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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2-5-18 10:15 PM

凌星雪 -【夫君有禮】《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15 11:49 PM 編輯

【書名】:夫君有禮

【作者】:淩星雪

【內容簡介】:

  生活很艱辛,墨涵很堅強,房東季悠之「季悠之」很呆很悶騷很奇怪……

  墨涵從昏睡中醒來:「啊啊啊——」

  季悠之摸摸摔疼的屁股,微蹙眉頭,很是不解:「不知姑娘何故將在下踹下床?」

  ————————————————————

  墨涵疑惑:「季悠之?」

  他嘴角緊緊地抿起,眸子卻波瀾暗湧,「你希望我是那個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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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2-5-18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5-18 10:18 PM 編輯

  第一章

  見過驚悚的,沒見過如此驚悚的。

  睜開眼睛,當發現自己身邊躺著一個陌生的男子,你會是什麼感覺?沒感覺?好吧。如果,你發現自己沒穿衣服身邊躺著一個陌生男子呢?還沒感覺嗎?

  墨涵表示,她很崩潰。

  直接的反應便是——

  「啊啊啊——」

  被一陣刺耳的尖叫強行從睡夢中拉了出來,季悠之滿臉疑惑地瞧著身邊將自己的棉被全數搶走的這個女人,強自鎮定。

  「流氓,禽獸,無賴,混蛋……」墨涵一腳將旁邊這個莫名睡在自己身邊的男子給踹下床,用他身上的棉被裹緊自己赤裸的身體,一臉仇視地瞪著他。

  季悠之摸摸摔疼的屁股,微蹙眉頭,很是不解:「不知姑娘何故將在下踹下床?」奇怪得緊啊,他怎的睡了一覺,床上就多出一個姑娘來?

  墨涵右手一拍棉被,待棉被傳出一陣沉悶的嗚咽,她方才發現自己這一拳是打在棉花上了,沒有絲毫的威懾力。墨涵暗中呲牙,甚覺沒有輔助聲響略有遺憾。

  她挺了挺埋在薄薄的棉被中的胸,理直氣壯地道:「呔,你這個登徒子,登堂入室採花竟還裝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真不害臊。」

  季悠之有些摸不著頭腦了。登徒子說的可是他?登堂入室?採花?「姑娘,在下在自己家中休憩怎會是登徒子?何況,登堂入室比喻學問或技能由淺而深,達到很高的境界,不曉得姑娘為何會用在此處。還有,採花採花,此屋無花,又怎能采到?」

  墨涵一怔,他說這是他家?

  她環顧一周,發現環境果真陌生,腦中突然憶起失去意識前的最後那刻……她剛剛不是和千夜在去往北宋的途中嗎?好像……她們遇到了傳說中百年一遇的時空漩渦,然後……

  墨涵一拍腦子,她莫非被卷到了某個不知名的空間?

  季悠之瞅著一會兒怔忡、一會兒沉思、一會兒懊惱、一會兒覺悟的女子,很是不解。他從來沒有注意過有哪個人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出現如此多迥異的表情。唔,仔細想來他似乎從來沒有這麼無禮地盯著一個女子這麼長的時間。

  季悠之趕忙低下頭,因著突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用眼睛冒犯了這位奇怪的姑娘而深深地自責。

  「喂,呆子。」墨涵將身子往棉被裡又縮了縮。

  季悠之蹙眉抬頭,「在下,姓季,名悠之,字泊遠,不叫呆子。」

  墨涵嘴角抽了抽,「季呆子……」

  季悠之眉頭擰得又緊了幾分,「在下……」

  「季悠之,」墨涵深吸了口氣,打算在沒摸清自己所處的境況之前暫且忍上一忍,「季大俠,季公子,季先生……請問現在是哪朝哪代皇帝姓甚名誰?」

  季悠之雖然疑惑這位憑空冒出來的姑娘何以連今夕何夕都不知,卻依舊好脾氣好耐性地為她解惑,「大俠就不敢當了,後面兩個稱謂均可,」墨涵額角青筋突突地跳動兩下,努力隱忍著暴跳的欲望,耐著心思聽這呆書生說下去,「今乃景朝仁德三年,」他朝北部方向恭敬地拱手行禮,「吾皇自然是德宗陛下。」

  墨涵眨巴眨巴眼,他說的這些她都沒聽過。就此可以判斷,她是被卷到了一個架空的朝代。不管如何,只要她將時空轉移器的位移定到組織總部就能回家了。遇到這種意外,總部定會收到她們遇難的消息,作為一名時空俠盜精英人士,她現在首要的任務不是要繼續去宋朝完成任務,而是先返程向組織彙報她的安全。

  墨涵抬起右手摸上右耳,滑潤空空的耳垂讓她的心立刻沉了下來。她怒氣衝衝地瞪著季悠之,「你把我的耳環放哪兒去了?快交出來,否則……本姑娘就對你不客氣了。」

  季悠之瞅著凶巴巴的墨涵略有不解,「姑娘,你想怎樣地對在下不客氣?」

  墨涵無語凝噎,這書生不是完全的呆子吧?

  雖說不能以貌取人,但瞅著這俊俏的書呆子也不像是做那種齷齪之事的人,她斜睨了季悠之一眼,便兀自擁著棉被自個兒琢磨:莫非是時空漩渦將她身上的衣物包括頭飾耳環什麼的都卷掉了?這時空漩渦到底是什麼東西形成的?簡直就跟色狼一般。

  這會兒倒好,她回不去了,只能暫且留在這裡,等待組織救援隊來尋她。

  墨涵大體摸了摸自己光溜溜不著寸縷的身子,臉上的怒氣變成了火辣辣的羞窘,「喂,呆子,你……你剛剛有沒有,有沒有看到我的身子?」他要是說看到了,她一定立刻就幹掉他。雖說,她來自開放的年代,但不代表她個人開放。不認識她的人瞧著她這一張犯桃花的臉,都以為她是豪放女的典型代表,可熟識她的人都知道,在這種事上,她就連嘴上過過癮那種的紙老虎都不是。

  季悠之反應了好半響才鬧明白面前這位依舊凶巴巴的女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老老實實地伸出右手指天,道:「蒼天在上,我季悠之發誓,在如此光線暗淡的內室中我根本什麼都沒看清楚。」本來就是嘛,天還沒亮,這黑燈瞎火的他可是只看了個大概輪廓……呃,罪過罪過,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季悠之心裡念叨著,又將頭低了下去。

  墨涵瞅著他那呆樣,量他也不敢撒謊,於是緊了緊薄被,尷尬地輕咳一聲,「喂,季……」想到這呆子老愛咬文嚼字糾結於自己的名字,墨涵忍著叫他呆子的衝動,「季悠之,你幫我拿套衣裳吧。」

  墨涵驀然的客氣讓季悠之很是驚訝,歪著腦袋思附她到底是何用意,想了半響也沒弄懂。在瞅著墨涵的臉慢慢變黑且快要黑成鍋底之色時,他忙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狀似淡定緩慢地拿了床邊的衣衫穿上,這才念念叨叨一瘸一拐地走向屋外,「姑娘稍等片刻,在下去隔壁可兒那給你借身衣裳。」話說,他屋裡怎的憑空冒出來這麼個沒穿衣服的大活人呢?

  墨涵聽著季悠之關門走遠的腳步聲,怕他人不老實,待會兒不但不給她帶衣服還使壞捉弄她。於是在確定四下無人後,她裹著棉被蹭下床,赤腳挪到櫃子前打開,翻找這書生的衣服。

  書生的衣服不太多,多數都是舊衣衫,可卻很是乾淨整潔。墨涵拿了褻衣褻褲,又找了件洗的發白的淺藍色中衫穿上,最後配上一件白色長衫,將扣子帶子系好,她提著衫子走兩步,低頭瞅著宛若拖地婚紗的長衫,捋了捋寬寬的袖子,一種欲乘風歸去的飄然感油然而生。

  這、這打扮也太慫了吧?

  話說,季呆子晃悠到鄰居李柯、李可兒兄妹家,啪啪敲門,「阿柯,阿柯,開門哪!」

  如是這般,一連叫了七八次,才聽到姍姍來遲的開門聲。

  李柯瞅見季呆子,迷迷糊糊咕噥著:「泊遠,你大清早的,沒事拍門玩兒呢?張小花她奶奶生了急病,大晚上把我叫去,我剛回來不過一個時辰。下次記得拍自家門玩兒啊。」說著,李柯還摸小狗一般地摸了摸季呆子的腦袋。

  季呆子不高興了,「告訴過你多少次了,腦袋不能隨便摸,會摸傻的。」

  「都呆成這樣了,還能再傻到哪兒去?」李柯又打了個哈欠,隨後朝著季呆子揮了揮手,「有事快說,有屁快放,沒事趕緊回家拍自家門玩兒去啊。」

  季呆子歎了口氣,「我來跟可兒借身衣裳。」

  「你大老爺們兒的要姑娘家的衣裳幹啥?」

  於是,季呆子老老實實將家裡冒出個大姑娘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李柯,並將墨涵說成了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的母老虎醜八怪。

  別怪季呆子如此描述,他是摸黑瞅見凶巴巴的墨涵的。光影晃動下,墨涵的臉的確不甚好看。

  李柯一聽有這等怪事,尤其這還算是一件美事,他的瞌睡蟲兒立刻跑沒了。他直接忽略季呆子對墨涵的描述,進屋跟自家妹子那兒取了兩身衣裳,自告奮勇地陪著季呆子回家去了。

  這驚悚與驚豔的一幕同時發生是個什麼效果?

  季悠之偕同李柯回到自己家中,對著房門敲了兩下,聽到屋裡墨涵的應允,方才開門。

  可這一開門,墨涵這麼一回頭,季悠之嗷嗚大叫一聲「鬼啊」,捂著眼睛躲到了李柯後面。李柯的小心肝撲啦啦地急速蹦躂兩下,這青絲飄飄,白衣飄飄,媚眼微挑,唇紅臉白的女子莫非乃天人?

  墨涵被季悠之那麼一叫,小心臟也撲簌簌地狂跳了兩下,她是被嚇的。直接忽略掉呆在原地扮木頭樁子的李柯,她跨越兩步彎腰瞅著貓在李柯身後的季悠之,拍拍他的肩膀,「我說,季悠之,你睜開你的綠豆眼瞧瞧我墨涵是人是鬼?」

  墨涵承認自己披頭散髮,又白衣捶地的模樣配上黑白光影是有那麼點兒恐怖效果,可直接被人家當成鬼怪喊出來,她長這麼大可還是頭一遭。想來真是有那麼點兒不甚舒服。

  季悠之從指頭縫兒裡眯著一隻眼睛偷偷的小心翼翼地瞄了瞄墨涵,發現這張與他相隔兩尺左右的臉白白淨淨、似模似樣的……呃,很像是人。

  他撤開手,直起腰來,尷尬地輕咳一聲,「是人,是人。我方才見到的鬼,可不是這般模樣。」

  墨涵嘴角抽了抽,也不想跟他一般見識。她正想向季悠之要女子衣衫換下這身怪異的打扮,便聽季呆子又「啊」的一叫,「你,你,你怎的穿我的衣裳,還,還專檢我的新衣裳穿。」

  墨涵低頭瞅了瞅這身半舊的衣衫,無語凝噎。

  李柯經季呆子一鬧哄,腦袋也回過神來,忙將裝著李可兒衣裙的包袱遞給墨涵,「這,這是可兒的衣裳,你先湊合著穿。」臉頰紅撲撲的,眼睛一忽瞅著墨涵,一忽又躲閃開。

  墨涵這才發現這屋裡還有這麼個大活人在,忙笑著接過包袱,道了幾聲謝,客氣地將兩人請出門去,把門閂插上,仔仔細細地換起了衣裳。

  李柯靠在牆上,一臉的如夢似幻,「真漂亮啊。」他打娘胎裡出來,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

  季呆子蹲在牆角,鬱悶地畫圈圈,「她竟然穿我的新衣裳,她竟然穿我的新衣裳,那可是我過年時才穿的。」



  第二章

  李可兒和墨涵高矮差不多,比墨涵略胖一些,衣裙自然也較墨涵日常穿的要大上一號,可墨涵換上李可兒的粗布衣裙,卻是將將合適。這原因嘛……自然是墨涵的胸部要豐滿那麼一些些。對於讓許多現代女子羨慕不已的豐滿,墨涵向來視為累贅。墨涵認為,一個有思想有能力有智慧的女子因為花瓶般的外表而被他人說成是胸大無腦、中看不中用,這是對她、也是對與她同病相憐的女子的極大侮辱。她墨涵做事靠的是實力,不是臉蛋和身材。不過……墨涵瞧著銅鏡裡媚眼如絲,唇若寒梅的女子,嘴角微微地翹起,有時候被人誤認為是花瓶也是對自己實力的一種掩飾。

  她隨意輸了個少女髮髻,站起身來,推門而出。

  李柯首先瞧見走出來的墨涵,驚豔之餘,差點兒又看癡了。他方才在屋外懊悔自己第一次見到墨涵時在她面前呆愣得出了糗,這會兒定了定神,很是似模似樣地作揖道:「在下李柯,就住在隔壁,乃福華村唯一的大夫。」

  不管是什麼年代什麼時空,大夫這個職業還是頗受尊敬的。誰沒有個小病小痛頭腦發熱的時候,作為一個沒權沒勢的小老百姓,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大夫。所以,李柯介紹自己職業的時候很是有那麼點兒驕傲的感覺。

  墨涵盈盈回禮,簡單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對於自己的來歷,她則說,她明明睡在家裡,可醒來便不曉得怎麼會到了這裡。

  這個時代還是有那麼幾隻採花賊的。李柯琢磨著這位漂亮的姑娘是不是被那些殺千刀的小賊從家裡擄了出來,那啥啥完了之後就隨便扔到了季呆子的床上。雖說,後者說不通,搞不清楚那賊為何不隨便找個地方將墨涵扔掉得了,還特意選了個人家。而且,這墨涵長得天仙似的,那小賊可是捨得就這麼打發了?

  墨涵打量著李柯思索的模樣,猜測他是在想那檔子亂七八糟的事,她也不解釋,認為沒有必要與他們澄清,反正她自己沒什麼損失就好。但,由著他胡思亂想,對她的來歷尋根究底可就不妙了。

  墨涵立時哽咽了起來,「出了這等事,要是傳出去,墨涵也沒法嫁人了。嗚嗚……還可能受千夫所指萬人唾沫,嗚嗚……」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李柯也不過是個鄉村大夫而已。瞅著墨美人梨花帶雨的模樣,想想這麼個弱女子遇到此等狀況也很是無奈無辜,她本是受害者,若是再被他人知曉這事,可真是沒法活了。

  李柯拍拍胸脯,「墨姑娘放心,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泊遠知,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了。你告訴我家在何處,我李柯保證將你安全送回去。」

  墨涵要的就是這句話。她依舊擦著眼角滾滾流出的淚,弱不禁風地道:「我家中本就只有哥哥嫂嫂,哥哥還常常嫌棄我不事生產,」演戲這事,對於她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沒辦法,工作所需而已,「出了這等事,墨涵也不想回家了,若是季悠之大哥不嫌棄,墨涵就留在此處,幫季大哥收拾家務,做點小事。」

  蹲在牆角的季悠之這會兒才從新衣裳被人穿過的鬱悶中回過味兒來,方才墨涵與李柯的那番話他是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聽見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他傻不愣登地抬起頭來,迷蒙地瞅著他們。

  李柯心想,這季呆子可真是走桃花運了。他倒是想讓墨涵住他家裡,可無奈家中三間廂房他老娘、妹妹和他都住滿了,根本沒有空地兒。季呆子這裡就他一個人住,除了所謂的書房,還真有那麼一間屋子空著呢。

  不過,想到墨涵就住在他們隔壁,季呆子又傻乎乎的不會討女子歡心,他便主動替季悠之應允了:「剛巧,泊遠西廂房還空著呢,我著可兒給你收拾收拾,你就住那兒吧。」

  就這麼著,在季悠之毫無反應沒有任何表決權的情況下,他的家被外來戶墨涵侵佔了。

  ***

  李可兒知道隔壁季悠之家來了個姑娘,起床拾掇著做好早飯,就匆匆忙忙跑來湊熱鬧了。

  福華村地處景朝西南偏遠地帶,少有人來,新鮮事無非就是東家長李家短的,仔細算來就是沒新意。突然來了個新面孔,又是在她家隔壁,她自然要搶在前頭看光景。

  乍一看見墨涵,李可兒跟她老哥一般呆住了。她活了十四年,可是第一遭瞧見這麼漂亮的姑娘。

  她跑到李柯身後,瞪著圓咕隆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瞅著墨涵,嬰兒肥的小臉因著方才的跑動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墨涵第一眼瞅見李可兒時就覺得這小丫頭討喜,想著自己那有時缺根筋的師妹沙球,墨涵更是覺得這丫頭親切,登時就決定將李可兒當妹妹來對待。

  墨涵瞄了瞄小丫頭緊緊揪著裙子的手,心下了然她可能是在害羞,便扯開嘴角溫和笑了笑:「我叫墨涵,你是可兒?」看她從來了之後就躲在李柯身後,她就兀自做了這等推測。

  李可兒點點頭,眼睛晶晶亮,「姐姐你真漂亮,跟季大哥站一塊就像豬肉配土豆一樣般配。」季悠之不知何時從牆角晃悠到了墨涵身邊,李可兒最喜歡吃土豆燒豬肉了,她瞅見漂亮的墨涵和儒雅的季悠之就覺得很登對。

  墨涵嗆了一下,腦門上落下無數條黑線。這丫頭的比喻還真是……與眾不同到讓人無語凝噎。你說,她和季悠之誰是土豆,誰是豬肉啊?不管選擇哪個,這品種都不合她的氣質。

  李柯不高興了,「這哪是豬肉、土豆啊,明明是桃花跟狗尾巴草,八竿子打不著。」

  這比喻雖說也一般般,但將她墨涵比作桃花,她還是能夠接受的。心裡稍稍有了些許安慰,墨涵瞅著這一對耍寶的兄妹,根本就沒有注意她身邊的季悠之黑幽幽的眼眸忽然閃過一抹紅光,轉瞬即逝,而他面上的表情也從呆愣愣的模樣變得清朗明潤。

  李家兄妹逗趣地又說了一通,李柯就端起大哥的架子,讓李可兒幫著墨涵收拾西廂房,自己則因著困意不斷上湧,晃晃蕩蕩地回家補覺去了。

  墨涵一邊聽李可兒東拉西扯地介紹福華村以及村子裡的八卦,一邊悶著頭拿著抹布擦拭房間。擦了大概有一刻鐘的功夫,她方感覺自己身上總是有一道打量的視線粘著,不由回頭望去,只見季悠之環胸站在門口,依著門框,面無表情地將她望著。

  鑒於有他人在場,墨涵不便發飆,和和氣氣地對季悠之說:「季大哥,你不去洗漱修整,準備早膳?」

  季悠之眯了眯眼睛,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墨涵猜想這呆子恐怕是氣她不經他允許就霸佔了他家,便想過後跟他說幾句好話,跟他客氣客氣,相信這呆子應該很好說話才是。

  拿著掃帚清掃地面的李可兒抬頭替季悠之答道:「季大哥不會做飯,一般都在我家吃飯的。」

  然後她也甚是奇怪地瞅了瞅外面腦袋全都露出來的太陽,又瞧了瞧季悠之,「季大哥,你怎地不去收拾收拾,過會兒該去書院了。」

  季悠之是個教書的夫子,這事方才李可兒就跟墨涵說了。以往的這個點兒,季悠之差不多該去她家吃早膳,然後去書院了。

  墨涵見季悠之默不吭聲地點點頭,又怪異地瞅了她一眼方才離去,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要說是什麼地方,她還真是說不清楚。晃晃頭,甩去這種奇怪的感覺,她又笑著跟李可兒聊了起來。

  收拾完廂房,在李可兒的盛情相邀下,墨涵隨著李可兒去她家吃飯。

  李柯早就吃了飯去醫館蹲點兒了,李大娘窩在家裡繡花,瞅見墨涵來了,趕忙笑眯眯地迎了上來,熱情非常地讓到了屋裡。

  李大娘的年紀其實不大,也就三十六七歲。許是因為一手養大兩個孩子,過於操勞,雖然現在李柯成了村裡的大夫有了些積蓄,但李大娘早就操勞慣了,便也繼續繡花賺點小錢貼補家用。又加上古代窮苦人家的女子不知道什麼保養措施,便看上去像是四十六七的樣子。

  她定是之前就吃過了飯,將墨涵讓到屋裡,客氣了兩句,也沒打聽墨涵的來歷,就到她自己的屋裡繡花去了。

  之前跟李柯和季悠之說好了,在外就宣稱墨涵是季悠之的遠房表妹,家鄉鬧了災荒,前來投奔這個沾親帶故的表哥。這個理由最簡單,最常見,可信度也就高了些。又加上季悠之本就是三年前才到福華村的,村裡的人對季悠之的瞭解也不過就是他是個呆書生,才氣有那麼點兒,可以當個教書先生,其他便也知道的不多。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表妹便也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被大家接受了。

  李家的飯菜很簡單,一碟鹹菜,一鍋稀飯,幾個窩窩頭。墨涵卻吃得頗為開心。瞅著她像大家閨秀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其實她很好養,胃口一點兒也不刁,又偏愛鹹菜泡菜之類的東西,這會兒能夠吃到李家自家醃制的鹹菜,別提有多高興了。

  李可兒之前還怕墨涵吃不慣這些粗茶淡飯,卻沒曾想她竟吃了兩個窩窩頭,兩大碗稀飯,最重要的是把鹹菜底兒都用窩窩頭抹了個乾乾淨淨,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怕墨涵沒吃飽,李可兒方要再去鹹菜甕裡撈個鹹菜,便被腆著肚子打著飽嗝的墨涵給扯住了。墨涵摸著圓滾滾的肚子,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們家的鹹菜太好吃了,我就多吃了點兒。」雖說她胃口確實不小,可這般吃下去,不幫著人家做點什麼就白吃白喝了這麼多,她委實過意不去,更何況是麻煩李可兒再去給她撈鹹菜吃。

  李可兒噗嗤笑了出來,她可真是沒料想細皮嫩肉的墨涵是這般不挑不撿的,甚好生養。

  正當墨涵想起身幫李可兒將飯菜收拾下去的時候,墨涵又感到一個打量的目光逡巡在她的身上。她抬頭向那源頭望去,便瞧見季悠之蹙著眉頭,纖細手指摁著右額,掙扎之色在臉上一閃而過。

  他眨眨眼,撓撓頭,一臉的不解,「我怎地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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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2-5-18 10:19 PM

  第三章

  季悠之瞅見墨涵就想到自己那件被她穿過的「新衣裳」,心下抑鬱不已。

  也莫要說他小氣,這實在是因著他自己沒多少積蓄。當個教書先生,得來的學費一部分給了李家作飯費,一部分給了村東頭張小花她們婆孫倆。

  這三年來,除了過年過節穿的那件半新不舊的衣衫,平時也就那麼兩三身衣裳換著穿。幸虧他不過是個夫子,平素也不下地幹活,衣裳穿得仔細,否則,早就補丁滿天飛,穿得花花綠綠了。

  季悠之瞅見墨涵在李家吃過飯了,想想她又以自己表妹的身份住在自己家裡,按理說,她的衣食該由他這個名義上的表哥打理。算了算他那微薄的收入,心下不由合計他得做點兒別的事情貼補家用。

  想到此處,一臉憂鬱地瞅了那個不速之客一眼,抬頭望瞭望外面高高掛起的太陽,季悠之「啊」了一聲,轉身小跑著從墨涵和李可兒的視線裡消失了。

  瞧著匆匆忙忙離開的季悠之,李可兒朝著墨涵眨巴眨巴眼,模樣頗為逗趣,「季大哥真是掛念小涵姐,真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哇。」

  墨涵欲哭無淚,這季呆子方才瞅著她的表情明明很是糾結,如果她沒有猜錯,他定是怕她以後吃他的喝他的給他添麻煩。

  她墨涵可從來沒給人添過什麼麻煩,與人相處的原則之一是禮尚往來。打算住在季悠之家裡,只是看這呆子貌似很是老實,她可以放心地在這兒住一陣子等組織中派人來尋她。而在這兒的這段日子她也沒想過要白吃白喝做個米蟲。她向來是個自食其力之人,除卻因著時空俠盜的工作常常在各個時空各朝各代中穿梭,在他們那個時空她還是一家娛樂城的幕後老闆。

  作為一個生存能力強悍的女人,墨涵認為她應該到村子裡轉轉,找點兒賺錢的活兒幹。不過,當下她要做的事就是幫可兒將碗筷收拾妥當,然後再隨她去果園裡忙些農活。

  李家分工還算精細。李大娘在家繡花,李柯作為全村唯一的大夫在醫館給病人問診,農忙的時候就回家幫李可兒忙農活,李可兒作為一個農家女可不會像大家小姐那般被關在小院裡養尊處優傷春悲秋,除卻家務活,她還得去地裡幹活。

  這個時候,莊稼正長得旺盛,還沒到秋收的時候,李可兒也就是等著莊稼地裡跟莊稼搶養分吃的野草長出來就去拔掉。她前些日子剛將野草給拾掇了一遍,這幾天也就不去莊稼地了。

  可這不代表她沒事幹。福華村幾乎家家戶戶都種了果園,以桃樹偏多。這會兒正值盛夏,桃子成熟的季節,她得去園子裡把桃子摘下來,放到兩個框子裡,挑著去周遭不種桃樹的村子裡擺攤叫賣。

  福華村靠山,山下是莊稼地,山上是果園。山上的水土好,種出來的桃子味道甘甜醇美,全然不會乾澀難吃,很是受歡迎。只需挑著擔子到周邊村鎮那麼一溜兒,喊上幾嗓子「福華村的桃子嘍——」就能引來不少愛吃桃子的人,而只要嘗上那麼一兩口,那些人便會兩眼發亮,狠狠心多買個幾兩。

  墨涵跟著李可兒一路走到山上的果園,引來不少好奇的目光。村裡來了個天仙般的姑娘,不到半個時辰便就傳遍了村子。

  墨涵因長成這模樣,從小到大沒少被人觀摩過,這一路上被或打量或驚豔或妒忌或不屑或友好的熱烈目光瞄來瞄去,她也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只是在李可兒笑著介紹說她是季悠之的遠房表妹時,她就客氣地說兩句「我表哥給大家添麻煩了」「以後鄰里鄰外的,大家多多照應」云云。

  每個人對同一事物的思想不同看法不同,就像她們那個時空有那麼種說法:「一百個觀眾眼裡,有一百個哈姆雷特。」墨涵認為,所有的人都是哈姆雷特,別人自然也該有不同的觀感。對於別人的想法,墨涵認為他人沒有辦法左右。既然如此,與其拿著別人的不善來懲罰自己,不若活得自在一些,以微笑視之。

  在大太陽底下走了小半個時辰,墨涵和李可兒才到得李家的果園。墨涵站在陰涼地兒一個勁兒地用袖子擦汗。這大熱天的,她還要穿著兩三層的衣裳,真是遭罪。不過,倒是防曬,太陽再毒再辣,也沒法子透過這般厚實的衣裳曬著裡面的皮膚,可是——墨涵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火辣辣的臉——沒防曬霜,這臉鐵定是要曬黑了,不只曬黑,還得曬傷,說不定還會曬破皮。

  想到這裡,一向很注重保養的墨涵便鬱悶了。等師妹沙球、諾然她們找到她時,她該不會變成包拯第二,然後被她們嘲笑了吧?

  墨涵苦哈哈的沮喪心情還沒怎麼蔓延開去,李可兒就打開果園的木門,朝著墨涵招呼道:「小涵姐,快來,我給你摘個大桃子吃。」

  李可兒將墨涵帶到一顆大桃樹下,翹著腳去夠樹上那最大最紅潤的桃子。夠了半天沒夠到,她蹦躂了幾下,想借著彈跳的時候將桃子給摘下來,卻總是沒個準頭。

  如此折騰了半刻鐘,李可兒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回頭對墨涵說:「小涵姐,你在這等著,我去搬個板凳過來。」

  墨涵還沒告訴李可兒,她可以幫忙摘下來,就瞧著李可兒小跑著奔向不遠處的小木屋。

  墨涵望瞭望那只讓李可兒忙活了半天也沒折騰下來的桃子,微微一屈膝,蹬地,向上一跳,伸手精准地將桃子摘了下來。

  腳剛一落地,就瞟見李可兒手裡端著個不大不小的凳子,站在三米外,眨巴著眼睛一臉崇拜地將她望著,「小涵姐,你真有本事,跳的可真高。」

  第一次因為跳得高被人崇拜著的墨涵破天荒地紅了臉。墨涵很是不好意思地將桃子遞給李可兒,「呶,給你。」

  李可兒笑嘻嘻地放下板凳,接過桃子,跟墨涵說了聲讓她在這兒等著,就又跑去木屋。一會兒的功夫她跑回來時,手裡的桃子已經被洗的乾乾淨淨。她把桃子遞給墨涵,「你嘗嘗,這桃子可甜嘞。」

  墨涵這才想起方才李可兒摘桃子前說的是摘個桃子給她吃,瞅著曬得臉紅撲撲、一臉汗涔涔的可兒,她心裡暖融融的,臉上那股子火辣辣的感覺也不那麼重了。她接過桃子,小口地咬了一口,嚼了兩下,清甜的桃子香味便滿布在口中,「真甜。」

  李可兒憨憨地笑了笑,將有些濕的手在裙子上擦了擦,隨手在旁邊的樹上摘了個桃子,在身上蹭了蹭就吃了起來。

  墨涵訝異地望著她,想著方才她特意跑去幫自己洗桃子,一股子窩心的感覺又充斥了她的心窩。其實,遇到時空漩渦,將她卷到此處也不錯。以前整日忙著組織中的任務,回到家中又要去處理商場上的事,難得休閒想找師姐師妹們插科打諢一番,她們卻個個忙得不可開交。這裡……真好,安靜、平和、樸實、良善……

  墨涵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一股子成熟的桃子果香味便源源不斷地湧入她的鼻子。這味道可真好聞,聞著很是舒心,香桃味道湧入鼻中時,仿若有一股力量在全身流竄,讓她覺得精力充沛了不少。唔,說起來,水果中,她還真是偏愛桃子。每次吃桃子她都開心不已。

  和李可兒每人吃了個桃子,李可兒便教墨涵摘桃子,往框裡放。

  摘桃子很簡單,無非就是用手捉住桃子,微微一擰,就摘了下來。但切記將手洗乾淨前莫要用摘桃子的手碰自己的臉或者其他地方,免得癢癢。

  墨涵剛開始摘桃子便犯了這個大忌。腦袋上的汗流下來,她下意識地便用右手擦汗。擦過汗的臉因沾了些桃毛,便癢癢的緊。

  她一個勁地用摘桃子的右手撓癢癢,不小心就將右臉頰給撓紅了。自己還不自知,撓兩下便去摘幾個桃子,癢癢了就再撓兩下。如此這般,一直到把兩個竹筐裝滿了,她才發覺自己的右半邊臉火辣辣地疼。

  摘桃子的時候,李可兒相當投入,也沒瞧墨涵。等裝滿框子,她停下來歇歇,回頭一望,才發現墨涵的右臉頰又紅又腫,情況頗為嚴重。

  李可兒「啊!」了一聲,墨涵「啊?」了一聲,都怔怔地站在原地愣神了。

  火辣辣的右臉頰上突地多出一條濕濕涼涼的帕子正在輕輕地來回擦拭,節奏不緊不慢,墨涵頓時舒服了不少。

  好奇地側頭望去,只見季悠之緊抿著薄唇,秀眉微蹙,幽黑的眼睛極為認真地瞅著她的臉。

  果園裡鳥鳴蟲唧,桃香飄飄,微風吹過,拂起季悠之鬢邊的一縷青絲。

  墨涵燥熱的身體驀然靜了下來,很是享受般地瞅著面前這個不說話時頗為俊雅的男子。

  當鳥蟲們以為就要如此靜寂下去直到天黑時,李可兒清脆的聲音打破了這越發曖昧的氣氛,「季大哥怎的來果園了?」

  季悠之恰巧在此時停下手上的動作,盯著墨涵的臉瞅了會兒,確定那臉正在慢慢消腫,便抬起頭來瞧向李可兒,「下了課堂,聽說你們在摘桃子,」說到此處,他有意無意地瞄了墨涵一眼,「我便過來瞧瞧是否需要幫忙。」

  李可兒咧著嘴,笑道:「不用不用,小涵姐幫我摘了半天桃子,臉都給桃毛癢癢壞了,季大哥快帶墨涵姐回去吧,一會兒我把這兩框桃子賣了去。」

  季悠之也沒多說什麼,走向木屋,拿了扁擔回來,將那兩框桃子挑上,「走吧,我與你一同賣桃子去。」

  李可兒歡呼一聲,雀躍地跑到墨涵身邊,「今天的桃子可要一搶而空嘍~」見墨涵詫異地瞅瞅季悠之身上的擔子,又不解地看向自己,李可兒調皮地眨巴眨巴眼,「鄰村中意季大哥的姑娘多著呢,每回季大哥幫我賣桃子,這桃子都好賣得緊。」

  墨涵恍然。

  農村裡的小夥子大都是粗野村夫,季悠之這儒雅俊逸的模樣可不正成了思春的小姑娘的首選對象?

  漬漬,沒想到憨憨傻傻的季呆子的桃花運還蠻旺盛的。



  第四章

  季悠之挑著兩筐桃子,李可兒蹦蹦跳跳地跟在季悠之的旁邊,墨涵則落在可兒的旁邊。她一會兒側頭跟李可兒嘮兩句嗑,一會兒東張西望地瞄著周遭的光景。

  盛夏的果園裡果子大都實實在在地掛在枝杈上,紅的綠的黃的就跟他們那個時代的紅綠燈一般,瞅著頗為誘人。福華村山上的果園裡除了桃子,有人還種了蘋果、梨子、杏子,還有其他一些墨涵不太清楚的果子。莊稼地裡玉米稈子有一個多人高,胖墩墩的玉米棒子抱著稈子,仿佛知道它們即將分離的命運,正在依依惜別。花生葉子黑綠黑綠的,似乎離出土的日子也沒差多久。

  墨涵的老家是她們那個時空中華大國北方的一個農村。村裡也種了這些果樹和莊稼。小時候,她隨著姥姥還下過莊稼地,掰過玉米,拔過花生。姥姥家還有一個小果園,也有桃子、蘋果、杏子、梨子,只是姥姥怕桃子的毛刺撓著她,就沒讓她摘。這也就使得只有那麼些模糊農村記憶的墨涵在摘桃子的時候沒有注意到該躲著避著那些讓人抓狂的桃毛。

  墨涵摸摸右臉頰,又忽地想起方才季悠之給她擦臉時一副極為認真仔細的模樣,便下意識地瞟向與她隔著李可兒、走在側前方的季悠之。

  他眉目清雋,眼睛專心地瞅著前方,被曬成古銅色的臉上汗涔涔的,淡紅色的唇緊緊地抿著。墨涵心想,這呆子不說話的時候還頗有那麼股子冷峻的氣質。這一說話嘛……實在讓人有堵住他的嘴的衝動。

  走在側前方的季悠之突地出了聲:「你一直瞅著我幹嘛?」

  墨涵囧了,她偷看人家被抓包了?

  墨涵趕忙轉頭瞅著正前方,裝作不知道季悠之是在跟她說話,心底卻是一突一突地七上八下。

  李可兒聽到季悠之忽然冒出這麼句話來,一時摸不著頭腦,「季大哥可是在說可兒?我剛才可沒瞧你。哎?這小道上就咱仨,不是說我,季大哥莫非是在說小涵姐?」一邊說著,李可兒轉頭看向墨涵,眼睛天真地一眨一眨地,反倒讓墨涵有些不自在,「小涵姐可是看上季大哥了?」她這話一出,墨涵差點兒一個趔趄栽地上去。這還不算,李可兒又興奮地拍了兩下巴掌,「我就說嘛,你們這是豬肉配土豆,般配得緊。」

  這下,墨涵一個不小心踩了塊小石頭,「唉吆」一聲,歪了歪身子。

  李可兒瞧見了,趕忙來扶,嘴上還念念叨叨地,「看把小涵姐給激動的,都樂得走不穩了。」還不待墨涵解釋她是踩到了石頭,李可兒「哎呀」大驚道:「小涵姐,你的腳可是崴了?季大哥,季大哥,」她朝回頭瞅他們的季悠之招招手,「你快放下擔子,我來挑。小涵姐的腳給崴了,你背著她。」

  墨涵一聽,這可了得。這小丫頭擺明瞭是在撮合她和季悠之。可季悠之對她愛理不理的,而她自己對他也沒那意思?這還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他們倆認識還不到一天,八字還沒一撇,這丫頭就兀自做起了紅娘。

  墨涵哭笑不得,「我……嘶……」她被李可兒暗地裡掐了一把胳膊上的嫩肉。

  李可兒背對著季悠之使勁兒朝墨涵擠眉弄眼的,模樣好不有趣。

  墨涵怕她再辯白兩句,李可兒會再掐她,便就閉上了嘴巴,求救似地瞟向季悠之,只盼此時他能稍稍聰明些,能夠辨別真假,莫要著了小丫頭的道兒。

  季悠之放下擔子,朝她倆回走兩步,眼睛在她們身上審視著,臉上沒什麼別的表情,讓墨涵猜不透他到底是信了可兒的話,還是沒信。

  他問墨涵:「可還能走?」

  墨涵正要點頭,就被李可兒掐了胳膊一下。她倒吸口涼氣,勉強扯開一抹苦不拉幾的笑,「疼得厲害,沒法走路了。」她是真疼,只是疼的地兒卻是在胳膊上。小丫頭很會挑肉擰,專撿她胳膊根上最嫩的肉。

  瞅著她的苦瓜臉,季悠之卻是莫名地扯了扯嘴角,似是在強忍著笑意。他哪能看不出來是李可兒故意整的這麼一齣戲,可瞅見墨涵吃癟,心裡就覺得舒暢。他轉過身去,蹲在墨涵身前,「上來吧,到下個村還有一裡地。」言下之意是,他就背她到村口。

  墨涵很想拒絕,李可兒卻是笑眯眯地瞪著她,手指還停在她的胳膊根附近一抖一抖的,威脅她。這丫頭就等她爬上季悠之的脊背呢。無奈之下,腿腳利索的墨涵只得委委屈屈地裝成殘廢趴在季悠之的背上,思附良久,她的胳膊才猶猶豫豫地攀上季悠之的脖子。

  李可兒瞅著這豬肉燉土豆材料齊全了,便覺得甚是圓滿。她一蹦一跳地跑到前面,挑起擔子,回頭曖昧地對著墨涵擠眼睛,害得墨涵不好意思地將頭埋在季悠之的背上,她才意猶未盡地回頭,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挑著擔子往前走。

  照理說,一家大型娛樂城背後的老闆不該這般保守,又不是沒見過男人,也不是沒跟師兄弟們打鬧過。可墨涵就是不想跟季悠之有一星半點兒的肌膚接觸。這許是因為她方到這裡就光溜溜地從他的床上醒來,認為他怎麼著也看到了一點點她赤裸的身體,心下便覺得他碰觸她有點兒彆扭。

  變成人肉代步工具的季悠之能感受到背上這小女子的僵硬,覺得她的表現與她的長相似乎差池頗大,有待進一步觀察,心下為有了新的樂趣手舞足蹈,面上卻平靜得很,只是嘴角隱隱上揚。

  就這麼著,一丫頭挑擔子,一男子背姑娘,一姑娘被男子背,這一行三人便到了華普村村口。

  季悠之瞧見村碑,便蹲下身來,還沒等他讓他身上的姑娘下來,那墨姑娘便刺啦一下子避瘟疫一般滑下了他的背,一個跳躍就離他三步遠。

  背上突然空了,身上的擔子輕鬆了,季悠之的心卻驀然有了些麼不舒服。他身上又沒什麼怪病,她幹嘛這般嫌棄他?唔,不過,這也好,她嫌棄的是他,又不是他。

  墨涵離了季悠之的背,渾身仍是不甚舒服,躲開三步遠,覺得身前還是有他背部的溫度在徘徊,她便又裝作無意地向一邊挪了挪,偷偷地瞄了季悠之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便嘚嘚地跑到李可兒旁邊,沒話找話道:「華普村?花圃……」墨涵拿鼻子嗅了嗅,「好香……這村子不是種了很多花吧?」

  李可兒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樂呵呵道:「小涵姐可說對了。這村子就是以種花賣花為生的。」

  聽李可兒這麼一說,又聽她介紹了華普村村名的由來,墨涵嘴角不由抽了兩抽。這華普村的創村之人還真是大俗大雅,懶得要命。

  話說,當年有一個姓花名穀的愛花之人來到此處,大手一揮,就看中了這塊風水寶地,和自家老婆一商量,便種起了花。他種的花是又香又豔,引得周遭幾個零散村落的百姓閒暇時都跑來這兒賞花。有些人因著被這些花給勾去了魂,便乾脆將家也搬來此處。就這麼著,這裡的人慢慢多了起來。那個花谷瞅著自己的鄰居越來越多,覺得人口差不多也能成個村子了,就召開集體大會,商量建村事宜。毫無疑問的,按照先來後到的原則,花谷成了村長。他到縣城裡申請村名註冊時,人家問他這村子的名字,他瞅著不遠處的花圃大筆一揮,就在申請書上寫上「華普村」三個大字。按照他的說法就是,「花圃」之名未免俗了些,不若取諧音華普,繁華不普通,名字好記好聽好寓意……

  聽完了華普村的來歷,他們也進了村子。這村裡家家戶戶的門口果然都種滿了花。或直接種在門前的花圃裡,或栽在花盆中,姹紫嫣紅,好不漂亮。

  這時候大概申時一刻,正是大家午休過後起來忙活的時間。方才他們三人頂著大太陽走了這麼多路,又熱又渴。尋了個陰涼角落放下擔子,李可兒拿出水囊遞給墨涵,讓她先喝。

  墨涵有些不好意思。她明明沒做什麼事,卻總是占儘先機。李可兒忙活了半天,季悠之又背著她走了一大半路,該先喝水的人是他們才是。

  她將水囊又遞給李可兒說:「你先喝,我先歇歇腳,過會兒再喝。」

  李可兒也實在,沒跟她再膩膩歪歪地讓來讓去,打開瓶塞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囊裡的水清涼甘甜,一喝下肚子便就解了些暑氣。她喝完又將水囊遞給墨涵,墨涵再遞給季悠之。站在一邊歇涼的季悠之瞅著將水囊又讓給自己的墨涵,嘴角微微挑了挑,接過水囊,擰開塞子,將囊口送到墨涵嘴邊,「喝吧,都渴得跟要翻白肚皮的死魚似的了,還讓來讓去的。」

  墨涵無語凝噎,狠狠地瞪了季悠之一眼,接過水囊,不客氣地喝了幾大口。這呆子給她的感覺和早上很是不同。早上呆兮兮的,一副好欺負的模樣,這會兒說出口的話卻噎死人,氣質也冷峻了不少。莫非季呆子有起床氣?這起床氣還是如此地與眾不同,讓他那時看著傻乎乎的?

  如此思量著解了渴,墨涵將塞子塞回去,沒理睬季悠之,就將水囊還給了李可兒。

  方才季悠之調侃墨涵時,李可兒在一旁可看得仔細。認識季大哥三年了,她還沒見過他對誰說話用這種調調呢。她哥曾跟他說過,有時候男子也會因著不會表達自己的心意,鬧些彆扭,對著喜歡的人百般刁難。她瞅著季大哥對上墨涵姐時似乎就有這麼點兒彆扭的味道。看來,這豬肉燉土豆還真是能成。

  李可兒一邊自得其樂的胡思亂想,扯著尚且沒譜的鴛鴦譜,一邊將水囊遞給季悠之。而那兩個被YY的當事人卻是清風朗月思想純正得緊。

  正當季悠之喝完水,將水囊還給李可兒之後,華普村的村口來了幾個官兵打扮的人,一邊吆喝著一邊敲鑼打鼓地引來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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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2-5-18 10:20 PM

  第五章

  桃子還沒開始賣,就有熱鬧看,李可兒的眼睛亮晶晶的,表示,她很興奮,覺得今天來華普村真是來對了。

  墨涵卻是拉了拉想拋下桃子去湊熱鬧的李可兒,在她的疑惑下將她拉到了角落裡,「在這塊陰涼地兒看光景,不是更舒服?」看那些官差曬著大太陽跑到這村子裡來,臉上都是不耐的神色。萬一不小心出點兒狀況,衝撞了他們,可就不好收場了。

  李可兒瞅著外面的大太陽,覺得墨涵的話很有道理,便從一邊搬了塊石頭,自己站了上去,翹著腳瞄著那邊的情景。

  季悠之斜斜地靠在牆上,雙手抱胸,眯著眼打量著墨涵。方才她說那句話,明顯是怕李可兒被捲進什麼事兒去,卻是沒說破,換了個法子打消可兒去湊熱鬧的念頭,看來倒是不笨。那些官差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即便是想來華普村買花,一般也不會挑這個差不多眾人都在的點兒。何況,華普村都是定時定量往縣官家裡送花的,自然也不需要他們特意跑這一趟。這會兒來,怕還真是有什麼事。

  官差們敲鑼打鼓地引來許多人,大夥都不明就裡地瞅著這些稀客。老村長急急忙忙從家裡趕來,見了官差,忙上前拱手行禮,客氣地寒暄道:「幾位官爺辛苦了辛苦了,有啥事,先去小老兒家喝杯茶再吩咐小老兒去做便是了。」

  那領頭的官差用袖子一抹額頭上的汗,拍了拍那村長的肩,「花老頭,以後你家閨女受了寵,可別忘了照應照應咱們這些兄弟啊。」

  村長額頭上的紋路更深了,雙眉間的川字緊得都能埋死一隻蒼蠅,「官爺此話怎講?小老兒那閨女咋了?」

  那官差哈哈一笑,瞅著花村長就跟瞅著被天上掉下來的五百萬兩銀子砸中的幸運兒一般,「您老的閨女長得這麼漂亮,送進宮去,一準能封個嬪啊妃啊什麼的,您老以後可就發達了,不用在這兒種花了。」

  花村長的眼睛呆了。

  村裡來湊熱鬧的人也呆了。

  李可兒拽拽墨涵的袖子,不解地問道:「小涵姐,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啊?花珺姐姐要去哪兒?」

  墨涵把李可兒又向牆角拉了拉,將她擋在自己身後。而她自己這會兒卻是忘了自己長得比這些村子裡的姑娘要漂亮許多許多。墨涵小聲地對李可兒說道:「待會兒要是那些官差們問你什麼事兒,你就什麼話都別說,咧著嘴對他笑就行了。聽到了嗎?」這些人來華普村,也定會去福華村,不知道他們會將什麼年齡的女子挑揀進宮,以防萬一,先讓可兒過了這一小關再說。可兒長得很是清秀,她們方才在福華村裡走過,她也沒見幾個女子比可兒好看。若是福華村要選人入宮,可兒怕是逃不過。

  在他們身後的季悠之沒有說話,安靜地站在那裡,瞅著墨涵保護李可兒的這番動作,微微蹙著眉頭。這蠢女人不是沒意識到自己比可兒還要美上許多吧?

  他默不吭聲地走到一個花圃前,蹲下身來抓了一把花下那濕濕的泥土,然後走回墨涵身前,在她詫異的目光下,將那些泥巴抹在她的臉上。

  墨涵雖然惱他這般作為,卻是明白他的意思。她今日剛來到這個時空,一直堅信組織中會有人來救她,她早晚是會離開這裡的,所以也沒在意自己的事。經季悠之這麼一提醒,她倒是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安穩穩地在村子裡等救援可是比被選入宮中勾心鬥角舒服得多。

  李可兒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可她的小涵姐讓她待會兒傻笑,她照做就是了。這會兒看著季悠之用泥巴把墨涵的臉弄髒了,她就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太好的事在發生或者即將發生。

  李可兒緊張地抓了抓墨涵的手,墨涵頂著張大花臉,轉頭咧開大白牙朝她笑著,並回握住她的手,「沒事的,天塌下來,你季大哥頂著呢。」

  李可兒心裡踏實了些,也笑了,模樣甚是可愛。

  都說無巧不成書,李可兒這甜膩膩的笑好巧不巧地被一個官差瞅見了。那官差上前對著帶頭的咕噥了幾句,那帶頭的人便往墨涵他們這邊看過來了。

  墨涵心臟咯噔一下,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瞅著大踏步走過來的官差,她暗中捏了捏李可兒的手,小聲叮囑:「傻笑,不要說話。」

  季悠之冷漠地瞅著走過來的官差,握緊了拳頭。

  官差走到近前,笑呵呵地看著李可兒,「這丫頭長得水靈,多大了啊?」

  墨涵又捏了捏她的手。李可兒便嘿嘿傻笑起來,模樣憨厚乖巧,卻又憨厚得過了些。

  就在這官差盯著李可兒覺得她似乎過於傻氣之時,墨涵豪著大而粗的嗓門吸引他的注意,「官爺是要挑選姑娘入宮嗎?」

  那官差「嘶」了一聲,向與墨涵相反的一邊歪了歪腦袋,用手揉著耳朵,「這誰家的婆娘,嗓門也忒大了。」

  墨涵大大咧咧地用手搓了搓鼻子,硬是給弄出點兒黏黏膩膩的東西來。見官差嫌棄地又向那邊走了兩步,她不管不顧地繼續大著嗓門道:「俺是丫頭的幹姐姐,今年十八歲,還沒嫁人,俺整日整日地都想著進那金燦燦的皇宮望望,官爺可是來帶俺們姐妹去的?」

  「就你髒不拉幾、嗓門跟牛拉車似的,還想進宮伺候皇上?」這官差的話一落地,身後便響起稀稀落落的笑聲。

  「俺可是福華村裡的一枝花,他們都說俺是全村最俊的姑娘。」她聽可兒說過,福華村是基陵縣最偏僻的村落,官差們從來沒去過。平時往縣上送水果運稅糧的也都是大老爺們去,他們福華村裡出過村子的姑娘也就到這幾個相隔幾裡地的村子裡賣賣水果而已。

  領頭官差一副不敢恭維的模樣,嫌棄地瞟了墨涵一眼,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他還一邊嘟囔著:「幸好還沒去福華村,要不就白跑一趟了。」聲音不大,其他人聽不到,耳力不錯的墨涵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扮醜讓那官差注意自己,沒成想還順帶救了整個村的姑娘。這戲演得可真值。

  那官差踢踢拉拉地走回去,大聲向已經恢復神智,卻一臉悲苦的村民們宣佈道:「凡年滿十五歲,不超過十八歲,尚未婚嫁的女子明個兒都去縣衙集合。」

  哀嚎聲四起,官差們卻是在這片悲苦聲中去那一臉苦大仇深的花村長家中喝茶聊天插科打諢了。

  墨涵聽到那年齡限制,也放下心來。最起碼,李可兒今年是安全的。只需回去讓李柯給她琢磨樁親事,待及笄時出嫁,也便不用一輩子待在那吃人的牢籠裡了。

  出了這麼樁事,這桃子也沒法賣了。季悠之挑上擔子,剛想帶著墨涵和李可兒回福華村,一個姑娘便提著裙擺跑了過來。

  那姑娘不是別人,正是花村長的閨女花珺。

  花珺長得的確漂亮。杏核大眼,微翹的鼻子,嘴唇嬌嬌豔豔,臉蛋白白嫩嫩,一點兒也不似他們村大多數姑娘那般黑裡透著紅。

  花珺跑到季悠之面前,眼睛濕漉漉的還掛著一泡淚,「季先生,您救救花珺吧。」

  季悠之表情平靜地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花珺不想進宮伺候老皇帝,您救救花珺吧。」淚珠落下,我見猶憐,說著還撲通跪在了地上。

  李可兒瞅瞅季悠之,又瞅瞅花珺,鬧不清楚她進宮和季悠之有何關係。墨涵卻很是瞭解她何故有這樣的舉動。不過就是讓季悠之娶她為妻,免了她進宮的名額。她很可憐這女子,卻也沒法子幫她。畢竟娶不娶她是季悠之自己的事,她認識他還不到一天,跟他不熟。

  季悠之垂著眼俯視著哭得梨花帶雨的花珺,面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季某一介窮酸書生配不上姑娘,何況……」在花珺抬頭看他之時,他有意無意地瞟了墨涵一眼,「季某早已有了指腹為婚的未婚妻。聖人雲,發達莫忘糟糠妻。季某尚未有所成就,更是不能將未婚妻子放在一邊而娶姑娘了。」

  花珺大哭。原來這季先生早已跟人定了娃娃親,怪不得他不近女色。可……她怎麼辦呢?總不能隨便在村裡找個人嫁了吧?那未免也太委屈自己了。她花珺不幹。

  季悠之沒再搭理她,徑直挑起擔子,率先邁向村口。墨涵瞅著這場短劇的男豬腳都走了,戲散曲終,她們這兩個看戲的自然也該落跑了,便拉著還沒弄清楚原由的李可兒去追季悠之。

  行至半路,李可兒忽地一拍掌,「原來小涵姐是季大哥的未婚妻子,小涵姐是來尋季大哥完婚的啊。」

  墨涵一個踉蹌,差點兒摔了個狗□。她哀怨地瞪了一眼埋下顆地雷就跟沒事人一般走在身側的季悠之,側頭跟李可兒解釋著:「不是,不是,我不是季悠……表哥的未婚妻,我就是他的遠房表妹。」

  「不都說表哥表妹一家親麼?」李可兒瞪著大眼睛不恥上問。

  墨涵點頭又搖頭,「親戚歸親戚,和男女感情搭不上邊兒。何況,近親不能成親,要不將來生出來的孩子多半非傻即癡。」

  李可兒皺著小眉頭,「可小涵姐不是季大哥的遠房表妹嗎?又不是近親。」她有時是反應慢點兒,可不表示她李可兒真傻。

  墨涵望瞭望天。先前怎麼不謊稱自己就是季悠之的近親表妹?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於是,墨大小姐狡辯道:「遠親也是親戚,遠房表妹也是表妹。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不能成親。」

  「歪理。」旁邊涼涼地飄來這麼一句話,將墨涵噎了一下。

  墨涵又回頭狠狠地瞪了季悠之一眼,心道,她晚上再收拾這個罪魁禍首,便又轉頭跟李可兒說道:「可兒,記住了。為了下一代著想,一定不要嫁給自己的表哥表弟哥哥弟弟什麼的。」

  李可兒不甚明白,卻是感覺墨涵沒有忽悠她。她點點頭,又搖搖頭,「可兒沒有表哥表弟,不過可兒清楚了。」她堅定地瞅著墨涵,「可兒不能嫁給自己的哥哥李柯,小涵姐卻是可以嫁給季大哥的。」

  墨涵要噴血了,這丫頭怎麼把話又繞回來了。她的婚姻基礎教育明明講得很明確嘛,可兒咋就沒聽進去呢。

  看似雲淡風輕地挑著擔子優哉遊哉地事不關己地走著的季悠之因著瞟見墨涵吃癟的模樣,心情很好地微微翹起了唇角。

  李可兒很好心的地為墨涵解惑:「小涵姐說的似乎有那麼點兒道理,」墨涵趕忙點點頭,「不過,我瞅著小涵姐和季大哥還是跟土豆豬頭一樣般配,所以,只要般配,表哥表妹也是可以成親的。」

  墨涵摔那兒去了。

  方才,一條小水溝適時地出現在墨涵的前方,她沒看路,又被李可兒驚悚的話給嚇著了,一腳踩在水溝裡,沒站穩……



  第六章

  回到李可兒家時已近傍晚。他們三人只吃了早飯,午飯是在去華普村的路上以桃子為食解決的。來回走了這麼多路,這會兒三人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李可兒洗了一盆桃子,放在桌子上讓墨涵和季悠之墊墊肚子,自己則忙活著去張羅晚飯了。

  墨涵不怎麼會做飯,便也沒跟李可兒客氣,坐在一個小板凳上,隨便撿起顆桃子就啃著。

  小屋裡靜悄悄的,除卻她啃桃子的嘎嘣嘎嘣噗嗤噗嗤聲就沒有什麼聲音了。墨涵疑惑,想這季悠之怎的不吭聲或者不吃桃子?她偷偷瞄了眼季悠之,只瞅見他閉著眼睛,右手拄著下巴,一臉的疲態。墨涵心道,百無一用是書生,走了這麼段路,人家可兒小姑娘還活蹦亂跳的呢,他就倒下了。缺乏鍛煉,缺乏鍛煉啊……

  「你又偷看我作甚?」閉目養神的季書生忽然出聲,嚇了墨涵一跳。她一口桃肉卡在嗓子眼裡,沒拿桃子的那只手使勁地拍著自己的胸口,臉蛋紅撲撲、眼睛淚汪汪地控訴著某人的惡行。

  季悠之嗤笑一聲,閉著眼睛說著風涼話,「跟八輩子沒吃過桃子似的。」他緩緩睜開眼睛,那裡面滿滿的都是嘲諷,「不花錢的桃子吃著就是舒坦,嗯?」

  墨涵一怔,死死地瞪著他,拍了一會兒,總算將那塊桃肉拍了下去。她默不吭聲地將那半顆桃子吃下去,只覺得方才還甜甜的桃子,現在卻艱澀得難以下嚥。吃完桃子,墨涵便沉默地看著他,不聲不響的。

  季悠之瞅著一臉肅然地看著自己的墨涵,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些過分了,但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沒法子收回來,他也不想收回,便就裝作沒事人一般將眼睛從墨涵的方向移開。

  墨涵知道自己白吃白喝白住人家的都不對,季悠之沒欠她什麼,李家更與她非親非故的。這一天來,季悠之的沉默、李家的熱情便就讓她昏了頭以為自己就是這村子裡的人,對外說她是季悠之的表妹還真當自己是他表妹了,李可兒喊她姐姐,她還真以可兒的姐姐自居了。如此地恬不知恥,可不是她墨涵能做的出來的。

  墨涵深吸了口氣,緩了緩自己心口上堵著的憋悶,說:「現在我身無分文,以後定當將欠你的、欠李家的都補給你們。」

  季悠之嘴唇動了動,他知道方才自己的話傷著墨涵了,聽她說這話,他又想將那話收回來了。可……

  墨涵又繼續說道:「我還沒想到什麼賺錢的法子。在我能夠養活自己之前,也只得賴著你了。」墨涵停頓了一會兒,看著面前的桃子,「雖說我好多事都不會做,但我會學。以後我會幫你將家裡打理好,幫可兒忙地裡的活兒,幫她摘桃子賣桃子。嗯……我多少還會點兒醫術,以後可兒不忙時我就去幫李柯的忙……你看,還行嗎?」

  季悠之聽墨涵說完這些話,心裡的悔意早就氾濫成災了,很是不好受。他強忍著跟她道歉的衝動,閉上眼睛點點頭。看來,他和她八字不合,不應該與她有太多接觸。季呆子的事就讓他自己解決吧。他何必強出頭,讓大家都不好過?

  墨涵瞅著季悠之點頭之後,眉頭越擰越緊,很是痛苦的模樣。可不過一會兒,他的神情便恢復平靜。

  季悠之睜開眼睛,打眼瞧見墨涵嚇了一跳,「墨姑娘怎地這般看著在下?」瞅著墨涵的表情出現疑惑,他也學著墨涵的樣子皺起眉頭,摸著自己的臉,「在下的臉上可是有什麼髒東西?」墨涵搖頭,季悠之正色道:「既然沒有東西,墨姑娘這般目不轉睛地看著在下,若是被他人瞧去可是會說墨姑娘在肖想在下,對姑娘的名聲不好的。」

  墨涵伸手附上季悠之的額頭,季悠之的臉立刻紅得跟煮熟的螃蟹似的,「墨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沒發燒啊,他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

  過了兩刻鐘,李可兒做好飯,李柯也從醫館回來了,叫上李大娘,五個人一邊聊著天一邊說著今天經歷的事兒。李可兒將今天在華普村的見聞說了個徹底,李柯和李大娘聽聞心中都嚇了一跳,直慶倖李可兒尚未及笄。李可兒還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李柯便一拍桌子,憤憤道:「那皇帝老兒的孫子都和可兒差不多大了,他竟還恬不知恥地到處張羅小姑娘。」

  李大娘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探頭探腦地朝外張望著,「這話可不能亂說,被人聽到會出事的。」

  季悠之放下筷子,一本正經地對李柯說道:「阿柯這話說的未免有些不忠了。聖上日理萬機將景朝治理得國泰民安,想尋幾個人說說話解解悶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況,指不定他選秀進宮,卻是給皇子皇孫們選夫人呢。」

  「放屁!」李柯一拍桌子,嗓門又大了些,李可兒忙拽著他的胳膊防止他發飆,「你這書呆子真是讀書讀傻了。像咱們這等窮鄉旮旯裡出來的閨女,那皇帝老兒能正兒八經地給他的兒子孫子當媳婦兒?搞不好睡上一兩晚就任她們在深宮裡自生自滅了。即便給了他的兒子孫子,也不過是暖床的丫鬟,頂多當個通房的丫頭小妾什麼的。」

  「阿柯,注意言辭。」季悠之一臉的不敢苟同,「聖上英明,並非你說的那種胡作非為之人。」

  李柯不屑地道:「你又知道了?整天讀那些亂七八糟的聖賢書,腦子都木了。」

  季悠之也來脾氣了,「反正聖上不是你說的這般不堪。」站起身,抬起腳便往外走。

  李可兒忙上去拉季悠之,「季大哥,我哥說話就這樣,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季悠之氣來得慢,走得倒快,歎了口氣,轉身沖依舊氣呼呼的李柯道:「這大肆選人入宮對好些姑娘的確不是幸事,方才你說的也對。貧苦人家的姑娘去了那些富貴人家確實不如嫁給個普通人家舒心。」

  李柯聽季悠之有些贊同自己說的話了,也沒方才說話那麼沖了,便冷哼一聲,拾起筷子繼續扒飯。

  從頭到尾,墨涵都默不吭聲地在一旁瞅著。她是外來人,來這個時代還不到一天,自然沒有發言權。讀書人對施行仁政的皇帝有些崇拜也是理所應當的,只是沒成想季悠之如此尊崇景朝的君主。

  幾個人吃飽飯,墨涵幫著可兒將碗筷拾掇下去,洗刷完好,便隨著季悠之回家。到得季悠之家,詢問了季悠之如何燒水,她便走到院子裡的水井旁,瞅著轆轤,不知該從何下手。

  小時候在姥姥家也見過這種打水的轆轤,不過只是停留在見過的層面,她可從來沒著手用這東西打過水。

  墨涵回頭瞅瞅季悠之的院落,想去喊他幫忙,可想起傍晚他那嘲弄的模樣,心下便一陣不舒服。咬了咬牙,她挽起袖子,將木桶拴在垂釣的繩子上,一手握著轆轤的把手,一手拎著木桶。試探著將木桶對準井口,鬆開手,另一隻手便緩緩地轉動把手將木桶緩緩地向下送。聽著木桶嘩啦啦地觸到了井裡的水時,墨涵已是汗流浹背。這裡盛夏的晚上只要不是憋著雨下不下來就還算涼快,墨涵出了一身汗全都是因不會用轆轤打水,費了不少多餘的力氣才把木桶送下去的緣故。

  墨涵籲了口氣,瞅著繩子想著該如何才能將井水裝進木桶裡,思索片刻,她試探著用那只閑著的手握住吊著木桶的繩子,左右搖晃著,讓木桶晃動井水,使水動起來,借著運動的慣性進到木桶裡。

  這法子確實好用,墨涵豎著耳朵聽到木桶裡的水似乎差不多滿了時,就將那只擺弄繩子的手放到轆轤的把手上,雙手並用地一圈一圈地挽起繩子。剛開始時,繩子纏幾圈,就纏到轆轤邊上去了,一副要脫離大部隊的模樣。墨涵費了好大的勁兒,用一隻手握著轆轤把手,另一隻手抓著繩子,才勉強把這桶水給挽上來。

  看著桶裡的水,墨涵開心地笑了。

  把拴在木桶提手上的繩子解下來,墨涵提起水桶,走到廚房。尋到廚房的小燭臺點燃,借著微弱的光,墨涵將水倒進鍋裡,又跑到井邊打了幾桶水,將鍋給灌滿。然後去柴房裡抱了捆柴火過去,將柴火放在鍋底裡,留出些空隙,尋到火摺子點燃,將火摺子放到鍋底中的柴火下面,讓火摺子的火苗慢慢地點燃那些柴火。拉動風箱把手,慢慢地將火苗變大。屋外面沒什麼風,這火不好燒,木柴上的煙從鍋底裡湧出來,熏得墨涵一個勁兒地咳嗽。

  方才墨涵還為自己用野炊的經驗將鍋底裡的柴給點燃了而自豪著呢,卻是不知道這不怎麼透風的廚房裡還會積聚煙霧。

  墨涵一手捂著鼻子,眯縫著被煙嗆得淚水滾滾的眼睛,另一隻手很是堅持地拉動著風箱。

  季悠之回到家後到書房裡看了會兒書,天氣有些熱,他看書看得有點悶了,就想出來走兩步溜溜自己。剛邁出書房,就瞅見廚房裡濃煙滾滾一個勁兒地往外冒。他大驚,趕忙往那邊跑。跑到門口,被一股子煙給嗆了個正著,咳嗽不止,一泡淚也就那麼理所當然地掛在眼角。他一邊流著眼淚鼻涕,一邊沖進煙霧中,以為是廚房失火了,驀然瞧見濃煙中捂著鼻子還拉風箱把手的墨涵,就十分的不理解,「你……咳咳,墨姑娘可是想把在下的家給燒掉?」

  聽見說話聲,墨涵眯著紅紅的眼睛回頭,因著捂住鼻子和嘴,說出來的話也就甕聲甕氣的,「我燒洗澡水呢。」

  沒成想她是想燒熱水,夏季用涼水沖澡的季悠之便鬱悶了,「墨姑娘,還是我來燒吧。」說著就一把將墨涵給拉了起來,也不理她的掙扎,一股腦將她推出門去,「我怕墨姑娘把在下這三間屋子給燒沒了。」他可是好不容易從南山山谷裡伐了這些竹子回來蓋了這麼幾間素雅別致的竹屋,要是真給她燒壞了,可得抱著屋子的遺骸哭死了。

  墨涵本想堅持自己燒水的,可季悠之臉上憤恨擔心的表情卻是讓她止了步子。就在這裡瞅著他怎麼燒火吧,學會了,下一次就可以自己燒了。

  可……為什麼這煙越發大了?

  季悠之受不了煙薰火燎的,捂著鼻子咳嗽著跑出來,「我去尋可兒來。」

  墨涵瞧著倉惶奔竄離去的季悠之,無語凝噎。原來季悠之也和她一般不會做這些事啊。想起他整日在李家吃飯,便也清楚了他在做飯燒火方面的實力。

  不消一會兒,李可兒提著裙子跑來了,瞅見墨涵窩在廚房門口,她拍著前胸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季大哥說小涵姐想把他的房子給燒了,還說小涵姐現在在火堆裡呢,我就以為小涵姐出事了。還好還好,沒事沒事。」

  墨涵狠狠地瞪了一眼隨後趕來的季悠之,竟敢在李氏兄妹面前編排誹謗她,還真當她墨涵是軟柿子可以隨便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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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2-5-18 10:21 PM

  第七章

  李柯也跟著李可兒過來了,在李可兒燒水的期間就跟墨涵插科打諢套近乎。墨涵一邊分心瞧著李可兒拉風箱燒水,一邊記住步驟技巧,一邊應付著李柯。趁著李柯在這兒,她就主動跟他說,若是他那邊忙不過來,可以喊她去幫忙,當即樂得李柯直點頭。

  李可兒只是擺弄了一會兒就將廚房的煙給淨化沒了。墨涵在一旁瞅著,學了個七七八八,覺得自己下次再燒水就大概不會出這種烏龍狀況了。

  李氏兄妹走後,墨涵決定好好跟季悠之再溝通溝通。

  洗了個澡,她換了身乾爽的衣服,敲開季悠之的門。

  打開門,季悠之手握著一本書,瞅著外面的墨涵,「墨姑娘可是有事?」顯然瞧見墨涵,季悠之很是抑鬱。因為這不僅讓他想到他的新衣裳,還讓他想起她想點火燒了他的家。姑娘家家的,卻是如此危險。住在他家真是讓他有些提心吊膽。

  「你不讓我進去坐著喝杯水再說?」墨涵叉腰。

  季悠之眉頭又蹙了起來,一臉的防備,「男女授受不親。」

  墨涵瞧著他一臉防止她撲向他的謹慎模樣,揉了揉太陽穴,「我只是想跟你約法三章。」

  又再三糾結了一番,季悠之才將墨涵讓進屋裡。可他的五官有些皺吧,顯然對墨涵入侵他的書房稍有不鬱。

  墨涵東瞅西望了幾眼,大概覺得這書房還挺雅致的,很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她坐到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季悠之搬著凳子坐在離墨涵五米遠的地方,那地方離門口極近,顯然有一種只要墨涵有什麼輕舉妄動,他便立刻奪門逃竄的意思。

  墨涵想到這層意思,又看到季悠之眼裡的戒備,悶在口裡的水差點兒沒噴出來。她有那麼不正經嗎?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好吧,她承認這張臉的確不像良家婦女該有的臉。鑒於她保守的心被她奔放的臉給掩蓋的事實,墨涵決定暫且不與季悠之計較。唔,話說,自從在李家吃晚飯前季悠之說「男女授受不親」時,她又有了一種他臉上寫著「任君欺負」的感覺。

  墨涵放下杯子,擺出一副談判的模樣,「傍晚在李家我跟你說了自己的借住計畫了。唔,為了以後我們倆能相處愉快,我想跟你約法三章:第一,因為我明面上是你的表妹,以後你不能再叫我墨姑娘,得改口叫我小涵,免得外人聽到懷疑我們的關係;第二,不許將我們之間發生的事告訴第三者,尤其不能胡亂編造我們之間的關係;第三,我在這兒借住,我們就是房東和房客的關係,以後不管在外面怎麼演戲,回家後我們互不干涉對方,唔,我說過會付給你房租和生活費的,不過,恐怕要先欠著了。」

  季悠之一邊聽著一邊琢磨著,這三條倒是都能做到,雖說第一條有那麼點兒困難,不過喊習慣了應該也就成自然了吧,「如此這般甚好,我同意墨姑娘,不,不,不,我同意小涵的這三章。不過,最後一條的後半部分墨姑娘,哦,小涵就不必太過介懷了。」他站起身,背著手,搖頭晃腦道:「來者是客,西廂房閑著也是閑著,房租就算了。你一個姑娘家吃的也不多,那什麼生活費也不必給我。以後只要墨……呃,小涵不要再穿我的新衣裳便好。」

  墨涵納悶了。這季悠之怎地換了套說辭?方才不是還諷刺她蹭吃蹭喝麼?不管季悠之打的什麼算盤,墨涵為人便是不喜占人家便宜。這些費用以後定然是要還的。

  第二天,福華村的村民們都在傳著一個消息——除了他們村生活節奏尚且正常外,其他村子都瘋了似的,於一夜之間嫁娶成風。要不是因為他們村離其他村子都有些遠,他們村的適婚男子也會遭遇強嫁的命運。村中的壯小夥聽到這事,有人慶倖自己沒被強拉去當女婿,有人則捶胸頓足,直埋怨生不逢村。

  墨涵隨著李可兒去摘桃子,聽見這些傳言,腦子裡不由琢磨著其他事。他們忙著推銷自己的閨女,是不是好多人家就沒空管自家農田裡的東西了?比如,華普村的花。若她此時去那些人家裡,將那些到了花期卻沒空賣的花以稍低的價格買回來,然後再拖到縣城裡賣出去,豈不是可以賺取一個差價?

  想到這裡,墨涵幫李可兒摘完桃子,就急急忙忙跑去書院找季悠之。她沒有本錢,總得找個人先借點。鑒於正欠著季悠之的房租和生活費,那便就這麼欠他一個人的好了。何況,她還缺個幫手,雖說季悠之一介書生稍微嬌弱了些,可好歹也是個正兒八經的男人。

  趕到書院,季悠之也恰巧剛把那幫小孩子打發回家,正一個人慢吞吞地收拾書冊。

  墨涵腆著一張略有討好的臉站在季悠之面前,擺出自認為最無害的笑容,聲音儘量放軟,「季……表哥,我跟你商量件事。」

  季悠之正在想方才一個學生問的問題呢,乍一聽見人聲,還是這麼嬌滴滴的女聲,他嚇了一跳,收拾書的手驀然一頓,抬頭看見面前發出此等突兀聲音的女子竟是墨涵時,那被嚇得略有不規則的心跳更加狂亂起來,「什……什麼事?」她笑得如此滲人,不是想對他做什麼壞事吧?

  墨涵直接將季悠之的不安與防備忽略掉,勤快地接過他的書,呃,季悠之死死地抓住不放?她用力拉……還是不放?她再用力……還是拉不動。墨涵怒了,「我只是想幫你拿著書而已。」

  季悠之明顯不信,「你不是想燒掉我的書吧?」

  墨涵努力控制著自己翻白眼的衝動,她真的想不通季呆子的思維邏輯為何會如此地與眾不同,並且他總是會將她的話用一種扭曲的意義解釋出來。但,現在不是糾結於此的時候,她有求於他,不管他怎麼想,她一定要讓他覺得她很可信才是。信用是談判最有利的籌碼。作為半個商人,她一直將此奉為經商第一法寶。

  墨涵扯開嘴角,露出白亮亮的牙齒,「我怎麼會做那麼粗魯的事。」

  季悠之的眼睛裡寫滿控訴。

  「好吧,以後我燒水時一定小心些。」

  得到的依然是季悠之不信任的眼神,墨涵略感崩潰。不過,「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把你的房子燒了……以後也絕對不會再穿你的衣裳。」墨涵舉起右手對天發誓。

  不管她的誓言事後有沒有做到,季悠之卻是信了個八八九九。其實,人家小姑娘也不過就是沒衣服穿暫且穿了你的衣裳而已,不過是想燒水結果弄得一屋子煙罷了,何必如此較真非要人家做了保證才肯甘休呢?

  季悠之心裡偷著樂了一小小會兒,便咕噥著道:「那我暫且信你一回吧,唔,不過你尚且在考察期,一定要注意言行。」

  很好,她終於通過面試進入試用期了。墨涵點頭,連忙趁熱打鐵,「可否借給我一兩銀子?」

  季悠之想也沒想就將掛在腰上的錢袋子摘下來遞給墨涵,「裡面是一兩三錢銀子,我就這麼多錢了。」

  「你不問我做什麼用?」墨涵詫異了。這呆子對人的信任度未免也太高了吧?仔細算來,他們認識還不到兩天。這呆子就這樣把全部銀子都給了她,就不怕她是騙子騙他的錢?

  季悠之瞅瞅錢袋子,又瞅瞅墨涵,「你自然是要用這銀子買東西,既是如此,問與不問又有何不同?雖說在下無法一葉落而知秋,但最起碼的揣測判斷還是有的。」說到最後時,他的表情已有些臭屁。

  墨涵想,方才問他那個問題的自己才是呆子。

  做事撿重點,向來是墨涵成功的法寶之一,「那你再幫我個忙,可好?」墨涵表現得相當誠懇。

  季悠之覺得不過一日,墨涵便大有長進,最起碼她清楚了他的價值。季悠之挺了挺腰,「沒問題。」

  有了前車之鑒,季悠之不問清緣由便答應幫墨涵的忙一事,墨涵很是淡定。只是不曉得,若是他待會兒知道了自己是要讓他做苦力,會不會有所埋怨。但,那也是之後的事,先拖著他去華普村再說。



  第八章

  稀裡糊塗地跟著墨涵到得華普村,季悠之瞧著在一邊擦汗的墨涵也沒說什麼只是等著她的下一個吩咐。

  墨涵將身上帶著的水囊遞給季悠之,季悠之舔了舔乾澀的唇,憨笑著又推了回去,「墨姑娘先喝。」

  墨涵已不和他計較所謂的稱謂了,反正這呆子在人前還是會喊她小涵的。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水,再遞給季悠之,他便用衣袖擦了擦水囊口,仰著脖子,隔空將水倒了進去。

  在來華普村之前墨涵先回季悠之家裡拿著胭脂水粉炭筆對著銅鏡一陣塗抹,不過簡單的幾筆勾勒就將她原本勾人的眉眼整的普通平凡。待她出去,季悠之瞧見了只是略有驚訝,也沒有太過追問。季悠之呆歸呆,但就如他所說,最起碼的猜想判斷還是有的。外面沸沸揚揚地鬧哄著選秀進宮,墨涵長得這般出眾,不消說話,往那一站,便成了一道景致,引得人的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往她那兒瞥。

  墨涵與季悠之進了華普村,這村子裡冷冷清清的,顯然與昨天的熱鬧不是一回事。墨涵走到在老樹下乘涼的幾個婆婆那兒,詢問了一下花村長家的位置,那幾個老婆婆便答非所問唉聲歎氣地說起了八卦。

  婆婆甲:「村長苦吆,好不容易當爹當娘地將珺兒拉扯大,等著她嫁個好人家孝順自己,這會兒倒好,珺兒長這麼俊,回頭被選進宮,可就一輩子見不著面了。」

  婆婆乙:「說不準珺兒當個娘娘,花老頭兒也就不用忙活著種花了。」

  婆婆丙:「就是就是。」

  婆婆甲:「可見不著面,想得慌啊。」

  婆婆丙:「也是也是。」

  婆婆乙:「在宮裡頭吃喝不愁,享福嘞,比在咱這村子面朝黃土背靠天地種花賣花強。」

  婆婆丙:「是這麼個理,是這麼個理。」

  ……

  墨涵抬頭望望頭頂上那被烏雲遮了小半張臉的太陽,心道,還真是三個女人一台戲,這仨老太太一唱一和地倒也挺帶勁。

  墨涵尋了個空隙又問了問她們花村長家的方向,婆婆甲和婆婆乙在那兒爭辯沒空理睬墨涵,牆頭草婆婆丙一邊豎著耳朵聽甲乙的話,一邊跟墨涵指了指路。

  墨涵道了謝,與季悠之尋尋摸摸地到了村長家。

  村長家大門兩邊各有一個花圃,種著各種各樣的花,姹紫嫣紅甚是好看。墨涵到了這個時空不過兩天就大概知道這幾個村子都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鄰里之間的關係一般也很是融洽。故而將花啊菜啊果子啊種在外面也不避防賊。像福華村之所以在果園四周纏上籬笆,大抵都是用來防狐狸防狼什麼的。

  敲門三兩下,沒人應聲,墨涵便與季悠之推門而入。院子裡到處也都是花圃啊盆花啊什麼的,花香滿園,看著心情便大好。墨涵貪戀地吸了幾口香氣,羨慕華普村村民的愜意生活。唔,自然,得除了被迫將閨女送進宮外。

  墨涵站在院子裡喊了兩嗓子:「村長可是在家?」

  沒人應聲,墨涵又喊了三四次,東廂房裡才有個人影慢慢踱了出來。打眼瞧去,可不正是花村長?他面容憔悴,白髮似乎又多了不少,背也佝僂了,不過一夜之間,就蒼老了不少。

  墨涵瞧著花村長的模樣有些心酸。她是半個生意人,可她也只是半個生意人。人家已是傷心得緊,待會兒她若是壓低花價將花買了去,這不就是落井下石雪上加霜嗎?墨涵自認自己做不了這等缺德事。

  花村長是認得季悠之的,他瞧著隔壁村的教書先生來了,倒也客氣,「季先生可是有什麼事?」聲音沙啞無力,如枯藤被狂風吹打時發出的咯吱咯吱藤蔓斷裂的聲音。

  季悠之知道村長家的情況,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等時候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若不提。他指著一旁的墨涵道:「這是在下的表妹墨涵,是她有些事想拜託村長。」

  花村長瞧向季悠之的身旁,瞅著和花珺大小差不多的墨涵,心裡又一陣難過。

  墨涵大概猜出花村長定是又想花珺了,她也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便裝作什麼也不知道,開門見山地道明來意:「墨涵來此是想問問村長可是願意將那些沒空拉去縣城賣的花賣給我?」話一出來,不只村長,季悠之也有些疑惑。

  村長問道:「墨姑娘要多少花?」活了大把歲數,他自是知道與自己無關的事莫要多問,只要有人肯買自己的花,用途自是與他無關。

  墨涵道:「我只有一兩銀子,村長看看這些銀子能買多少?」她得留著三錢銀子做周轉找零的備用錢。

  村長歎了口氣,也沒問她買這些花是要做何用,便道:「小老兒也沒心思賣花了,姑娘給個成本價就多拿幾盆吧。」

  墨涵、季悠之隨著村長到得他在地裡的花圃。那花圃很大,每一個花圃裡都種著不同的花。花圃地頭擺著一排排的空花盆,顯然是賣花前裝那些花用的。

  墨涵見這大片大片的花海心情又舒暢幾分,她大概瞄了幾眼,就發現還真是有幾種花必須得趕緊賣了。不管一盆花到底賣多少錢,她這一兩銀子眼見著買不著幾盆花。若算上趕去縣城的跑腿錢吃飯費人力費,一來一回自是賺不了多少銀子。

  墨涵思量片刻,對花村長道:「不瞞村長說,墨涵此次來是想跟村長談筆生意的。」於是,接下來,墨涵便將自己的計畫大概跟花村長談了談。她說,她想長期從村長這裡買花,再去縣城賣了。若是行情好,她會按照村長在縣城賣花時賺到的銀子減掉他們自己花掉的人力費路費飯費等費用後的價格將銀子給村長。若是行情不好,她也不會讓村長賠錢,會將本錢給他。

  村長約莫一算,這花確實不見得多好賣。需要花的人家也大都是大戶人家,平常百姓家裡條件好些的也不過三兩盆花,又不是年年都要買。而且他們村又大都以賣花為生,他年紀大了,花珺又去選秀,以後沒個人幫忙,他老胳膊老腿的去縣城裡賣花著實費力,也賣不過那些小夥子。不若這般與這丫頭合夥來的合算。

  季悠之在一旁聽了墨涵的一番話,心下略有吃驚。沒成想這女子年紀不大,賺錢的頭腦倒還是有那麼幾分。且她賺錢賺得光明正大,擺明瞭銀子大家一起賺,吃虧她自己吃,著實不是奸商。

  墨涵看著村長臉上的表情,知道他對她的提議心動了,便再接再厲道:「村長若是不信墨涵,那我們便立張字據,讓我表哥做個見證人。」

  村長忙擺擺手,「小老兒怎的不信墨姑娘,墨姑娘的提議剛巧解決了小老兒的問題。以後怎麼個做法,墨姑娘說了算。」

  這般說來,這筆生意就初步完成了。為了表示誠意,也覺得如此做會讓大家更放心些,墨涵還是立了個簡單的合同一式兩份,兩人簽了名字畫了押,留作字據。這份合同只簽了一個月的期限。墨涵畢竟是商人,她怕若是這賣花的行情確實不咋地,她就虧大了。其實,此次倒賣花卉的主意也不過是臨時起意,之前沒有做過市場調研,沒有進行可行性分析,就這般大大咧咧地做出決定訂立合約,著實有些冒失,風險還是蠻大的。可她總得尋個由頭去縣城探探情況,瞅瞅能夠做什麼買賣。也就是說,賣花的這一個月不過是她用來做市場分析的探路石。

  那天墨涵讓季悠之從花村長那裡推了幾盆花回去,每盆花的種類都不同。季悠之對此很是不解。墨涵拍了拍推著村長家小推車的季悠之,表示孺子可教也,這呆子終於開竅問她問題了。

  但,她不回答反問道:「季大哥可是會畫畫?」

  季悠之點頭,更加迷惘地看著墨涵。

  墨涵笑曰:「不算上別的村子,單單華普村賣花的人就不少。若我們僅僅靠買賣花賺取差價,恐怕連來回路費和其他費用都沒法子彌補。既然你會畫畫,不若順帶畫幾幅花鳥魚蟲、山水風情、美貌的仕女圖什麼的,順帶賣了,也能再弄些銀子。」

  季悠之恍然大悟。

  墨涵見季悠之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倒是覺得奇怪了,「你們讀書人不是都該對這等倒買倒賣投機倒把的商人行徑很是不恥嗎?」

  「不過是為了生活罷了。」季悠之很能理解,而且他貌似對於經商一事很有那麼些興趣和熟悉,雖說他不清楚這是從何得來的。

  墨涵突然覺得季悠之有那麼些不同了。他讀書是不少,說起話來書呆子氣息也常有流露,可卻並非完全地迂腐不堪。

  當夜,在季悠之的允許下,墨涵到季悠之的書房裡給他磨墨,為他鋪紙,幫他擺弄花盆,讓每一盆花呈現在季悠之面前時都是最美的姿態。如此這般季悠之用了兩天的空餘時間畫了幾十副畫作。

  第三日,當墨涵又要給季悠之磨墨時,他便不解地問道:「不是都畫完了麼?」

  墨涵磨完墨,鋪好宣紙,搬了張椅子坐下。她斜坐在椅子上,手搭著椅背,頭稍稍靠在胳膊上,眼眸微眯,媚眼如絲,面若桃花,「今日畫我。」

  季悠之瞧著墨涵慵懶魅惑的姿勢耳根子便不爭氣地紅了些,一時便多看了幾眼,走了會兒神。不得不說,這墨姑娘的確漂亮,還不是一般的漂亮,是很漂亮。想必她穿上輕羅紗裙定會迷倒很多人。呃,好吧,他得承認,即便她現在穿著粗布衣裳也迷倒了不少小夥子。要不村西頭的李大力這幾天干嘛總是在他家門前走來走去的?李玉為何老是問他墨涵喜歡什麼東西?村東頭的張著何故在李可兒家的果園門口蹲點?還有好多好多,他都懶得舉例了。哦,甚至他的幾個十歲左右的學童也跟他打聽他這個「表妹」可是有了許配的人家……

  「季大哥?」墨涵瞅著他盯著自己默然不語,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甚為奇怪,便忍不住叫醒他。

  季悠之輕咳一聲掩飾自己方才的走神,「何故要畫你?」他沒意識到自己的眉頭已微微蹙了起來。

  「你賣仕女圖總得有個模特……呃,就是總得有個人讓你觀摩吧?」墨涵理所應當地道。畫人時需要模特,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季悠之略有不悅,「未出閣的女子如此拋頭露面成何體統。」何況,還要成為畫中人被多人收藏掛在家中,日日相看,甚至……甚至讓些偽君子日思夜念隨意意/yin。

  墨涵倒是不介意,她再是保守也是能夠接受自己的畫被拿來買賣的。自然,這得在她的同意下才行,否則可就是侵犯她的肖像權了。

  墨涵想歸想,知道季悠之對此很是不悅,想他畢竟是封建社會的迂腐書生,思想保守了些也純屬正常。墨涵思想片刻,提議道:「要不,你畫我的身形,化臉的時候便改動些特徵,比如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什麼,甚至也可以將臉型稍稍改一些。唔,畫的時候盡情發揮你的想像力,讓畫中之人穿上綾羅綢緞彩雲霞披,戴上金釵銀簪,梳著流雲飛月髻什麼的,不就可以了麼?」

  見季悠之的表情有些鬆動,墨涵接著說道:「當然你也可以將我的身形一併改了,只是畫我的姿勢。唔,背景圖案加上幾朵寒梅或者幾片桃花,花瓣紛紛揚揚隨風飄落,意境美女都有了,這畫不是就能大賣了嗎?」

  墨涵說的眉飛色舞,根本沒注意對面的季悠之忽地眼中閃過一抹紅光,方才有些鬆動的面容變得很是緊繃。

  「荒謬。」清冷的聲音驀然打斷墨涵的滔滔不絕,季悠之的眼裡像要蹦出火光來一般。

  墨涵嚇了一跳,聲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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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2-5-18 10:21 PM

  第九章

  傍晚,悶熱的空氣仿若水銀一般凝滯,讓人喘不過起來。季悠之的聲音方落,那微風便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

  「如何個荒謬法,季公子倒是說出個一二來讓小女子見識見識。」墨涵坐直了身子,半眯著眼怒視著對面的季悠之。他突然轉變的態度讓她很火大。

  季悠之見墨涵似乎有些發怒,想起上次在李家他的話有些傷著她了,便收斂起自己的怒意,裝出一副淡然的樣子,「荒謬就是荒謬……」見墨涵臉色更加不濟,他的聲音越發小了,「反正如此做來很是不妥。」說到最後,若不是墨涵的耳力不錯,根本就聽不到他類似呢喃的咕噥。

  墨涵的火來得快去得也快,她以為是自己陡然增大的氣場將季悠之的氣焰給壓了下去,如此快且准地解決了即將發生的爭執,墨涵對自己的彪悍很是有那麼幾分自豪。既然人家表現出示弱的跡象,她也就沒有必要咄咄逼人了。墨涵便也斂了火氣,起身倒了杯茶遞給季悠之。

  季悠之斜眼瞄了眼皮底下清水般的茶水一眼,不自知地扯了扯唇角,梗著脖子將水接過來,使勁兒將到了嘴邊的謝字咽下肚子,低頭淺淺地抿了口茶水。那茶入口清香甘甜,涼涼的,潤潤的,竟還沁著一股子桃子的香氣。

  季悠之的火氣徹底沒了,他眼眸晶晶亮地將墨涵望著,出口的聲音竟帶了絲罕見的歡愉,「桃子還有這種吃法?竟可以泡茶水喝。」說完,竟是將茶中的水一口氣喝了個精光,末了還砸吧砸吧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墨涵瞧著他孩子氣的模樣,臉上不由帶上兩分笑意。看出他還想喝這水,墨涵便又拿著茶壺給他倒了一杯,「不過是溫水泡桃肉,再放到木桶中在水井裡靜待一刻鐘而已。」

  氣氛緩和了,墨涵便又換了個主意,「其實,我大概懂得你是為了我好,不願我被他人肖想。不如這樣吧。我穿上你的衣裳扮成男裝,你改了我的面貌畫幾幅美男圖出來可好?」買花的人也有些女子,自古每朝每代大都崇尚美觀的東西,花癡不是現代人的代名詞,古人因著見識少,姑娘家又大都沒出過遠門,更是對俊美的男子遐想滿天。如此,想必美男圖應該也很受歡迎才是。

  季悠之右手纖長的食指無意識地撫著淡紅的薄唇,模樣很是有那麼股子誘人的味道。有福氣瞅見這抹風景的墨涵內心大贊今日自己人品爆發,竟捕捉到季呆子難得露出來的兩種姿態,當即決定待會兒模仿他方才的稚氣和xing/感姿勢,讓季悠之畫在畫中。

  季悠之則是認真而仔細地考量墨涵的建議,認為她說的有些許道理。唔,其實方才她的建議就很是有那麼股子道理,可他卻是不樂意她一臉嬌媚的模樣出現在「季悠之」面前。那小子過於呆傻,禁不住誘惑,萬一讓這來歷不明的女子給騙了去,那就不合算了。不過,現在有自己監視她,便就不怕她作怪了。

  想通了這些,季悠之轉身出了書房,毫不理會在背後喊他名字的墨涵。

  不過多時,季悠之又晃悠了回來,手裡多出一套男子衣衫,顯然是墨涵之前穿的那套季悠之的「新衣」。他把衣衫遞到墨涵面前,「囔,回屋換上。」

  驚訝地看看那套衣裳,又抬頭瞅瞅季悠之,再看看衣裳,又瞄瞄季悠之……如此三番,眼見著季悠之出現不耐煩的苗頭,墨涵忙拿過衣衫,走中帶跑地出了書房,「我馬上就換。」這季呆子之前不是不讓她穿他的新衣裳了麼?莫非今日他變得大方了?

  墨涵換了男裝,僅用一條白色緞帶將長髮在腦後簡單地豎起,兩鬢各留一撮頭髮,被小悶騷風一吹,飄飄然似要乘風歸去,謫仙一般。

  季悠之只是掃了一眼,便即刻將視線移開,耳根子後面不爭氣地偷偷染上了胭脂紅。

  墨涵依舊以方才慵懶魅惑的姿勢坐在椅子上,只不過男裝扮相的她更有著一種妖孽男子的不羈與灑脫。

  季悠之選了支毛筆,蘸墨揮灑,開始時還因墨涵的姿態不太自在,不過一小會兒就聚精會神,拋開雜念,專注於筆下的畫作之上。

  一個晚上,墨涵總共換了三個姿勢。除卻方才的那個,還有專注地捧著書翹起嘴角的,以及食指撫著嘴唇沉思的。

  畫作完成,墨涵好奇地前去觀望,只見畫中之人栩栩如生,如魔似仙,竟都是同一個人。這人自然不是墨涵,也不是季悠之本人,只不過是季悠之杜撰出來的人物,卻讓墨涵心裡驀然一痛,鈍鈍的悶悶的,似有萬斤重錘壓在她胸口上一般。她竟突然不想將這三幅畫賣出去了,她想占為己有,極想。

  墨涵殷切地看著季悠之,「那個……嗯……怎麼說呢……」她有些不好意思開口。費了半天的口水,好不容易說服季悠之畫出來的畫,卻突然讓他將畫都送給自己,是不是太過不厚道了?

  季悠之瞅著扭扭捏捏的墨涵頓感不解。這墨姓女子不是從來都乾脆利索的嗎?怎地忽然這般吞吞吐吐的了?「有話快說。」

  語氣雖然冷淡,卻是沒有怒意,可墨涵想到他這話後面的那半句「有屁快放」還是有那麼些不舒坦。

  深吸了幾口氣,平復心底湧起的不快,墨涵努力腆著一張討好的臉,笑眯眯地道:「這三幅畫……呃,可不可以賣給我?」

  季悠之一愣,不知怎的臉就紅了起來。得虧燭火暈黃,光影暗淡,墨涵沒瞧著他的異常。

  季悠之忙低下頭收拾桌上的紙墨筆硯,動作間略有蒼茫。他裝作不解地道:「不是說可以賣錢嗎?你又沒錢給我。」

  墨涵在他的背後掄了掄拳頭,頗有些恨恨的。她鼓了鼓嘴巴,皺了皺鼻子,咽下一口悶氣,說出口的話卻很是好聲好氣的:「先欠著,以後賺了銀子再還你,可好?」畫是他的,她有求于他,自然現在他是老大。

  墨涵不知道她掄拳頭的影子早就被季悠之給捕捉到了。可季悠之卻是不自知地牽著嘴角,聲音卻是沒有半分起伏,「那就先欠著吧。」說完這句,突然覺得自己未免太過於好說話了,便又加上一句,「可得快點兒還。」

  「遵命。」墨涵舉手行了個軍禮,心下卻罵他小氣巴拉的鐵公雞。她說要買他的畫不過是不好意思開口要而已,就指望著他自己說出將畫送給她呢。誰成想他還真是一點兒也不通情達理,真要把她當成普通主顧。小氣鬼、守財奴、針眼心、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雖不曉得墨涵為何要對他說「遵命」,季悠之卻還是很開心,不過他並不知道自己心情很好的原因。其實,他也不曉得為何看著墨涵會畫出那個男子,只覺得拿起畫筆瞧著墨涵,腦子裡就出現那男子模糊的臉。經過一筆一劃將那輪廓勾勒出來,便鬼使神差地形成那張明明清冷淡雅飄逸卻透著妖豔濃重魔氣的臉。那張臉……似曾相識。

  墨涵小心翼翼地將那三幅畫收起來,跟季悠之告了聲晚安,便高高興興地回自己的臥房去了。即便用錢將這畫買來給自己看,也很是值得的。

  ***

  有季悠之的人品做擔保,第二日墨涵就免費從花村長那里拉走了一馬車花,順道帶上李家的兩框桃子,與下了學堂的季悠之一起去了縣城。

  基陵縣所處的位置倒是不錯,面海靠山,內有貫通景朝南北的經緯大運河經過,水路交通很是方便。由此也使得基陵縣的商業較為發達,來往商人也不少。若不是福華村在基陵縣的位置著實偏遠了些,那個村子也不至於被人給忽視的那麼徹底。

  墨涵他們去的晚了,到基陵縣時已經是申時末,約莫著下午四點半左右。季悠之趕著馬車到得花市,那裡根本就沒有位置讓他們擺攤了。這三年來季悠之很少來縣城,墨涵又是初來乍到,福華村離基陵縣的路又遠了些,兩個人根本就不知道到底何時來這才能尋到個位置。

  兩人互看一眼,還沒想出法子,就被一個賣花的小夥子不耐煩地往一邊趕:「快走快走,停在這兒算個怎麼回事,都礙著咱的生意了。」

  「就是,來這麼晚還想堵著道兒啊。滾開。」另一個中年漢子跟著一起吆喝。

  另一個老伯好意地跟他們說道:「俺們都是天不亮就到了,你們這會兒才來,可不就沒位子了麼。集市最西邊興許還有空地兒,只是富人家的家丁很少能逛到那兒,你們今天的買賣怕是要黃了。」

  「跟他們廢話這麼多作甚?快走快走,再不走老子就揍你們了。」那個小夥子一臉惡狠狠地看著季悠之。小白臉也要來搶他們的生意,這世道真/他/媽的讓人憋屈。

  季悠之遭人嫉妒並無所察,行了個書生禮謝過那老伯,趕著馬車往最西邊去了。

  那最西邊可不是很難有人來?根本就過了集市,與大部隊的中間還隔了一條臭水溝。西邊的房子也有些破敗,顯然是這縣城裡貧苦的老百姓住的地方。

  墨涵很憂鬱。想打勝仗,要有天時地利人和。做生意也如此。現在除了人和這條他們勉強沾的上邊,前兩樣東西可都不具備。

  季悠之抹了抹額頭上被熱出來的汗,從框子裡撿了個頭大一些的桃子遞給墨涵,「先吃個桃子消消火。」

  墨涵瞅著那桃子更鬱悶了。這花賣不出去,運回去也沒多大損失,頂多就是搭上他們兩個人的路費和時間。可桃子一來一回的怕是要爛掉了。

  季悠之也大概猜出她的苦惱,一邊剝著桃子的皮,一邊懺悔,「都怪我。若不是你得等我下了學堂才能出發,也不會這般晚了。」

  墨涵一驚,這季悠之竟會將錯攬在他身上?真是……呃,其實,他們認識也沒幾天。一個人有多種面貌純屬正常,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單憑一個人平時表現出最多的那種性子就將那人烙上書呆子、不定時炸彈的印記著實有些欠考慮,也有點兒不厚道。

  墨涵下意識地順手接過季悠之給她剝好皮的桃肉,「這怎能怪你。本不是你的事,是我硬拖你來的。我感激你大老遠地陪我來縣城還來不及,若是這般不知感恩戴德地將錯推到你身上,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

  季悠之也是沒想到墨涵會如此通情達理。在他印象裡這女子憑空冒出來就指使他做這做那,還恬不知恥地住進他的家,又沒臉沒皮地蹭吃蹭喝,行為舉止著實不惹人歡喜。不過……她做戲使得全村的姑娘家免于離家進宮的命運,昨夜,呃,表現也還算溫婉,今日又懂情理,識大體,和他想像的騙子實在有些出入。

  分析了這些,季悠之對墨涵又和氣了少許,「現在不是攬錯的時候,我們還是快想想辦法將這些東西給賣了吧。」

  墨涵也認為想法子做生意才是當務之急。

  她和季悠之都打量著四周的環境,陷入沉思……



  第十章

  好辦法是一個都沒想到。

  墨涵之前是想過幾個引起買主注意的法子,前提卻都是在鬧市區。在這種人煙稀少的地兒,偶爾過來個人也只是好奇地瞅瞅他們馬車上的東西,再嘲笑似地對他們倆指指點點。墨涵心裡有點堵。以前為了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她沒少遇到困難,卻從來沒有一件像這件小事般讓人憋屈。這就像是將諸葛亮一個人扔到了沙漠裡,任他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也沒法子一個人對付自然界的劣勢。這個比喻可能不當,她畢竟不像諸葛孔明一般聰明,諸葛孔明也不會傻到讓自己落到那步田地。

  趕早起來摘桃子,等季悠之下了學堂去華普村運花,頂著大太陽一路顛簸到了此處卻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一種無力感從腳底升起。墨涵歎了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抑鬱,扯開一抹笑正想安慰季悠之,卻聽到季悠之帶著關切的聲音:「可是累了?那邊有個陰涼地你先去歇歇,我將每種花擺下兩盆賣賣試試。」

  墨涵抬頭看著季悠之,只見他曬得有些紅紅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眉眼一片溫軟。

  他說:「一切都會好的。」

  墨涵點點頭,沒有去歇涼,而是走到馬車旁開始搬花盆。一切都會好的,會的。墨涵打起精神,手腳也麻利起來。

  季悠之瞧著墨涵忙碌的身影,也走上前,與她一同忙活著。

  幾盆花搬完,又將兩筐桃子搬下來,兩人相視一笑,墨涵便開始吆喝起來:「賣桃子嘍,又大又新鮮的福華村桃子……」

  她打算先用桃子將人吸引過來,順便賣花。畢竟桃子是吃的東西,賣的價錢合理,家裡困難些的老百姓也是會買的。不過,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當街叫賣,以前出任務時遇到需要街頭賣藝吸引人的注意時,被推出去練嗓子的人都是她那缺根筋的師妹沙球。這會兒沒有那個傻乎乎的師妹任她欺負,這種苦力活可不就得自己來做。

  墨涵的嗓子清亮悅耳,這般一吆喝,不多時就引過來三個大嬸。

  瞧著他們在這犄角旮旯做買賣,三位大嬸也很是好奇。吆喝著賣桃子,入眼的卻是那幾盆養得嬌豔水潤的花,一時好奇,這三個人便湊了上去。

  大嬸甲問:「你們這是賣桃子呢還是賣花?」

  墨涵看這三個人的打扮都是普通老百姓,約摸著購買力不會太大,但也不代表不會買他們的東西,便笑嘻嘻地道:「都賣。三位大姐要不稱兩斤桃子再買盆花回去?這桃子可甜著呢,花擺家裡看著就舒心。」

  墨涵今日也化了妝,將自己的美貌遮了個大概,呈現給別人的是一張普通清秀的臉,年齡卻還是十七八的模樣。而這三位大嬸看上去有四十多歲了,古代的老百姓沒錢用來保養皮膚,年紀看著應該偏大一些,由此估計這幾位的年紀也就不到三十五歲。按照這裡的習俗,墨涵還是應該喊她們大嬸的。她出口的稱呼是大姐,頓時讓這幾個婦女的心裡甜滋滋的。

  墨涵瞅著她們有些心花怒放,指著一盆茉莉說:「這茉莉花清香怡人,白色的小花摘下來可以熏衣裳,走到哪兒哪兒都香,身上香了,別人聞著就更喜歡靠近你了。這花還有純潔忠貞的花語,表示自己質樸玲瓏卻堅貞美好。而且茉莉的花、葉子和根都可以藥用,夏秋採花,曬乾了,泡茶喝有清熱解毒、利濕的功效。要是您不願意養了,秋後挖出它的根部,切片曬乾也可以用來泡茶喝。這一盆花就多種用途,價錢也便宜,不買可真就可惜了。」墨涵說到「別人聞著就更喜歡靠近你」時刻意放慢了語速,暗指可以讓自己變得香香的,讓自家漢子更愛湊近自己。這話隱晦的很,明面上極為正經,季悠之在旁邊聽著沒啥反應,這三個大嬸卻是不由自主就往那方面想了。本來嘛,女子三十如狼似虎,這個年紀在那方面的需求不少,而她們卻又羞于對丈夫啟齒,總得想點法子吸引丈夫的注意不是?

  其實,這裡還有其他很香的花。墨涵經過快速的分析,覺得茉莉的價格不高,這幾個婦人應該還是能夠買得起的,其他的花卻不儘然。挖掘顧客需求,為不同的人介紹適合他們的東西,是做生意的初級階段最基本的手段。

  這三個大嬸果然心動了。問了問茉莉花的價錢,嫌貴,墨涵便笑著說送她們一人兩個桃子,又討價還價一番,每人送了四個桃子才做成了這第一筆生意。

  末了,墨涵拉著這三個大嬸離季悠之稍遠一些小聲嘀咕了幾句,被那幾個大嬸啐罵了句人小鬼大,然後搬起花盆提溜著桃子,在墨涵吆喝著「桃子好吃就多介紹幾個人過來」愉悅聲音中,樂呵呵地走遠了。

  季悠之好奇她跟那三人說了什麼,卻又礙著面子不願意表現自己的好奇心,便倚著牆,環著胳膊,一本正經且裝作不經意地說:「那三位大嬸剛才為何啐罵你?」

  墨涵眼睛飄忽飄忽的,臉上火辣辣一片。她怎能告訴季悠之她方才跟那幾個大嬸說在床上嬌媚放/蕩些男人會更喜歡。這種話她也就在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妹面前說得出來,方才也不過是為了放長線釣更多的小魚才說的。

  墨涵避開季悠之疑惑的視線,轉身走到馬車邊又搬了一盆茉莉下來,「沒說什麼,就是誇她們漂亮。」

  季悠之嘴角不由抽了抽,漂亮?虧她說得出來。不過她方才叫她們大姐時,那幾個婦人也很是開心,雖然說的是謊話,卻是善意的。為了做成買賣,說些言不由衷的小謊話,也是可以接受的。

  季悠之對此做了總結,牢牢地記在心裡。待一會兒墨涵又賣出四五盆花和七八斤桃子,季悠之也有些躍躍欲試了。

  正巧一輛馬車從西而來,墨涵扯著嗓子吆喝,那絲綢質地的馬車簾子被人從裡面掀開了條縫隙,瞧見那一地的姹紫嫣紅,車中之人便讓車夫停了下來。一個丫鬟模樣的人率先跳下車,她掀開車簾,一個嬌滴滴的女子從馬車中探出頭,然後踩著跪趴在地上的車夫的背,走了下來。

  墨涵一瞧,兩眼發亮。

  大魚來了。

  可還不待墨涵上前招呼,季悠之便走上前一禮,「姑娘可是想買花?」

  那小姐見季悠之長得很是俊美,臉頰一紅,忙低下頭去。那小丫鬟看出自家小姐的心思,便笑盈盈地對季悠之道:「這裡可是有什麼花?」

  季悠之灑然一笑:「你家小姐國色天香,除了牡丹怕是連花中丞相芍藥都難以配得上。在下這裡的花也只有加在一起才勉強配得上你家小姐的一根纖纖玉指了。」

  墨涵胃中的酸水直冒,這季呆子什麼時候嘴巴這麼甜了?還甜的要釀出蜜來。不行不行,她快吐了。墨涵轉身對著牆壁,做了個嘔吐的姿勢,以排遣喉嚨裡驀然冒出來的噁心巴拉的東西。

  被誇的那個小姐長得確實不差,可也不過是小家碧玉型的,與墨涵的長相自然是沒法比。季悠之說這些中聽的話若不是故意為之,就是他的審美觀有問題。不管是什麼原因,人家小姐聽了美男子的誇獎,臉紅得更徹底了,頭越垂越低,都快貼自己的身上了。

  小丫鬟啐了他一口:「花言巧語的。」她拉著自家小姐到旁邊耳語幾句,回來時說:「這是定金,」隨手扔給季悠之一錠十兩銀子,一副不屑的樣子,「待會兒把這些花送到趙大人府上,就說是趙小姐買的花。」

  季悠之接過銀子時眼底不但沒有笑意,反而寒光一閃。他不動聲色,低垂眼瞼掩飾了過去,須臾睜開眼睛時笑著答了句「好」,便將銀子緊緊地握在手裡。

  墨涵看這一車子的花一下子都賣了出去,不由熱淚盈眶,但她還不至於昏了頭,知道人家小姐是被季悠之的美色迷惑了才如此大方。她忙從馬背上的袋子裡取出四幅畫來,「小姐可還想買畫?這是我哥哥自己畫的,好看得緊呢。」說著,打開一幅畫,蜂蝶花間嬉戲圖赫然呈現在眼前。蜂蝶靈動,茉莉雅致,清雅中帶著野趣,很是生動。

  趙小姐朝丫鬟點點頭。丫鬟從袋子裡又掏出十兩銀子扔給墨涵,將畫接了過去,便就催促趙小姐上車回家。

  趙小姐含羞帶怯地瞟了季悠之兩眼,轉身盈盈走向馬車,踩著馬夫的背扶著丫鬟的手進到車中,又偷偷地掀開車窗簾子一角瞧著季悠之。

  待這條大魚緩緩離開後,墨涵上去拍拍季悠之的肩膀,「有你的啊。」

  季悠之卻是將手裡的銀子塞給墨涵,頂著一張踩到大便的臭臉瞪了墨涵一眼,默不吭聲地將地上的花往馬車上搬。

  墨涵搞不懂季悠之怎地突然變了臉,湊到他旁邊,一邊搬花盆,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賺了銀子還不高興啊?」

  季悠之沒看她,埋著頭忙活。

  墨涵想莫非她方才說了什麼話讓他不高興了?仔細回顧了自己方才做過的動作和說過的話,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今天與季悠之一同出來賣花,就仿佛與他有了革命友誼,說起話來就沒剛認識時那麼拘謹了。墨涵知道他有時候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看著一臉緊繃不好惹的樣子,實際卻很好說話。她大著膽子又往他身邊湊了湊,「是不是看上這位小姐了?要不要我幫你去說說?」

  季悠之依舊沒理她。

  墨涵又嬉皮笑臉地腆著臉道:「今天你可是大功臣,我方才大概算了算,除了給可兒和花村長的錢,還剩不少。賣畫的錢都歸你,其他的我也分你一半,怎麼樣?」

  季悠之還是不吱聲。

  墨涵心下嘀咕,這季呆子拗起來跟塊路邊的石頭似的,硬的要死。方才他對著那趙小姐花言巧語時不是還蠻開心的嗎?怎麼……墨涵仔細回想了一遍見到趙小姐到趙小姐離開之後季悠之的反應,依舊沒找出什麼惹他生氣的蛛絲馬跡。她苦惱了。忽然想起小師妹諾然教她的招數,墨涵嘚嘚地又湊到季悠之面前,拉著季悠之的袖子,苦哈哈地憋屈著一張臉,態度誠懇地道:「我錯了,真的。你別生氣了。」其實,墨涵的性子並不沉悶,只是前兩天跟他不熟,有些放不開。經過這幾天,墨涵覺得季悠之還算是個靠譜的人,便就慢慢把他當自己的朋友看待了。

  季悠之困惑地望著墨涵,「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墨涵回以一臉迷茫。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啊,所以才要學諾然不管三七二十一主動認錯的。

  季悠之瞧著墨涵的呆樣,心中的不快也一掃而光,「不關你的事。」不過就是那丫鬟給他銀子的時候一臉不屑的模樣刺激了他。他其實對錢財這種東西沒什麼感覺的,多少都無所謂,自己也從來沒有做過買賣,一時沒有辦法接受這種不尊重人的態度罷了。

  看出季悠之心情好了不少,墨涵也沒做糾結,與季悠之一起將這車花送到了趙縣令的府上,並順便將剩下的桃子一股腦給了趙縣令府的管家,算是賄賂他,跟他說以後還得請他多多幫忙,想買桃子或花就去街市的最西面找他們。鑒於季悠之是教書的夫子還需要上課,墨涵必須等他下了學堂才能來縣城,他們也只有暫時蝸居在那一方不起眼的角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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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2-5-18 10:23 PM

  第十一章

  天邊晚霞暈染,橘紅色慢慢轉成淺橘色繼而更淡。夏風微微地撲在臉上,吹著額上的汗珠,有一些涼爽。

  基陵縣與福華村之間的路途遙遠且顛簸,季悠之駕著平板馬車,車上裝著兩個空筐,還有一斤豬肉。墨涵說,今日賺錢雖不算太多,但好歹可以買點肉回去讓李可兒做豬肉燉土豆吃。她說這句話時,眉頭微蹙,鼻子淺皺,說完嘴巴還無奈地撇了撇。想必是想起可兒對她和他的比喻讓她很是抑鬱。

  季悠之無意識地噙著一抹淡笑,斜眼看了旁邊靠著他的肩膀睡得穩當的墨涵。她定然是累極了,否則也不會在這般不舒適的地方睡得如此香甜。之前他對她有些誤會,以為這個憑空冒出來的陌生女子對季呆子心懷不軌。這幾天相處下來觀察過來,他發現她全然是那種自強自立,不會隨意占他人便宜的女子。這樣便好。

  他借用季呆子的身體已有三年,若不是他,季呆子怕是早就成家立業了吧。墨涵與季呆子性情還算相投,正如可兒所說,豬肉配土豆剛剛好。在離開季呆子的身體之前,他便努力讓墨涵喜歡上他吧,促成這兩人的婚事……如此,也算是對季悠之的回報。

  想到這裡,季悠之的神情產生一絲迷茫。他會離開這個身體吧?他連自己是誰怎麼會出現在季悠之的身體裡都不清楚,他又該何去何從……

  一陣顛簸,墨涵嚶嚀一聲,眼看頭部就要離開他的肩膀向前倒去,「季悠之」忙從思緒中抽離出來,一手駕車,一手將墨涵扶好。墨涵咕噥一聲,搔了搔頭,眼睛都沒睜開便又繼續睡著。

  「季悠之」搖了搖頭,臉上神色一片溫和。墨涵大多時候看似精明,其實有時候卻是憨態可掬,對人的防備之心也沒有那麼強。她倒是和一個人很像……那個人是誰呢?「季悠之」更迷茫了。腦子裡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像,似乎是在眯著眼咧著嘴一臉誘哄地跟招呼小狗似的朝他招手。雖然三年來一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他就是知道她定是這般模樣,精明而又憨傻。

  一覺醒來,已是暮色深沉。墨涵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了伸懶腰,睜著迷迷瞪瞪的眼睛就摸索著下床……床?

  墨涵摸了摸身下還算軟和的名為床的東西,腦子一片怔忡。她方才不是在縣城的集市上嗎?哦,對了,他們趕著馬車回來了。那她也該在馬車上才是。墨涵歪著腦袋想了半響,沒弄清楚自己為何到了床上,便甩了甩腦子,乾脆不想了。她的腦袋只想有價值的東西,亂七八糟的事想多了是會掉頭發的。

  她搖搖晃晃地爬下床,借著從窗戶灑進來的微弱月光,摸到火摺子,將蠟燭點燃。

  室內驀然一亮,墨涵適應不了這亮度,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來時便看到她房間的圓桌旁趴了個身影。墨涵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待瞧清楚那一坨黑影原來是季悠之時,她才放下心來。

  季呆子不是總是將「男女授受不親」掛在嘴邊上嗎?這會兒怎地毫不避諱地窩在她的房間。

  墨涵走上前,用一個手指戳了戳季悠之的肩膀,「喂,季悠之,季大哥,季公子,該起床啦。太陽曬屁股嘍。」

  季悠之沒動。

  墨涵又戳了戳,見他還是沒有反應,不由有些奇怪。這廝睡得也太死了吧?估計是白天累壞了。他畢竟是一介弱書生,忙活了一天,有這等反應也純屬正常。

  墨涵將袖子擼起,把季悠之的身子往後掰,托在一隻胳膊上,另一隻胳膊托起他的腿,猛地憋了口氣,一個使勁將他給抱了起來。呃,以為他有多重,原來這麼輕啊。

  墨涵向床邊走了兩步,還未到得那裡,懷抱裡的季悠之便醒了過來。他瞧著近在咫尺的墨涵,不由簇了蹙眉,當發現自己被她打橫抱在手上的時候,驚訝之餘卻是有些羞赧惱怒。

  「季悠之」一個跳躍脫離開墨涵的身體,落地時,身體虛弱地晃了兩晃。待穩住腳,他擰緊眉頭將墨涵望著,神情很是嚴肅,「你的力氣不會太大了些?」疑問也是質問。

  墨涵不好意思地嘿然一笑,「被你發現了。」

  「季悠之」捏了捏眉心,一個女子的力氣不是不該這麼大嗎?

  「我從小力氣就不算小。」尤其是剛睡醒的時候,她的力氣大得跟頭牛似的。自然,身體疲憊的時候便就沒這麼厲害了。

  「季悠之」又捏了捏眉心,也不打算跟她計較這些有的沒的,指著圓桌上的飯菜說:「這是給你留的晚飯,吃了洗洗睡吧。」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墨涵瞅著他腳步略有虛浮,心裡不由又感歎了一下書生的缺乏運動。

  「季悠之」方進了自己的臥房,關上房門,便靠在門上不停地喘息。他的魂魄還是太弱了,如若每次都這般硬拖著蘇醒的時間,恐怕有朝一日他便會陷入永久的昏睡之中。

  這般想著,「季悠之」緩緩起身,拖著沉重的步子到了床邊,慢慢躺了下去。

  墨涵瞅著豬肉燉土豆,便不由自主想起李可兒對他們的比喻。搖了搖頭,笑了笑,她坐下身來執起筷子,慢悠悠地吃了起來。唔,味道不錯。

  說起來,季悠之今天似乎是特意在這兒等她醒來,告訴她晚飯擺在桌子上的。莫非是怕她沒注意,便錯過晚飯了?這呆子還真是憨傻憨傻的,放在這麼顯眼的位置上,她會錯過才怪。

  吃過晚飯,將碗筷收拾下去,洗刷乾淨,墨涵在庭院裡溜達消食。方才睡了好一陣子,這會兒她精神得很,暫且沒有睡意。

  今晚小風一忽一忽地吹著,很是涼爽。月光微弱柔和,周遭有一圈淺白色的光暈,附近的雲朵奇形怪狀,黑中透白,看著有些恐怖的震撼心扉。

  墨涵只抬頭瞄了一小會兒,便有些透不過氣來。夜裡的天空給人太大的壓迫感,每看一次,墨涵的心就憋悶一次。

  墨涵忽地沒了溜達的興致,不經意地往季悠之的臥房瞧了一眼,見是黑乎隆冬一片,知道他已睡下,便就去廚房水缸裡舀了盆涼水,打算回屋隨便用布巾沾著涼水擦擦身上的粘膩。她端著盆子就要走出廚房,卻聽到鍋子裡有些呼呼的聲音。方才她過來收拾碗筷也沒注意,這會兒聽來倒像裡面有什麼東西。

  墨涵湊到鍋前,抬起手,試探性地往鍋蓋上伸了伸。尚未觸摸到鍋蓋,她就感到一陣熱氣直沖掌心。手移到鍋把,小心翼翼地掀開,一股蒸汽驀然從鍋裡升騰而起。

  是熱水。

  墨涵心裡一暖,下意識地往季悠之住的地方望了一眼,感激地笑了笑。

  舒舒服服地泡了澡,墨涵有了些許困意。換了套褻衣褻褲,躺在床上,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了。

  墨涵心道,估摸著是傍晚時睡得太多了,不如再起來在屋裡遛遛,過會兒倦意上來再睡也不遲。

  起身,墨涵背著手繞著桌子轉圈。一邊轉,腦子還一邊琢磨著以後該如何做買賣。

  今天的生意顯然是開門紅,雖說擺攤的地段不怎麼好,卻還是都賣出去了。今日的幸運主要源于縣令的女兒趙曉嫣去寺廟拜佛回來經過那裡,估摸著是被季悠之的美色所惑,才將那些花和畫都買了去。若不是如此,他們恐怕會剩回來大半車花。這幸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她得另外想個法子。

  唔,說起那畫……她昨夜跟季悠之要的那三幅還沒掛出來呢。

  墨涵晃到櫃子前,打開,取出畫軸,小心翼翼仔仔細細地將畫一幅幅地展開。想到季悠之的臥房與她的房間還隔著客廳和書房,她這裡有什麼小聲響也不會打擾到他,她便在牆上釘上釘子,將畫掛了上去。然後自己窩在床上,趴在床頭,欣賞著這三幅畫。

  燭火微微搖動,暈黃的燈光鋪灑在畫上,憑空給畫中的男子添了一股子不惹塵埃的仙人之氣。

  畫中人極為俊美。烏髮柔順地垂在腦後,只有一條白色的發帶鬆鬆垮垮地束縛著它,兩鬢各有一束長髮自然飄蕩在身前,無風自動的感覺。他眉若遠山之黛,眸如深海之幽,鼻似青竹俊挺,唇若桃花嫣然。或慵懶而笑,或低眸沉思,或挑眉逼視,不同的姿態出現在同一副面孔上,不顯得突兀,仿若從始至終便該如此。看著看著,墨涵仿若見到這個男子從畫中走了出來,他眨眨眼,全然不是畫中的神態,帶著一抹嬌憨調皮,嘟著嘴,說:「小桃,桃子不好吃,我不要吃了,我要吃肉,吃肉。」

  第二日,墨涵醒來時頗為神清氣爽。她昨夜似乎做了什麼夢,但卻全然沒有印象了。

  收拾妥當,跑去李可兒家吃早飯,順便將昨日賣桃子的銀子以及借他們馬車的錢一併給她。李可兒推脫說錢給得多了,只要一半,墨涵卻愣是讓她收下,說權當是她的伙食費。李可兒爭不過她,只得將銀子收下。

  收好銀子,李可兒和墨涵以及李大娘一邊吃飯,李可兒一邊疑惑道:「今天季大哥怎地沒來吃飯?」

  以前墨涵來李家時,李柯早就出門,季悠之也早已吃過飯去書院了。她本以為今日季悠之也如之前一樣吃過飯了呢,李可兒這麼一說,她也有些疑惑了。莫非他昨日是累壞了,還在睡覺?

  有可能。

  將自己的想法跟李可兒說了,李可兒咕噥道:「以前季大哥也幫著去縣城賣過桃子的,也沒見他這樣。不過,季大哥的身體的確不算太好,一個月有三天定是歇在家裡休息,休息前的那天身體狀況就不是很好了。哎?今日可不就是他固定歇息的時日?我糊塗了。」

  墨涵一聽季悠之的身體如此嬌弱,心下不由為自己昨日讓他幫自己忙活勞累而懊悔。她喊他幫忙,他什麼都不說,悶著頭就幫,實在像是個悶葫蘆。

  李可兒說他歇息一天便好了,可墨涵還是不放心。隨便塞了幾口飯,用食盒盛了早飯,便匆匆忙忙回家了。



  第十二章

  今天的太陽沒那麼毒辣,陰陰陽陽地掛在天上。小風打著旋兒吹得樹葉一起一落一蹦一跳的,頗有那麼些節奏感。

  李可兒望著墨涵急匆匆離開的背影,咯咯地笑了起來,「季大哥和小涵姐要是能湊一對兒,我可要坐在紅娘位子上。」

  墨涵趕到季悠之臥房前,輕輕地敲了敲門。豎著耳朵,聽到裡面無人應聲。墨涵又輕輕地敲了兩下,依舊沒有人聲後,墨涵對著裡面喊了一句:「你不吭聲我就當你默認讓我進去嘍~」喊完,推門而入。

  季悠之的屋裡還是和第一次見到時一樣,簡簡單單乾淨清雅,正如他的人一般。屋裡沒開窗,悶熱悶熱的。墨涵嘟囔著「也不怕熱出痱子來」,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

  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小風吹進來,霎時吹散了一些熱氣。

  墨涵眯了眯眼,轉身儘量放輕腳步走到床邊。

  季悠之和衣而臥,身上沒蓋被子。他緊閉著眼睛,眉頭狠狠地擰在一處,額角掛著一堆汗滴,臉頰透著不正常的紅暈,表情頗為痛苦。

  墨涵將手附上他的額頭探了探,滾燙滾燙的。她忙跑到院子裡的水井旁,打上來一桶水,倒入盆中,又快速地走了進來。將布巾沾水,擰乾,疊成長條狀放在季悠之的額頭上。

  季悠之嚶嚀一聲,不知是略感舒適還是表示自己此刻依舊難受。

  他的衣襟口似是被汗水打濕,顏色深淺不一,還有著一道彎彎曲曲的不太明顯的分界線。

  瞧瞧他緊蹙的眉頭,瞄瞄他的領口,再想想他昨日幫自己燒的熱水,墨涵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又去打了幾桶水,拎去廚房倒入鍋中,一邊回憶著李可兒那日的燒火方式,一邊有樣學樣地將水燒開。墨涵的學習能力很強,失敗過一次的事,只要讓她看到一遍正確的做法,她便會從中摳取要領記住,而後模仿,使之成為自己的一項本領。

  用盆子盛些熱水,兌點兒涼水,墨涵端著盆子又回到季悠之的臥房。另取了一塊布巾,沾濕擰乾,墨涵瞧著季悠之痛苦的模樣,自己又糾結了一小會兒,終是咬咬牙狠狠心小心翼翼地將季悠之的衣衫給剝了下來。

  細細地輕輕地用濕巾將季悠之身上的汗漬和粘膩都一一擦去。一邊擦,墨涵一邊避免正面看他的身體,一邊打量著季悠之的臉,生怕他忽然轉醒,瞧見自己被她剝光了,還對他「上下其手」而糾結。她自己也會因此感到尷尬。

  其實,墨涵還是給他留著褻褲的,只是努力將他的褲管往上挽起,把露出的腿簡單地擦了擦。墨涵畢竟是沒談過戀愛的十八歲小姑娘,如此這般給一個大男人擦拭身體已是讓她滿臉通紅。她可沒有勇氣真的把他徹底剝光。

  擦拭完畢,給他換了件新的褻衣,她尋出薄被輕輕地給他蓋上。過程中還給他換了幾次額上的涼濕巾。如此忙活下來,季悠之擰緊的眉稍稍松了些,看上去已沒有最初時的痛苦。

  墨涵籲了口氣,將他換下來的衣服拿出去,輕輕給他帶上房門,跑去井邊打水洗衣服去了。

  門剛一關上,「季悠之」的眼瞼便微微地動了動,緩緩地掀開一條縫兒,繼而全數睜開。他的眼波微微動盪,清澈又迷茫。其實,在她為自己擦拭身體擦到一半時,他便有了意識。他本想睜開眼睛制止她繼續手邊的動作,但想到如此這般兩人會很尷尬,他便裝作什麼都不知,任她作為。可,感受著濕濕溫溫的布巾不輕不重地遊走在身上時,他的心竟莫名起了絲絲漣漪。

  他慶倖,還好每當痛苦疲憊的時候他會強行讓真正的季悠之昏睡,自己來承受這些苦痛,否則季悠之遇到今日這等事情定是要大吼大叫著男女授受不親的。在禮教方面,季呆子總是格外尊崇,不像他,只是受到季呆子的些微影響,隨著自己的脾性偶爾遵從而已。而那個墨姓女子……呵呵,似乎也不是那般尊禮重教的人。不曉得,將來若她和季呆子真的一起生活了,兩人之間會弄出多有趣的情景。可惜,或許,那個時候他便看不到了吧?

  想到這裡,「季悠之」的心似是被針紮了一下,又像被重石壓著,悶悶的疼,疼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這種類似的感覺以前似乎有過,具體是什麼時候他記不甚清了,只隱約記得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傳遍全身時,他生不如死。之後,他似乎就沒了知覺,完全陷入了黑暗。然後,在黑暗中沉淪著,迷惘著,憋悶著,心裡有一個祈願,不曉得過了多久,久到他根本都忘了歲月,這個祈願讓他又緩緩蘇醒……

  「季悠之」這般想著,又慢慢睡了過去。他的靈魂似乎受過重創,此時尚未養好,還是不能過於勞累。

  墨涵一邊給季悠之洗著衣服,一邊鬱悶地發現,她現在似乎正在往家庭主婦的方向悲催地狂奔著……呃,她才不是家庭主婦呢。她年紀輕輕的,也還沒嫁人,怎地會成了家庭主婦?這個比喻可不好,一點都不好。她低頭瞅著這套男子衣衫,嘴裡咕噥著,她是為了回報季悠之的收留之恩,補償他帶著虛弱的身子幫自己賣花給自己打雜,只是如此而已。

  墨涵洗完了衣裳,晾好後,又悄悄地打開季悠之的房門。見他面容已然平靜,睡得頗為安穩,便稍稍放了些心。探了探他的額頭,依舊有些發燙,她皺了皺眉,便退出門去,朝李柯的醫館跑去。

  今日天氣涼快,村民大都跑去農田和果園裡忙活去了。街道上也有不少沒有多少勞動力的老大爺老婆婆坐在陰涼處閒話家常。說起來,景朝國泰民安,人傑地靈,頗為富庶。景朝國君尊老愛幼,全國因著國君的表率,這老人也大都過著較為安樂的晚年,並沒有遭到兒孫拋棄。街上除了老大爺老婆婆和一些跑來跑去鬧騰的小娃娃外,還有幾個小姑娘湊在一處坐在某個人家的門口,繡著花嘻嘻哈哈地談笑著。

  見墨涵急匆匆地跑過,熱情的大娘大爺就喊著嗓子問一聲,墨涵只是道了句「有事,去醫館」便腳不停蹄地跑了過去。那些大爺婆婆們便就誇了她兩句,說她人勤快,有主意。

  農村再大也大不到哪兒去,何況普華村也不算大。這裡誰家發生了點兒什麼事,可不就在小半天內就傳了個遍?墨涵幫著李家賣桃子,還不收分文的事早是家喻戶曉。只是除卻季悠之和李家兄妹大家都不曉得她只是在賣花的時候順便幫李家賣桃子而已。而且,普華村遠離縣城,因著是農村,家裡單靠男丁,勞動力並不充足,女子自也頂了小半邊天,因此對於女子出去拋頭露面的事也就沒那麼多講究。自此,聽說了墨涵打從來他們村子後的作為,這些個長輩們都覺得這女娃子不錯。

  那幾個小姑娘瞧見墨涵,嘰嘰喳喳地又湊近些不曉得是在喳喳唧唧些什麼東西。就在墨涵要到她們前面那條小路時,一個小姑娘扯著嗓子問道:「季家表妹,跑得這麼快可是有啥急事?」

  墨涵側頭望著她們,稍稍放慢腳步,一邊抹著頭上的汗,一邊喘著氣道:「我表哥生病了,我去醫館抓點兒藥去。」

  另一個小姑娘一聽,頓時急了,「可是很嚴重?」

  墨涵瞧著她,也沒做疑惑,「有些發燒,正睡著呢。」說著,她揮了揮手,告了個別,又忙不迭地往前跑。

  瞅著墨涵跑遠了,那幫紮堆的小姑娘又唧唧歪歪著:「聽可兒說,這墨涵和季夫子是遠親,說不準兩人湊在一個屋簷下就日久生情了呢。」

  「啊?這可不是好事。」說這話的小姑娘瞄了眼方才著急季悠之病情的姑娘,「咱村偷偷中意季夫子的人可不少呢。」她自己就是其中一個,只是她覺得自己模樣太過普通了,季悠之長得那麼俊,若是她說出對他的心思來,鐵定會被別人笑話她癩蛤蟆想吃飛鶴肉異想天開。可她旁邊的張果果就不同了,人長得漂亮,中意季悠之也不在意讓大家都知道。

  張果果嘟著嘴,聽他們談論季悠之和墨涵的關心,心裡就很是不舒服了。季悠之莫名冒出來這麼個表妹,她本就有些忐忑,想著他們兩人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心裡就覺得彆扭。

  張果果蹭地站起身,拾掇拾掇自己手中的繡活,跟大家說了句家裡還有事,便也匆匆走了。

  墨涵跑到醫館,見李柯不在,就只有個十歲的小學徒李瑾在那邊看著。

  墨涵曾來過這裡一次,那李瑾也在李柯家見過墨涵一次,因此兩人對對方都不算陌生。李瑾這小子長得秀氣,為人機靈,見了墨涵臉還會染上一抹紅暈,讓墨涵見他一次就忍不住想捏捏他有些嬰兒肥的小臉。而在李瑾眼裡,墨涵長得就跟天仙似的,見著她他就忍不住臉紅心跳,恨不得自己早出生個幾年好將她給娶回家當媳婦。

  墨涵可不知道李瑾的心思。她見只有他一人在醫館,臉蛋依然紅撲撲的,便就伸手輕輕地捏了捏他的臉。一邊捏,她一邊問道:「你李叔呢?」

  李瑾眨巴眨巴眼,很是享受被墨涵捏著自己的臉,「他出診去了,剛走,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瞧,多機靈,墨涵不過問了一句,他便將她想知道的都說了出來,而且還不止這些。李瑾又問:「小涵姐是來抓藥還是找李叔?」他希望是前者,又希望不是。

  墨涵移開自己的手,笑了笑:「抓藥。抓點退燒藥、去風寒藥以及一些補藥。」看著李瑾皺巴著小眉頭打量自己,她估摸著他是擔心是不是自己病了,便補充道:「我表哥,哦,就是你的季夫子不太舒服,我想抓些藥給他。」

  李瑾有些不樂意墨涵特意匆忙跑來就是給季夫子抓藥,便嘟著嘴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說道:「沒問診便開藥,萬一方子不對,吃錯了藥可是對身子不好。」

  墨涵笑著說:「我略懂些醫術,方才摸過他的脈搏,大概知道他是身子虛累著了,又加上夜裡受涼才發燒的。你照我說的方子開上兩服藥,給我算一算,我將藥錢給你,得馬上回去煎了喂他服下。」其實,若是仔細算來,墨涵的醫術不見得比李柯這個鄉村醫生的差。只是醫術畢竟不是墨涵的專長,她學來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應急用的,自然不會用來作為謀生的工具。

  李瑾鼓了鼓腮幫子,頗為不甘願地按照墨涵說的方子去抓藥。好不容易見著她了,她卻在抓完藥後就走,來去匆忙的,也不多留一會兒。

  墨涵瞧著李瑾不情不願的模樣,以為他是擔心她把季悠之給治壞了,便又補充道:「你放心吧。以前我妹妹生病時也是吃這副方子,只兩服藥就會變得生龍活虎的。」以前和師妹們出任務,諾然的身體不算太好,每到一個新地方差不多都要水土不服地病上一天。但也無非是發燒風寒之類的小病,吃上這麼兩貼中藥,便就精神了。

  李瑾一聽她還有妹妹,思量著墨涵長這麼漂亮,她的妹妹定然也差不到哪兒去,便眼睛亮亮地瞅著墨涵道:「你妹妹漂亮嗎?她怎地沒來這裡?」

  墨涵瞧著他的模樣,可是看出他的小心思了,心裡直道這小子早熟,面上卻依舊裝作什麼都不知地笑了笑說:「漂亮,我的幾個妹妹都漂亮著呢。可惜,她們與我失散了,我也不曉得她們在何處。」說到後面時,墨涵有些黯然。其實,在她被捲入這裡時,是她的師妹沙球不知所蹤。而此刻沙球不知道有沒有被找到,她與千夜之間卻又出了事,全然沒了聯繫,自己確是與她們失散了。

  李瑾看出自己說錯了話,便急忙補充道:「搞不好她們都在別的地方活得滋潤著呢。」他扯開話題道:「小涵姐住季夫子家還習慣不?」

  墨涵掩起傷感,說:「習慣。表哥人好,村子裡的人對我也都和善,怎地不習慣?」

  李瑾其實想聽她說住的不習慣,這樣他就可以邀請她到他家住了。不過,顯然他的小心思在萌芽時期就破滅了。

  墨涵見李瑾磨磨蹭蹭不由有些急了,她想著早些喂季悠之喝藥他便能早些康復,便催了催李瑾,讓他動作稍快些。

  李瑾見連自己這點兒小動作都被發現了,只好加快速度將藥抓好,然後眼睜睜地瞅著墨涵給了藥錢,又急慌慌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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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2-5-18 10:24 PM

  第十三章

  因著擔心季悠之的病情,墨涵回到家裡便直接推開季悠之的房門,想著先去瞅瞅他的狀況,有需要就給他換條布巾,然後再去煎藥。

  可她方推開門,便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道了句「對不起,對不起,走錯地方了」便又急忙退出門去。

  退到門口,將門帶上,她抬頭瞅了瞅屋門,又環視院子一圈——哎?她沒走錯門啊?可方才她明明見著一個姑娘正低頭吻著床上的男子的唇……呃,墨涵一拍腦門。床上那個男子可不正是季悠之。她回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剛才那麼隨意地進了屋,定然是打擾了他們。待會兒她可得跟那姑娘和季悠之道個歉。不對,不對,她要是道歉了,那不擺明瞭跟他們暗示自己看到人家親熱,讓人家下不了臺尷尬麼?算了,算了,就權當自己沒看見好了。既然季悠之有體力親熱,身體應該也沒有那麼虛弱了吧?不過,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都給他買了藥,就順便幫他煎好算了。

  墨涵聳聳肩,拎著藥往廚房去了。

  墨涵費了大半響的力氣才從廚房的一個犄角旮旯裡找到藥罐子。她略感奇怪。季悠之的身體不是不怎麼樣嗎?按說,藥罐子應該常用才是。可從藥罐子放的位置和它上面蒙的厚厚的一層塵土來看,顯然季悠之並不常用。不過,這也沒什麼,或許平素都是李可兒照料他,用她自己家的藥罐子給他煎藥。

  墨涵沒多想,仔仔細細地把藥罐子從裡到外洗了個乾乾淨淨,然後把一副退燒藥放在裡面,點火慢慢地煎熬。

  她瞧著藥罐子想著自己將來該如何在組織派人來救她之前多賺些錢養活自己,也沮喪地設想萬一他們沒有辦法找到她她該怎麼辦。畢竟她也清楚,遇到時空漩渦還能回到組織中的人在歷史上還未出現過。這幾天她也想明白了,與其消極地等待組織救援,不若努力去適應這個朝代,使自己融入到這裡。所以,當那日季悠之用嘲諷的語氣說她蹭吃蹭喝時,她就想弄些活計做做,使自己在這裡生存下去了。

  正想得出神,一片陰影阻隔了從廚房門□進來的光線。墨涵並無察覺依舊呆呆地看著舔著藥罐子底部的火舌。

  張果果瞧著連出神都美得讓人慚愧的墨涵,知道自己在爭取季悠之時沒有幾分勝算。但她已經偷偷喜歡季悠之三年了,好不容易她馬上要及笄,可以告訴他自己的心意了,他的身邊卻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表妹。就讓自己這麼輕易地放棄這份情意,她不甘心。

  張果果輕咳一聲,將墨涵的神智從神遊中拉了回來,並成功地讓她的目光從那個普通的破藥罐子上轉到自己的身上。只是她見到自己的時候,眼睛微微眯起,表情茫然,似乎還沒完全回過神來。

  墨涵瞅著背光而立的這個嬌小的人,看不清她的模樣,只是據她的身材判斷是個女子。她腦子裡即刻浮現方才在季悠之房間見過的情景,當即斷定這個人便是那個和季悠之親熱的小姑娘。

  墨涵站起身來,友善地朝著張果果笑著道:「可是來看看藥是否煎好?」她不知道這小姑娘到廚房來是何意,但只憑這小姑娘與季悠之的關係,她就暫且作此猜測。

  張果果本是想跟墨涵表明自己對季悠之的心意,然後憑著墨涵見到她親季悠之,來跟她示威,讓她與季悠之保持距離來著。可瞅著墨涵眼睛清澈、一臉和善地望著自己,她突然覺得如果那樣做了,她就會變成讓人討厭的人。而從墨涵對自己的態度來看,她似乎對季悠之沒有那種兒女之情。莫非是她多疑了,墨涵真的只是季悠之的表妹,沒有其他的關係?如若真是如此,她還真得好好對待人家,搞不好墨涵還能幫自己在季悠之面前說說好話呢。

  想了這麼多,張果果也笑了笑道:「嗯,果果怕墨姑娘一個人煎藥無趣,來陪墨姑娘說說話。」

  就這麼一句話,墨涵便對這位季悠之的「小女朋友」產生了好感。她從一旁搬了個小板凳到她的旁邊,指著板凳對張果果道:「來,坐這兒。我正悶得慌呢。」

  以前經常和師妹們鬧哄,來到這裡不過幾日,她也只跟李可兒熟識,尚且沒交到其他的同性朋友。除了李可兒,面對著季悠之那種時而呆傻時而耍酷的性子她也玩鬧不起來,故而乍一遇到一個肯與她聊天的小姑娘,她自是開心得很。

  張果果溫婉地笑了笑,貓著步子盈盈地走過來,與墨涵一同坐下。她離開門邊,墨涵才瞧清楚她的模樣。略一思量,她就想起張果果是她方才在路上見過的那個特別在意季悠之病情的女子。聯想她聽到季悠之生病時那驚訝擔心的模樣,墨涵便猜測這自稱果果的姑娘並不知道季悠之身子骨不算好之事,從而推斷出她是誤會了張果果與季悠之的關係。而從張果果擔心季悠之的表情和她親季悠之一事又可猜測她暗戀季悠之。那如此推算下來,她來廚房找自己就可能不是單純地來瞧瞧藥是否煎好。

  果不其然,張果果坐下後便隨意地尋了個話題,只是這話題聽在墨涵耳朵裡卻已是知曉它的投石問路之意。

  張果果問:「墨姑娘可是有中意的人?」

  「你喊我墨涵便是。」她瞅著張果果的年齡應該與李可兒大小差不多,但從方才的推測和她出口的話,墨涵就感覺到張果果與李可兒是全然不同的性子,接近自己也不似可兒單純,便就沒有方才聽到她要與自己聊天解悶時的開心。僅從她的這個問話中,墨涵便就大概猜出她是怕自己也喜歡季悠之而跟她爭搶,便先打聽清楚。對於帶著這種目的接近自己的人,墨涵不甚喜歡,可也不會討厭。畢竟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和在意的事,張果果如此作為也符合一個暗戀著他人的小女子該有的忐忑、小心翼翼和防備的心理。短短的時間裡,墨涵想了這許多,回答時卻依舊不動聲色地溫和的笑著:「墨涵愚鈍,到現在還沒有呢。」

  瞧著張果果欲言又止,一副想將自己中意的人與她分享的模樣,墨涵頓時起了惡作劇的小心思:「不過,」墨涵道,「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墨涵的父母均不在這個世上,墨涵也只剩表哥這麼個親人,故而表哥讓墨涵中意誰,墨涵便中意誰,即便表哥自己……」說到後面,墨涵聲音越來越小,且一臉羞澀的模樣,很是引人遐想。

  「那倘若季夫子讓墨姑娘嫁給墨姑娘不喜歡的人呢?」張果果有點兒急了。她聽著墨涵那最後一句話顯然是表示對季悠之也有那麼點兒意思。墨涵長這麼漂亮,若是她與自己搶奪,自己還真是沒有勝算。不甘心立馬放棄季悠之是一回事,被他人將季悠之搶了去也是一回事,不管是怎麼個一回事,歸根究底都是她沒法嫁給季悠之。雖殊途,但同歸,且歸的都是這麼一條她不樂見的結果,的確讓人有些不快。

  墨涵眼中適時地染上那麼點兒小憂傷,「墨涵唯表哥之命是從。」

  張果果沉默了。按墨涵的話說,無論她中意誰,最後敲定結果的都是季悠之。無論墨涵是否喜歡季悠之,只要季悠之對她有意,她便不會拒絕。也就是說,無論她自己是否告訴墨涵自己對季悠之的心意,墨涵都幫不了她,因著墨涵什麼都聽季悠之的。

  張果果只陪著墨涵坐了一小會兒,便藉口自己家中尚且有事便起身告辭了。

  墨涵意思意思做了挽留,便去門外將張果果送走。見她離去時略有頹喪的模樣,墨涵心裡也有了那麼點兒愧疚感,不過也只是一點點而已。墨涵認為,將一切對自己不利的因素扼殺在胚胎之中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墨涵轉身想回廚房繼續煎藥時,便瞅見季悠之站在廚房門口似笑非笑地將她望著。腦筋小小地一轉,墨涵就知道這傢伙定是將方才她們倆的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她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那話多少有點兒給季悠之擋桃花的意味。她微垂下眼瞼,認錯態度極為良好:「我錯了,不該說那番惹人誤解的話的。若你喜歡方才那個果果姑娘,我去跟她說說實話便是。那姑娘長得水靈,配你將將好。」

  「季悠之」那抹淺笑便就僵在臉上,然後漸漸隱去,深幽的眸子裡淡漠一片,「我的事,無須你操心。」他等在此處本是要告訴墨涵自己方才以翻身的姿勢將張果果湊過來的唇躲了過去,可聽到她的話,他的心情便就怎麼都好不起來了。其實,方才聽見她與張果果說的那幾句話,他心裡就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不是很開心,也沒有不開心。畢竟她說的話都是瞎編出來的,而即便是真的,這話也是針對季悠之的,而不是他自己。即使是關於季悠之的,他也是該開心的,畢竟他本就是要促成他們兩人的關係。

  墨涵以為季悠之真的是為自己讓張果果產生了誤會而生氣,便抬起頭,腆著臉,用著無比的誠意說:「我馬上去追回果果姑娘,跟她解釋我方才的話不過都是玩笑。」說著,就作勢要走。

  「季悠之」狠狠地抓住墨涵的胳膊,手勁大得讓墨涵的胳膊都疼了,「你再這般多管閒事便不要住在這裡了。」說完,眼神複雜地看了墨涵一眼,鬆開手,腳步略有輕浮地走回屋去。

  墨涵站在那裡,怔怔地看著他消瘦的後背,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好不容易跟季悠之的關係有了些進展,這麼一倒騰,似乎又回到原地了。



  第十四章

  寄人籬下是什麼感覺?墨涵總算是體會到了。

  自從季悠之說了那句話後,他們已經有兩日沒有說過一句話了。雖說季悠之病好後又是呆愣愣的模樣,每日也都是一臉的和氣,可墨涵想到那天他帶著驅趕意味的話心裡便不是滋味,這兩天也就總是儘量避著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和緩這種尷尬的關係。她想過搬去李可兒家,卻在見到他們家的擁擠時,那到了嘴邊的話就是怎麼也吐不出來。已經給李家填了不少麻煩,再提出如此不合理的要求,她未免太沒有眼力界了。可繼續住在季悠之家裡,她的臉皮又掛不住。她不是個不識趣的人,那日季悠之表現出來的厭惡如此明顯,再是遲鈍的人也是能夠感覺到的。何況,她並不遲鈍。

  如此糾結了兩天,墨涵終是想到了一個去處。臨行前,她用季悠之的筆墨紙硯給季悠之和李可兒都留書一封,寫上了對他們的謝意以及歉意,並告知他們自己的去處,只帶了自己的那點兒碎銀子和那三幅畫,穿了一身李可兒的衣裳,其他什麼都沒帶,將自己的臉按之前的模樣稍作修飾就走出了季悠之的家。那身衣裳的錢,她早就算在賣桃子的錢中給了李可兒,所以,仔細算來,這衣裳已經是她自己的了。而至於那三幅畫的銀子,墨涵打算以後賺足了錢再還給季悠之。

  那是一大清早的事,季悠之剛去書院,墨涵想著自己若是沒有去李可兒家吃早飯,她定然會來尋自己,也便會發現她留下的信。

  她這麼做,不是任性。只是因著自己的自尊心讓自己這般作為。她打算去華普村,求花村長收留她。她想過,既然要從花村長那兒進花賣花,不若就住在那裡還來得方便。花珺去了都城,只留花村長一個人在家,也怪孤苦伶仃的,她剛巧可以去那裡陪他。

  墨涵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得花村長家。花村長見到墨涵孤身一人來運花,頗感意外,「墨丫頭怎地一個人來了?搬花可是個苦力活。」

  墨涵不知該怎麼說她來此的意圖,想著要不就先用花村長的馬車去賣一車花,回來送馬車時趕不及回去了,估摸著花村長會挽留她住一宿,她就可以順水推舟地在這兒住下,然後再提出長久租住一間屋子的事。

  定好了計畫,墨涵便就嘿然一笑道:「表哥今日有事,我便就一個人來了。」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這次借用花村長的馬車可好?鄰居的車今日要自己用呢。」

  活了大把歲數,他多少也有些看人的眼力,好人壞人瞧個幾回也就清楚了。雖只做了一次生意,花村長便就覺得墨涵這丫頭人不錯,腦子好使,做生意又實在,怎麼樣都不會坑他這個老頭子。花村長對墨涵說了句「客氣啥」,便就將自家的馬車借給了墨涵,然後在墨涵將畫暫且放在他家後,與她一塊去花田裡整了一車花。在墨涵提出要一個人去縣城裡賣花時,花村長便擔憂了,「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單獨去那裡,豈不是會吃虧?要不這次我就和你一塊去吧。」

  墨涵拍著胸脯擠眉弄眼地保證道:「花老爹,」方才他們倆人一邊幹活一邊聊天,聊得很是對味兒,墨涵便就對花村長改了口,「您不知道,我可是會些拳腳功夫的。一般人可動不了我。您啊,就在家好好歇著吧。」花村長因著女兒被選入宮,本就不怎麼康健的身體這幾日更是多了不少病痛,墨涵就是再苦再累也是不忍心讓他陪著她一路顛簸的。

  花村長被她的模樣逗樂了,笑了一會兒,想著自己這身子骨怕是不但幫不上忙,還會給她添亂。便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囑咐道:「那你可得當心些,帶上根結實的棍子,要是有人找你麻煩,就掄著棍子使勁兒揍。」

  墨涵聽著花村長的囑託,心裡覺得窩心的溫暖,不由便想起自己早就過世的姥姥。她抿著唇,忍著不由自主想往外冒的眼淚,努力翹著唇角點了點頭。跟花村長揮了揮手,她跳上馬車,拉著一車花,晃晃悠悠地朝著縣城趕去。

  李可兒等墨涵吃早飯沒等著,便真的去季悠之家喊她吃飯。她喊了四五嗓子,也沒聽到墨涵回話,覺得很是納悶,便就敲了敲墨涵的屋門,推門進去。

  屋內自然空空如也。李可兒打量著格外整齊乾淨的房間,心裡便起了一股不詳的感覺,總覺得似乎出了什麼事兒。不過,她也沒多想,只道墨涵許是到別的地方忙活去了,沒來得及吃飯。

  她眼睛在室內環顧一圈,沒注意到桌子上的書信,便就退出門去。

  墨涵到了基陵縣城,總算是在還算熱鬧的地方找到了個位置。選了幾種花一盆一盆地搬下來,按著之前自己琢磨的花色擺成一朵五瓣花的模樣,這才拍了拍手上的土末,拿著布巾擦擦手,掏出從花村長家裡拿的兩個窩窩頭,就著水囊中的水吃了起來。

  這年頭,一個國家再是富裕,普通老百姓還是較少有餘錢買花養草的。若是在大些的城鎮,搞不好買花的人還多些,可基陵縣畢竟是小地方,交通再是發達,方便的也是那些糧米布匹等必需品的運轉買賣,根本沒有花卉這些「奢侈品」的事兒。

  墨涵花盆的擺設很是特別,與周遭賣花人胡亂排放的樣子都不同,自然是吸引了不少過路人側頭觀望,駐足欣賞。可也只是停留在欣賞的層面,任是墨涵費了多少嘴皮子,就是沒有一個人真的肯掏腰包買花。

  毒辣的太陽升到了一日中的最頂峰,墨涵卻是一盆花都沒賣出去。即便是在陰涼地兒坐著,附近熱騰騰的氣流還是馬不停蹄地往她的身上撲。墨涵一邊用袖子擦汗,一邊扇著草帽趨熱。

  附近的花農本是擔心她擺放花吸引人的花招將他們的生意都比了下去,卻沒成想他們多多少少都賣了幾盆花出去,她卻是一個生意都沒做成。當下,幾個陪著自家漢子或自家老爹前來賣花的農婦村姑便用著不大不小剛巧能讓周圍人以及墨涵聽見的聲音冷嘲熱諷起來。

  「花樣兒新又怎的了?賣花還不是得靠花本身的好壞?」

  「就是。再說咱們可都有些老主顧,可不是初來乍到的人比得上的。」

  「長得跟朵狗尾巴花似的,還想賣月季、朱蘭,真是不識好歹。」

  「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墨涵只是就著水囊喝了一小口水,將他們說的話當成耳旁風。她這個人臉皮其實不算薄,無法忍受季悠之的嘲弄嫌棄,是因著他是自己來這個時空中見到的第一個人,也許有著雛鳥情節,她下意識地將他視為自己的親人朋友。她可以任天下所有的人罵她諷她,卻是難以忍受自己視為朋友的人嫌棄她。她不熟悉的人對她出言不遜她毫不在乎,可她在意的親人朋友若是做出類似的事,她卻是以為自己給人家添了麻煩,便就會像這次離開季悠之家一般想法子補救。

  方才他們的嘲諷也不無道理,她賣的花色品種並不差,賣花的手段也較為新穎,但在這一叢叢花中卻不見得起眼。那日來時,他們因著來晚了,沒了繁華的鋪位,到得那處偏僻之地,倒是成了獨一份。而說起老主顧,那些買她的花的大嬸若帶了其他人去那個地方尋她,她卻搬了地方,自然是找不到她的。老主顧沒了,又在這種被人排擠的地方呆著,可不就賣不出花去了?

  想到這裡,墨涵兩眼便有了些亮光,冒出了些希望。不過,她沒有立馬搬東西挪窩,打算再在這個地方呆一個時辰試試。反正這會兒快到了午睡時間,來往的行人也不多。她也恰巧犯了困,不若在此就地打個盹,養足了精神,下午再換個地方好好幹一場。

  掩在一棵樹後的青色身子驀然一怔,剛邁出半步的腳就又縮了回來。「季悠之」看著把頭埋在膝蓋上不管不顧地淡定打盹的墨涵,不由覺得自己差點兒就多管閒事了。

  下了學堂回到家裡,季悠之便見自己書房的桌子上放了一封信。他打開信流覽一遍,大體知道墨涵「離家出走」去了華普村的花村長那兒,以後也不打算回來了。看到這信的人是真正的季悠之,他就沒當回事兒,覺得這個彪悍的墨姑娘走了也好,免得給他添麻煩。便就淡定地看了一會兒書,然後慢吞吞地去李可兒家吃午飯。

  李可兒見只有季悠之一人來吃飯,不由納悶問了他墨涵的去處。季悠之便稀鬆平常地道:「她離開這個貧瘠的村子,投奔花團錦簇去了。」

  李可兒沒鬧明白,便又追問了一遍。季悠之也很是耐心,就將墨涵給他留的書信從頭到尾一個字不落地給李可兒背了一遍,內容很白話,無非就是多虧他收留無家可歸的她,這些日子給他添麻煩了,為了不再繼續叨擾他,也為了賣花方便,她決定去花村長那兒借住云云。他敘述信的內容時依舊是不甚在乎的模樣,仿若墨涵的事與他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

  李可兒卻是覺得有些麼不對勁。認為這兩人之間定是出了什麼事兒,墨涵在無奈之下才離開這兒的。就催促著季悠之去將墨涵尋回來。季悠之卻是打了個哈欠,說什麼腿長在她身上,她自是有選擇住處的自由,便就要執起筷子吃飯。

  李柯回家吃飯恰巧也將墨涵出走一事聽了個大概。李可兒不曉得墨涵的來歷,李柯卻是知道的。他認為這麼一個孤苦伶仃無處可去的小女子離開稍有熟悉的福華村定然是跟季悠之有了什麼矛盾。他瞅著季悠之一點也不在乎的模樣,心裡一股子怒氣蹭蹭地往外冒,當即就揪住季悠之的衣領,狠命地訓斥他:「你這書呆子又不是不曉得她身世的淒苦,怎地還能如此沒心沒肺地吃飯?還不快些去尋她回來。」

  季悠之白了李柯一眼,一邊將李柯揪住他衣領的手往下掰,一邊委屈地辯解道:「我的命不是更苦?無緣無故便招惹上這麼一個不講理的姑娘。」她走了,他倒是還清淨呢。

  李柯一拳揍上了季悠之的凸顴骨,害得季悠之捂著臉疼得嘶嘶咧嘴。

  平時李柯動粗,李可兒都會上前勸阻,可今日她卻站在一邊怒氣衝衝地看著自家老哥發火,一點兒也沒有勸架的打算。不曉得墨涵一個人會不會在路上遇到危險,李可兒急得站在原地可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眼睛東瞟西瞟尋摸著辦法,卻是瞄到院子陰涼處的一小簍子桃子。與季悠之三年相處下來,雖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她也是清楚季悠之在遇到與桃子相關的東西時便會變得有些不同,不再是呆傻迂腐的書生脾性。

  李可兒忙不迭地跑到小簍子旁,隨便撿了個桃子,跑回屋裡遞給季悠之,「囔,給你個桃子,醒醒腦袋。」

  抵著牆站著的季悠之瞧見桃子,慢慢將頭低下,微微斂起的眸子裡紅光一閃,再抬起頭來時,已是一臉的肅然。他接過桃子,說了句謝謝,跟李氏兄妹道了句抱歉,便在李柯的怒吼中以不算快卻是較他平時快許多的步子踱步回家了。

  「季悠之」昏睡再醒來時對季悠之做過的所有事都是清楚的,相反,季悠之卻是不知道「季悠之」做了些什麼事。「季悠之」不曉得這是為什麼,只是覺得如此也好,有些痛苦他就可以幫季悠之承擔,也算是回報季悠之的「養育」之恩。

  對於墨涵的離開,「季悠之」猜測應該是因著他上次一氣之下脫口而出的氣話。對於上次說的那句傷人的話,事後他也很是後悔,卻是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來,也不曉得該怎麼補救。剛巧他很是疲憊,便就乾脆昏睡過去,想著讓和氣的季悠之出來打圓場。只是沒想到,墨涵自尊心會如此強,強到因著他的那句話而離開。而他也沒想到季悠之知道這事兒後竟是沒有任何反應地任墨涵離去。而他自己在潛意識裡卻是那麼渴望能夠衝破昏迷,快些醒來去尋她。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只覺得當接收到季悠之的思想得知墨涵走了之時,他的胸口似被大石塊堵住一般,悶悶地鈍鈍地難受。

  他跑到墨涵的房間仔細逡巡一遍,發現除了那三幅畫被帶走了,桌上還有一封給李可兒的信。他將那封信塞進自己的衣襟裡,快速地回到李可兒家借了那匹老馬,騎上便去了花村長那兒。得知她一個女子孤身一人去了縣城賣花,他的腦子便嗡地一聲,沒聽到花村長的其他話,便騎馬到了縣城。先去了那個偏僻的角落找墨涵,沒找到,他便又到了花市。

  找到她時,正巧碰上那幾個村婦對她指手畫腳。站在樹後,他忍不住就要上前呵斥她們,便見她淡定地喝了口水,眼神困頓地趴在膝蓋上小睡了過去。

  懸了一個多時辰的心在看到她安然無恙地打盹的身子時便就那麼放鬆下來,只是他卻只能站在樹後,不曉得該以什麼理由走到她的面前,向她道歉,讓她跟自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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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2-5-18 10:25 PM

  第十五章

  牆影微短,一瀑陽光淋在墨涵的腦袋頂上。墨黑的發襯著那抹泛白的光暈,亮得刺目。

  墨涵許是感受到了那股子熱度,將右手從腦袋和膝蓋縫隙裡抽出來,胡亂地摸了兩把略略發燙的那幾撮毛髮,估摸著是怕繼續被日頭暴曬下去會糊掉略有昏昏漲漲的腦袋,便讓右手停在那處光明之地,稍稍遮出一塊陰涼地。

  墨涵就這麼一手抱頭,一手抵膝,繼續打盹,毫無察覺自己這無意中露出的憨態被不遠處一顆桑樹後的素雅男子給瞧了去。

  「季悠之」就那樣斜靠著桑樹,眼裡透著溫和的笑意,瞅著一邊打盹一邊與陽光抗爭的小女子,心裡是說不出的安寧。不過,「季悠之」只是那麼看著墨涵,任憑腦袋放空,沒有去細想這份祥和的由來。

  又過了不多會兒,墨涵終是被熱醒了。她吃力地從膝蓋上撐起腦袋,隨意地瞄了一眼自己已曝在日頭底下的身體,嘴裡咕噥一聲「真熱」,便微抬屁股往後面的陰涼處挪了挪。

  她瞧了瞧略有冷清的花市,懶洋洋地用手支著下巴,思附著她是不是真的該去上次的那個地方了。這般思想著,她就慢騰騰地站了起來,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了個懶腰,然後便在其他花農的不解下開始將花盆搬上車。

  將將搬了兩盆,周遭便就響起了嘲諷的聲音。無非是說她賣花賣不下去了,便想落荒而逃。

  墨涵渾然不在意,嘴長在他們身上,任憑他們說去,她只是依舊自顧自地搬著花盆。

  又搬了一盆花到得車上,墨涵方彎腰去搬另一盆,便見身前呼啦出現一道陰影,不歪不斜正好擋在她的頭頂上。

  墨涵抬頭望去,一米陽光透過一縷頭髮絲兒鑽進她的眼裡,光太亮,微刺眼睛。她不由眯了眯眼,眼縫兒裡便瞧見一個熟悉的勁瘦輪廓站在她的面前。雖因著他背光而立,看不清面貌,但墨涵就是知道他是季悠之。

  墨涵停下手邊的動作,下意識地對著季悠之笑了笑。笑容略有尷尬。她不清楚季悠之何故來找她,確切地說,她根本沒有料到季悠之會來找她。因著以她這些日子對他的瞭解,他並不是一個會做出這種事的人。他呆傻卻孤傲,有著自己的尊嚴和原則。

  「季悠之」看到墨涵在嘲弄下搬花盆,便就忍不住從樹後走到了她面前。到了近前,他卻又不清楚該如何跟墨涵開口。道歉嗎?他張了張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從樹後走到這裡的動作是多麼的衝動欠考慮。再躲回去已經是不可能了,站在她面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那就不聲不響地幫她搬花盆吧。無論她要做什麼,他只需站在一邊搭把手便是。

  墨涵看著季悠之悶不吭聲地便幫她搬起了花盆,瞟見方才嘲弄她的那幾個村婦村姑正偷偷地打量季悠之,便將到了嘴邊的招呼吞下了肚子。現在可不是敘舊認錯拉家常的時候,再不走,季悠之就要變成動物園裡的猴子被人觀賞了。

  直到兩人將花盆都搬上車,「季悠之」去方才那棵桑樹後把李可兒家的那匹老馬牽過來拴在馬車上,又兀自踏上馬車,朝墨涵的方向看了一眼,說:「上車。」兩人之間這才有了些人聲。

  墨涵上了馬車坐在季悠之的旁邊,就聽季悠之問道:「去哪兒?」

  「蠻荒之地。」這是上次兩人「被發配」到那裡之後,墨涵打趣的一句話,這會兒聽到季悠之的問話,她便隨口應了一聲。說完,自己心裡不由覺得這個比喻好笑,偷偷瞄了季悠之一眼,只見他唇角淺淺勾起,似是也覺摸出些許趣味。

  墨涵想,要不就道歉吧。雖然信上已經說了自己的不是,可畢竟不若嘴上說的效果好。以後不在季悠之那邊住了,大家還是朋友,不是?

  墨涵剛要開口,便聽耳邊傳來一個低沉微弱的聲音。那聲音在馬車跑動帶起的微風中隱隱約約飄飄蕩蕩,不注意便就似要被風卷走一般,可墨涵耳尖,偏偏就還聽清了。只是她詫異地轉頭望著季悠之,有些不敢相信。

  季悠之方才說:「對不住,那日的話……太重了。」

  陽光跳躍在季悠之飄動的青絲上,亮閃閃的。他的一縷髮絲掃在墨涵頰邊,搔得墨涵癢癢的。

  「季悠之」被墨涵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微發紅,有些惱羞成怒道:「你還欠我三幅畫的銀子,就想攜畫而逃?妄想。」清了清嗓子,他又道:「我可不是特意來追你回去住的,我來,來這裡是有要事要辦,只是恰巧遇到你而已……喂,你笑什麼。別想歪了,你又不是香饃饃,人人都想搶。」

  墨涵瞧著窘迫的季悠之,竟突然覺得他有些彆扭的可愛。她點點頭,笑著道:「嗯,我知道你只是順便來命令我回去的。」

  「命令」這個詞用得好,「季悠之」聽了覺得有些順耳,便也不糾結在她依舊咪咪笑的表情上了。

  到了那處偏僻之地,墨涵選了幾盆花排列成另一個花樣,便等著過路人前來問詢。

  「季悠之」瞧著這擺設新鮮,看著舒心,卻悶不吭聲地倚在牆邊,雙手抱臂裝隱形人。

  墨涵閑極無聊,瞟著同樣很閑的季悠之,突然想起她來到這時空有些日子了,和季悠之卻沒有好好說幾句話。方才季悠之的言下之意是讓她回去繼續住,嫌隙解開了,她也沒有必要故意鬧彆扭找茬,繼續原定的「離家出走」計畫。而既然她以後要在季悠之家裡住下去,不如現在就趁著大家都空閒就多多瞭解一下對方,免得以後再觸碰到他的底線,鬧得不愉快。

  墨涵蹭到季悠之的旁邊,學著他的模樣倚靠著牆,用手肘碰了碰季悠之,「唉,季大哥,你是怎麼打算的?」

  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話,「季悠之」還真是摸不著頭腦了。他向墨涵投去疑惑的一瞥,墨涵接收到資訊,眨巴眨巴眼,「那位果果姑娘都和你有了肌膚之親了,你是不是打算將人家娶回家啊?」墨涵之所以如此問,全然是按照古人保守的思維方式來思考的。況且,以季悠之有時候對禮教的格外尊崇上來看,他還真是極有可能在和某個姑娘牽小手之後便很負責任的上門提親。

  「季悠之」這才想起他們起爭執的源頭是那個張果果。本已不想談論這事兒了,可墨涵明顯的誤解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抿緊唇,頗有些不高興地道:「我翻了個身,躲了過去。」

  嗯?墨涵腦袋反應了半秒鐘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跟她說那張果果沒親著。她有些驚訝,「你那時候醒著?呃……美女投懷送抱,你還傻乎乎地拒之門外……」她一臉可惜的模樣,活像季悠之沒讓人家親他就吃了大虧似的。

  「季悠之」啞然半響,之後吞吞吐吐道:「我對她沒那種意思。」

  聽了這句話,墨涵這才明白那日季悠之不高興的緣由還真是自己多管閒事了。她差點兒就幫了倒忙。若真的跑去跟張果果胡亂解釋一通,張果果豈不是會以為季悠之也對她有點兒意思,然後更會堂而皇之地來季家騷擾他?

  設想到此處,墨涵心裡便有些毛毛的感覺。她也是個不喜歡被他人窮追爛打的人,若同樣有這麼一個人偷偷地喜歡自己,還趁著自己不注意想輕薄自己,她怕也會像季悠之這般氣憤吧。

  「對不起,」墨涵真誠地對季悠之道,「我差點兒就給你惹麻煩了。」

  「唔,」「季悠之」的眼睛閃了閃,既然墨涵低頭認錯了,那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以後莫要給我亂牽紅線便好。」一定要把這事在她面前敲定了,免得她見了個喜歡他的姑娘就往那方面想。

  兩人將誤會解開了,嫌隙自然而然就消失了。又東扯西扯了些有的沒的打發時間,墨涵瞅著這將近小半個時辰了,連個人影都沒有,不由覺得有些抑鬱。莫非她入錯了行,賣錯了東西?可她已經與花老爹簽了一個月的合同,怎麼著也得硬著頭皮堅持下來。更何況,現在賣花已不只是單單為自己的生計奔波,還得幫花老爹的忙。

  「季悠之」也瞧出墨涵與他說話有些心不在焉的,只是稍稍想了想便知道她許是為沒人來買花的事發愁。

  他抬頭看看天色,又瞧了瞧空無人跡的街巷,略一思付,便對墨涵道了句他還有些事要辦,便騎上那匹老馬朝著縣城中心而去。

  一刻鐘左右,「季悠之」便勒馬停了下來。所停之處左側是一名為「賦春樓」的酒樓,右側是一題為「醉香榭」的青樓,酒樓的酒香飯香味兒與青樓的脂粉味兒交纏糾結,熏人心脾……



  第十六章

  「季悠之」將老馬拴在醉香榭門前的一顆垂柳下,抬頭瞄了瞄緊緊關閉的大門,便轉身朝著一側的院牆走去。

  圍著院牆走了大概有二三十米,到得一處黑漆小門前,抬手重重地拍了兩下,間隔三下的時間又拍了兩下,門便被人從裡面打開一條縫隙。

  一個小廝打扮的人打著哈欠抬著半睜不睜的死魚眼從門縫兒裡朝外面望著,當看到來人是季悠之時,他困頓的模樣即刻消失,急忙將門大開,恭敬地迎了出來,「不知季公子光臨,有失遠迎,還望季公子包涵。」

  「季悠之」擺擺手,「謝譜呢?」

  「老闆正在……」

  「我知道了。」「季悠之」又擺擺手,「你補眠去吧,我自己去尋他。」醉香榭做的買賣在晚上,白日除了幾個當值的護院,從老鴇謝譜到一個普通的小廝丫鬟無不都躲在被子裡睡覺。

  「季悠之」熟門熟路地在這個不算太大卻別有洞天的庭院裡左右穿梭,大概一刻鐘之後到得一處朱紅色的鏤空木雕的樓閣前。那樓閣距離地面十多米,只有四根根粗壯的石柱支撐著它的重量,沒有樓梯通向它的入口。確切的說,那樓閣也沒有正兒八經的入口,只有四扇窗子愜意地肆無忌憚地朝四方敞開。

  「季悠之」從地上尋了塊雞蛋大小的石子,朝樓閣一個視窗瞄準,撤臂、回拉、投擲,「嗖」的一聲,那石子便不偏不倚地從窗口飛了進去。

  樓閣裡面即刻「唉吆」一聲,響起了罵罵咧咧的聲音:「殺千刀的季木頭,來一趟就跟老子玩這一招,老子不就欠了你一條命嘛,你他媽的要害老子不舉啊……」巴拉巴拉……

  「季悠之」卻渾然沒聽到似的,直愣愣地站在亭子下方的陰涼處,望著前方的一池子蓮花。醉香榭後院小池中的蓮花在基陵縣是出了名的漂亮。因著除了紅、粉、白、黃、淺橘等顏色的蓮花外,這裡還有一種妖媚神秘的紫色蓮花。那紫蓮不多不少只有兩朵,恰在小池中央,甚是奪人注目。

  三年前剛剛有了些意識的「季悠之」隨著自己腦子中潛存的一點點記憶帶著季悠之的身體徒步前往基陵縣的偏遠小村子福華村,卻在路上碰到被人追殺的謝譜。他本不意多管閒事,卻愣是被謝譜抱住了大腿,跟那幫殺手說這是他親哥。半路飛來的橫禍讓「季悠之」很抑鬱,卻也只能拼盡全力讓那些殺手全都昏睡了過去。事畢,「季悠之」將謝譜當做隱形人繼續向福華村的方向走,卻又被謝譜抱住大腿,強行將他奉為恩公,並央求他每個月的十五來醉香榭小聚一番。關於「季悠之」是如何同意謝譜的祈求,中間百轉千回,無非都是謝譜的血淚唾沫史,鑒於此乃「季悠之」短暫三年人生的最痛恨之二三事,便就此略過。但,「季悠之」卻也沒有全然排斥當這醉香榭的座上賓。畢竟能夠到得此池可以隨意賞紫蓮的人實在少之又少,而他卻正是看在紫蓮的面子上才一直遵守與謝譜的約定。

  不多時,方才被扔進樓閣中的那塊石子長了眼睛一般又從上面飛向了「季悠之」,「季悠之」只是微微晃了晃腦袋,那石子便擦著他的一縷髮絲從頸側飛過。

  接著,從樓閣中跳下一名男子,他眉目妖嬈,雙眉擰成憤怒的川字,嘴唇嫣紅,很是不滿地嘟著,半敞開的衣衫下肌膚如雪細膩嬌嫩,愣是比醉香榭的頭牌姑娘還要美豔上三分。

  「季悠之」抬眼瞄了瞄他亂七八糟的穿著,不待他詢問,便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我們來談筆生意。」

  在謝譜挑眉納悶之時,「季悠之」又加了一句:「讓樓閣中的傅綾也幫我一幫吧。生意結束後,你欠我的命便就算還清了。」

  樓閣窗口處伸出一隻腦袋來,正是「季悠之」口中的傅綾,也是醉香榭對面賦春樓的老闆傅綾。她手肘抵著窗櫺,只手托腮頗有興趣地將季悠之望著,出口的話卻是不帶半分感情的清冷:「抵命的生意倒是值得聽上一聽。」

  ***

  墨涵獨自一人在「蠻荒之地」守了一個時辰,總共賣出去兩盆花。她不由開始懷疑自己之前是怎麼經營了一個偌大的娛樂城還沒有倒閉。不但沒有關門大吉,還經營的有聲有色生意紅紅火火的。

  她仔細琢磨了半響,方才琢磨出那麼一絲味道來。那娛樂城……是她那雙雙空難而亡的父母留下來的。娛樂城裡有一幫商業精英替她營運,她這個掛名的大老闆只需要在時空穿梭組織沒有派給她任務的閒暇之餘去公司晃悠兩圈,開個小會,擺擺譜,聽聽下屬的彙報便是,甚少需要她親自動腦筋去想法子做什麼決策。

  這麼粗略分析過來,她呼啦覺得自己現在完全靠著自己的本事賣出這麼兩盆花反而厲害非常。墨涵憋悶的情緒霍然間便天朗氣清,瞧著旁邊的臭水溝都順眼了許多。

  她坐在從犄角旮旯裡尋來的石頭上,雙手托腮,眼珠子左顧右盼,期待著在這半個時辰裡能夠再賣出一盆花。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方才季悠之離去的方向風風火火地跑來一輛華麗而騷包的馬車。那車身乃罕見的紫檀木做成,前後均飄蕩著大紅色的錦州絲綢。拉車的四匹馬,前紅後白,額頭上還都帶了一朵醒目的大紅花,這車行過之處甚少有人不會側目,哪怕是已經看了無數遍的基陵縣常住居民還是忍不住投上一瞥。

  墨涵瞅著這招搖過市的馬車,除了驚訝之外,她眼裡明顯冒出了銀子倆字。她迅速地整理好面前擺著的花花草草,精神奕奕地等著那馬車見到自己面前擺放美觀的花能停下那麼一小會兒。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哦,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的。

  當那輛極為騷包的馬車不偏不倚地停在花叢前面時,墨涵腦子裡便就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她眼睛緊緊地盯著前面的馬車,嘴唇裂開,是標準的八顆牙的服務式微笑。

  馬車門簾被車夫掀開,先露出頭來的是一頂大紅色的紙傘,然後依次走出一男一女。男子長相妖媚,女子模樣清麗。男子身著豔紅色的寬袍大袖,袖口袍邊隱約可見層層雲紋,極為精細,一朵招搖的綠牡丹霍然怒放在那片紅色的背景之下,真真是萬紅叢中一點綠,顯眼至極。而女子穿著一件月白色紗裙,裙子極為普通,除卻領口有隱約繁複花紋顯露外,絲毫沒有半分出眾,但只是這麼件簡單的衣裳卻是將她清冷的氣質凸顯得淋漓盡致。

  見到他們倆,墨涵就仿若在大夏天裡忽然瞧見了會散步的烈日伴著移動的冰塊,那麼不和諧卻又和諧得無與倫比。

  墨涵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由於自己工作的特殊性,古今中外,俊男美女她是見過不少,奇形怪狀的人也沒少打交道,見到這麼一對組合踏日而來,並不覺得有多麼驚奇。只是腦袋裡一閃而過一個感歎:小地方藏龍臥虎的道理果然亙古不變,便將精力都集中于如何向這兩隻會移動的錢袋子推銷盆栽了。

  而相攜而來的兩人在見到墨涵的那一剎那,眼中均是出現驚詫、欣喜、懷念、悲傷、了悟的複雜目光,兩人互望一眼,然後很是默契地歎了口氣。

  墨涵對這一對璧人看她的目光很是摸不著頭腦,卻又不好多問,便只是堆著滿滿的笑意道:「二位可是想買什麼花?」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醉香榭的老鴇謝譜和賦春樓的老闆傅綾。謝譜半眯著狐狸眼,嫣紅的嘴唇斜斜地挑起,「小姑娘這兒可是有什麼特別的花色?我們醉香榭近來想買些花花草草妝點樓面,賦春樓多少也需要些雅致的活物調節氣氛……」

  醉香榭和賦春樓的大名,墨涵還是聽過一些的。前者是基陵縣最大且唯一的青樓,後者乃此縣最紅火的酒樓。墨涵眼睛一亮,暗道大生意要上門了。她忙不迭地將面前的花草誇獎了一番,又保證若是他們要的數量多,她還會給些價格上的優惠,附贈教授兩家丫鬟一些插花的技藝和擺放花盆的技巧,還可教他們一些製作花精香料的法子云云。

  謝譜和傅綾被墨涵巴巴的小嘴吐出來的東西唬的一愣一愣的,雙雙納悶她明明口才不錯生意卻為何不景氣。可他們畢竟也做了幾年的生意,不過片刻便想到有時候光有努力和本事而沒有運氣和貴人幫助,生意也很難蒸蒸日上。而他們倆便恰恰成了她的貴人。至於暗自付出卻囑咐他們不讓墨涵知曉他的幫忙的「季悠之」或許正是墨涵的運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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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2-5-18 10:26 PM

  第十七章

  生意談妥後,墨涵跟謝譜要來筆墨紙硯擬好供貨合同,雙方簽字畫押,建立了長期友好生意往來。合同上約定,墨涵每隔三日往醉香榭和賦春樓各送盆花二十盆,同時教授兩家的丫鬟小二擺放花盆的技巧與插花的技藝,並負責料理病弱的花卉,若遇特殊情況則特殊對待。醉香榭與賦春樓在一年之內只從墨涵這裡購花,不擇二家。

  協議簽妥後,謝譜付給墨涵一百兩銀子作定金,便在墨涵承諾過會兒便將這些花都送到醉香榭和賦春樓後與傅綾駕車離去。

  墨涵本是可以隨他們一道將花送去的,可她怕季悠之辦事回來找不到她會著急,便就喜滋滋地揣著銀子把地上的花都裝上馬車之後,坐在那塊石頭上朝季悠之方才離去的方向望著。

  騷包的寬敞馬車裡,傅綾掀開窗簾一角瞄著身後漸漸變小的那坨纖細的身影,悠悠然歎了口氣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謝譜扔了顆蜜餞到嘴裡,一邊漫不經心地嚼著一邊接道:「他竟將保命的唯一機會浪費在這樁小生意上,還真是像他的一貫作風。」

  傅綾放下窗簾,回過身來,冷冷地睨著謝譜:「這生意不過是一件小事,你本可不必讓他以此做回報的。」

  謝譜將蜜餞咽下肚,淺淺啜了口涼茶,「就不。誰讓他將我忘了個一乾二淨,死活不認我這個弟弟。」

  傅綾無奈地歎了口氣,也不再多說什麼。她與謝譜相識許久自是瞭解他的彆扭性子。可即便瞭解,她還是想幫那個清絕的男子再求個機會。

  謝譜和傅綾離開沒多久,季悠之騎著老馬晃晃悠悠的身影就出現在墨涵的視野裡。不得不說,如此清雅的男子配上這麼一匹行將就木的老馬,著實不甚和諧。可生活便是生活,不是童話故事,並不是所有的美男子都該家產萬貫鑲金帶銀,也不是所有遇到的男子都該出身王公貴族。至少,墨涵遇到的這一位便不是這樣的。

  「季悠之」尚未到得跟前,待看清墨涵的模樣,便瞅到了她的一臉燦爛。雖是早已料到她定是這副開懷的神情,此刻當真見到了,他心情卻也豁然開朗。

  「季悠之」方勒住馬,跳到地上站穩,墨涵便已嘚嘚嘚地跑到他面前,正想將剛剛談妥的大生意告訴他,便瞟見他左側凸顴骨處的淤青。

  墨涵一驚,下意識地用手指去輕輕碰觸那塊淤青,「怎地一會兒不見臉上就青了一塊?」不對,碰到傷到,淤青起碼也得過些時辰才會呈現出來,也就是說他一早就被傷了臉。墨涵納悶地摸著微微腫起的臉頰,不由猜測他早上來的路上是不是碰到攔路搶劫的小混混什麼的。

  軟軟的手指肚貼上自己的臉頰時,「季悠之」便愣住了。他低眉斂目地望著眼底這個有些嬌弱的小女子,隨著她的手指輕輕挪動心底似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癢癢的,酥酥的。就這麼任她的手指在臉上遊移了一小會兒,「季悠之」借著栓韁繩躲開了她關切的目光,「沒事,早上起床時沒站穩,磕在床柱上了。」

  話音方落,身後便想起被死死壓抑著的笑聲。

  「季悠之」知道她是信了他的說法,雖是懊惱臨時編了這麼個窘迫的藉口,卻是悄悄松了口氣,栓好韁繩,便轉移話題道:「可是賣出去兩盆花?」

  墨涵眯著眼睛,翹起唇角,略略抬高下巴,很是自豪地說道:「方才我可是釣到一條大肥魚。」

  接著,便滔滔不絕地將方才「釣魚」的全過程跟季悠之講了個一清二楚。她用詞生動,遣詞造句合宜,加上豐富的表情和歡快的語調,「季悠之」便仿佛真的見到了她方才的英姿一般,很是配合地噙著一抹淺笑靜靜地看著她的眉飛色舞。看著看著,他仿佛透過墨涵瞧見另一個女子。她眉眼清朗,正喜滋滋地向他訴說著桃子有多好吃,期待他能夠上前咬上一口。他便這樣沉默不語地將她望著,還沒吃到香濃的桃子,心裡便甜膩一片。

  墨涵跟季悠之描述完,便與他駕著車去了醉香榭和賦春樓。

  墨涵不知道這兩家的具體位置,本是想在路上尋些人打聽打聽的。不過還沒來得及告訴季悠之自己的想法,他們的馬車便已到了目的地。墨涵略有訝異,卻也不過是一瞬便暗暗啐了自己一口。這季悠之再怎麼不常進縣城,也還是在這兒住了三年的,自是對基陵縣一些比較有名氣的地方略有瞭解。

  不過,讓墨涵有些疑惑的是,他沒有停在醉香榭和賦春樓的正門,而是繼續往前行了一小段路,在一處黑漆小門前停了下來。按照方才牆壁的承接,墨涵斷定這應該是醉香榭的後面。她什麼都沒問,便隨著季悠之跳下馬車。季悠之敲開那方小門,來開門的人見到季悠之雖裝作不認識他,卻依舊表現出對他的敬重。

  看到這一幕,聯想到方才季悠之離開一個時辰後,謝譜和傅綾突然出現,並痛快地與她定了一年的花,又信任萬分地給了她一百兩定金。關鍵是,他們簽完合同後,便奇怪地原路返回。離開不久後,季悠之就出現了。這些本沒有讓她產生懷疑的東西串聯到一塊,墨涵便就明白了一件事。原來,這飛來的貴人不過是季悠之尋來的。她方才還很是得意地在他面前得瑟自己如何的能耐,原來不過都是他暗中的幫忙。

  對於自己方才在季悠之面前耍猴戲一般的行為,墨涵並沒有過多糾結。只是看著烈日下一個勁兒忙活著搬花盆的季悠之,心裡暖烘烘的。她從車上搬下一盆花放到小廝指示的廊柱旁,回過身來,對著又搬來一盆花的季悠之道:「謝謝。」既然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相助,她便就裝作不知道好了。

  突然的道謝讓「季悠之」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愣在那裡反應了幾秒方才明白她是在謝他幫她搬花盆。「季悠之」臉頰一紅,輕輕哼了一聲:「我只是想快點兒回家。就靠你這小胳膊小腿的,可不知得搬到猴年馬月。」他瞧著墨涵笑看著他不語,臉上的熱度更甚了。幸好他的臉本就被太陽熱辣的光線曬得黑紅黑紅的,沒人會在意。可他還是不自在,嘟嘟囔囔地加了一句:「還磨蹭,待會兒回去晚了,晚飯都沒得吃了。」肚子便很是應景地咕嚕嚕一串響。「季悠之」捂著肚子,羞窘莫名。

  墨涵方才任由他誤會自己那兩個「謝」字的意思不解釋,只是看著他彆扭地掩飾自己的好意覺得他很是可愛。這會兒聽到他肚子餓的一陣亂叫,不由猜測道:「你不會還沒吃午飯吧?」

  「季悠之」瞟了她一眼,又急忙撇開,把花盆放在地上,轉身又忙活去了。他何止是沒吃午飯,早上得知她離開後,忙著來尋她,早飯也沒來得及吃。

  墨涵見他不理睬自己,知道他應該是害羞了。便也不再多問,手腳的動作加快了幾分。和著醉香榭小廝的幫忙,他們很快便將花盆都放好了。那小廝從身上掏出五十兩銀子又遞給墨涵,「這是我家公子交待的。」

  「可不是已經付了半年的銀兩了麼?」墨涵把髒兮兮的手往身上蹭了蹭,沒去接銀子。

  那小廝便笑著說:「公子說了,這是給姑娘下次教我們插花什麼的銀子,我們公子向來不虧待人,都是先付錢再幹活。」

  可這也未免太多了些。五十兩銀子夠一個普通三口之家好吃好喝半年了。

  那小廝見墨涵依舊站在那裡沒有動作,也大概猜出她是嫌銀子太多,不敢接。便又安撫道:「你放心,我家公子這人一向大方,他開心了便喜歡幾倍幾十倍地給人工錢。」

  墨涵聽了這話,心裡不由暗道,謝譜做起生意來如此不靠譜,這醉香榭竟然如此紅火,還真是神奇。

  她尚未伸手接銀子,身旁的「季悠之」便上前不耐煩地將銀子拿了過去,「還傻站著幹嘛?我都餓死了。」

  墨涵應了一聲,跟小廝說自己三日後會前來送花順便教他們插花什麼的,便隨著季悠之走出門去。

  坐上馬車,「季悠之」把銀子塞到墨涵的手裡,「好好拿著,別丟了。」便要駕著馬車回家。

  墨涵揪了揪季悠之的袖子,跟他說道:「咱買些東西再回吧?」

  他們先行到一家湯麵攤子,要了一大一小兩碗面,唏裡呼嚕地吃完,肚子裡多了些湯湯水水,身子頓時精神不少。之後他們到布料店,墨涵給李家兄妹和李大娘、花村長以及她和季悠之都扯了做一套衣裳的布料,又給自己買了一件普通的便宜成衣,預備換洗時穿。去菜場買了兩斤豬肉,打算一斤給李可兒做菜用,一斤給花老爹添飯。最後又去牲畜市買了一匹健壯的棗紅色馬,遞給季悠之道:「回去給可兒,就說這馬是給她家的馬作伴的。」

  「季悠之」接過韁繩,點頭應允。

  從基陵縣城回到花村長的家已是傍晚時分,當墨涵將買來的肉和二十兩銀子送到花村長的手上時,他便傻愣愣地呆站在了那裡。他自個兒賣花一個季度也賺不了這些銀子,何況這會兒還不用自己費勁。花村長死活不接,墨涵便將她做成的這筆大買賣的經過又簡略地跟他描述了一遍,說自己賺了不少銀子。可即便這樣,花村長還是不要這麼多錢。他只道,這買賣是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成的,他不過就是提供花給她,她幫他賣花,只需給他本錢便好。

  墨涵也不糾結,只是笑眯眯地將花村長退給她的十兩銀子塞進自己的腰包裡,然後從花郡房裡拿了尺子出來給花村長量尺寸。

  花村長站在那裡瞧著墨涵在他周身忙來忙去的,心裡暖烘烘的,直道他送走了一個閨女,又添了一個孝順的孩子。

  墨涵只笑不語,待花村長不注意,她將方才從他那兒拿回來的十兩銀子偷偷塞進了他的被窩裡。

  「季悠之」瞧見了,忍著笑意扯了扯嘴角,接收到墨涵投遞過來的警示眼神,他的笑容更深了些。

  給花村長量好尺寸,將三幅畫帶上,墨涵便推脫了花村長的盛情挽留,自己率先騎上那匹老馬,朝花村長擺了擺手,又跟傻站在門口瞧著她身下那匹老馬的季悠之招了招手,「走了,再晚,路上不好走呢。」

  「季悠之」眼裡露出溫暖的笑意,牽過健壯的棗紅馬,跟花村長拱手告別,便騎上馬追在墨涵的身後。

  夕陽只剩半顆腦袋露在山外,晚霞點綴之下,相攜離去的一雙人在不平的凹凸土地上拖出一對長長的影子……



  第十八章

  看到墨涵回來,李可兒顯得很高興。墨涵將豬肉遞給李可兒時,她又開心了一把,吆喝著再去添個菜——豬肉燉土豆。以往聽到這菜名,墨涵想到李可兒對自己和季悠之的比喻便覺得有些困窘,可今日她聽著卻是不由自主地瞟了季悠之一眼,感覺很是順耳。只是為何會順耳,她卻沒有多想。

  季悠之將壯實的馬交給從醫館回來的李柯手上,他顯得有些吃驚。問了個緣由,季悠之便實話實說,說是墨涵做成了一筆小買賣,便就給他們買了匹馬。李柯撇撇嘴,又將韁繩還給季悠之道:「你們自己家不是還沒有馬嗎?留著自家用吧。那匹小馬明年就長壯實了。」

  「你們自己家」這短短的五個字聽在「季悠之」耳中很是順耳,可嘴角尚未彎起,他將將飛揚起來的心情便就低落了下來。李柯口中的「你們」指的是季悠之和墨涵,而不是他和墨涵。

  他看向墨涵呆著的廚房方向,心底惆悵一片,也沒心情再跟李柯讓來讓去的,便就將馬牽回了家,拴在院子一角的桑樹下,然後便低著頭走回了臥房。

  墨涵給李可兒打著下手,李可兒八卦道:「小涵姐,你之前是不是跟季大哥鬧彆扭了?要不怎地突然想搬走?」

  墨涵切肉的手頓了一下,略略想了想「離家出走」的原因,也覺得自己似乎會錯季悠之的話中之意,有些小題大做了。她歎了口氣,朝李可兒眨巴眨巴眼,「我跟表哥鬧著玩兒呢。」她怕李可兒不信,便解釋道:「他整日木木的,也不在意我,我就想瞧瞧知道我要走了,他會不會留我。」這個藉口是她突然想出來的,不具有任何意義。不過,想起季悠之真的去尋她回來,她的心裡還是有些開心的。

  李可兒笑嘻嘻地往墨涵身邊湊了湊,「你不曉得,季大哥知道你走了,可急著了。牽馬的時候,一個不小心還撞柱子上了。你瞧見了吧?臉頰那兒青了一塊。漬漬,他整日悶不吭聲的,對你可在意得很。」李可兒撒了個小謊,心裡偷偷地跟菩薩禱告,她這可是為了促合這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是善意的謊言,不具有任何不良企圖,菩薩可千萬別罰她以後吃不到豬肉燉土豆了。

  墨涵聽著季悠之臉上淤青由來的第二個版本,也不管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甚至兩個緣由與事實都有些出入,只是明曉李可兒告訴她這個緣由是為了讓她更喜歡季悠之一些,而季悠之的那個說法是不想讓她擔心。兩人都是好意,她自是心領了。

  李可兒又道:「我哥晌午時從醫館裡拿了點兒治跌打損傷的草藥,都是剛采的嘞,你吃完飯,搗碎了,給季大哥敷上啊。」

  墨涵應了聲「好」,兩人便就又換了些別的話題。

  李可兒跟她說,到他們村子裡來收繡品的人最近將價錢又壓低了些,說什麼近來買賣不好做,大戶人家也不樂意要村婦手裡出來的粗糙東西。墨涵順口問了下那人給的價錢。李可兒把大件小件繡工好繡工差些的繡品的價錢都一一告訴了墨涵。

  墨涵略一思量,不必調查市場中繡品的價格,單單從她穿梭古今知曉的這些東西的價位以及方才她買衣服時那成衣店的老闆跟她說的話,她便知道那來福華村收繡品的人將價錢壓得太低了,少的不過三文,最多才十文。在她挑選成衣時,那成衣店的老闆說,繡著花鳥魚蟲的衣裳要貴兩錢,繡著仕女圖的衣裳要再加三錢,而這也不過是做工普通的秀工而已。墨涵之前是見過李大娘秀的手帕的,精細柔美,一針一線都相當考究,與她在成衣店見到的上乘繡品不差分毫。現在又正值全國選秀階段,各地布衣生意正是紅火的時候。那個繡品販子說繡品不好賣簡直就是在欺騙這些平時幾乎很少甚至沒出過村子的村婦們。墨涵算是半個商人,有句話說無奸不成商,可她卻認為誠信是經商之本,最起碼不應該騙這些本就不算富裕的鄉村百姓。

  墨涵很氣憤,腦筋略微一轉,便想到了一個主意。她說:「可兒,你去跟大夥說說,我按原來的價錢從她們那裡收購繡品,若是賣的好,還會給秀工好的人再加三成錢。」現在墨涵手頭上有些銀子了,她估摸著將全村現有的繡品都收購到手上,然後拿去基陵縣找到商家賣出去,應該會賺不少銀子。這也是一條賺錢的路子,可以去嘗試。如若市場不錯,她會將收購價錢提高到適當的位置,在自己賺取差價的同時,讓大家都滿意。

  李可兒一聽,覺得這是件好事,當即喜滋滋地點頭應了下來,說明天就去跟大夥說。

  做好了飯,將飯菜擺上飯桌,墨涵卻發現季悠之不在這裡。李柯看出她的疑惑,便跟她說,季悠之將馬牽回去,還沒回來。墨涵便讓大家先吃,她回家去喊季悠之。

  墨涵是在季悠之的房間裡找到他的。

  那時,屋外的光線已很朦朧,屋子裡沒有點燈,窗口透進些微亮光,隱約可見光影。季悠之便就站在水盆前,低著頭瞧著盆裡的水,也不曉得黑乎乎的,他是在看什麼。

  墨涵叫了聲他的名字,他沒有應聲。

  墨涵覺得奇怪,走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袖。

  「季悠之」回過頭來,看著黑暗中墨涵的臉,想到不曉得多久之後自己便就見不到了,心裡就一陣堵得慌。他現在又累了。不是普通的累,是很累。以前他被喚醒的時候,最多就清醒一個時辰便就昏睡了過去。可這幾天,他已經有好多次都強迫自己的靈魂清醒著。他知道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的靈魂會受不了重擔從季悠之的身體裡消散掉,可他就是沒有辦法將墨涵放在一邊不管不顧。越是和墨涵接觸,他就越是感到一種熟悉感。越是和墨涵接觸,他便越是想就這樣清醒著看著她幫著她,哪怕多一刻鐘、半刻鐘,甚至一小小會兒也好。這種感覺很奇怪,很莫名,他不曉得源頭在何處,卻只是覺得這種感覺微妙到讓他迷惘了三年的意識有了些許清晰。可他畢竟還只能在季悠之的身體裡將養著,依賴著季悠之,不清楚這種不知道自己是誰、來自何處的日子何時才是個盡頭,只得一天一天地得過且過下去。現在,他真的很累,累得仿佛一陣輕風便就將他從季悠之的身體裡吹出去一般。他必須得休息了,或許只有這樣,他才能多些精力活下去。

  「季悠之」強撐著一抹意識,在黑暗中對著墨涵笑了笑,說:「我們去吃飯。」說完率先走出了屋子,直到他到了李家才在看了墨涵一眼之後緊皺著眉頭昏睡過去。

  季悠之對於前一秒鐘是早上,後一秒鐘已換成夜間的事早已習以為常。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貓膩,卻又不清楚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好多事兒都不是他做的,別人卻都愣是感謝他。對此,在三年前他還予以解釋,次數多了,人家都當他是謙虛過度,並不相信他,他便也乾脆什麼都不說了。

  這會兒發現到了晚飯時間,說是離開這裡的墨涵姑娘又出現在他的身邊,季悠之表示很疑惑,卻也無可奈何。他只是儘量朝她友善地笑了笑,便客氣地邀她一同進屋吃飯。自然,當第二日墨涵要給他量體裁衣時,他知道墨涵要給他做新衣,便樂得接受了憑空出現的這個假表妹了。其實,季悠之也是很容易滿足的一個人。

  吃晚飯時,李可兒便將墨涵的新計畫跟大夥先說了說。李大娘聽了很開心,直道墨涵是在給村子謀福利。李柯卻嚷嚷著不贊成,怕墨涵將來收進來的繡品萬一賣不出去會虧本。季悠之睜著杏核大眼在一旁一邊吃飯一邊瞅著說話的那個人。嗯,誰說話他就瞧著誰,跟朵向日葵似的。

  墨涵見一戶人家對她的主意就褒貶不一,分成兩派,怕這事真的做起來不會順利。仔細琢磨了一會兒利弊,還是覺得她自己的想法算是可行。但經過賣花一事,她已不敢貿然行事,便就想起這幾天一直陪著她張羅買賣的季悠之來了。她側頭問季悠之意見,豁然將剛出土的山芋丟到了他的手上。

  季悠之正巧夾了一塊土豆放入口中,將將嚼了一下,呼啦覺得四雙眼睛先後望向了自己。他一邊不緊不慢地嚼著土豆,一邊細細回想方才他們討論的問題,將土豆咽下之後便就慢條斯理大大方方地將自己的看法一一道出。

  季悠之的意思是這樣的。

  其一,景朝刺繡以錦州為主,向四周輻射綿延,影響深遠,周邊少數民族藩國小部落什麼的都對景朝刺繡喜愛有加。而刺繡因是細緻活,一幅好繡品需要較長時間才能完成,加之需求較多,因而價錢向來不算低。何況,全國範圍的選秀必然會導致布匹繡品的需求增加。這一條可以總結為供小於求,歸類為支援項。

  其二,基陵縣雖小,但水陸交通發達,乃是多個州城的中轉站,商業發達,來往商人較多,布匹刺繡自會較為容易地找到買家。

  其三,繡品小販刻意壓低收購價錢,嚴重損害了福華村繡娘們的利益,說不定周邊其他村子的繡娘也正在經歷此類遭遇。此時墨涵挺身而出,即便有人在背後戳墨涵的脊樑骨,說風涼話,還是有不少人會在利益的趨勢下將繡品賣給墨涵。而這世上本就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那些眼紅的人若是有本事會來跟墨涵搶生意,甚至那小販也會反過來將價錢提回來,但也不過是一段時間之後的事了。何況,那時墨涵也有了群眾基礎,有些繡娘會念在墨涵幫了她們一把的份上,還會繼續將繡品賣給墨涵。之前戳墨涵脊樑骨的人搞不好也會看在錢的面子上,與墨涵做生意。

  其四,墨涵近來幫花村長賣花一事估摸著最少在福華村和華普村傳了個遍,搞不好已經傳到其他村子。腦子好使,做買賣公正,不虧待與她合作的人的誠信名聲想必對墨涵此次的新買賣會有所助益。

  季悠之如此頗有條理地扔了一二三四條到桌面上來,整的眾人是一愣一愣的。除了這些天跟季悠之在生意上有些接觸的墨涵只是小小地驚訝了一番之外,其他人均是沒想到這書呆子論起商貿來也是頭頭是道,即便是紙上談兵,也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

  而更令人跌破眼鏡的是,他最後竟還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加上自己的三條小建議。

  第一,建議墨涵在購進第一批繡品後,便將其分為一二三等,分級對待,按質定價。

  第二,不只獎勵秀工好的人,還要適時適量地發些散碎福利給秀工一般的人,畢竟粗糙的繡品也是有人要的。況且,這些人搞不好將來也會練出一手漂亮的刺繡,會是未來上品的生力軍。給她們一些小小的甜頭,待她們成長起來後也會念在舊情上難以被他人挖走。

  第三,設計些新鮮的花樣,雅致的、豔麗的、調皮輕快的、莊重的等等均要涉獵。但開始時需去瞭解一下行情,以便未來著重哪一方面的發展。

  對於季悠之提的這些建議,墨涵都一一記了下來,打算之後一步一步地慢慢實施。季悠之的前兩項建議,墨涵認為較容易做成,第三項麼……她平素塗鴉時只會照本宣科,不會自行創作,只得另想他法,另請高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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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2-5-18 10:28 PM

  第十九章

  是夜,吃過晚飯回到家中,墨涵將李可兒給的治療跌打損傷的草藥搗碎,盛在碗中,端著便去敲季悠之的房門。

  季悠之開門,見墨涵端著一個碗,碗裡面盛著的東西在淡淡的月色映襯下發出綠油油的光澤,傳出來的味道有著草木的香氣。他皺了皺眉,略有不解,「墨姑娘有何事?」她不是想讓他將這些綠了吧唧的糊糊吃下去吧?這個墨性女子果然可怕。

  墨涵瞧著堵在門口絲毫沒有讓她進屋打算的季悠之,和善地露齒一笑,「這是李柯給你采的藥,敷在臉頰上,明天淤青便會好一些的。」

  「哦。」季悠之點點頭,伸手去接碗,「多謝墨姑娘。」仔細算來,這傷還是墨涵給他惹來的。他挨的這一拳很是莫名其妙。不過,既然人家特意給他搗碎了草藥,還特地端了過來,便就不計較了。

  墨涵見季悠之似要自己上藥,想了想他略有迂腐的性子,又特別堅持男女有別,這大晚上的自是不想讓她進他的臥房的,便就打消為他敷藥的念頭,將碗放到了他的手中,「晚上敷上藥草,隔半個時辰用水沖掉,再將裡面的汁液塗抹在淤青處,第二日洗淨即可。」

  季悠之點點頭,跟墨涵道了句早些歇息,便迫不及待地關上門來。

  墨涵瞪著眼前被關上的房門,直愣愣地呆了一會兒。這季悠之怎地突然又防備起她來了?她又不是老虎,不會吃掉他的。她有些哭笑不得,訕訕地搖搖頭,回房去了。

  第二日,墨涵便在李可兒的協助下一家家地拜訪村裡繡花的姑娘大嬸大娘們,親自告知她們自己想收購繡品一事。同時,李大娘也跟自己要好的幾個村婦說了這件事,年紀大些的村婦都很是開心,畢竟她們可以多賺些銀子,為家裡貼補家用。可尚未出嫁的小姑娘卻多半不太領情,許多人面上含糊著打著太極,心裡卻因著墨涵與自己年齡相當,卻很有本事地跑來跑去折騰事覺得壓抑。有些則是因著季悠之被墨涵「霸佔」一事對她有些排斥,不願意將自己繡出來的東西賣給她。

  墨涵也不氣惱。萬事開頭難,她相信在利益的趨勢與自己的誠意下,那些暫時不與她合作的人之後至少會看在錢的面子上,將繡品賣給她的。

  用了一上午的時間將村裡四十多戶會繡花的人家走訪完,首肯同意的有二十三家。每說服一家,墨涵便將昨夜自製的訂購合同取出兩張來,細細地跟她們解釋了這合同的用處,簽了字,按了手印。有些村婦怕這合同簽了對她們不利,也就沒簽。墨涵並不強求。這合同本就是為了保證雙方的權益的,如若不信任她的為人,以為簽了這兩張紙,她便會害她們,也就沒必要簽了。沒簽合約的,墨涵便只與她們做了口頭約定,說每十天,也就是季悠之固定休息的前一天的傍晚,她會在李柯的醫館外收貨。除此之外,墨涵這一上午的走訪,還收到了十副繡品,是用來拿到基陵縣城尋買家用的。鑒於去基陵縣的路途遙遠,考慮到時間成本和各種費用,墨涵還是決定三天后去基陵縣送花時順便打探一下消息,找找出路。

  中午吃過午飯,簡單睡了會兒午覺,墨涵便隨著李可兒去果園幫她摘果子。李可兒說明天似乎要有大風雨,她得趕快將熟透的桃子摘下來,一會兒去別的村子賣了去。

  墨涵聽後自責不已,說都是她誤了李可兒的活兒,要不現在她都可以出發去賣桃子了。現在才去摘桃子,也不曉得待會兒賣完桃子回來時會不會有些晚了。

  李可兒則是笑呵呵地直道沒耽誤什麼活兒。她略有嬰兒肥的小模樣憨憨的,笑起來兩顆小虎牙露在外面煞是可愛。墨涵瞧著忍不住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臉,也沒再說什麼客氣的話,便與她一同忙活著摘桃子了。有些時候,朋友之間的確不必多說什麼,只是簡單的幾句話便都知曉對方的好意。墨涵很慶倖自己能夠遇到李可兒一家人,自然,還有季悠之。

  與李可兒一同去別的村子賣完桃子已是傍晚時分。夕陽餘暉不幹不脆地慢慢抽離,天邊晚霞片片暈染,很是漂亮。

  墨涵隨手在路邊采了一朵紫色的野花,拿在手裡晃來晃去的。忙碌了一整天,身體很是疲憊。但心裡上的那種充實感卻讓她很是舒服。她聽著旁邊李可兒嘰嘰喳喳地說著村裡的八卦,臉上一直掛著輕鬆的笑意。這樣平淡地為生活打拼的小日子也不錯,墨涵心想,如若真的回不去了,就這般普普通通地過下去也是很好的。

  墨涵隨意地將那朵紫花的花柄彎成一個圈,打了個簡單的結,製成一個花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左手的食指上,剛想讓李可兒瞧瞧她的傑作,便瞟見遠處一人一馬馳騁而來。

  馬是棗紅色的,人穿著藏青色的衣裳,金紅色的霞光下,一人一馬相得益彰。清雅的冷冽,俊挺的柔和,氣質矛盾地集合在一個人身上,卻又不顯怪異。

  李可兒也瞧見那道身影了。她湊近墨涵身邊,用胳膊肘捅了捅她,擠眉弄眼地道:「瞧,季大哥多惦記著你,知道你與我一同來賣桃子,怕你回的晚了,還來接你呢。這年頭,這麼貼心的男人可難找,小涵姐你可得把握住了,需得牢牢地把這麼朵招桃花卻不惹桃花的男人鎖在身邊。」

  墨涵訝異地側頭眄視著李可兒,看她誇季悠之時的神態像極了方才賣桃子忽悠人的模樣,一張清秀的嬰兒肥臉上表情甚是豐富,結合著她話中的含義,墨涵不曉得是被她的樣子弄得忍俊不禁,還是為她極力向她推銷季悠之的意圖而哭笑不得,一張漂亮的臉抽吧抽吧的,很是扭曲。

  「季悠之」到得近前時,墨涵還沒從李可兒方才的搞怪中緩過勁兒來,表情依舊怪異得很。他也不知道兩人方才湊在一處嘰咕了什麼,弄得一個躲在旁邊偷著樂,一個傻乎乎地站在路中央扮木頭。

  他方才聽村裡的人說她們倆到魯家村賣桃子去了,想到魯家村有幾個小混混天天遊手好閒不幹好事,便擔心她們傍晚回來會遇到麻煩,就想都沒想騎上馬趕了過來。現在瞅著兩人安然無恙,一顆懸著的心便就落了地。

  李可兒見季悠之跳下馬後只是傻乎乎地站在那裡,也不說點兒應景的話讓墨涵再感動一把,不由覺得自己這紅娘的路途道阻且長。她嘚嘚地小跑到季悠之面前,故作驚奇道:「呀,季大哥,你是擔心小涵姐特意來接她的吧?」

  「季悠之」一愣,耳朵根子開始泛紅。可兒丫頭是怎麼知曉他的心思的?

  李可兒又道:「我忙活了一整天,累死了,還得趕快回家做飯。唉,可惜這裡就有一匹馬……」眼睛飄忽飄忽地往馬上飄。

  「季悠之」會意,知道這小丫頭是想騎馬了,便將韁繩遞給李可兒,「你坐馬上,我們步行。」

  李可兒吐吐舌頭,「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啊。」回頭,對著墨涵又擠眉弄眼了一番,向墨涵傳達著她根本看不懂的訊息。

  李可兒上馬之前,指了指放在一邊的擔子和筐子,對季悠之道:「季大哥,這些……」她的手指打了個圈,把筐子旁的墨涵也圈在了其中,「可都麻煩季大哥了。」

  「季悠之」以為李可兒指的是讓他挑擔子,便點點頭,走到擔子前挑起來。

  他剛想招呼墨涵一同回去,便聽見李可兒大喝一聲「駕——」,馬蹄聲合著清脆的笑聲飄進他們耳朵,「我先回家嘍,你們慢慢走啊,走得越慢越好,我會給你們留飯的。」

  季、墨兩人愕然地瞧著那越奔越遠的身影,半響才反應過來。

  「季悠之」以為李可兒急著趕回家做飯,沒太在意。

  墨涵卻知曉這小丫頭存的是什麼心思,不由覺得好笑,心裡卻又不知何故突突地亂跳了起來。她偷偷地睨向季悠之,見他雖無甚表情,面容卻透露著遮也遮不住的疲憊,略有自責。

  一旦放鬆下來,「季悠之」方感到自己尚未休息恢復過來,他在考慮是否該讓季悠之醒來,替他走這段路。他瞄了眼墨涵,剛巧與她偷偷打量他的視線撞在一處,兩人急忙都將視線撇開,均似偷摸著做什麼事被逮了個正著一般,臉頰泛起了紅暈。

  「季悠之」心想,季呆子過於老實,萬一這一路上遇到那幾個小混混,他應付不來,豈不是會壞事?便就強忍著疲憊,也不看墨涵,就說道:「走吧,過會兒天就黑了。」

  其實,他也清楚,現在他們已在魯家村一裡地外,那些小混混出現的可能性已是很小了。不過,他下意識地忽略這一點,執拗地認為自己應該堅持清醒著送墨涵回家。

  兩人就這般默不吭聲地走了一會兒,都不曉得該說什麼話。後來,還是墨涵先開的口。她覺得他們這麼沉默著不吱聲似乎更加不妥,便絞盡腦汁想了個話題,「你的臉可是好些了?」

  乍一聽到聲音,「季悠之」一時沒反應過來,愣著思索了一下,他才意識到方才墨涵是在跟他說話。他點點頭,「嗯。好多了。」

  兩人便就又沒了話。

  又過了一會兒,墨涵搜腸刮肚地找到另外一個話題,「昨個兒買了布,還沒給你量尺寸呢。聽說,明天有雨,剛巧閑在家裡可以做衣裳。今晚回去後,我給你量量吧。」

  「季悠之」點點頭,又搖搖頭,今夜不是他醒著,不知何故他又不想墨涵與季悠之單獨呆在一處了,「你拿我的那套白色的衣裳比著做就好。」

  墨涵應了一聲,答應了。這季悠之還是一如既往地尊崇禮教,奉守君子之道。以前她知道這一點時覺得季悠之迂腐不堪,可現在倒是為他的彬彬有禮感到一絲竊喜。

  兩人就這般有一搭沒一搭地慢悠悠地踱步回去,一邁進李可兒家門,便瞧見李可兒賊兮兮的笑,李大娘欣慰的笑以及李柯抑鬱的臭臉。

  對此,「季悠之」摸不著頭腦,墨涵卻是窘得臉紅了。



  第二十章

  淅瀝瀝的大雨打在枝葉上劈裡啪啦作響,落在地上噗噗地竟還濺起一個個小泡泡。

  李可兒打著油紙傘一路小跑著來到墨涵房前,意思意思敲了兩下門便推門而入,「季大哥說的可真准,說今天有雨,老天就把雨扔下來了。」

  墨涵忙拿了條帕子遞給李可兒,「快擦擦,別著涼了。」雖說夏日氣溫高,可也不排斥被雨水澆到後會感冒的情況。對於李可兒打著油紙傘從隔壁跑來這裡還會被雨淋了半邊身子一事,墨涵很是無奈和不解。

  李可兒接過帕子胡亂擦了擦身上明顯的幾處水漬,便將帕子還給了墨涵,「小涵姐不是說今天要做衣裳麼,我來給你打下手。」她喘了口氣,「要不是方才把從學堂裡偷偷跑出來淋雨淌水的小喇叭提溜回去,我早就過來了。」

  小喇叭是村裡的李布大姐的兒子,皮得很。逮著空兒就從學堂裡蹺課出來上樹掏鳥窩,下水捉魚,讓季悠之很是頭疼。

  墨涵聽李可兒這麼一說,便知道她這衣裳是怎麼濕的了。她將一個茶盞遞給李可兒,「我正缺個幫忙的呢。你來得巧,來,我剛泡好的蜜桃茶,快嘗嘗。」

  李可兒接過茶盞,便咕嘟咕嘟一口氣把一杯茶都喝了下去。喝罷,吧唧吧唧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期待地瞧著墨涵。

  墨涵意會地笑了笑,又給她倒了一杯,待她牛飲完畢後,道:「你要是愛喝,我將方子告訴你,你回去天天泡著喝去。」

  李可兒舔舔嘴,眯著眼,「比起那樣來,我更喜歡到小涵姐這兒來蹭茶喝。」

  墨涵瞧著李可兒小貓兒似的可愛勁兒,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算是默認了她的蹭茶意圖。她到衣櫃前取出自己剛買的那套成衣遞給李可兒,「快換上,濕嗒嗒的衣裳黏在身上怪不舒服的。」

  李可兒不好意思地取過衣裳嘿嘿一笑,待墨涵背過身去,便躲到一角將衣裳換了下來。之後,便將濕乎乎的衣裳掛在墨涵自製的衣架上,與墨涵一同做起了衣裳。

  按照長幼有序的原則,墨涵先裁剪了李大娘的布料。因著李大娘上了些年紀,是傳統的農村婦人,在縫接布料成衣裳時,墨涵並沒有做太多的改進。只是把袖口又弄窄了半分,以便李大娘平時幹活方便些。縫補工作是李可兒做的,墨涵並沒有插手。不是她不會,而是她得忙著裁剪李柯的衣衫。

  李柯是個大夫,平素免不了半夜出個急診什麼的。墨涵瞧著他們衣衫上的盤口繁複漂亮卻解扣麻煩,便就想起自己那個時代的衣扣來了。她昨夜弄了幾塊勻稱的食指粗細的樹枝,將皮消掉,把外表磨的光滑些,用小刀切成一個個小薄片,在薄片上用細細的釘子砸出四個小圓孔,便製成了簡易的木扣子。這個時代畢竟沒有這種扣子,墨涵怕李柯會嫌棄木扣子不好看,便就只在中衣上做了如此設計。被外衣一遮,也就看不到了。後來將這衣裳送給李柯時,他驚喜萬分,竟故意在他要好的幾個哥們兒前展示了一下中衣上的木扣。墨涵聽李可兒描述之後,為李柯的孩子氣哭笑不得。

  至於季悠之的衣裳,墨涵還真是沒敢做什麼改動。他的脾氣莫測,一會兒迂腐守舊,一會兒通情達理,一會兒好好先生,一會兒又炸藥包似的。墨涵怕一旦有丁點兒不同,他便會不樂意穿。給他用作外衫的布料是蒼青色的,中衣是白色的,做出來的成品與他這件「新衣」一樣廣袖飄飄,清雅淡然,乾淨出塵。

  從魯家村回來的那夜去跟季悠之要用作樣品的衣衫時,他一臉不解地看著她,還有些防備之色。對他將不久前說過的話便忘掉一事,墨涵只是理解為他不計小節,並沒有多做糾結。待她說明借那套衣衫的用途後,季悠之便迫不及待地將「新衣裳」抱給了墨涵。

  裁剪縫製衣裳的這幾天,令墨涵感到新奇的是,季悠之竟破天荒地轉悠進她的臥房三五次,每次不過就呆個一小小會兒便就離去了。而每次來時他也都會關切地瞟她與李可兒手中的衣裳兩三眼。

  對於自己和李可兒的衣裙,墨涵卻是做了不少改進。寬大的中衣衣袖被她改成了修長的窄袖,外衣的寬袖剪短了兩寸,且在袖口加上一條拇指寬的同色系的帶子,那帶子從袖口折起的中空的邊中穿過,平素只是松松的系成蝴蝶結作為裝飾,幹活的時候則可將帶子的兩頭同時一抽,把袖口縮小,方便行動。對於這點兒小設計,李可兒甚為歡喜,愣是為此誇讚了墨涵三次。即便墨涵反復解釋這是別人想出來的法子,李可兒還是不管不顧地愣是將手巧的高帽子戴在了墨涵頭上。為此,墨涵只得無奈地接受。

  這幾件衣裳可不是一兩天便能做好的。除了下雨那天做了一整天外,緊趕慢趕,墨涵還是用了七八天才都做好。期間,她自然是去基陵縣送了兩次花,並四處打聽尋找刺繡的買家。

  關於買家一事,墨涵又遇到了些不大不小的挫折,白眼自是沒少撿。

  送花那兩次墨涵沒讓季悠之幫忙,自己借了李家的馬車去運了一車花送到縣城。花了半個時辰教醉香榭和賦春樓的幾個丫鬟小廝插花擺放花盆的技巧和方法,便就去縣裡大大小小的布匹繡品店轉悠。

  基陵縣城裡正規的繡品店沒有幾家,大都是接單定做,與布衣店合作,往衣衫裙褂上繡些花鳥魚蟲。針對的也都是大戶人家。雖然大戶人家不是天天要做新衣,但每回做的衣裳講究,價錢不少給,他們這幾家店維持生計倒是綽綽有餘。

  墨涵前去詢問他們是否要現成的繡品,並將帶在身邊的十幾個花樣拿出來給他們瞧,遭到了幾回婉拒,還招到兩家繡娘的嘲笑。她們笑,是因為覺著墨涵一個鄉野丫頭沒什麼本事,只拿著幾幅粗糙的東西便想學著男人出來做生意,委實有些自不量力。對此,墨涵並不氣餒。她很清楚,雖說景朝女子拋頭露面不是新鮮事,近了說,賦春樓的老闆傅綾便是基陵縣家喻戶曉的女子表率,遠了說,當朝的吏部侍郎便是個女子。可墨涵畢竟是外地人。她又將自己打扮成普通的長相,穿了一身粗布衣裙,有些商戶自是覺得她上不了檯面,更是有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潛意識裡便用尖酸的話來讓墨涵退縮,以使自己覺得舒服些。

  墨涵沒想過再次麻煩季悠之,也沒想過以他在基陵縣的人脈幫自己找買家。故而那兩次吃了不少閉門羹之後,回去就沒告訴他。

  對墨涵沒找到繡品出路一事,季悠之是從李可兒口中得知的。他沒有任何反應,仍是早上吃飯後去教書,教書回來後窩在書房裡讀聖賢書,間或幫李可兒、李柯些小忙。

  墨涵再次去基陵縣送花的前一天傍晚吃過晚飯,便將剛給季悠之做好的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給他送去。

  季悠之見到嶄新的衣裳兩眼一亮,小心翼翼地將它接到手上,摸了摸針腳勻稱的衣襟,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格外開心,「我許久沒有見過這麼新的衣裳了,多謝。」

  墨涵瞅著他略有傻氣的笑,心尖尖上驀然一頓,似被針尖紮了一下似的,微微地疼。他知道他將自己賺的錢大都接濟給張小花祖孫倆,自己卻沒留多少錢。當時聽說時,只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這會兒瞧著他盯著新衣裳開心的模樣,就不由自主地想對他好。

  季悠之樂呵呵地跟墨涵說自己先進屋試一試衣裳,過會兒讓她瞧瞧穿著可還合適,便讓墨涵先回屋歇著,自己關上門來,一邊咧著嘴,一邊換新衣。

  三層衣裳換完,他站在盛著水的水盆前低頭打量。燭光映襯下的水面倒影中,他眉目沉雅,唇帶傻笑,一身蒼青色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出塵飄逸,卻又不甚搭調。

  季悠之嘴角的笑意驀然僵掉,愣愣地看著水中的男子,總覺得這傻裡傻氣的人不該是他。他似乎已經有好久沒照過鏡子了,平時束髮也僅憑感覺。記得三年前剛到福華村時,他好像買過一面銅鏡。只是不曉得怎麼就不翼而飛了。之後他又買了三五面鏡子,都是無緣無故便找不到了。後來他便乾脆不買了,每日意思意思地穿衣束髮,對自己的衣著也沒那麼糾結了。

  他摸了摸自己唇邊傻傻的笑紋,眼中迷茫一片。

  三年前在福華村醒來,便丟了記憶。在李可兒他們家的收留下稀裡糊塗地過了幾天日子,他們知道他好像讀過書,有些學問,便向村長推薦他做了村裡的教書先生,代替不久前去世的那位老夫子。當夫子其實也不錯,他不會農活,總得找點兒事來養活自己。本來教書得來的銀子夠他平日花銷,蓋了這房子後,還有餘錢在過年過節添件新衣。可不曉得何故,銀子總是無緣無故地就少了許多。起初,他以為家裡遭了賊,便將剩下不多的銀子帶在身上,可幾日後在他無緣無故昏睡又醒來還是發現少了銀子。家裡完好無損,自己沒有受傷,他便猜測家裡不是遭了賊。而當張小花和她奶奶來謝他給她們買米買吃的穿的時,他這才知道是他自己將錢拿去救濟別人去了。

  之後,他間或昏睡又醒來,好多人謝他幫了忙,他雖記得自己沒做過這些事,也跟他們解釋,但村裡的人還愣是說他是好人,施恩不圖報。後來他乾脆默認是自己做的。他隱約覺得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可讓他說到底出了何事,他又摸不著頭緒。不過,從自己剛來福華村時對簡陋的衣食條件的不滿上,他可以知曉,他先前應該是錦衣玉食的。

  他撫了撫身上的新衣,布料不算太好,依舊有些硬。不過,他已經習慣了。

  重新將嘴唇扯到傻乎乎的弧度,他掩起方才的思緒,執筆寫了幾個字,將字條拿起來吹幹,方方正正地疊好,揣在衣袖裡,打開房門,邁了出去。

  這幾天相處下來,他覺得墨涵這姑娘還算不錯,倒是可以幫她一幫。

  敲開墨涵的房門,季悠之眯著眼睛,笑呵呵地對站在門內的墨涵道:「瞧,衣裳很合身。」既然他不記得自己到底是誰,來自何處,便就繼續呆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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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2-5-18 10:29 PM

  第二十一章

  第十次打開字條,墨涵瞅著這幾個字仍然有些憂鬱。

  季悠之塞給她的錦囊妙計也忒含糊了。莫非自古以來高人或者自詡為高人或者有成為高人意願的人出的主意都是如此高深莫測晦澀難懂的麼?這字條上只有四個字:「兆豐 風塵」。

  她拿到字條時問他是何意,他只是笑呵呵地道:「此人或許可以幫你找到繡品的買家。」便在她尚且沒有反應過來時,說了句「莫要謝我,若真要謝,便就幫我買一隻狼毫便好。」接著,便撫了撫衣袖,道了句困覺,轉身走了出去。

  她只得瞅著他的背影,抑鬱不已。深深地覺得,這季悠之明明是在逼她用物質手段感謝他,委實有些不厚道。可她也無可厚非,如若季悠之此次又幫了自己,買十隻上好的狼毫送給他也是值得的。

  墨涵再次瞄了眼「錦囊」,剛想把它收起來,手裡的紙條便被兩隻纖細修長的手指夾走了。

  墨涵一愣,轉頭瞧向紙片飛走的方向,但見謝譜右手食指與中指夾著那片紙,左手撫著下巴,一副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樣。

  除了上次在「蠻荒之地」與謝譜談妥生意之後,這還是墨涵第一次見他。上次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該如何將花賣給這條大肥魚,根本沒花精力細看這位長相美豔的男子。這會兒見到了,墨涵的心情又頗為輕鬆,便在對著謝譜福了個身後,睜大眼睛好不矜持地將目光定在他的臉上。

  謝譜長得其實並不女氣。他的眉似柳葉稍彎,眼若狐瞳微挑,鼻挺如筍,唇薄而紅。五官拆開來看是極好的,組合在一處更是妙不可言,在在透出一股子無邪的通透靈氣。只不過,他似要掩蓋這種孩童似的純真來,愣是用眉筆將眼角上挑的弧度加大,以紫色的顏料在右側的眉尾眼角處畫了一朵紫蓮。蓮本是清雅高潔的典型代表,但將帶著神秘色彩的紫蓮畫於眼角卻又加了一股子魅惑之意。

  任是什麼人見到謝譜的這等扮相也不可能會從妖冶中得出天真無邪一詞的,可墨涵愣是看出了這層意味。就在謝譜發覺她正一眼不眨地瞅著自己,不悅地嘟著嘴問她「可是看夠了」之時,墨涵眉眼彎彎地張嘴來了這麼一句:「小孩子家家的,怎地學人家描眉點妝?」話畢,兩人都怔在了原地。

  那條白紙片子從謝譜的指縫裡悠悠然脫落,飄飄蕩蕩地飛到了庭院裡的綠草之上,陽光經白紙反射白燦燦的,有些刺眼。

  兩人呆愣了好半響,謝譜才有些不確定地道:「小桃姐……可是記得我?」

  問過後,見墨涵一臉的茫然和疑惑,他才嗤笑一聲,低垂下眸子,掩住眼裡流露出的傷感。

  魂飛魄散的人怎還會輕易保有先前的記憶。

  過了一陣子他複又掀起眼皮,眸子裡已是如往常般的漫不經心,「小……墨姑娘,你要尋兆堂主作甚?」

  墨涵一聽,眼睛一亮,「你認得那個兆豐?」

  謝譜也不答話,只是居高臨下地睨著墨涵。

  墨涵約莫著他是與她不熟識,對她有些防備,不曉得她找兆豐做什麼,怕亂說話後會給自己引來麻煩,便就解釋道:「我有些繡品,想尋個買家。」

  話說得明白,卻又沒有道出她那些繡品的來源,既解釋了自己尋兆豐的緣由,又沒將她生意的源頭託盤而出,有著一點點自保意味。謝譜心思通透,自是從這短短的一句話裡體會出了這些彎彎繞繞。他心下好笑,覺得許久不見,已成為墨涵的她竟在塵世中會了這般道道。可從方才她下意識脫口而出的那句話看來,她似乎還有著一些前世的感覺,教訓起他來一如既往地以姐姐自居。

  腦子裡掠過許久之前的一些片段,謝譜嘴角邪邪的弧度不由添了些暖意。在墨涵瞅著他的表情略有不解之時,他收起短暫飄飛的思緒,對墨涵道:「我來幫你談下這筆生意,不過……你須得分我三成利。」在商言商,現在他是個青樓老闆,自然得將這個角色扮演好了。

  墨涵蹙眉,「兩成。」

  他眉梢一挑,「兩成半。」

  「成交。」從剛剛知道謝譜認識兆豐之時,墨涵便從紙條上另外兩個字猜測,這兆豐應是經常流連煙花之地。常在此地晃悠的人不過就是幾種緣由,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這兆豐好色。雖然她此刻打扮得讓自己看上去並不出眾,但不代表那兆豐不會生冷不忌葷素不戒。若真是如此,只有她一人尋上門去,在無人引薦或者無人撐腰的情況下,保不准她會吃些小虧。既然謝譜樂意以兩成半的利潤做這個中間人,她自然很是樂意。何況,這也表明謝譜有意與她合作。以後有了醉香榭老闆的人脈,生意自然不會太難過。

  當夜,墨涵沒有回福華村,而是留在醉香榭等著謝譜帶她去見兆豐。

  華燈初上,醉香榭便已是人聲鼎沸,笑聲不斷。

  墨涵隨著謝譜到得一處雅間前,敲門而入。

  雅間一張頗大的圓桌上擺了滿滿一桌酒菜,花樣不少,看著頗為可口。墨涵雖已許久沒有吃過山珍海味,可瞧見這桌菜也並無半分垂涎渴盼之色。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桌前圍坐的那幾人身上。

  四個穿紅戴綠的女子顯然是風塵中人,一個五六十歲的富態老頭,兩個中年男子,還有一個背對著她的穿淺藍色長衫的男子。

  如若不知道景朝風俗,自會以為正對著門口坐在視覺良好的位置上的那個富態老頭是最尊貴之人。墨涵卻是打聽過的。真正地位高貴的男子乃是背對著門口,聽到開門聲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淡定地吃菜的那個人。

  墨涵落在謝譜身後兩步,其他幾人見醉香榭的老闆謝譜來了,便都客氣地起身拱手寒暄,唯獨那個著淺藍衣衫的男子獨身其外。墨涵觀察眾人的反應,見所有的人包括謝譜對這男子的無禮之態竟沒有覺得有半分不妥之處,便就知道估計這個人便就是此次他們要討好的主角兆豐。

  然,墨涵卻是猜錯了。

  那胖老頭才是她要巴結的兆豐。而那個淺藍衣衫的男子……

  兆豐對那男子拱手一禮,然後指著謝譜道:「景公子,這便是醉香榭的老闆,謝譜。」

  景,景朝的皇姓。

  墨涵一怔。這偏遠之地怎會冒出一個皇室中人,莫非基陵縣最近出了什麼足以驚動朝廷的事件?

  那位景公子方側頭瞟向謝譜,姿態高雅,表情溫和,眼裡卻透著疏遠之色。他笑了笑,「久仰謝老闆大名,請坐。」

  謝譜也不扭捏,不卑不亢地坐在椅子上。

  墨涵自然是沒有落座的道理,瞧著這裡的氣氛,她也知今夜若這位景公子沒有先行離開,她這生意也沒法做了。她站在謝譜的身後側,微微低著頭,做丫鬟狀。

  眾人也沒有將墨涵的存在當一回事。幾個青樓裡的姑娘嬌滴滴地嚶嚶嚶叫著給他們倒酒,他們便就一邊享樂一邊看似無目的地閒扯著,一邊聯絡關係,尤其是有意無意地便向那位景公子試好。

  墨涵站在一邊偷偷地打量景公子。只見他始終帶著三分不鹹不淡的淺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地談笑風生,高貴之氣在舉手投足之間自然流露。

  飯吃了一小會兒,那景公子方雲淡風輕地扔了個榔頭出來:「聽聞,有人在基陵縣見過與我長得有五分相似之人,不曉得人脈廣博的謝老闆可曾見過?」



  第二十二章

  窗外略有悶熱的空氣鑽了進來,撲在臉上,繞在周身,頓時讓屋內的空氣凝滯起來。

  謝譜媚眼一挑,在景公子的打量下依舊泰然自若面不改色道:「景公子絕代風華,基陵縣這等粗野之地怎會有人與公子相像?」

  景公子淺淡地笑了笑,「謝老闆說笑了。謝老闆無雙姿容無人匹敵,景某不過平平相貌,有人相似也不無可能。」

  墨涵又偷偷地瞄了景公子一眼,但見他俊朗溫潤的臉上帶著三分疏淡的淺笑,心中不由暗歎這景公子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高超。

  謝譜笑了笑,很無恥地默認了,似是故意一般,他姿態愈加優雅地執起酒盞抿了一小口。

  景公子本以為他會接下去說點兒別的什麼話,至少會再客套兩句。誰成想,這青樓大老闆竟是將話頭就這麼止住了,還對他的客氣話頗為贊同似的笑納了。這種事兒他活了二十年還是第一遭遇到,即便他有著七竅玲瓏心也沒料到會有個這麼不要臉面的人大搖大擺地存於世間,還好巧不巧地被自己碰到了。他委實有些小小的鬱悶,當下便輕咳一聲,朝著一邊的一個中年男子使了個眼色。

  那中年男子坐在那裡本就跟椅子上有跳騷騷擾他似的坐不住,見景公子示意,便特意借此站起身從旁邊拿出一副畫來雙手遞給謝譜,「公子若是能幫忙找到此人,醉香榭可免稅三載。」

  墨涵一聽這話,更是坐實了景公子的皇族身份。也只有位高權重的皇字輩人才能拿稅收這等別人給不出來的優渥條件當做誘使對方的物件。

  這話一出,在座的兆豐卻是兩眼發亮,恨不得這活是給自己的。對於行商之人,免稅三年就好比是穩賺五載,乃是相當誘人的東西。

  謝譜卻只是瞧了眼那畫軸,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

  景公子也不惱,只在一邊不緊不慢地吃著小菜,喝著小酒。可這室內的氣氛卻是有些僵滯。

  兆豐老頭見謝譜不識好歹,便笑嘻嘻地自顧接過畫軸,對景公子點頭哈腰道:「我就先替謝老弟接下了。若是尋到此人,定然會將人送到景公子府上。」

  景公子點點頭,嘴角掛著一抹誰都看不懂的淡笑。

  謝譜則依舊不吱聲,仿若兆豐老頭接下的活不是為了自己一般。

  這頓飯就在一種表面和諧,內裡詭異的氛圍中不溫不火地支撐了一個時辰。墨涵便就在一邊候著,不喊累,也不覺得受了忽視。她已在多次的生意中認清現實,知道現在自己在景朝不過就是個普通到不能普通的小老百姓,還是一窮二白的那種。她要想討生活,在這裡生存下去,需得學到忍氣吞聲吃苦耐勞。何況,這會兒不過就是站在一邊裝隱形人,並沒有半分委屈。

  飯畢,送走了景公子和另一位中年男子,兆豐老頭拉住謝譜,語重心長地道:「謝老弟啊,這位可是四王爺家的大公子,咱們得罪不起啊。」

  謝譜卻是無所謂地搖著扇子,一副不買帳的模樣。

  「要不這樣吧,」兆豐老頭想了一會兒,「你要是肯接下這筆生意,我就允你一個條件。不過,可不能獅子大開口啊。做不到的我不做。」

  謝譜眼尾一挑,半響後道:「唔,讓我想想啊……」他似是很認真地皺著眉頭搜腸刮肚起來。

  兆豐老頭在一旁瞅著他一會兒糾結一會兒憂愁一會兒無奈的表情,心裡也忽上忽下的。他可得讓識人廣博的謝譜接下這事兒,景公子已允諾他免稅兩年,且舉薦他為皇商,下次的全商聯大會也保他繼續做北部區域的堂主,可若這事辦不成,想必他以後也沒法子從商了。自古商人以利益為先,他也不能免俗。

  好半響之後,謝譜歎了口氣,很是為難的模樣,「你曉得的,如若小弟沒有猜錯,景四公子要找的人應該是三王爺家的景三公子。這景三公子是在三年前失蹤的,三年前朝廷裡派了好些人手尋找都沒有找到,小弟這等布衣又怎能尋得到呢?」

  兆豐老頭聽到謝譜這推脫之詞便知曉其實他已是有些鬆動,便再接再厲道:「景四公子說這事也不著急,在明年春天國試結束時找到便好。」

  謝譜又再三思量了一會兒,道:「那好吧。不過……」

  兆豐老頭一聽有戲,眼睛即刻晶晶亮地望著謝譜。

  謝譜將身後的墨涵一下子拉到兆豐老頭面前,「這是小弟的遠房妹子,想在基陵縣做些小買賣,兆老兄以後幫個忙,找個出路,照應著些便是。」

  繡品的出路便就這麼定了。讓墨涵驚訝的是,本來她要做孫子去求人家幫忙的活,到最後在謝譜的整蠱下,她卻成了被巴結的爺。這委實讓她興奮不已。

  兆豐老頭剛走沒多會兒,便有小廝前來與謝譜彙報後院來了個人。謝譜卻是眯著眼睛打著哈欠道:「他又不是來尋我的,將墨姑娘帶過去便是。」說著,也沒瞧一臉迷惘的墨涵,便甩著袖子晃悠著回窩睡覺去了。

  墨涵被領到後院的一處房屋前,朝著半開的門裡做了個請的姿勢,便退了下去。

  墨涵路上已經問過這小廝,知道來的人是季悠之。猜測他許是得到消息知她今夜不歸有些擔心,才來此處的,心下便有些細微的欣喜。

  推門進屋,見到正望著自己的季悠之時,墨涵心中的欣喜愈發擴張,想打聲招呼說「你怎麼來了」,或者「你來了,明天不是還要去學堂麼」云云,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站在門口,直愣愣地瞅著他。

  直到看到墨涵的這一刻,「季悠之」忐忑了半天的心方落了下來。確切地說,他已經有好多天沒見過她了。上次他疲憊地睡去後,便一直沒有力氣醒過來。今天聞著桃子的香味兒醒來,從季悠之的記憶中得知墨涵最近的一些作為,也知道季悠之沒有先前那麼排斥墨涵,而墨涵也已為季悠之做好了衣衫,他們倆似乎正慢慢地朝著自己當時預想的方向發展。知道了這些,他的心底不曉得是什麼滋味,微微的苦,微微的悶。

  墨涵是瞅見季悠之來此尋她有些驚喜,不曉得該如何開口招呼。「季悠之」則沉浸在自己沒有辦法掌控的現實中難以自拔。兩人就傻呆呆地站在那裡互望著對方,大有自我罰站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不曉得什麼時候,天空突然傳來一聲悶雷,從遠及近,咕嚕嚕的,活像餓了幾百年的人的肚子發出的吼叫。

  悶熱的空氣忽地破了一條縫兒似的,有了一絲涼風冒了出來。

  墨涵和「季悠之」忽地同時翹起了唇角。

  墨涵自然而然地道:「要下雨了,走不成了。」

  「季悠之」曰:「唔,雨停了,明日再回。」

  墨涵咪咪笑:「多虧了你出的主意,繡品賣出去了。」

  「季悠之」短暫的怔愣後,勉強笑了笑:「那就好。」

  兩人便就又沒了話說。

  過了一會兒,墨涵示意季悠之坐下,給他倒了杯茶,自己也坐在他的對面靜靜地喝茶。

  窗外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雨水濺起的泥香味兒透過半掩的窗戶傳了進來,很好聞。

  墨涵忽又想起季悠之趕了許久的路不曉得是否吃過晚飯了,便又問了一句。

  「季悠之」卻又是一愣之,略有尷尬地告訴墨涵他忘記了。

  這倒還真是一個不吃飯的好藉口。墨涵哭笑不得,覺得季悠之有時候呆呆地,很讓人憂心。

  她叫來路過的小廝,跟他說自己想尋些吃食,那小廝認得她,也知道此刻屋裡面還坐著一位,便快手快腳地張羅了四菜一湯端了過來。

  墨涵從錢袋裡取了錢想給那小廝,他卻是死活不要,說墨涵與季悠之均是謝老闆的客人,這世道上從來也沒有收客人食宿費的道理。墨涵知道季悠之與謝譜關係定是不一般,想著自己是沾了季悠之的光,便就收起銀子,將這恩德記在季悠之的身上了。

  兩人沉默著吃過了飯,季悠之又在墨涵要住的這間屋子裡磨蹭了一會兒,待見到墨涵強忍的困頓後,這才不動聲色卻是依依不捨地告了個晚安。

  醉香榭的古韻樓裡,謝譜與傅綾溫存過後,傅綾靠在謝譜光裸的身上,打開那畫軸,瞧著畫上沉雅的男子,抿著嘴道:「景思允怕是知道季悠之在此了。」

  「知道又怎樣?」謝譜一臉無畏地把玩著傅綾潤滑的烏髮,自得其樂中。

  傅綾把頭髮奪過來,那發梢尚未落下,便又落入謝譜手中。傅綾又將頭髮拿過來,謝譜便又取過去,傅綾只得無奈地任他作為。她一直不瞭解,謝譜為何如此執著於纏繞她的髮絲,如此玩樂了上萬年,也不曾膩歪。

  傅綾歎了口氣,「三年前,九問的魂魄在季悠之的身體裡蘇醒時,季悠之便在九問意識的帶領下來到此處。朝廷裡不是在追查他的下落無果後,便就作罷了麼?怎地這會兒卻又尋來了?」

  謝譜兩手一攤,表示不知。雙手攤完,忽然想到傅綾在他身前看不到,便出聲道:「誰知道是怎地回事。反正那景四看上去就不是好鳥。面上不動聲色,骨子裡定是壞得很。」他將傅綾手中的畫奪下,朝地上隨意一仍,把她的身子搬過來對著自己,撅著嘴,一臉地不樂意,「你守好我便是了。這年頭像我這般外表風騷,內裡專一的男子已是不多見了。季悠之、九問與小桃姐的事兒就讓他們自己折騰吧。」

  傅綾卻仍是皺著眉頭,「可是,這事實在有些蹊蹺,尤其是九問在季悠之身體裡醒來一事……唔……」

  謝譜乾脆用嘴巴封住了她的。他可不希望他的女人整天為別人的事兒操心。關於這三個人亂七八糟的感情糾葛,便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去吧。

  次日,墨涵與季悠之一道到全商聯基陵縣的分點兒找到兆豐。在兆豐的幫助下,墨涵與一個叫錢多地中年男子相識。這錢多是主營絲綢布匹繡品生意,在這個行當,路子寬的很。墨涵與他道了自己欲踏足繡品業的念頭,並將隨身帶來的十副繡品讓錢多檢驗。錢多看著這幾幅秀工細膩精巧的帕子,當即與墨涵定下了長期合作關係。

  至此,墨涵便就真正踏入了繡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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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2-5-18 10:31 PM

  第二十三章

  一晃眼,墨涵已在福華村呆了近兩個月。她平日除卻幫巧兒些地裡的活兒,便是忙著自己的花卉與繡品事業。小日子過得辛苦卻又充實。就如當初她預計的那般,村子裡起先不樂意將繡品賣給她的人也都或自己偷偷摸摸或三三兩兩找上了門。對她們這等見錢眼開的舉動,墨涵並沒有一絲一毫看不起的意思,反而均是熱情地接待,並一視同仁地收購繡品。人類本就有些貪念,也有人性的弱點。見錢眼開並非不是好事。畢竟要在這世上活著,若非是遠古時代,錢自然是少不了的。況且,倘若不是有各種諸如金錢、精神、物質等利益驅使,人類也不會有交流的需求。

  鄰近的幾個村子知道墨涵這邊收購繡品,也紛紛派了代表過來與她洽談合作事宜。由此,只要繡品質量達到她的要求,墨涵幾乎是來者不拒。

  這一個多月,除卻允許部分有創意的繡娘自由發揮刺繡外,墨涵還從錢多那邊接了不少訂單,根據需要的花樣繡花。對此,各村的村婦村姑們自然很是樂意。這表明她們的秀工得到了莫大的肯定,已經從散戶變成了有組織的集合體。

  除卻生意買賣外,墨涵與季悠之的關係也在不溫不火地加熱當中。平日無非是「該吃飯了」,「早啊」、「早些歇息」之類的招呼,也有幫忙搬個花盆,趕車陪同去基陵縣賣花賣繡品的時候。對於季悠之的幫助,墨涵是既有感激,又有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而季悠之覺得這墨涵姑娘越來越會來事兒,這主要是從她偶爾給他買只簪子、做件衣服得來的,加上李可兒在一旁甚為勤快地為兩人牽線搭橋,季悠之就越看墨涵越順眼了。而作為古代版灰姑娘角色的「季悠之」苦哈哈且默不吭聲地幫墨涵搬花盆挑擔子,對她噓寒問暖,卻讓墨涵對季悠之的好感日漸積累。對此,「季悠之」只得打落門牙活血吞。

  乞巧節的日子越發近了,不過就差兩日。家家戶戶忙活著做巧果、巧餅子之類的點心,有些閒錢的人家還特意給自家閨女添了件新衣裳。

  張小花祖孫倆這三年來的生活一直是「季悠之」照料的。這會兒卻是被墨涵接手了。她去基陵縣城裡割了兩塊布料,給張小花和她奶奶一人做了套新衣裳,使得她們開心不已。對此,「季悠之」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可越是記得牢實,想到某天會見不到墨涵胸口便就越發堵得慌。

  乞巧節的前一天,李可兒把墨涵叫到她家。墨涵到那兒的時候,那裡已經坐了另外三個小姑娘了。這幾個人是與李可兒要好的玩伴兒,墨涵都是認識的。

  李可兒笑嘻嘻地指著桌子上的一堆彩線道:「明個兒是乞巧節,咱們這裡是要編七彩手環系在手上和腳上的,還要繡個荷包送給自己中意的漢子。」說到這裡,李可兒朝著墨涵擠眉弄眼了一番,那幾個小姑娘臉蛋紅撲撲地低著頭兀自忙活著,眼睛卻也隨著李可兒偷偷地瞄墨涵兩眼。

  墨涵瞧著這幾個小姑娘竊笑的小模樣,便知李可兒定然在背後偷偷地跟她們嘀咕過她與季悠之的事兒了。這幾個小丫頭還都不到及笄之年,在李可兒的影響下也只是將季悠之當做是村裡的一個大哥哥,對他只有敬仰,沒有暇思。知道李可兒有意促合墨涵與季悠之成一對兒,她們覺得漂亮姑娘與俊俏的漢子倒是般配得緊,便也樂見其成。

  墨涵已不在意這些了。李可兒這紅娘的心思她早就知曉,相處了兩個月,這丫頭就牽了兩個月的線。要是她天天在意,這會兒估計早就抑鬱而亡了。何況……墨涵腦子裡不由蹦出那個幫她搬花盆時被曬黑的臉……她對季悠之早已不排斥了,聽到李可兒的玩笑話甚至還有些淡淡的喜悅。她清楚自己是對季悠之產生了好感,她不阻止這種好感繼續擴大,任憑發展,隨其自然。

  墨涵用食指輕輕戳了李可兒的腦門一下,「就你皮。」

  李可兒吐吐舌頭,便殷勤地給墨涵搬了張凳子過來。

  墨涵坐下來,瞅著那幾個丫頭編的手環腳環,大概清楚這就是很簡單的七彩環。只是每個人編出來的花樣不同。

  這些小風俗,墨涵小時候是遇到過的。在姥姥家常住的那段時間,曾經過過一次乞巧節和端午節。只不過,姥姥家那邊是在端午節時戴七彩手環腳環,乞巧節只是吃巧餅子,然後在七月初七夜裡窩在葡萄藤下,將耳朵貼在藤上,據說是能夠聽到牛郎織女的悄悄話。這些事兒墨涵都是做過的,不過聽壁角還真沒成功過。

  七彩環墨涵也是會編的。她們幾個要好的師姐妹中,數她的手工活做得好。沙球善廚藝,千夜武功最好,諾然嘛……呃,還是不對這個生活白癡腦袋少根筋的丫頭做什麼評判了。

  這會兒想到她們,墨涵已經不似當初般因為可能永遠見不到她們而難過了。她想通了。既然她遇到時空漩渦能夠倖存下來,那麼千夜定然也是沒事的。千夜的功夫好,性格堅韌,不管遇到什麼事兒一定都能處理妥當。之前沙球雖然沒有被找到,但她是被騙去某個時空出任務的,想必以她樂觀的性子活得定然滋潤得很。至於諾然,這丫頭年紀最小,平時劉老教頭兒也甚少給她外派任務。又加上她生活極度無能,大都留在總部處理雜務,更是安全。現在,她只需要在景朝過好自己的生活便是。

  墨涵拿起彩線便信手編來,手指靈活,速度極快。不到一刻鐘,一條別樣的彩繩就編好了。

  墨涵的彩繩編的漂亮別致,花樣更繁複,一編好就立刻遭到那幾個小丫頭的歡喜。她們眨巴著眼讓李可兒跟墨涵把彩繩要過去,幾個人便就仔細研究琢磨起來。

  墨涵在一邊瞅著她們眼睛晶晶亮地摸索那條彩繩的模樣,覺得這幾個丫頭實在是可愛得緊。料到一會兒她們會攛掇李可兒來央求她教她們,便就又拿起彩線在一邊編著另一種花樣。

  墨涵除了手巧,腦瓜子也聰明。看過的手工藝品,自己拆開來再組合起來,便就會了。她還會舉一反三做些改善發展。只是因著在畫技上稍差了些,繪畫上的自由創作缺乏了些,使得她沒有辦法自己尋摸著編繡品的花樣。要不她的繡品買賣會做得更好。可墨涵已經知足了。本以為會一波三折的買賣,在季悠之的關係下得到了謝譜的幫助,生意上順風順水,除卻忙些累些,說實話,她可真沒操多少心。雖然現在的生活沒有辦法與先前在自己家中的生活相比,但已是極好的了。墨涵是個上進的人,也是個容易知足的人。都說知足者常樂,墨涵便是如此。

  這般想著,手下的彩繩又編好了一條。

  墨涵把彩繩收好邊兒,驀然抬頭,就瞅見李可兒那略有放大的堪比小鹿芭比的閃閃眼睛。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挪了挪身子,定神之後,就聽李可兒討好地說道:「小涵姐,你教我們編彩環吧……」尾音拖拽,三起三落,兩隻爪子也搭上墨涵的胳膊搖晃著。

  墨涵胳膊上頓時起了一排雞皮疙瘩。她嘴角略有抽動,一邊從李可兒兩爪之下往外抽胳膊,一邊道:「好。」

  話音剛落,李可兒和那幾個小丫頭便歡呼一聲,都乖乖地做好,一臉期待地看著墨涵。

  墨涵頓感頭皮發麻。雖早料到她們會讓她教她們編彩繩,可沒曾想她們的眼神實在過於熱辣,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墨涵趕緊整了整嗓子,一邊描述著,一邊拿起幾條彩線,當起了臨時手工夫子。

  用了一上午的時間教那幾個小丫頭編彩繩,最後每人都拿著不同花樣的手環腳環,跟墨涵道了謝,與李可兒約定明天乞巧節晚上去鵲橋廟會,便興高采烈地回家了。

  墨涵跟李可兒要了些彩線,小心翼翼地塞在自己的腰帶裡,打算晚上回去給季悠之也編一條彩繩,便幫李可兒揉面做巧果、巧餅子什麼的。

  中午,季悠之來李家吃飯,墨涵見到呆愣愣的他竟有些不好意思。對此,季悠之根本沒發現,墨涵卻是匆匆吃了些飯,央求同樣吃得很少的李大娘教她繡花。

  都說,臨陣磨槍不快也亮。墨涵這臨時抱佛腳地學習繡花的行為讓她飽受煎熬。

  繡花也是手工活,可卻是手工活中最精細的一種。即便手再巧,也不可能在這一時半會兒之間就能穿針引線鬆緊有度地在布料上繡出活靈活現的東西來。

  墨涵學了一下午,在手指上戳出無數個小洞洞,犧牲掉數滴血後,終是歪歪扭扭地在一個荷包底料上繡了一枝桃花。然後把布鎖邊縫好,弄出來一個荷包狀的物什。

  掂量著這醜不拉幾的荷包,對比著李大娘和可兒手中漂亮齊整的荷包,墨涵實在羞愧難當,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得了。

  李大娘看墨涵臉上紅撲撲的似是害羞了,便好聲好氣地道:「你第一次繡花便繡得這般好,已是難得了。當年我第一回繡荷包時,把荷包上的鴛鴦繡成了兩叢草,讓可兒她爹笑了我好些天。」說到李家老爹時,李大娘從來都是一副明朗的模樣,絲毫沒有傷感。李大娘和李家老爹的關係很好,可惜李家老爹暴雨天氣去山裡救一個淘氣玩耍的孩子失足滾下了山崖,不治身亡。

  說完,李大娘還特意從床頭翻出一個小布包,小心翼翼地從裡面取出一個洗得發白的手帕,把帕子一層層地打開,露出裡面一隻褪了色的寶藍色的荷包。那荷包上的確有兩叢草,呃,兩隻鴛鴦。

  墨涵感激卻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李大娘一眼,為自己帶出了李大娘傷心的事兒有些自責。可瞅見李大娘眼眸裡的溫暖笑意,她便大著膽子問道:「李大娘和李老爹是怎麼認識的?可是媒婆介紹的?」

  李大娘臉上露出了少女樣的羞澀,緩了緩神,將她與李老爹的相識過程娓娓道來。

  每逢七月初七乞巧節,福華村、華普村、魯家村等幾個村子就會到三裡外的鵲橋那邊辦廟會。鵲橋其實就是一座普通的石板橋,卻是位於周邊村子的中心地帶。缺乏娛樂活動也缺少光景更缺少絕佳公然相親之地的姑娘小夥子們便就給那石板橋起了名叫「鵲橋」,且約定每逢乞巧節大夥便就去那邊玩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乞巧節那日鵲橋那兒就辦起了廟會。李大娘是另一個村子的姑娘,當年少女逢春自然也是想去廟會上尋個如意郎君的。她便就是在廟會上遇到風趣幽默的李老爹的。兩人一見鍾情,第二日李老爹便就讓媒婆帶了聘禮上門提親。李大娘的家人知道李老爹是福華村的大夫,生活有保障,他人品又不錯,便就將女兒嫁了過去。

  李大娘說起這段往事,臉上依舊佈滿溫馨喜悅,想必當年她和李老爹的生活定然和和美美的。

  墨涵很是羨慕。

  她瞅著手裡蒼藍色荷包上那繡得歪歪扭扭的桃花,腦子裡不由浮現出季悠之的模樣。



  第二十四章

  墨涵躊躇了兩個時辰,考慮是否該將下午繡的那個歪歪扭扭的桃花荷包送給季悠之。

  她拿著那個荷包在燭光下反復打量,越看越覺得醜的要命。她抑鬱地將荷包放到桌子上,一個人氣鼓鼓地趴在桌子上生悶氣,埋怨自己為何不早點兒跟李大娘學繡花,臨到關鍵時刻才臨陣磨槍委實有些倉促。

  生了自己一小會兒氣,不由偷偷瞄兩眼荷包,心裡還念念著要不要送給季悠之。她想過重新做一個,可算算時間除卻有些倉促外,她也沒有信心把第二個荷包做得漂亮些。

  又偷瞄了兩眼,覺得這荷包上的桃花歪歪扭扭胖嘟嘟的實在礙眼得很,便起身,拿起荷包走到床邊,將它塞到枕頭下麵。

  塞完,她坐在床頭便就望著窗戶發呆。今天的月色不錯,不曉得是不是明天便是乞巧節的緣故,格外的漂亮。月輝灑在窗櫺上,有著薄薄的淺銀色,就像蒙了一層薄紗一般。

  明日的鵲橋廟會該很是熱鬧吧。聽可兒說,這些年幾個村子裡的年輕小夥子小姑娘們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花樣竟然要求去廟會的人帶著面具。自製也好,買現成的也罷,總之得將自己的臉藏好。若是在廟會上憑感覺互相看對了眼,才可以將面具摘下來。對此,墨涵不由想到了化妝舞會,讓她對廟會有了更多的期待。

  其實,墨涵是被憋壞了。雖說她並不介意一直生活在娛樂節目很少的古代,也不排斥過這種不算富裕、忙碌卻又充實的生活。以前對那種觥籌交錯的場面也不喜歡,若是閒暇時她倒是樂意窩在家裡和沙球她們胡亂調侃八卦,但這並不代表她真的就排斥這些熱鬧光景。其實,嚴格說起來,偶爾玩鬧一番,也是極有利於身心健康的,尤其是對她這種才十八歲的懷春少女而言。

  唔,說實在的,之前職業的特殊性與來到景朝後東奔西跑的生活讓墨涵差點兒都忘了自己還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了。看來,為了給自己添點兒生機,她還真得好好去湊湊熱鬧。

  說起熱鬧,墨涵不由又瞅了瞅枕頭,仿若能透過枕頭看到那只拿不出手的荷包一般。她嘟著嘴,將荷包又取了出來,前後翻檢一番,看著那一枝銷魂得令她想撞牆的桃花,依舊猶豫不決。

  不能送,是因為這桃花實在太醜了。胖胖的,一眼瞟過去根本看不出那一坨坨的粉色乃大眾常見的桃花君。想送,是因著明天是乞巧節,送給季悠之,對他這兩個月來的幫助表示謝意。另外……呃,至於另外還有什麼緣故墨涵也不清楚,只覺得送了荷包或許就能清楚了。何況這是她做的第一個荷包,意義非凡,獨一無二,不送掉實在是埋沒了這荷包。雖說醜了點兒,但荷包的用途還是在的。下午她在荷包裡裝了些驅蚊蟲的香草野香豆,還弄了點兒提神醒腦的花瓣放進去,季悠之若是掛在身上多少也是有些作用的。

  想通了,墨涵便一鼓作氣地沖出門去,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季悠之房門前,敲了敲門。

  敲完門,墨涵便就又後悔了。萬一季悠之看到醜不拉幾的荷包笑話她怎麼辦?有時候他的嘴巴有些壞,性子也耿直,若不喜歡這荷包,他當場退還給自己,那她不就很尷尬麼?要不還是算了吧。

  墨涵正轉身要回自己屋裡時,房門開了。

  季悠之看到門外的墨涵並不訝異,畢竟家裡只有他們兩個人,而且這兩個月來他也已經習慣墨涵偶爾有事晚上會來敲他房門的習慣了。

  「可是有何事?」依照往常習慣,他是該用呆呆的表情來這麼一句的,今夜他也不打算例外。

  墨涵迅速地將荷包藏在身後,笑眯眯地道:「沒事沒事,我路過這裡看到門上有只蚊子,就順手給拍死了。」

  季悠之看到了墨涵的小動作,卻也沒多問,只是傻傻愣愣地誇獎道:「哦,小涵姑娘眼力真不錯。」稱呼早已在前些天由墨姑娘變成了小涵姑娘,表示兩人的關係有了跨越性的發展。

  墨涵囧囧地訕笑兩聲。

  這月夜下能將蚊子拍死在暗影滿布的門上的確時種本事。

  「小涵姑娘若沒有別的事,那泊遠便回去繼續看書了。」自稱也改了……

  眼見著季悠之停了片刻便要關門回屋,墨涵一急就攥住他的衣袖,將荷包遞給他,「這……這個送給你。」

  季悠之將荷包接過去,瞄了眼攥住自己衣袖的手,心底的某處忽的有了絲攢動。

  墨涵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渴盼地望著季悠之的臉,想從他的臉上查探出一些他喜歡與不喜歡這只荷包的蛛絲馬跡,可惜,季悠之只是盯著荷包,一臉平靜,看不出一點苗頭。

  打量了半響,季悠之才發出一陣感歎:「唔,你這串糖葫蘆繡得真是別致。」

  墨涵:「……」

  墨涵淚眼汪汪地囁嚅道:「其實,其實,這是一枝桃花。」

  季悠之再是呆滯,聽到自己看了半天的這一串坨坨的東西是桃花也忍不住嘴角抽動了兩下。可不過就抽了兩下,他的眼中便掠過一道紅光,「季悠之」醒了過來。

  「季悠之」盯著手裡的荷包,心裡不曉得是什麼滋味兒。這是送給季悠之的,不是送給他的。看來最初他想撮合季悠之和她的想法正在慢慢實現。補償了季悠之,將對季悠之的虧欠以這種他能做到的事來償還,他該開心的。可何故心裡會越來越悶,悶到他真的希望自己根本就什麼都沒做過,寧願墨涵和季悠之還是如開始時那般互相不討對方歡喜?

  他想告訴墨涵自己不是季悠之,可怕說出來她會害怕。而且,目前為止,他還不知道自己是誰從哪兒來的,何故會與季悠之共用一個身體。告訴墨涵事實,她怕是會覺得這件事很匪夷所思,會疑惑,會遠離他。這是他所不樂見的事。可,還是很想知道她對自己的看法。很想,很想。

  「季悠之」勉強笑了笑,「小涵姑娘送荷包與我作甚?」他也隨著季悠之換她小涵姑娘,雖然內心裡他早已將後面的兩個字去掉了。這番問話,他期許著什麼。可即便期許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意義又多大?他不想深究。

  墨涵臉上飛上一朵緋色,幸好月夜看不清楚,要不她又該抑鬱了,「只是想謝謝季大哥這麼多時日的幫忙。」

  「哦?謝我何?」他緊盯著她不放,想從她的臉上探查出一絲一毫對自己,對真正的自己的在意。

  墨涵抿了抿唇,想了想,略有羞澀地道:「自然是謝你不辭勞苦地幫我搬花盆什麼的,呃,還有那三幅畫你不是也說不要錢了就送給我了嗎?這個也是要謝你的緣由。」

  「季悠之」的心情豁然明朗。她要送荷包的人是自己,不是季悠之。

  他將荷包小心翼翼地放進懷裡,嘴角牽起一抹溫軟的笑意,「荷包我收下了,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墨涵將他愛護荷包的一番動作看進眼裡,心下也喜滋滋的,跟季悠之道了句晚安,便就心情輕鬆地回屋了。

  季悠之看著墨涵的背影,右手摸著胸口的荷包,眼裡溫情一片。

  即便自己將來可能會消失,知道墨涵曾經將自己放在心上過,也便沒有太大的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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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2-5-18 10:33 PM

  第二十五章

  乞巧節那天一大早,墨涵便在自己的門前發現了一封信。

  信的內容很簡練,曰:「乞巧節當日申時一刻請將一隻桃子送與我,多謝。」

  落款人:季悠之。

  墨涵不明白季悠之何故自己不去拿桃子吃,要讓她送他桃子,還是一隻。也不清楚他為何要留書給她而不是當面告訴她。但墨涵並不習慣在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上過於糾結,便就將信收好,仔細地保存在放銀子的地方,就出門去了李可兒家。

  墨涵到得李可兒家時見她正拿著自己給她做的那件衣裙比劃來比劃去的,她頓時明白這小丫頭快到及笄之年了,不過還差幾個月而已,該也是思春了。她也才算明白為何衣服做好了這麼久,李可兒卻是一次都沒有穿過。想來她是早就思量著要留到這一天,晚上打扮一番,釣個情郎備用。

  李可兒見墨涵來了,就站在門口噙著一抹淡淡的笑將她望著,臉上難得地出現了些許羞赧之色。

  墨涵走過去,主動拿起那身衣裳在她面前比照了一番,歎了句「女大不中留」,引得李可兒紅著臉嘟著嘴輕輕地捶打了她的胳膊幾下,耍耍小女兒脾氣。

  墨涵只是樂呵呵地瞧著她,任她鬧哄,心裡卻打定主意晚上廟會上要與她一起幫她物色個般配的小夥子。

  墨涵慫恿李可兒將衣服穿到身上再看看效果,順便思量一下該配什麼發飾及其他飾品。

  李可兒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搡了幾下,便也就同意了。

  墨涵很自覺地走到門外,給李可兒掩上門,站在門口等她。

  乞巧節趕巧是在她空閒的這兩天。前天剛送了車花去基陵縣,現下休息兩天,正好。

  說起前天去基陵縣她就不由覺得暖暖的。那天明明是季悠之的休沐日,他本是不舒服的,卻還是不顧她的反對,與她一同去了縣城。結果忙進忙出,又是幫忙搬花盆的,導致回來的路上竟是駕著馬車坐著睡了過去。

  今夜的鵲橋廟會,她希望季悠之也能夠去,有些隱隱的期盼,希望在廟會上兩人能夠遇到。不過,想想季悠之那麼重禮教,大概不會願意去那種公開的變相相親場合。

  李可兒換好了衣裙,打開房門,躲在門後,偷偷摸摸地招手讓墨涵進屋,眼睛還左瞟右望的,生怕被什麼人撞見似的。

  墨涵閃進屋裡,將李可兒從頭打量到腳,害的本就害羞地扭纏衣角的李可兒將衣角扭得更賣力。

  墨涵雙手抱胸,琢磨了片刻,便拉著李可兒到銅鏡前坐好,將李可兒的髮髻拆開,拿起梳子又給她梳了個玲瓏髻。

  兩側一邊一個髮辮盤成環狀,紮在腦後,簡單清爽,卻又不失靈巧。環的中間用與衣裳同色系的絲帶綁成蝴蝶結,普通卻又精巧,配上李可兒略有嬰兒肥的臉蛋,很有那麼一股子清透靈氣。

  「要是再加一隻珠釵就更漂亮了,」墨涵瞅著鏡子裡的李可兒道,「等我一小會兒,我回家一趟。」

  也不待李可兒反應,墨涵便急匆匆地出了門。

  前天去縣城裡給富春樓送花時,傅綾有送她一隻珠釵。平素她甚少戴發飾,不若送給可兒這丫頭,也算好釵送好姑娘,般配。

  剛踏入庭院,墨涵就瞅見一堆書整齊地攤在鋪在地上的席子上,一個清俊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將雷放在一旁的書一本一本地攤開來。

  墨涵好奇,走上前瞅著忙碌的季悠之,道:「季大哥,你這是幹嘛呢?怎地沒去學堂?」

  季悠之回頭瞧了眼墨涵,便又轉回頭去認真地擺弄書本,「曬書。今天過節,放他們一天的假。」

  「曬書?」

  「嗯。」他弄好了最後一本書,扶了扶膝蓋上的塵土,直起腰來,面對著墨涵,「今日乃七月七日魁星爺的生辰,曬書祈福乃習俗,祈求他保佑考運恒通。」

  墨涵也聽說過乞巧節有這等習俗,只是沒想過這景朝竟也信奉這些,更沒想到季悠之竟是如此虔誠的模樣。不過,季悠之本就遵奉禮教,尊崇這些習俗也純屬正常。

  另外,字裡行間,墨涵還聽出了一絲別的意味,「季大哥可是要參加今年的試考?」

  季悠之蹙眉思考半響,表情甚為糾結,「路途頗為遙遠,花銷大,有可能入不敷出,風險大,收穫未知,不划算。」

  墨涵:「……」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季悠之的算盤打得這般好,她也從沒聽說有人因為花錢多,風險大就不參加考試的。不得不說,季悠之有時候委實是個人才。

  墨涵歎了口氣道:「若是季大哥擔心花銷,墨涵倒是可以為大哥提供銀兩。」

  季悠之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些,「你我非親非故,在下豈能隨意用小涵姑娘的錢。」

  墨涵沉默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紅了紅,「今晚季大哥若是去鵲橋廟會尋到墨涵,明日我便會告訴季大哥可以用何種法子明正言順地讓我供您應考。」說完,她急匆匆地回屋取了那支珠釵,又匆匆忙忙地從季悠之的身邊溜過,一眼也沒敢瞧他。

  季悠之有些納悶,但還是決定按墨涵的話做。他確實很想參加試考,讀書多年若能入朝為官報銷家國,自是極好的。不過,他也不會強求。他之所以有應考的念頭完全是感覺自己應該去。每年過了鄉試州試,到了國試期間,他都會望著北邊的方向發呆。腦袋空空的,總覺得自己應該去都城瞧瞧。只可惜苦於沒有銀兩,也不清楚去到都城要做什麼。今年他依舊這般,在魁星爺的生日這天曬曬書,只是沒想到會向墨涵道出自己想應考的心思。若今晚去了廟會,見到墨涵,明日他倒是可以給她寫張借條,向她借些銀兩趕考。

  墨涵回到李可兒的房裡,心跳還是略有紛亂。方才她突然想到了一個較為瘋狂的念頭。若是,若是今晚季悠之能尋到她,她便會問他是否喜歡自己。如若喜歡,明日她便會主動向他提親。雖說這事該由男子提起,但以季悠之那慢吞吞不懂情調的性子,她怕是等到年華逝去也等不到他來提親。這兩日,她已經覺察出自己對季悠之的心思了。既然發現自己有些喜歡上他,不若乾脆嫁給他。她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喜歡便就喜歡,早些讓他成為自己名正言順的夫君也避免他再招他人惦念。她對與自己共度一生的人要求不高,只要兩人在一起歡歡喜喜的,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情少一些也不無可以。畢竟愛情最後總是會慢慢磨掉,變成親情。也只有這樣,兩人才能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墨涵將珠釵拿出來,遞給李可兒,「瞧瞧這個喜歡嗎?」

  李可兒見到珠釵時兩眼就是一亮,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幾顆大大的珍珠,便又將手縮了回來,「真好看。」

  墨涵看出李可兒是喜歡這珠釵的,便又將她拉到銅鏡前坐好,照著銅鏡,將釵在她頭上左比劃右比劃,選了個地兒正要插/進/去,一隻小手卻捂住了頭,阻止了墨涵。

  「可使不得。」李可兒回過頭來,抬頭瞧著墨涵,「這珠子一看就值不少錢,插在我頭上便就浪費了。」

  墨涵笑了笑,將李可兒的頭又掰回去對著銅鏡,一邊小心翼翼地將釵插在方才選定的位置上,一邊溫和地道:「小姑娘家家的就該好好打扮打扮,姐姐我平素東奔西跑的,戴這些東西也不方便,萬一不小心弄丟了,可不更是可惜了?瞧,可兒戴著多漂亮,配這身衣裳剛剛好。」

  李可兒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心裡酸不溜秋的。要不是墨涵家裡鬧了災荒,她也不至於跑來他們這種犄角旮旯的小村子。她剛來的時候,手嫩嫩的,臉白白的,可現在風餐雨露的,都整得又黑又粗糙了。她以前定是個富家小姐,舉手投足間都有一股子雅致,可如今卻連珠釵都不戴了,整日素面朝天,頭髮雖然梳得一絲不苟,卻只用一根桃木簪子束著,委實清減。

  墨涵瞧著自己送給可兒一支珠釵都快把她感動哭了,趕忙改口道:「我是不喜歡這珠釵,和我的長相不搭。放著可惜不若給你算了,瞧,這珠子白白胖胖的,和你這肉嘟嘟的臉多襯哪。」

  一句話,可兒要掉不掉盤旋在眼眶裡的淚花便就僵在了那裡,淚汪汪地回頭怒瞪著墨涵:「小涵姐,你癟嘰我。」

  墨涵嘻嘻笑著往後退了一步,生怕李可兒炸毛跳起來撓她。

  這會兒李可兒倒是沒再耍小女兒心性。她不傻,自是懂得墨涵是想讓她收下珠釵時能夠更好過些,這才改了口。一想到今天自己時不時就鬧哄兩下,在墨涵面前撒撒嬌,她覺得臉上熱辣辣的。

  離晚上的廟會還有段時間,李可兒便就又將衣裳換了下來,打算再去給莊稼除除草,吃過午飯,下午申時再好好打扮打扮。

  墨涵今天沒事,便也想與李可兒一同去。李可兒卻是死活不讓她去,她想了想,便就作罷,打算回去稍作歇息。

  墨涵回去時正巧撞見急匆匆地離去的張果果。她的頰紅撲撲的,瞟見她時,還斜睨了她一眼,嘴角翹了翹。

  墨涵猜測估摸著她是來給季悠之送什麼東西的,心下有些在意,卻是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到季悠之的書房前,敲了敲門。

  季悠之從書房裡出來,很是高興的模樣。他笑眯眯地執起掛在腰間的荷包跟墨涵炫耀道:「這個荷包雅致吧?蓮滿荷塘,素雅又精緻。」

  墨涵盯著那繡工精巧的荷包,嘴裡頓時湧上了一股酸不溜秋的東西。不必在廟會上問季悠之,她便已知曉了答案。

  墨涵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突然想就這麼永遠平平淡淡地生活在這個樸實的村子裡,想找個靠得住的人嫁了,卻沒成想本以為可能會喜歡自己的人根本就對自己沒半點意思。還好沒問,還好。要不可真的會很尷尬,以後連兄妹也沒得做了。

  墨涵攥緊手裡的七彩手環,勉強扯出一個燦爛的笑來,「嗯,很漂亮呢。配上季大哥這身衣裳剛剛好。」她方才看到李可兒手上的手環才想起自己還沒將七彩環送給季悠之,本想再送給他的,現在也沒必要了,「我還有些事情,便就回去了。」

  她匆匆告了個別,就轉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越走越快。

  季悠之瞧著她略有落寞的背影,心底似乎被什麼東西牽扯一般,一抽一抽地難受。他蹙著眉,用手捂住胸口,懵懵懂懂地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了。



  第二十六章

  墨涵靜靜地躺在床上挺屍了半響,腦子裡跟過電影似的將自己在季悠之床上醒來之後發生的點滴小事捋了一遍。

  她在琢磨自己是怎麼喜歡上季悠之的。

  唔,他嘴巴有時很壞,性子又彆扭,那次她離家出走,他明明是去尋她的,卻死鴨子嘴硬,偏就說順便遇到了自己。他默不吭聲地幫她搬花盆,在暗地裡幫她聯絡謝譜,卻是裝作自己什麼事都不知道。擔心她不回村子,在縣城裡遇到麻煩,便就大老遠跑去醉香榭尋她。怕她和李可兒遇到危險就騎上馬去接他們。明明自己的身子骨很弱,卻依舊打破牙齒活血吞,什麼都不說。有時候他望著她的時候讓她有一種錯覺,覺得他的眼裡寫滿悲傷,仿若怎麼抹都抹不掉。她感激他,也心疼他,慢慢地就喜歡上了他。

  其實,她不喜歡他呆呆的模樣,傻乎乎的有些迂腐,不討人喜歡。可除卻嘴巴偶爾壞點兒,脾氣彆扭些,也就時不時地傻呆傻呆的。這些倒都是小事。

  唔,還是很喜歡他呢。

  她有些不甘心。還沒告白就出局了。不過,也沒什麼,將這份喜歡藏在心裡,慢慢地去淡化它,時間久了,這感情也就會變質成友情了。

  墨涵呼啦從床上坐了起來,向上伸了個懶腰,繼而用手向兩邊扯了扯自己的嘴角。不就是還沒戀愛就失戀了麼?天又沒塌下來,重新找個人來愛就行了。

  今晚的廟會就是個絕好的機會,她要重新振作起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鵲橋廟會釣個美男回來。

  晌午的時候,墨涵去李可兒家吃了個飯。飯桌上見到季悠之,她的心裡還是那麼一抽,就跟被人拿著針尖刺了指甲蓋裡的嫩肉一般的疼。不過,也就是那麼一下子,她便就跟沒事人一般和李可兒他們說說笑笑。

  他們不過才認識兩個月,感情能有多深呢?這世上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還不到處都是?墨涵是個理性的人,不會為了一個不將自己放在心上的人過分糾結,只不過,畢竟剛剛失戀,她還是需要時間緩上一緩。可她的演技還不錯,掩飾自己的難過還是小菜一碟的。

  吃了午飯,墨涵回到自己屋裡繼續挺屍。她將一條彩繩系在左手腕上,右手則舉著那條一模一樣的彩繩在自己的眼睛上方晃悠。晃悠著晃悠著困意便湧了上來,她慢慢地將手放下,手心裡攥著繩子,便就睡了過去。

  夢裡,是一片桃樹林,滿滿地開著粉嫩的桃花。偶有微風吹過,勾起幾片花瓣。

  她倚在一棵桃樹下打盹,兩片花瓣便就不偏不倚地飄落在她的唇上。她的嘴唇動了動,那兩片花瓣便就順勢讓半個身子進入她的嘴裡。

  一隻雪白的狐狸偷偷摸摸地從不遠處的草叢裡爬出來,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匍匐著往她身邊爬去,一有風吹草動,看到她吧嗒嘴,或者撓癢癢,它便就地趴下裝睡。聽著沒什麼動靜了,它又微微抬起腦袋打量她一會兒,再匍匐著往前爬,如此這般,直到爬到她的身邊。

  它緊緊地盯著她,眨巴眨巴琉璃色的眼睛,視線便就落在那被花瓣映襯得越髮粉嫩的唇上。

  它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珠骨碌碌一轉,便就化成了一個少年。雪白衣衫,烏髮墜地。

  他以手捂嘴,無聲地嘿嘿笑了笑,似是想到了什麼,臉頰忽的染上了一抹紅暈,竟是比那桃花更豔上幾分。

  他慢慢地將臉湊近她,慢慢地,將自己的唇附在了她的上面。

  他的舌尖輕巧一勾,便就將那花瓣勾到了自己的嘴裡。本只是想如此這般便就將唇移開,卻在嘗到女子嘴裡的桃香後,貪戀地將舌探了進去。幾經輾轉,越是碾磨,越是癡迷。他緩緩地閉上眼睛,細細地品味,竟是到她被擾得醒了過來,卻還不知。

  她視線慢慢聚集,待看清盡在咫尺正在咬她的嘴唇的少年時明顯吃了一驚,一把將他推開,往後縮了縮脖子,「你,你,小九,你不是幾千年沒吃肉,想拿我打牙祭吧?」在他的臉一陣紅一陣青不斷變化著色彩的時候,她繼續道:「我,我可是一隻小果子仙,滿身的果子味兒,沒肉味兒的。」

  他挫敗地喵嗚一聲,蹲坐在地上,撫著額頭看著她,一副鬱悴的模樣,「小桃,我,我,我好多年都不想吃肉了。」

  「那你幹嘛咬我?」墨涵聽到夢裡的自己委委屈屈地說道。

  那個少年嘴唇動了動,半天才冒出一句話來:「我,我,我就是想親親你。」

  「噗……」墨涵噗嗤笑了出來。然後她便醒了。

  夢裡的自己傻乎乎的,那個俊逸的少年也憨傻得可愛。唔,細細想來,那個少年好像有些面熟,貌似在何處見過。

  墨涵微蹙著眉頭冥思苦想,想了半刻鐘方才想到,夢裡的少年竟是她掛在牆上的三幅畫中的男子。只不過,畫中的男子模樣要稍長一些,有二十二三歲的模樣,而那少年不過才十六七歲。

  墨涵又回味了一遍夢中的情景,覺得這夢委實好玩。不過,她並沒將這夢放在心上,只道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唔,不對,是做了白日夢,竟是垂涎畫中的男子,大白天的把他拖進夢裡肖想他。

  墨涵打了個哈欠,把夢扔到一邊,便就懶洋洋地起了床。

  她到窗邊瞧了瞧太陽的方位,估摸著應該快到申時了,便開始換衣打扮。

  她穿上自己上次做的衣裳,梳了個簡單的髮髻,拿出上上次傅綾硬塞給自己的胭脂水粉,對著銅鏡略施粉黛,鏡中那個遮蓋了許久光華的女子便就似脫胎換骨一般奪人眼目。

  果然,失戀的時候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心情就會好一些。

  約摸著申時一刻,墨涵從桌上的果盤裡拿了個桃子,歎了口氣,還是慢慢走向季悠之的書房。

  做不成戀人,還可以做兄妹和朋友。她不至於整日傷春悲秋地緬懷自己暗戀的結束。方才挺屍那麼久,還飽飽地睡了一覺,應是足夠了。

  墨涵挺了挺胸,昂起頭,努力翹起嘴角,鼓勵自己過了這村還有那店,在哪兒跌倒了,在哪兒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在那兒畫個記號,將摔倒的痛記住,下次繞道走便是了。活人還會被尿憋死?漂亮的姑娘還能找不到看中自己的漢子?墨涵不信邪。

  她走到季悠之的書房前,正要敲門,季悠之便出來了。

  他看到墨涵站在外面便愣了愣,盯著她明亮妖媚的臉好一會兒,卻突然意識到自己這般瞧著人家有些失了禮數,就立刻將目光撇開,忽視不知何故有些紊亂的心跳,咳了咳,不太自然地道:「小涵姑娘可是有何事?」

  墨涵努力讓自己的臉看起來春光明媚,「唔,給你桃子。」

  季悠之的臉上出現短暫的詫異,可眼睛閉了閉,「他」便接過桃子,眼裡閃著柔和的光暈,對著墨涵道:「多謝。」

  墨涵道了句不客氣,說自己去李可兒家有點兒事,便就轉身離去。

  當她快走出庭院時,聽到身後的季悠之說道:「今日,很美。」聲音不大,卻低沉好聽。

  墨涵的心咯噔一下,臉上紅了紅。卻是突然想到上午他指著腰間的荷包興奮的模樣,立刻用手拍了拍胸口,將方燃起一絲希望的心給鎮壓了。

  他又不是誇她漂亮,她得瑟個什麼勁兒。

  ***

  近傍晚,墨涵和李可兒等幾個小姑娘一邊嘻嘻哈哈鬧哄著,一邊步履輕快地往鵲橋走去。鵲橋不算近,也不算太遠,約摸半個多時辰就能到。

  墨涵早就和這幫小姑娘一樣習慣徒步走遠路了,是以連續走這麼久也不會覺得累。

  路上她們碰到福華村的另外幾幫人,有男有女,都是一臉興奮的樣子。自然,張果果也在其中。

  她今日穿了一身嫩黃色的紗裙,該是特意去基陵縣買來的,格外的漂亮。頭上也梳著漂亮的少女髻,插著三兩隻銀釵,清新亮麗,古雅又不失活潑。她在那幫人裡很顯眼,墨涵一眼就看見了她。自然,張果果也看到了墨涵。不過,她只是淡淡地瞟了墨涵一眼,便繼續和同行的姑娘們談笑著。

  墨涵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說新不新,說舊不舊的衣裳,袖口處還有從馬車上往下卸花盆時不小心被刮破的一個小口子。自己的手也因這兩個月的粗活粗糙了不少,臉,亦然。

  她用手捏住被刮破的袖口,往裡縮了縮。

  今日季悠之看到自己的臉時有些怔愣,該是因為黑黝黝的臉突然被粉遮了些,他看著彆扭吧。

  墨涵又從腰間掏出一塊手帕,趁著其他人不注意,輕輕地將臉上的粉一點一點地抹掉。晚上黑燈瞎火的,臉白了也引不起他人的注意。

  墨涵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了些自卑,直覺得季悠之不喜歡自己也純屬正常。或許,還有一點兒,她的性子也不甚討喜,不是男子喜歡的嬌柔型。

  墨涵就這般臉上帶著淺笑,心裡想著亂七八糟的事,到了鵲橋。

  這裡已有許多人在嬉笑,大都戴了面具。沒戴的也在圍著幾個面具攤子買來戴上。

  墨涵早就聽李可兒說廟會上有賣面具的,便也沒有準備。走到小攤上,給她們幾個沒帶面具的姑娘們每人都買了一個。那些小姑娘開始都扭捏著不好意思要,後來在墨涵的盛情下道了聲謝,都挑了一個喜歡的戴上。

  墨涵選了個狐狸,不為別的,只是突然想起自己午睡時夢到的那只小狐狸來了。

  廟會很熱鬧,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歡聲笑語此起彼伏。花燈不少,賣面具的小攤更多,還有其他賣小吃、賣胭脂香粉、首飾什麼的。自然,也少不了唱小曲,耍雜技的。

  開始時墨涵還和李可兒她們有說有笑地逛遊,隨著她們東尋西瞧地瞅瞅有沒有什麼身材高挑的小夥子讓她們能夠看上眼的。可尋著尋著,她們便走散了。人太多,墨涵有些著急。只得一個個攤子、一個個人地慢慢找。

  當她瞅見那抹靈動的黃色與自己熟悉的蒼青色身影站在鵲橋正中的花燈之下時,墨涵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抽痛了。

  她怔怔地站在那裡,愣愣地看著般配的兩個人,傻乎乎地扯了扯唇角。

  真沒用,墨涵。她心裡罵道,不就是個男人嗎?至於看一次就抽抽一次麼?人家都成雙成對了,你還躲在暗角裡磨磨唧唧地瞅著人家的幸福自己難受。

  「沒用,實在是太沒用了。」墨涵張嘴小小聲地又罵了自己一句,轉身朝著方才來的方向走去。

  她已經完全沒了玩樂的心情,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在川流的人群裡尋到那幾個像興奮的兔子般歡快的小姑娘。

  找到她們,她還得強顏歡笑,免得影響到她們的心情。不若自己在回福華村必經的那個出口那兒尋個地方歇歇腳,等等她們吧。小姑娘們瘋夠了,想回家了,一定會經過自己面前的。

  墨涵真就到出口處,尋了個不起眼的角落,搬了個還算平整的石頭,坐在了那裡。她雙手托腮,看著來來往往興高采烈的姑娘小夥子們,自己卻是感受到了些許孤寂。

  不知過了多久,墨涵略有困頓地低垂著頭,視線裡突然出現了一雙黑色的布鞋。那鞋子有些舊了,卻是乾乾淨淨的。

  墨涵眨眨眼,緩緩抬起了頭,使勁仰著脖子看到了帶著狐狸面具的男子。

  他不必摘掉面具,單憑身形墨涵也能猜出他就是季悠之。

  墨涵不會再自作多情地以為季悠之來尋自己是因著喜歡自己。她還記得要讓他參加廟會,第二日她便會告訴他如何做才能名正言順地用她的錢參加試考。

  其實,除卻做夫妻,還有一種方法可以讓季悠之用她的錢時能夠安心些,那便是……

  「季大哥,明日我們便結拜成義兄妹吧。」墨涵站起身來,看著那張狐狸臉,說道,「以後我們就可以在內外均能以兄妹相稱了。」如此這般,她也可以徹底死心了。

  「季悠之」目光複雜地看著墨涵許久,在墨涵以為季悠之都不屑與自己做兄妹而有些尷尬時,聽到他清淺地道了聲好,然後便站在那裡直直地看著她。

  「季悠之」不曉得自己該為墨涵不會與季悠之有那種情侶關係而開心,還是該為自己準備了一個晚上的話沒有辦法說出來而難受。

  她一眼就認出了自己是「季悠之」,不,是季悠之。他準備的那番話還如何說得出來?

  其實,他想借戴著面具,墨涵不知道他是誰便問她可不可以喜歡他。他想告訴她,他已經知道自己喜歡她了,還喜歡了好長時間。他想問她,若是他連自己是誰來自何方何時會離開這個世上都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喜歡他……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他不貪,只要小指甲蓋大小的喜歡也好。

  可看到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這裡時,他就問不出了。不只是她一眼就認出了季悠之的身體,還因為,他不想,也不願,將來自己消失的時候她會為了自己難過,會為了少了一個朋友而覺得孤獨。他的腦海裡總是有個模模糊糊的印象,隱約記得有什麼人曾經因為自己的死去而難過的痛哭流涕。他不希望,墨涵與她一樣,傷心難過。

  現在她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可以默默地幫她,直到自己的靈魂從季悠之的身體裡消失為止。

  而即便自己消失了,季悠之還活著,墨涵便不會傷心。

  這般,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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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2-5-18 10:34 PM

  第二十七章

  乞巧節回來的第二天,墨涵跟季悠之再提起結拜一事時,真正的季悠之很是詫異。他思索片刻,就拒絕了她。沒有別的理由,只是他不想讓她成為自己的義妹。

  對此,墨涵卻是理解成經過一夜,他反悔了,連與她做兄妹也不屑。

  墨涵心裡難受糾結了兩三天,每每看到季悠之就避開。可她畢竟不是那種善於糾結的人,一邊抑鬱,便也一邊自我調節,終是在某個天朗氣清、季悠之要與她借錢參加試考的日子將鬱悴拋到了一邊。

  算了,其實不做兄妹,經過季悠之拒絕與她結拜,她也死心了。殊途同歸,也沒什麼不好的。

  這般想著,墨涵便就將錢借給了他。

  季悠之一心準備鄉試,墨涵也沒讓他再幫自己打理生意。賣花和繡品的買賣基本上已經邁上正軌,並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去倒弄,不過是些體力活而已。墨涵一個人忙不過來,就請了剛來到村裡半個月的十五六歲的少年陸源當零工。

  又過了一個月,到了鄉試的日子。早在前一天季悠之就去了基陵縣尋了家客棧住著。墨涵沒有跟去,只在他走的時候將一把芝麻送給了他。

  墨涵說,芝麻開花步步高升,算是一種祝福。

  季悠之只是憨憨地道了謝收了下來,將芝麻放在一塊方布絹上仔仔細細地包好。自然,他是在墨涵離開之後包上的。

  季悠之走的時候,墨涵也沒去村口送他。後來聽李可兒說,張果果送了個護身符給季悠之。季悠之很是開心地收下了。

  墨涵聽了,卻沒有太大的感觸。經過一個月的調節,她的心態已經好了很多。

  鄉試的結果並不出人意料,季悠之拔了頭籌。全村人都為季悠之感到高興,墨涵自然也不例外。

  接下來是州試。得去博州州府應試。州試與鄉試相隔並不久,只在鄉試出結果後的半個月後。

  季悠之並沒有與平素不同,依舊上午去學堂,下午回來將自己關在書房。整個人看不出一絲半點兒的緊張。不知是他太過淡定,心有成竹,還是本身神經粗獷,天生少根筋,凡事慢半拍。總之,良好的心態是成功的一半。這一點,季悠之做的相當好。

  墨涵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便就只在去基陵縣時買些好肉好菜回來,讓李可兒添飯。

  說起李可兒,墨涵不得不說自己有些遲鈍了。自乞巧節回來,可兒便偶爾出現望著虛空傻笑的症狀。開始時,墨涵因自己偶有糾結對季悠之的情感得不到回應,並沒有注意李可兒的變化,後來她忙於生意也沒有時間關注李可兒。待到快要州試,某日她閒暇時方才發現李可兒傻呆傻呆的模樣。

  墨涵有些狐疑,瞧可兒忽而皺眉忽而傻樂呵忽而歎氣忽而又嘟嘴的模樣,墨涵還真是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只知道她近一個月來更喜歡粘著自己,尤其是到自己要去基陵縣的時候。

  終有一日,李可兒提了一籃子洗得乾乾淨淨又大又紅潤的桃子遞給正要去基陵縣的墨涵,說話時眼睛時不時地瞟向陸源,面露桃花,墨涵方才悟出個中道道。

  原來,小丫頭李可兒是思春了。

  思的還是近水樓臺的春。

  也難怪。陸源那小子瘦瘦高高的個子,長得又頗為清秀,幹活勤奮,頭腦聰穎,很少有小丫頭不喜歡他的。只是,這孩子寡言少語,心思很難讓人琢磨透徹,許多思慕他的小丫頭除卻羞澀不知該如何表達愛意,也不敢隨便將自己的心意與他訴說,怕是擔心遭到拒絕而尷尬。

  墨涵既然看出李可兒的心思,便就打算幫她一幫。不過,前提是她得確定李可兒是真的對陸源有意思才是。

  墨涵接過那籃子桃子,將李可兒拉到一邊,尋了個陸源聽不到的距離,低頭笑眯眯地望著李可兒,「小丫頭最近老是往姐姐這兒跑,家裡的活兒都忙完了?」她的眼睛賊亮賊亮的,就跟有兩尾魚在其中歡快的游泳一般。

  李可兒不自然地揉揉衣角,「季大哥忙試考,不能幫小涵姐的忙,我是怕小涵姐累著。」

  「哦……」墨涵故意拉長音調,「原來如此啊。我還以為可兒是看上了阿源那小子呢。」

  李可兒的臉刷地紅了,就跟放到滾水中迅速被煮熟了的蝦子一般,她下意識地往陸源那兒看了一眼,怕墨涵瞅見自己的小動作,忙又將視線撤回來,「哪、哪有。」

  「唔,可兒不喜歡阿源就好,」墨涵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眼裡卻閃著一絲狡黠,「這阿源整日木木的,沒情趣得緊,而且啊……他似乎可能仿佛已經有中意的姑娘了。」

  「啊?是誰?」李可兒甚是著急。

  「可是承認看上他了?」墨涵唇角彎彎,桃花眼眯成了彎彎的弧度,眸子裡有著得逞的光暈。

  李可兒尚且沒有意識到自己踩著墨涵挖的坑在跳呢,竟是抓著墨涵的衣袖緊張地瞅著她道:「阿源哥真的有中意的姑娘了嗎?」眼睛裡都要急出水來了。

  墨涵估摸著自己再繼續逗李可兒下去,這小丫頭知道真相了定會跟她急的,便見好就收,「騙你呢。」

  李可兒卻沒有放鬆的表情,「可是,可是我這些日子常常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似乎真的有了心上人了。」

  墨涵摸摸李可兒的腦袋,「我幫你打聽打聽?要是他還沒喜歡上什麼人,姐姐我這會兒就給你做回紅娘。」

  李可兒的臉頰忽又飛上兩朵紅霞,嘟了嘟嘴,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沒再說話。

  如今已是入秋,卻依舊帶著夏日的尾巴,略有熱度。馬拉著平板車奔跑起來,帶起徐徐小風肆意地將他們的長髮往後拉扯。

  墨涵將騷擾臉頰的發往耳後掖了掖,眼睛微微眯起,睨著坐在身邊的陸源。

  她主動提出要幫李可兒打聽打聽陸源的心思,自然得想個法子問出來。陸源這小子整日悶不吭聲的,也不曉得一會兒她問他問題,他會回答幾句。

  墨涵思索了半路,想了想該以何方式開始,如何引導陸源將她想知道的答案說出來。思索半響,結合陸源的性子,墨涵覺得與其拐彎抹角,不若開門見山直搗黃龍。

  墨涵道:「阿源,你可是有喜歡的姑娘了?」

  陸源握著韁繩的手一緊,險些拉動韁繩讓馬停下。

  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臉色也依舊是古銅色,眼裡卻是波光閃動,不敢看墨涵。

  墨涵又道:「要是沒有喜歡的姑娘,那可否告訴小涵姐你喜歡什麼模樣何種性子的姑娘?小涵姐幫你物色物色。」

  陸源本是緊張的神色繃得緊了些。

  墨涵見他不語,歎了口氣,再接再厲語重心長地說:「瞧你這悶葫蘆似的性子,喜歡誰也不吱個聲,人家小姑娘也不知道不是?要是這般沉默下去,喜歡的姑娘也不知曉,萬一不小心嫁了人,你豈不是連個表白的機會都沒有了?若是沒有喜歡的姑娘,總得想想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人,也可以早些尋個目標,以免想找媳婦時,合適的姑娘們都嫁人了……」

  陸源的眉頭越皺越緊,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吱聲。

  墨涵覺得自己是撞到石頭上了,這孩子的嘴巴還真的緊得很,不想說的話,你打死他,他也不會多說一個字的。為了李可兒的幸福,墨涵打算拿自己的例子作為反面教材講給陸源聽,以引起他的注意,「就拿小涵姐我來說吧,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一個人,許久也沒發覺自己的心意,等到發現想要跟他表白時,卻知道他已經有中意的姑娘了。如果,我早就做個自我剖析,意識到自己喜歡這種男子,也就不會發生這等讓人鬱卒的事了。」

  「小涵姐喜歡的可是季夫子?」陸源終是說了句話,聲音平平的,若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其中的一絲絲細微的著急。

  墨涵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扯了扯嘴角,「你還沒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呢……唔,這樣吧,如若你回答我方才的兩個問題,我就告訴你我喜歡的是誰。」

  陸源想了想道:「有。」

  那個「有」字過於模糊,陸源的話落了好一會兒,墨涵才慢慢地通過自己的分析弄懂他是告訴自己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秉承著禮尚往來誠信守則,墨涵也回了個模模糊糊的「是」字,弄得陸源很鬱悶。

  其實,即便墨涵不說,陸源也早就猜測她心裡的那個人是季夫子了。只是他潛意識地希望墨涵能回答不是。

  陸源知道自己這種思想的來源是由於他喜歡上了墨涵,卻也清楚地知道墨涵不會喜歡他這種男子,最起碼現在不會。而他也不敢告訴她。與墨涵相處的這一個多月來,他已經知道她是那種不喜歡惹麻煩的人,也是那種當斷則斷痛快之極的女子。她若是不喜歡他,而又知道他偷偷喜歡她,定然會毫不遲疑地斷了與他的雇傭關係,然後儘量避著他,以便讓他打掉對她的愛慕,尤其是她若是知道李可兒喜歡他之後。

  沒錯,他是知道李可兒喜歡自己的。所以,每當李可兒去尋墨涵,他總是有意無意地離她遠遠的,免得她會對自己有意思。可,還是不可避免。其實,仔細算起來,在廟會上他們就見過面了。

  那晚他走到那個鵲橋,發現很是熱鬧,本想繞道而行,繼續尋找福華村的,可沒曾想他繞了兩圈問了兩個人才發現,這廟會竟是去往福華村的必經之路,無奈之下,他只得穿過這座熱鬧的小橋。

  正當他走到橋中間時,一個淺綠色的身影迎面撲進他的懷裡,他下意識地就要抽出袖中短劍,垂眸間卻看到懷中的綠影不過是個小丫頭。微圓的臉上帶著一張貓頭鷹面具,只露出下半張臉和粉嫩的唇瓣。

  小丫頭見到他有些驚訝,發現還在他懷裡便就呼啦竄了出去,臉頰紅紅的,連連說著對不住。

  張源自是沒在意,只是揮揮手,說了句「無礙」,便繼續往前走。

  那夜他沒見到李可兒的容貌,卻在福華村裡聽到她的聲音時將她認了出來。

  他來福華村自是有他的目的,且目的已經達成。飛鴿傳書給公子,告訴他訊息後,公子便告訴他只管保護好那個人便是了。並讓他暫且呆在福華村裡,直到下一步行動。如此這般,他就留了下來。

  其實,對福華村,張源並不陌生。這裡畢竟是他出生的地方,八歲之前他都是生活在這裡的。只是後來他與娘親隨入仕為官的爹去了別的州縣離開了這裡。福華村還留有他們家的祖屋,村裡的老人見到他也都認得他。因此,此次的任務,他是最適合不過的人選。在這裡生活,也很是如魚得水。

  知道墨涵要招人打理生意,他閑及無事便就去應徵。只是沒想到,在多次相處之後,他竟會喜歡上這個大他兩歲的女子。喜歡上她,他沒打算讓她知道,尤其是知曉她已經有喜歡的男子之後。他認為喜歡上墨涵是他自己的事,與墨涵無關。是苦是甜,這份心情他自己可以體會便好。反正,任務結束後,他必須離開她身邊,以後也許天涯海角便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

  而對於李可兒,他只能儘量離她遠遠的,免得那個和善可親的小丫頭過多地在將情感白白地浪費在他的身上。

  不值得。



  第二十八章

  從基陵縣回去,墨涵便在月色下見到李可兒站在季悠之家的門口前翹首望著村口的方向,見到他們回來了,她臉上出現欣喜的神色。

  待墨涵他們到得近處,李可兒見到張源,臉上一紅,垂下眼瞼做不好意思狀。

  墨涵瞧見李可兒的模樣,會意地一笑,眼睛不由瞟了一眼身邊的張源。

  張源明白她們倆在想什麼,卻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將馬車停放在李家的馬廄裡,跟墨涵道了句「早些歇息」,便回家休息了。

  李可兒本是想給張源下點兒面當宵夜吃,可瞅見他從頭到尾只看過自己一眼,心裡便有些難過,就沒有把到了嘴邊的關心說出口。

  墨涵忙活了一天有些累了,也沒關注李可兒的變化,跟她道了句晚安,也回家了。

  回到家裡,季悠之的書房依舊是燈火微搖。一個清俊的身影被映襯在窗紙上,專注而又認真地在寫著什麼東西。

  墨涵靜靜地站在在院中看著窗上的剪影,待到感到一絲涼意,方才攏了攏衣襟,轉身回了屋裡。

  這樣平靜的生活也很是不錯。

  墨涵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輝,心裡一片寧靜。

  可,這種平靜還是很快就被打破了。

  州試過後,季悠之從博州回來後的第三天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季悠之消失了。

  那天早上墨涵敲門叫季悠之去李可兒家吃早飯,敲了好一會兒門卻無人應答,墨涵便推門進去。床上的被褥是鋪開的,床邊的衣架上掛著季悠之的外衫,鞋子也在,只是人不見了。

  墨涵叫了幾聲,沒聽到回應。她把家裡的每個屋子都找了一遍也沒找到他。那時候,墨涵並沒有著急,她只道他是換了雙鞋子,換了件衣衫去學堂了。

  去李可兒家吃早飯,墨涵問了李可兒可有見到季悠之,李可兒搖頭說沒有,墨涵也只是以為他今日不想吃早飯了。以前這種情況也是發生過的。開始時,墨涵還想給他送點兒飯,可李可兒說,若季悠之不想吃飯,任是誰去送飯他也不會吃,墨涵不信,便送了一次,遭到拒絕後,她也沒再做這種事。

  中午從村裡收了繡品回李可兒家吃飯,仍是沒有見到季悠之。墨涵方感覺有些不對勁。

  李柯去隔壁的村子問診了,家裡只有李可兒和李大娘,墨涵不想驚動李大娘,便將自己心中的不安告訴了李可兒。李可兒當即與墨涵一同去尋找。

  她們尋了一個時辰,將季悠之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找了三遍,一無所獲。沒有辦法,墨涵便跑到張源的家裡,想讓他幫忙一起找季悠之。敲了一小會兒門,沒聽到張源應聲,墨涵便推門進了屋子。

  這還是墨涵第一次進到張源的家裡。簡單的擺設,很是乾淨整潔。只是過於整潔了,一點兒住過人的痕跡都沒有,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墨涵蹙眉思索片刻,安撫在一邊因發現張源也不見了的李可兒,就轉身去了張源的隔壁張小花家。

  張奶奶正在紡線,見墨涵來了,趕忙熱情地迎了上去。

  墨涵也沒拐彎抹角,直接問了些張源家裡的事兒。那張奶奶便將自己知道的東西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墨涵。

  張源父親是博州的州牧。那張源便就是州牧的兒子。他說回到福華村是為了看看祖屋,掃掃墳。可令墨涵不解的是,他一個官二代明明不缺銀子,竟會跑去應聘她的小夥計。這是何種道理?

  心裡隱約有點兒概念,卻是模模糊糊朦朦朧朧地沒有成形。又尋了幾個地方,墨涵便就暫時停止了尋找。她想的是,在家裡等等,搞不好季悠之是去哪兒逛遊了,晚上就會回來的。

  可,直到深夜,季悠之還是沒有回來。

  墨涵坐在季悠之屋裡的板凳上等著他,等了一夜。困了她便大口大口喝茶提神,或是站起身到院子裡走動走動。微微清冷的風吹著有些困頓的大腦,一忽兒就將睡意吹沒了。

  如此折騰了一夜,墨涵望著院門一夜,季悠之仍是沒有回來。

  季悠之雖然有時傻呆傻呆的,卻不至於會不打招呼就鬧失蹤。墨涵知道,或許生活的平靜就要結束了。而結束這種平淡溫馨生活的人應該就是那個張源。

  她又去張源家裡看了一遍,依舊乾乾淨淨沒有一絲人氣。她眯了眯眼,仔細想了想,便騎上家裡那匹健壯的馬一路快馬加鞭趕去基陵縣城。

  她得去醉香榭找謝譜,現在能幫忙尋找季悠之的人也只有他了。

  日上三竿時,墨涵到得醉香榭。

  小廝來開門時是打著哈欠的。一看到站在門外的是墨涵,他嘴上嘟囔著的埋怨全都一忽兒吞下了肚。

  墨涵知道這個點兒,謝譜應該還在睡覺,但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她知道謝譜與季悠之的關係定然不一般,知道謝譜作為基陵縣最大的青樓的老闆人脈廣博,眼線也多,應是有法子尋到季悠之的。尋人要快,慢了,她怕季悠之會出事。

  墨涵跟那小廝大概解釋了一下自己有急事要見謝譜,那小廝知道墨涵是謝譜的朋友,卻也知道謝譜在睡覺時若是被打擾定然會拿自己出氣,便就讓墨涵先進後院,等在一處屋子裡。

  墨涵等了一刻鐘就等不及了。她推門出屋,見院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就熟門熟路地朝謝譜的住處飛奔而去。

  半路中,墨涵從花圃邊撿了根結實的長繩備用。到得樓閣底下,她將繩子一端系成一個結,右手執繩旋轉,在繩子轉速極快時將繩子拋出,那繩子的埠便似有了靈魂一般聽話地緊緊地纏在樓閣的窗柱上。

  墨涵用手拽了拽,確定繩子栓的夠牢實,便一個縱躍,借著繩子,迅速地攀爬到樓上。

  墨涵跨坐在窗臺上,象徵性地敲敲窗,就翻身進到了屋裡。她走到屏風旁,大聲咳嗽一聲道:「謝老闆、傅姑娘,墨涵失禮了。」

  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還有謝譜的哀號聲、傅綾的應和聲,不多時,屏風上便映現了一個顰顰婷婷的婀娜身姿。

  傅綾繞過屏風出來,只淡淡瞟了墨涵一眼,朝她指了指一邊的凳子,就自顧自坐在了上面。姿態從容優雅,絲毫沒有被人擾了春夢的尷尬和惱怒。她給墨涵和自己都倒了一杯清水,並沒有開口問,只是拿起茶盞喝水,等著墨涵自己將來意說出來。

  墨涵牛飲一般將茶盞中的水一股腦的倒進嘴巴裡,咕咚咕咚咽下去後道:「季悠之不見了。」

  傅綾點點頭,依舊冷冷淡淡地喝著白水。

  另一邊屏風那頭卻傳出一聲不耐的嘟囔:「他又死不了。」

  「謝老闆可是知道他在何處?」墨涵轉頭急急地問道,眼中瞬間燃起了一絲希望,仿若久久漂泊在大海中的船員在濃霧中發現燈塔的光芒一般。

  謝譜哼哼兩聲,「投了胎,性子變了,見了面互不相識,三人竟還纏在了一處,除了被嚴重封了記憶和情感的某仙,你們倒還是一如既往地關心對方。」

  聲音太小,墨涵沒聽到,傅綾卻是聽了個清清楚楚。她輕咳一聲,提醒謝譜注意言行。

  謝譜輕哼一聲,算作回應。

  墨涵不知謝譜咕噥什麼,以為他沒聽清自己的話,便又重複了一遍。

  接著便是砰地一聲,從屏風後飛出一件東西,砸在地上。

  墨涵狐疑地看著在地上滾了幾圈停下來的畫軸,「這可是與季悠之的失蹤有關?」

  「自己看。」屏風後傳出一個悶悶的聲音。

  墨涵彎腰將畫軸拾起,仔仔細細地將畫取出,展開。

  當看清畫中之人時,墨涵的眼睛瞬間睜大,腦袋轉了轉,卻是震驚地看著面前的傅綾。

  傅綾點點頭,清冷的聲音不緊不慢地說道:「季悠之便是三王爺的公子景雲之。」

  知道這件事,墨涵便瞬間理清了思緒。

  張源是博州州牧的兒子,自然識得景四公子。上回景四公子要尋景雲之,找到了謝譜,應是知道謝譜清楚景雲之的所在。本是希望謝譜主動將景雲之的蹤跡告知與他,誰曾想這謝譜明明是個商人卻不為權勢錢財所動,愣是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景四公子只得讓自己的手下下手尋人。

  可……關鍵又回到了那個時候的疑問上,為何他們這三年沒有尋找景雲之,今年卻又突然且秘密尋找了起來?

  墨涵將心中疑惑說出,傅綾漫不經心地解釋道:「君國大公主君醇與景雲之定了娃娃親,時候到了,准新郎不見了,老皇帝便就想讓尚未婚娶的景四公子做替身。景四不樂意,就暗中溜出皇城,一邊遊山玩水逃婚,一邊積極地尋找景雲之的下落。婚禮定在明年國試之後,景四本是不著急,卻在知道景雲之失了記憶後就打算將他先綁回皇城,找太醫為他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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