄的春衣,孤單蕭索。掃眼,他看了看那名下午被雲德庸送來的婢女,懶洋洋的開了口,卻分明帶了絲不耐煩,「滾下去。」

  話音方落,天空猛的響起了一記悶雷,嚇了眾人一跳。院子裡,正在看熱鬧的下人齊齊望天,幾顆星星不知何時被烏雲吞沒不見,一聲聲雷聲由遠及近,震得心裡一陣亂跳,眼看就要下暴雨了。

  驀地,一道閃電劃過夜幕,將有些昏暗的院落照得明亮,辟里啪啦的雨點立時應聲落下,好似一張天網籠罩大地,天地間剎那一片混沌,驚得院裡的下人紛紛跑到廊簷下躲雨。

  疾風暴雨下,枝葉狂捲亂翻,於風雨中發出淒涼的嗚咽聲,一場來得迅猛的暴雨!

  跪在地上,雲七夜暗自嘲笑一聲,應情應景。豆大的雨點齊齊打在她的身上,生疼,很快她便被傾盆的大雨澆成了落湯雞,本就寒冷的身子愈發冷的刺骨。因為寒冷縮到袖子裡的手,細長的指甲慢慢掐進肉裡,卻不覺疼。

  今夜,畢生難忘!

  飢餓,寒冷,以及漸進昏沉的意識。

  眼皮越來越沉,她有些模糊的看著被雨水沖刷的地板,直到一雙白玉錦靴倏然出現,渾身一個激靈。視線上移,寧止從容的撐著一把白色的傘俯看著她。

  「你居然還活著?」他頗為驚訝。

  一臉的雨水和狼狽,她淺淺一笑,「回殿下,是沒死。」

  一愣,寧止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居然還有力氣回話,倒是我小瞧你了。」說著,他轉頭沖一旁撐著黑傘的陳管家道:「去準備,我即刻要出門。」

  「是。」領命,陳管家不忘看了看大雨中的女子,雖說名譽不好,但是倒也蠻可憐的,「殿下……皇子妃,她……」

  「她麼?」低頭看著彷彿在下一刻就要暈過去的女子,看似虛弱,可眼神倔強如斯。轉身,男子撐著傘悠然離去,唯有冷冷淡淡的聲音傳來,「繼續跪著吧。」

  繼續跪?一院子的抽氣聲。

  這麼大的雨,再加上夜晚的春寒,可是會死人的。

  

010  該死

  可即便如此,也沒人敢違逆寧止的命令。躲在屋簷下,眾人面色各異的看著雨裡的雲七夜,不屑、鄙夷、幸災樂禍、同情……越下越大的雨,時不時飄散到屋簷下,不由叫人一個冷戰。半響後,一個個終是按捺不住冷風大雨,紛紛喊冷離去。

  偌大的院子裡,徒留雲七夜一人。

  緩緩癱坐在冰涼的地上,她垂目看著已經僵硬的腿,低聲呢喃間,眼裡閃爍著異樣的火花。這世上的惡人,你不去招惹他,他也會找上門來欺辱你。與其如此,那便先下手為強吧。

  寧止,柳之效,皇帝……

  要從哪個先下手?

  庭院門口,下人將大門拉開,垂首立於兩旁。緩步跨過門檻,寧止不知想到了什麼,身形微滯。轉頭,他望向別院深處,驀地笑出了聲。

  雲七夜。

  街上,雨水沖刷之下,不管打不打傘,行人都有幾分狼狽,只顧縮緊了脖子低頭趕路。迎著雨,寧止撐著一柄江南月白傘,緩步行走在雨夜的街道上。一人,一傘,翩然得好似行走在一副江南三月的潑墨畫中。

  隔著兩條街道,一輛精緻的馬車急速奔行,快速飛馳的車輪與擦地而過。於泥濘中,濺起無數水花泥巴,驚得路人紛紛閃避。

  「混賬,趕死呢!」

  「會不會趕車啊!」

  車廂內,女子眉頭微皺,握著小暖爐的手微微一緊,不知死活的刁民!要不是急著趕回去,定要撥了你們的皮!

  「吁!!——」

  驀地,急速奔行的馬車猛的停了下來,車廂劇烈一晃。驟然的變故使得女子的身子一個踉蹌,險些從座榻上摔下來,手裡的小暖爐脫手,咕嚕嚕的掉在了車板上。

  「該死!」蹙眉低咒,她惱怒的挑開車簾,「老鄭,你作死!想摔死我……我……」

  車簾外,馬兒嘶鳴,前蹄凌空揚起不再前行。趕車的老鄭死死的拽著韁繩,早已是瞠目結舌,渾身哆嗦。

  「殺……殺人了要……」

  馬車前數米,如鬼魅般出現的十幾名黑衣人,緊握在手裡的刀劍在雨夜裡散發著森冷的光芒。

  死亡的氣息,一瞬間撲面而來!

  「殺人啦!!」見狀,路人顧不上其他,嚇得尖叫而逃。不過片刻,偌大的街面只剩下車裡的主僕,以及十幾名殺氣凜然的黑衣人。

  「你們……前面的,天子腳下,竟敢如此放肆?你們是什麼人?」車廂裡,女子挑簾的手有些顫抖,卻還在竭力維持著鎮靜。

  「取小姐之命的人。」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濃濃的嘲諷。一個手勢,十幾名黑衣人閃電般向馬車方向襲來,揚手揮劍,銀虹劃破雨簾,雨滴翻飛!

  「啊!!救命——」

  呼喊聲落下,數道劍芒從天劈斬,一聲彭響,什麼東西被撕開了?

  血雨腥風中,車前的馬被劈斬開來,四分五裂,成了數半!瞬時,車身轟然翻倒,直直將女子和老鄭摔飛了數米。

  「天……」被濺了一身的血,兩人驚恐的看著血肉模糊的馬,連滾帶爬的站起身來,狼狽逃竄,「救命!救命啊!!!」

  腳下,雨水混合著血水流過,女子拼盡了一身的力氣奔跑。漫無盡頭的街道上,只有風聲和雨聲,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絕望。

  「救命!!!救命!!!!」嗚咽的嘶喊,她的臉上早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老鄭早已顧不上她,率先跑出了數丈之外。心下一急,她一個踉蹌,狼狽的摔滾在了雨裡。

  「姑娘,何苦如此狼狽呢?」近身,幾名黑衣人嘲諷的說著,另外幾人翻身凌空,伸手便將老鄭拋擲回來,重重的摔在了女子身旁。

  「不要殺……不要殺我!求求你們,不要殺我!!」驚惶的看著為首的黑衣人,女子瞪大眼睛顫聲哆嗦,不停的向後移動身子。不刻,彭的撞上了身後的黑衣人,生生將她的退路截斷。

  「姑娘,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到了下面可別將賬記到我們兄弟頭上。」

  下面……?

  聞言,女子面如死灰的看著雨夜中的刀劍,腦子裡一片空白。驀地,她抬頭看著為首的黑衣人,好似抓住了救命草,大聲喝道:「你們……你們可知我爹是誰?!」

  「難不成小姐不知道自己爹是誰,反而問我們?」愈發輕蔑,男人將劍指向女子的臉頰,反手一個劍花!

  「啊!!——」鮮血冒出,女子痛苦的尖叫著,顫抖著手摸向自己的臉,粘糊糊的——血。「混蛋,你們……我的臉!……我的臉!!!……」

  雨夜裡,一聲聲淒厲的哀叫,以及男人們的嘲諷。

  聽的清楚,轉角處,寧止伸手攏了攏身上的斗篷,撐著傘進入了這片血腥。大雨磅礡,血腥拂面,他走得閒適,閒適得好似踏青。刀劍血腥全然不見,他目不斜視的路過了老鄭,路過女子——

  「救命!」見有人來,老鄭垂死的眼睛一亮,猛的發出嘶喊。「公子,救命啊!」

  然,寧止充耳不聞,在一群黑衣人的充滿殺意的注視中,兀自走過。

  不甘心,不甘心這樣死去!

  摸著注定要留疤的臉頰,女子望著漸行漸遠的寧止,心下一狠,猛的起身撲向他,「救我!求求你,救我!」

  眉頭微蹙,寧止翩然側過身子,毫不憐惜的看著女子摔滾在地上,蠢貨,會弄髒他的衣服。

  見狀,幾名黑衣人迅速躍起,再次將女子包圍。不同的是,順帶將寧止圍在了圈裡。

  地上,望著黑壓壓的殺手,女子發出一聲絕望的哭喊,險些暈死過去。轉頭,她滿面淚水的看著見死不救的寧止,一瞬間的怔愣。

  一個男人。

  一個邪氣得很好看的男人。

  白色的斗篷下,身形修長翩然,他是好看的,眉眼鼻樑,唇瓣下顎,每一處都有著好看的輪廓,甚至叫身為女子的她自慚形穢。

  可是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邪氣,這輩子她都無法相信一個人可以妖邪到這種地步。他有著雙狹長的丹鳳眼,漠然的看著眼前的追殺,好似在看戲。

  「救我……救我。」眸光渙散,她哭喪的看著寧止,幾近無意識的低喃。「我爹會給你錢的,救我……」

  「你們擋住我的路了。」有些不耐煩,寧止抬頭。

  愕然。

  在場的人怔怔的看著寧止,幾乎一瞬間,殺手的本能告訴他們,此人的危險。

  「殺,一個也不留!」為首,男人率先回過神來,手裡的令牌出手——流凰令!

  女子和老鄭的眼眸瞪大,全然被男人手裡的令牌晃住了視線,天下何人不識君——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公子流凰。

  竟是流凰公子要殺她?震驚的長大了嘴,女子怔怔的看著男人手裡的令牌,癱軟了身子。流凰公子要殺的人,逃無可逃。

  ——天堂無路,地獄無門。

  「殺!——」

  廝殺聲起,就在十幾名黑衣人撲來的瞬間,寧止厭惡的蹙眉,手裡的傘柄微動。一瞬間,落在傘面的雨滴全部變成了殺人的暗器,激射而出!

  猝不及防,足有好幾人砰然飛出。

  挑眉,男子眸光微轉,漫不經心的掃過滿地的屍體,幾乎同時,閃身襲向剩下的黑衣人。宛若鬼魅的身形,白影晃過,倒地聲聲。他出手毫不留情,即快又狠,招招必殺,狠辣得讓人膽寒。

  眼見滿地的屍體,還有一人壓在自己的腿上,女子腦子裡嗡的一聲,呼吸著噁心的血腥味,直直暈死在了地上。

  一旁,待老鄭看清楚男子的容顏後,張大的嘴,再也合不起來了。看了他一眼,寧止嘲弄一笑,踏過地上的屍體,緩步離去。

  「九……九殿下……」

  回了別院,寧止的步伐比方才快了些,跪了這麼久,不知何種姿態?

  令人大失所望。

  大雨瓢潑的院裡,一人也沒有。

  瞇眼,「皇子妃呢?」

  「啊?」一愣,陳管家轉頭看向院子,「誒,人呢?」

  許久過後。

  「殿下,怪,怪了。別院裡都找了,老鼠倒是找到了好幾隻,可就是沒找到皇子妃!」氣喘吁吁的陳管家皺眉望著寧止,身後的眾侍衛也是一臉疑惑。「殿下,屬下們怎也找不到。」

  「咳咳咳——」驀地咳了起來,寧止將傘扔到一旁的地上,望向陳管家的眼神凌厲,「找!——」別院裡暗護無數,她不可能出去。「掘地三尺,——找!」

  這個棋盤上,任何棋子,都不可以錯位,不受他的控制。

  全院搜索,「殿下,前院的十八間屋子,沒有!」

  「殿下,後院也沒有!」

  「花園亭廊,也沒有!」

  微微瞇著眼,寧止佇立在亭廊下,硬生生將那陣咳意按下。夜風拂過,他冷冷的看著空無一人的院子,一字一頓。「雲、七、夜,該死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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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63 發表於 2012-2-12 05:40 PM

011  扭曲

  「阿嚏!」有人在罵她。

  窩在床角的被子裡,雲七夜難忍的揉了揉鼻子,又往被子裡塞了一隻小暖爐。跪了兩個多時辰,她的兩條腿早已麻木僵硬,幾乎沒有知覺。

  她自小便畏寒怕冷,要是再這麼跪下去,指不定這兩條腿就要廢了!

  想著,不由一個冷戰,慌忙伸手緊了緊身上的被子,「小鳳兒,你說為師嫁給寧止,是走運還是倒霉?」

  一身夜行服,鳳起端坐在床邊沿,至始至終背對著雲七夜,「師父還沒有回答我,緣何被罰跪。」

  緣何?

  簡直就是無妄之災!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事兒……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講重點。」

  重點?她也不曉得重點?只知道這事兒吧,挺,挺傷感的。

  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雲七夜不著痕跡的朝鳳起那邊挪了挪,「其實也沒什麼,不就是值夜班守院子麼?我睡一天就補回來了。」說著,她不懷好意的湊到鳳起身後,張嘴衝他的耳朵不停的哈氣——哈哈哈——她知道耳朵是他的敏感帶,只要這麼輕輕一哈——嘿嘿嘿嘿。

  全身立時一僵,男子露在空氣中的肌膚染上了一層誘人的酡紅,更襯凝脂之膚。面具下,墨色的眼瞳閃過一絲異樣,終是惱怒的轉頭。不提防看見了雲七夜靠得太近的臉,眼瞳剎縮,驚得鳳起慌忙側身躲開,面上更紅。

  「師父!」咬牙切齒。

  「誒嘿嘿。」知曉他的注意力被轉移,雲七夜嘿嘿的笑著,可惜鼻子不捧場,猛的又是一個噴嚏,「阿——嚏!」

  見狀,鳳起恨恨的搓了搓自己的耳朵,將那陣鑽心的癢意搓除。

  「阿嚏,小鳳兒,最近為師的身子大不如以前了,你看為師去西天的機率有多大?」身後,雲七夜慢慢縮回牆角,自嘲的問。嫁給寧止,她就好似上了一條顛簸於西天方向的船,在一波波接踵而至的暗湧大浪下,搖晃不安。

  「師父福祿雙全,吉人天相。」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可惜,這馬屁拍得不對味。雲七夜嘴一癟,福祿雙全,偏偏缺了個「壽」,擺明了機率大。

  不知道她的心思,鳳起坐回床上背對她,驀地問:「師父一點都不難過?整個滄流,乃至中原都傳遍了,說您不潔。」

  「啊,這麼快就傳遍了?我……」悻悻的聳肩,雲七夜的話還沒說完,冷不防又是幾個噴嚏,「阿嚏,我……阿嚏!」

  轉頭,鳳起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白玉面具在燭火的照耀下,散發著溫潤的光芒,「九殿下心思詭異,如此污蔑欺辱師父,指不定明日還會做出什麼更離譜的事。」

  聞言,雲七夜不由笑出了聲,「你直說他……阿嚏……變態好了。」也不知道受過什麼打擊,能把寧止的性格扭曲成這個樣子。成親不過兩日,劇情倒是高潮跌宕,扣人心弦。縱使她技巧高深,不在面上表露情緒,但是心下卻也有點驚了。

  先下手為強,在外人做出傷害雲家的事情之前,她自該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猜寧止的心思很累,皇帝又太遠。比較而言,柳之效倒是幾方中最容易下手的。

  如此,就先除掉他吧!

  思及此,她側頭望了望窗外的大雨,喟然慨歎:「哎呀~今天的雨下的真久,搞不好還會出點什麼事。」

  聽出她的弦外之音,鳳起竟不由起了一身的寒意,他太瞭解雲七夜了。

  床上,嘴角微微一揚,雲七夜將身上的被子拂去,赤腳下了床。跪了太久,她雙腿有些不自然的踱向花廳的書桌。見狀,鳳起連忙起身,緊隨其後。

  隨手抽過一張信箋,雲七夜咬唇思索了半響,提筆書寫。一時間,房內安靜得只剩下毛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以及窗外的雨聲。

  不刻,雲七夜將毛筆放回筆架,將信箋拿起吹了吹未干的筆墨,臉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小鳳兒,今晚你就把這封信送到三皇子府上去。」

  「是。」點頭,鳳起伸手接過信箋,沉默了一會,直接道出了心裡的話:「師父這次又想陷害誰?」

  笑的無害,雲七夜兩手一攤,「柳之效。」

  聞言,鳳起愕然,左相柳之效?可是,那人不是寧止的敵人麼?

  廊簷下,一陣痛苦的咳聲終是過去,男子努力呼吸著來之不易的空氣,以手扶著身前的欄杆。漫天的大雨不曾停歇,大風吹過,偶有雨絲沾濕他的容顏烏髮,卻一動也不動。半響後,他沉聲出口,俊顏妖詭陰戾:「所有的地方,都找了?」

  見主子的模樣,一干侍衛微微有些發怵,「就,就差老鼠洞了!」

  不對,還有一個地方!

  瞳孔一縮,寧止撐著欄杆的手指一緊,忽爾綻出了一個冷笑,雲七夜,你倒是會躲!

  新房。

  寫完信,雲七夜順手拿過桌上的點心,披著被子縮回了床上,悠然自得的吃起了點心。哦,她都一天沒吃飯了!

  猛然,一聲咚響,正廳的門被人踹開,驚得她險些被噎住。歹命,被噎的人總是她!

  抬頭,她直直對上了寧止的臉。嘴裡,半塊香噴噴的點心跟著掉下,咕嚕嚕滾下床去。

  「殿……下……」怔怔的看著寧止,雲七夜覺得那臉色,足夠她回味個三年五載的。如此的扭曲,可配不上那張妖艷的臉啊。

  你說是吧,小鳳兒。

  

012 流凰

  不過可惜,她家小鳳兒早已撤離險境,徒留她一人賞看寧止的扭曲。說實話,看慣了他的風華絕代,猛然如此模樣,還真是有點怪異。

  眉頭皺得緊,寧止大步走到床前,瞇眼看著緊抱著被子暖爐的女子,不由諷出聲,「你倒是很會享受。」

  床上,頗為悲痛的看著那塊被寧止踩在腳下的小酥餅,雲七夜抬頭,囁嚅:「殿下,我……」我的晚飯。

  見她一臉傷心悲痛的樣子,本還以為是在害怕。下一瞬,順著她時不時瞟向他腳下的目光,寧止的眼角微微一抽,當下腳下用力將那塊小酥餅踩成了粉末。

  「我……」我的小酥餅!

  似乎每每,她都能叫他的肝火旺盛!惱怒的看著不知悔改的雲七夜,寧止眼瞳微縮,倏地俯下了身,毫不憐惜的抓起她的手腕,將她拽到近身。附耳說話,他的聲音陰沉,似警告,也似威脅。「雲七夜,你給我記住,我這個人小心眼,而且生性記仇。所以不要試圖挑戰我的耐性,如若你真的要嘗試的話,我不介意先廢了你的雙腿!」

  廢了她的雙腿?憑你?

  哈,中原四國,番邦海外,這天下有多少人想要廢她,你搶得過麼?

  心下哂笑,雲七夜轉頭目不轉睛的看著滿眼邪氣的男子,兩兩相對,誰也不肯退讓。一時,房裡的空氣好似凝滯不動,著實壓抑人的神經。

  許久後,久到雲七夜以為她會和寧止就此互瞪到天荒地老時,寧止倏地放開了她的手腕,跪戲做夠了,他適時收手,懶得和她浪費時間!

  「蠢女人。」他嘲諷著,隨手將身上的斗篷脫了下來,扔在了雲七夜的身旁。

  手腕處有些疼,低頭一看紅了一片。雲七夜癟了癟嘴,掃了一眼那件斗篷,眼睛微微瞇了瞇,上面有幾滴凝固了的血污。

  應該不是寧止的,就算他再厲害,也厲害不到把血咳到後背吧?如此,那他方才出去做什麼了?

  不曾看雲七夜,寧止自顧自伸手解著錦袍的扣子,中衣,褻衣……他一件件的脫著,待雲七夜回過神時,但見雪色的褻衣緩緩從男子的肩上滑落於腳下,白皙光滑的裸背盡現在她的眼裡。一愣,她險些被他勝似女子的肌膚晃了心神。此外,脊骨精壯強健。她隱約能想像得到他前面的光景,定也是無比精壯,全然無病瘦之態。

  僅剩了條褻褲,男子將沾有血氣的衣衫褪盡,隨手從衣箱裡拽了一件寶藍錦袍,當著雲七夜的面慢條斯理的穿了起來。

  床上,雲七夜咂摸著嘴看他穿衣,一時竟有種錯覺,今晚這男人在引誘她。咫尺之距,他不僅毫不避諱的裸著雪肌,而且穿衣的動作緩慢而撩人。纖長的手指滑過肌膚,錦袍加身,一點一點的將他的肌膚遮起。燈光的映襯下,他的側臉有種妙不可言的風情,就連他的眼神好似也勾人起來。

  無比閒適,他轉身扣弄領襟上的扣子,唇角上揚。妖嬈無限的神姿,全然不似方纔那般扭曲噬人。

  不過換件衣裳罷了,至於這麼開心嗎?難不成,方才出去殺得開心?去殺誰了?想著,雲七夜不由又玩捏起了根根手指。話說回來,也不知道小鳳兒把事情辦的怎麼樣了?這張畫布上的污點,越多越好!

  穿理完畢,寧止抬首掃了一眼神遊天外的女子,不由嗤笑一聲,而後自顧自躺在了不遠處的榻上。右手肘撐榻,他托著後腦斜斜的看雲七夜,語出山崩之語,勾她回魂。「雲七夜,往後你睡榻,我睡床。」

  「……」要是寧止突然死了,皇上會不會放過雲家上下幾百口?

  那一晚,雲七夜睡在略有些硬的榻上,全身一陣不適,本就僵冷的大腿時不時抽搐幾下。她很納悶,不知道洞房那晚寧止怎會睡得那般愜意!

  次日一早,先是乾陽,而後整個滄流也跟著沸騰了。

  今年磨牙的話題可真是多,接二連三,劇情精彩!

  大前天,九殿下大婚。

  昨兒,雲家小姐不潔。

  今兒,街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各個黑衣蒙面。

  前一刻,下一刻,各種傳言漫天飛。左相大人的兒子不是親生的,天下第二的赫連雪其實是個女人,帝都第一艷妓姚紅紅不愛穿褻褲……

  總而言之,社會各階層的人們開心了,茶餘飯後的磨牙話多得說不完,精彩生動的不得了!

  可是,這些謠言遠遠不及另外一件的吸引力——流凰令突現乾陽——使得所有的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普天之下誰人不知,何人不曉——得流凰令者,代遊玩在外數年的流凰公子號令三江五湖!此次,沉寂了一年之久的流凰令被發現在死屍堆裡,立時驚得一波又一波的江湖人立時趕往乾陽,期冀能夠搶取。

  一時,雲家小姐不潔,黑衣殺手,左相的綠帽子……種種謠言,倒是無人問津了。

  但是還是有人放在心裡。

  看著手裡的奏折,皇帝的眉頭皺得緊,昨夜死在街上的殺手被查出是司徒井然的人,而且居然還從他們身上搜出了一枚流凰令!朝廷命官和江湖人士勾結刺殺左相之女,意欲何為?要反了不成!

  不過,這還不是最叫他頭疼的,權且交給下面的人頭疼去吧,他還有更頭疼的!

  抬眼,他望著跪在咫尺外的幾名太傅儒臣,隨手翻出了他們今日早朝時的奏折,言是保全皇家清譽,為九皇子納妾。

  不無道理啊,暗自點頭,皇帝不由問:「眾愛卿說的有理,可是要納誰家的女子?」

  聞言,汪延年清了清嗓子,「按年歲和身份,臣等篩選了幾名尚在閨中的小姐。」

  「說來聽聽。」

  「左相柳之效家的二小姐,吏部侍郎司徒井然家的五小姐,以及鄭太傅家的小女兒。」

  女人倒是不少,可是誰願意做妾?眉頭微蹙,皇上一時不由有些恨先帝了。本以為靠聯姻可以牽制些雲家,卻不想竟會是如此局面。雲家富可敵國,他又不能廢掉雲家小女的皇子妃之位,唯有再為九子納妾!如此隱忍的做法,簡直就是眼睜睜的叫天下的人看他的笑話!

  越想越覺窩囊,男人不由一聲冷哼,拳頭握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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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63 發表於 2012-2-12 05:40 PM

013  第二

  拳頭握得緊,柳之效望著因驚嚇過度至今仍昏迷在床的女兒,時不時溢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床上,女子痛苦的發出幾聲夢囈,時不時冒著虛汗,原本光潔細嫩的臉上,被厚厚的藥紗纏繞著,遮掩了半張臉。那道劍傷深可見骨,雖然已經止血,可大夫說定是要留疤。

  容顏損傷,對於任何一名女子,無異於晴天霹靂。何況,思月尚待在閨中。想著,男人不禁重重一聲歎,交代了下人幾句後,轉身出了女兒的閨房。

  外面,春光燦爛,他的心情卻是一片陰霾。流凰令,黑衣殺手,司徒井然……越想越氣不過!就算司徒井然掩飾的好,他還是查出了蛛絲馬跡,那匹人明明就是他的手下!這老匹夫,在朝堂上競他不過,竟然轉而針對他的家人!呸,活得不耐煩了!

  禍不單行,方才宮裡的人又來信,汪延年那老傢伙居然背著他,擅自上書皇上要為九殿下納妾,而且裡面還有思月的名額。三方,司徒井然犯事露出馬腳,鄭太傅家的女兒天生貌醜,一個罪臣之女,一個無鹽醜女,皇上豈會考慮?那妾室的名額豈不是會落在……哼,就算思月嫁不出去,他也不會把她嫁給自己的仇人!

  恨恨的想著,柳之效索性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給自己寬心,不怕,要是皇上真有此意,就說思月臉上留疤,配不上高貴的九殿下!可話說回來,汪延年怎會突然倒戈九殿下一方?

  更甚者,今日早朝之時,一向懼他三分的三皇子似乎突然趾高氣揚起來了。那神情,活脫脫就是得了志!莫不是,他有什麼把柄被他抓到了?

  越想越覺得事態詭異,柳之效不由幾個深呼吸,竟徒然生出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慌,有些窒息。那感覺,就好像被人用看不見的繩索套住了脖子,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這一系列的事情不對勁啊,有人想要除掉他,而且還有好幾股勢力摻和其中。

  誰?

  流凰公子?司徒井然?三殿下,還是九殿下?

  亦或者,那些刁民?一想起那市井傳言,柳之效眼裡儘是戾氣,恨恨的握拳捶向一旁的欄杆,若是叫他知曉是誰在背後如此詆毀他,定要撥了那人的皮!簡直就是狗屁連篇!

  「沒聽說嗎?左相家的五公子,是小妾和一個下人生的!」

  「活該他戴綠帽子!誰叫他老惦念著咱們的錢,現在倒是諷刺,被別人惦念了老婆!」

  「可不是?自作孽不可活!他那種人注定絕後,怎能生下兒子?」

  「哈哈,有理有理!」

  ……

  街邊的酒樓,觥籌交錯,夥計客人來往其間,著實熱鬧非凡。加之一批批蜂擁而至的江湖人士,各大酒樓客棧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一樓的大廳裡,幾名靠角而坐的客人團團圍坐,正有滋有味的說著市井傳言,時不時發出一陣笑聲。

  「不過話說回來啊,還是流凰令來得厲害!」一邊吃著花生米,一位客人雙眼放光,忍不住身子前傾,衝著別的客人艷羨道:「要是老子能搶奪下流凰令,哼哼,那可就是江湖的皇帝咯!」

  「如此大言不慚的話,要是叫人聽了去,可得砍你的頭!」一旁,顧忌著大庭廣眾,一名客人小心的望了望四周,心有餘悸。「再說,流凰公子還在,哪有你作威作福的資格?」

  不以為意,「怎的?流凰公子失蹤一年了,我怎就不能代他老人家管理管理江湖了?」

  「啊呸,你當流凰令好搶?那可是塊香餑餑啊,多少高手想要得手,哪能輪不到你小子啊!」邊哂笑,那名客人猛灌幾口酒,略有些微醉,不由眉飛色舞起來,「不過要是我能走狗屎運搶下流凰令,第一件事就是治治少林寺那幫禿驢,光頭閃閃的,著實叫人討厭!」

  「啊喲,那你怎麼不討厭尼姑?」

  挑眉,男人打了個酒嗝,笑道:「誰叫尼姑是娘們兒,大爺心疼還來不及!」

  話音剛落,立時激得在座之人一陣大笑,引得旁人側目。

  「誒,說到女人,倒是叫我想起了一件事兒。」一直沉默著,一名客人忽的插嘴,趣味盎然,「不知誰放出來的話,說天下第二的赫連雪是個娘們兒。」

  「噗嗤——」嘴裡的酒全噴了出去,「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估計就你不知道了,全天下都傳遍了,不信你看著啊。」說著,那名客人轉身沖其它客人高喊了一聲,透著內力的六個字,直直響徹四面八方——「赫連雪是女人!!!」

  被震得有些耳疼,在座的眾人紛紛停了筷子,怒氣沖沖的朝這邊看來。

  「土豹子。」

  「喊什麼喊,全天下都知道了!」

  「就你多嘴!」

  ……

  隔著道門,路過的行人亦聽到了裡面的喊聲,剛想說幾句的時候,卻又被一輛馬車吸引了眼球。

  那是一輛四匹馬駕著的馬車,更難得的是那四匹馬竟生得幾乎一摸一樣,健碩有力。車廂通體烏木構造,柳木為輪,間以彩漆刷身,整體望去精緻華貴。要知,一般人家有一匹馬就是小康了,何況還是四匹一樣的馬,足見馬車主人的富饒。

  轆轤聲中,馬車停在了酒樓門前,趕車的少年利落的下了馬車,伸手指了指酒樓的大廳,「少主,方纔的聲音就是從裡面發出來的。」

  「有趣。」隔著簾,好聽的男聲響起,帶著幾分諷笑。下一刻,在眾人好奇的觀望中,車簾被一隻手挑開,一身玄衣的男子躬身出了車廂,利落的跳到了地上。還來不及看清那人的容貌,眾人只覺風過,那名男子已經進了酒樓,一系列的動作快捷輕盈,好似回風流雪。

  樓裡,見有客來,夥計慌忙上前迎客,「公子,您吃飯還是住……住……」開始結巴,夥計看著眼前的男子,眼睛再也移不開了。

  即使閱人無數,卻也不曾見過這樣漂亮的男人。

  眼前的人,風姿翩然,端的是人中翹楚。一身玄衣,不著繡飾。孔雀玉翎冠,白皙的皮膚陽光的照耀下,愈顯瓷質。劍眉飛揚,一雙清澈見底的眼,挺立的鼻樑下,朱唇皓齒,薄薄唇角,卻有著與生俱來的恣肆不羈。

  力量和俊美,在男子身上極為和諧的融洽著。似笑非笑的神色,花了一票人的眼。

  同夥計一樣,連帶老闆在內,店裡好些人的眼光早已落到了他的身上,如此俊朗的少年郎,也不知是誰家的公子?

  「住店,天字一號房。」自顧自說著,男子掃視了一圈店裡的人,而後沖夥計一笑,逕直向樓內走去。

  仍呆站在原地,夥計手裡的抹布倏地掉地,人卻是一動也不動。即便同為男人,卻還是被那人的笑晃了心神,好似千萬朵桃花綻於眼前,美得叫人心下騷動。啊呀,那人要是個女人,那該多好啊?

  「咚。」一錠銀子從男子手裡飛出,直直落在了櫃檯上發出一聲脆響,驚得老闆回神,但見男子已經順著樓梯上樓而去,慌得開口,「公子,敢問姓名,我好給您登記啊!」

  聞聲,男子腳步停滯,於轉彎處回首,笑得漂亮,

  「在下,赫連雪。」

  ——赫連雪。——

  一字一頓,宛若三道驚天響雷,在場的所有人瞪大眼睛望著赫連雪,刷白了一張臉。角落裡,方才喊話的男人更是一陣紅一陣白,慌得低頭不敢再看。

  見眾人的反應,赫連雪的笑意更深,轉身上樓而去。

  呆愣的看著那抹消失不見的身影,眾人艱澀的嚥著口水,半響才回過神來。

  赫連雪!

  那個傳言中是女人,現實中陰險至極,武功僅在流凰公子之後的天下第二!

  「他不是一直在北齊麼?跑乾陽做什麼來了?」

  「指不定,也是為了流凰令!」

  「我的娘,天下第二都來了,乾陽要熱鬧了!」

  

014  陰險

  「少主?」

  將馬車安頓好,小童一路奔向赫連雪的房外,扣了半響的門,也沒有回音,終是不耐煩的推門而進。

  「少主?」

  「嗯。」幽幽的聲音從床那邊傳來。轉頭,但見赫連雪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甚至沒有脫靴子,懶洋洋的模樣著實與方纔的飄逸相去甚遠。

  見怪不怪,小童屁顛屁顛的跑到床前。娃娃臉,一雙大眼閃啊閃,「少主,方才詆毀您的那人?……」

  「那人啊……」回想那叫聲,赫連雪以手支頭,「叫的和只扒了皮的雞似的。」

  「可不是?簡直混賬至極,還叫得那麼大聲!」憤憤不平,小童撅著嘴看著赫連雪,也不知他是喜是怒,反正臉上一直有古怪的笑。「少主,您一定是怒極而笑吧?這麼傷人的謠言,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賬東西傳出來的!要是叫咱知曉了,定要他在江湖上混不下去!」

  眼瞼低垂,赫連雪隨手扯過一縷發,纏在手指上漫不經心把玩,是啊,這謠言是誰傳出來的?恍惚記得有人曾告訴過他,要想掩藏一滴污點,就把周圍都抹黑。現在可好,為了那滴污點,抹黑他的性別。

  意味深長的呼了一口氣,赫連雪睫毛微眨,「還能有誰?」以他和那人六歲一起踢過三次毽子,八歲偷逛過兩次妓院的交情,想也不用想,「肯定是鳳起那小子。」

  「起公子?」聞言,小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起公子也來乾陽了,可……可他為何要這樣做?」

  「魔障了!」嘟嘴鼓足氣息,赫連雪撲哧吹著額前的劉海,略有些生氣,「混蛋男人,虧本少主對他一番情深,他居然如此狠心待我,這叫純潔的我情何以堪?!」真想一巴掌把鳳起拍成畫片!「小童,你說這世上,怎會有如此陰險惡毒的男人?」

  陰險嗎?冷汗滲出,小童不著痕跡的擦去,無言以對他家少主。若說陰險,他家少主若是天下第二,那無人敢認第一!正所謂: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他家少主的脾性,出了名的——陰險!此刻,還是轉移話題為妙。「少主,我一直沒問你,咱們來乾陽到底幹什麼啊?待在北齊多好,小菠姐姐和小菜姐姐可還等著您回去相親呢!」

  啊呸,轉移話題!賞了小童一個白眼,赫連雪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隨手從懷裡掏出一塊銀質的令牌。

  瞇眼看清,小童咋舌,「流……流……流凰令!這東西不該躺在那些死人堆裡麼?怎跑到您手裡了?」

  笑得如沐春風,臭屁萬千,「天下的東西要拿都拿的到,只要你夠陰險。」

  果然是他家少主一貫的風格,「那流凰令在吏部的消息是誰放出去的?」

  「自然是——」玉蔥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承認的臉不紅心不跳,「我。」

  瞬間釋然,小童點頭,生怕天下不亂,也是他家少主的脾性!

  「在家悶得慌,既然鳳起那小子想娛樂我,那就樂樂吧。但是我一想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索性天下一起樂吧!」何況流凰消失一年,天下還能如此太平,他藏在心裡的妖蛾子早就撲稜著翅膀,想飛出來禍害了!鳳起,哥們感激你!

  聽著赫連雪狀似大公無私的話,小童不由一個冷戰,就因他家少主一句話,江湖都亂成什麼了?莫怪人家說,任何和赫連雪有關的事情都逃不過「陰險」二字!

  「少主,那咱們接下來要怎麼辦?萬一那些人發現吏部沒有流凰令,遲早也會查到您身上的。」

  食指輕搖,赫連雪隨手將流凰令丟給了小童,哂笑,「你以為,這枚流凰令就是真的?」

  一愣,小童瞪大眼睛看著足以以假亂真的令牌,「……假的?」

  點頭,赫連雪漫不經心的臉上有了一絲波動,先是放出一系列子虛烏有的謠言,再搞出來個假流凰令,對方想要做什麼?

  不過,猜謎?他喜歡……

  「小童,我叫你打聽的事情可有消息?」

  「有!」點頭,小童彎腰靠到赫連雪的耳畔私語,「裡面的人說,雖然那批殺手作風隱秘,但還是有線索指向吏部侍郎司徒井然。」

  司徒井然?

  「是嗎?」挑眉,赫連雪邪邪一笑,意味深長。嘿嘿,笨人的可怕之處並不在其笨,而在其自作聰明。如此,六扇門的人全是一群笨蛋!

  想著,赫連雪的諷意再也藏不住,「倒是亂上加亂,一鍋煮了!不過也好,本少主就喜歡亂!」

  「那您要?」

  眼波流轉,赫連雪笑的燦爛,和朵月季花似的,可是口氣頗為「無奈」:「雖說我和流凰那小子處得不太和諧,但是眼看江湖霍亂將起,我雖不便拔刀相助,也只好路見不平了。」

  「可這霍亂的頭子,明明就是您起的嘛!」

  「不行啊?」無賴至極,完全不理會小童的控訴,赫連雪吹了吹劉海,「看不出來嗎?鳳起定是想念本少主了,所以才放出流言激我來乾陽。君子有成人之美,那我就來唄!可我哪裡知道乾陽這麼亂?縱觀全局,完全是非常時期,那我只能用非常手段解決啦!」

  「什麼手段?」好奇的看著赫連雪,小童的表情狗腿極了,哇喳喳!三生有幸,能參與他家陰險少主的陰險計劃!好激動,好激動啊!

  「手段往往是用鮮血積累出來的。」頗為悲壯的開場詞,赫連雪頓了好久,終於在小童千等萬待下道出了他的手段,「敵不動,本少主不動。敵若動,本少主看看再動!」

  「就……就這樣?」失望之極!小童的嘴撅了老高,算啦算啦,陰險他是參與不來的,還是轉移話題好了。「少主您聽說沒?前幾日乾陽可熱鬧了,九殿下和雲家小姐成親了!」

  「寧止?」頗為驚訝,顧不上計較小童再次的轉移,赫連雪瞪大眼睛驚呼,「他還沒翹辮子?!」

  被赫連雪的神情嚇得倒退了幾步,「……回少主,他確實還活著。」

  真是神奇!不但如此,「萬年光棍從良了?」

  「算……算是吧。」撓撓頭髮,盡量忽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某人,小童被激起的八卦心不死,高昂到唾沫飛揚:「可是咯,九殿下的妻子雲七夜不潔,早已不是完璧之身!我可還聽人說,聖上今日召見幾位儒臣,想為九殿下納妾!」

  不潔?

  完璧之身?

  納妾?

  三個大問號,赫連雪的重點最終落在了寧止身上,「才幾天就納妾?寧止的貞操觀念太淡薄了。所以說,現在的男人啊,像我這麼潔身自好,專情癡心的人簡直是絕跡了!」嗚嗚,被自己的人品感動了!

  「呵……呵!」笑的比哭還難看,小童倒退數步,胃裡一陣痙攣。別人不知,他知!小菠姐,小菜姐,小桃姐,小叮妹……跟他家少主感情不一般,俗稱有一腿的女人多得可以去填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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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63 發表於 2012-2-12 05:41 PM

015  忍著

  熏香繚繞,淡淡怡人。

  一張紙,一隻筆,兩個人。

  素手劃過,雲七夜坐在書桌前寫寫畫畫,偶爾停筆思量半響。一旁,桂圓額上纏著藥布,目光時不時落到雲七夜的腿上,一想到昨晚,額上就隱隱作痛。

  「七少,你自小畏寒。昨晚跪了那麼久,還穿得這麼單薄,腿會受不了的。我給你拿個暖爐吧?」

  「不用。」停筆抬頭,雲七夜沖桂圓笑了笑,狀似毫不在意,「你放心,他傷不到我的。倒是你,如此衝動,萬一額上留疤可就不好了。以後切記,不要和寧止硬碰硬。」

  不情願的皺眉,桂圓囁嚅了半響,恨恨道:「誰叫昨晚殿下太過分,我自然是氣不過!再說,您為什麼不反抗?要是您說出實話的話,殿下的氣焰也不會那麼強了!」

  聞言,雲七夜笑,「有些實話,是不能說的。人微言輕,他是皇子貴胄,而我只是區區商人之女。亂說話,便是詆毀天家之罪。到那時,非但討不回什麼,反而會給雲家帶來無妄之災。」

  句句有理,叫桂圓反駁不來,挫敗感頓生,唯有發洩似的揪扯著手帕。半響,她倏地抬頭,沖雲七夜喜道:「您可以背地裡對付九殿下啊!以前那些人,還不是被您如此整下馬的?」

  聞言,雲七夜自顧自低頭動筆,語氣有些淡然,「此一時彼一時,我只會對付商人,可對付不了他那種人。」

  話音落下,失望之色溢於言表,桂圓不甘心,「那……那您就這麼一直忍下去?」

  忍?

  停筆,雲七夜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陽穴,她不是沒做過小動作,可天底下會玩有段的,不只她一個。

  寧止病弱卻不孱弱,尤其工於心計。他凡事防備得緊,絲毫不留人把柄,她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什麼紕漏。

  想要看借刀殺人,可與他為敵的人非死即殘,柳之效和他的關係又太朦朧不清。想要嫁禍,可他從不穿戴任何配飾,就連汗帕都是雪白的,根本沒有專屬記號。想要借助江湖力量,卻又怕暴露了她的行蹤,引得不必要的麻煩。

  無奈的搖頭,她掃了一眼窗外,滿園的花開得馥郁,隱隱有花香飄進屋裡,怡人心脾。想想,再過一個月就立夏了。——那時候,欺負過她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眼裡的殺意瞬間劃過,快得叫人抓不到什麼。伸手,她輕輕撫了撫左臂,疼且恨!那一掌險些要了她的命,這傷萬萬不能再牽動。何況寧止是個玩遊戲的高手,人在局中,唯有適應。此一月,她務必裝傻充愣,保住她的微薄的小命。一味逞強出頭,只會激起他的獵性殺意。她才十五,大好年華,死在他手裡太虧!

  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方為保命之道。「園兒,非但我忍,以後你也要忍。」

  「七少,你還忍?這怎麼忍啊?!你,你就不恨?!」驚訝於雲七夜的隱忍,桂圓有些想不明白,「他那樣詆毀侮辱你,你就一點也不恨?!」

  怎能不恨?面不改色,雲七夜隨手將筆掛回筆架,越富貴,越繁華的地方,揭開它的表象後,污濁得叫人驚愣。為了他的棋盤,他步步為營,招招算計。昨晚,他居然叫她下跪!那一刻,她真的恨不得動手殺了他!可後來卻又漸漸無法恨起來,因為沒有愛。有愛才有恨,無愛又怎會有恨?

  想著,雲七夜瞇眼,不禁又玩起了手指,算了,再忍一個月。一個月後,境況就不同了!思及此,她不禁扯唇一笑,眼中的清冷,逐漸被這抹笑意暖成了一泓泉水。

  「圓兒,我聽下人們傳言,流凰令昨晚出現了?」

  一怔,不知雲七夜怎會突然轉了如此大的話題,桂圓微微點頭,「好像是,聽說在一個死人身上發現的。那些死人想要行刺左相家的二小姐,後來不知道被什麼人給救了。再後來,就是今天早上咯,足有十幾個死人呢,嚇死人了!」

  「是嗎?」一群死人裝什麼大頭蒜?

  想著早在她爹手上的令牌,雲七夜不由嘲諷一聲,一石激起千層浪,不過一枚流凰令罷了,惹得這麼多人爭先恐後的往乾陽趕!眼珠微轉,無良少德,人才一等風流,人品一等下流的赫連少主也該到乾陽了吧?嘖,也是為了流凰令來的?

  可即便得到流凰令又能如何?萬一流凰公子突然歸來,還不是白忙活?不過,失蹤了一年,流凰公子去哪裡了?眉頭微蹙,雲七夜端起茶杯輕輕抿了數口,眼裡的光芒灼灼,江湖上有太多的秘密,而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同理,也不能知曉太多寧止的秘密,萬一被滅口?……

  眼波微轉,雲七夜目光深邃,無意識的搖晃著手裡的茶杯,激得茶水蕩漾,卻又在快要出被時,被女子晃回來。恍惚記得他昨日告訴她,三日後納妾。可,納誰?

  想著他當時的志在必得,她不禁微微蹙眉,單單是納妾麼?輕輕一嗅,還是陰謀的味道。猜寧止的心思,果真很累。但願,她不會累死!

  為了雲家,她必須立於不敗之地,即不能太強勢,又不能太軟弱。矛盾至極!不由一陣疲累,為什麼每天都有那麼多人死,偏偏半條命的寧止,不死?

  

016  屁眼

  要死了!

  剛出別院門,寧止的轎子就被人突然攔下。轎內,寧止閉眼淺眠,冷不防被轎外的喊聲驚醒,微惱的蹙眉。

  轎外,突然出現的男人不顧侍衛的攔截,一路奔到轎前,猛的下跪大喊,「殿下!殿下救我一家啊!」

  蠢貨,他只會害人。起身,寧止伸手挑開轎簾,但見那人一身華服,狼狽的跪在轎前。細看,二十左右的模樣,體型枯槁,長相更是不敢恭維,賊眉鼠眼不說,那張臉還有些浮腫,一看便知縱慾過度的下場。不由生出一股厭惡,寧止望著男人,略有些不耐,「你是誰?」

  「殿下!我是司徒俊啊!」

  司徒,俊?

  冷冷一笑,寧止微微挑起的唇角帶著謔色,風淡雲輕三個字:「不認識。」

  「怎會?」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司徒俊焦急的往前挪了挪,仰著臉好叫寧止看清楚自己,「殿下,我是司徒俊啊!您不記得了?當年您和我還一起玩過泥巴勒!您再好好想想,我就是那個小俊啊!」

  我還小美呢!厭煩的睨了司徒俊一眼,寧止伸手的欲放下轎簾:「我不認識你,再者,你如此熱情,著實叫本殿懷疑你是否有斷袖之癖。」

  「斷……斷袖?……」險些被寧止的話噎死,司徒俊怔愣半響,眼看寧止的轎簾將合,他心下一急,慌忙朝前跪爬了幾步,靠寧止更近,「殿下,您不認識我也不要緊,可您總認識我爹啊!」

  「你爹?」不就是剛被丟進天牢的司徒井然?「你爹是誰?」

  見寧止肯搭理自己,司徒俊一喜,忙道:「我爹是吏部侍郎司徒井然!」

  「哦?」一臉驚訝,寧止垂簾的手一頓,瞇眼看著司徒俊,神情古怪。半響後,語出山崩之語,「沒想到你和你爹一個姓,真是巧。」

  巧?

  徹底被噎死,司徒俊愕然的張大嘴,被震得再也說不出話來。寧止咬文嚼字的功夫實在叫人無語。或者說,他的邏輯思維不是正常人?

  看著一臉驚愣的男人,寧止面有鄙夷,隨即放下了轎簾,唯有冷冷淡淡的聲音傳出,「起轎吧。若是耽誤了父皇的宴會,有幾個腦袋夠砍?」

  聞言,也知曉這話是說給誰聽的,隨行的侍衛立時走到司徒俊跟前,試圖將他拉下去。「司徒公子,請。」

  絲毫不動,司徒俊不死心的跪在地上,咬唇半響,最終決絕,「殿下,我斗膽求您挪點時間與我。今日找您,也是情非得已。家父入獄一事,想來你也知曉了。可話說話來,他雖然和左相不睦,但也不敢派殺手去行刺啊!此事,一定是有人栽贓嫁禍!還能望您看在同僚玩伴的份上,救家父一命!」

  隔著轎簾,寧止眼眸微轉,語氣頗為玩味,「就算如此,你也不應該來求我去救他啊。朝野上下誰人不知,司徒大人一向和二皇兄交好。」

  「二殿下……他……」他不是被你整得如喪家之犬了麼!咬牙,司徒俊知道寧止再翻老賬,一時不由恨司徒井然跟錯人!越想,額上的汗珠越來越密,卻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道:「殿下,家父雖然在朝堂上與您不合,但是他私下還是很敬佩您的!」

  一笑,寧止道:「可巧,我雖然在朝堂上衝你爹笑,但私下我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瞠目結舌!

  聽出寧止話裡的陰怨,司徒俊一毛,不由生出一股悚然,全身上下涼颼颼的。「殿下,那……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是這次您能幫我爹度過難關,事成之後我司徒一門唯您馬首是瞻!您大人大量,我在此替我爹向您賠罪,過去他與您的爭執,也是他一時糊塗,嚥不下那股高傲氣!」

  挑眉,寧止笑的無害,「那我幫他嚥氣,可好?」

  話音落下,司徒俊再也無言以對。

  早知如此,當初何必做得那麼絕?現在才來拍馬屁,不覺得晚了點?聯合老二,險些沒逼死他!閉眼沉思,沉默了一陣,寧止冷淡開口,「小俊,你可知任何要求都是有代價的。」

  聞言,面如死灰的司徒俊閃過一絲喜色,慌得點頭,「殿下,這點規矩我還是知道的!」說著,他轉頭看了看周圍,然後鬼祟的低聲道:「殿下,方才侍衛不叫我進門,所以這十萬兩銀票來不及獻上。當然,若是您能救出家父,定還會有大謝!」

  「呵。」諷笑一聲,男子俊顏妖詭陰戾,伸手挑開轎簾,他沖司徒俊勾了勾手指,示意其上前,附耳低聲道:「如是救了你爹,那豈不是害了我?」

  怔愣,完全不明白寧止的意思,司徒俊壯著膽子問:「殿下,您何出此言?」

  笑得陰冷,寧止深深的看了司徒俊一眼,看得他有點發毛。何出此言?因為你爹是被我栽贓的唄。「我這個人生性愛記仇,你爹三年前氣我嘔血三日,折壽數年。而你?」挑眉,寧止眼裡有著厭惡,「你六歲的時候將我當成女子,更甚者,還調戲過我。」

  「啊……?!」他爹是有氣得九殿下吐血過,可……可他實在記不起來他有過這麼一段往事啊!

  望著面色蒼白的司徒俊,男子俊削的容顏愈發邪氣,一字一頓:「得罪過我的人,我一個、一個也不會放過。」

  御花園。

  日光暖暖,陽光的照耀下,偌大的御花園彷彿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朦朧靜雅。園中更是奇石羅布,佳木蔥蘢。奇花異草,彩石路面,倒也古樸別緻。

  園中的小徑上,柳之效興趣缺缺的看著爭相吐艷的百花香樹,偶爾溢出一聲歎。皇上突然興起,邀他午時賞花吃酒,本還不知道到底有何目的。他來得早,悄悄問了問皇上身邊得寵的公公,才知今日皇上還邀了別人。除了他,還有九殿下,鄭太傅。

  想也不用想,明擺著是納妾一事!

  現在可好,司徒井然那老東西剛入獄,他家女兒定是排除在外。鄭太傅家的女兒丑不拉拉的,有和沒有一個樣。如此,可不就剩下思月了?

  不高興的哼一聲,柳之效雙手負背,在小徑上來回踱步。眼看時已四月,清明將至。每年上墳的人那麼多,說明死的人多。可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死了,寧止這枚眼中釘就是不死呢?!

  不過,也夠他受罪的!

  久病之軀,那種痛苦,可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何況還倒霉的娶了個破鞋為妻!現在?現在居然又想禍害他家女兒!

  不由嗤笑,柳之效頓了頓步子,狠狠踢了一腳腳下的石子,低聲咒了一聲,「什麼玩意兒?生下兒子沒屁/眼兒!」

  話音剛落,一記冷冷的男聲突然乍起於他身後,徒然驚出他一身冷汗!

  ——「我和你家女兒生出來的兒子,才沒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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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63 發表於 2012-2-12 05:41 PM

017  納妾

  冤家路窄!

  鬥鬥鬥,鬥了一年多,何時能來個了斷?!

  不著痕跡的擦去額上的冷汗,柳之效轉身,面不改色的望著如鬼魅般出現的寧止,心裡卻是恨得牙癢癢。不曾下跪,只是拱手作揖,「殿下萬安。」

  咫尺之距,寧止似笑非笑的看著柳之效,平靜得叫人無法判斷出他現下是喜還是怒。「柳大人來得好早,我還以為您要在路上耽擱好久呢。」

  不明所以的聽著,柳之效蹙眉,沒好氣道:「老臣愚笨,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挑眉,寧止笑:「被人刺殺的次數,朝野上下,大概沒人能比得過柳大人吧?」

  「你!……」饒是修養再好,也被氣得不清,柳之效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寧止擺明了揭他的爛傷疤!

  「所以,柳大人出門萬萬要小心。」好心的提醒,寧止好整以暇的看著柳之效,絲毫不在意他的怒意。而後徑直繞過他,閒適得向小徑深處而去。

  身後,柳之效咬牙切齒的看著漸行漸遠的男子,不可否認,即使從背後看去,也能感知到寧止的那份貴胄之氣。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怎也不可能屈膝於他!更別說將思月嫁給他了!

  小徑盡頭,年逾七十的鄭太傅興趣盎然的看著兩旁的百花香草,時不時摸摸自己的花白的鬍子。呵呵,今年的花開得真好啊。掃眼,他隱約看見了一抹漸近的身影。待到那人靠近後,他哦了一聲,連忙跪地一拜,「微臣叩見殿下,殿下萬福!」

  抬眼,寧止微微一笑,示意男人起身,「太傅年老,如此大禮,多有不便,以後就免了吧。」

  不曾推諉,鄭世澤笑了笑,點頭稱是。「殿下仁德,天家之幸啊。」

  「哼。」倒是會拉攏人!遠處,柳之效負手看著寧止,眉頭皺得緊。然而,叫他更緊的事,還是後面。

  午時。

  「九子納妾一事,朕想了許久,今日總算有了個定奪。」以手撐頭,寧茂志看著眼前的愛子重臣,「想來思去,還是鄭柳兩位愛卿家的女兒適合。可名額只有一個,至於花落誰家嘛……」

  誰家?

  心跳徒然加快,柳之效慌忙放下酒杯,抬頭目不轉睛的看著皇上,生怕漏聽了什麼。成敗在此一舉,無論如何,也要在皇上做出不正確的選擇前阻止他!

  花落誰家?

  沒有下文,寧茂志笑得豪爽,同時轉頭沖侯在一旁的宮人示意,「穆公公,宣旨吧。」

  宣旨?

  兩個字,毫無商量的餘地,直直斷了柳之效的退路!跪在地上,男人一臉不解,如此大事,按理皇上怎也應該問問他願不願意啊!怎會如此專斷?萬一那名額真的是……

  胡思亂想間,穆公公的聖旨已經念了大半。微調了調有些急促的語調,尖細的嗓音宣出「柳家思月」。

  一直緊繃著的弦瞬間斷裂!

  即便早知會有此可能,柳之效抬頭,可難掩震驚!

  「柳大人,這可是福澤啊,您還不趕緊謝主隆恩?」將聖旨念完,穆公公看著一動不動的柳之效,小聲提醒。

  「不……皇上……」回過神來,柳之效心下一狠,壯著膽子道,「皇上有所不知,小女思月遭歹人破相,怎能配的上九殿下?還望您……」

  「柳大人何必妄自菲薄?」將柳之效的話打斷,寧茂志笑的意味深長,為了九子的婚事,他可謂用盡了手段。「兩位愛卿前腳出門,皇后後腳就將兩位小姐宣進了宮。兩位小姐才智無雙,不相上下,本以為難以定奪。誰想……」頓了頓,寧茂志將目光落在了柳之效身上,「誰想思月那丫頭率先說自己樂意嫁給止兒。」

  思月樂意?!宛如平地炸響了一個旱天雷!柳之效頭皮一熱,頓覺事態有些詭異,「可……可思月根本沒有見過九殿下啊!」

  「呵。」搖頭一笑,寧茂志掃了一眼面色不改的寧止,「莫非柳大人一直不知,那晚是誰救了思月那丫頭?」

  見皇上的眼神,柳之效瞬時明白了過來,可寧止這英雄當的太巧了吧!眼珠一轉,他嘲弄的看著寧止,兩相對視。事情的前因後果,步步想過……猛然間,好似抓住了什麼!

  雙眼忽的瞪大,柳之效看著寧止的冷笑,有些窒息。跪在地上,他撫著胸口連連喘了好幾口氣,生出一股悚然!

  別院。

  三日後,左相家的二小姐?

  平靜的乃至面色不改,雲七夜只顧端著熱氣騰騰的藥碗給那盆蘭花澆灌。她不打算阻止,佛家有雲,壞人姻緣,三世不得超生。她生性膽怯懦弱,可受不了地獄的苦難。

  眼珠一轉,左相家的二小姐?呵呵,一雙壁人,跨越世俗禮教,不顧雙方的仇恨,亦然結合!真感人,簡直感人肺腑!

  不過話說回來,她就不幸了,當了這場傳奇愛情的背景,著實礙眼。

  身後,瞇眼看著雲七夜,寧止的語氣頗為玩味,「不生氣?」

  轉頭,雲七夜一臉好奇:「為何要生氣?」

  蠢女人。

  「哦!」挑眉,好似突然明白了什麼,雲七夜老實問道,「搞了這麼多的前奏,殿下是想將柳家小姐娶進門。原來殿下喜歡柳家小姐啊!」

  驢頭不對馬嘴!

  有些氣悶,寧止撐頭,斜斜的看著雲七夜,略微有些賭氣,「對,喜歡。」

  聞言,雲七夜一屁股坐到桌旁的椅上,雙手撐臉,笑瞇瞇的看著寧止,好心建議,「即是如此,癡情如殿下您,怎能委屈了柳小姐呢?這樣吧,您不要顧及,乾脆廢了我,將正妃之位讓給柳家小姐!」

  廢妻?

  本就意外雲七夜的反應,現在更意外她的話——這女人,全然不在他預料之內!眉頭微蹙,寧止看著喜笑顏開的女子,一時竟猜不出她的心思,真傻還是假呆?

  「為何希望我廢了你?」

  「我生性懦弱,喜歡過平靜生活,可嫁給殿下以後好像一直沒平靜過。」傻子遇見瘋子。「要是您肯廢妻,那我歡喜還來不及呢,又怎會擋您的路?」

  「你!……咳咳咳!」冷不防咳了起來,寧止皺眉看著雲七夜,該死的你,完全不按套路下棋,要他怎麼動這張棋盤!

  「殿下,您千萬不能有事啊!」您要是有了事,誰來寫修書啊!關心的看著寧止,雲七夜真誠至極。往後呢,可有好戲看了。不過呢,識相點,不要牽連到她。要不然呢,一個月後,她可是會殺人的。

  

018  幸福

  三日後。

  滿院的喜慶大紅,不亞於雲七夜嫁進來的那日。不過礙於是納妾,婚禮舉辦得很低調,客人們只是登門送了禮金,並未逗留許久。若不是看在新娘父親是當朝權貴的份上,說不定都不會有八抬大轎,更何況拜天地?

  吉時一到,前院炮竹聲聲,隱約間還能聽見「夫妻對拜」的聲音。

  不錯,不錯。剛才趁人不注意,偷窺了幾眼,寧止和柳家小姐站在一起,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過呢,美人美人,胸部最沒!

  嘿,舒服!

  後院,雲七夜躺在草地上,春風拂面,愉快閉上了雙眼。人生在世,春光暖暖,吃飽了不享受陽光,豈不是浪費?

  正享受著,冷不防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年逾五十的陳管家氣喘吁吁的跑來,見雲七夜如此德行,不由皺眉,「皇子妃,您……趕緊坐起來,這要是叫人看見了,有失體統啊!」

  聞聲睜眼,雲七夜平靜地看著焦急的陳管家,怕什麼?新婚不潔,她的體統失得還不夠大嗎?再多一條又何妨?

  見雲七夜毫無起身的意思,陳管家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決定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皇子妃,殿下納妾,老奴知道您心裡難過,不好受。可是,您好歹也顧忌一下自己的言行嘛,您說是不是?」

  是屁,她上寧止的墳都不難過!

  伸了一個懶腰,雲七夜不忍再聽管家一廂情願的歪解,坐起了身來,「陳管家,找我有事?」

  「誒。」點頭,陳管家頓了頓才道:「方纔思月主子的丫鬟告訴老奴,說思月主子自小畏寒,再加之前幾日受了驚,更是睡不了陰面的房。所以,想要……」說到這裡,陳管家停了下來,有些為難的看著雲七夜,一時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所以想要睡我的房?」她替他說。

  「……嘿。」笑得尷尬,陳管家眼睛亂瞟起來,反正是不敢再看雲七夜,沒記錯的話,皇子妃也怕寒吧?前幾天又在雨裡跪了那麼久,也不好受呢。可,可誰叫她名節不好呢?單這一點,她就翻不了身了。哎,真是為難他這個傳話的。不由歎了一口氣,陳管家好心道:「不過,您……您可以搬到西房去,那裡下午還能照一會兒太陽,暖和。」

  「好。」一個字,雲七夜答應的頗為利索,笑吟吟的表情,更是狀似毫不在意,「既然她畏寒,那就搬吧。都是侍奉殿下的,分什麼先來後到?」

  沒想到雲七夜這麼好說話,管家一喜,慌得點頭:「多謝皇子妃成全,老奴這就給殿下回話去。」

  挑眉,雲七夜看著忽的有些躲閃的管家,「殿下也摻和了?」出乎意料,不過想想也理所當然,他不是說喜歡柳家小姐麼?呵,真是好個絕配呀,男的陰險,女的惡毒!

  「老奴……老奴多嘴!」簡直就是往皇子妃的傷口上撒鹽巴,生性善良的男人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再也不好意思的看著雲七夜,低著頭不好意思道:「其實這事,這事吧……哎呀,皇子妃您大人大量,也別和思月主子一般見識。這個其實吧,其實思月主子挺可憐的,臉蛋都被壞人劃破了,咱家殿下也是憐惜她!怎麼說呢……反正,皇子妃您別往心上去啊!好吃好喝的!老奴,老奴告退了!」說完,陳管家轉身就走,腳步之快,好似身後有餓狼追趕般。

  「都可憐。」坐在草地上,雲七夜望著陳管家漸漸看不見的背影,臉上的輕鬆不復。她垂眸捏著自己的手指,喃喃自語,聲音低的像叢中的蟲兒:「都可憐,可誰來可憐我?」

  ——七夜,嫁給九殿下後,要好好相夫教子。他身子不好,你多費心些,好好過日子。你替爹辛苦了這麼多年,也是時候歇歇了。爹不求其他,只希望你能幸福。

  閉眼躺回草地上,雲七夜望著萬里的蒼穹,白雲蹁躚,漂亮極了。滿園的花朵開得也盛,呼吸間,滿是馥郁怡人的芳香,偶有幾朵合歡花垂落,淡淡的粉色,不濃艷,甚至有些不起眼,可是細細看去卻不比別得花差什麼,甚至有種沁人心脾的美。

  隨手拿起一朵落在胸口的花朵,她閉眼輕輕一嗅,幸福?忍不住一個哈欠,她困了。伴著花香閉眼睡去,任由時光流逝,她從來沒有想過那兩個字。

  因為,太遙遠。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但我知,他永不會來。

  沒人愛我,我愛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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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63 發表於 2012-2-12 05:42 PM

019  有趣

  雲七夜,答應了?

  紅燭燃燒,喜慶的新房裡,紅色的龍鳳喜床,紅色納百子帳紗,紅色的鴛鴦被褥,紅色的枕……一切皆是喜慶的紅色。

  內室,唯有新娘和隨身的丫鬟。

  一身鳳冠霞帔,蓋頭下的女子刻意壓著聲調,帶著隱隱的驚訝。「她居然肯答應?」

  躬身附耳,丫鬟打扮的少女眉眼一動,得意洋洋道:「而且聽陳管家說她答應得還很利索呢。」

  「是嗎?」

  「可不是?」笑得愈發得意,碧桃努嘴,「殿下專門向奴婢打聽了半響,知道您畏寒,體貼您住不了陰面。何況雲七夜不潔之身,哪能比得上小姐您?如此,她非但沒有理由,更沒資格拒絕。」

  聽得仔細,一想到那樣冷漠的男人居然能如此關心自己,柳思月不由一喜,隨口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見柳思月誇讚,碧桃忍不住討好道:「小姐,何不趁熱打鐵?」

  「怎講?」

  「您才如此,雲七夜就如此示弱。呵,她肯定是自慚形穢,不敢和您爭嘛!」

  聞言,柳思月笑:「弱不弱我還不好說,但是她和殿下剛成親不過三日,殿下就娶了我,她一定受了不小的打擊。」

  「就是說嘛,那賤人心裡一定氣得想要上房揭瓦,可是又得忍,想想就可笑!小姐,您以後大可放心而為,就好能將那賤人趕出別院,這樣您就可以做上正妃之位了呢。」

  聞言,柳思月的手指微微一緊,語氣卻是淡淡,「又是賤人,又是爭奪的,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要是叫殿下聽了去,豈不是會說我心存嫉妒,不守婦德?」

  咋舌,碧桃看不見柳思月蓋頭下的表情,但一想起以前的教訓,慌得下跪求饒:「小姐饒我這一次,奴婢一時嘴快,下次一定會注意!」

  「下次?」帶著嘲諷,柳思月的聲音有些陰沉,「沒有下次。難道你這麼快就忘了她們幾個的下場了?碧桃,我最恨身邊的人犯錯,尤其是牽連到我的錯誤。從今往後,你給我緊緊記著,要不然,到時候別怪我心狠!」

  聞言,碧桃慌得幾個叩頭,膽寒顫顫:「小姐放心,奴婢定是謹記於心!」

  「時候不早,殿下也該進房了,你先退下去。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是,奴婢告退!」點頭,碧桃如遭特赦,慌得起身,轉身跑出了喜房。

  待她一走,柳思月的唇角一扯,恩威並施,諒這丫頭以後也不敢壞她的好事。伸手,她摸了摸掩在蓋頭下的臉頰,原本光滑細膩的左臉上,赫然一道凹凸不平的傷疤,宛若條毛毛蟲爬在了臉上,著實有失美感。若在幾日前,她一定恨死這道疤痕,容顏破相之痛幾欲叫她抓狂,恨不得全天下的女子都是刀疤臉!

  不過她現在不氣了,常言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那日,若不是那些歹人,她也不會和他相遇呢。心裡倏地便是一陣澎湃,怎也不曾想那晚出手相救的男子竟會是外界傳言病入膏肓的九殿下。那人美得驚人,身手快捷若鬼魅,完全不像爹口中的半死人。能嫁給他,就算和爹斷絕父女關係,似乎也值得。畢竟,她的後半生是夫君的,可不是父親的!

  思及此,女子不禁抿唇低笑,心情大好。

  不過,也不是最好。

  「雲七夜?」一字一頓,柳思月意味深長咀嚼著這三個字,指甲慢慢掐進了肉裡,有些疼,卻能叫她保持清醒。對待敵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叫她沒有機會上場,直接將其扼死在幕簾後!

  天時地利,她佔得齊全。雲七夜的名聲不好,自然爹不疼娘不愛,沒人會幫她。二來,呵,殿下可是很疼她呢。

  唇角的笑意愈發深,柳思月安心的坐在床上等待。漫長的等待中,不知過了多久,喜房的門吱呀一聲,驚得她回神,一顆心徒然跳快,寧止麼?

  然而,那人的腳步停留在數米之外,一動也不動了。為何?

  雪白的斗篷,雪白的錦袍,喜服早已褪去不見,絲毫不在意今天是大喜之日。男子兀自站在數米外,瞇眼的看著床上的女子。好像是叫……柳,柳絲?還是……柳四月?

  想不起來。

  漫長的靜默,好似空氣都不流動了,柳思月心下不由升起一股焦躁,他在做什麼?為何不揭她的蓋頭?莫不是……因為她臉上的傷疤?可是……

  「嚓——」倏地,蓋頭被揭開,突來的光明入眼,光線停駐在女子有些陰沉的臉上。不過一瞬的怔愣,她迅速扯唇嬌笑,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

  波光似水,她抬首看著眼前的男子,慌亂之色早已不復。鵝蛋臉,左臉一道食指長的傷疤,但也能看出女子的秀美。如柳的眉下,一雙水波眼含魅,小巧的鼻下,兩瓣唇嫣紅誘人。一身紅色嫁衣的映襯下,越顯女子的嬌小柔媚。

  兩相對視,男子的臉上波瀾不起。

  「殿下?……」是寧止沒錯,可是為何穿白色的衣衫?大喜的日子,多觸霉頭?正要開口問,柳思月驀地想起寧止的喜好,慌忙住了口,聲線一轉,柔嫩得猶如黃鸝,清脆悅耳。「臣妾柳思月見過殿下,殿下金安。」

  驀地扯唇,笑得意味深長,寧止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的女子,聲音低柔,「委屈你了。」

  「嗯?」被寧止突如其來的話弄得有些不明所以,柳思月看著他,保持著端莊的笑,「恕臣妾愚笨,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咫尺之距,男子眼中的波光流轉。躬身,他伸手撫上女子的下顎,輕輕佻起,聲音悅耳,卻帶著隱隱的蠱惑,「冰清玉潔如柳兒你,做妾不覺委屈麼?」

  柳兒?他叫得如此親暱,柳思月的臉倏地便是一紅,有些羞赧。寧止和她靠得近,那張漂亮得幾近妖邪的臉好似將她的定力吸去了一半。呼吸間,滿是他身上淡淡的蘭香,不濃不烈,卻引人入醉。

  「殿下嚴重了,我……臣妾能嫁給殿下,便已知足,何況,臣妾的臉……」

  「我很喜歡。」

  「喜……喜歡?」渾身驀地一熱,好似全身的血液都聚集到了腦部,柳思月怔愣的看著寧止,臉上燙得灼人。他說,他喜歡?

  笑得魅惑,寧止低頭附耳,宛若罌粟般誘惑的聲音直直穿過女子的每一個毛孔,「所以見不得你委屈。」

  委屈?因為做妾麼?倏地明白了寧止的心意,柳思月的手指一緊,眼瞳緊縮。

  窗外,明月皎潔,偶有晚風吹過,捲起一片花香。

  叢中,蟲兒低鳴,好似樂曲。

  迴廊處,大紅燈籠高掛,被晚風吹得左右輕搖。

  樑上,倒掛著的黑衣人努力透過窗縫看著裡面的景象,差點因憋笑從樑上摔下來!——好有趣的洞房!

  廊道外的小徑上,巡夜的侍衛們走過。為首,秦宜的腳步忽的一頓。轉頭,他瞇眼望著一處,握著劍的手一緊,快速拔劍直指樑上,帶著內力的聲音不高,卻足以叫隱藏在四面八方的暗護聽清,「有刺客!」

  房內,寧止聽得清楚,轉頭,不曾多看,他直直看向那扇窗戶。透過縫隙,男子和那人的眼眸相撞。黑衣蒙面,那人一愣,原來,你也知我在外面!

  呵,有趣!

  

020  對手

  兩相對視,黑衣男子笑,寧止生的漂亮,甚至比女人都漂亮。吸——好多口水喲!

  被他那樣望著,寧止倏地生出一股難以名狀的感覺,眉頭微蹙,森冷開口,「殺無赦!」

  門外,聽得清楚,秦宜面色一凜,不曾親自動手,揮手示意身後的侍衛,「上!」

  立時,數名侍衛拔劍出鞘,揮劍向樑上之人襲去。剎那,原本平靜的空氣被銀芒擊破,勢不可擋!

  樑上,男子不疾不徐。伸手,他將臉上的面巾緊了緊,在數道劍芒掃來的前一刻,身形一悠,直直向第二根樑柱躍去!哈,沒刺中!

  一瞬的怔愣,秦宜握劍的手倏地緊了緊,不曾想刺客居然能避得如此不慌不忙,甚至可以說是悠閒!話說回來,如此身手,又怎會被發現?

  不遠處,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寧止緩步出房,面無表情的看著廊道上的打鬥。見狀,秦宜迅速走到男子身旁,保其安危。

  「變陣!」

  一聲高喝,一名侍衛率先起步,長劍一揮,幾個起落間落在了黑衣男子的身側,搶先封住了他的去路。

  哎,無趣!

  他想和天下第三切磋,而不是這幫小蝦米嘛!再說,要不是為了天下第三,他又怎會自曝行蹤?不爽,不爽!

  快刀斬亂麻!

  抿唇,天下第二的赫連雪終是抽劍,霸氣的向一干侍衛削去。勢如銀虹破空,銳利地刺破了空氣,發出了陣陣劍鳴!

  戾氣撲面,幾人只覺「嗡」的一聲,劍氣刺得他們面頰生疼。腳尖微點,幾名侍衛駭然,迅速向後掠去,險險避開了赫連雪的劍。同時,其中一名身形凌空,直直對準赫連雪,迎風一斬!

  面紗後,赫連雪的眼睛狡黠地一眨,身形凌空而起,一腳將那名侍衛的劍踢開,而後踩上他的肩膀狠狠一蹬,朝廊外掠去!

  身後,被他蹬得身形一晃,那名侍衛直直向後飛去,順帶撞到了好幾人,極為狼狽。

  「追!」惱怒的喊著夥伴,一名被撞得險些摔倒的侍衛慌忙穩住身子,提力緊追!幾個凌空凌空翻越,他已經追到赫連雪身側,正要伸手拉扯之時。但聞赫連雪陰陰一笑,身形猛的頓住,翻身躍到了一旁的廊道,直直將急奔中的侍衛甩到了前面,掉進咫尺的人工湖裡!

  落水鴨!

  「哈哈!」忍不住,赫連雪噗嗤笑出了聲!可是,還是不如另外兩個人來得有趣!為了和秦宜交手,他刻意呼重了幾絲氣息,但也算微弱。不曾想,寧止竟也聽到了,著實叫他驚訝,感歎不虛此行!

  不過,想他寧止病秧子一個,武功應該高不到哪裡去。

  至於秦宜嘛——流凰之所以能成為天下第一,除了自身的武功修為外,還在於他捏著幾大高手的致命把柄,他熟知各大高手的弱點,甚至好幾人的死穴。早先,他用命換得其中兩人的機密,其中一個便是秦宜。

  擅暗器,遠攻。

  這麼威嚴的殿下府邸,禁用暗器。

  最重要的是,這麼小的廊道,不宜遠攻。

  思及此,赫連雪惡意的笑,掃眼,寧止立於迴廊,輕攏斗篷,悠閒的觀戰。只不過,他手裡多出了把——羊脂白玉扇。

  春夜算不上熱,甚至還有些涼意,拿扇子做什麼?而且,那扇子好大,比平常的扇子足足大出兩倍。

  看得出赫連雪面紗後鬱悶的眼神,寧止不理,纖長的指輕輕摩挲著扇骨,眸光流轉間,手中的扇子啪的張開,白淨無暇的扇面上,唯有狂草「止」字。

  手腕翻轉,寧止抬眼看著赫連雪,猛的將手裡的扇子飛擲了出去,張開的扇面刺破空氣,立時發出陣陣風鳴!

  一愣,赫連雪眼裡閃過一抹精光,揮劍迎向那柄扇子。然,不過一瞬,那柄扇子竟驀地射出道道白光,瞬間從扇骨中心射出了數柄小扇,從半空中一波又一波的刺來,或密或疏,或猛或柔,陰狠難測,將赫連雪逼得後退了幾步!

  微咳幾聲,寧止猛然飛身躍出迴廊,將空中的扇子歸手後,手腕一轉,小扇歸位,扇面卻忽的變成了刀面,兀自發著森冷的寒光,直直刺向赫連雪的脖頸!

  短兵相接的瞬間,天雷勾地火!

  挑眉,赫連雪手中的劍橫掃,迎向寧止!

  下一瞬,只聞劍刃相撞的響聲,甚至撞擊出了辟里啪啦的火花。躬身立於遠處,眾人只見兩人移動身形腳步愈加迅速,劍鳴聲聲間,白黑兩色的男子,以及銀白森冷的劍芒著實看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驚歎連連!

  招招狠絕,不死不休!

  寧止的扇子來得霸道,甚至詭異!赫連雪心中驚歎,久病之人,卻能有如此優秀的身手和速度,著實叫人震驚!

  扇面側翻,險險刺進赫連雪的肩頭。握劍,赫連雪迎風劈斬,劍氣翻滾。向後退開,寧止手裡的扇再次飛出,直襲他的面部!

  揮劍欲擋,赫連雪卻不提防寧止猛然欺進,手裡赫然又是一柄小扇!眼裡的殺意迸射,寧止收攏著的小扇宛若一柄匕首,襲向赫連雪的腹部。一驚,顧不得揮擋大扇,赫連雪偏頭,於扇面擦臉而過,抬腿踢向寧止手裡的小扇!

  翻身躲過,寧止陰冷的看著赫連雪,伸手將大扇奪回!

  「殿下,好生霸道的功夫啊!」略有些急促的喘息,赫連雪誇讚一聲,與此同時一個橫掃千軍,伸腿絆向寧止!迅速後退,寧止腳尖輕點身後的柵欄,借力反彈,揮扇向赫連雪!

  一時,兩人打得難分難解,竟是實力相當的斗絕!一個難得碰上對手,一個難得動筋骨!兩相交手,血液最深處的征服感齊齊迸發而出,誓要將對方打敗,使之臣服!

  有你,便不能有我!

  一扇,一劍!

  狠辣決絕,局面漸漸險惡。圍觀的人也感覺到了那股強烈的戾氣,不死不休!一時,大氣也不敢呼一聲。

  反手一擊,赫連雪出手狠辣,根本不給寧止迴旋的餘地。一掌打上他的胸部,逼得他悶哼一聲,險些跪地!

  「殿下,得罪了!」厲喝一聲,劍氣鋪面而來!

  反應迅速,顧不上胸口的激盪翻滾,寧止硬生生以扇柄抵擋。兩兩相撞,火花冒出,強力的撞擊震得兩人虎口一顫,幾處血痕瞬時溢出。

  眼裡一絲詭異的光芒,不待赫連雪反應,寧止猛的收扇,激得赫連雪身子踉蹌一晃,而後一腳踢向他的肩膀!趁對方無暇反擊之時,寧止手腕一動,扇面寒光四射,霸絕的刺向赫連雪!

  然。

  「咳咳咳!」驀地收手,寧止身子踉蹌後退幾步,劇烈的咳了起來。被赫連雪的那一掌激得肺部一陣激盪,翻江倒海般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聲噴了出來!

  「殿下!」駭然大喊,秦宜慌得奔到寧止跟前,伸手將搖搖欲墜的男子扶住,「殿下!」

  「咳咳咳!!——」滿嘴是血,痛從骨髓中揮發出來。寧止抬眼望著赫連雪半空中猛然收回的劍,為何不趁機殺了我?

  「哦喲。」驚訝出聲,赫連雪看著不住咳血的男子,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愧疚道:「不……不好意思啊,下手太……太狠了點。」

  「咳咳!」

  「這個……」撓頭,赫連雪面紗後的眼珠微轉,「告辭了!」語畢,他飛身欲走!

  卻不提防,一陣銳利的風聲刺過!

  疼!

  一枚小鐵錐赫然刺進了他的肩膀!

  還有毒!

  該死的!

  心下咒罵,赫連雪眼前一瞬間的黑暗,激得他身形有些滯慢,卻又不甘心就此倒下去!咬牙,他摀住隱隱作痛的肩膀,飛身躍上屋頂,踉蹌奔走!

  房下,寧止生生吐出胸口的鬱積,鮮血流過他俊削的下巴,將胸前的衣襟染紅了一片。隱忍了數日的淤血被赫連雪方才一掌激出,胸口抽痛!

  「秦,咳咳!秦宜。」

  「殿下,他快要跑了,屬下只有出暗器了!」焦急的看著寧止,秦宜手裡的第二枚暗器被生生按下。

  「那就搜。咳,掘地三尺,給我把那人搜出來!」他中了毒,跑不遠。何況,暗護,五行陣,進院容易,出院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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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63 發表於 2012-2-12 05:42 PM

021 帶路

  門牆呢?

  滿眼的花紅紅柳綠綠,就是不見黑色的門牆!

  頭暈眼花的看著怎也走不出的花園,赫連雪頓覺背上的傷口更痛了,忙不迭又吞了一顆解毒丹,不是什麼大毒,暫時可以壓制下去。

  可,門牆在哪裡?

  人有失足,馬有失蹄,武功再高又有什麼用?身上有傷,他不敢使輕功走屋頂,唯有閃躲在花園小徑,層層疊疊的香草花樹,怎也走不出去。

  咦,方才好像來過這裡!

  頓時頭疼萬千,男子望天無語,唯有緊握手中的劍。不遠處,隱隱約約聽見搜喊的聲音,越來越近。環視左右,並無可躲之處。赫連雪咬牙,敏捷的躍出這一塊花田,可旋即又落入了另一片花海。

  滿眼粉白色的野薑花,肆意的開在月下。這種花兒,一朵兩朵並不怎麼吸引人。可是,當成千上萬朵野薑花連綿盛開,那便是此生最美的風景,美得足以叫人忘卻呼吸。晚風吹過,朵朵野薑花輕輕舞動,有甜而不膩的芳香撲鼻。

  月下花間,赫連雪看著眼前的花海,一瞬的怔愣,竟有種羽化而飛仙之感。掃眼,驀地望見花海裡的一抹紅,犖犖月光下,一身紅衣如炬的女子靜靜的躺在花間,朦朧飄忽,恍若鬼魅精靈。

  陳管家一走,她隨即轉換了陣地,繼續補眠。涼爽卻不失暖暖的晚風,幾許浸入衣衫裡,說不出的愜意。驀地,原本慵懶的睡姿倏地緊繃僵硬,一股強烈的存在感令雲七夜寒毛直豎,內心的警鈴大作!

  有人!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十指一緊,卻沒有摸到自己的想要的東西,呵,還有一個月才能殺人呢。

  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她心下哀嚎,不曾睜眼,面不改色的繼續睡覺。然,冰涼的劍刃倏地駕上了她細嫩的脖頸,絲絲的寒氣,透骨,還挺銷魂兒。

  近在咫尺,赫連雪目不轉睛的看著雲七夜,刻意變換了的嗓音,低啞中帶著威脅,「姑娘,識相的話,不要叫!」

  劍刃加身,她哪裡敢叫?

  深深的呼了口氣,雲七夜睜開了雙眼。一動不動,她仰望著眼前的黑衣男子,從花圃到這裡,足有幾米,她居然沒有聽到他來時的腳步聲。而且,他的呼吸比方才更輕微了,對她起疑心了?

  話又說回來,要是這男人的手不小心那麼一抖,她立馬可以下去報道了!視線上移,夜色有些黑,她看不清什麼,只知他瞪著她,眼神毒辣,隨時可能一個不爽,然後一劍戳死她!

  幾不可聞的一聲哀歎,虎落平陽被犬欺啊!她不想死,她還想青山長在,綠水長流!亦變換了嗓音,她驚懼出口,「敢問……英雄何事?」

  面不改色,赫連雪目光深邃,一瞬不瞬地盯著雲七夜,今兒見鬼了不成?方纔這女人明明也感知到了他!

  「你剛才看見我了?」

  嚥了口唾沫,雲七夜擺手,「沒有!」

  他信,因為她一直躺在高高的花叢裡,那視角是看不見他的。「那你怎麼知道我進了院子?」

  啞然,我忍我忍我忍啊……忍得好啊。「英雄,這個……有的人生來就是給人敬仰崇拜的,您看啊,就算您再怎麼想遮掩自己的光輝,那還是會光芒四射的!黑夜,黑衣,掩不住您的光輝啊!」

  有些想吐,赫連雪面皮一抽,雖說看不清雲七夜的模樣,但隱約能看見那一雙狡黠的眸,這女人,會武功?

  靜默的對視著,赫連雪倏地詭異道:「你知不知道,我是鬼?」

  「……」像吃了個蒼蠅一樣,雲七夜啞口無言。

  看不見她的面色,只知她的氣息絲毫不亂,不似一般膽小的女子!思及此,赫連雪的目光一沉,手裡的劍握緊,「你會武功?」

  「不……不會。」慌忙搖頭,雲七夜裝作不知他的殺心,背上的冷汗四起,「我不會那玩意兒。」

  「是嗎?」明顯不信,赫連雪手腕微轉,挽了一個劍花收劍,而後躬身蹲在了雲七夜跟前。伸手,他不容拒絕的抓過雲七夜的手,扣上了她的脈。半響,他微微蹙眉,「你的左手怎麼了?」

  「沒什麼。」一臉老實,雲七夜道:「早就廢了。」

  聞言,赫連雪瞇眼看著她,根本感知不到她的氣脈,廢人一個,談何會武?

  廢人一個,他們才好欺負她。心下哂笑,雲七夜隨即問,「英雄,你有沒有聽見有人在喊?」

  側耳聽見搜喊聲,赫連雪眉頭皺得緊,轉頭沖雲七夜道:「姑娘,勞煩送我到門牆。」

  原來是個路癡啊。可是——「你就這樣走嗎?」不先殺個人再走麼?寧止和柳家小姐還在喜房裡呢!

  「方纔失禮,還望姑娘海涵。」以為雲七夜想要叫自己道歉,赫連雪輕道了一聲,手裡的劍卻沒離她的身,寧止的手下,各個老奸巨猾!

  呵,想要借刀殺人,可人家不如她的意。

  眼看那把移到自己腰間的劍,雲七夜挑眉,慢慢站起了身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人家說什麼那便做什麼吧。不過,這男人的功夫使得極為複雜,甚至是雜亂,叫她暫時猜不出他真實的身份。輕功用的是華山宗法。但翻轉劍花的時候,隱約又是武當劍法,更甚的是,扣她脈的時候,竟然用了少林密不外傳的小擒拿手。各大門派的武功路數,他用得如此融會貫通,絲毫不顯突兀。單這一點,不容小覷。

  九宮八卦陣,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瞇眼看清所在花園的陣型,雲七夜低頭唯唯諾諾,「英雄你不要殺我,我……我可以帶你出去的!」

  「有勞。」

  轉身走在前面,雲七夜連回頭都不曾。遠處有燈光,要是叫她不小心看清了他的身形,殺人滅口怎麼辦?

  亦步亦趨,赫連雪不遠不近的跟著雲七夜,始終不超過三步,那把緊握在手裡劍更是蓄勢待發。

  走了半響,也不知雲七夜怎樣帶得路,卻偏偏剛好閃躲開了那些搜查的人,一路出了花海,走過湖面小橋,步入小道,隱隱可以望見遠處的門牆,赫連雪不由鬆了一口氣,「多謝姑娘領路。」

  這聲音,帶著謝意,也有隱隱的歉意。

  挑眉,雲七夜不言語。

  身後,劍刃向後抽離的幾許,見雲七夜不搭理,赫連雪忍不住問道:「姑娘是院裡的什麼人?」

  「丫鬟。」她答得利索。

  丫鬟?看她一身紅衣華服,赫連雪明顯不信,「只是個丫鬟?我看不像。」

  「呵。」一笑,雲七夜擺擺手,「英雄你太看得起我了。」

  「不會,我的眼光一向很準。嗤——」說著,冷不防背上的傷口作痛,赫連雪咬牙不發聲,該死的秦宜,下手倒是挺狠的!可一想到寧止,他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在北齊的時候不是沒聽說過他擅使暗器,只是沒想一把扇子居然被他使得如此狠辣!

  不過,怎也沒有流凰那廝毒辣!別說是惹毛了他了,只要一個字不順他的意,他可以皮笑肉不笑的毒死一城的人,連眼都不眨一下!男女老少,婦孺小孩,阿貓阿狗,甚至螞蟻小鳥,一個活口也不給留!

  想著,赫連雪又吞下一顆藥丸,正了正臉色,瞇眼看著前方的雲七夜。紅衣襯得她脖頸間的肌膚嫩白似雪,夜來風起,她穿的單薄,但全然無蕭瑟之意。

  「敢問姑娘芳名?在下定當銘記帶路之恩!」欠什麼都行,反正欠了也不還!但是,不能欠人情!

  汗流浹背了。別,英雄你千萬別記!要是叫寧止知道了,還不拔了她的細皮?「呵,您說笑了,不就帶了路嗎?呵呵。」笑得干,雲七夜不著痕跡的擦了把額上的冷汗,撒謊,「至於這個芳名,我叫桂花。」

  「桂花?」咂摸著這個名字,赫連雪猛的停步,壓低聲音道,「有人。」

  話音方落,一記大喊驚了雲七夜一大跳,「皇子妃!!」

  冷汗如泉湧,她的身份暴露了。轉頭,黑衣英雄已然不見。不過,隱約感知到他在頭頂的樹上,灼人的視線幾乎能射穿她的後腦勺!

  

022  左手

  「皇子妃,是您嗎?」黑漆漆的,一干侍衛向兩人這邊跑來。

  為首,陳管家氣喘吁吁的看著跑著,時不時拿出帕子擦擦額上的汗水,「哎喲,累死我了。果然……是您吶。我說皇子妃啊,您……您怎麼跑到這裡了?哎喲,容我喘口氣。皇子妃啊,快,趕緊回房去吧!方才府裡……呼……府裡進刺客了,您可別亂跑,莫說院子裡全是機關陣法,也得小心被賊人傷到啊!」

  原來是來行刺寧止的,那男人真是歹命,第二次洞房都不得安生!

  目不轉睛的看著陳管家,雲七夜面露驚恐,雙肩顫抖,膽怯的模樣盡入了眾人的眼,再淫蕩的女人,也是女人啊。

  「謝謝陳管家您提醒!我……我這就回去!」

  「這就對了!您趕緊回房去吧,別亂跑了!咱們要去看看殿下有沒有事!」語畢,不待雲七夜回話,陳管家焦急的領著一干人向新房跑去。

  待人走遠,樹上,男子戲謔一笑,目光不離開雲七夜,仍是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丫鬟,桂花,皇子妃。」

  面不改色,雲七夜轉身望著樹上的男子,臉不紅心不跳,「伺候殿下不就如同丫鬟伺候主人麼?至於桂花,那是乳名,奴家閨名柳思月。」

  柳思月?

  立於樹上,赫連雪笑,「我記得皇子妃乃首富之女,按理,應該姓雲吶。」

  歪頭,雲七夜玩捏著手指,笑的嬌媚,她在賭,「奴家是殿下新納的妾,方才在新房,英雄沒看見我麼?」

  「哦?」瞇眼,想看仔細雲七夜的模樣,方纔他只顧看寧止了,可沒顧上看柳思月。然而逆著光,他只能模糊看見她那雙流轉的水眸,臉上應該有疤吧?眼珠微轉,她身上的紅衣很符合新嫁娘的身份,而且方才下人對她還蠻恭敬,倒不像是雲家那位不潔的皇子妃,「呵,皇子妃的腿腳好快,不過一瞬間的功夫,就從新房跑到花園來了。」

  「英雄見笑了,奴家生性膽小,曾經被人行刺乃至面容毀傷,可謂是身心俱傷。所以一見刀劍,也顧不得其他,閉眼就衝到花園裡了。本以為花園的陣法能夠阻攔英雄您,可不想我和您竟如此有緣,還是碰見了。」這樣的理由,毫無破綻。語畢,雲七夜徑直轉身,緩步前行,「趁現在,您還是趕緊走吧。」

  聞言,赫連雪忙不迭從樹上跳了下來,快步走到雲七夜身旁,有微弱的光,她的左臉上好像真有塊疤。「不想您居然是皇子妃,在下失禮了。」可是,這女人太過淡定,淡定得叫人生出一股詭異。「皇子妃為何不問我的名字?」

  為何要問?問了你會說真名麼?再說,記太多的名字會增加她腦子的負荷。轉頭,雲七夜很配合地問,「敢問您叫什麼名字?」

  「我叫雪花。」

  「……」一個大男人叫雪花?真是……惡!瞧他那雙笑彎了的美眸,明擺著,對不起,我在說謊,你就當我放屁吧!

  不由地打了個寒戰,雲七夜轉頭不看赫連雪,他明顯在揶揄她方纔的「桂花。」

  「柳思月……」驀地,赫連雪撲哧一笑,絲毫不避諱對方的「身份」,似乎覺得這三個字很有意思,重複了好幾遍。「柳思月……好,我記住了!」

  記吧記吧,反正不是她。

  不刻,門牆立於眼前,赫連雪笑的輕鬆,「多謝柳姑娘!」不曾叫她皇子妃,他逆光一笑,帶著隱隱的趣味。伸手,他隨即解下一根白玉髮簪,不容拒絕的塞到了雲七夜手裡,「此乃在下的信物,留住他日相見之證。」

  髮簪,定情?一個惡寒,雲七夜面不改色地將髮簪收回衣袖裡。

  「他日柳姑娘若是有差遣,只消出此髮簪,整個江湖,為你所用!」

  聞言,雲七夜挑眉,待抬頭之際,赫連雪已然躍上牆頭,正欲出牆之際,卻又驀地回頭問,「柳姑娘,你怎麼嫁給寧止了?」

  微怔,雲七夜道,「聖上下旨。」

  面皮一抽,赫連雪抿唇,思量片刻後,真誠道:「太不幸了。」

  牆下,雲七夜笑,但見赫連雪敏捷地消失在夜色中。隨手將臉上那塊匆匆粘上的傷疤扯去,藉著微弱的光,她低頭看起了手裡的玉簪,樣式簡潔,卻是上好的藍田玉打製,通體晶瑩似雪,剔透無暇。

  眼珠微轉,幾不可聞的一聲歎息,這可是勾結外敵的罪證啊。

  赫連雪。

  一笑,雲七夜手指一緊,本想捏成粉末,可惜啊,武功不濟。仰頭望月,歎息聲聲,還是規規矩矩的毀屍滅跡吧。一甩,雪色的簪劃過夜空,被她隨手扔進了一旁的灌木叢,再也尋不到。

  片刻,只覺一陣風過,幾名黑衣人齊齊跪於女子跟前,壓低聲音恭謹道:「七少,外牆的暗護已被我們引開,短時間內,一般的高手都可以出入。」

  微微點頭,「可有流凰公子的消息?」

  「沒有。」

  「那就繼續關注吧。」輕聲說著,雲七夜轉身離去。黑暗中,讓人無法辨別出她臉上的笑意。寧止越來越有趣了,居然有趣到放出流凰在別院做客的消息。如此,只是為了讓人大鬧你的第二次洞房?嘖嘖,雖說柳家小姐毀容,可好歹也算是狗尾巴花一朵,你居然放著不去採。這叫美人情何以堪?

  「皇子妃!!」猛的,又是一陣吼,震得雲七夜耳膜嗡的一聲響。迎面,陳管家焦急奔跑著,「我還以為您回房了呢,怎麼還在這兒?可叫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啊喲,好找啊!廢話不多說,您快跟我走,殿下被刺客拍了一掌,咳了好多血,您快去看看吧!」

  赫連雪居然打傷了寧止?

  蹙眉,雲七夜抬腳跟陳管家向喜房跑去,一進房,撲面而來一股血腥味,外廳裡更是一團亂,擠滿了一群哆嗦的太醫,還有幾人衣衫不整的,想來是被人從被窩裡拽出來的。

  角落處,一身鳳冠霞帔的女子淚眼汪汪的坐在椅上,難掩面上的焦急。一旁,丫鬟打扮的少女正低聲勸慰,「小姐莫怕,那歹人已經離開了,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

  雜亂間,內室裡時不時傳出幾聲痛苦的咳聲,好似要將五臟六腑活活咳出來般。一旁,見雲七夜來,秦宜躬身一禮,不冷不淡的聲音響起,「皇子妃,殿下叫您來了以後便進去。」

  為何要叫她?

  皺眉,柳思月順著秦宜的目光看向雲七夜,一瞬的怔愣。美則美,可惜,還不是破鞋一個?

  不理會滿屋子異樣的目光,雲七夜朝秦宜頷首,轉身朝內室而去,越來越重的血腥味和咳聲,女子十指一緊,心頭油然生出一股焦躁,事態似乎有些亂了。「殿下?」

  象牙床上,寧止揮手屏退室內的人,漆黑的發,蒼白的面,嫣紅的唇,三色相交,竟有種淒艷之感。濃墨般的長髮散落於雪白的錦袍,領口處卻是血污一片,黑黑紫紫,顯然已經凝固多時。側頭,他瞇眼看著不慌不亂的女子,「咳!雲七夜,你過來。」

  點頭,雲七夜走到寧止床前,冷不防又被他扣住了手,唯有躬身靠近他。一時,血腥和幽蘭的味道相交,雲七夜眉頭微蹙,他扣著她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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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63 發表於 2012-2-12 05:43 PM

023  看了

  她的手有些涼……

  扣著雲七夜的手腕,男子狹長的眼眼瀲過兩泓幽光。下一瞬,他抬看著眼前的女子,聲音有些嘶啞,「咳!雲七夜,你很緊張?」

  「沒有。」

  「你在冒汗。」他盯著她光潔的額,分明滲出了絲絲汗珠。

  「有嗎?」挑眉,雲七夜看似漫不經心的抽回左手,摸了摸額上的汗水,「可能是方才趕來的時候太急了,陳管家說您被歹人打傷了,您還好吧?」

  「還死不了。」驀地有些惡劣的語氣,他任由她將自己的手抽離,卻又在下一瞬扯過了她一縷髮絲,將她拉的幾近欺上他的身子,「雲七夜,知道我為何叫你?」

  她搖頭。

  「明日午時隨我進宮,母后召見你我,咳!想要看看兒媳,咳咳,說不定,還會廢了你。咳,再嚴重點,叫你出家為尼!」

  鴻門宴?

  「好。」展顏一笑,她絕對配合。古有勾踐臥薪嘗膽,只要不是嘗屎,她能忍。

  瞇眼,他都如此過分了,她怎還能笑得如此燦爛?是天生的呆子,還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雲七夜。」

  「嗯。」

  「你很喜歡笑?還是喜歡自虐?」

  「……」

  「你知不知道你在滄流的名聲很差?」

  「知道。」所以,明天她有義務要整個滄流看好戲。

  「你不怕當尼姑?」

  「怕。」但是就算寧止當了對門的和尚,她也當不了尼姑!

  「咳咳。」微咳了幾聲,面色一瞬的蒼白,寧止有些疲倦,「笑的如此開心,你很希望我死?」

  一怔,雲七夜隨即覺得他有些刁難了,「反正,殿下你也不想活。」

  抓著床單的十指驀地一緊,寧止面無表情的抬頭,目不轉睛的盯著雲七夜,「誰說我不想……咳咳!!」話還沒說完,猝不及防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他慌得推開咫尺的女子,轉而抓扯著了胸前的衣衫,彎腰咳了起來,張口又是一股腥熱,點點殷紅濺染在被面,那張臉竟比紙還要白。

  「咳咳咳!!」再也停不下來的咳聲。

  眼見他如此的痛苦,雲七夜抿唇,頓覺方纔的話有些突兀。伸手,她撫上寧止劇烈起伏的胸口,想要為他撫平氣息。

  「咳!」閉眼咳著,忽然傳來被人觸摸的感覺。一驚,寧止倏地睜開眼,眼前的女子垂眸,睫毛形成了一彎扇影,她伸手撫順著他的胸口的氣息,恰如其分的力道,帶著一如既往的溫暖,如同那日。

  溫暖?

  蹙眉,他幾乎自嘲的笑了,怎會有溫暖?那樣奢侈的東西,奢侈到需要用很深的寒冷和疼痛才能體會到。

  「你在幹什麼?」揮手,他想要推開她。不曾躲避,她不慌不亂的撫著,專注於他胸口的眼神,隱隱有著認真。許是身上穿的單薄,她整個人顯得有些嬌弱,要是他推下去,指不定會讓她掉個胳膊斷條腿的!

  胸口一陣起伏,寧止硬生生的停手,停在了她身前幾分,不耐道:「咳,不准碰我!」

  微怔,雲七夜看著咫尺的男子,蒼白若紙的面,連帶著唇角那幾絲來不及拭去的殷紅,一身白衣襯得他虛弱不堪。然,眼中的凌厲仍在,彷彿懸崖上的荊棘花,用驕傲的刺來維護著自己脆弱的花/蕊。

  人的自尊都是這麼脆弱而敏感麼?

  「可殿下你很難受,咳了那麼多血,你不疼嗎?」

  咬牙,擦去眼裡咳出來的淚花,「我不疼!咳咳!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是嗎?」初見寧止,尊貴翩躚,然後刻薄,陰險,甚至戲謔。可今天,她又覺得他有些孩子氣了。「可巧,我也不喜歡碰別人。」

  「那你還碰?!」驢唇不對馬嘴,他胸口的氣息一滯,幾乎要惱了!「滾出去!」

  被他猛地爆發出來的吼刺得耳膜一陣嗡聲,雲七夜忙不迭收手,出嫁從夫,「是!」語畢,她立時起身,頭也不回的向外廳走去。

  「站住!」驀地,他又叫住了她。「叫陳管家進來,其餘的人都滾!」

  「誒!」乖巧應著,不用她傳話,外廳裡的人早已聽得清楚。擦了把冷汗,陳管家心有慼慼焉的看了一眼雲七夜,小跑進了內室。

  不遠處,聽著寧止的怒意,柳思月唇角赫然一抹冷笑。賤人,就知道惹男人生氣!嗤笑一聲,待雲七夜出來後,她緩步走到她跟前,福身作揖,聲音嬌媚悅耳,「妾身柳思月見過姐姐。」

  客氣的笑,卻不急叫她起身,「月月姐姐,我比你小一歲。」

  「……」咬牙,柳思月維持著僵硬的姿態,頓了頓道,「先來後到,妹妹我還是知道的。何況姐姐您行端性淑,妹妹沒嫁給殿下的時候,早就聽聞您的大名了。」

  「是嗎?」明顯的火藥味,雲七夜摸了摸鼻子,頗為不好意思,「沒想到我這麼有名?」

  「……」愕然,有名?是臭名昭著好不好?!待柳思月打算繼續譏誚時,卻見雲七夜徑直繞開了她,自顧自出門而去。「姐姐!……你幹什麼去?!」

  「睡覺。」夜黑風高,無事可做,唯有睡覺。但是睡覺之前,得有好心情,她不想被人攪壞。何況,往後有的是時間和柳家小姐磨嘰。

  為今之計,先解決明天的事情,見皇后?一聲笑,雲七夜愜意的走在迴廊裡,將那一陣咳聲遠遠拋到腦後,不帶半絲同情。先帝亂點鴛鴦,他恨她如此突兀的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可她何嘗不討厭他?

  一路向西房而去,路過好些走廊拐角,女子隨意的摸了摸手指,驀地聽下了腳步,眼瞳微縮!

  轉身,她大步回返。

  寧止!

  外廳裡,連帶著那陣劇烈的咳聲,方纔的喧鬧消失的無影無蹤。秦宜,陳管家,柳思月,那一干的太醫全然消失。寧止呢?在內室麼?可是聽不見咳嗽聲。

  眉頭微蹙,雲七夜放輕了腳步向內室而去。氳蘊的熱氣漫彌了一室,很是溫暖,她隨手扇了扇,哪裡來得熱氣?

  扇得七七八八,等看清楚熱氣後的景色,她嘴角一抽,差點血噴三丈!

  氤氳在一片水霧中,偌大的浴桶裡,灑滿了香體用的香草。淡淡的雲煙輕霧中,那人出塵不染,恍若幻影。

  背靠桶壁,寧止輕聲咳著,幾不可聞。閉眸養神,男子裸露著的上身全然暴露在這一片熱氣中,略有些蒼白的面上微微泛著幾抹病態的酡紅,墨蓮般的發隨意的披散著,偶有水滴順著髮絲慢慢趟過。熒熒的燈光下,裸背光潔無瑕宛若一塊美玉。

  聽見響動,男子睜眼,一雙眸子竟是澄瑩如水。轉頭,他斜斜的靠著桶壁,深深的看了雲七夜一眼,看得她有點發毛。

  一時,空氣裡靜謐地只剩下了兩人的呼吸聲,以及微微波動的水聲。

  ——去而復返,他被她看了。

  

024  發繩

  「咳咳咳——」不是都叫滾了麼?她又回來做什麼?偷看……他洗澡?

  前後不過半個時辰,她先是摸了他,現在又窺看了他的身子。陰鷙之色瞬時攏上眉梢,寧止盯著雲七夜,硬生生抑下那陣咳意,臉龐緊繃著僵硬的線條,清晰可見頸間脈搏的劇烈跳動。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慪的吞又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來。

  他被她看了!

  哈,自嘲萬千,從小到大,他第一次發現,他的心靈竟是如此的脆弱。

  ——去而復返,她把他看了。

  雙目圓睜,雲七夜一瞬不瞬地看著寧止,比那日的脫衣圖好看。重點是多日的夙願得償,她看見了他前面的光景,銷魂兒的鎖骨,結實寬廣的胸肌。

  吸——有點熱。

  滿室的熱氣瀰漫,她不著痕跡的踮腳,看得更清楚。這男人不僅生得美,而且生得妖。墨蓮般的烏髮隨意紮起,剩下的任由其浸入水中,水藻般綻開了妖嬈的弧度。白皙的膚,妖邪的眼,俊挺的鼻,嫣紅的唇……水波粼粼,滴滴的水珠緊貼,順著男子的弧線滑落,下顎,脖頸,喉結,鎖骨,胸膛,兩顆小粉莓(太黃,太暴力。本作者,馬賽克處理),曲腰……一層香體用的幽蘭干花漂浮水上,下面的,她看不見了。

  微微一曬,雲七夜咂摸著唇,視線上移,盯著寧止的臉,他的面上有抹不正常的酡紅,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害羞。不過不同於他,她的心都是黑的,不會臉紅!

  看什麼看!有些想咳血,寧止狠狠的瞪著雲七夜,誰也不肯先妥協,睜得越來越大的眼……一顆豆大的水珠從額上滲出,轉而滑落到睫毛上,他眨眼,那顆水珠轉瞬跌落至唇瓣,卡住不動了。

  有些癢。

  想要伸手擦去,可雲七夜虎視眈眈的看著,他驀地覺得有種全裸相見的窘迫,好似水下面的身子也被她窺了去。

  不能亂動。

  水溫好像比方才熱了些,有些窒息。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眼珠微轉,頓時有了主意。紅唇輕啟,他看似漫不經心地伸出了粉色的舌,順著唇角慢慢探尋,舔舐了一圈,終於將那顆水珠舔去。

  舔得無限的妖嬈和誘惑,渾身一抖,甚至有些酥癢,雲七夜嚥了口唾沫,率先妥協,聲音卻是有些吊兒郎當,渾然不覺失態,「殿下,洗澡呢?」

  看了他的身子,她居然還能如此悠閒!握拳,寧止又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極力壓抑,「你眼睛瞎啦?!」

  隨著說話的動作,他的身子向上提了提……

  見狀,雲七夜抽氣,她的額上好像也滲出汗水了,有些燥熱,夏天不還有一個月才來麼?不自禁捏了一遍手指,她呼了幾口氣,想要涼快些。寧止呢,他熱麼?想著,她又不甘心地看了寧止幾眼。

  還看?!順著雲七夜的目光,寧止猛的意識到自己的身子有些向上了……一驚,他慌得向水下移了移。可,水溫是不是涼了?陳管家燒的是冷水?!他的體溫都比水熱!

  好不容易將自己的上身遮掩了大半,他不甘心地瞪了雲七夜一眼,耐性終是被她毫不羞赧的神色耗光,惡狠狠迸出五個字:「滾出去,關門!」

  滾出去關門?

  「誒!」點頭,雲七夜不由擦了擦臉上的水漬,被熱氣熏的。轉身,她快步跑出了內室,關門。

  終於滾了!

  驀地有些濃重的呼吸,寧止瞬間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脖子一仰,他疲乏的靠到了桶壁上,目不轉睛的看著天花板,腦子裡卻是——該死的雲七夜!想著,他伸手將額上的水漬擦去,被熱氣熏的。

  「殿下,門關好了!」

  「……」又回來作死?!眼皮抽得厲害,寧止抬頭看著再次出現的女子,怎麼還沒有滾!抿唇不語,額上隱隱浮動的青筋暴露了他真實的情緒,想起身抽她,可是又不能。

  以手支顎,他靠著桶壁,閉眼,「雲七夜……門關好了?」

  「關好了,這房子裡就剩下殿下你和我了。」

  就剩下你和我了?她好像很開心,開心個什麼勁?他有病在身,受不了太多的刺激!盡量心平氣和,他怕自己忍不住衝出浴桶去抽她,「我是說,滾出去,滾出我的房間。」

  再一次的驢唇不對馬嘴,「殿下,要搓背嗎?」

  唇角一抽,冷靜,「……我自己可以來。」

  「您的手不夠長。」

  熱氣熏得他有些虛弱,「你很閒?……」

  沒法不閒,她剛才忍著長針眼的危險,看得非常清楚——那根幾近透明的絲線,被男子當住發繩綁在了發上。趁搓背,也許可以拿到。「很閒。」

  睜眼,握拳,寧止懶洋洋的看著雲七夜,意味深長:「我恍惚記得,你不喜歡碰別人。而我,也不喜歡別人碰我,所以你和我,誰沒必要忍著噁心……碰彼此。」

  無言以對,終於知道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可是不甘心,她的寶貝還在他的頭上呢。「……這個,我是您的妻子,按理,不算是別人。」

  妻子?她倒是變得快。不由冷嗤了一聲,寧止眼眸微瞇,忍不住嘲諷道,「你不是很想叫我廢了你麼?」

  「……」一愣,雲七夜想煽自己的嘴巴了,禍從口出,報應全來了。這禍國殃民的男人,得理不饒人,看似一個郎,實則狼一個,妖裡妖氣的,表裡不一!

  「沒話說了?」看雲七夜的樣子,寧止不由冷笑一聲,溢出了幾絲嗜血的寒意。伸手,他隨意地將頭上的發繩扯落,足有半隻手臂長的絲線,韌性十足,透明且細。若不是眼尖,他也拿不到手。「很適合殺人。」

  心裡咯登了一聲,雲七夜目不轉睛的盯著男子把玩在手的絲線,掩在袖下的手掌不由握成拳狀,尖利的指甲慢慢掐進了掌心的肉裡,有些疼,卻也顧不上。

  看她的樣子,不知為何,他有些快意了。今天他才發現,他的……妻子——如果可以,他自動忘卻她窺了他身子的事——她很有意思。

  「殿下的發繩很漂亮。」

  「是嗎?」他讚賞的笑了,不知笑她的誇讚,還是笑她的冷靜。「我說它適合殺人,可沒說它是發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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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63 發表於 2012-2-12 05:45 PM

025   壞啊

  啞然,她當然知道那不是發繩,可他明明把它當了發繩用。如此無賴的反問,反倒問得她有些窘迫。不可否認,寧止是個語言上的高手,三言兩句便能將對方玩弄於鼓掌間。猜忌,恐慌……他任由對手掙扎,自個隔岸觀火。

  她說他的發繩很漂亮,就是想試探他的反應,可他全然沒有一絲波動,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心下有些焦躁,他冷漠的反應叫她完全不能確認,到底是他偷走了她的絲線?還是為他順氣的時候,不小心掉到了他的床上?

  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根絲線是她的?

  「很漂亮的絲線,我以前從未見過,用什麼材料做的?」意味深長,男子垂眸將那根絲線拉直又彎曲,看不出什麼質地,但是很結實,他用了內力也扯不斷它。隨即,他看似無心的將絲線纏到了五根手指的末端,白皙的指,透明的絲,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如同,纏在她手上一般。

  雲七夜,不呆不傻。呵……很有意思。

  抬頭,他看著她,又將手上的絲線解了下來,「送給你。」

  「嗯?」只他將絲線纏上自己指上的動作,就叫雲七夜背上的冷汗四起。咬唇,她不知他心下打了什麼注意,卻也不客氣,「謝殿下……割愛。」

  「不用謝,我這個人,一向比較大方。」笑得邪氣,下一瞬,寧止的話音卻是驀地一轉,「等我玩夠了,就送給你。」

  這屁放的臭不可聞!十指一緊,雲七夜不理會他,卻不提防塞在衣袖裡的汗帕掉地。見狀,寧止戲謔一笑,瞧瞧激動成什麼樣子了?不刻,他面上的笑驀地斂去,瞳孔微縮!

  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不由感慨一聲,男子微挑起的鳳眼帶著謔色。伸手,他漫不經心挑起一朵浮在水面上干花,幽蘭的芳香四溢,他笑,卻在下一瞬,猛的將干花朝雲七夜擲去!

  「咻!——」破風聲起,軟綿的干花此刻好似一枚小錐,直直朝女子的面頰襲去。恰巧彎身,雲七夜伸手撿拾掉在地上的汗帕。幾乎同一瞬,那枚干花帶著隱隱的風聲銳利的躍過她,勢如破竹般擊破了咫尺的窗紙!

  「啊!!」窗外,一聲痛呼響徹,驚得雲七夜蹙眉!

  聞聲,寧止唇角含笑,只聞「嘩啦」水響,揚起了無數的水花。精壯的身軀在一片水滴中迅速出水,男子利落地抓起一旁的衣衫,翻揚一轉,錦袍披身,不消片刻繫好扣子。五指一動,絲線出手,伸手一個旋轉,將之捆紮成髻。一系列動作快如閃電,一氣呵成!

  待雲七夜撿起汗帕,寧止已然鬼魅般的坐在了對面的椅上,斗篷加身,他面上和發上的水滴貼著弧線落下,平添了一層魅惑。熒熒的燈光下,全身好似泛著一層淡淡的光澤,襯得男子愈發朦朧。波光流轉,那張俊削的臉完美的好像一個夢,一個用力一吹,便能吹散的夢。

  看著,雲七夜不由讚了一聲,他很會穿衣服,幾許晚風透窗而入,吹得他衣袖飄然,好似欲乘風歸去。不過,不曉得他要是脫了衣衫,赤身裸/體的樣子會不會也這麼飄逸?哦,就像方才在浴桶裡那般。

  看雲七夜緊隨於身的目光,寧止眉角微抽,下意識的攏了攏衣領,待確定衣衫穿的完整後,他意味深長地睨了雲七夜一眼,「你的汗帕,撿的很是時候。」

  一怔,雲七夜迷茫的看著寧止,不明所以。

  人不可貌相,還是那臉呆傻相。不過,內裡,可壞透了。思及此,男子伸手摸了摸自己微揚的唇角,驚詫自己居然在笑。

  「寧止,交出真流凰令!!」驀地,一聲尖利的怒喊,三名黑衣人快速竄進了內室,揮劍直指!其中一人的面頰上赫然一道傷口,鮮血潺潺,想來是被那枚干花擲中了!

  中原四國,很多人怕寧止,但是並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怕。尤其是江湖人,最看不慣為官富貴者。瞧,都敢直喊他的名諱了。抽氣,雲七夜背部貼牆,瞪大眼睛看著咫尺的刀劍,額上滴滴冷汗。

  秦宜和那些護衛哪裡去了?

  堂堂九殿下別院,怎許這幾個不出名的劍客來去自如?最可怕的,還要連累到她……眼珠微轉,她猛地反應了過來,拜她和寧止所賜,現在的別院非同往日,可謂是波濤暗湧,危險蟄伏。流凰令現世,聚在乾陽的江湖人士躍躍欲試,寧止不怕死的散出流凰在別院的謠言,她接著不知死活的拆了門牆上的護衛。現而今,只要功夫不差,短時間內,都可以闖進院裡。

  「流凰令在哪裡?!」

  「……」冷汗出的更厲害,那三把劍靠她更近了,隱隱有些森冷的金屬寒氣。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女子不著痕跡的向寧止那邊挪了挪,寧止大人,您的臂膀好寬廣,一定安全。

  然。

  「誒,這個肯定就是柳家小姐吧!」驀地,其中一人率先發現了近身的女子,高喊一聲!

  完了。

  心裡咯登了一聲,不待雲七夜解釋,一名黑衣人迅速將她拽扯了回去,劍刃加身,沖寧止叫囂:「殿下,要想你的新娘子有命,馬上交出流凰令,或者叫流凰公子他老人家出來!」

  於一系列的變故視而不見,寧止閒適萬千的坐在椅上,甚至還在飲茶。夜風拂過,吹起男子烏黑的鬢髮,他的話漫不經心極了,「若我不想要柳家小姐的命呢?」

  皆愣,雲七夜恨不得一腳踹死他,比她的心還黑!

  果然和外面傳言一樣,寧止這男人心狠手辣!為首,男人眼珠一轉,率先反應過來,冷哼,「殿下,你也不怕大風閃了舌頭?說得如此輕鬆,你就不怕我們真殺了這女人?!」

  「隨便。」兩個字,於雲七夜的憤憤視而不見。輕笑,男子安定的,讓人覺得他好似置於雲端,淡然無掛。一時,幾名黑衣人不由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高估寧止的同情心,以及手裡女人的地位了?

  有些掛不住,冒險闖進別院,時間拖得越久,越危險。咬牙,為首的男人終是放了狠話,「別以為咱們不知道你這招是欲擒故縱!再不交出流凰令,我們可真動手了!」

  他可沒放出流凰令在手的消息啊。哂笑一聲,寧止看了一眼雲七夜,她雙眼圓睜,恐懼的看著脖頸上的劍刃,手腳癱軟到幾近哆嗦的地步,全然沒有了方才窺看他身子時的淡定。抬眼,他望了望那三名黑衣人,好心建議,「不是說要動手麼?怎麼還沒動手?」

  聞言,幾名黑衣人再也把持不住鎮靜,寧止絕情得令人髮指,全然打亂了他們的計劃。一時,進退不得,不由生出一股焦躁。

  不屑的看著幾人,寧止笑,「想拿女人威脅我?呵,簡直是笑話。」頓了頓,他看著雲七夜,戲謔道:「等你死了,我會把他們三個當陪葬品,給你陪葬的。」

  她寧願他陪葬!

  恨恨的瞪著寧止,雲七夜的眉眼忽的一動,瞪大了眼。方才被那名黑衣男人拽扯,左臂上的未癒合的傷口終是慢慢崩裂開來,好像有液體滲湧了出來,越來越痛……額上有汗珠溢出,痛苦令她的面容驟然蒼白,嘴唇亦失去了血色。

  偏偏在這個時候又發作了!咬牙,雲七夜不著痕跡的挪動右手,死死的扣住了左手腕,生生抑下了痛苦的呻/吟。

  

026  病人

  握著茶杯的手指微緊,寧止望著雲七夜,她瞬間突變的臉色,比他的臉還要蒼白。視線微轉,他面無波瀾的看著她扣著的左手腕,隱約有一股鮮血流出袖口。

  他們……扯傷她了?

  眉眼微動,他托腮仔細看著雲七夜,她那平靜卻又隱忍的目光,叫他微驚,為何不哭?這般的痛,一般的女人不是該大哭大叫麼?呵,他卻是忘了,他的妻子不是一般的女人呢。

  眸光流轉,隱隱帶著陰鬱的邪氣,他視線下移,毫不在意的看著駕在雲七夜脖頸上的劍,半分也不肯妥協,「下次,找對女人,再來威脅我吧。」頓了頓,他挑眉,「不對,沒有下次了。」

  見寧止一臉的高深自信,幾人心裡一時沒了譜,本以為他娶妾,別院裡的防衛會鬆些。今夜,足有十幾人暗闖別院,秦宜和一干侍衛早已是忙得不可開交。趁亂,他們三人才能遛了進來,本以為手裡有女人當籌碼可以略勝一籌,可寧止根本不屑一顧!

  掃眼,為首的男人不經意看見了浴桶旁的衣衫,那是寧止方才換洗下來了,斑斑血跡濺於其上,觸目驚心。一喜,他的怯態全無,寧止咳了那麼多血,哪能輕易動武?想著,他揮劍直指,「殿下萬金之軀,咳了那麼多血,一定不舒服吧?呵呵,這麼看來,沒下次的,指不定是誰!」

  眼瞼低垂,寧止悠閒的喝了一口茶,神情淡漠得如同一潭深秋的湖水,他的血氣本身就亂,拜方纔那一掌所賜,五臟六腑的血氣早已亂竄不已,揪扯得難受。

  很疼,很疼。

  只不過,一直沒有人問罷了。

  直到——「咳了那麼多血,你不疼嗎?」

  疼,很疼。

  可是,又如何?就算你被人刮肉拆骨,血流不止,痛不欲生,那也僅僅是你一個的事。別人,也許會同情,流淚,乃至幸災樂禍。可無論如何,他們永遠無法體會到你到底痛苦到了何種地步。

  即是如此,他又何必將自己的痛苦展示給別人看?尤其,那些虎視眈眈,巴不得他死的人?

  他不疼,一點也不疼。

  手腕微轉,一把玉扇在手,男子纖長的指慢慢撫過冰涼的扇骨,驀地指了指窗外,「你看,天上有人在飛。」

  「……」皆愣,誰也不想一向冷情的寧止竟然會說這種無意義的笑話。黑衣人冷嗤了一聲,「原來殿下不但身子有病,腦子也有病!」

  扇面驀地打開,狂草一「止」,可是心裡的殺虐止不住了,他沒病!活活撕裂心肺的疼痛,寧止轉頭,一瞬不瞬的看著雲七夜,「你的手臂,疼不疼?」

  他看見了?一時語塞,雲七夜目不轉睛的看著寧止,手臂又是一陣痛,她點頭,「疼。」

  「呵,那就疼死你好了,也省得動別人的刀了。」惡劣的笑,男子手腕微轉,扇面剎那變成了刀面,散著森森的寒光。

  有個叫雲七夜的傻子,第一次問他,殿下,你是不是快死了?

  他記得他說她狗屁,可誰說她說的不對?沒錯,他是快死了,可她的命還很長,她一定不想死。手指微動,他面無波瀾的睨了雲七夜一眼,驀地揮扇凌空躍起!

  震驚,寧止完全不像久病之軀,速度快得恍若閃電!一瞬間頭皮發毛,男人慌忙將無用又礙事的雲七夜推到一旁,同另外兩人揮劍迎戰!空中,恍若鬼魅的白影閃過,一柄玉扇好似挾著排山倒海的威勢而來,翻動間,連綿成畫面的扇影直衝三人的面部,刺得一陣生疼!

  速戰速決,他不保證自己會不會再次發病。出手狠厲,甚至面帶微笑,寧止揮著呼嘯的扇面直襲其中一名黑衣人。揮劍,三人齊齊向男子劈斬而去,身形快若閃電!

  凌空,男子全然無視加身的劍芒,揮腳踢開其中的兩把劍,翻身間恍若鬼魅的以扇刺向另外一名黑衣人——方纔,他扯傷了她的胳膊。

  任何人,都不能動他的人,他們的生死皆應由他操控。哪怕,是他的敵人。

  「嘎啦!」骨頭斷裂的聲音!

  「啊!!——」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整間屋子!血液噴濺,男人痛翻在地,瞪大眼睛看著自己斷飛的左臂赫然飛出半空,直直掉在了數米遠的地上,咫尺,便是雲七夜。

  雙目圓睜,雲七夜望著地上的血臂,說不出什麼滋味,和斷臂之傷相比,只覺自己的胳膊好似不那麼痛了。寧止,為何偏偏要斷人左臂?莫不是在影射她?

  抬眼,但見寧止正面無波瀾的看著她,淡淡開口。「送給你的。」

  送給她的?哪有人送這麼血腥的東西?不明所以,雲七夜蹙眉看著地上的斷臂,厭惡的後退了幾步。

  「老三!」震驚的看著捂著斷臂痛叫的男人,兩名黑衣人慌得後退了數步,誰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一招,只用了一招,寧止居然就斷了對手的臂膀!

  「你……你居然……你,你沒病!?」

  轉頭,男子愈發蒼白的面,「你說呢?」

  一瞬,恐懼加身!

  「時候不早了,早些殺了你們,我也好休息。」看似調笑,但是寧止的話卻帶著隱隱的寒意,懶得多說廢話,他的血氣已經翻湧到嗓子眼了!他出扇,率先出手,沖其中一人的面部刺去!

  對面,顧不上在地上翻滾喊叫的男人,兩名黑衣人不敢輕敵,唯有死死的握住劍柄,不顧一切的回擊。半途,寧止驀地身形微晃,凌空躍起,卻有一瞬的滯慢。

  「嗯——」幾不可聞的悶哼,男子狹長的眼裡劃過一絲異樣,生生抑住翻滾的氣血。不能再動內力了,思及此,手中的扇面一晃,只見數柄小扇飛出,宛若匕首小箭般,銳利的襲向對手!

  見狀,不想扇子裡竟然會有暗器,兩名黑衣人慌忙收劍,翻轉劍花抵擋,只聞「當當」的數聲,小扇一柄接一柄的落地……

  顧此失彼,半空中,寧止強忍著那口氣血,迅速合扇,悠長的扇骨宛若一把劍,破風一斬!

  頃刻,血花再次四濺!

  甚至來不及叫一聲,靠前的黑衣人眼珠瞬時凸出,知覺世界一瞬間顛倒,直直撲到在地,立時斷了氣。脖頸間,潺潺湧出的血液,著實驚得另外一名黑衣人驚叫!

  「老二!」眼見自己的兄弟接二連三的出事,男人驚叫一聲,悚然震驚!寧止,出手太快了!他,他不是人!

  落地,男子纖長的指拂去扇骨上的血,討厭的人,連血的味道都是討厭的。抬眼,他看著為首的男人,指著死去的老二道:「這個,是送給你的。」

  一瞬,兩個尚活著的男人驚恐的退後,「九……九殿下,我們……有話好說。」

  對面,剛欲張口。然,一瞬的身形踉蹌。男子低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不刻,血,一滴一滴落下,迅速染紅了他胸前的衣襟,他掩嘴,厭惡的將那股液體吞嚥回去。

  抬頭,蒼白的面,沒有擦拭乾淨的血唇。他踉蹌的抬腳,短短的距離,卻好似很遠很遠。伸手,他終於將雲七夜拉扯到自己的身後,「不要……亂跑,你擋住……咳咳……擋住我的視線了。」張口說著,卻又是一股腥熱,點點殷紅染在衣衫。

  「寧止……!」身後,破天荒開口喚了他的名字。雲七夜伸手扶住男子搖晃的身子,她知道,他一直在忍,一直。只不過,再也忍不住了。

  「雲七夜。」背對著她,寧止目不轉睛的看著對面的兩人,他們立時又是虎視眈眈。疼,胸口的氣血再也壓制不住了,漸進有些昏迷的意識,他模糊的向後退了數步,心肺揪扯的難受,想要喊出聲,可是,不准。

  乾澀卻又沾染血液的唇,張張合合,「雲七夜……」

  「我在!」慌得靠前,雲七夜睜大眼睛看著他,「殿下,我在。」

  「你剛才直呼了我的名諱,咳咳,你……找死?」這時候,他居然還在計較這些。無奈的看著漸進虛弱不堪的男子,雲七夜驀地覺得有什麼不對了。搖晃著,男子的眼皮漸進低垂,下一刻,猛的直直撲向了她,他暈過去了!

  「嗯!」一聲痛呼,雲七夜躲避不及,被迫承受著寧止的身子,撞到在地!左手臂率先撞地,雲七夜咬牙,冷汗涔涔!

  「寧……止!」前後左右,他偏偏倒向了她,壓得她險些窒息,左臂尤為疼痛!下一瞬,雲七夜驀地瞪大了眼,疼!——他非但壓著他,居然還在下一瞬猛的咬住了她的肩膀!尖利的牙齒,好似要生生咬穿她!

  疲倦,苦澀,以及難忍的痛楚。

  咬著東西,這樣,就不會疼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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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863 發表於 2012-2-12 05:46 PM

027  出手

  雲七夜,從第一眼,他討厭她的呆傻遲鈍,遂而算計利用她。可惜,她根本不按他的預算下棋,反而開始亂了他的計劃。

  然後,她開始露餡了。

  她身上有淡淡的野薑花香氣,縈繞在他的鼻間。下一瞬,視線漸進模糊,好似整個世界都成了一片殷紅。很疼,錐心的痛楚侵襲著全身。壓制著身下的女子,他死死的咬著她的肩膀,直至穿破她單薄的衣衫,咬出了絲絲血腥。他能感覺到她的緊繃,可是卻止不住想要咬她的慾念。到了最後,唇齒間滿是腥熱,他也分不清,那些血是他的,還是她的。

  不願放開她,因為溫暖,像在一個冷寂的夢裡,找到了一個溫暖的懷。他緊緊的鉗制著她的腰身,緩緩闔眼。

  剎那,萬籟俱寂,所有的喧囂不復,不疼。

  那淡淡的野薑花香,在夢裡重新縈繞,像是一種安撫,將他牢牢扣住。

  被寧止死死的壓在身下,雲七夜咬牙隱忍,被迫承受著他全身的重量,他尖利的齒狠狠的咬著她的肩膀,疼得她險些咬住自己的舌。本就扯裂的左臂,被寧止方才狠狠地磕碰,一股股腥熱從傷口滲出,止也止不住……

  驀地,男子齒間的力量倏地一鬆,緊鉗著她腰身的力量亦隨之消解,他徹底的暈死過去了。

  「老三,你的胳膊!」

  痛苦的捂著血肉模糊的斷臂,男人轉頭陰狠的看著暈死過去的男子,話中的怨毒直直入了骨。「不怕,我……我點了穴,還能忍……忍……大哥,我……我要殺了……寧止!」

  「好!」見寧止暈死了過去,兩人完全不復方纔的恐懼,紛紛撿拾起掉在地上的劍,殺氣沖天的向地上的兩人走去。

  望著兩道刺眼的劍芒,雲七夜瞳孔微縮,不過還有一個月而已,卻又出了這樣的岔子,她的左臂康復之日遙遙無望。

  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她伸手將寧止頭上的絲線輕巧扯下,而後將他小心翼翼的推到了一旁。隨著一系列動作的扯動,幾近全廢的左臂微微有些痙攣,她硬生生抑下痛苦,緩緩站起了身來。

  相互對視,兩名黑衣人不屑的盯著她,「走開!」

  抬頭,女子女子臉上的怯弱不復,甚至可以說是淡然,不禁叫兩名黑衣人一怔,但見她不慌不忙的將一根幾近透明的絲線纏在右手的五指上,而後一步一步走近。

  ——幸好,她還有條右臂!

  傲然迸發於全身,她抬眼看著對方,漸進溢滿了殺氣!手指微動,指上的絲線宛若皎月初升,透明的光澤流轉。詭異的是,她的右手慢慢變成了銀色,好似帶上了一隻透明的手套。

  紅衣,銀手,無色線……何等的艷麗,卻也不敵這一瞬的風華!

  為首,腳步倏地停滯,黑衣人死死的盯著女子的手,雙腿竟然不自禁的哆嗦了起來。「滄……滄……」

  身後,被他擋住了視線,老三強忍著斷臂之痛:「老大,你藏什麼?趕緊殺了寧止,替我和老二報仇!」

  「老三……」驀地轉身,男人驚懼的看著身後的老三,有些結巴,「我們……我們走!」

  「走?你……」

  驀地,一陣勁風過,空氣好似剎那間忽然暴漲!一身紅衣如炬,女子的身形快到叫二人看不出她使得何種輕功。砰的一聲房門緊關,她已然站到了門口,冷眼看著兩人,唇角凝起一抹笑。

  太知曉那笑容的意義,不亞於修羅鬼魅!男人一個哆嗦,慌道:「老三……跑,跑快!」

  「跑到哪裡去?」挑眉問,雲七夜掃了一眼斷臂的男人,原本只有半米的絲線,詭異的拉伸延長……

  她的手!一時,老三驀地明白了什麼,慌得向後退了幾步,「你是……滄……!」難以置信,他吞吐著,所有的神情凍結在驚駭恐懼的那一刻——

  「啊!!」驚叫聲起,他的眼珠凸出,猛的跌撞在地!痛苦的喊叫,他伸出僅剩的右臂不斷地抓扯著自己的脖子!源源不斷鮮血沿著一條縫隙,從他的脖頸間溢出,一根無色的絲線緊緊的纏繞其間,生生將其勒得眼瞳渙散!

  連驚叫的聲音也沒有,剩下的黑衣人哆嗦著唇角,驚惶的向後退去。下一瞬,只聞得嘎啦一聲,血流噴濺,好些還濺到了他的身上。地上,老三的頭顱赫然被那根絲線扯離了身子!

  「老……老三。」對方出手如此狠厲,不輸殺手!眼見僅剩的同伴斃命,男人瞪大了雙眼,驚恐的看著雲七夜,那胸中驟然被掏空的感覺令他以為自己死了一回,胯間立時一股濕熱!

  絲線收手,滴滴鮮血沾染其上,女子清洌洌的聲音響起,「江震,好久不見。」說著,她目不轉睛的看著男人,唇邊的笑意仍在。

  她居然還知道他的名字!心肺俱顫,男人望著雲七夜,嚇得如同篩糠,腿腳一軟,他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臉上涕淚縱橫。「我該死,我不知道您老人家居然……居然……求求您!饒了我,饒了我!」

  「饒你?」好似聽了一個笑話,雲七夜俯身望著男人,「那我在別院的消息,豈不是會走漏?你說,我該不該殺人滅口?」

  聞言,完全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以及對方的身份,男人驚懼的看著雲七夜,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仍舊滴著血滴的絲線晃得他眼睛一痛。

  蟄伏在深淵的幽靈,終於露出了獠牙。

  「江震,這半年你躲去哪裡了?我找你找得辛苦,沒想到今日你自己找上門來了。我聽鳳起說,你們三兄弟團結一心,搶掠了一個小村鎮,還殺了不少人?」

  不由自主從心底戰慄,江震跪在地上,知曉雲七夜定是不會饒過自己,可他不想死!眼裡一抹決然,他猛地從地上躍起,向窗戶衝去!

  最後的一搏!

  輕蔑的笑,破風聲起,女子手裡的絲線劃破空氣,狠厲霸絕!嘎啦一聲,骨頭脫臼的聲音!還沒有觸到窗戶,江震撕心裂肺的叫喊出聲,腳踝骨被那根絲線生生扯斷!

  不能,不能就這樣死了!

  揮劍,他狠狠的斬向那根絲線,卻不知那是什麼做成的,砍也砍不斷!驀地,他揮劍的動作一滯,他看見了血,不過不是他的!

  眼裡滑過一抹快意,顧不上那股鑽心的痛,他猛的飛身撲向雲七夜,揮劍斬向她的左臂!

  一愣,雲七夜慌得將絲線收手,迅速向後躍去,與此同時絲線再次如鬼魅般蜿蜒而出,陰柔難測,直襲男人頸部!

  翻身一躲,江震慌得揮劍抵擋,卻不想雲七夜竟是虛晃一招,他的胸口完全暴露。下一瞬,雲七夜猛的飛身而出,一腳踹裂了他胸前的數根肋骨,血霧四起!

  「滄……滄瀾!」

  冷眼看著男人斷氣,女子臉上的淡然再也維持不住,險些癱坐在地。一陣陣劇痛襲來,她額上溢滿了汗水,直呼涼氣。過度的動作牽扯下,止不住的鮮血從袖口流下,滴滴落在地毯上。她忍著劇痛,伸手摸了摸左臂的肘骨,隔著一層衣料,傷口迸裂,血肉外翻——她的左下臂又斷了!

  

028  很久

  傷筋動骨一百天,前後不過三個月,她的左臂連斷兩次。

  呵,是要徹底的廢了麼?

  從小到大,她不是沒受過傷,但這次她有點驚訝,驚訝自己居然能忍到此等地步,連一滴眼淚也沒有,甚至還能乾笑出聲。

  誠然,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將自己的痛掛在臉上。但是,即便沒有顯在臉上。那痛,卻也一分的不少。

  如同,她和寧止。

  ——「滄瀾!!」

  雖說相隔好幾個院子,也隱約聽見了那幾聲淒厲的喊叫,好似被人活活拆解了般,不由使人心下生出一股悚然!

  為首,秦宜加快了腳下的速度,一陣風似的向寧止的房而去,一群侍衛婢女緊隨其後。立時,迂迴的廊道裡,腳步聲聲,越接近男子的房舍,血腥的味道越發濃烈。房外的台階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名侍衛,血流滿地,已經死去多時。

  調虎離山!

  心頭一震,秦宜慌得飛身進屋。方踏入內室,但見寧止正被雲七夜吃力的扶上床去,地上有寒氣,他再躺下去指不定又要咳血。左下臂再次折斷,雲七夜忍著劇痛用右臂攙他上了床榻。躺在榻上,男子眉頭緊鎖,偶爾發出一聲低低的痛吟,卻是一臉無害,好似一個剔透的少年。難怪他生病時,總要以屏風遮擋外人。想來,定是怕自己如此的模樣難以樹立威信。

  一身的汗水和疲倦,雲七夜看著床上的男子,不由喘了幾口氣。平復了半響後,她轉身望著瞬間擠了滿室的眾人,面色無恙。與此同時,掩在袖子裡的手慢慢褪去了銀色,恢復成了原來的柔軟。

  「死人!有死人啊!」

  「娘啊,血!!」

  ……

  一片嘈雜,眾人瞪眼看著地上的血流,以及一具黑衣屍體。尖利的叫聲響起,好幾名婢女直直暈了過去。

  一身紅衣如炬,雲七夜看著雜亂的眾人,面色愈發蒼白,左手臂時不時痙攣抽搐。然,沒有一個注意到她的異樣。

  他們關注的,另有其人。

  「皇子妃,殿下……可好?」礙於禮法,不敢越距。站的遠,秦宜看不清男子的狀況,不免焦急萬千。

  眼裡看的,耳邊聽到的,皆是雜亂,腦子裡嗡的一聲,雲七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都慌什麼?!」

  立時,帶著內力的聲音迅速穿透了每個人的耳膜,至此一聲,蓋過室內的所有聲響!誰也不想一向軟弱好欺的雲七夜竟有如此的爆發力,不由一滯,眾人紛紛看著一身火紅的女子,久久不語。那紅衣似火,烈的驚人,卻好似又透出一股燃燒過後,灰燼般的寥落淒艷。

  萬籟俱寂……

  眼尾掃過眾人,雲七夜聲音淡淡,卻帶著不容的抗拒,「每個人都給我個就其位,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著!再有亂跑胡叫者,杖責三十!」

  恩威並施,那股不輸於男子的霸,不落於女子的厲,卻叫驚惶的眾人安靜了下來,未敢有異議。

  「陳管家,你去召太醫。其餘的女婢,聽候管家和太醫的差遣。」

  「秦護衛,你帶幾名好手守護四周,不得擅自退離!」

  「誒!老奴知曉!」

  「卑職遵命。」

  ……

  將一切安排好後,幾近子時,夜色如墨汁般濃黑。廊道裡,喜燈被晚風吹得搖晃,照得一人,形單影隻。夜風吹來,衣袂展揚,艷紅的衣色幾乎被黑暗吞噬。

  血痂早已凝固的左臂頹然的垂落身側,雲七夜走在廊下,臉上有掩不住的痛和倦。低頭,她看了看左臂上的衣料,於別處的大紅不一樣,但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什麼。那裡的顏色更為暗沉,好大一處的斑斑駁駁——那是她的血,黏黏稠稠的,幾乎要和衣衫粘在一起。每走一步,晃動的左臂彷彿連著心頭,無比的痛。不遠不近的西房,她走了好久,久到她覺得自己好像要撐不下去了。

  師傅,為何喜歡穿紅衣?

  因為血染上去,旁人看不出來。

  可是自己的血呢?就算看不見,也會很疼。

  驀地想起很多年前,鳳起問她的話,她今天突然知曉該怎樣回答他了——會疼,可疼到了極點,又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了。

  好不容易回到西房,正廳裡,桂圓躺在偏角的床上,早已沉睡多時,西房的偏僻冷清,叫她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一臉的稚氣,她全然沉浸在香甜的夢中。

  不曾驚醒熟睡的她,雲七夜緩步進了內室。黑漆漆的,她咬牙摸了許久才摸到一隻火折子,點燃了幾隻蠟燭。蒼白的臉呈現在突來的光明中,她忍痛緩緩走到床前,蹲身從床下摸出一隻藥箱。

  坐在桌前,她從藥箱裡找出一枚匕首,而後將連在血肉上的衣衫割開,動作已經輕之又輕,卻還是痛得她險些昏死過去。額上立時滴滴汗水,她深深的呼了幾口氣,面色一狠,朝嘴裡塞了一隻手帕,繼續動手……

  待處理了個七七八八的時候,她手上的動作驀地一滯。轉頭,她望著如風般出現的男子,費力擠出了一絲無謂的笑。

  「我不疼。」

  對面,男子面具下的容顏隱在黑暗中,看不出面上的表情。「我沒有問你疼不疼。」沉聲說著,鳳起緩步走到了女子跟前,坐在了咫尺。冷然的看著她血肉模糊的左臂,隱約還能看出那根斷骨……靜默了半響,他兀自拿過雲七夜手裡的兩隻夾板,低頭利落地為她夾制斷臂,力道之大——

  「嗯!!」咬著那團手帕,雲七夜額上的汗水順著滑落,痛的她閉上了眼。

  「忍著點,要是固不緊,這條胳膊可就真廢了。」

  「嗯!!!」

  低頭,鳳起快速的將圓弧狀的夾板夾制,而後纏上了數條繃帶。「江震那兩人的屍體我已經處理好了。你的左手……不該動手的。」

  吐出嘴裡的帕子,雲七夜乾澀的唇上蒼白的毫無血色,痛得有些不成聲,「我……我一時沒……忍住,要不是他們……要殺寧止。」而她,不想欠人情。

  ——雲七夜,不要……亂跑,會擋住……我的視線。

  那男人,她明明站在他的身後,談何擋住他的視線?那一刻,那樣的動作,他分明是想保護她。

  她是為了寧止出手?低頭纏繞著繃帶,鳳起一瞬的停滯,眸光漸漸轉為冷鷙,隱隱帶著股陰鬱。「師父會不會怪我?」

  「怪你什麼?」

  抬眼,鳳起望著她,「每次,我都來遲。」

  ——每次。

  「不會。」搖頭說著,雲七夜頓覺一陣渴意,顫抖著拿起茶杯,忙不迭喝了好幾口,「這次……還……還比較準時,最起碼……幫我處理了……江震。」

  他不是說這個……眸光一暗,遽沉下來,看著雲七夜,男子欲言又止,最後卻又低頭處理起了傷口,再也不言語。

  漫長的靜默,兩人任由時光飛逝,蠟燭漸漸短小。

  許久後,看著包紮完畢的左臂,雲七夜的神色稍微緩了些,鳳起為她上了些麻藥,不似方纔那麼痛了。從小到大,都是他幫她處理傷口,想著,她抬頭看了看男子,不禁問道:「小鳳兒,你會陪我多久?」

  回視女子,鳳起靜默了半響,看著雲七夜一字一頓道:「我會陪師父你很久。」

  「有多久?是不是娶了娘子就離開我?」

  一怔,男子墨色的眸炯炯地盯著眼前的女子,低沉的嗓音吐出一生的誓言。「會很久,和我的生命,一樣久。「

  和他的生命,一樣的久。一字不落的聽著,雲七夜看著鳳起,驀地笑出了弧度,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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