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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ahsu 發表於 2012-7-21 05:35 AM

肖某某 -【女官】《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22 02:17 AM 編輯

【書名】:女官

【作者】:肖某某

【內容簡介】:

    要把一個癡肥、饞懶、打死不讀書不練武、懦弱膽小的愛哭鬼,養成為英明神武、雄才偉略的優秀皇帝,

    這是趙婠將為之奮鬥的艱巨任務。

    那什麼東魯小王爺、北燕准太子,還有前朝想要復辟的冰山哥,

    你們究竟看上趙婠什麼了,處心積慮謀算她。

    心裡裝著大秘密,眾狼環伺中夾縫求生,

    趙婠唯有倚仗機關術和神秘玉片,奮勇闖出彪悍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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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ahsu 發表於 2012-7-21 05:36 AM

第一卷 散花針
  
  第一章 斷魂峰有斷魂關
  
  時,大越皇朝覆沒,天下三分——西秦、北燕、東魯。西秦以西為萬里黃沙大漠,從無人涉足;北燕向北是冰霜銀狼之領地,哈氣成冰的所在;東魯往東則是那渺渺無盡之東海,海中凶獸成群,血腥噬人。
  
  此三國南面同臨大洪荒之野,內有妖獸嘯聚的連綿龍山,又有毒障沼氣遍佈之雲上古澤。龍山與雲上澤皆盛產奇花異草、珍稀藥材,妖獸縱橫來去,既是天下人嚮往之寶地,亦為絞殺性命的修羅殺場。
  
  今,天下初定三十年,三國仍為邊境爭奪不休,時有戰事。現在西秦方歷兩朝,如今在位的宏武帝,乃後世所稱之成祖。此番御駕親征,欲從北燕手中奪取斷魂關。如今,西秦已投入超過十五萬兵馬,與守關的五千北燕軍鏖戰十餘日,卻仍望關興歎。若再無寸進,待北燕援軍趕到,西秦軍便當真要掩面慚退了。
  
  斷魂關之險峻難攻,真個欲令人斷魂,此關落成,才經歷了兩次奪關之戰。第一次在三十二年前,大越朝最後一支軍隊於此關駐紮,只有四千人馬。當北燕軍最終將銀狼旗插上關,已經被絞去了十萬大好男兒的性命。
  
  這處斷魂山脈,每到陰霾冷雨之天,便是在數里之外,也似能聽聞廝殺呼號之聲,而空氣中濃烈的血腥氣,中人欲嘔。及至冬夜,更是時有鬼哭狼嚎聲音,淒慘哀絕之極,似乎那十萬燕軍的英魂,還在不甘咆哮。
  
  整座雄關依斷魂峰山勢而建,是大越機關大宗匠趙天工嘔心瀝血十年有餘的絕世之作。整座斷魂峰幾被其挖空,不僅將山表層的陡峭、險峻利用得淋漓盡致,更是附設有無數機關設置。與其說是關隘,還不如稱其為一座不會移動的機關堡壘。
  
  世人皆知,趙天工驚才絕艷,不僅精通建造之術,更是機關奇門大家,曾被大越著名的天機閣禮聘任大供奉之職。斷魂關落成之日,趙天工耗盡心力,竟然大笑吐血而亡,一代大宗匠就此殞落。可惜的是,他為人孤僻,就連個親近弟子也沒有,人一死,斷魂關的圖紙日誌盡皆不知下落,到如今,竟成了一樁謎案。
  
  趙天工之後無人再懂斷魂關,這也是當初十萬燕軍拿下斷魂關的原因所在,據說,當年遍佈斷魂關內外的機關設置連四分之一也未能發揮作用。
  
  後世凡有數的機關大家,只要有機會赴斷魂關的,無不對這座雄關神鬼莫測的設計佩服地五體投地,恨不能身逢那世,跟在趙大宗匠身旁偷師一二。當今北燕皇室機關大匠斷言,雖然北燕投入巨大人力財力研究斷魂關三十餘年,可只怕現今斷魂關能夠利用的機關,仍不到其三分之一。
  
  雄關三面圍成堡壘,唯有東面一無所設,只因那如刀削斧劈一般的斷腸崖,壁立千仞,為整座斷魂峰的最高點。其崖壁光滑平整如鏡面冰盤,毫無落腳攀附之所。
  
  最奇特的是,整座斷魂峰,單單這面崖壁不知為何種天材地寶造化生成,便是當年大越回春門的門主大宗師林峻,手持神兵碧霄劍,以回春劍法全力一擊,也不曾在崖面留下任何痕跡。斷腸崖對面雖另有一峰可供攀登,雙峰之間卻遠達數百丈,橫亙著一道深不見底的天塹溝壑,就連林門主都望而興歎。
  
  怪不得趙天工曾放豪言,就算是大宗師,也休想攀上此崖!林峻可證之。
  
  天下已無大宗師。三十一年前,錦繡書院山長越春秋與秦山派掌門田真人不約而同暴斃身亡。三個月後,大越帝都錦繡城的回春門便被北燕銀狼軍踏平,門主林峻與真陽宗宗主齊景深同歸於盡,這世上的頂尖武者便只有九品上之流。
  
  九品上自然上不得斷腸崖。斷魂關內那五千守軍,根本不用親身殺敵,只需要將各處機關開啟,而後坐在關內喝茶聊天等來敵扔下袍澤屍體,痛哭敗退便成了。
  
  守軍除了維持斷魂關內的紀律,約束關內百姓之外,最大的作用便是檢測修護斷魂關各處機關竅要,務必保證可以使用的機關減損得不要太厲害。這裡,長年有一位北燕皇室機關大匠坐鎮,現如今的這位還是皇室宗親——慕容潯。
  
  他今年四十許人,身量高大魁梧,是北燕人常見的粗朗性子。只是粗人若十分精細起來,也不比那些精明人差。一雙蒲扇也似的大巴掌,十根粗手指,一樣能夠靈巧地將機關中最精密的部件修理妥當。
  
  「行啦!」慕容潯拍拍手,站起身,晃了晃脖子,僵硬多時的頸子發出咯啦咯啦的滲人聲音。他張望四周,笑罵,「小九那臭小子,又跑哪兒去了,半點耐煩也沒有。」
  
  身旁侍立的徒弟雷霍笑道:「師父,九公子年幼人兒,哪裡經得住這三四個時辰的瑣碎事?早就跑出去耍了。」又皺了皺眉,擔憂道,「師父,咱們還是把九公子送回京去吧,眼看便要落雪,凍壞了可咋整?皇上和三太子那裡不好交待。」
  
  慕容潯無奈地一攤手:「我可說不動那小祖宗。你要行,你去?」對徒弟促狹地擠擠眼。
  
  雷霍的臉一下刷白,連連搖手:「還是算了。九公子愛耍便多耍幾日,左右西秦軍便要敗退,等落了雪,咱帶他雪地裡打獵去。」
  
  慕容潯與徒弟心有慼慼,那九公子雖頑劣不堪,偏聰慧過人,最得皇帝青眼。北燕朝中甚至有傳言,就為了讓這孩子以後能繼承大寶,皇帝只怕會傳位給三太子。不管風言從何處起,至少說明了一件事,如今北燕第三代的皇室子弟中,這位九公子在今上心裡若說排第二,只怕無人能排第一。
  
  慕容潯趕緊打發人去尋九公子,來報的人說他正在街上玩微服私訪。師徒倆失笑,也不去管他,反正他身邊有九品強者護著,誰能傷得了?
  
  所謂天算不如人算。這九公子還真就受了傷,說是被個小乞丐拿沙土迷了眼,看不清路面,一下摔倒在地碰著了額角,腫起偌大的包。
  
  師徒倆大驚,不敢怠慢,緊趕慢趕,來到九公子的下榻之地,見怒火高熾的九公子正彆扭著不讓人包紮腦袋。一旁地上還跪著個瑟瑟發抖的小泥猴兒,深深低著頭。聽動靜,似乎在抽噎。
  
  「滾開,這點小傷也要包紮,本公子沒那麼慫!」九公子現今十歲,看身架卻當得普通百姓家十二、三歲的孩子。一方面,北燕人本就身量高大,再者,他自幼得名師指點,小小年紀卻已經有了四品的修為,彪悍的身形看上去的確比較成熟,只是行事還帶著三分稚氣,否則也不會玩這微服私訪的遊戲。
  
  這邊廂把侍女給推開,那兒又衝上去對著泥猴兒就是窩心一腳,把泥猴兒給踹得仰面跌倒,哇一聲吐出口鮮血。九公子小臉兒通紅,大聲吼道:「快點招!那個跑了的臭小子藏哪兒了?為什麼找不到?」
  
  慕容潯這才看清了地上的泥猴兒,雖然滿面污垢,可這貌約八、九的孩子其眉目卻頗為可喜,留著童子頭,應是個男娃。
  
  泥猴兒一擦嘴邊血,彈跳起來,身手竟很是靈活,小胸脯一挺,同樣對九公子大叫道:「有種你就殺了我!出賣朋友的事兒,我木嵐幹不出來!」
  
  九公子氣得臉通紅,卻突然大聲笑起來:「朋友?你那也叫朋友,出了事兒,把你一扔,自個兒跑了,這也叫朋友?」
  
  木嵐卻無所謂地說:「這是我和阿囡的事,與你無關!」
  
  「阿囡?原來是個女娃,怪不得!」九公子的怒氣瞬間冰雪融解,瞇起眼打量木嵐,老氣橫秋地搖搖頭,「我說小子,你毛還沒長齊呢,就想女人了?哈!」
  
  慕容潯在一旁,終於笑出聲。一個毛孩子嘲笑另一個毛孩子,這事兒自然透著可樂。卻不料,笑聲不僅惹怒了九公子,就連那自稱木嵐的小子都對他怒目而視。
  
  突然,他覺著兩個小傢伙,雖然穿著打扮有如雲泥,身份更是天差地別,此時此刻卻給他一種很詭異的相似之感。
  
  九公子瞪了慕容潯一眼,仍對那木嵐道:「算了,你不說就罷。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們小屁孩計較。你是個好漢子,本公子很欣賞你,怎麼樣,有沒有興趣跟著本公子?」
  
  木嵐歪著腦袋想了片刻,遲遲疑疑問:「你真的不去抓阿囡了?」
  
  「本公子堂堂大好男兒,怎麼會和一個小丫頭過不去?你放心!」九公子也不嫌木嵐身上髒,很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等你們以後想成親了,本公子還會很大方地送一份厚禮!怎麼樣?」
  
  木嵐開心地笑起來,又問:「我能不能送吃的給阿囡?」
  
  九公子樂了:「當然可以。不如……你把她找來,你給我當侍衛,她做我的丫頭,包你們兩個每天都吃得飽,再也不用當街搶人家手裡的吃食!」
  
  慕容潯腦門上冒了汗,小狐狸總算露出了搖得歡實的狐狸尾巴,三言兩語,這木嵐倒還要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朋友給領到九公子面前來。
  
  果真,那木嵐喜滋滋地點頭答應了,甚至親自領著人去找阿囡,人走以後,九公子得意地大聲笑起來。
  
  可惜,找了一圈,木嵐哭喪著臉回來,淚珠子直在眼眶裡轉圈圈,原來,那叫做阿囡的小丫頭當真是不見了!
  
  九公子孩子心性,過了一會,便把這事給拋到九宵雲外。木嵐被領下去洗涮乾淨,且換了身新衣裳,當真是個眉清目秀的漂亮娃娃。
  
  九公子與他在一處瘋玩了一日,越來越感覺這個木嵐不同於別的孩子,不僅不怕他,還敢放開膽子與他撕擄。九公子欣喜不已,木嵐留下當他的侍衛一事便坐實了。
  
  阿囡……望著桌上滿滿噹噹的各色吃食,木嵐不禁愁腸百結,生怕那臭丫頭餓極了會啃自己的腳巴掌。



  第二章 山裡有個小姑娘叫阿囡
  
  逃命啊!
  
  阿囡埋頭鑽進一個小小的洞口,回身,小手一撥拉,那洞口無聲無息地被一塊木板給擋住。木板另一面,是一處破舊的牆壁,任誰也想不到這破敗的牆壁居然會是一塊改了裝的活動木板。
  
  她把心裡的愧疚拋在腦後。雖然覺得很對不起木頭這個認識不過半天、卻有一口吃的就要分自己一大半的小夥伴,但是,阿囡要保住小命,只有扔下他,自己逃跑!
  
  阿囡呀,你要記住!在你沒有成親生下娃娃之前,你一定不能死!無論用什麼方法什麼手段,哪怕去偷去搶去騙,你也要活下去,直到你生下娃娃,把爺爺教給你背的東西再教給你的娃娃為止!
  
  可是爺爺哇,阿囡活得好辛苦好累唷!阿囡已經餓了好幾頓了,你不要怪阿囡沒聽話,從密道裡偷偷跑進斷魂關去找吃食。外面打仗呢,山裡連兔子都被嚇跑啦,眼看就要入冬了,阿囡還穿著夏衣。爺爺,阿囡只怕挨不過這個冬天啦!
  
  想到這裡,阿囡悲從中來,不禁抽噎。她沿著地下這洞口一直鑽,直到面前出現了一堵牆為止。隨隨便便掀起右前方一塊看似嚴絲合縫的磚頭,她在空出的小洞中摸索了一小會,便隱有機括聲輕響。這堵牆左右一分,恰好夠一個人側身擠進去。
  
  阿囡扭頭望了一眼身後,歎了口氣,摸了摸懷裡還溫熱的白面饅頭,又破啼為笑,心裡也感到了幾分暖意。
  
  ——木頭哥哥,你不要怪阿囡沒義氣,你要是死了,等阿囡也做了鬼,任你打任你罵就是。
  
  從阿囡跳入一處廢井內開始,她經過總計一百二十九處機關,其中若引發便足以致命的地方六十五處,可這小丫頭卻連根毛也沒傷著地安然通過,全靠她那幾乎是下意識地戳戳點點。若是哪位機關大匠知道此事,定將自己的眼珠子嚇得砸自己腳背上不可!
  
  更可怕的是,這小丫頭且行且隨手按動機關,居然一路從斷魂峰頂端的斷魂關內一直向下鑽了出來。待她從一個樹洞中探出腦袋,警惕地四下張望時,竟然已經來到了關外足有兩里遠的地方,這個方向通往斷腸崖。
  
  已是深夜,無月無星,冷風刮骨。阿囡立時打了個大噴嚏,寂靜黑夜中,這聲音格外突兀響亮。她自己也被嚇了一跳,重又踏著磕磕碰碰的石頭梯子,從樹洞裡一直向下,鑽回相對暖和些的地道裡面,準備對付一宿,天亮了再回家。
  
  小阿囡可不知道,就在距她不過十來丈的地方,有一支夜行的百人隊伍正在潛行。她這噴嚏一響,雖隔著遠,已經變得若有若無,但還是將這支隊伍嚇得盡數伏在秋草之中,半日不敢動彈。
  
  半響,為首之人才極緩極慢地站直身體,雙眼炯亮異常,於黑夜中閃爍著寒光。耳朵動了幾動,除了鬼哭狼嚎一般的淒厲風聲,間或兩三聲獸吼,他再也聽不見其它詭異聲響。
  
  肅立許久,為首之人方輕輕冷聲發問:「我聞聲從後面傳來,是誰?」阿囡早已鑽入了地底,再加上身旁呼吸聲音不絕於耳,這位九品上的強者愣以為是自己人犯下了錯。
  
  過了片刻,有人期期艾艾回答道:「稟趙大監,是我。」卻是隊末一人,還兀自掩著鼻子,又悶悶地打了個小噴嚏。
  
  被稱作趙大監的為首之人極不滿地冷哼了一聲:「方由,你回去,此行不必再跟!」惱怒中,趙大監又有些遺憾,這方由是此行眾人裡實力最出眾的幾人之一,來之前就有人說他身體有些不適,這小子卻拼了命地爭取機會,沒想到還是得回頭。
  
  方由急眼了,慌忙道:「趙大監,我忍得住,忍得住!」
  
  「此行有皇長孫殿下同行,不能有任何閃失,你且回去!」趙大監啞聲再喝,此話一出,那人無可奈何,極不甘地跺了跺腳,慢慢後退離開。
  
  等確定方由已經離得遠了,趙大監令隊伍再度前行,又叮囑身旁一名少年:「殿下,請您務必跟緊老奴。」
  
  偷摸溜到這支特別行動隊中的皇長孫殿下雖然「唔」了一聲以示答應,可瞥見他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中毫不掩飾的躍躍欲試,趙大監的神色變幻了幾番,終是不再多言。又拎過一人,淡聲相問:「你所說之處,到底還有多遠?」
  
  此人一看便知與百人隊伍絕不同屬,雖也一身黑衣,卻沒有其餘人一望便知的鐵血精悍味道。這人骨碌碌轉亂的眼睛黑少白多,尖嘴猴腮的面相中帶著油滑。他對趙大監諂媚一笑道:「大人休惱,那條小路就在前面,最多還有里許路便到了。」
  
  「若當真如你所說,能攀至斷腸崖斜側,皇上……和皇長孫殿下都重重有賞!若你敢哄騙於我,哼哼,立取你的狗頭!」趙大監森然喝道。
  
  這人被九品上強者的凜然氣勢嚇得直縮脖子,手腳一軟,差點癱在地上,被皇長孫公子曄一把提溜起,往地上立了幾立,方才站穩。
  
  趙大監不禁皺了皺眉。他對此行一直持反對態度,認為這獵人所說不可輕信。觀其人言行,便知此人是那貪生怕死、膽小無能之輩,怎麼可能知道這樣一條雖隱蔽卻絕對滿是凶險的偏僻小路?
  
  可是,西秦軍已在斷魂關折去了五萬餘人馬,實力已去三分之一,眼看就要入冬,攻奪之戰將更加艱難。將士們疲乏冷倦,最主要的是被這座無從下口的雄關生生磨去了五分銳氣。宏武帝急得嘴角起了好幾個大泡,這才決定冒險一試。若成了,自然是好;不成……西秦軍將果斷回撤。
  
  再無多話,隊伍悶頭趕路,很快便消失在這片足有半人高的秋草叢中。
  
  過了半個時辰,突又有一人鬼鬼祟祟從此地經過,一手緊緊摀住鼻子,輕手輕腳,生怕驚擾了誰人。
  
  時已近冬,秋夜淒清,有一絲半點兒聲響都似能傳得極遠。匿在樹洞之下地道裡的小阿囡兩手緊緊抱著剩下的大半拉白面饅頭睡得正香。也不知這地道是何人所建,雖處在地下,卻一點兒也不氣悶,空氣反倒清新得很。睡夢裡驀然聽得幾聲尖銳之極的呼號,她厭惡地皺了皺眉,響亮地咂了咂嘴巴。
  
  可惜她的香甜美夢注定被打擾,耳旁似乎有說話聲音若隱若現,阿囡倏地驚醒,張惶地瞪大眼睛,確定自己還在地道之中後才稍稍放心。她嚇得屏住呼吸,不敢亂動。
  
  過了好一會,阿囡才壯起膽子從地道中爬到樹洞裡,也不敢往上爬出去探頭看看,只是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貼到厚厚的樹皮上,試圖聽到一點兒什麼。
  
  聽了半響,卻是兩個人在又急又慌地說話,一個讓另一個先走,自己斷後;另一個卻讓那個趕緊回去報信,趙大監生死不明,隊伍幾乎全軍覆沒。
  
  阿囡聽得這兩個人喘得極凶,她雖然只是個八歲的娃兒,卻也知道他們定是受了不輕的傷。撇了撇嘴,輕輕滑回地道裡面,她張開小嘴打了個哈欠,居然再度沉沉睡去。
  
  哼,打仗打仗,要不是打仗,我怎麼會餓到冒著奇險鑽進斷魂關裡面去?還好還好,平安地出來了,還弄到了三天的口糧。阿囡心滿意足地摸了摸懷裡的白面饅頭,愛惜地摟得鐵緊鐵緊。
  
  這一覺真是美滿美味無比,夢中的小阿囡偎在爺爺懷裡,一面聽老人家叨叨,一面香甜地舔著一隻烤紅薯。
  
  醒來後,瞅著白面饅頭,她咬了一小口,細細地用口水濡濕,而後慢慢咀嚼,閉上眼體會這醇香味道,依依不捨地嚥入喉中以後,還要反覆回味許久,這才又咬下一小口。
  
  活著,努力地活著!
  
  吃了點東西,腹中灼熱的飢餓感卻越發強烈了,阿囡嚥了好幾口唾沫,還是毅然把饅頭塞回懷裡,珍而重之地拍了拍。她決定回家,尋思著多多割一點兒厚樹皮,做件樹皮大衣,實在是冷啊。
  
  爬出地道,小心地踩著石塊階梯往上爬,每爬幾步,她就停下來歇一歇。終於到了洞口,她先仔細地聆聽了一番動靜,待這口氣喘勻了,才扒開緊緊密密覆著樹洞的枝葉,鑽出洞,像只山猴一般靈活迅捷地哧溜溜滑下樹。
  
  再抬頭一看,這棵大樹高大魁梧得很,看那需十幾人合抱才能圍攏的粗壯樹幹,這棵樹只怕幾百歲不止。
  
  阿囡呆呆站了一會兒,想起在斷魂關中的遭遇,心亦有餘悸。再不敢多留,撒腳丫小跑起來。
  
  小丫頭顯然對此地地形極為熟悉,不見任何猶疑地穿行在山林中。路上,喝了兩捧清泠泠的溪水,對著水面洗了洗臉,理了理枯黃髮絲挽成的丫髻。水中,這個滿臉靈動的小姑娘有著一張討人喜歡的圓臉兒……如果她不對著水中看得著逮不到的游魚流口水的話,她能更可愛。
  
  又採了十幾枚山果兒,用單薄布衣兜住,小阿囡對自己的收穫顯然很滿意。家那兒有一眼山泉,雖然泉裡的魚少且極精難捕捉,不過只要有耐心,也許在自己把這些吃食耗光之前能逮到幾條?
  
  阿囡回家的路上,滿腦子都是怎麼度過這個難挨的冬天。要儲存食物,要剝樹皮製衣,要想辦法捕魚,一切都只為了活下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7-21 05:37 AM

  第三章 一曲謠
  
  「長相思,錦繡黯。
  
  卸簪散發嘲秋霜,重裘不堪五更寒。
  
  浮雲心牽孤月遠,夢裡方將心事白。
  
  雲月似近隔重天。
  
  仰視清輝之皎皎,俯聽綠水之泠泠。
  
  碧落黃泉千萬里,單形只影苦孑然。
  
  長相思,錦繡可安?」(注)
  
  這歌聲飄飄渺渺,似遠在天邊,又像於耳邊輕吟。趙奚強撐著睜開眼,努力豎起耳朵,分辨這曲歌謠的內容。聽著聽著,他血肉模糊的臉上,忽然從那雙因重傷而黯然無神的雙目中緩緩流下兩行摻著血絲的淚水。
  
  錦繡啊錦繡!魂牽夢繞的錦繡皇城,它曾經是這片大地唯一的偉大之城,它巍然屹立在大越皇朝的東方,它光芒萬丈!它是所有大越遺族永遠也不能忘懷的夢幻之都!
  
  這歌謠是正宗之極的京城錦繡音。因音色優美,且唱起歌謠來腔調特別動聽,當年在大越朝,能說一口正宗的錦繡音,是件倍兒有面子的事情。甚至,凡大越士族,不會說錦繡音者,不得入仕!
  
  可是如今,大越已經亡國三十載。北燕銀狼軍鐵爪踩入繁華豐饒的錦繡城之時,寧死不降、死於戰火之中的民眾十去其七,其餘大都流離異鄉,忍辱含垢活下來的只有區區幾萬人。
  
  曾經喧鬧吵嚷的錦繡城,一夜間蒼白失音。北燕軍整整大搶了一個月,最後留了一座荒涼之都給東魯。而這東魯的孟氏皇族,乃是當年大越朝的外戚自成勢力,因與大越皇室有刻骨之恨,立國後竟然下令所有錦繡城的居民都不得再說錦繡音,改說東魯孟氏祖籍之地的腔調。
  
  西秦、北燕雖未曾如東魯一般明示,但這兩國之地會說錦繡音的人本就極少,且若發現有人口吐錦繡音,如狼似虎的兵士便會冒出來,將這人請進獄中喝一杯思鄉之茶,聊慰一番懷念故國之意。
  
  因而現在,正宗的錦繡音越來越少人會說、敢說。趙奚猛然一聽得此音此調,恍惚之間竟以為自己仍是錦繡皇城大安宮中正在受訓的小小少年,而非如今西秦宮室裡赫赫威名的元英殿大監。
  
  一時,鮮血與眼淚一同流滿面頰。這飽受亡國之痛,忍辱偷生、費盡心機潛伏於西秦宮廷內圖謀大事的亡越死士,此時哽咽地像個小孩子。
  
  男兒輕易不彈淚,唯有傷痛至極處。何時,才能將「趙」字改作那「越」字?何時,才能回到魂牽夢縈的錦繡皇城?
  
  便是受到致命重傷,趙奚那也是九品上的至強者,因而,一個悉悉簌簌的細微聲音沒有躲過他的耳朵。他緩緩移轉頭,紅色的視野裡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竟是個孩子!
  
  趙奚大奇,他被一位九品強者偷襲,雖然同樣重創了那位強者,自己卻也失足墜下斷腸崖。他只能勉強護住要害心脈,渾身骨骼斷裂無數,雙腿也俱斷,因他與那九品強者對了一掌,兩隻手都被對頭的真陽真氣灼得焦黑枯乾。好歹沒有立即殞命,卻也是奄奄一息,他已然耗盡所有心力,幾度暈厥過去。此時,被這越謠從昏沉中喚醒,他發現有人居於崖下已然驚異不已,更沒料到,這人竟是一名小小孩童。
  
  眨了眨眼,將湧入眼中的血淚盡數逐出,趙奚定睛一看,距自己遠遠地站著個滿眼滿臉警惕之色的女娃,看年歲瞧身量,只怕就是五、六歲。如此稚齡的小娃兒,怎麼可能獨自在崖下生存?
  
  趙奚剛要喚那娃兒,卻見她似受驚的小兔兒一般縮到岸邊一塊青石後面,只露出兩隻黑碌碌的大眼睛瞅著自己。
  
  也許有救了。趙奚心中立時火熱,想也不想便對那娃兒說:「孩子……你家可有大人在?」這話,他說的卻是那錦繡音,說罷,重重喘了幾口氣,感覺自己的身體又虛軟了幾分,他期翼地望過去。
  
  卻見那孩子滿臉的茫然,顯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趙奚心中一沉,又用錦繡音重複了一遍,這次多耗元氣,他話還未說完,便眼前一黑,昏死過去,呼吸微弱地近似於無。
  
  再甦醒過來,趙奚哭笑不得。想自己堂堂九品上的強者,境界無限接近於大宗師,今日卻狼狽至斯,不僅重傷幾死,連拿懷中丹藥的力氣都沒有,還被捆了個結結實實。
  
  這都源於傷了自己的那人乃是真陽宗中人,一手鳳凰九幻掌出神入化,火烈的真陽真氣正是自己所習寒冥功的剋星。如今體內還有一絲真陽真氣持續破壞著經脈,短時間內,自己的傷勢都不會有太大的起色,必須盡快服下療傷丹藥。
  
  想及此,趙奚大恨,領路那賊眉鼠眼的獵人定是奸細無疑,否則北燕軍怎麼恰恰好有一位真陽宗的九品強者駐守在斷腸崖之上!等發現落入伏擊,再找這奸細,居然已杳然無蹤影。
  
  看真陽宗那九品強者的年歲,若所料不差,定是如今真陽宗宗主一焱真人以下三君子中排名最末、同時年紀也最輕的熾陽君,除了他,真陽宗不可能有人在三十出頭便擁有如此哧人功力。
  
  要不是自己的九品境界高於他,只怕那一下偷襲便能要了自己的性命!趙奚轉念想到偷偷跟來的皇長孫公子曄,在心中冷笑了一聲,眾目睽睽之下,自己當然要擺出架勢,不得不提住他往後方拋擲,不過,那力道卻有蹊蹺在內,也不知那小子是否當真有命逃回軍營。
  
  強壓下這番胡思亂想,趙奚轉動眼珠四下打量,自己仍躺倒在亂石枯木之中,並沒有被挪到別處,只是斷手斷腳被幾股似樹皮製成的粗繩給牢牢捆住。他心道,綁得如此鬆垮,不像大人的手筆,莫非竟是這小娃兒幹的?她只是縛住自己,並未趁自己暈厥時要了自己性命,也許有所圖?
  
  如此便好。確認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趙奚乾脆放鬆身體,閉目默運寒冥功,試圖化解掉體內那絲真陽真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再度睜開眼睛,他面上一絲笑意一掠而過。只因那個躲躲藏藏的女娃娃又默不作聲地打量著自己。
  
  這孩子倒是機警,居然拿一根長草試自己的鼻息。趙奚因那越謠的緣故,瞧著這女娃兒分外可親,突然心中驀生悲涼,他這一生卻是無法有自己的子嗣了。
  
  「娃娃,方纔那歌兒可是你唱的?」趙奚想了想,用此地山民慣常用的語言相問。他只不過學得皮毛,故而語調怪異,令那娃娃蹙起一雙細眉,努力分辨了許久,不過倒不似方才彷彿全然不懂的模樣。
  
  「你聽錯了罷,我沒唱歌兒。」女娃細聲細氣反駁。趙奚聽出這孩子語氣中的心虛與驚慌,卻不點破。他是何許人,這孩子一開口,便可以確認方纔那唱歌的人兒必定就是她。
  
  「放開我吧,我不是壞人,別怕。」趙奚運勁掙了一掙,發現這樹皮繩居然出奇的堅韌,傷重虛弱之下,不僅沒掙開,且竟有越掙越緊實之勢,趕緊放棄掙扎。
  
  「騙人!我爺爺說過,死人都能害人呢。」沒成想,這女娃兒居然說出如此警覺之語,趙奚一呆。
  
  默了片刻,他才又柔聲勸哄這孩子:「娃兒,且尋你家大人來,我與他們分說。」
  
  「好的呀!你等著。」女娃這次倒爽快地應了,轉身跑開,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趙奚的眼簾之中。
  
  趙奚瞧著她身影越來越遠,不知為何,感到有些不對勁。但是他恢復自身傷勢要緊,當下也沒有多想,重又運功療傷。
  
  這一等,便是一天一夜,到晚上還下了滂沱大雨,冰冷刺骨的寒秋雨水澆在趙奚的傷口處,令他痛苦難當。等轉過天,淅瀝綿雨中,他最終沒能等來小女娃的家人,只有一個舉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小獵刀、虎視眈眈盼著他快點死翹翹的小傢伙。
  
  此時的趙奚,沒有食物裹腹,便沒有精力運功,早就被迫中止運功轉而保存體力。他雖武近大宗師,可受了如此重傷,又沒有急需的食物提供能量,冷風寒雨亦欺凌,一天下來,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瞥見朦朧小身影在不遠處晃來晃去,趙奚鬱鬱一歎,這孩子終是不相信自己,怎麼不見她的家人呢?他的瞳孔漸漸放大,喉中一聲低低呢喃——雕欄玉砌錦繡城,殘山剩水盡付誰?
  
  卻正是這呢喃之語救了他的命!那女娃兒耳朵極靈光,捕捉到了他這一絲如囈語一般的細微聲響。驚呼一聲,糟糕,扔掉手裡拿來試探趙奚鼻息的長草,她從大青石後頭撲了出來,瞪著趙奚青白的臉,急得團團亂轉。
  
  阿囡,要死了,要死了!這下可壞啦,居然……居然碰到一個會說這句話兒的人!爺爺曾經告訴過自己,會說這句詞兒的人就得注意著,能幫一把是一把……當然,實在幫不了那就罷了。可是,眼面前這應該救助的人,卻被自己生生磨死了!
  
  阿囡趕緊手忙腳亂地拿獵刀割斷那樹皮繩。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吃力地抬起趙奚的腦袋,從懷裡掏出一個山果子,在小嘴裡嚼了幾下,摳出來不管不顧地填進趙奚嘴裡。
  
  卻不敢多喂,只餵了一個便罷。阿囡可知道,人要是餓極了,反而不能多吃。她眼巴巴地瞅著趙奚,不時拿小手在他鼻子前試探。若是探得有極輕極微的氣息,她便開心地笑起來;假如試得一丁點動靜也沒有,她便又是害怕又是後悔,淚珠子滾滾落下,掉在趙奚臉上。
  
  小阿囡抱著趙奚腦袋的小手酸痛得要命,被他枕著的腿更是毫無知覺,彷彿不是自己的,她哭喪著臉剛要放棄,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趙奚又悠悠睜開了眼睛。



  第四章 另一枝花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阿囡還在樹洞下面的地道裡睡覺時,有很多很多人卻睡不著。
  
  西秦軍的營帳看似漆黑一片,將士們實則列好戰陣、披甲假寐,兵刃就在手邊,只等斷魂關上那代表攻堅偷襲大功告成的火光亮起,就要一鼓作氣,裡應外合。
  
  然而,期望都是美好的,現實卻往往殘酷無比。
  
  中軍帳外忽有雜亂腳步聲響,一直稟燭未眠的老皇帝心中一凜,雖仍不動聲色,但眼中已有寒芒點點,只怕已存了要這亂軍之人小命的念頭。
  
  門簾兒一掀,幾個人裹夾著寒風匆匆奔入,就著昏黃燈光望去,卻是幾名帳前親兵架著個血肉模糊的傷者。
  
  中軍帳中有人搶上前,把那傷者低垂的頭抬起來,眾人皆大驚失色,除了老皇帝外,其餘將領齊呼,殿下!?
  
  老皇帝忙從帥案後轉出來,站在皇長孫公子曄身前,急問,可攻下斷腸崖?
  
  公子曄私自隨那百人隊而去,他的親兵左思右想,越想越害怕,在隊伍出發沒多久便自行出首。老皇帝雖然擔心又生氣,卻也暗自欣慰,老嬴家果然沒有膽小怕事的孬種!這份膽氣可喜可賀哇!
  
  公子曄費力地睜開眼睛,哆嗦著不停往外冒血沫的嘴,斷斷續續道:「孫兒……等……有……負皇恩。」
  
  老皇帝心中失望沮喪之極,面上仍未露分毫,那斷腸崖號稱神仙也斷腸,原本此次行動僅只有兩成的希望,大敗而歸那也是意料中事。他目光閃動,又追問:「怎不見趙奚?」
  
  公子曄身子劇顫,猛地嘔出一口腥血,聲音裡帶了哭腔:「為救孫兒,大監他……他失足摔落斷腸崖……」
  
  「奚奴哇……」未等公子曄說完,老皇帝一聲慘叫,眼睛翻白,身子便往後倒仰。
  
  一時,中軍帳裡慌亂作一團,幸好隨軍的蘇賢妃鎮定沉著,也不怕犯忌,上前就猛掐老皇帝的人中。等老皇帝悠悠醒轉,蘇賢妃又趕緊宣太醫,親自攙著老皇帝到了後帳榻上安躺,另一邊還不忘指揮眾將領把皇長孫抬下去好生照料,且解散兵士,著人安撫。
  
  不多時,待太醫也退下後,後帳中便只有雙目無神的老皇帝和蘇賢妃。蘇賢妃把老皇帝扶起,餵了幾口參湯,輕輕給他揉著悶痛的前心,柔聲勸道:「陛下,切莫傷心過甚,大監他乃是九品上的強者,定然無事!」
  
  老皇帝慘然搖了搖頭:「賢妃啊,倘若是別的地方,朕不擔心。可那是神仙也斷腸的絕壁,漫說九品上的強者,就算是武道巔峰的大宗師,只怕也唯死而已!我西秦宮室內原本就只有兩位九品上的強者,如今可倒好……清平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總疑心是我拆散了她一家人,別說為朕鎮守恆京了,沒有提刀相問就算是看了她死去母后的面子!她可是指望不上的。」
  
  蘇賢妃輕蹙娥眉道:「待回轉恆京,臣妾去尋清平。假如趙大監真有不測,臣妾一定會說得清平同意鎮守京城。寧安與清平情份非常,看在寧安的面上,清平也要認真考慮。依臣妾之見,若清平當真不將陛下、不把西秦國運放在心裡,她又何必呆在離恆京如此之近的雍城沒有離去?」
  
  蘇賢妃比老皇帝年輕三十餘歲,與那亦為九品上強者的清平公主原是閨中好友,也是目前清平公主願意接見的唯三的皇室中人之一。另外兩位,一位是清平公主的太子兄長,另外一位卻是蘇賢妃的親生女兒寧安公主,是清平公主的徒弟,正經拜過清平公主的師門秦山派的祖師爺,錄入了秦山派的弟子譜。
  
  老皇帝心中苦笑一聲,清平願意待在雍都卻是為了她那一母同胞的太子哥哥,生怕性格仁善寬宏的親兄長被其他如狼似虎的兄弟給吞了。自己這個父皇在她心裡的份量,可是遠遠不及太子。
  
  不聽話、對自己還隱有恨意的女兒,絕對比不上忠心耿耿、侍候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夥計。老皇帝想及此,又悲從中來,掙扎著起身,連聲問:「賢妃,可讓人問清楚了經過?」因被蘇賢妃牢牢按住,不禁大怒,「放開朕!朕要去尋朕那老夥計!二十七年哪……奚奴陪了朕二十七年,朕怎麼能讓他曝屍荒野?!」
  
  「陛下息怒!要去找大監,也得天明了才行。您好生養著,明兒天一亮,臣妾陪您一起找!」蘇賢妃雖然語聲恭謹,但手上又加了幾分力氣。她乃將門虎女,有六品功力在身,這一使勁,頓時將老皇帝按在榻上動彈不得。老皇帝目中欲噴火,卻在蘇賢妃堅定的眼神中敗下陣來,長歎了一聲,終於緊緊閉上眼睛。
  
  給老皇帝蓋好錦被,蘇賢妃輕輕歎了口氣,滿心的憂慮這才不加掩飾地爬上臉龐。清平那執拗無比的性子,別說自己,就連太子殿下都無計可施,方才自己雖言之鑿鑿,只是給老皇帝寬心罷了。
  
  趙奚此人,元英殿大監,九品上強者,皇帝信之比信自己的兒子還甚。二十七年前,皇帝還是英王公子時便陪伴左右,直至如今。在皇帝數次北伐東征中出生入死、屢立大功,更不知為皇帝擋過多少次暗箭,救下了皇帝的性命。在一次刺殺中,他拚死為皇帝擋住要命一刀,自己卻永遠失去了擁有後代的機會,那時趙奚還未婚配,便乾脆進宮做了太監。皇帝與他感情深厚,說句僭越的話,簡直視之如兄弟如友朋。
  
  此次北伐斷魂關,實是大敗虧輸,以皇帝歷盡滄桑、老而彌堅的剛烈心志,敗退其實並不能對他造成什麼大的影響。可若是趙奚當真死了,只怕會要了皇帝半條命!
  
  恆京有趙奚,穩如秦山。他若當真死了,京城無有九品上強者坐鎮,只怕多事多難。好在西秦的秦山派還有九品上強者,清平公主就是當今秦山派掌門親傳弟子之一,就算她不願鎮守京城,也許能說動她往秦山派請下師兄弟來?
  
  步出中軍帳,滿懷憂思的蘇賢妃被淒冷夜風吹得渾身一寒,掌事女官蟬兒趕緊給她披上大斗篷。
  
  「去看看皇長孫。」蘇賢妃吩咐。蟬兒打起氣死風燈,當前領路,侍衛親兵們將蘇賢妃圍在當中,一行十幾人往醫帳去。
  
  皇長孫公子曄被單獨安置在一個獨立的小帳篷裡,問過軍醫,知道他的傷勢看著嚇人,其實並無性命之憂,休養兩三個月便能康復,蘇賢妃放下心來,移步到行軍床旁,親自去瞧他的氣色。
  
  公子曄吃過藥,剛睡著,英武的臉龐上猶帶幾分稚氣。畢竟還是少年郎,今夜的經歷恐怕在短時間內,他都難以忘懷。眼光敏銳且親身上過戰場殺敵的蘇賢妃,更是在他微皺的眉目間覷出了一些懼意與愧悔。
  
  年輕氣盛,仗著七品的修為著實不俗,很有幾分自負狂妄,剛愎自用,聽不進人言。蘇賢妃曾經告誡過皇長孫的母親——蘇太子良娣,皇長孫才十七歲,此次北伐斷魂關非同小可,並不是他歷練賺取軍功的最佳選擇。奈何這位比蘇賢妃還年長的堂侄女對兒子太過相信,執意不聽勸阻。若是趙大監當真因皇長孫而死,只怕太子良娣的一番苦心不僅將付諸東流,甚至有可能讓文弱太子在軍方的薄弱威信更削弱一層。
  
  那趙奚,雖然常駐元英殿,一心侍奉皇帝,並不與文武大臣們過多交往。但他乃是九品上的強者,軍中好幾位將領都曾經得到過他一二指點,私底下見面,可是執半師之禮。
  
  別人不說,蘇賢妃的父親,此次北伐的次帥蘇國丈便曾經央求皇帝,請趙奚好好地敲打了一番身為皇長孫伴讀的幼孫蘇偃。雖只短短一月,但當真是頗有進益,蘇偃出宮回家閉關之後,順暢地晉級為西秦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八品武者。惜言如金的趙奚曾經點評過,若無異變,蘇偃成為九品上強者只是時間問題,機緣到了,甚至大宗師境界也有可能。
  
  皇長孫此次擅自行動,連形影不離的堂舅伴讀都設法瞞過了,生怕受到阻礙。蘇賢妃想及此,頭疼不已。
  
  第二日,西秦軍偃旗息鼓,撒出兵士去尋趙奚。幾位軍中強者來到斷腸崖天塹的另一側探尋,惹來對面北燕軍好一陣嘲諷如雷。蘇偃自告奮勇探崖,使盡渾身解數,卻也只掙扎了三個時辰便重新回返。
  
  回到營中,蘇偃對皇帝說,那崖下白霧瀰漫,根本看不清下方深淺,崖壁雖不如對面光滑如鏡,也很難找到立足之處,實在是無能為力。八品上的強者,當今的七皇子宜王殿下也如出一轍地鎩羽而歸。
  
  老皇帝聽聞,半響未說話,讓眾將退出後,只蘇賢妃瞥見了那順著花白鬍鬚緩緩下滑的兩行老淚。
  
  偷襲不成,反折了一位九品上的強者,一時之間,西秦軍中一片愁雲慘霧。眾將領雖未明言,卻不約而同作好了退軍回撤的準備。
  
  又過了一日,恢復了精氣神的老皇帝召集眾將在中軍帳議事,正商量著是集中兵力不惜一切最後強攻一次斷魂關,還是乾脆撤兵回京,有一人冒冒失失掀簾而入。老皇帝大怒,剛要拿下此人正法典刑,定睛一看,卻是蘇賢妃的掌事女官蟬兒。
  
  老皇帝素知蘇賢妃調教人的本事,她身旁的女官、宮女、太監無一不是穩重沉靜之輩,若非事關緊急,蘇賢妃絕不會使人闖營。於是老皇帝暗捺惱怒,轉問何事。
  
  蟬兒通一聲跪倒,給老皇帝磕了個響頭,喜道:「皇上洪福,娘娘使奴婢告訴您,有趙大監的消息了。他老人家有陛下庇佑著,讓人來報信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7-21 05:40 AM

  第五章 磕響頭,結義親
  
  趙奚未死!
  
  老皇帝猛地站起身,頭一陣暈眩,撐著帥案方才站穩。也不多話,帶著一眾將領,跟隨蟬兒往營外走。
  
  等到了地方,卻見一群兵士圍成一團,鴉雀無聲,只有蘇賢妃語氣溫和地說著話,聽那意思像是在勸說什麼人。
  
  見老皇帝過來,眾人呼啦啦跪倒,除了被眾人圍住的那人。撞入老皇帝眼簾的是個極普通不過的窮苦山裡女娃,一身打了補丁的單薄布衣,頭髮枯黃,挽了一對丫髻;臉兒尖瘦,一副營養不良的可憐模樣;身量極小,看上去約摸只有五、六歲。
  
  老皇帝突然覺得有光刺目,瞇眼細瞧,原來女娃兒手裡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老皇帝大喜,這匕首正是自己贈予趙奚的護身之物——寶匕寒虯。
  
  「娃娃,匕首何來?」老皇帝心急如焚,恐驚了這沒見過世面、不曉世情的懵懂孩子,竟將總是威嚴肅然的神色放緩了許多。
  
  女娃兒眼中掠過異色,小身體往後退了幾步,顯然明白面前這個老人身份的不一般。儘管如此,她似乎真不知畏懼為何,居然還饒有興致地上上下下認真地打量著老皇帝。半響之後,方嘻嘻一笑道:「哇,皇帝老兒原來長成這般模樣!」
  
  眾人一聽,差點厥倒,老皇帝亦是哭笑不得。蘇賢妃強忍笑意,輕聲對老皇帝道:「還得是您來了才好使!方才臣妾說破了嘴皮子,這孩子也不肯開口講話,就是拿著那匕首晃來搖去。臣妾不敢逼急了她,這才使蟬兒去請您。」
  
  老皇帝笑了笑,聽見有幾人大聲喝斥女娃不得無禮,速速跪下請罪之類,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制止了那起無用的恐喝,對這個終於面露一絲驚慌的女娃道:「孩子莫怕,使你前來報信的人究竟在何處?」
  
  女娃撇撇嘴,揚了揚手中匕首,清脆響亮地說道:「我要吃飯!義父說了,皇帝穿著繡了四腳大蛇的漂亮衣賞,腰上還掛著劍,他會給我飯吃!」這話可說得無比理直氣壯。
  
  好吧,這個時刻不忘填肚皮的女娃子自然便是我們的小阿囡。
  
  話說那日,趙奚終於撿回一條命,阿囡也長長地吁出一口氣,放下心來,卻不免嘀嘀咕咕地小聲抱怨——怎麼一開始不說那句話,要不然阿囡就該犯錯了,爺爺在天之靈有眼,豈不是又要氣死一次?
  
  趙奚看著小女娃忙忙碌碌,來來回回,似乎從哪兒搬了些什麼東西過來,耳中聽見她的埋怨又不禁好笑。此時他還虛弱之極,說話的氣力在慢慢恢復當中,便仍閉了眼,任由阿囡不停往自己嘴裡塞進一些東西。他乃是行家,很快便發現,阿囡給自己吃的居然是一些能夠恢復氣力、補血止痛的藥草。
  
  這些藥草雖然還是原生態,未經過炮製,藥效也許發揮不了太多,遠比不上自己懷裡的丹藥,總是聊勝於無。趙奚大喜,鼓起勁兒默運功法療傷。
  
  轉眼過去半日,天也放睛了,趙奚再度睜開眼,肚鳴如鼓,不由老臉一紅。阿囡一聽這熟悉無比的響聲便知道面前這個人又餓了,小臉上掠過心疼之極的神情,猶豫了好半天,才把懷裡揣著的小半拉白面饅頭給拿出來。
  
  她珍愛有加地輕輕摸了摸饅頭,眼一閉,居然就這麼直愣愣地拄到趙奚嘴裡,撞疼了趙大監兩顆門牙,也撞柔了鐵血死士冷硬的心。
  
  可是自己此時最需要的就是食物。趙奚不忍看這孩子的表情,默默咀嚼著尚留著孩子體溫的饅頭。阿囡反倒平靜下來,雖然忍不住嚥唾沫,卻仍能把野山果捏碎了餵給趙奚。
  
  趙奚吃了一個果子就搖頭不吃了,讓阿囡從自己懷裡掏出摔碎了瓶子、滾作一團的療傷丹藥塞進嘴裡,抖擻精神運功慢慢化解了藥力,這才重新問眼巴巴望著自己的阿囡:「孩子,你叫什麼名字?我還不知小恩公的姓氏名諱呢!」
  
  阿囡小口小口地啃著山果,含糊不清地說道:「我叫趙阿囡。嗯……伯伯你又叫什麼名兒?」
  
  趙奚心想果然,這孩子大約也如我一般,將那「越」姓改作了「趙」姓,她與我同為錦繡大越的遺族哇!當下,他心裡對這孩子更多了一些憐惜。答道:「我名趙奚。」又問,「你家大人呢?」
  
  阿囡眨眨眼道:「伯伯也姓趙!?咱們真有緣呢!」又搖搖頭,小臉一垮:「我家只有我一個人了。爺爺三月裡去世啦,要不然,還用得著我跑這麼遠來找吃食?」她斜著眼看趙奚,「伯伯,我救了你的命,你可不能欺負我年小,你要報恩的,知道不?」
  
  趙奚一愣,這孩子將報恩二字口口聲聲掛在嘴旁,倒是坦誠得很,當下一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報答於你!卻不知……小恩公想要什麼?」
  
  阿囡喜形於色,頓覺面前這個人有些可親可愛了,歪著頭想了半天,豎起一根手指:「我要你給我能吃一年的糧食。」
  
  趙奚眨眨眼,我趙大監的命居然就值一個娃兒吃一年的糧食?那才多少銀子?
  
  阿囡察顏觀色,見趙奚面無表情,小臉上不由露出一絲愧色,低了頭輕聲道:「伯伯,不是阿囡挾恩求報。阿囡不想死啊,阿囡要吃飯。要不然,給……半年的糧食也行,不過要加兩身厚厚的冬衣,否則阿囡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
  
  趙奚的心揪成一團,悲涼無限。我大越遺族居然艱難困苦到這般田地了麼?猛然,有熱熱的液體從眼中湧出。傷重的趙大監,甫遇同族,居然把往日流血不流淚的作派扔去了九霄雲外。
  
  這一哭,為阿囡,為自己,為所有仍在掙扎求存的大越遺族,更為曾經錦繡無倫的故國!
  
  阿囡哪裡知道趙奚心中思潮起伏,只當自己的要求太過份,竟然活活嚇哭了人家,不由更是不安。當日,爺爺可說了,給會說那句話的人幫忙,不許圖報答。
  
  阿囡心裡難過,糾結不已,淚珠子也滾滾而下。趙奚哽咽了片刻,收起了亂成一團的思緒,安慰阿囡道:「阿囡莫哭,莫哭!一筆寫不出兩個趙字,你說的對,咱們有緣!你既然已無親人,那便做伯伯的女兒,伯伯不給你吃一年的糧食,」見阿囡瞪眼望著自己,一笑,「給你吃一輩子也吃不完的糧食!給你許許多多衣服,保證冷不著你!」
  
  這段話太長了些,趙奚不禁有些氣喘,阿囡用小手輕輕給他撫著前胸,神色看上去卻不怎麼相信,不吱聲,只是狐疑地打量他,半響才道:「伯伯,你該不會在騙我吧!?沒有就沒有,阿囡也不生氣呢!」
  
  趙奚失笑:「騙你作甚?那麼些東西還用得著騙你麼?」
  
  阿囡咬著唇看他,又一次希翼地問:「伯伯,你說的都是真的?」
  
  趙奚用力地點了點頭。阿囡突然大聲笑起來,笑得眼淚鼻涕全出,手舞足蹈,又說,衣服好不好看不打緊,一定要結實耐寒的。見趙奚點頭應了,接茬大笑,高聲嚷嚷,我能活下來了!爺爺,阿囡可以活下來了!阿囡遇到好人啦!
  
  趙奚真好一陣心酸。等阿囡笑夠了,兩人四目相對,彼此都覺得親近了不少。當下,趙奚細細告訴阿囡自己的身份,當然只說了明面上的,那暗處的底細卻是萬萬說不得。同時也警告阿囡,異日出去之後,那首歌兒再不能唱了,那錦繡音也絕不能露出口風。
  
  阿囡這次卻不再反駁於他,嘻嘻笑著一一應了,神情乖覺無比。她也說了自己的身世,她父母俱不在,與爺爺在村裡住了幾年。爺爺是好獵手也是採藥人,這山谷便是他無意中發現的,因為沒有野物出沒,阿囡隨著爺爺進山,一般都被放在這兒玩耍。
  
  阿囡小嘴又甜又快,趙奚越看越是心喜,便當真讓阿囡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讓她喊自己作義父,給她皇帝賜給自己的寶匕寒虯做見面禮,又問她可有辦法帶信給西秦軍中的人。
  
  阿囡笑道:「義父,阿囡從小便在這山裡玩大的,你說的那兒阿囡知道怎麼走,阿囡去給義父送信。」
  
  趙奚知道此處離西秦營帳路途著實不近,擔心她年小,生怕路上出事,便猶豫不決。阿囡心裡微動,暗忖,這便宜義父看上去還當真挺關心自己呢。她再三保證絕不會出事,又開玩笑說,天天打仗,山裡稍微厲害一點的野獸不是被嚇跑,就是進了軍士們的肚皮,她反倒盼望能逮著一隻野物兒給義父充飢呢!
  
  趙奚身高體長,阿囡根本不能將他移動分毫,小女娃說怕又下大雨,硬是拔了好些長草覆在趙奚身上,還擠了一些汁液滴在他身旁,說要是有不長眼的野物兒來冒犯義父,這些汁液可以驅走它們。
  
  趙奚真是欣慰之極,只覺得體內傷勢好轉的速度居然也在加快了。縱然傷重,他也不懼什麼野物,只是被小女娃的體貼感動,卻也尋思,這孩子想必吃了不少苦頭,否則區區八歲稚齡,怎會老成如此?
  
  把懷裡的野山果留下幾枚,阿囡毅然轉身,撒腳丫子跑走,趙奚望著她小小的身影漸漸遠去,滿足又哀傷地輕輕歎了口氣。



  第六章 別故居,踏新途
  
  小阿囡興高采烈,奔出斷腸谷,卻並未往西秦營帳那方向去。她雖年幼,卻很有頭腦,既然已經打算跟隨義父出山,去往外面的花花世界,她自然要先做一些準備。
  
  出谷不多遠,阿囡習慣性地四下張望了一番,伏在草叢中支稜起小耳朵聽了聽動靜,確定安全無異常之後,這才慢慢起身,往一處山崖摸去。
  
  來到一面覆滿籐蔓、普通之極、非強悍專業人士絕對瞧不出異常的崖壁之前,她先蹲下身子,細細觀瞧。見自己臨走之前設下的小機關沒有被破壞,不禁微微一笑。又望了望天,看了看樹影,大致認定了此時的時辰,她便胸有成竹地撥開一叢籐蘿,在崖壁上按了一按。
  
  那看似渾然一體的崖壁居然悄無聲息地轉出一個小洞,正好夠一隻手放進去。她一面在心中默念與時辰相對應的打開機關的方法,一面在洞中摸索,片刻之後,暗呼,好了!
  
  她趕緊退後幾步,等了幾息,那崖壁發出輕微吱吱聲響,下方接地之處又露出一個不大的洞口。阿囡深深吸了一口氣,彎下腰,胳膊腿兒以一種古怪的姿勢盤在一起,一使勁兒,成了圓球狀的身體骨碌碌滾進了那個洞口。
  
  她進去之後,那洞口便自動掩起,又渾若一體。
  
  不多時,崖壁又有動靜傳來,這次不再是那個可與狗洞相媲美的小小洞口,而是大開如門。阿囡背著一個小包袱走了出來,按動機關,要將洞門關閉。洞門緩緩合上之時,阿囡望著裡面那熟悉無比的青翠綠色,眼裡流下淚來。
  
  她怔了一會兒,使勁抹了把淚花,跪下又狠狠磕了幾個響頭,默默道,爺爺,您放心,阿囡一定會活下去,活得好好兒的,阿囡一定會在您的墳前完成及笄禮!另外,阿囡還要請您原諒,阿囡還是想去打探一下爹娘的消息,到時候,無論二老是生是死,阿囡一定會回來報告給您!
  
  這孩子當真精乖,她對趙奚說父母俱不在,傷心神情卻讓趙奚以為她乃是亡了雙親。那一番話真真假假,多有不盡不實之處,卻並非阿囡有意撒謊,卻是那逝去的爺爺耳提面命,無論什麼時候,無論面對什麼人,哪怕找著了親生的爹娘,都要有警醒之心。因為她那不知生死的雙親,爹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娘卻是天字第一號的毒婦人!
  
  爺爺居然把爹娘說得如此不堪,還說他們都不能盡信,阿囡竟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她從記事起,從未曾見過爹娘的面兒,唯一最親近最可信任的唯有爺爺一人。那父母雙親,只不過是遙遠的兩張模糊又陌生的面孔。
  
  拜別度過三年春秋的家,阿囡握緊小拳頭,手中牢牢攥著寶匕寒虯,往西秦軍駐紮的方向走去。以她的小腳程,縱然只休息了少少的幾次,還是在野外找了個樹洞貓了一宿,直到第二日上午方遠遠看見連綿的營帳。
  
  未走近便被發現了,西秦軍撒出的哨探驚訝地看著這小女娃,注意力很快便集中在她手中寒虯之上。阿囡情知兵士的兇惡,不等人問,便自言,她知道趙奚趙大監的下落,是他讓自己來送信的。
  
  哨探們半信半疑,但這麼小一女娃,量她也不可能是北燕的細作,便將阿囡帶到了營中,巧遇蘇賢妃巡營,便有了那要皇帝給飯,要吃飽肚皮才肯說出趙奚下落的一幕。
  
  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怎麼可能不被滿足?不用老皇帝吩咐,旁邊便有人遞過來麵餅牛肉,還有清水。阿囡餓得慘了,聞著了麵餅牛肉的香味,眼珠子都綠了。她知道肯定不會再缺吃食,便不再客氣,美美地吃了個七分飽,還叫著包起剩下的來給自己。
  
  不知為何,瞧著這小姑娘饕餮吃相的眾人原本都還笑意盈盈,交頭接耳,漸漸地卻都息了聲音。蘇賢妃的眼中甚至隱有濕潤,見阿囡要那些剩食,忙柔聲道:「在這兒你只管吃,不用留著。」
  
  阿囡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笑嘻嘻道:「好看的姨姨,去找義父,要走一天多的路呢。這些是路上吃的,我爺爺說過,浪費糧食要挨雷劈的。」
  
  蘇賢妃心中一酸,喚人重新包了未吃過的食物給她,阿囡也不推辭,一併笑著收下裝進小包包裡,原先那剩下的卻也不曾丟棄,順手塞入懷中。
  
  老皇帝卻把阿囡方才對趙奚的稱呼放在心裡,見她終於有空說話,便好奇問道:「那女娃,你叫趙奚義父?」
  
  阿囡點點頭:「義父說要報恩,要給阿囡一輩子也吃不完的糧食和結實暖和的衣服,便讓阿囡喊他義父呢。」
  
  宮中的大太監的確可能收些個乾兒乾孫,可這收乾女兒……老皇帝不知為何,心情很是晴朗,有些兒想笑,又問:「那你喚何名?」
  
  「趙阿囡。」阿囡響亮地回答,「阿囡本來就姓趙呢,義父說與阿囡有緣,一筆寫不出兩個趙字。」
  
  「哦,有這巧事!?」老皇帝摸了摸花白鬍鬚,笑道:「你既已是趙大監的女兒,那這阿囡二字便只可做小名。這樣,你救趙大監並報信有功,朕便賜你個名兒。」他略一沉吟,一擊掌道,「『婠』字最好!」
  
  蘇賢妃七竅玲瓏心,立時便笑道:「這孩子長相不俗,以後定是個美人兒。熱心救人,又不畏山林艱險,誠懇守信,品德美好,確確實實當得這個『婠』字。孩子,快快跪謝皇恩。」
  
  阿囡眨了眨眼睛,乖乖跪下給老皇帝磕了個響頭,脆脆道:「謝謝皇上給阿囡取名兒。」
  
  老皇帝哈哈大笑,居然親手將阿囡攙起,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阿囡仰面笑得一臉天真。
  
  蘇賢妃笑吟吟看著阿囡,心道,這孩子看樣子投了陛下的緣,名兒一賞,卻是保了這孩子一世富貴。女官女官,倘教得好,她以後入宮作個有品級的女官那是一定的,若以後得了法眼青睞,也許還能更進一步。自己當年不就是鸞藻宮掌事女官麼。
  
  只是若有那多心人,也許能發現阿囡無邪笑臉下隱藏的一抹氣憤。這小小人兒自然不知大人連取個名字都有許多彎彎繞,卻是想皇帝老兒好生小氣,明明是天底下最最富有的人,卻不說賞阿囡十幾二十年吃不完的糧食,哼!這破名字,誰稀罕!
  
  不過,她雖年小,卻不是真正的無知幼童,皇帝那是天下最大的官兒,她要好好活下去,便不可能與皇帝對著幹,這個她知道地真真兒。
  
  早在阿囡……嗯,以後便要叫趙婠了,她狼吞虎嚥吃得不亦樂乎之時,有將領把準備跟隨她接趙奚的人給安排好了。領隊的便是蘇賢妃嫡親的侄兒,蘇小公子。
  
  這隊人不多,只有二十號人,全部是軍中三品以上的精銳兵士,更何況,連小孩子都能安全走過的山林,想來不會有什麼危險。趙婠得了皇帝賞的名兒,又拿了吃食,這行人便準備出發。
  
  給皇帝並賢妃磕了頭,蘇小公子的親兵黑蠻把趙婠往肩膀上一扔,眾人順著她指的道大踏步前進。
  
  蘇小公子,名偃,表字見玉,乃蘇賢妃嫡親長兄最小的兒子,現年二十二歲,官拜正六品昭武校尉。他習練蘇家家傳疾風勁、疾風潑雨棍法經年,是西秦最年輕的八品強者,在三大國無論宮廷還是武林的年輕一輩中,絕對排得入前五之列。
  
  蘇家男兒大多風風火火,豪邁不羈,蘇小公子亦不例外。只不過,粗爽人也有精細處,他見趙婠小臉兒剎白,在出發之際,很體貼地拿了件厚衣裳把她嚴嚴實實包起來。這一點,就連蘇賢妃都未能注意到。
  
  趙婠坐在黑蠻平穩堅實的肩頭,對蘇偃感激地直笑,說一定會還他這一衣之恩。
  
  蘇小公子在趙婠腦門上彈了下,哈哈笑道:「小丫頭片子,一件舊衣賞而已,要你報得什麼恩?再說了,你救了趙大監,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趙婠烏溜溜眼珠轉了轉,笑瞇瞇問:「蘇大哥,你與義父很熟麼?」
  
  蘇偃奇道:「你怎知我姓蘇?」又說,「當然熟了,要不是大監不肯,我早就磕頭拜他作了師父。在我心裡,他就是我師父!」
  
  趙婠點了點頭,小臉綻笑:「阿囡剛才聽見人家喊你蘇校尉呢,這才知道你的尊姓。蘇大哥既把義父當作師父那樣尊敬,那阿囡不應該喊你大哥,要喊你師兄對不對?」
  
  蘇偃大樂,覺著這小丫頭還真會說話,點頭不止:「沒錯,沒錯,你就得叫我師兄。」
  
  「師兄,阿囡就更加要還你一衣之恩了。爺爺說過,自己人的人情更加不能欠,否則,說不定以後要拿命來還呢。」趙婠毫不客氣,打蛇隨棍上,立即用師兄二字來拉近與蘇小公子的距離。
  
  蘇偃一愣,覺得這孩子說的話怎麼這樣奇怪,自己人的人情還什麼還?那不就外套了麼?可是這孩子卻將話說得天經地義,倒讓他有點兒糊塗了。
  
  「師兄,你說,現在你最想幹的一件事兒是什麼?」趙婠卻不理會蘇小公子的糾結,笑呵呵地問。
  
  蘇偃隨口一答:「當然是攻下斷魂關了。你沒來之前,是救回大監來著。」
  
  半響,也不見趙婠回話。蘇偃仰頭去看,卻見小女娃兒一張臉兒皺成了包子,顯然苦惱之極,不由失笑。他這親兵黑蠻是大洪荒南野之地的土著蠻人,身材極高大極壯碩,蘇偃個頭雖不矮,卻也夠不著趙婠的腦袋,便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道:「嘿,丫頭,想什麼呢?難不成你有法子攻上斷魂關?哈哈哈。」
  
  兵士們都笑起來,黑蠻低沉的笑聲最響,震得專心致志的趙婠差點兒摔下地,情急之下,一把薅住黑蠻略有些捲曲的頭髮,扯得黑蠻齜牙咧嘴,呼痛不已。
  
  眾人笑得更加大聲了。趙婠噘了噘嘴,不理他們,仍自皺著眉頭,好一副苦思冥想的可愛小模樣兒。蘇偃覺得她的表情真是可人疼之極,喜歡得不得了,下決心以後要好好照顧這個小妹子,不讓她受一丁點兒委屈。
  
  走了半天,蘇偃令眾人先休息吃點東西,趙婠坐在一棵老樹露出地面的樹根上,幽幽地盯著蘇偃,輕聲道:「師兄,你說的事兒,我可能有辦法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7-21 05:41 AM

  第七章 月圓夜,上崖時
  
  蘇小少爺手搭涼篷,正遠遠眺望著那座令西秦倍感無力又切齒痛恨的絕壁,趙婠這句話兒像陣輕風一般刮過他的耳畔,他根本就沒聽懂。待趙婠扯住他衣袖,再一次重複之後,他才恍然大悟小丫頭居然一直在想這事兒,不禁樂了,捏了捏她頭上的丫髻,蘇偃道:「你一小毛丫頭,這些事不用你操心,且長得白白胖胖就行啦。」
  
  趙婠嘟起嘴,不高興地大聲道:「師兄,不許小瞧人!阿囡真知道辦法!」
  
  蘇偃仍然不以為意,嘻嘻一笑,漫不經心地敷衍道:「丫頭,你本事可真大喔,師兄佩服佩服。」
  
  趙婠眼珠滴溜溜轉,清楚人小被無視,便撇撇嘴道:「師兄,你可別後悔,阿囡……可是真真正正地知道有一個方法可以爬上斷腸崖!阿囡的爺爺是山裡最好的獵人和採藥人,本領大著呢,斷腸崖有什麼了不起的,哼!」
  
  趙婠的語氣極認真,更帶了深深的自豪以及對自家爺爺的崇拜,蘇偃一呆,不禁有兩分相信。反覆想了一想,見女娃的神情很是驕傲,不似孩童在玩笑,又思及山野之處多有奇人,也許就連大宗師也奈何不了的斷腸崖,反而真有奇招妙策可攻克。
  
  他少年人心性,又天縱奇材,雖不言諸於口,卻深深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攀至大宗師境界,因此,對那傳說中的大宗師少了幾分敬畏,不再覺得高不可攀。聽趙婠言之鑿鑿,他的心便跳得急促起來,手一鬆,竟差點把手裡的紫雲疾風棍扔在地上,不敢置信地再次相問:「你真知道?」
  
  趙婠卻不再回答,很神氣地重重哼了一聲,撇開頭去,不理他,小嘴裡居然哼唱起不知名的山謠。動聽的童音輕輕繚繞在眾人耳旁,兵卒們聽得興起,蘇小少爺的心卻像被百爪亂撓。無奈,貌似他的反覆質疑傷了小傢伙的一片赤子丹心,不管他怎麼問,趙婠就是不說了。
  
  瞧著她那洋洋得意、古靈精怪的表情,蘇偃真是哭笑不得,好說歹說,最後拿所謂的「一衣之恩」來說事兒,趙婠這才開了尊口,一番話說下來,蘇小少爺又是欣喜若狂,又是苦惱糾結。
  
  斷腸崖之下有一山谷,因其半空常年濃霧瀰漫,又無人敢下崖一探,故而不為人所知。每到十五月兒圓之時,若有冰盤圓月高掛,那麼,斷腸崖的那片鏡面冰壁便會因皎潔月華反光而顯現一條通途。
  
  如果山谷中出現此種情景,總有一類山間異獸沿山壁而上,在終年隱於濃霧中、無從發現的一條壁縫裡鑽進去,再銜出其內生長的一種山果。可惜,這處斷魂山脈不知何故,陰雨天偏多,一年十二個月,每個月都有十五,但一年真正能觀此奇景的次數不過二三。
  
  「爺爺有一次好奇,捉住一隻上而復返的月鼠,這才知道它們采的那果子竟是一味難得的藥材,拿到外面,可以換不少糧食。所以爺爺留了心,細細一琢磨,發現月鼠的爪子有古怪。它的四趾被一層薄薄的蹼連著,一踩到山壁上便牢牢吸住,吸呀吸地就爬上去啦。如此,月鼠才能上山壁如履平地。」趙婠繪聲繪色說完,咳咳了兩聲,蘇偃趕忙供上一袋清水,就連自己珍藏起來磨牙用的幾枚果脯也一併交出來討小丫頭歡心。
  
  趙婠很滿意,給了蘇偃一個「你真識趣兒」的眼神,又繼續說道:「爺爺很高興,整天就想怎麼也能爬上去採那果兒。想呀想呀,想啊想,終於被他想到了辦法。」咕嘟喝了一口水,把一枚果脯填入口中,趙婠心滿意足地瞇上眼,細細地咀嚼,嘖嘖直稱讚好吃,又把剩下的果脯包好,妥妥當當地放進小包包裡面。
  
  等了半響,只見小丫頭忙個不停,卻無有後文送來,蘇偃追問:「後來呢?」
  
  趙婠莫名其妙地看他:「後來爺爺就爬上山壁採果子換吃食了呀。這還要問?」突然惆悵地歎了口氣,「可惜,爺爺一共就採了三次果子,最後一次也在一年之前啦。所以阿囡才想了這麼久,記起有這法子。」
  
  蘇小少爺真要抓狂,這丫頭看著機靈,關鍵時刻怎麼突然變傻了呀?「誰問你這個,你爺爺是怎麼爬上山壁去的?」他急急問。
  
  趙婠瞇瞇笑著看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滿滿地盛著狡黠:「師兄,你剛才說了,一衣之恩要用這個法子來還。現在阿囡已經告訴了你辦法,你還問阿囡作甚?」
  
  蘇偃恨得直咬牙,偌大個人蹲在地上與小丫頭央求:「小姑奶奶,你說,想要什麼,我都答應行不行?」
  
  趙婠笑得見牙不見眼,響亮地說道:「剛才你給我吃的東西,再來……」她豪氣萬千地一揮小手,「十斤!」
  
  蘇偃差點坐地上,擦了擦額角冷汗,還以為小姑奶奶要天上的星星呢,嘿,小丫頭片子真好打發。
  
  趙婠笑得眼兒彎彎,脆脆道:「師兄,這價錢買這個消息差不多,還好義父答應給阿囡一輩子也吃不完的糧食,要不然你就慘啦。」
  
  這孩子就知道吃。蘇偃搖搖頭,咬咬牙,從懷裡掏出最後一點兒私藏,卻是幾塊甜甜的飴糖,遞給趙婠。小丫頭被飴糖香甜的氣息給哄得心花怒放。她哪吃過這樣好的東西,趕緊放進嘴裡,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小口,細細地品味,甜得瞇起眼兒,笑得像只滿足的貓兒。這飴糖她也未吃完,珍而重之地收進包袱。蘇偃也不催她,只是愛憐地摸了摸她的小丫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吃罷糖,趙婠連手指頭都舔得乾乾淨淨,這才對沉默著一直不再開口的蘇偃甜甜一笑道:「師兄,爺爺抓了好些月鼠,取了它們爪上的蹼,又用一種極黏的樹膠把它們粘在一起,給自己做了四張吸蹼,可惜上次逃難不知給扔到哪裡去了。不過……阿囡知道怎麼去找月鼠的窩,並如何熬製樹膠粘制吸蹼喔!」
  
  蘇偃大喜,一把抱起趙婠,在她臘黃的小臉蛋兒上叭唧便親了一口。趙婠咯咯直樂,也抱住蘇偃的脖子,用剛吃了糖還散發著甜美氣息的小嘴在他臉上同樣響亮地香了一記。
  
  蘇偃把趙婠乾脆抱在懷裡,轉而吩咐幾名腳程最快、嘴皮子也利索的蘇家族兵把才纔趙婠說的一番話趕緊回報大營,以做參考。以他的本心,是十分不願意在斷魂關前鎩羽、就此打道回府的,如此,那五萬大好西秦男兒豈不白死?
  
  他帶著兵士繼續趕路,越看趙婠越是喜愛,不禁問起她的家鄉來歷,聽趙婠說雙親皆不在,爺爺不久之前過世時,憐惜地擰了擰她的小臉蛋兒道:「丫頭不傷心,你這次可立下了大大的功勞,往後有好日子等著呢。你爹娘並爺爺在天有靈,也會替你高興。你有義父,還有師兄,我們都會好好照顧你!」
  
  趙婠笑了一笑道:「師兄,阿囡不傷心。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大家總是要死的,誰都一樣兒。」
  
  她突然如此老氣橫秋,蘇偃並兵士們不禁嘿然而笑。趙婠生氣地扯了扯蘇偃鬢旁飛揚的一縷頭髮,脆聲道:「阿囡說得不對麼?天天打仗,天天都死人。師兄,別怪阿囡咒你,你現在笑得這麼開心,也許明天就死啦。」
  
  這孩子的話居然變得如此刻薄難聽,與方纔的甜美可人迥異。蘇偃心裡有些異樣,卻也聽出了她語氣裡的蕭瑟悲憤。這斷魂關附近的山民深受兵禍之害,蘇偃想,也許她父母爺爺的死與兵禍有關,小傢伙才會性情大變。更何況,她說得在理之極,當兵打仗,朝不保夕,生死本就是平常事!
  
  眾人都沉默,趙婠卻意猶未盡,自顧說道:「老打仗老打仗,山裡的野獸不是被嚇跑,就是被逮去吃了。爺爺要不是為了弄點值錢的草藥去換吃食,也不會從那麼高的崖上摔下來……」她終於哽咽起來,「如果不是碰上義父,阿囡……」她使勁吸了吸鼻子,「阿囡也許就要餓死啦,這個冬天無論如何也熬不過去呢。師兄,阿囡不是要咒你,你不要怪阿囡說話難聽。阿囡希望你們早點兒把仗打完,這樣,山裡的娃娃興許能少死幾個。」
  
  她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阿囡是這山裡的野民,也不知道是西秦人,還是北燕人,你們打仗誰輸誰贏都不關阿囡的事兒。但是,誰讓阿囡餓肚皮,讓阿囡活不下去,死了要被爺爺罵,誰就是阿囡的仇人!」她咬著牙,「北燕人太可惡了,要村裡交好多糧食財物給他們,還把人搶進斷魂關去幹活。爺爺省下糧食給阿囡,可阿囡從來就沒吃飽過。阿囡不要北燕人打贏,要北燕人去死!」
  
  蘇偃吃驚地瞪大眼,與趙婠面面相視。小丫頭滿臉嚴肅冷冽,恍惚間,他竟覺得有撲面的寒意襲來,趙婠那雙點漆黑瞳中是赤裸裸、不加掩飾的憤懣恨意。
  
  《後越史‧殤後本紀》與《秦史‧睿武顯親王列傳》都曾經記載過一段大同小異的內容:
  
  「當是時,蘇駙馬問曰:何故告之?
  
  王答曰:吾與燕有不共戴天之仇,吾祖大越士族。
  
  大越亡於三諸侯作亂,越貴族盡誅於北燕軍。」
  
  好吧,歷史都是人書寫的。其實,斷魂關的易主,只源於一個長年忍饑挨餓,卻又一定要生存下去的孩子深重無比的怨念,關那國仇家恨屁事兒?



  第八章 敢問路,在何方?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王侯爭霸,成全的是某個人或某一群人的野心,陪葬的卻是底層最無辜的普羅大眾。一將功成萬骨枯——枯的不僅是兵士的骨,還有那些被戰禍波及的百姓的脆弱脊椎骨,打仗打的就是錢,錢從何出?自然是百姓的血汗。
  
  蘇偃聽了趙婠一番話,無言以對。蘇氏以軍功起家,第一任家主在西秦開國皇帝高祖時,還只不過是一介低級武官,隨著高祖以及如今在位的宏武帝長達三十多年的東征西討,為西秦的建立以及不斷擴展疆土的同時,蘇氏累積軍功,也漸漸崛起成為新興的貴族名門。
  
  現在,蘇氏一門的榮寵已經向老牌軍中名門裡的一二重臣相看齊。蘇偃的親姑姑嫁給宏武帝,如今封為從一品四妃之一的賢妃,在後位與皇貴妃之位皆虛懸的皇宮之中,其地位只在貴妃錢氏、德妃李氏之下。四妃中其餘三位都是產下皇子才得已晉四妃位份,只有她是因女得福。她所誕下的十二公主,被秦山派的靳真人摸骨確認為天賦絕佳,是習武的好材料。皇帝龍顏大悅,御口親封十二公主為寧安敬公主。
  
  西秦宮制沿襲自亡越,只有超品皇后所生之女才能在封號中冠以「孝」字尊號——例如那位九品上的清平公主,實際上應該全稱為「清平孝公主」;而正一品的皇貴妃、從一品貴德賢淑四妃、正二品二夫人及至從二品三妃,這些宮妃所出公主則冠以「敬」字尊號——譬如錢貴妃之女被封為「淳慶敬公主」、韶華夫人林氏的兩個女兒被封為「端敬公主」和「寶敬公主」、劉蕙妃之女封為「穎敬公主」;至於三妃之下、從貴嬪之女起,公主封號只一個字——如方貴嬪的嘉公主,這些公主中只有特別得皇帝喜愛者,才有可能在封號裡加上「敬」字——白貴嬪所出的皇帝最小的女兒十五公主靈敬,便是如此。
  
  但是,一般而言,從皇后嫡女以下,公主的封號除了「孝、敬」二尊號,都只再加另一個字,如李德妃的純敬公主、黎淑妃的嫻敬公主。公主加雙字封號者極為少見,歷數西秦兩朝,本朝十五位公主中只有清平、淳慶、寧安三位,先朝七位公主中就只有宏武帝的妹子,嫁在東魯的貞儀孝長公主。
  
  由此可見寧安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她便是皇帝的心尖尖。寧安公主嬴瑗也自爭氣,習武四年不到,十歲的小小年紀就已然有了三品上的修為,與北燕渝蓮公主慕容淩、東魯臨川王的永英郡主孟姽嫿齊名,無論容貌還是實力都只在伯仲之間,不相上下。
  
  而如今的蘇家還有一位生下了皇長孫的太子良娣,異日太子登基為帝,這位蘇太子良娣一個四妃之首的貴妃是跑不了的。此番,若是皇長孫立下大功,蘇太子良娣母以子貴,很有可能被封為太子側妃,就算未來不能越過太子妃封後,搏個正一品的皇貴妃還是很有希望的。
  
  若是再想遠一點兒,假使若干年之後,皇長孫榮登大寶……西秦可不是文弱東魯,一味地遵循亡越的立嫡立長儲君傳統。西秦與北燕一般,注重嫡長,卻更重賢能。宏武帝便既非嫡也不是長,北燕在位的皇帝那更是踏著兄弟們的屍體登上的龍椅。
  
  雖然,現時西秦太子為宏武帝已故元後任氏所出,既是嫡也為長,但這絕不是宏武帝立其為儲君的原因。若非太子著實治國有方,為喜愛御駕親征的皇帝將大後方管理得井井有條,又有一個九品上強者的好妹妹站在身後,只怕性情溫厚的太子早就撲倒在通往儲君寶座的血路上。
  
  宏武皇帝精力旺盛,諸多妃嬪為他誕下十子十五女,還活著的攏共有五個兒子十一個女兒。五位皇子俱已成年,除太子外,尚有先皇貴妃獨孤氏所出的寓王、錢貴妃所出之定王、李德妃所出之宜王、黎淑妃所出之密王。
  
  因文華夫人周氏與獨孤氏為表親,獨孤氏病故後,寓王便養在她的名下,這位皇子性格溫和,與世無爭,只與三二文友走動密切。定王、宜王與密王三位殿下,文韜武略無所不通,又都有世家門閥以作後盾,是太子登基稱帝的強勁競爭對手,即使皇帝在三年前已經以立儲來表達了自己的決心。
  
  不過,李德妃的娘家與任皇后的娘家是世交姻親,太子私底下以姨娘稱呼李德妃,而宜王與太子的感情也甚為深厚。且宜王乃皇族中有數算的八品上強者,醉心武道,早已放言志不在帝位。此次北伐他正是右路軍主帥,當日下崖尋趙奚的人裡就有他。
  
  當今的太子妃江氏雖然已誕下麟兒,可這位皇嫡孫年紀尚幼,在太子四男之中排行第三,只壓住了由太子良媛岳氏所生的第四子。等皇嫡孫成長至可以大顯身手以向金鑾殿證明自己才幹的時候,只怕皇嫡孫的二哥都已經立下無數功勞了,更遑論皇長孫。
  
  並且,皇長孫的堂舅伴讀蘇偃小少爺,可是有九成的希望成為九品上強者,甚至大宗師的。可以想像,只要不出意外,蘇氏一門將繼續且越來越榮耀下去。
  
  現在,未來的大宗師蘇小少爺正在野草橫生的山野之地跋涉,順便哄一個注定要影響自己命運的小丫頭開心。
  
  趙婠低沉的情緒已經被蘇偃的笑話成功改變,又轉而笑顏如花,小嘴甜得抹了蜜一般,一口一個「師兄」叫得別提多親熱。
  
  蘇偃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高的武道修為,可不是只知道蠻幹的魯莽武夫,他的頭腦精明清醒得很,早就發現這小丫頭絕對不是普通的山野鄉民。這孩子見識不凡,胸中大有丘壑!
  
  不過,小阿囡那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雖然有問必答,蘇偃卻只打探出來,她那爺爺乃是亡越大戶人家的公子逃難到此處,頗有文墨,並認識不少草藥,所以趙婠認得字、說話頗有章 法、能指著枯黃的草藥叫出其名字,絲毫也不奇怪;她那爺爺際遇不錯,曾救下一個瀕死的武林人,得已學到幾手防身功夫,成長為厲害的獵人,又教給了趙婠,所以她身輕體捷、雖然瘦弱卻很健康,也懂一點兒捕獸的陷阱竅門,更有遠超普通孩童的機敏警醒。
  
  至於她說的話是真是假,不相信?去問爺爺啊。
  
  瞧著這孩子忽閃忽閃著眼睛,滿面正經地回話,蘇小少爺忽然有一種挫敗感,他幾乎可以肯定,小丫頭片子有所隱瞞。不過,這並不能減弱他對小丫頭的喜愛之情。
  
  人與人之間的緣份妙不可言,有些人認識一輩子卻仍互不理解,有的人只要三言兩語就能心意相通。蘇小少爺便覺得與趙婠極為投契,被她一口一個師兄叫著,再用那雙黑亮黑亮的眼睛純純地仰望著自己,心情簡直不要太晴朗!若非時候著實不對,他真想痛快地大笑幾聲,以慶祝自己得了個如此有趣又可愛的小妹妹,小阿囡的性情可比寧安要討喜多了!
  
  救人小隊隨著趙婠的指指點點,穿枯林、涉涸溪,又翻過幾座光禿禿的小山包,轉來轉去,最後在一座危崖之上止步。這崖上除了一棵長年不敗、枝葉如碧針的古松之外,儘是灰褐色的硬巖,再往前便是萬丈深淵,路卻是沒有的。
  
  眾人面面相視,趙婠歪著頭,打量著眾人異樣的表情,只是偷偷笑。蘇偃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點這小毛丫頭古靈精怪的性格,見她笑得如此可惡,忍不住又擰了把她的小臉兒,道:「小妹子,莫不是叫我們跳崖?」
  
  趙婠不滿地瞪他一眼,揉了揉自己的臉蛋,恨恨道:「好痛,壞蛋師兄!再擰阿囡的臉,小心阿囡不告訴你怎麼去找月鼠窩!」一面埋怨著,一面示意蘇偃把自己放在地上,也東張西望,又嘟嘟噥噥,「啊喲啊喲啊喲,莫不是記錯路啦?」
  
  蘇偃笑道:「師兄知道小阿囡不是那起言而無信之人。你莫著急,好好想想,會不會哪個岔道出了錯?師兄是絕對相信阿囡的聰明小腦瓜的!」又捏了捏趙婠的丫髻。
  
  趙婠仰臉白了他一眼,見他四下觀望,眾兵士也四散尋路,便走向崖上那棵古松。等蘇偃回過神來,她居然正往古松靠近危崖的方向湊,把蘇小少爺嚇得冷汗直流。卻原來,這死丫頭所站之處,只要歪得半分,便要失足墜下崖去。
  
  蘇偃狠狠瞪了身旁這群沒腦子的兵士一眼,眾兵士皆無辜地望著他,那神情分明在說——我們哪知道這丫頭膽子如此之大?咱們不是也在找路麼。
  
  蘇偃趕緊吼趙婠:「那兒危險,快過來!」聲音都緊張地變了調,分外刺耳。
  
  趙婠兩手抱著古松的粗幹,眼睛眨了眨,心道,便宜師兄看上去真挺緊張我呢,不過,誰知道是不是因為只有我才能找到義父?哼!
  
  蘇偃仍在發急,頓足直叫,你還傻站著做什麼?快過來呀!他小心翼翼往前湊,生怕驚了她,反倒發生不忍言之事。
  
  趙婠卻不害怕,只是嘻嘻直笑,還空出一隻手來向蘇偃揮舞,突然,她發出一聲短促驚慌的尖叫,小身子搖了兩搖,眾目睽睽之下,連人帶包包竟然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蘇偃心中冰涼,呆立當場。眾軍士原本隨著自家校尉大人往前邁的腳步也驚怔停住,任誰也想不到,這活潑可愛的小女孩子居然就這麼眼睜睜地沒了。
  
  危崖之上,山風凜冽,眾人心裡都瓦涼瓦涼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7-21 05:42 AM

  第九章 有稚女,領路忙
  
  其實,蘇偃心裡清楚,趙婠絕不是那種不識大體、胡亂搗蛋的小孩兒。她雖年幼,心可大著呢。因此,儘管他明白小丫頭突然消失,有十足的蹊蹺在內,可心裡著實喜歡這愛笑的女孩子,她那聲驚恐萬狀的尖叫尤在耳邊,蘇小少爺真的擔心極了。
  
  果然,只是數息,山風便捎帶來咭一聲脆笑,趙婠的小腦袋瓜子忽從古松後面探將出來,小手刮著臉蛋兒,咯咯直笑:「膽小鬼師兄,過來呀!你還想不想找義父啦?」
  
  蘇偃正患得患失著,聽到這得意洋洋的帶笑之聲,又親眼瞧見死丫頭那不加掩飾的調皮面容,蘇小少爺終於確定,自己被小丫頭片子給涮了。一時之間,直恨得蘇偃牙根兒都癢癢,直想捉過死丫頭,狠狠揍她的小屁股,讓她長長記性。
  
  咱們走著瞧,秋後算帳!蘇偃抹一把冷汗,快步上前,仔細一看,很是無語。那古松枝繁葉茂,探出危崖大半個身子,誰料想,它居然把一條懸於崖側的羊腸小道死死掩在身下?若非此時小趙婠腳踩著松針,貌似懸空而立,這條小道無論如何也不會顯於蘇偃眼前。
  
  不過,蘇偃目測,這條小道極為凶險,身後雖有松枝籠罩,可無疑若是踏空便是墜崖的下場。此時,小趙婠雙手牢牢抓住一枝粗大松幹,如壁虎一般緊緊貼在崖壁之上。那墨綠粗大的松幹已然長成了一道天然扶手,她穩穩當當站著,滿臉笑容。
  
  趙婠對蘇偃做了個鬼臉:「師兄別怕,這條不好走的道兒不會很長,一會兒你就知道啦。」
  
  蘇偃仍然皺眉毛,趙婠見他沉吟不說話,一下便猜到他在擔心什麼,又笑道:「放心啦,我爺爺都能過,師兄和眾位大哥這般好的身手,一定也沒問題。」
  
  蘇偃聽了,這才舒展開眉頭,一想,正是!小趙婠年紀幼小,哪兒會知道此處隱藏著這麼一條小道,定是她那既是最好獵手又是最好採藥師的爺爺大人告訴她的,難不成我等大好男兒還會輸給一個老人並孩子?
  
  趙婠兩手攀著松幹,小腿兒風車也似緊著搗騰,領著蘇偃在懸崖之側飛快地挪移前進。她人小,路又熟悉,偌大棵松樹松針不知凡幾,卻都被她一側臉一偏手一抬腿地讓過,小臉沒被劃著一丁點。反觀蘇偃,雖然是八品強者,卻被這繁茂的松針弄了個狼狽,不但衣衫被枝節扯爛不少,臉上也被劃出印痕,只因他身量頗長大,受到的松枝阻礙便越發的多,不時梗手梗腳。
  
  等跟隨著趙婠鑽入崖壁一側的山洞裡,蘇偃只覺得身後冰涼,不知不覺之間,冷汗流了一背。那條小道對於一個成年男子來說,委實太過逼仄了一點兒,倒是小丫頭片子的一雙小腳,能夠完完全全站住。此時回過神來,饒是蘇偃膽大包天,也不禁有些後怕。
  
  而被趙婠領入的這山洞,也只夠蘇偃蜷起身來才能蹲入,著實令蘇小少爺牙疼。趙婠卻一點兒異常反應也沒有,很顯然,這條道她實在是走慣了的,此時,小丫頭坐在山洞地上,笑瞇瞇地瞧蘇偃的笑話,不知多開心。
  
  蘇偃還真是挺佩服她,問道:「你第一次從這兒過,害不害怕?」
  
  趙婠笑嘻嘻道:「那時候阿囡不知道什麼是怕呢!很小很小的時候,爺爺就帶著阿囡常往這兒經過。」這句可是大實話,她四腳著地的年月,但凡出外,必定是在爺爺背後的藥蔞子裡度過。別說這兒了,斷魂山脈有數算的險峰危澗,她大部份都參觀了個遍。她那爺爺可不是等閒人!
  
  蘇偃聽得咂舌稱讚,也許只有懵懂不知事的幼兒才不知害怕惶恐為何。他只稍稍歇息了片刻,聽見眾兵士呼喊不止,趕緊回了話,歎了一口氣,又認命地打算重新回那崖頂了。
  
  趙婠倒是極乖巧地主動提出回去領人,蘇小少爺卻丟不起這個人,感激小丫頭的好意,又狠狠捏了一把她的小臉,臨出山洞之時,被人在後面丟了石子以表達謝意。
  
  重回崖頂之後,蘇偃將通過崖側小道的注意事項一一講述清楚,安排眾兵士漸次通過,他自己斷後。趙婠機靈地很,見有人進了山洞,便當先在前面領著出發,她稍彎了身子便能行動自如,這些彪形大漢就只能爬著往前進了。一路之上,不時聽見小丫頭隱忍的偷笑聲音。
  
  漸往裡走,山洞裡漸沒有光。趙婠有備而來,從懷裡拿出一枚圓溜溜的珠子,不一會兒,她身邊便有了一星微光,雖不明亮,卻能照見前路。這光卻是給後面眾兵士準備的,她自己其實不需要,黑燈瞎火地一樣可以走出去。如此,一星光芒在前方搖曳,一個孩子領著一群四肢著地的大人,安靜地行路。
  
  蘇偃藉著那星微光勉力觀察著這山洞的內壁,尋思,看洞內並無人工鑿刻的痕跡,莫非此洞是天然形成的?他用力嗅了嗅,只覺得洞內隱約有一股腥氣,又想,看來這山洞裡曾經有過住客,異獸?
  
  這痛苦萬分的行進過程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眾兵士只覺膝蓋酸痛不已,真害怕出去之後,連背都直不起來。總算聽得趙婠天籟般的一聲歡呼,前面光亮閃爍,居然很有些耀目。眾人皆以為那是出口在望了,不禁歡喜,酸軟的身體裡似乎注入了一股強力,爬行起來的速度也加快了幾分,很快便魚貫出了洞。
  
  蘇偃最後一個爬將出來,瞇住眼四下打量,出了此洞,卻又進了彼洞,真正的出口還不知在哪兒,前面更赫然有幾條岔道,彎彎曲曲,一眼望過去,烏漆麻黑。自己爬出來的這小山洞卻原來不過是眾多山洞岔道中的一支罷了。這地方岔路如此之多,也不知道阿囡的爺爺花了多少功夫才能確認出路,不說別的,這份韌勁就令人佩服!
  
  這大山洞極寬敞,一眾兵士頓感開闊許多,唉喲聲聲裡,皆形像皆無地癱坐在地,捶腿的捶腿,敲背的敲背。小趙婠笑瞇瞇地站著,小手似模似樣地敲著小腰,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神色裡透著那麼新奇。
  
  見蘇偃露了面,趙婠顛顛跑過來,狗腿地作勢要給他捶腿。蘇小少爺也著實覺得累了,便學著眾人坐倒在地,任由小丫頭不輕不重地給自己敲著酸麻的大腿。
  
  趙婠道:「師兄,阿囡有些餓了,不如我們吃點兒東西再繼續走吧?」說完,咧嘴一笑,對蘇偃眨了眨眼。
  
  蘇偃一愣,又立時明白,小丫頭竟然藉著飢餓的名頭,實際是體貼地讓眾人多歇息一會兒。人雖小,可別提多懂事,蘇小少爺笑著點點頭,又揪了揪趙婠的小丫髻。
  
  趙婠一路都被人抱著扛著,就只走了一個時辰,精神頭挺足,便趁機咭咭咯咯講起這個山洞因為有夜明砂,所以才被爺爺發現。還拿出那枚圓珠子,告訴蘇偃這是傳家寶,是在黑漆漆的地方能自動發光的好東西。爺爺說,不到迫不得已,不能拿去換吃食。
  
  夜明砂是蝙蝠的糞便,乃是一味良藥。蘇偃聽得直點頭,雖然覺著小丫頭所說是實話,卻不知為何,總有一種別樣感覺。這位山裡最好的獵手兼採藥人的爺爺大人,運氣當真是極好極好呢。至於那顆夜光珠,蘇偃倒也見過,不算什麼珍罕之至的寶物,卻也甚是珍貴,前越的大家公子有這東西也正常。
  
  畢竟急著救人,眾人也只是休息了一刻鐘,簡單填了肚子,又繼續趕路。趙婠領著他們往其中一條岔道去,走了半個時辰,隱約聽見水聲,再鑽出這條岔道山洞,面前橫亙著一條嘩嘩流淌的暗河。
  
  此時雖然仍不太光亮,但眾人已然習慣了黑暗,蘇偃有深厚真氣在身,耳目皆比常人靈光很多,他估摸著,這條暗河只怕得有十幾丈寬,聽那急促的水流聲音,只怕還挺湍急。
  
  趙婠道:「師兄,爺爺扎的木排只怕不能一次性載走這許多人,只怕有五六個人木排便要沉了。」一面說著,她指了指山洞入口處一方大石,蘇偃看見石上繫著粗繩,便明白那定是木排的纖繩。
  
  當下,蘇偃叫兩個人扯著纖繩把木排拉過來,果然木排不大,載上自己並小丫頭,再加兩個兵士便是極限了。
  
  蘇偃皺了皺眉道:「有一部份人要從水裡游過去。」
  
  趙婠把小腦袋搖得撥浪鼓也似:「不行不行。水冷極了,並且這條河很長很長,木排要足足走兩個時辰才能到地方呢。」
  
  蘇偃親手試了河水的溫度,果然觸手如冰,一股寒意從指尖飛也似地竄上來,他一湧真氣,將寒氣輕輕鬆鬆擋在體外,想了一想,卻又不禁放聲而笑。
  
  這條地下暗河,居然是個磨練的好所在。或許對自己而言沒有多大幫助,但對這群三、四品的軍中精銳來說,不斷運真氣以抵抗寒氣,絕對是上佳的鍛煉機會。想及此,蘇偃興致高漲,將眾兵士召在一起,商量完畢後作了決定。
  
  此時包括他自己在內,尚有十六人,分成兩批走,第一批九人,第二批七人。到時候,真氣稍差一籌的幾人先下河,真氣渾厚者則乘木排,等游水的那幾人撐不住了,立即換人。真氣渾厚者在水中能堅持更久,正好給稍差者較長的恢復時間。至於蘇偃,已經決定要爭取從頭游到尾,他的親兵黑蠻也表示要捨命陪公子。
  
  好在眾兵士皆會水,水性雖有強有弱,卻不妨事。趙婠聽了這大膽的主意,驚詫又讚佩地直直盯著他們不放。



  第十章 斷腸谷,斷腸林
  
  未來近兩個時辰都將是強體力活動時間,蘇偃讓眾人再歇息了一會兒,飽飽地將肚皮填滿,並命令從來酒不離身的黑蠻貢獻出視若珍寶的一壺烈酒,與眾兵士共飲,若非趙婠拚命拒絕,只怕也要被灌上兩口。
  
  後一批出發的兵士是相對實力較弱者,所以他們獲得了更多的休息時間,算上來回花費,甚至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覺。而第一批共九條大漢,加上小丫頭片子趙婠,雄赳赳氣昂昂,把精氣神調整到了最佳,準備下河。
  
  他們都穿著軟甲,為了不增加木排的負重量,脫下的軟甲只好繫在木排旁邊,扔在水裡拖著走。趙婠背著小包包,蹲在洞裡看著那一長串起起伏伏的鐵片片,覺著真有趣,咯咯笑個不停。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完成,蘇偃招呼趙婠上了木排,小丫頭片子自動自覺地拿起撐篙,卻被兵士們奪下。她嘻嘻笑著道了謝,一屁股坐倒在木排上,屈起膝,小手撐著下巴,看蘇偃他們游水,突然一拍巴掌,喊師兄扔上幾條暗河裡的魚兒來嘗嘗鮮。
  
  蘇偃游得正暢快,聽見小丫頭這微不足道的要求,哪有不滿足的道理,劈手便扔了兩條巴掌長的魚兒上了木排。趙婠一聲歡呼,餓虎撲食般把魚兒一把搶在手裡,低下頭吭哧便是一口,居然直接生吃起來。
  
  木排上幾名兵士看得目瞪口呆,卻又突然心生酸楚,這丫頭竟饞成這樣兒?正莫名傷感著,趙婠抬頭對他們一笑,揚了揚手中半條魚兒,甜甜道,幾位大哥,這魚兒味道很是甘美,又鮮又嫩,你們也吃點吧!
  
  兵士們哪會與小孩子爭食,忙搖頭說不餓。趙婠卻又道,要是多吃幾條魚兒,不一會兒就能感到腹中暖暖的,身上也不怕寒,是好東西呢。
  
  趙婠笑得天真,木排上的眾兵士與河中的「游泳運動員」們卻都有一種彈死丫頭腦門的衝動。這麼好的御寒方法,怎麼此時她才說?
  
  趙婠在心裡得意洋洋地笑,讓你們逞能,便吃些苦頭罷。
  
  蘇偃笑罵了一聲,也隨著大流,捕了兩條魚兒生吃下肚,還別說,這魚兒雖不大,肉質的確甜美,淡淡的腥味裡別有一種鮮嫩味道。至於吃了之後的效用,他卻沒有多真切的體會,他真氣渾厚,本就不太冷,不過問別的兵士,倒還真有暖身之感。
  
  小小木排水中游,黯黯崖壁兩岸走。趙婠既然不用出力,很快便百無聊賴,與蘇偃說了一會兒話,覺得有些倦了,便在身上蓋著眾兵士的衣物,呼呼睡了過去。
  
  吃得飽飽的,穿得暖暖的。這個夢想終於實現了,小趙婠這一覺睡得踏實無比,木排上的兵士們甚至聽見她那呼嚕嚕小豬兒也似的打鼾聲音。
  
  直睡得神清氣爽,趙婠被人搖醒,原來這條暗河漸漸變淺,兵士們已經可以直起身子踩著河底的礫石步行了。
  
  趙婠趕緊認路,發現未曾錯過路頭才放心地吁口氣,又是一個洞口,她讓木排停住,被蘇偃抱到洞裡去。木排上留下一名兵士,重新回去接人,餘下九人目送著小小木排消失在暗河拐角。
  
  此處也留下一人方便給後來人指路,卻是實力最弱者,正好藉機歇息。其餘七人稍稍運功恢復了一番,便再一次開路。連番折騰下來,這群有深厚功力傍身的大漢都覺得有些吃不消,難為趙婠一個八歲的娃娃,還能保持極佳的精氣神。
  
  趙婠笑道:「阿囡這一路上又沒走多少路,方纔還睡了一覺,自然不累。去找你們的時候,阿囡可累慘了呢。逆流而行最費力氣,這也是阿囡第一次獨自過暗河。」
  
  不管怎麼說,這麼一個小孩子能做到如此地步,眾大漢還是有些小佩服,不住口地誇獎她,黑蠻甚至還說她如今已有寧安敬公主的三分本事了。趙婠極是好奇,不禁相問。
  
  蘇偃微微一笑,說道:「寧安是我姑姑的女兒……我姑姑就是你遇見的那位好看的娘娘。寧安只比你大兩歲,如今跟著清平孝公主殿下習武,據說吃了很大的苦頭。清平孝公主殿下一點兒也沒講姐妹情份,對她很嚴格。她七歲那年,我有一次親眼見到,數九寒天,就只穿了一身單衣單褲站在結了冰的水潭上面練功,整整堅持了兩個時辰,真是不簡單!我七歲時,根本沒有寧安這份堅韌毅力。」
  
  趙婠「哇」地感歎了一聲,眼睛裡面全是欽佩,心裡卻在想,我還被爺爺脫了衣服扔進木桶裡面,架在火上燒過大半天呢,還不是一樣熬過來了?嗯嗯,這位寧安公主倒是有我的三分本事。
  
  小丫頭雖然面常帶笑,因自己懂得的東西著實不少,自然很有些心氣,此時聽見師兄這般稱讚另一個小姑娘,心裡不知不覺便比較起來,並且牢牢記住了寧安這個名字。
  
  蘇偃見她怔怔出神,又道:「等咱們回了京,我一定介紹你們倆認識,你和寧安的性子倒有些相似,想來你們能做好朋友。」在心裡想了想寧安,又想了想趙婠,突然發現這兩個小丫頭其實根本是兩種性格,可是為什麼,自己卻仍然覺得她們就是有相似之處呢?也許一路上,小趙婠從未曾叫過苦叫過累,所以與寧安堅忍不拔的性情相像?
  
  趙婠趕緊大點特點頭,一副恨不得馬上就與寧安玩到一處的模樣,其實心裡卻撇了撇嘴,暗道,她若是對我好,我才與她勉勉強強作個朋友。
  
  這條出洞之路便短了,也沒有分岔,一條道走到黑便行。一行八人行進了大半個時辰,遠遠地有強光刺目,都興奮不已。蘇偃仔細回味,發現行路的方向從鑽進第一個小洞起,似乎一直在往下,他猜測此時出洞定當已到了崖下。
  
  果然,這最後的出口之處縱然不是崖下,卻也不遠了,乃是在極靠近山腳的一截山腰上。眾人從一大叢籐蘿之間爬出來,遠遠一望,好幾個人敏銳地發現,那草叢樹木之間,有一條不太明顯的山路蜿蜒而下。
  
  趙婠仰起小臉兒,對蘇偃笑著說:「師兄,咱們行路的速度可真快呢,太陽下山之前,咱們肯定能看見義父啦!」突然憂心忡忡地蹙起眉尖,「好些天了,也不知義父的傷怎麼樣啦,咱們快些走好不好?」
  
  蘇偃還擔心這丫頭的小身板吃不消,見她如此有孝心,著實高興。黑蠻看樣子同樣很喜歡趙婠,一把將她扛起,扔在肩頭,趙婠笑著扯了扯大個兒的卷頭髮,像個女將軍一般,小手一揮,指揮眾兵士發力前行。
  
  蘇偃並那幾位山野經驗頗豐富的兵士卻都看走了眼,他們以為的那條下山路卻是個障眼法兒。趙婠言道,爺爺親自帶著自己走過這條路,的確能行,可惜呀,繞來繞去只會繞出一條除了絕壁便是危崖的死路。
  
  蘇偃對趙婠的爺爺越發好奇,聽小丫頭的意思,這條死路竟是老爺子有意弄出來的,不明顯,卻又能讓有些許山野經驗的人看出端倪。
  
  這老爺子未免太過警醒了吧?蘇小少爺摸摸下巴,偏頭看了一眼趙婠,高高坐著的小丫頭發現他在打量自己,偏頭對他露齒一笑,一口米粒般的小白牙亮閃閃地,居然有些晃眼睛。
  
  想這多作甚,就算有些秘密,也已經帶進墳墓裡去了,小丫頭片子雖說有些精怪,卻是坦蕩的性子。蘇偃鑒定完畢,將那些猜疑一下拋在腦後,一心一意趕起路來,他也記掛著趙大監的傷勢。
  
  趙婠的爺爺確實是亡越的大家公子不假,可蘇偃沒料到的是,這位老爺子的家門卻有些特殊。而他眼中性子坦蕩的小毛丫頭,心裡的彎彎繞更是不少。
  
  趙婠說的不錯,夕陽西下,肅秋蕭殺冷清的夜晚來臨之前,一行人從另一條道兒繞下了崖,終於來到一座山谷面前。
  
  趙婠指著那山谷道:「義父就在這斷腸谷裡面,進了谷,走不了多遠,你們就能瞧見斷腸崖啦,那些月鼠的窩也在山谷裡呢。」
  
  蘇偃喜形於色,一聲呼哨,眾兵士乾脆快跑起來。趙婠雙手抱住黑蠻的大腦袋,被顛得頭暈腦漲,再醒過神來,這夥人站在一片小林子面前站住不走了。
  
  趙婠氣呼呼道:「跑呀,怎麼不跑啦?阿囡以為師兄當真認得路呢。」
  
  蘇偃乾笑兩聲,待小丫頭發洩完憤怒,這才說道:「奇了怪,這片林子明明看著極普通,我怎麼覺著有些不對勁?」
  
  趙婠的小心肝一顫,對這位便宜師兄的敏銳感覺好一陣發怵。她趕緊脆脆一笑,故意怪聲怪調道:「對啊對啊,這裡面藏著一隻吃人的大怪獸!師兄,阿囡好害怕呀。」
  
  被她這麼一嘲笑,蘇偃也覺得自己有些多心,眼前明明就是一片最普通不過的小樹林。當下他不再遲疑,率領眾人穿過小樹林,沒有任何異常發生,平平安安的,蘇小少爺越發覺得自己的疑心病犯了。
  
  趙婠卻偷偷吁了口氣,呯呯亂跳的小心肝緩緩恢復正常。斷魂谷裡的這片小林子可不是天然生成,卻是被人有心有意栽種的,其中伏有機關無數。若不是她出谷之前將機關總閘給關了,哼哼,別說這區區幾號人,便是大軍壓境,只怕也有來無回。這斷魂谷的凶險之處,只在斷魂關之上,不在其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7-21 05:43 AM

  第十一章 一個病,一個傷
  
  八品強者對危險的敏銳感覺絕對遠絕常人,黑蠻對這片林子的莫名悚然也從側面證明了這一點。要知道,黑蠻來自大洪荒之野,那兒危機四伏,稍有不慎便是魂飛魄散的下場。何況,能成為龍山與雲上古澤的外圍嚮導,黑蠻對危險的感知甚至可以說只在蘇偃之上,不在其之下。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竟都決定若有空閒,定要仔仔細細地探察一番這片小樹林。趙婠偷偷將二人異樣的神色看在眼裡,心裡不由警鈴大作,想著千萬不能讓他們看出什麼東西來,否則,為了保住這兒的秘密,說不得,只有狠下辣手!想著,她眼簾低垂,傷心不已,這便宜師兄對自己挺好呢,不到萬不得已,還真的不想殺他。
  
  也不知道這小丫頭哪裡來的莫大自信,居然有這個把握要得了八品強者的性命,蘇偃可不是重傷瀕死的趙奚。
  
  斷腸谷的植被與谷外截然不同,季節似乎尚停留在春夏之時,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眾人也很明顯地覺著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迎面吹來的風軟綿綿,毫無肅殺寒冷之威。
  
  趙婠一路指著方向,又奔了大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了當初她見到趙奚的地方。初到了,一驚且一愣,那地方亂石依舊,卻杳無人蹤,趙婠差點兒就哭出聲來。眼看蘇偃等人的臉色越來越沉,隱隱有寒意亂竄,她驚恐交加。
  
  焦急慌亂不已,趙婠放聲大喊「義父」,山谷裡響著她陣陣尖銳淒厲帶著哭腔的回音。好在,很快便有一聲低沉的呼喚及時傳到眾人耳中。蘇偃更是立時找到了聲音的來處,宛若一隻大鳥撲過去,劃拉開一堆亂草泥土,把趙奚給挖了出來。
  
  堂堂趙大監居然被栽花一般種在了地裡,渾身上下泥濘不堪,根本沒有一位九品上強者應有的風儀。
  
  趙婠慌張地搖著雙手,連連道:「不是阿囡幹的,這絕不是阿囡幹的!」
  
  蘇偃從懷裡掏出準備好的丹藥塞進趙奚嘴裡,有閒心回了一句:「知道不是你,放心吧。這大概是趙大監的獨門療傷之法。」
  
  趙奚的臉色比起趙婠初離開時還要憔悴蒼白,趙婠留下的那點兒吃食根本不足以提供給他充足的能量。等到傷勢稍有起色,他便尋了個大坑,費盡力氣才把自己栽了進去,運功法借土地裡的一點兒濕意,勉強療傷。
  
  趙婠怯怯走過去,蹲在地上看趙奚,小臉上又是汗來又是淚,楚楚可憐。趙奚吞下丹藥,睜眼見趙婠淚汪汪地盯著自己,安慰地對她一笑,輕聲道:「好孩子不怕,義父沒事,你辛苦了,且歇歇。」說罷便閉目化解藥力。
  
  趙婠見他神情雖萎靡,說話的聲音反倒比自己離開之前要有力了一些,終於徹底放下心來,全身心一鬆,只覺後背上冷嗖嗖地,小身板一顫,立刻響亮之極地打了個噴嚏。
  
  這下可不得了,一個又一個,足足打了七八個噴嚏才止住,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頭面漲紅,趙婠只覺得渾身都散了架也似,難受之極,一時癱軟坐下爬不起身。蘇偃覺著不對,用手一摸,小丫頭的額頭熱得燙手。
  
  「丫頭,你發燒了怎地也不說?」蘇偃責怪,心裡卻後悔不迭,趙婠身體再強健,那也只是個八歲大的娃娃,幾日趕路,沒有好好休息,再加上衣衫單薄,又從那寒涼入骨的暗河上來來回回,只怕寒氣早已襲入心脈,只是此時才發作出來。
  
  趙婠小嘴一撇,本就難受得厲害,又被蘇偃立起眼睛數落,覺得別提多委屈,小腦袋瓜子陣陣暈眩,眼睛一翻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蘇偃大驚,卻又束手無措,若要對付那刀槍創傷、斷手斷腳之類地他倒是在行,可這傷寒發燒他就得抓瞎。不過,一點常識還是有的,當下忙從壺裡倒出清水,撕破衣衫,濡濕了覆在趙婠腦門上,以圖能降下溫來。
  
  趙奚仍自運功療傷,不方便給他接上斷骨,只有暫緩。此時眼看天已擦黑,一行人不能就此露宿野外,又擔心後頭接應的人,蘇偃見眾兵士無所事事便開始分派人手幹活。
  
  從那小山洞裡出來時,便做了記號,後隊的人應該能看得到,不過穩妥起見,蘇偃還是讓一名兵士回轉接應。又叫了幾人迅速清理出一片空地,砍伐大樹枝葉,倚著崖壁勉強搭出個篷子,以防夜裡下雨。
  
  另幾人卻是在谷裡尋找吃食並清水,雖然每個人懷裡都揣著足足七天的乾糧,但眼下一個重傷一個病號,只怕難以嚥下這些粗糙乾澀的吃食。蘇偃想著若能熬點熱湯喝,小丫頭大大地發一身汗,說不定燒一下便退了。
  
  可惜這荒野之地,上哪找鍋去?蘇偃看著兵士們撈來的幾尾魚並幾隻射下的鳥兒一籌莫展。說到底,他是那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行軍打仗也自有人侍候飲食,自然不懂這些。
  
  幸甚兵士中有一名獵戶,深諳山野炊食之道,先找到一個石窩,搬了來清洗一番,用幾塊石頭架起灶,將就著能熬湯。又砍來幾竿竹子,中間一段段截開,正好做碗,筷子卻是不必著意準備的,取兩根樹枝便得了。
  
  這兵士還粗識藥性,在山谷裡無意間踅摸出一味草藥,具寒涼降熱之性,嚼了給塞進趙婠嘴裡。小趙婠那不愧是山裡春風吹又生的草根娃娃,雖然昏迷中小臉兒被苦得皺起來,卻沒把那草藥給吐出去,乖乖地嚥下。看得蘇偃並眾兵士好一陣吁噓。
  
  趙奚運罷兩個時辰的功法,悠悠醒過來,看見篝火已燃,火上一隻石鍋裡骨嘟嘟冒著熱氣,一股濃香撲鼻,他不禁忽生恍惚,半響才回過神來,自己終是保住一條命了。
  
  蘇偃聽見他腹中饑鳴如鼓,,忙扶起他半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餵他喝湯吃麵餅。趙奚扭頭四顧,卻不見趙婠,不由相問。蘇偃哪敢隱瞞,老老實實講了,趙奚輕歎一聲道,可苦了這娃娃。
  
  又聽蘇偃講,老皇帝感趙婠救人送信之德,賜下「婠」字作名,趙奚一行老淚奪眶而出,硬是要掙扎著向西秦那方向磕頭,被蘇偃強勸住,只好恭恭敬敬地點了三點頭,大聲道謝皇恩。
  
  瞧見此情此景,蘇偃並眾兵士都暗想,趙大監對陛下忠心耿耿、滿腔摯誠,當真是我等傚法之榜樣。聽見趙奚問起皇長孫公子曄,蘇偃笑道:「那臭小子吃了些苦頭,算是撿回一條命來。聽他說,多虧了方由偷偷跟著去了,否則只怕也凶多吉少。我們臨出發前,他托我告訴您,說等您回了營,他一定要來敬茶謝過救命之恩。若不是您將他扔出埋伏圈之外,再有一百個方由跟去也白搭。」
  
  趙奚連聲道萬幸萬幸,又說不敢讓皇長孫敬茶,那是老奴份內事,不過心裡卻冷笑不已。
  
  許是那藥草有了效果,也許是香味勾起了饞蟲,眾人正說著吃著,小趙婠嚶嚀一聲,竟醒過來了。趙奚並蘇偃都是大喜,小丫頭勉強睜開眼,先說了一聲「喝水」,接著聳聳小鼻子,又道了「餓」。黑蠻見少爺脫不開身,便上前把趙婠抱過來,與趙奚並排躺著。
  
  趙婠的小臉兒仍有些發紅,可精神健旺不少,就著火光偏頭看趙奚,細聲問:「義父,你可大好了?」
  
  趙奚見她病成這樣,還記掛著自己,心裡一暖,柔聲道:「好孩子,義父好多了,你別說話,吃點兒東西睡一覺,明天病就好啦!」
  
  趙婠懂事地點點頭,就著黑蠻的手飲了幾口水,又喝了點肉湯,胸腹間暖洋洋地,不知不覺間又睡過去。
  
  趙奚重傷方有些起色,精神也自睏倦,與蘇偃說了一會兒話後沉沉闔目而眠。蘇偃一一安排好夜間值守並接應後來隊伍的事宜,眾兵士依令而行。到得半夜,那另一隊人馬也自來到,都是又倦又乏,胡亂吃了些東西,紛紛倒頭便睡。
  
  第二日天氣有些陰沉,谷裡刮起了涼風。趙婠的燒果然退了,只是人還有點兒無精打采,她央黑蠻抱著自己,在山谷裡轉了一圈,找了幾味草藥嚼下。等回轉營地,蘇偃已經在為趙奚正骨上藥,趙婠坐在地上看得一本正經,眼睛亮閃閃地,居然對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一點也不感到害怕。
  
  蘇偃一想便釋然了,這孩子從小在山裡玩大,又有個好獵手的能幹爺爺,手把手教給她不少東西,別說是看了,只怕讓她親手宰殺野物、剝皮取肉,那定然也是不怵的。
  
  趙奚卻是心中酸痛,八歲,當是偎在爹娘懷裡撒嬌的年紀,我大越的遺族卻小小年紀便品嚐到世態艱難,為活命苦苦掙扎,可憐可歎。又轉念,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孩子若好生養著,以後未必不是君上的莫大助力。
  
  這二人卻不知,小趙婠一面看,一面卻在心裡品評,只覺得蘇偃的手藝比起自家爺爺那可真是地下天上,差得沒法兒比。若不是爺爺說凡事多看多聽多問少說實話少露本事,她還真想把蘇偃撥到一旁,捲起袖子自己上,只怕都比這便宜師兄幹得好些。
  
  所以,沒多久,她便懶得看了。



  第十二章 斂人心,兵鋒指
  
  到了這日下午,趙婠重又活蹦亂跳,不過巴掌大的小臉兒越發顯得尖了。可是趙奚的傷勢卻時有反覆,他自己所備的療傷藥當日墜崖之時,隨著藥瓶的破碎失落了許多,沒有留下幾顆,而蘇偃帶來的丹藥雖好,奈何不對症,效果不大。
  
  趙奚有意隨眾人回轉軍營,可蘇偃不肯,言道這回去之路頗多艱險,趙大監傷重,只怕回了營又丟了半條命。更何況,蘇偃將趙婠所說可上斷腸崖之法和盤托出,趙奚驚異之餘也猶豫起來。
  
  這一日,眾人依趙婠的指點,捕了一窩月鼠,取其腳上蹼用谷中特有的一種樹汁熬製了粘性極強的膠,果真粗糙地製出了一張吸蹼,用在斷腸崖那滑不留手的崖壁上真的大有奇效。一眾西秦兵士歡聲雷動,恨不得立時把山谷裡所有的月鼠都抄家滅族,斬盡殺絕。
  
  最後商量來商量去,蘇偃留下眾人照顧趙奚,自己帶著那張吸蹼親自跑一趟回去請示皇帝,想必此時營中也已經有了計較。
  
  不說蘇小少爺如何回轉大營,趙婠與眾兵士一心一意地照顧趙奚。她對這山谷熟悉之至,當下棄了那樹篷不用,引著眾人到了谷裡一處所在,告訴眾人是往日爺爺與她入山的落腳之地。
  
  這卻是一個地面之下的大坑,坑極大,也不知是怎麼形成的,別說十幾號人,便是百來人也能容得下。一條斜道連通著地上地下,入口之處是一個只容一人通行的洞口,用極厚的草氈作掩,草氈之下橫著一塊石板,牢牢托著草氈不讓它掉下去。
  
  眾人魚貫而入,只是把趙奚抱進去時費了些周折,等到了坑底,眾人四下一掃,灰撲撲的坑地上有一塊黃綠之色,卻是一些乾草厚樹葉,想來必定是趙婠與她爺爺歇息之地。
  
  自然此處寶地讓給了趙奚,趙婠也跟著享福,這些乾草厚樹葉還有一股淡香,細細一看,其中竟夾雜著不少藥草,有些能安神定心,也有些能驅除蛇蟲鼠蟻。
  
  趙婠黯然道,爺爺半年前過世後,她便一直在此地過活。村裡人自家都艱難,壯勞力不是拖家帶口逃去別處,就是被捉進斷魂關充作勞役,村裡只剩下老弱病殘,不可能有餘糧施給她,她只有入山尋食裹腹。
  
  一面說著,她一面順手之極地把小包包放在靠著坑牆的小角落裡,又想起什麼,重新拎起小包,從裡面掏出幾枚果脯並飴糖,獻寶也似地捧到趙奚面前:「義父,這是師兄給阿囡的!阿囡吃過,又香又甜,義父也吃。」
  
  趙奚身為元英殿大監,雖說只服侍皇帝一人,並不掌握宮中內務大權,但何人敢小瞧於他?那些上趕著奉承的人有如過江之鯽,若非他性情冷淡、除了皇帝便連眾皇子都不假辭色,巴結拉攏的人將更多。
  
  只不過,人家送上的禮物無不是珍奇昂貴之物,卻從來沒有如趙婠一般,珍而重之地捧上小小的幾塊果脯並飴糖。
  
  這卻是孩子一番珍貴無比的情意,趙奚自然知道,想趙婠連肚子都填不飽,何從吃過如此香甜的零食?她明明饞得要死,還能與自己分享,可見這孩子的心性。
  
  趙奚笑著摸了摸趙婠的頭,也沒有拒絕,果脯並飴糖都揀了一塊嘗了,誇讚好吃,又道自己有傷在身,這些東西卻不能多吃,還是小阿囡自己吃吧。
  
  趙婠讓了幾讓,扭頭看了一看,又請黑蠻並眾兵士吃,眾人紛紛道謝推辭。趙婠人小鬼大,知道東西少不好分,大家也不會和孩子爭食,便慨然許諾,等師兄答應自己的零食都到了荷包裡,再請眾位大哥一起品嚐。
  
  趙奚老懷大慰,越看趙婠越愛,這孩子天生親和力極強,一張小臉兒時時帶笑,嘴巴又甜,討喜之極,一眾兵士沒有不喜歡她的。趙奚愛屋及烏,收起往日寒肅嘴臉,對眾兵士也是和藹可親,甚至一些兵士大著膽子求教,他也耐心地指點了一番。
  
  眾人就此落腳,自然各有各的事兒幹,只有趙奚並趙婠兩個閒人。趙奚運功療傷之餘便給趙婠講些山外之事,聽得小丫頭如癡如醉,欲罷不能,尤愛聽那起爭勇鬥狠的武林逸事,還直嚷嚷要隨趙奚習武,以後好幫著義父打北燕人。
  
  趙奚倒真是動了教趙婠武功的心思,決定等回到京城後,請人摸摸趙婠的根骨,看看資質稟賦如何。此時閒得無事,便令兵士中實力最強的黑蠻教趙婠一些粗淺拳腳功夫。
  
  趙婠學得不亦樂乎,嘻嘻哈哈,快活無比。
  
  過了一日,有兵士前來相報,有一大彪人馬往斷腸谷而來,眾人皆緊張不已。等那些人馬走得近了,方認定果是自家人,當先那員小將不是蘇小少爺又是誰?
  
  被領進谷裡,蘇偃等人也入了大坑之中,趙奚定睛一看,走在最前面的不是蘇偃,竟是當今的七皇子宜王殿下,趕緊掙扎著欲起身見禮。
  
  宜王三步並做兩步搶上前,攙住趙奚急道:「趙師快快躺下,小心傷處。」
  
  趙奚也不矯情,這位宜王殿下他可正經教了三年,平日裡見了面也是不行禮的,不過此時卻越發不能放肆,他恭聲道:「不知殿下駕臨,老奴不曾迎迓,還請殿下恕罪!」
  
  宜王搖頭苦笑:「趙師,你仍是如此客套見外,本王都懶得說你了。傷勢恢復得可好?本王帶了些對症的良藥,想必有用。對了,這便是趙婠?」摸了摸一旁站著的趙婠的小腦袋,宜王笑道,「這一路上,小蘇可沒少誇你,當日本王不在,如今不能少了一份見面禮。」說著話,宜王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遞給趙婠,卻是一方小小的白玉印鑒,剔透玲瓏,瑩潤可愛。
  
  趙婠一看便喜歡上了,無它,這東西肯定能換很多吃食,這位留著兩撇小鬍子的帥大叔可比皇帝老兒要大方多了。
  
  宜王見趙婠眼裡已露出渴望,卻又不伸手接,便道:「丫頭,拿著吧。本王在京裡有兩間專賣各種零食的鋪子,味道極好,你幾時想吃便吃去,完了給人看這個印鑒,無須會帳。」又對趙奚笑道,「趙師,趙婠既是你的義女,喊本王一聲師兄定當不錯。本王這份見面禮只是些吃食,不值什麼。」
  
  趙奚看了一眼趙婠,輕輕一笑道:「殿下真是太抬舉老奴了,既如此,老奴便代趙婠收下這份見面禮。婠婠,快謝謝殿下。」平時趙奚都喊趙婠的小名兒「阿囡」的,今天皇子駕臨,自然得用陛下御賜的名字以示尊敬。
  
  趙婠趕緊響亮地大聲道謝,接過那枚印鑒小心地放在懷裡,小臉樂開了花兒。又機靈地跪下欲磕頭,卻被宜王一把拉住,在小臉蛋上捏了一捏。趙婠腹誹,又一個便宜師兄,又捏人家的臉。
  
  趙婠聰明得很,見西秦連皇子王爺都來了,定是自己的方法引起了他們的興趣,之後他們要說的事兒定是與如何上斷腸崖有關,這卻不是她感興趣的東西了。
  
  告了罪,趙婠跑到一旁去尋黑蠻玩耍,這大個子天天與趙婠教在一處玩在一處,已是眾人當中除了趙奚、蘇偃以外,她最親近的人。
  
  「黑黑,你在幹什麼?」躡手躡腳走過去,卻見一干西秦兵士探頭探腦,直往坑底另一個方向瞅。趙婠這麼一喊,把黑蠻等幾人嚇了一跳。
  
  黑蠻把趙婠甩到肩膀上,輕車熟路地駝起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道:「別吵吵,囡囡你看,那個白鬍子老頭兒就是咱們西秦機關供奉院的周大匠,另外四人都是他的弟子。」
  
  趙婠眼一亮,機關大匠?她立時感起興趣,牢牢抱住黑蠻的大腦袋,伸長身子去看,又問黑蠻:「漂亮的姐姐也是嗎?」
  
  黑蠻憨笑兩聲:「囡囡,那是當朝的寶敬公主,你可不能喊姐姐。」把趙婠扯下來,抱在懷裡,嘿嘿笑道,「不過也許以後能喊師嫂。」
  
  趙婠眨了眨眼,狐疑問道:「什麼師嫂?」
  
  黑蠻滿臉神秘,一副「一般人我絕不告訴」的神情,壓低聲音道:「寶敬公主心儀於咱們少爺——你的師兄,聽說這次回京就要賜婚了!」
  
  趙婠轉了轉眼珠子,嘻嘻笑道:「黑黑,放我下來。」
  
  黑蠻依言放下她來,只聽趙婠大聲響亮地叫道:「師嫂嫂!」
  
  這坑裡頓時回音四起,全是清脆的「嫂嫂嫂嫂」之聲,眾人嚇了一跳。那邊正湊在一處細商的五人扭轉頭,一眼便瞧見,一個小丫頭片子啪嗒啪嗒跑過來,站在寶敬公主面前,仰臉又喊了一聲:「師嫂嫂!」
  
  一干人等全愣在當場,作聲不得,都偷偷去瞧寶敬公主的表情。另一邊,驀然一聲大笑,卻是宜王捧腹而樂,蘇偃的臉火燒一般,僵硬著身體,心裡把臭丫頭罵了一萬三千遍,發誓一定要拎過她來打屁股。
  
  師嫂嫂——這下,不想娶也不成了!蘇小少爺在心底一聲哀嚎,我蘇某人的青春全葬送在小丫頭的臭嘴裡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7-21 05:44 AM

  第十三章 機關術,我所願
  
  寶敬公主,宏武帝第十女,現年正值雙九年華,生得容貌綺麗,甚是嬌美。以她的公主之尊,原本無需跟來此處吃苦頭。無奈,她自小顯露出幾分機關之術的天份,被當作未來的皇室機關大匠培養,其母更由此被封為正二品的韶華夫人。
  
  寶敬公主拜在西秦皇室機關供奉院的周明禮大匠門下,已學了周大匠三分本事,能夠獨自製出一柄三人機關強弩。此次北伐斷魂關,周大匠留下大徒弟看家,帶著自己餘下的弟子隨軍,她也跟著來了。
  
  被趙婠如此突兀地當眾這麼一叫嚷,寶敬公主雙頰飛紅,不禁更添了幾分艷色。一挑秀眉,她便要發作,厲聲斥責這胡言亂語的小丫頭,心裡忽然一動,想起事來,便緩了臉色相問:「你可是趙婠?」
  
  趙婠乖巧地直點頭,小臉兒突然皺成一團,顯得又害怕又憂愁,怯怯道:「公主殿下,你莫非不喜歡阿囡喊你師嫂?可是黑黑明明說,你很快就會和蘇師兄成親,不就是阿囡的師嫂嫂呀?」
  
  小孩子稚氣的神情消減了寶敬公主的怒火,她當日也不曾看見趙婠,後來聽蘇賢妃說起,自然知道趙婠已經成了趙奚的義女。此時再想起那「師嫂嫂」三字,寶敬公主心中一甜,面上不禁滾燙,瞟了不遠處那英挺俊朗的身影一眼,再看趙婠,覺得這小丫頭怎麼這樣可親可愛呢?
  
  寶敬公主彎下腰,笑道:「你被父皇賜了名叫『婠』不是?我就喊你婠婠,你叫我寶敬姐姐好了,那個……」臉上紅得要滴出血來,聲音變得極小,湊到趙婠耳朵旁邊細聲道,「師嫂嫂要以後再叫呢。」
  
  趙婠鬼精鬼精,也小了聲音悄悄道:「那沒人的時候,阿囡便喊寶敬姐姐……師嫂嫂!」
  
  寶敬公主抬眼一瞧,小丫頭歪著腦袋笑嘻嘻看著自己,那又調皮又狡黠的樣子活像一隻小狐狸。寶敬公主又氣又樂,伸手不客氣地擰了一把她的臉蛋,趙婠皺著眉頭開揉,那幽怨神情逗得公主咯咯直笑,從袖子裡摸出一樣東西塞在她手裡。
  
  趙婠低頭一瞧,竟是一個木頭雕的小狗,坐在地上,抬頭望天,活靈活現。她心裡一動,小手摸了摸,立即便確認這是一隻機關小狗,自然她不會說破,抬起頭,天真地問:「寶敬姐姐,這隻小狗好可愛,是你買的麼?」
  
  寶敬公主蹲下身子,拿過那小狗,開動底下的機關,把它放在地上。小狗便四肢著地,往前一竄一竄,跑動起來。瞄一眼趙婠,見小丫頭看得目瞪口呆,不覺有些得意。
  
  趙婠的眼光隨著那小狗一直往前,直到它不動了為止。猛地抬起頭,一把抱住寶敬公主的胳膊,她大聲叫道:「寶敬姐姐,師嫂嫂,好嫂嫂……」
  
  寶敬公主被趙婠叫得渾身發軟,臉上紅暈不消,趕緊摀住她的嘴,跺腳直道:「別喊啦,別喊啦!」見眾人雖各忙各地,卻都隱有笑意,不覺越發害臊,忙忙地看一眼那人,正好與之目光相對,寶敬公主這下羞得連腳丫子都紅了。
  
  趕緊垂下頭,正好瞧見趙婠在自己手裡掙扎,一張小臉也是通紅,寶敬公主鬆開手道:「婠婠,別喊了,你要什麼,只管說就是。」
  
  趙婠大大喘了幾口氣方道:「我要學!」
  
  「學什麼?」寶敬公主莫名其妙地問,眼光一閃,落在那只機關小狗身上,「要學怎麼做機關狗?」
  
  趙婠重重地點頭,小臉兒上一片興奮之色,抱住寶敬公主不住地央求:「寶敬姐姐,求求你,教我吧,好不好?我也要做一隻小狗,還要做一匹小馬,一隻小鳥……」
  
  「好啦好啦。」寶敬公主見她說個沒完沒了,忙制止她,卻又犯了難。她自己都還在學藝,怎麼可能收徒?可是不答應她,先不說小丫頭惹人喜愛,單只說蘇偃對這丫頭不錯,自己就得要好好想一想。嗯,她是趙大監的義女,此番還立下不小的功勞,聽蘇母妃說,似乎也入了父皇的法眼。不如我先教她做一些小玩物,她若真有些天份,想必趙大監也不會看著不理。
  
  寶敬公主打定了主意,便道:「也罷,這些天若是無事,我就抽空教你做一隻機關小狗。不過,你可不許說苦道難。」
  
  趙婠使勁點頭道:「寶敬姐姐放心,阿囡一定用心學。不知道怎麼回事,阿囡一看那只木頭小狗居然能在地上跑,就很想很想弄清楚它為什麼能跑。」爺爺說過,機關之術,自己於那基礎之道一竅不通,腦子裡填進去的東西只知道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這樣不好,很不好!所以有機會,一定要學那機關原理,以求融會貫通。
  
  現在,有了這麼一個機會,怎麼能不死死抓住?趙婠在心裡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位師嫂嫂哄得暈頭轉向,讓她把自己想知道的東西一股腦地倒出來。最好是也能拜那個勞什子周大匠做師父,這樣,若是以後自己無意間露出什麼馬腳,也就有了掩護。一個天資高的小孩子總不會比一個天生就懂高深機關術的小孩子嚇人!
  
  趙婠既打定了主意,對寶敬公主越發親近,一味地黏著她,就連周大匠抓緊時間授徒時,也緊緊跟著。寶敬公主對這條小尾巴實在無法,好在周大匠為人和善,並認為自己所傳授的內容對趙婠來說太過高深,縱使聽去也無妨,便默許了趙婠歪在寶敬公主身旁偷聽。
  
  果然,還未聽多久,趙婠便打起了呵欠,後來乾脆趁人不注意偷摸溜走。寶敬公主搖頭一笑,不去理她。
  
  誰人也不知,趙婠想學的是那機關之術最基礎的原理,周大匠所謂的高深內容對她而言,即使不算頂尖,也可排得到中等之列,不是她想要的。她自然聽得無趣,甚至周大匠所授有一二錯處或者有更好的解決機關難題之法他卻不知,她心裡明白,又不能說出口,覺得實在憋氣,只有跑走。
  
  見那邊趙奚、蘇偃並宜王言笑晏晏,不像商量正事的樣子。趙婠便顛顛回到趙奚身邊,狗腿之極地問義父渴不渴餓不餓,又舉起小拳頭給他東敲敲西敲敲。趙奚失笑道:「你這孩子,有事便直說,義父但凡辦得到,一定答應。」
  
  趙婠大喜,先趴在地上給趙奚磕了個頭,這才道:「義父,阿囡想學機關之術!」
  
  趙奚一愣,想起方纔她纏住寶敬公主不放的情景,似乎比跟隨黑蠻習練拳腳功夫要熱切得多,不由道:「你真心想學?不是見了那機關小狗好玩?」說著,卻看了蘇偃一眼,把個蘇小少爺看得面紅耳赤。
  
  趙婠認真地點點頭:「義父,阿囡真的很想學呢。一看見那隻小狗,阿囡就像……就像……」她想了想,方道,「就像餓了半個月,突然有個白面饅頭出現在阿囡手裡一樣!」
  
  好吧,看樣子這孩子是當真對那機關之術感興趣了。趙奚指了指蘇偃並宜王道:「你既喊他們師兄,那這個忙他們便要幫。」
  
  趙婠不懂他什麼意思。蘇偃並宜王卻是喜出望外,這就表示,趙奚承認了他二人弟子的身份,從此以後,他必當傾囊以授,將自己成為九品上強者的所有心得經驗、並拿手招數教給二人。這對蘇偃和宜王來說,真是天大的喜事,須知西秦宮室內,除了那位生人與熟人皆勿近的清平孝公主,就只有趙奚這一位九品上強者了!
  
  蘇偃與宜王對視一眼,由宜王開口道:「如今在外不便,等回到京城,嬴礡與師弟一定鄭重舉行拜師大禮。」原來宜王以本王相稱,如今落定了師徒名份,便自呼己名以示尊師。
  
  趙奚搖了搖頭道:「拜師之禮大可不必,殿下與蘇校尉向老奴磕個頭便全了師徒之道。老奴身受重傷,已損了根基,便是傷癒只怕也不能發揮全盛之時的功力。西秦需要更多強者守護,便是無有婠婠欲學機關術之事,老奴也會將畢生經驗全數教予你們。遍觀西秦宮室軍中,清平孝公主門下為時尚早不便評說,除此之外,有希望成就九品上者,老奴只看好你二人,你二人須努力!」
  
  趙奚雖身有殘疾,又是宮中之奴,但他卻是皇帝一人的奴才,有「非帝不禮」的特權,除了皇帝也無人支使得動他。更兼他武學天賦奇高,有人說,若非已殘,趙大監只怕大宗師之境都已到達。不管怎麼說,趙奚此人在西秦宮中的地位崇高,他一介閹宦,能理直氣狀地要皇子和皇妃之侄向自己磕頭,而這二人居然毫不以為忤,便可見一斑。
  
  蘇偃並宜王聽了他這一番飽含憂國之心的言論,更加心悅誠服,當下毫無猶豫,趴在地上,呯呯呯給趙奚足足磕了三個響頭。趙奚也不再多說,重新叫趙婠給二人見禮,趙婠同樣給二人磕了頭,又得了二人日後重新補見面禮的承諾,她卻提出,什麼也不要,就想學機關術。
  
  趙奚與宜王看著蘇偃直笑,蘇小少爺漲紅了俊臉,在正式的小師妹充滿希翼的眼光中敗退,乖乖地去尋寶敬公主,想著托她與周大匠說上一聲,看能不能讓趙婠先做個記名弟子,學一學基礎之術。若是小丫頭當真有天份,還請周大匠看在宜王與蘇賢妃的薄面上,收下這個小徒弟。



  第十四章 心兒靈,手兒巧
  
  這機關之術,西秦北燕東魯三國都很看重,只因原先的大越朝機關之術便深受重視,天機閣當年可是大越第一門派。
  
  機關之術玄奧莫測,用於軍事上可建造各類機關器械,設置各種機關陣地,於攻城掠地、守土衛邊有莫大助力,別的不說,這斷魂關便是最傑出的作品;若用於建築建造,那更是守護奇珍異寶的好幫手,亡越眾高門大族,哪一家都有由重重機關保護的家族重地。
  
  可惜啊,隨著大越的覆亡,天機閣樹倒猢猻散,其中收藏的秘法圖紙也散落無蹤。更且,這天機閣傳說實際由大越皇室掌控,其中至少有四分之一的弟子根本是皇室中人,或者與皇室瓜葛不清。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天機閣裡眾多機關匠師在戰爭中死的死傷的傷,宗門中的一干主要人物、精英幹部絕大多數了無音訊。到了塵埃落定之時,從天機閣流落至江湖的機關匠師中居然找不到幾個核心弟子,絕大部份是初習藝沒多久的菜鳥。這便是如今機關之術大不如前的原因。
  
  因此,深諳機關之術的大匠備受三國皇室的尊敬,從來都是不遺餘力地招攬,以求一一破解當年大越朝各類威力極大的機關器械、機關陣法的圖紙和設置方法,並爭取重現它們。據說,如今的三國國內都還有一些亡越的遺跡,因其內遍佈機關,所以這些遺跡內到底藏有什麼寶物都還不知道。
  
  這些遺跡,最著名的有位於西秦雍城的夏宮中和殿、北燕皇宮禁地以及東魯錦繡書院裡的琅環閣。其實,舉世最傑出的機關建築除了斷魂關應屬亡越皇宮上極殿,可惜,這座無與倫比的偉大宮殿被再無回天之力的越皇室舉一把火,焚燒得一乾二淨。
  
  機關大匠們願意被皇室供奉,很大的原因便是為了這大大小小的機關遺跡,在破解遺跡奧秘的同時,也求能從中學得一二精粹之術。至於收徒傳授,那就得看弟子的資質以及大匠們的心情了。
  
  寶敬公主聽蘇偃訴說時,一直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盯得蘇小少爺都有些狼狽了。寶敬公主對自己的心意,蘇偃不是不知道,他對這位性情爽朗、毫無架子的公主也不無好感,只是他沉醉於武道,一心想攀上那武道巔峰,委實是不想如此之早便成親。
  
  可惜,一切都讓小丫頭片子給攪黃了。蘇偃在心裡悲歎,事已既此,那便順其自然吧。打定主意,蘇偃想了一想,招過黑蠻,對他耳語幾句。待黑蠻屁顛屁顛拿過那東西之後,一腳踹走悶笑的親兵,蘇偃把一柄造型古樸的長刀遞給寶敬公主。
  
  蘇小少爺俊顏微郝,吶吶道:「公主殿下,我也沒帶啥好東西,這把刀是我第一次上戰場,親手斬殺北燕軍中一名大將所得的戰利品,便送予殿下作謝禮。殿下也看見了,方才宜王殿下與我正式拜在師父名下,趙婠如今正經是我的小師妹。所以,還請殿下在尊師面前多多美言,務必達成小師妹的心願。那孩子身世淒苦,師父極為憐愛,頭一次有事吩咐,我這個做人徒弟的可不能辦砸了。」
  
  寶敬公主咬著唇,歡喜地眼裡都開出花來,劈手便奪過長刀,雙手緊緊抱在懷裡,似乎生怕蘇偃反悔又要回去。她痛快之極地答應道:「你放心!師父最疼我,這事兒包在我身上!」頓了頓,又羞羞道,「見玉哥哥,以後便叫人家的名兒,公主殿下什麼的不要再喊了。」
  
  這一聲嬌嬌的「見玉哥哥」叫得蘇小少爺心魂一蕩,越瞧寶敬公主越中意,重重地一點頭,乾乾脆脆地應了一聲:「是。如此蘇偃便放肆了。」低柔了聲音輕輕喚道,「珞兒。」
  
  寶敬公主的芳名是嬴珞,聽得意中人這滿含柔情蜜意地一喊,公主殿下只覺身子輕得都要飄起來。她從小愛慕蘇偃,如今終於得了回應,不日便要修成正果,那心兒歡喜地簡直就要爆炸開來,抱著定情的長刀,腳步輕盈地飄著走了。
  
  幹啥去?親親的見玉哥哥第一次開口,那無論如何都要把事情辦成啊!寶敬公主緊緊握著小拳頭發狠。
  
  轉過天來,寶敬公主飛快地跑來,告訴蘇偃她終於說動了師父,同意先收趙婠作記名弟子,由自己教給她入門之術,等回轉京城,經過考較後再收做正式的入室弟子。
  
  雖然沒能一步達成目的,但當年寶敬公主也是從記名弟子才成為入室弟子的。畢竟,機關之術是門關係重大的大學問,可不能隨便收個人傳授。
  
  說完,寶敬公主又羞羞地塞給蘇偃一樣東西,卻是一個精美之極的紅玉香籠。通體鏤刻著花紋,可以看見裡面盛放香料的銀勺。這玉香籠好看倒在其次,最奇妙之處在於,無論怎麼擺放,香籠裡面的銀勺都是勺口朝上,裡面安放的香料半點兒也不會撒出來!
  
  寶敬公主道:「這也是我學藝後初次動手做的小玩意兒,一直都帶在身邊。雖然沒什麼精巧機關,卻暗含中正平和之道,裡面放的是能明心醒神的香料,對習武之人有助益。珞兒希望見玉哥哥也時時帶在身旁。」就像珞兒時時陪著你一樣——當然,這句話公主卻沒好意思說出口。
  
  蘇偃卻聽懂了,忙不迭答應下來,使勁誇這香籠心思巧妙。寶敬公主聽得心花怒放,也讚那把長刀銳利無匹。旁邊一眾人等被這小倆口兒之間滋滋直冒的火花給電得胳膊上直站起小疙瘩,紛紛走開,連趙奚都撐著傷重之軀去瞧那些吸蹼做成了多少。只有趙婠在一旁聽得嗯嗯直點頭,彷彿誇得是她自己。
  
  話說,小趙婠還算得上是蘇偃與寶敬公主的半個紅娘。寶敬公主如今走哪兒都帶著她,兩個人好地像親姐妹。這也就是寶敬公主,從小跟隨周大匠學機關之術,那皇室公主的傲驕之氣分毫沒有,格外平易近人。趙婠很顯然也非常喜歡這位公主師嫂嫂,當著人叫姐姐,只有兩個人時便一口一個師嫂地喊著,把個寶敬公主愛她愛得什麼似的,只怕與自己的親姐姐端敬公主的感情都稍遜一籌。
  
  蘇賢妃看中的人選自然是不會差的,她早知老皇帝有意招侄兒為駙馬,如今在室的公主適齡賜婚的尚有三位,這寶敬公主是蘇賢妃最中意的,私底下與父親並哥嫂都通過氣,只等蘇小少爺點頭,便求皇帝賜婚。
  
  只是蘇小少爺一直含含糊糊,既不說願意,也沒有明確拒絕,家裡又不好逼迫過甚,畢竟這小子前程遠大,未來的九品上強者呢!如今可好,被小趙婠陰差陽錯居然撮合到了一起,一句師嫂嫂喊出來,大庭廣眾之下,當皇室公主的尊嚴是泥巴捏得不成?不想娶?那可不行,頭一個宜王便不答應!
  
  寶敬公主深知此中彎曲,對趙婠教導地格外認真細緻,耐心之極地解答她各種問題。偶爾被問住了,便跑去問師父,一來二去,周大匠覺得這小丫頭只怕真有幾分學機關之術的天分。他親自招來趙婠一問,又細細摸了她手掌胳膊的骨骼,直接拍板,回了京選個良辰吉日,直接收趙婠作入室弟子,那什麼考較也不必了。
  
  既然被周大匠肯定,寶敬公主其餘的師兄弟便也對趙婠另眼相看起來。趙婠嘴甜,人又機靈,小巴掌雖不大、小手指也不長,卻很是靈巧,時常幫著師兄師姐們做事,甚得眾人喜愛。畢竟這麼個小丫頭,再有天分,學得八、九年來,自己等人早成大匠了,犯不著與她爭風。
  
  這一日,要趕製的機關器械告一段落,周大匠見良材美質心喜,便招過趙婠,準備教她一些手上功夫。學得那些機關原理固然重要,兩隻靈巧的手亦同樣重要,一些機關設置精微細密,沒有一雙巧手只怕做得十次也成不了一次。只有兼具理論與實踐的人,才有可能成為大匠,甚至大宗匠。
  
  周大匠通過摸骨,已經對趙婠的手有了一些瞭解。這孩子小手柔軟,手指纖長、骨骼輕細,是一雙好手。只是巧手雖然有天生的因素在,更多的卻是後天磨練出來的。
  
  周大匠也不多話,拿幾根長草,數息間便編出個蟈蟈籠子,有門有窗,裡頭還有一個小小的碗兒,倒進水去,不滴不漏。趙婠看得入迷,迫不及待地學將起來,第一個沒編成,第二個初具雛形,第三個便很有些樣子,第四個除了一些節點沒紮緊外其他都很不錯,到了第五個編出來,周大匠連連點頭稱讚。
  
  只做了五個便與自己的不相上下!周大匠竊喜,這真是個大好的苗子啊,想當初,自己足足做了八個才被師父認可。如今自己門下,就算是眾弟子中天份最高的大徒弟都做了十個自己才點頭。還以為這輩子難以踅摸到資質與自己差不多、甚至遠超自己的弟子了,沒想到,這窮鄉僻壤竟然發掘出一棵金苗苗。
  
  周大匠喜得不行,又教趙婠編其它難度更高的東西,直至用草桿木頭紮出了一座兩進兩出的大宅子。不僅是門窗床凳俱全,還要求扎出一個個小人兒,全得連在一起,不許分割開來。
  
  這不單單是考手靈巧與否,還考是否有優秀的大局觀與局部觀了。須知,一部分機關設置於建築當中,只有大局觀與局部觀同樣具備得很好,才能將機關與建築巧妙地合二為一體,從而發揮出機關最大的效用。
  
  當然,編織這些東西不可能一日便能成,實際上,直至一個月之後,趙婠才正式開始試著編那大宅子。可是就這速度,也著實驚世駭俗。她哪裡只是個好苗子,可以說,小趙婠於機關之術中手的部份,真真是天賦異稟。若是她的悟性同樣超絕,周大匠對趙大監歎道,大監真是有福,只怕日後世人提起您,都要稱一聲大宗匠的義父呢!
  
  這沉溺於機關之術中的周大匠,居然不把堂堂九品上強者的武道地位放在眼裡,一味只記得大宗匠。不過,這機關之術的大宗匠,在學習機關之術的人眼中,與那武道大宗師足可以劃等號。大宗師的殺傷力的確驚人,但大宗匠製造出的那些機關利器、布下的機關陣法,足以威脅到大宗師!
  
  斷魂關啊斷魂關,周大匠站在斷腸崖下望天直歎,真希望馬上攻入關內,將那斷魂關中的機關之術研究得透透徹徹,方不妄來此人世間一遭啊!
  
  他的小徒弟眨巴著眼睛聽師父連連哀歎,笑得又天真又甜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7-21 05:46 AM

  第十五章 欲速則不達
  
  趙婠滿臉嚴肅神情,小手忙碌不停,正用一把泛著森冷寒光的匕首削木頭。旁邊黑蠻滿臉心疼,一邊搖頭一邊嘖嘖感歎,寶匕寒虯若是有靈性,知道自己以後專職削木頭,也不知道會不會氣死!
  
  周大匠所教的編織手藝,趙婠已經學一段落,正式開始接觸製造小機關物品的知識。當然,凡事都得從基礎學起,她如今練習的正是削刻製造機關物的最基本零件。
  
  用工具可比不得用手。手長在身上,可工具要想用得如臂使指卻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到的。趙婠於此事上表現出了極令人驚訝的耐心,寶敬公主當年學藝之時,就為了精雕細刻出一隻機關狗,不知打算放棄過多少次。
  
  無它,一個孩子要把握住一件份量不輕的工具,要用這把工具沿著畫定的線條準確無誤地削刻出物品,極為考驗這孩子一雙小手的穩定性與莫大的毅力。趙婠雖然時有失敗,卻從未曾言過「放棄」二字,反倒以更令人驚奇的旺盛鬥志投入到新一輪的練習當中。
  
  這是一種很枯燥的訓練,要從最普通的形狀開始練起。正方體、長方體這些都還好削刻,球狀體、錐狀體便大大提升了難度,而後面還有各種奇形怪狀的物件等著。能熟練而成功地在短時間內削刻出這些物件,是基本功之一。
  
  誠然,機關術發展至今,已經有了一些能夠輕易製作出機關物零部件的輔助類機關器械,可是一個機關匠師要時刻準備著面對身旁無一可借力之物的窘境,那時候,考驗的便是基本功!
  
  尤其對於皇室機關匠師,凡有戰事,必得隨軍。戰場上情形瞬息萬變,有時為了急行軍連糧草輜重都得拋棄,更何況是一些輔助類的機關器械。
  
  小趙婠要學習的基礎機關知識還有很多很多,這只是木製品,未來還有各種材質的機關物品等著她去學習、瞭解直至掌握。她雖然可以輕而易舉地破解掉斷魂關的機關,但是讓她親手製作出一隻合格的機關小狗,她就得捉瞎。
  
  沒有堅實基礎的萬丈高樓,終將倒塌!
  
  趙婠被爺爺耳提面命了這麼多年,早就把學習機關基礎之術當成了人生最大的本能之一,因此,這孩子爆發出的熱情連沉溺於武道的蘇偃並宜王都驚訝不已。除了吃飯睡覺,她的小手幾乎就沒停下過,手指頭又紅又腫也倔強地不理會,一味琢磨怎麼才能又快又好地削出一隻標準木頭球。
  
  這孩子已經魔怔了!譬如現在,奉命尋趙婠去吃飯的黑蠻坐在她身邊足足有半個時辰,她也沒抬起頭看他一眼。黑蠻繼續感歎,幸好這是輕巧如葉的寶匕寒虯,要是普通一點兒的匕首,不說早就磨損得用不了,她也使不動。咦,不是聽說趙大監並周大匠不許她用如此鋒利的工具麼,這小丫頭又不老實不聽話了,怪不得躲到這偏僻之地,讓自己好找!
  
  趙婠雙眼緊緊盯著手中已經初具雛形的木球,腦子裡陣陣抽痛。誰也沒告訴,她害怕義父、師父、師兄師嫂要是知道了,不許她再練習。猛然,遠比以往更劇烈的針扎也似疼痛襲來,痛楚超過了她的忍受能力,手一抖,木球被削下半拉。若不是方向不對,只怕手指頭都要被削下一截。
  
  趙婠「啊」一聲慘叫,扔掉木球並寶匕,倒在地上抱著腦袋滾來滾去。黑蠻嚇得不輕,一把撈起她,定睛再看,小趙婠臉色蒼白,死死咬著唇,冷汗滾滾而下,緊緊閉著眼,卻從眼裡洶洶湧出淚珠子來。
  
  黑蠻不敢怠慢,撿起寶匕,抱著趙婠急忙去找人。
  
  彼時,趙奚的傷大有起色,約摸著能發揮出六成的功力,便執意要參與行動。無人能勸阻得了,宜王並蘇偃只好答應,三人與周大匠正圍坐在一起商討,話說,三日之後便是當月的十五了。
  
  那日,西秦軍營中軍帳裡好一陣爭論。有前車之鑒在先,趙婠說的這個法子很不被諸將領看好。原本已經打算放棄了的,但蘇偃親自帶著那吸蹼回去,又設法演示了一番,確定真有奇效,老皇帝的心又活絡了起來。
  
  宜王也建言,此事其實不必出動大軍,反而需要大軍擺出後撤的舉動,以麻痺北燕人,讓敵軍以為西秦對斷魂關徹底失望,已然撤軍回國。
  
  經過一番商議,宜王並蘇偃主動請纓,領了四千兵馬趁夜黑之際悄悄脫離大營,沒入崇山峻嶺之中。而西秦大軍做出開拔舉動,且於數日後正式回撤,在離斷魂關有五日路程之地留下一萬兵馬以做接應,其餘八萬餘大軍真正回西秦國內。
  
  據探馬回報,北燕援軍那時離斷魂關已經只有三日路程,聽得西秦軍撤退之後,援軍除了派出一哨兵馬探聽虛實外,其餘兵馬皆原地不動。北燕軍對斷魂關的易守極難攻信心十足,在確定再也看不到西秦人之後,援軍又駐守了七日便也撤退了。
  
  如今又過了十幾二十日,北燕軍只怕已經徹底地相信了西秦人的敗退,若是這個月的十五,仰蒼天之佑,能等到一個銀光煜煜的月夜,西秦人的計劃真正有極大的成功可能。
  
  況且,西秦還有一個極大的倚仗,那就是一份斷魂關機關設置的殘圖!這也是這麼多年來,西秦終於奮起十五萬大軍敢打斷魂關主意的最大原因。
  
  「周大匠,這份殘圖得來極不易,據本王所知,它乃是清平孝公主視若性命的心愛之珍物,公主殿下交待一定要確保圖紙的完好無損!」宜王異常嚴肅地對周大匠道,「此外,還請大匠能盡力發揮這份殘圖的功用,若當真取下斷魂關,本王一定為大匠請下大大的功勞!」
  
  周大匠雙手顫抖著從宜王手中接下一個錦緞包袱,雖然又輕又薄,顯然沒放多少東西,但,裡面裝著的可是斷魂關機關設置的一份殘圖哇!
  
  「殿下放心,臣一定竭盡全力鑽研這份圖紙!不過,」周大匠猶豫了片刻仍然問道,「殿下為何不早些拿出此圖?當知機關秘圖要吃透也是需要時日的,離十五隻有短短三日,臣怕會來不及!」
  
  宜王笑道:「大匠不必擔心,你看過就知道了。」
  
  周大匠哪裡還有心思呆在此處,匆匆向三人告罪便獨自離開,準備召集徒弟們研究圖紙。正好看見黑蠻抱著趙婠急急忙忙跑來,他再心急如焚,也甚為關心這個未來不可限量的小徒弟。問清情況後,知道是趙婠練習過度,精神受到創傷,周大匠便親自抱過趙婠,交到趙奚手中,請他運功為趙婠溫養身體精神。
  
  趙奚自然不會推辭,只是宜王並蘇偃爭著給小師妹療傷,便只得把機會讓給這兩個做人師兄的。出乎意料,蘇偃與宜王先後出手,各自耗費了八成的真氣卻都未能喚醒趙婠,最後趙奚親自上陣,一個時辰以後,趙婠才睜開了眼睛。
  
  「婠婠,你可懂欲速則不達的道理?」趙奚摸了摸趙婠尖瘦的小臉兒,冷了臉色問。
  
  趙婠眨了眨眼,小臉上慢慢露出慚愧之色,點點頭道:「義父,阿囡知道錯了。」
  
  「孩子,勤奮並不是錯。但凡事須量力而行,無論是武道還是機關之術,基礎要夯實,境界需穩固,方能繼續尋求突破。一味地強行衝擊關礙,輕者失敗,重者走火入魔,直至殞命。你的心思用到十足是好事,卻也不可沉溺於中無法自拔,應知,學藝無止境,如果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探究之欲,你以為能在這條道上走多遠?」趙奚把趙婠抱在懷裡,明著是為義女開導,實際也是在教導站在身旁的弟子。
  
  宜王並蘇偃都是若有所思神情。卻聽趙婠細聲道:「義父,阿囡的爺爺也曾經說過,學什麼都不能太偏執,一味地鑽牛角尖。阿囡這幾天怎麼也削不好木球,心裡火燒火燎,連東西也不願意吃,一門心思想辦法。可是越削越不成,一次比一次堅持的時間短,義父,阿囡的頭好疼哦。」
  
  趙奚輕輕拍著趙婠的後背,緩緩送一股清涼真氣入她體內,平復她身體內的燥熱之意,趙婠又嘟嘟噥噥訴說了幾句,聲音越來越小,慢慢熟睡過去。
  
  等她餓醒過來,坑洞裡已然點起了火燭,趙婠覺得腦袋瓜子不再疼了,見義父不在,自行爬出坑洞,尋到軍士們的營地找到伙房。她與此處常來常往,和廚子們早就混得熟了,也不客氣,唏哩呼嚕喝了兩大碗粥,吃了些麵餅並牛肉,廚子們還另外給她蒸了一碗雞蛋羹,她也裝進了肚裡。
  
  打了個飽嗝,給廚子們道了謝,趙婠想著零食吃得差不多了,便打算去找寶敬公主說說話。就著昏暗微光鑽進公主的營帳,卻只見公主的掌事女官鑿兒正在打瞌睡。
  
  把鑿兒叫醒之後,趙婠才知道,寶敬公主一直在師父周大匠那裡,神神秘秘地不知在研究什麼,連飯都是和師父師兄們一起吃的。
  
  鑿兒給趙婠包了一大包果脯點心等零食,趙婠喜笑顏開地道了謝,拔腿便往周大匠的帳篷裡沖。



  第十六章 機關圖,藏秘辛
  
  咦?怎麼師父的帳篷門口還有十多個兵士站著?趙婠心裡越發好奇起來,她到了帳篷門口,兵士們都認得她,便沒有喝止。這些兵士全部都是宜王的親兵,為首的一條大漢正是親兵隊正曾校尉。
  
  趙婠規規距距福了一福,脆聲道:「校尉大人,趙婠找師父。」
  
  曾校尉早在趙婠行禮時便避讓開來,這可是自家殿下的小師妹,趙大監大人的義女,雖說只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那也不能怠慢了!
  
  曾校尉笑道:「婠小姐請稍候,待某入內稟報。」
  
  趙婠道了謝,心裡十拿九穩,師父他們定是有極重大的機關發現。嗯,也不知道讓不讓自己進去瞧。可千萬別是自己懂得的東西呀!
  
  很快,曾校尉回轉,示意趙婠進去。趙婠一喜,從方才鑿兒塞給自己的吃食裡掏出一大把,送給曾校尉,說眾位大哥辛苦了,趙婠替師父師兄師姐謝謝大家,一點兒小吃食,請大家千萬別客氣。
  
  話說,與趙婠接觸得較多的眾位兵士都沒少吃零食點心,這可都是趙婠從蘇偃、寶敬公主甚至宜王師兄那兒混來的,若是到京裡的鋪子去買,兵士們一個月的餉銀不定能買幾兩。小丫頭雖然饞嘴,性子卻大方,有了好東西絕對不忘與人分享。
  
  曾校尉亦知趙婠性情,也不推辭,接過吃食,又允諾下次打到野物兒,定叫婠小姐一道打牙祭。
  
  趙婠嘻嘻笑著答應了,鑽進帳篷,打眼便見五個腦袋圍成一圈,就沒有一個腦袋搭理她的。
  
  這種情形這些時日她見得多了,也不在意,湊過去,趴在人縫裡往裡瞧。一瞧不要緊,趙婠差點跳起來,使盡了全身的氣力才壓住自己驚且懼的情緒。她趕緊看了一眼眾人,師父師兄貌似根本沒發現自己的到來,唯有寶敬公主正盯著自己。
  
  「婠婠,你的臉色這麼差,不好好休息還跑過來做甚?」寶敬公主嗔怪道,招招手,「來這兒坐著,別擠在師父那裡。」
  
  趙婠心思電轉,看寶敬公主的表情,似乎並未發現自己方纔的異樣。嗯,寶敬姐姐心思單純,若是發現了定會問出口。是了,她還想著自己暈倒那事兒呢!想到這裡,趙婠故意擰著眉,靠到寶敬公主身旁,弱弱道:「阿囡想寶敬姐姐。」
  
  寶敬公主愛憐地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把她摟到懷裡,又摸了摸她的額頭,輕聲道:「婠婠乖,你既不舒服便去睡覺。眼下這事兒你根本幫不上忙,回吧!」
  
  趙婠細聲細氣問:「寶敬姐姐,師父師兄看的東西是什麼呀?」
  
  寶敬公主道:「那是機關秘圖,」把聲音壓得低低得,又道,「是斷魂關的一張殘圖,你可不要說出去哦!」
  
  趙婠瞪大眼睛,十分驚奇的樣子,也悄聲問:「連義父和偃師兄並宜王師兄也不能說?」
  
  寶敬公主樂了,輕輕捏了捏趙婠的臉蛋道:「他們都知道。除了他們,你再不要跟旁人講。」
  
  趙婠顯得極懂事地點點頭,卻又問:「咱們有了秘圖,就能破解斷魂關的機關了?」
  
  寶敬公主蹙眉搖頭歎道:「這張殘圖只畫了斷魂關極少一部分機關設置,咱們依圖只能破解這些機關。師父和師兄他們正在想辦法,看能不能順籐摸瓜,可以破解更多的機關。」
  
  這張殘圖他們從哪兒來的?趙婠驚疑不定,斷魂關的機關圖紙怎麼可能流落在外!?爺爺當初也從未曾說起過。但是,方才雖然只看了一眼,卻還是能確認,那當真是斷魂關的機關圖紙,就算不能確認是否繪得全數正確,此事也絕不能等閒視之,一定要打聽清楚!想到這裡,她又天真地問:「寶敬姐姐,只要咱們找到另外一些圖紙不就行了?」
  
  「你這小丫頭說得可輕巧!」寶敬公主又氣又好笑,「這張秘圖得來都不知費了我清平皇姐多少功夫呢!聽說……」她突然頓住了,轉變了口風道,「小孩子家家的,這些事兒不該你操心。走走走,回去睡覺!」
  
  趙婠真想鑽進寶敬公主腦子裡看看她剛才吞下去的話究竟是什麼,無奈她萬萬不可露出端倪,從而讓人把她與斷魂關的機關聯繫在一起。於是,趙婠只好乖乖地被寶敬公主趕出去,交到曾校尉手裡,請他護送。
  
  曾校尉不敢擅離職守,雖然是公主殿下的吩咐,但是宜王交待的事情更為重要。給公主告了罪,曾校尉讓另一名值守的兵士把趙婠牽走。
  
  回到坑裡,趙婠見趙奚已經回來,高興地奔過去,拉著趙奚的胳膊,問他吃過飯沒有,又問他今天感覺是不是更好,還道了歉,說不該貪進,害得大家為自己擔心。
  
  趙奚微笑著聽她嘰嘰喳喳,也關切地詢問她的頭還疼不疼,又告戒再不可心急,不能胡亂硬來。
  
  趙婠乖巧地直點頭答應,又說起方纔的事,道:「義父,為什麼寶敬姐姐說秘圖很難找呀?阿囡逮月鼠,逮到一隻就能跟著找到一窩喲。」她的神情裡很是有幾分炫耀。
  
  趙奚失笑,這孩子真是可愛,一時聰明,一時又迷糊,摸了摸趙婠的小腦袋道:「傻孩子,這可不一樣!斷魂關的秘圖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失落無蹤了,北燕人雖然可以按照關內機關設置畫下圖紙,卻終究不是原始圖紙。如今咱們手裡的這張,可是當初趙天工繪下的呢!」
  
  趙婠在心裡直撇嘴,還趙天工繪下的,那根本不是趙天工的筆跡好不好。並且,斷魂關的機關設置誰說是畫在紙上的?!
  
  她臉上可不敢露出分毫異樣表情,仍然非常興奮地問:「義父,你一定知道咱們是怎麼得到這張圖紙的,對不對?方才寶敬姐姐本要說的,不知道為什麼又不說了。你講給阿囡聽好不好?是不是又有很多大俠怪盜打來打去呀?」她用黑亮黑亮的眼睛牢牢盯住趙奚,一副聚精會神等著聽故事的模樣。
  
  趙奚眼神閃了幾閃,也罷,給這孩子講一些皇室秘辛,對未來這孩子的成長也有幾分好處。我大越遺族可不管西秦的忌諱。他笑著把趙婠抱在懷裡,輕聲道:「你這孩子,什麼事兒都要扯到大俠怪盜身上去。看來,我真不該給你講那些武林好勇鬥狠之事。」
  
  趙婠嘻嘻笑了兩聲,又連聲催促他快些講,講完了好睡覺。她這表現與前些時日總纏著趙奚講些武林逸事毫無兩樣,趙奚也並未起疑,見坑裡原本住著的蘇偃眾人皆不在,這便悄聲講述起來。
  
  要說這件事趙奚還算是知道得比較清楚的幾個人之一。事情要從清平孝公主開始講起。
  
  清平孝公主,宏武帝先皇后任氏之女,當今太子的嫡親妹妹。不過,她還有另外一個身份——秦山派弟子。
  
  清平公主四歲之時,宏武帝尚未登基,任皇后也在世,還是任王妃。有一日因父親病重,任王妃匆匆帶了女兒回娘家探病,不料在任府遇見了一位武林名宿,秦山派的靳真人。
  
  秦山派乃西秦第一武林門派,西秦能夠立國,秦山派出力不少,當初與北燕真陽宗聯手攻破天機閣、毀滅回春門都有該派的一份功勞。
  
  這位靳真人卻是秦山派中不擅武道的一位,他所癡迷的是醫藥之術,與大洪荒之野藥王寨的從藥王一起,並稱當世兩大醫藥大家。靳真人精通摸骨之法,只要把人的身體認真地摸上幾遍,便能精準認定這人的武學天賦究竟有幾何。
  
  適逢其會,正是緣份。靳真人只是觀察了清平公主一番,便很肯定地判斷她的武學資質絕對上佳。王妃原本不同意讓靳真人給女兒摸骨,年紀幼小的清平公主卻死活要試上一試。她對母親道,如今北燕東魯皆對西秦虎視眈眈,儘管是女兒身,但自己身為嬴家人,便要為家國、為皇帝爺爺、為父母親盡一份孝心。
  
  王妃無法,只好任由靳真人為清平公主摸了骨。當時靳真人並未說什麼,可是半個月之後,秦山派的掌門吳真人親自進宮面聖,要收清平公主當自己的關門弟子。當時在位的高祖大喜,自然應允,清平公主便隨吳真人上了秦山,一去便是二十年,等她再回到皇宮時,已經是一位九品下強者了。
  
  遍觀與清平公主差不多年齡的年輕強者,九品的她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吳真人放清平公主下山,正是要讓她四處歷練,以求穩固心境,磨礪性情,能夠水到渠成地攀升至九品中、上境界,直指大宗師。
  
  那學武的二十年,清平公主回家的次數寥寥,她與兄弟姐妹們的感情並不深厚,只除了一母同胞的太子哥哥。
  
  這次回宮,清平公主只短短呆了一個月便又離開,開始了她的遊歷之旅。已經繼位的宏武帝原本想讓她留在京城,順便踅摸個合適的人家嫁了,畢竟清平公主那時已經二十四歲,是個老姑娘了。
  
  哪成想,清平公主淡淡道,這世上可還有九品的年輕男子匹配清平?宏武帝語塞,只好任她去,卻又暗中嚀囑太子,勸說清平不要在外漂流太久,記得經常回宮看看。
  
  清平公主答應得倒好,誰知道,她這一去又是四年。並且,她再度回宮時居然不再是獨身一人,身旁不僅伴著一名年輕男子,腹中還有未落地的骨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7-21 05:47 AM

  第十七章 奇門遁甲,杜丙午
  
  「那是九年前的事了,清平公主已有了幾個月的身孕,這才領著夫婿回京見皇上。」趙奚淡淡道,「皇上當面雖未說什麼,其實生氣得很。清平公主的夫婿不僅不是九品強者,甚至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年歲還比清平公主小許多,聽說那時二十剛出頭。他雖然生得溫文爾雅、俊逸不凡,卻肯定不能令皇上滿意。」
  
  「唉,那可怎麼辦?」趙婠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義父,你說的皇上就是給我飯吃的皇上嗎?」
  
  「正是。」趙奚壓低了聲音道,「阿囡,你要記住,看一個人,絕對不能只看當面。需知人心隔肚皮,在沒有真正認清一個人之前,你也不要把自己的真心坦露給那人!」
  
  趙婠點頭,心道,義父,你既然也這樣說了,就不要怪阿囡有事隱瞞啦。
  
  「皇上既然不滿,便沒有好臉色給清平公主的夫婿看,這許多年未曾與清平公主相處,皇上根本不清楚她的性格。清平公主見夫婿不被家人承認、甚至聽說被兄弟姐妹們輕嘲熱諷,便在一次家宴上大發雷霆,並帶著自己的夫婿揚長而去。」趙奚皺起眉頭道,「我聽說,皇上使人暗中調查了一番那人的底細,發現其是個來歷不明之人,便三番兩次令太子相勸清平公主。清平公主的夫婿雖然文弱年小,卻也不是能被肆意羞辱之人……」
  
  「那當然,要不然,清平公主也不會歡喜他。」趙婠插嘴道,「我猜這個人一定有什麼別的本事。」
  
  趙奚讚賞地點點頭道:「他有沒有別的本事我不知道,不過,這張斷魂關的原始殘圖,好像便是從他那裡得來的。」
  
  「啊?!」趙婠驚呼出聲,「他是個機關匠師麼?」
  
  趙奚道:「此人具體什麼身份,現如今都還沒有調查得清楚,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與當年的天機閣一定有瓜葛,是一個天縱奇材的機關大匠。」又歎息一聲道,「如此年歲便領略到了機關之術的高深境界,假以時日,說不定此人又是一個趙天工!他也是剛烈之人,若是早說自己是機關大匠,皇上絕對不會持反對意見。」
  
  「清平公主也沒有說嗎?」趙婠好奇地問。
  
  趙奚搖頭道:「這二人皆是一般驕傲之人,都不屑於用身份來取悅他人。直到清平公主與夫婿離去之前,才告訴太子,她那夫婿是當世最有希望成為大宗匠的機關大匠。」
  
  「哇,那皇上不是要後悔死。」趙婠撇撇嘴,她對清平公主與她那夫婿生起了十萬分的好奇之心,真想看看這夫妻二人傲然離開之時的無雙英姿。她追問,「後來呢?」
  
  「後來?」趙奚重重地歎了口氣,「皇上知道了自然後悔不迭。幾個月後,有一日我出宮辦事,見一人急匆匆欲闖宮,也是我認識之人,便帶他去見皇上。我這才知道,皇上派此人率隊去接清平公主一家人回宮,那人到達之時發現清平公主已經生下孩子,剛要上前相見,卻又有另一批人馬直接殺出。一番混戰之後,西秦派去的人馬只搶回清平公主,她那夫婿和孩子卻皆不知生死去向。」
  
  「唉呀!好慘!」趙婠連連歎息。
  
  「可不是!皇上有時對我說,那孩子若活著,今年最少也有八歲了……嗯,與你差不多大。而清平公主雖然回了宮,卻一直懷疑是自己的父皇派人拆散自己一家人,對皇上深懷疑恨,她身體恢復之後便自行出宮尋找夫婿孩子。皇上又是生氣又是擔心,實在沒辦法,只好飛羽傳書給秦山派的吳真人。最後,吳真人親自下山,找到清平公主,把她接上秦山。四年前,清平公主重新回宮,已經是九品上強者。」趙奚一口氣說完,趙婠趕忙遞上清水。
  
  趙婠又問:「義父,清平公主的夫婿和孩子真的再也找不到了嗎?」
  
  趙奚點頭:「到現在都還一直在找。皇上連那孩子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派太子去打聽,連太子都吃了閉門羹。」
  
  「唉!」趙婠又歎了口氣,「清平公主一定很愛那孩子,還有她的夫婿。」
  
  「不錯。」趙奚笑道,「去年,宮裡的錢貴妃有意為自己的外甥給清平公主提親,也不知道風聲是怎麼傳出去的,在一次遊園會上,從不現身的清平公主突然駕到。她倒是沒說什麼,她那隨身侍女也是秦山派弟子,卻突然出手,把錢貴妃的外甥生生給打斷了兩條腿。」
  
  「啊呀!這位侍女姐姐不會被責罰嗎?」趙婠滿臉擔心。
  
  「誰敢動九品上強者的侍女?誰敢動清平公主身旁的人?」趙奚笑呵呵搖頭,「阿囡,你說,大家對你是不是都很好?」
  
  趙婠點點頭:「是呀!」
  
  「大家為什麼對你這麼好,你可知道?」趙奚又問。
  
  「嗯,阿囡是個又乖又懂事的好孩子!不過,」趙婠狡黠地笑,「阿囡卻知道,最重要的原因是阿囡是義父的女兒!」
  
  「真聰明!」趙奚繼續道,「所以阿囡,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一定有原因!」
  
  「義父,那你呢,為什麼對阿囡這麼好?」趙婠笑嘻嘻問,「阿囡可是知道的,救命之恩也有很多種報答方式呢。」
  
  趙奚微微一笑,在趙婠耳邊用極其輕微的聲音道:「阿囡,你當真不明白麼?嗯?」
  
  趙婠眼睛眨了兩眨,無聲地慢慢地說了一句——雕欄玉砌錦繡城,殘山剩水盡付誰?
  
  趙奚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爺倆你瞧著我,我瞧著你,突然一齊笑起來,彼此間皆有一種暖洋洋的親密感覺。
  
  趙婠一面笑,一面卻在心裡給義父賠不是,爺爺說過,那些事情就算是爹娘也不能說,義父你雖對阿囡極好,但爺爺說的話阿囡一定要聽,義父,阿囡對不住了!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趙婠精神困頓,先歇息了。趙奚給她厚厚地蓋上兩層軍被,摸了摸她的小臉兒,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變得越來越黯然。
  
  到了第二日,趙婠放不下那張斷魂關殘圖,向趙奚保證自己只是去看熱鬧,絕對不鬧騰師父並師兄,顛顛跑走了。
  
  到了周大匠的帳篷內,機關五人組已經湊到了一起,趙婠一掃眾人,就連寶敬公主的眼睛都紅紅的,其他人更不必說了。寶敬公主還回去睡了一會兒,那師徒四人乾脆就是熬夜,可看他們的神情,除了狂熱便是亢奮,一點疲色也沒有。
  
  趙婠安安靜靜地聽眾人討論,偷偷地將那張鋪滿整張桌子的殘圖看了個一清二楚。她的心不禁一沉,這張殘圖繪製得甚為準確。若她所記不錯的話,這份殘圖的內容應該是斷魂關左側關門那一帶的機關,她記得那處機關群應呼為「杜丙午」。
  
  世人都只知道趙天工乃機關、建造大宗匠,卻絕少有人清楚他於奇門遁甲之術上的深厚造詣!斷魂關作為趙天工的傾世絕世之作,不僅包含了他對機關、建造的深刻體會,更在其中以奇門遁甲為基礎定下最初的設計基調。這也是為什麼當世研究斷魂關經年,卻進度不如人意的重要原因。相比建造、機關之術,精研奇門遁甲的人物更有如鳳毛麟角,蒼海一粟。
  
  奇門遁甲根據八卦陣圖的不同方位所定的不同角度,分為「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各有不同的代表意義。其中的「杜門」有隱藏的意思,若入了陣中,找到杜門所在,便能不被人發現。
  
  這張圖紙上雖然未曾明確標號,但趙婠卻知道此處正是「杜丙午」的機關設置。圖上雖然並沒有盡數標明每個機關,但是凡出現在圖紙上的機關都極為關鍵,可以說破解了這些機關,通過「杜丙午」就沒什麼大的困難了。
  
  趙婠一個月之前,偷摸溜進斷魂關找食,便是由「杜門」一帶進去,也只在這一帶活動,方便自己隨時隱藏並跑路。
  
  好在,這張「杜丙午」只不過是六十個「杜門」機關群之一,就算破解了它,就算師父師兄他們絞盡腦汁推解出了旁邊的一些機關,也不能將自己從斷魂關關內直通到外面的那條道找出來。
  
  天干之丙屬陽之火,地支之午也屬陽之火,「杜丙午」的機關肯定多輔以火油、火石之類的易燃物。若是能成功破解,不會引發機關,倒沒什麼;假如一步錯,引起步步錯……趙婠突然打了個寒噤。
  
  有機關圖在手,知道有哪些機關存在,可並不表明就能成功破解。就像她,若是破解斷魂關的機關,完全沒問題,可若要她說出個一二三四,或者讓她親手佈置幾個,她絕對辦不到。
  
  想到這裡,趙婠有些著急。草木尚有情,何況人乎?小丫頭說話不盡不實,多有隱瞞、多有防備,卻不代表她心裡沒有對這些朝夕相處、對自己甚好的人們產生感情。只要不危及她的性命,她絕不願意看著大家去送死。
  
  這張機關殘圖,用得好那是一大助力,用得不好,反倒要把自己的小命給搭進去。趙婠不由腹誹,清平公主的夫婿拿這張圖紙給清平公主,也不知道是幫她呢,還是害她?!
  
  誒?她突然發現在表示一處機關的標號旁邊寫著「地裂三尺」的字樣,眨眨眼睛,她在圖紙上迅速晗尋。目力所及,又發現了至少十五處機關標號有字樣存在。她在心裡一笑,那分明便是破解此種機關的方法提示嘛——「地裂三尺」者,表示要用蠻力在地上弄出一個至少三尺深的裂口。
  
  她又細細推敲了一番,肯定這些有提示的地方很可能都是機關引發以後的重要必經之處,若是破解不力,引發了機關,還可以用這種辦法補救。
  
  唉,希望師父他們能夠從這些提示中逆向推導出那些機關的破解方法。趙婠在心裡歎了又歎,不想再看了,悄悄溜出營帳,低著頭在斷腸谷裡亂走。
  
  如果……因為自己的沉默,死了好多熟悉的人,自己還能這麼理所應當地享受大家的寵愛嗎?



  第十八章 月圓夜,破關時
  
  十五這天,天還沒亮,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雖然大家都沒說話,但是趙婠看得出,義父、師父、師兄並寶敬公主,及至大大小小的將士,都不太高興,陰沉著臉。可是她心裡很快活,她情願大家攻不進斷魂關,也不想在那個問題裡煎熬。
  
  可惜天不從人願,巳時末,雨便徹底停了,山谷的上方居然還橫起一條絢麗多姿的彩虹。西秦人的臉色也隨著這條彩虹的出現燦爛起來。
  
  此後,一直都不曾下雨,那一點點雨水都能把天空洗得湛藍,今日,竟是個難得的秋高氣爽晴朗天。
  
  小趙婠的臉上帶笑,心裡卻在下雨。照這樣下去,以她在山裡混活的經驗來判斷,夜裡十有八九會出現圓月高掛於黑天的好景像。
  
  無論今晚是否能嘗試破關,西秦人都提前做好了準備。趙婠瞧著大家摩拳擦掌、整頓各種裝備,把兵刃擦拭得閃閃發光,心裡直發顫。及至瞧見準備打頭陣的義父、師兄等人都備下了大袋大袋的清水,她心裡才有些放心,心道師父還算有幾分本事。
  
  眼珠轉了幾轉,她湊到黑蠻旁邊,貌似好奇地捅了捅那個大皮袋,神秘兮兮地說道:「黑黑,你膽子可真大,居然帶這麼多酒去。」
  
  黑蠻差點跳起來,豎起眉毛道:「小姑奶奶,你可千萬別混說,要是被少爺誤會了,我這條小命都得被拿走。」
  
  趙婠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麼大,嚇了一跳,瞪圓眼睛道:「你嚇我!?」
  
  「是真的。這裡面是水,可沒有一滴酒!事關重大,我老黑哪裡敢帶酒去啊,那不是越澆越旺?」黑蠻正色道。
  
  越澆越旺?是了,果然這些水帶上去準備滅火用的,看來師父他們雖然已經知道「杜丙午」必含火之機關,卻沒有十足的把握把機關全部破解出來。
  
  趙婠又笑嘻嘻問:「真的不是酒?」黑蠻把腦袋搖得隨時有可能要掉下來。趙婠又道,「黑黑,你們帶水去準備滅火麼?」
  
  「是啊,」黑蠻大大咧咧道,「你師父說咱們要控制的機關重地只怕有許多火燃之物,要大家帶著水以備不測。」
  
  趙婠心道,每個人就帶了這麼一點點水,要是觸發了機關,只怕根本不夠看。再者說了,誰說火就只能用水滅,而水,就一定能滅得了火嗎?
  
  她裝出苦思冥想的樣子道:「有一次爺爺帶著我在山裡尋藥,居然倒霉地碰上雷火天氣,嘩,那些天火啊,越下雨澆得越旺呢!爺爺後來去看了,原來那裡長著好大一片油桐樹,樹幹被火燒得滋滋直冒油。黑黑,有時候水不一定能滅得了火哦。」她這是在隱晦地告訴黑蠻,假如遇到火油燃起的火焰,可千萬別用水去澆哇!
  
  上天保佑黑蠻聽得懂。趙婠見黑蠻漫不經心地應了幾聲,擔心極了。想了又想,她真是不放心義父他們,咬了咬牙,向老天祈禱了一番,這才去找趙奚,把才纔自己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趙奚一愣,他自然也知道火油著火不能用水澆滅,但是若沒有人提醒,只怕要事到臨頭才能反應過來,那時可就晚了。
  
  有了這麼一出,出征的眾人又另外準備了一大包濕土,專門用來對付火油。趙婠被眾人大大地誇獎了一番,高興之餘也有些擔心,不過見眾人並沒有露出什麼疑惑猜測表情,她提心吊膽了一會便慢慢放下。
  
  其實,她這是疑神疑鬼慣了,山中逢雷火之天本就平常,作為一名小專業人士,她提出這樣的問題也是理所當然。只是她自己心裡有鬼,不免把別人也看作了鬼。
  
  該來的會來,這是命中注定。這天晚上的月亮真是不要太圓,不要太亮,不要太撩人!
  
  要人命的月色!
  
  月上中天之時,只見一道銀練也似的光華直直投在斷腸崖崖壁之上,將那原本便光滑如鏡面的崖壁照得更有如玉石精心琢磨而成。
  
  這些時日,趙奚不止一次站在崖下觀望,越看越覺得這崖壁能長成如此妖異模樣絕非天然,說不定是仙人於此地試劍,一劍劃過來,便將斷腸崖削成如此形狀?
  
  好吧,也許崖壁上還殘留著一些仙氣,才引得那些月鼠於月圓之夜,踏著月光,尋那仙氣凝結之果,以修煉成精。
  
  宜王並蘇偃聽得古板嚴肅的趙奚居然有如此詩情畫意的浪漫想像,不覺目瞪口呆。趙婠聽了,則大點特點頭,覺得事情的真相定是如此。
  
  現在,由趙奚領頭,宜王與蘇偃分列兩旁,三隊共六百人的隊伍將沿著這條月光之道往上攀登,也許在途中也能覓到一兩顆飽含著仙氣的靈果。其餘人等只有在崖下苦候,出征之人若是得手,將垂下繩索,再輔以機關之物,便能讓等候的人在沒有吸蹼的幫助下,艱難上崖。
  
  身為小姑娘的趙婠自然是乖乖回坑底睡覺。大功告成了,第二日或者第三日便能準備入關;不成……至少還能逃回一些人,大家身上都裝備了機關飛傘,到時候往斷腸崖下一跳,有六成的把握能撿回一條命來。
  
  也許知道趙婠一定睡不著,臨出發之前,她送行之際,趙奚輕輕一道掌風,把趙婠並紅著眼睛的寶敬公主一起拍昏,讓兩個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
  
  為安全起見,二人都歇在坑裡。等揉著眼睛爬上地面,趙婠抬眼一看,只覺得這老天都是鮮紅鮮紅的,因夢裡不時響起震天的喊殺聲,攪得她這一夜極不安穩。
  
  山谷裡靜悄悄的,往日雖不敢高聲喧嘩,卻也絕不像今日這般靜謐,讓趙婠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恐懼感覺。她下意識地抱住寶敬公主的胳膊,卻發現公主殿下也在發抖。
  
  「寶敬姐姐,阿囡怕!」這卻是真情流露了,小趙婠其實面對餓狼都敢拚一拚命,此時,不知為何,她的心裡空空蕩蕩的,實在是害怕得厲害。
  
  寶敬公主雖然也有些緊張並恐慌,但是在趙婠面前,她還是像一個大姐姐,想要給予趙婠充分的安全感。不過,如果她的聲音不那麼尖銳,更平和一點,效果會更好。寶敬公主把趙婠緊緊攬在懷裡道:「婠婠不怕,我們一定會成功的,你義父、師兄他們,我皇兄他們一定已經攻進關去了!一定的,咱們不用等多久,就能入關去啦!」
  
  趙婠靠緊寶敬公主,也附和著,拚命點頭,似乎這樣就能將自己的信心更增加一些。
  
  這時,身後有人道:「公主殿下……」
  
  趙婠與寶敬公主此時正緊張著,被這人一喊,嚇得差點拔腿就跑,雙雙發出一聲可媲美鬼哭狼嚎的淒慘尖叫。
  
  轉過頭來一看,卻是一名致果校尉,宜王留下專門保護眾人的一彪人馬便由這位校尉率領。他同樣被嚇了一大跳,驚怔地瞪著二人。
  
  「嚇死我了!」寶敬公主怒道,「你鬼鬼祟祟地站在後面幹什麼?」
  
  致果校尉很無辜,自己哪有鬼鬼祟祟?不可這話可不能和暴怒的公主殿下去講,他只有行了個軍禮無奈道:「驚擾了殿下,小人罪該萬死,還請殿下恕罪。」
  
  寶敬公主也不是真心要問他的罪,當下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免禮。你可有我皇兄並趙大監、蘇校尉的消息?」
  
  致果校尉恭敬道:「正是。方才接飛羽傳書,宜王殿下令小人送公主殿下並婠小姐入斷魂關!」他抬起一直微垂的頭,大聲道,「殿下,咱們攻下斷魂關了!」
  
  趙婠並寶敬公主尚未反應過來,只聽山谷裡驀然響起一陣沖天的歡呼,卻是留守安保的兩百餘人不知從哪裡鑽將出來,齊齊暴發出吶喊。二人愣了片刻,也興奮地又叫又跳。
  
  這真是好消息啊!是不是代表著,我趙阿囡要真正地踏出大山了?!
  
  不再多話,眾人急忙收拾行囊,吃罷了早飯便急急出發,此處雖還扔下不少東西,重要的卻都已經帶上了。一踏出斷腸谷,趙婠便重重地打了個噴嚏,寶敬公主亦是忙不迭地喊鑿兒拿厚衣服來。谷外與谷中氣候相差甚遠,此時已是初冬時節,說不定過兩日便要落雪。
  
  眾人重新沿那條路返回,一路之上不斷匯合原先值守在一些關鍵地點的兵士,大家皆是興高采烈,只是沒有命令撤離,這些兵士卻仍需值守下去。
  
  那條暗河上已經停了三隻大木排,兩百餘人分批次離開。等到了危崖之側、由古松掩覆的洞口之時,趙婠發現古松已經不見了蹤影,而那條危險之極的小道,不僅加寬加固了,還在旁邊圍起了一圈圍欄,害得她差點以為走錯了。
  
  不過到了此處危崖,卻不必再往原先西秦軍營那方向走,趙婠又一次當起了嚮導。這回她領的道兒沒有什麼險路,平平安安地,在傍晚時分,到達了斷魂峰之下。
  
  趙婠抬起頭,微微瞇起眼,仰望著這座沐浴在夕陽餘輝中的猙獰機關猛獸,在心裡對爺爺說,阿囡,終於,光明正大地踏上通往斷魂關的路啦!爺爺,您在天有靈一定要緊緊地跟著阿囡,我的眼睛就是您的眼睛,讓我們好好地看一看這座神鬼莫測雄關的真面目!
  
  鎮日裡看那模型,我容易麼我?趙婠在心裡幽幽地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7-21 05:48 AM

  第十九章 斷魂關,欲斷魂
  
  很顯然,西秦軍已經完全掌控了這座雄關,原本危機四伏的入關之路沒有絲毫異狀,趙婠跟隨著寶敬公主暢通無阻地直入關內。
  
  越往上攀登,一股難言的味道越來越濃烈。趙婠知道那是血腥味,心裡已經有了準備——打仗哪有不死人?但是,一踏進關門,瞧著地上那一攤攤或乾涸或仍在凝結的暗紅血漬,鼻子旁盈繞著無法驅散的腥氣,她忍不住地泛噁心,把早上吃下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從未曾經歷過這一切的寶敬公主,一直在用莫大的毅力壓抑著翻騰的腸胃,趙婠一破功,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樣吐得死去活來。兩個人眼淚汪汪地看著彼此,又難受又想笑。
  
  斷魂關內守關士兵五千人,普通百姓近兩千人,不知道如今還能剩下多少?趙婠心裡一陣陣發冷。她不是沒見過血的孩子,親手打死的野物兒也不少,爺爺在她三歲時便逼著她用小小的一把獵刀活活割斷了小山雞的脖子。可她還是由衷地畏懼厭憎這種味道。
  
  只有見過血的人,才不怕血。爺爺還說,等阿囡滿十五歲及笄了,便要親手去殺一個人!
  
  有時候阿囡很有罪惡感地慶幸,爺爺這一死,再不會逼著自己去殺人啦!人,可不是那不會說話的野物兒,是隨隨便便能殺得麼?爺爺為什麼一定要自己去殺人呢?
  
  拋開這些令人沮喪又難過的記憶,她突然想起那個被自己無情拋棄的木頭哥哥,也不知道如今怎麼樣了!可是,她又不能開口讓大家幫著找人,她該怎麼向大家解釋一個關外小丫頭與關內小男孩的友誼呢?
  
  嗯,就說木頭哥哥是被抓到關裡來的村裡孩子。趙婠打定主意,決定有機會便要讓人幫著找木頭。此時,已有人迎接出來,趙婠瞧了又瞧,才看清楚這個滿臉烏黑、似被煙熏火燎過的大個兒是黑蠻。
  
  「黑黑,你再黑下去,便只看得到牙齒並眼白啦!」趙婠取笑,撲到黑蠻面前,被大個兒一把抱起,響亮地在她白嫩的小臉上香了一記,頓時留下好大一個黑印。
  
  趙婠並不在意,胡亂用袖子擦了擦,急急問:「義父好不好?師父並師兄他們都沒有受傷罷?」
  
  黑蠻咧開嘴笑了幾聲:「還好還好,都挺好的。」
  
  趙婠卻敏銳地發現了他藏在笑容裡的勉強,不由心往下一沉,揪住黑蠻的耳朵大叫:「黑黑,你不老實,阿囡要聽實話!」
  
  黑蠻見趙婠急得眼裡直冒淚花,歎了口氣道:「宜王殿下並少爺都只是受了點輕傷,你的機關師父和師兄也沒有大礙,只是大監大人……」
  
  趙婠的臉一下便剎白,花瓣一樣的小嘴哆嗦地說不出話來,一副嚇得隨時要暈過去的樣子。黑蠻趕緊安慰她:「別急別急,大監大人只是引發了舊傷,現在已經服了藥,很快就沒事的!」
  
  「快點帶我去,我要去義父那裡!」趙婠急得小腿亂踢蹬,踹到黑蠻的傷處,大個兒好一陣眥牙咧嘴,趕緊帶著要暴走的小姑奶奶去看趙奚。
  
  西秦軍既已接收了斷魂關,主要將官自然佔據了斷魂關最重要的建築,正是北燕軍斷魂關統領府。這裡不僅是斷魂關最高軍事將領的居所,也是斷魂關機關總樞紐的所在地。
  
  這兒的血腥味最濃,寶敬公主被熏得直翻白眼,走了兩重院落便直道受不了,掉轉頭離開。隨時像要嘔吐的趙婠用小手蒙住鼻子,用嘴巴呼吸,被黑蠻直接抱到了一重院落裡。
  
  這兒的格局與斷魂關格格不入。整座關城都由石頭砌成,放眼過去,皆是灰黑黯沉之色,因而這院落裡那清新淡雅的月白翠綠分外引人囑目——月白小樓,小樓旁種植著四株長青松並四棵延壽柏,小樓在松柏正中心。
  
  趙婠手一抖,她的心呯呯亂跳起來,沒想到,真沒想到,這麼快自己就來到了這裡!爺爺,莫非你在天當真有靈,一直在冥冥中指引著阿囡麼?
  
  臨終前,爺爺要求阿囡,在性命無憂的情況下,潛入斷魂關,在天機樓裡找到趙天工的真正遺寶——《天機寶卷》!
  
  亡越天機閣的七星樓裡秘藏著鎮派重寶——《天機冊》,分為上下兩冊,其實它只是《天機寶卷》的手抄本,且內容嚴重殘缺,只有機關卷及奇門遁甲卷的一部分內容。
  
  據說,真正的《天機寶卷》分為機關卷、奇門遁甲卷、演兵卷三卷。它以機關術化腐朽為神奇、以奇門遁甲推演天地奧秘、以排兵佈陣引動天地能量克敵制勝,其內容無不飽含天地至理,若是能鑽研透徹,甚至可窺天地大道!
  
  因而,它的每一次出世,在鑄造傳奇的同時,也會掀起無邊腥風血雨,死傷無數。它的來歷不可考,不過據說與六百多年前機關大神匠公輸班有關聯。
  
  正是有《天機寶卷》,趙天工才能成就偉大的機關大宗匠、奇門遁甲大宗士之威名!並且,若非趙天工有意藏拙,他更可成為當世第一的排兵佈陣大兵家!
  
  世人皆知趙天工為天機閣的首席大供奉,卻少有人知天機閣的閣主與趙天工淵源極深,是他的嫡親兄弟!天機閣最大的秘密從來都掌握在趙天工的手中。他到哪,《天機寶卷》便到哪。錦繡城被毀,皇宮被焚,天機閣被拆得片瓦不留,那些如狼似虎的叛軍要找的就是那假《天機寶卷》!可笑,真可笑!
  
  這是多麼神奇的書卷,誰想得到,它的下落居然藏在一個八歲大的小毛丫頭腦袋裡!
  
  也許,最不可能被人注意的地方才最安全。
  
  趙婠怔怔望著那月白色幽寂的小樓,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嘩嘩流下淚來。
  
  趙天工完成斷魂關這一傾世絕世之作,大笑三聲吐血而亡,可有人知道,他那時真正的心情?
  
  斷魂關,欲斷魂,已斷魂!趙天工已無退路,唯死而已。
  
  趙婠在心裡冷冷地笑,西秦北燕東魯竊大越之國,大越……就當真那麼可憐?大越皇族,啊呸!
  
  眼前陣陣恍惚,小阿囡彷彿看見那喜著白衣的趙天工臨死狂笑,血從他嘴裡噴湧出來,濺在他的衣衫上開出一朵朵驚人美麗又淒愴哀艷的花兒。他不甘,他忿恨,可是他終究是這世間凡人,有他的喜懼愛惡,無路可走時,死亡已是唯一能拯救他的方法!
  
  朦朧淚眼中,趙天工一步步邁向小樓,縱使要悲慘地死去,也要把所有痛苦悲恨留給自己一個人品嚐!
  
  他的死所,怎麼能讓人隨便入住!趙婠出離憤怒,小拳頭握得鐵緊,眼淚流得越發兇猛,直恨自己太過幼小,不能把裡面的人都趕出來!無論是誰,就算是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義父,也不能在這天機樓裡驚擾到趙天工的不甘亡魂!
  
  「囡囡,你別哭啦,大監大人一定沒事的!」黑蠻心疼地給趙婠抹眼淚,越抹卻越多,心道,這孩子果是個有良心的,不枉大監如此疼愛。
  
  趙婠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她努力吸了下鼻子,血腥味似乎被松柏清香隔絕於外,她乾脆再抽噎了幾聲,小手抹了又抹眼睛,費盡力氣才把淚水揩乾。待穩定了心緒後,說道:「黑黑,義父一定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又撇撇小嘴道,「這座樓雪白雪白的,看著就覺得滲人,義父住在這裡面麼?」罪過罪過!
  
  黑蠻笑道:「囡囡,我要是告訴你這裡曾經是誰的居所,你一定會嚇一跳!」
  
  「誰啊?」趙婠很想裝出一副好奇寶寶的絕佳樣子,無奈此時神不守舍,便顯得有幾分敷衍。
  
  黑蠻疑惑地看看她,卻又立時把她的心不在焉自動歸結為擔心義父的傷勢,故意大聲道:「是趙天工哦,趙天工!」
  
  「你這麼大聲做什麼?小心吵著了義父!」趙婠皺起眉毛,生氣地斥喝,這大個兒不會總在這裡呼呼喳喳吧?真是對趙天工大人的大大不敬!
  
  黑蠻對她做了個鬼臉,壓低聲音道:「那樓裡還掛著趙天工的畫像。」
  
  趙婠在心裡撇了撇嘴,我當然知道這裡有他的畫像,那像後面還有一個極隱蔽的機關,要結合八卦方位、天地時辰推演破解之法才能打開,只要有七星釵在手,打開機關之後便能操控天機樓變化為一座機關堡壘。不過那兒,可不是她的目標所在。
  
  至於趙天工的模樣……她家裡可也有一副他的畫像,更曾經一天拜八回,卻真是沒什麼大興趣再去瞧上一眼。這些話可不能講出口,趙婠對黑蠻點點頭道:「我先去看看義父,再去瞧趙天工的模樣兒。聽師父說,他是很了不起的一位機關大宗匠呢!」
  
  「這斷魂關就是趙天工的絕世之作,據說,他是活活被累死的。」黑蠻興致勃勃地對趙婠八起了趙天工的死亡逸事,講得那是唾沫四濺,完全沒注意小丫頭越來越黑的臉色。
  
  總算是到了樓裡,趙婠趕緊擺脫了這個極有長舌男潛質的大個兒,搗騰著小短腿跟在特意等著她到來的蘇偃身後,往右面廂房裡鑽。
  
  趙奚懨懨躺在床上,樣子只比趙婠第一次看見他時要好看一點兒。趙婠撲過去,眼淚又忍不住流下來,極小聲地哽咽著,心裡對那趙天工央告道,義父是除了爺爺以外對阿囡最好的人,趙天工大人,請您千萬別見怪,義父的傷好了以後,阿囡一定想辦法讓他搬出您老的天機樓,現在,就讓義父在您老這兒養養傷吧!你不說話就是同意啦,阿囡在心裡給您磕頭了!



  第二十章 忠勇侯,北燕囚
  
  天機樓只有兩層,房間也不多。原先北燕的斷魂關統領佔了二樓一層,樓下則住著他的親兵們。趙婠聽了黑蠻的介紹,在心裡發狠,怪不得死得那麼慘,你居然敢住進趙天工的臥房裡!該!
  
  若說天機樓,趙婠可是知之甚深。這座月白色的小樓寧靜安謐,看著人畜無害,其實,若是一動機關,它立時可變身為一架吃人不吐骨頭的機關大凶器。不過,要發動天機樓,必須有七星釵在手,趙婠暗暗發誓,等出了山,一定要把它找回來!
  
  趙奚住在一樓,讓趙婠感覺好受些。她盡心盡力照料趙奚,給他餵水餵藥,給他梳頭淨面,給人事不知的他唱山謠講笑話兒,凡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小趙婠全部不假手於人,親力親為。
  
  趙婠看見昏昏沉沉的義父,總是想起自己的爺爺,心裡一陣又一陣的害怕恐慌,生怕義父也和爺爺一樣,再也醒不過來。每當她有這樣的擔憂時,便要躲到小樓後面的松柏林裡偷偷地哭一場。
  
  好在,趙奚的傷勢雖然無法痊癒,卻也不再惡化下去。在奪取魂斷關的好消息送至西秦國內之後,皇帝不僅派人頒下了封賞的旨意,更是帶來了延命療傷的最好藥物。
  
  慢慢的,趙奚也能坐起身子,就著趙婠的小手喝一碗稀粥了。而此時,西秦軍佔領斷魂關已有月餘,斷魂山脈落了三場雪,不甘斷魂關被奪的北燕軍也終於無奈退卻。
  
  天氣漸冷,就算是常年生活在寒冷北國的燕軍於慌亂之下因無備而來,匆促上陣,哪怕此時的斷魂關能夠發揮的機關威力連十分之一也談不上,他們也無力將斷魂關奪回。在關內關外的西秦軍雙向夾擊之下,扔下萬餘袍澤的屍體,慘然不甘歸國。
  
  這一日,雪後初霽,趙婠服侍趙奚吃過午飯,又喝了湯藥,還給他唱了一曲山謠,剛想給他講山野趣事,趙奚擺擺手,摸了摸趙婠的小臉兒,慈愛道:「乖女,你辛苦了這許多日,一直未曾在關裡好好玩耍,今日天氣晴好,不用陪爹爹,你自去玩罷!」
  
  趙婠搖搖頭:「爹爹,阿囡就在這兒陪著,哪也不去。再說,師父交待過,每日都要繡花,今天的任務還沒完成呢。」
  
  話說那日,被斷魂關浩繁精密的機關給迷得連自己姓啥都不記得了的周大匠,因要接旨受賞,在人群中看到趙婠,終於想起自己還有個小徒弟許久未曾理會。百忙之中他抽出一點點時間,讓趙婠拿根繡花針,在照料趙奚的同時繡花。
  
  趙婠不懂師父的意思,周大匠火急火燎,腦子裡全是機關機關機關,撩下一句話便匆匆走了——你不是總削不好機關零件麼,什麼時候你閉著眼睛繡出的花兒和睜著眼睛繡出的一模一樣,你再去削那些東西。
  
  好吧,通過繡花來鍛煉手的穩定、靈巧、熟練,這可以理解,可是為什麼要閉著眼睛繡花兒?趙婠想了想,覺得師父說的話與爺爺告訴自己的,所謂「直覺、感覺」,也許有關係。師父還算有點本事,趙婠終於有些佩服了。
  
  所以,這一個月來,她一邊照顧趙奚,一邊繡花。趙奚傷勢未見好轉,駐守在天機樓裡的兵士眾多,趙婠始終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去找《天機寶卷》。她繡起花來總是心不正焉,再加上從未曾學過,此番可吃了不少苦頭。剛學那幾天,手指頭上全是窟窿。不過如今已經見了成效,就在昨天,她還在趙奚的汗巾子上繡了「忠勇侯」三個字。
  
  前不久,宏武帝下旨,將數次推拒爵位封賞的趙奚直接賜封為從二品一等忠勇侯,在恆京朱簷巷賜下一間大大的侯府。宜王本就是親王爵,便加封了鎮關大將軍,鎮守斷魂關。而蘇小公子原本只是個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此次也連升幾級,拔擢為從四品下的明威將軍,並且將寶敬公主加封一個「福」字,稱為寶福敬公主,賜婚給他,不日回京完婚,以後便是堂堂駙馬。
  
  周大匠和徒弟們以及同屬於機關供奉院的機關匠師、機關營眾兵士及其他軍中將校,也各有重賞,除了陞官提爵以外,更有無數金帛財貨、良田土地賞下,更蔭及父母妻子。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奪關之戰,功勞最大的趙婠連功勞薄也沒上,不過趙奚被賞的金銀田地,卻全歸了她。抱著賞賜單子,趙婠估摸著上面的東西要是換成糧食,只怕夠自己吃個十幾輩子,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別提多開心。趙奚、蘇偃等人還怕她生氣想不開,沒料到她壓根就不在意此事。
  
  撇開保護趙婠的心思不講,堂堂西秦十幾萬將士,居然不如一個小毛丫頭,說出去實在是有損顏面。趙奚對趙婠信誓旦旦,明面上的封賞不會有,但暗底裡,他已經給趙婠求下了一個天大的賞賜!
  
  趙婠這一個月的孝心,堅定了趙奚信念。這麼好的女娃兒,就算自己不能庇佑她一生世,也要讓她擁有足以保護自己的強大力量!
  
  趙奚苦澀地暗歎一聲,自己的傷自己知,注定這孩子的一番辛苦要白費了。他再度勸道:「我聽黑蠻說起過,你原先村裡一個小夥伴兒被捉到關裡,乖女,你不想找他嗎?」
  
  趙婠一愣,垂下眼簾道:「等爹爹的傷好了再找也不遲。」心裡猛一聲大叫,光顧著義父的傷和《天機寶卷》,我居然忘了還有這件事。
  
  趙奚道:「爹爹已經與你宜王師兄說起過此事,問過一些關中活下來的百姓後,探聽出你那小夥伴好像被帶進了統領府當小廝。等下便讓黑蠻領你去牢裡問問,那兒關著一個地位頗高的北燕犯人,也許知道點什麼。」他心中卻道,當日破關之戰何其慘烈,統領府連廚子也上了陣,只怕這小廝已經死在了亂戰之中,屍骨與那些北燕人一道被一把火給化了。
  
  趙婠聽得心驚膽戰,不過想起自己與木頭哥哥的相識、來往皆很隱密,自己還反覆叮囑他不要告訴任何人認得自己,想必那些百姓不知道木頭有自己這一號朋友。
  
  正說著,門外侍衛稟報黑蠻求見。趙婠想了想,便不再推辭,跟著黑蠻來到統領府的西側地牢之中。這裡原是北燕統領儲存過冬糧食、美酒的大地窖,被西秦人改作了審訊兼關押敵虜的牢房。
  
  好好一個大地窖,原本通風效果極佳,現在卻被西秦人弄得滿鼻皆是腥臭氣味。趙婠強忍著不適,被黑蠻牽著,在黑蠻出示了從宜王處要來的手令後,兩人跟在守牢軍士裡級別最高的陪戎副尉後面,來到了最裡面的一間牢房外。
  
  副尉一面打開牢房的鎖,一面說道:「婠小姐,此人是北燕皇室機關供奉大匠的徒弟,以前在斷魂關算得上一號人物,可以自由出入統領府……如今咱得叫將軍府了。那些北燕的重要將官,他是活著的人裡地位最高的一個。」
  
  趙婠點了點頭,脆聲道:「謝謝兵大哥。」
  
  那副尉笑道:「可不敢當婠小姐一聲謝,您太客氣了。這人受了刑,您若是覺著害怕,便離得遠些問。」
  
  趙婠不再多話,邁步走了進去,裡面並不潮濕,也沒有碩大老鼠之類的牢房原住民。除了味道難聞點,趙婠並不害怕。不過,當瞧見地上蜷伏的那人淒慘的模樣,她還是不知不覺後退了兩步。抬頭看到黑蠻並副尉一左一右站在自己身旁,心情才平穩了些。
  
  雖是白天,但光線頗暗,好在火燭就在不遠處,趙婠勉強看清了這人。怎一個慘字了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也就罷了,令趙婠突生憐憫的是,這人既然是機關大匠的徒弟,可想而知一雙手的重要。可眼下,這人的十根手指都腫得胡蘿蔔也似,紫黑髮漲,顯然是用過刑。趙婠心生寒意,想起剛入關之時瞧見的那一灘灘血漬,饒是膽大包天,仍是害怕不已。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雖然不是自己動的手,可若非自己,斷魂關裡的北燕人,又豈會慘死?雖然口口聲聲恨不得北燕人去死,當事到臨頭,又事關自己,小趙婠心中仍是一片茫然,愣在那裡不說話也不動彈。
  
  黑蠻等了半響,不見趙婠發問,以為她怕了,便摸摸她的小腦袋道:「囡囡,這人已經入氣少出氣多了,你有什麼話趕緊問,他能不能撐到下一次審訊都難說啦。」
  
  趙婠又默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挪到那人近前,想了想道:「你的手傷成這樣,若是老實回話,我就求兵大哥給你上點藥。」
  
  蜷縮在地上的北燕人對她翻了翻眼皮,又緊緊閉起來,一聲不吭。
  
  趙婠歎息一聲又道:「機關匠師的手可寶貝著呢!大叔你雖然必死無疑,但到了地下,你的祖師爺爺見了這雙廢手,豈不又生氣又傷心?我要問你的事兒和北燕還有斷魂關的機密無關,只是想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北燕人仍無反應,趙婠又說了幾句,再等了半響,見他仍然裝死,終於失望。她不想再待在牢裡,便緩緩站起身準備離開。又一次看了眼北燕人那雙手,猶豫了一陣,她對副尉央求道:「兵大哥,趙婠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大哥發發慈悲。這人是個機關匠師,趙婠如今也在習機關之術,看見這人的手,心裡好生難過。請兵大哥通融通融,給點藥治治他的手,好不好?」
  
  副尉略一遲疑,看了一眼黑蠻,見他點了點頭便痛快地應下。這北燕人的手筋腳筋俱被挑斷,手指頭也都被撅折,就連一點微弱真氣也都被廢,諒他也翻不出什麼花樣,給一點兒藥消了腫不算什麼。
  
  趙婠得了許諾,小臉上露出笑容,又回頭看了那北燕人一眼,走出牢門。副尉剛要上鎖,突然聽得一個嘶啞聲音問道:「你要找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7-21 05:57 AM

  第二十一章 心茫然,歸屬感
  
  趙婠渾身發抖。她的成長經歷雖然極不平常,但畢竟是個八歲的孩子,當良心面臨著拷問,她再無別樣反應就當真要成了沒心沒肺的妖孽了。
  
  因此,北燕人虛弱的聲音她並未聽見,一味只想逃離這個再待久了晚上注定要作噩夢的地方。還是黑蠻手疾,一把拉住她道:「他說話了,這個北燕人問你要找誰。」
  
  趙婠驚魂未定地站住,回頭望向牢裡,終是不敢再面對那人,便站在牢外道:「我有個同村的小夥伴被抓到關裡,他叫做木頭,聽說在以前的統領府裡當小廝,你可知道?」
  
  北燕人的身子動了動,不一會兒問道:「可是木嵐?」
  
  趙婠的心呯呯跳起來。當日,她餓得慘了,眼裡直冒綠光,原本是準備和木頭哥哥一起向那個大官家的小公子討要一點兒吃食的。可是,餓了幾天的她再也等不及,饅頭的香味一點點侵蝕著她的理智,鬼使神差之下,還不等木頭乞討的話說完,她上前扔出一把沙石,劈手奪過那個饅頭便跑。
  
  看樣子,木頭哥哥被自己害得不淺,那個大官家的小公子居然是統領府的人,也許就是統領的兒子?木頭哥哥該不會被打死了吧?趙婠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愧疚,吶吶道:「我、我、我只知道他叫木頭。」這時候都不忘說話說一半兒。
  
  北燕人驀然啞聲大笑,淒厲尖銳如夜梟慘啼,趙婠嚇得直往黑蠻懷裡縮,只聽北燕人笑完問道:「你是阿囡?」
  
  趙婠一驚,莫非木頭哥哥也被用了刑,把自己給招了?後悔真後悔,當時怎麼不想個假名兒!可是木頭哥哥是第一個待她好的小朋友,那時鬼使神差她便脫口而出自己的真名。
  
  此時趙婠真想矢口否認,可惜不能,只好按捺住心中的不安道:「是。」
  
  北燕人又沉默不語。趙婠不敢再問,生怕他說出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來。黑蠻並那副尉喝斥了幾聲,北燕人突然在地上胡亂掙扎,拚命動彈手與腳,看樣子是想向牢門那兒爬,又放聲大哭,嚎喪般大叫:「是你,是你!是你這個小賤人把西秦人引進關的!我北燕五千將士,我雷霍,死了俱要變成厲鬼來找你索命!小賤人你等著!等著!」
  
  這人,正是北燕皇室機關大供奉慕容潯的徒弟雷霍。他本是翩翩少年郎,如今深陷敵手,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悲慘之極,自然是恨西秦人入骨。如今又認出了趙婠,心念電閃之下,更是將她當做了頭號大敵。
  
  那天,領九公子之令,卻遍尋小丫頭阿囡不果,雷霍還曾經和師父說笑,難不成這丫頭居然有辦法從斷魂關逃出去?但他們心裡清楚,逃出去不可能,若是尋一個犄角旮旯躲起來,倒是說得通。畢竟斷魂關的秘密太多,饒是北燕人研究了三十多年也未曾破解完全。
  
  不過此事亦引起了他們的警覺,剛要有所行動,偏生那日斷腸崖側面密道洩露,要不是陪同九公子來到斷魂關的真陽宗三君子之一的熾陽君於斷腸崖上夜練神功,只怕斷魂關當日便要凶多吉少。
  
  今天又見到了這丫頭,且在西秦軍攻佔斷魂關之後,雷霍要還不將她與自由出入斷魂關聯繫起來,他也不配當機關大匠的親傳大弟子了。不過,他卻不認為趙婠一個小丫頭有此能耐,而是將之歸結到她的家人身上。
  
  怪不得西秦人有如神兵天降,原來是有了內應!這樣說來,前次斷魂關密道被襲,莫非只是一次試探?將九品強者熾陽君重傷,北燕人的武力大減,方才有了此次破關之戰?
  
  想到這裡,雷霍又掂記起因熾陽君被西秦高手重傷、立時陪著一起回去了的九公子,他可與那個小乞兒木嵐天天一處玩耍,這……難道也是詭計?木嵐是安排在九公子身旁的一枚棋子?雷霍不由如墮冰窖,越想越多。連未來九公子登基為帝,木嵐成了北燕重臣,卻又是大大的奸細,如此禍害深藏於北燕國內,日後不定招來多麼巨大的禍事,諸如此類的猜測都一窩蜂似地湧進他腦子裡。
  
  雷霍的眼睛早就腫得睜不開,只能勉勉強強瞄到一星微光並幾個人影憧憧。心中大恨,又大慌,他竟然掙起了殘軀,撲到那人影面前,用頭亂撞鐵柵欄,嘶嚎著要咬死趙婠。
  
  趙婠嚇得面無人色,淚珠子在眼眶裡直打轉,一聲又一聲驚叫。黑蠻氣極,從柵欄裡對著雷霍當胸便是一腳。雷霍被踹得飛起來,撞到牆壁上,哇一聲吐出幾口黑血,軟軟地癱倒在地,再無聲息。
  
  副尉趕緊重回牢裡,試了試雷霍的鼻息道:「暈過去了,不過一時半會死不了。這人年歲不大,倒是條硬漢子,別人都招了,就他還死撐著。」
  
  將門鎖好,副尉與黑蠻皆看向趙婠。她早被黑蠻抱起,此時正抱著他的脖子瑟瑟發抖,隱隱聽得細細的哭泣聲音。兩個人都有些無奈,誰也想不到這個北燕人居然一下便猜出斷魂關被破與趙婠有關,還將她罵個狗血淋頭,極盡惡毒詛咒之能事。看樣子,向來膽大的婠小姐這次也被嚇著了。
  
  黑蠻搖了搖頭,與那副尉出了牢房,來到大太陽底下,副尉剛與兩人告辭,卻聽得趙婠道:「兵大哥,婠婠多有打擾,這些果子你與其他大哥們留著吃罷。」
  
  副尉一瞧,趙婠正紅著眼睛轉頭看向自己,從懷裡掏出一把果脯遞過來。副尉見趙婠一副萎靡不振神情,不忍拒絕她的好意,便道謝收下。黑蠻與副尉也道了擾,抱著趙婠一路小跑,不多時便又回到天機樓外。
  
  卻沒有立即進去,黑蠻猶豫了片刻道:「囡囡,你以後是不是要做個厲害的機關大匠?」見趙婠默默點頭,又道,「那你想不想看斷魂關最神奇最厲害的機關?」
  
  趙婠拭去腮旁幾滴淚,心道,要說斷魂關,這世上只怕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可又不能將這心思表露在外,她勉勉強強露出個神往的表情:「當然想看。」
  
  「我帶你偷偷地去瞧瞧。你師父師兄還有寶敬公主,可都在那兒呢。」黑蠻轉了轉眼珠子,又道,「你把眼淚擦擦,要是被你師父他們看見你哭鼻子,又該說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能過早接觸高深的機關術了。」
  
  繞了半天,黑蠻只是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難受罷了。趙婠乖巧地點點頭,接受了他的好意。不過,看著興奮之情形於色的大個兒,她又有些無語,心裡腹誹,是你自己想去看個究竟才是真吧!黑黑什麼都好,就是好奇心太盛,幹嘛要拉我當幌子,當小阿囡很傻很天真麼?
  
  黑蠻所說的斷魂關最厲害最神奇的機關,也在如今的鎮關將軍府裡。不過不在地上,卻在地面以下。
  
  這地方機密之極,黑蠻抱著趙婠連過了十五道關卡,不斷出示蘇小將軍的令牌,方才宜王那道「允見重犯」的手令卻是不能用了。他抱著的趙婠,人人皆知這小姑娘是趙侯爺的義女,皇帝陛下親賜的名兒,又是宜王殿下並蘇小將軍的小師妹,裡頭正在研究機關的是人家的師父師兄以及又是師姐又是小師嫂的寶敬公主,人家也是未來的機關匠師。
  
  最重要的是,守著此地的兵士乃是宜王以及蘇偃最精銳的親兵營的將士,都參與了當日的夜襲,也知道趙婠在破關之戰中的重大作用。這個小姑娘可是西秦的福星。
  
  黑蠻可不是傻大個,腦子靈光得很。趙婠這面幌子比自家少爺的令牌都要好用。一路暢通無阻,來到最後一道關卡面前,卻是蘇小將軍親自鎮守。
  
  入了斷魂關之後,深受宜王倚重的蘇偃事務遽增,雖然每天都來給趙奚問安,卻不能久留。因此,趙婠已經很久沒與小師兄親近了,此時見了笑瞇瞇的蘇小將軍,一陣委屈襲上心頭,她撲到小師兄懷裡,哇一聲便哭出來。
  
  可把蘇偃心疼壞了,又哄又勸,還祭出往日戰無不勝的「零食點心法寶」,可趙婠就是哭得肝腸寸斷。蘇偃與黑蠻主僕倆輪番上陣,許下若干條件,花費無數口舌,才讓趙婠慢慢止了哭聲。
  
  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蘇偃並黑蠻,趙婠怯怯道:「小師兄,阿囡不是故意要搗亂,實在是心裡難受。」
  
  這期間,蘇偃已經聽黑蠻講述了經過,心裡歎了一口氣,暗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婠婠雖知道打仗要死人,臨到事頭,還是不免害怕恐懼。也對,她再聰慧機敏,畢竟只是個孩子。
  
  想到這裡,摸了摸趙婠的小丫髻,蘇偃道:「阿囡,打仗要死人,你不是知道麼?」
  
  趙婠低頭輕聲道:「知道呀。可是,阿囡心裡還是好難受。阿囡也很討厭北燕人,可是可是……」
  
  「因為你從未將自己當成西秦人,」蘇偃幽幽道,「當然,你更未將自己當做北燕人。這片斷魂山地方廣大,又處於崇山峻嶺當中,世事雖多有變幻,但對於深山人家而言,無論誰做皇帝,都不關他們的事。若不是斷魂關修在此處,只怕這種情形還會繼續下去。如今不同了,山中亦無清淨之土。」
  
  趙婠細細一想,正是如此,並且,她與其餘山裡人還大有不同。那麼……假如把自己當成西秦人,心裡會不會好受一點兒?她正如此想,又聽蘇偃道:「你只要將自己當做西秦人,想一想,幾個月以來,我西秦死在斷魂關的五萬多兵士。想一想他們淒慘的死狀,想一想他們家中的父母妻子正翹首以盼,想一想……」
  
  「師兄,別說了!」趙婠打斷蘇偃的話,小臉兒青白一片,「我明白,我明白了。別說啦。」
  
  人要有歸屬之感,否則,身無所依、身無所靠,心靈有如一片飄萍,天地雖廣大,卻無所適從。



  第二十二章 機關營,總樞紐
  
  斷魂關曾經的北燕統領府已經掛上西秦鎮關大將軍府的牌匾。這座府邸佔地極廣,約摸有整座關城六分之一的面積,卻不是因為駐守斷魂關的最高將領居住於此地,而是由於斷魂關的機關總樞紐設在府中。
  
  故而,以往北燕五千軍士足有一半人居住於此地,其中一千五百人的機關營有三分之一專職守衛、看護、保養樞紐之處機關。
  
  做為機關樞紐所在之地,統領府本身也曾經布設有無數可怕的機關設置。北燕人佔領斷魂關之時,便在統領府前足足扔下萬餘屍體,所以深知其可怕之處。然而亡越殘軍敗亡之前,將統領府付之一炬,若非搶救及時,這座統領府就不僅僅只是修復這麼簡單了。
  
  北燕人後來發現,統領府的機關設置已被徹底毀壞,無法修復,只能重新布設。這談何容易,也許要將整座統領府重新建造才行得通,因而,護衛統領府的機關再也不能重見天日。
  
  好在,整座斷魂關的機關總樞紐設於地下,且控制各處的總樞紐竟有八個之多。自趙天工死後,亡越的機關營也無法真正掌控總機關,所以,越人破壞的樞紐機關並不多。再加上當日也有投降的亡越機關匠師,因此,在北燕人的不斷努力之下,斷魂關的各處機關總算還有能用的。
  
  這次西秦人夜襲斷魂關,打了北燕人一個措手不及,最大的戰功便是完完整整地保存了北燕佔領之後的機關設置。那些守關兵士大部份都是在睡夢中被割斷了脖子,雖然後來也遇上了殊死抵抗,卻不知為何,北燕的機關營兵士明明有機會,卻都沒有破壞掉守護著的機關。
  
  也許,北燕人認為,他們還能將斷魂關奪回來?
  
  但這些機關營的兵士無有一人投降,不是戰死便是自盡,根本不給西秦人挎問他們以獲得機關秘密的機會。如今北燕西秦東魯三國的機關營都仿照當年大越朝的機關營而設,專司操控、護衛、保養、修理機關。他們掌握著本國機關設置的大秘密,一般都通過了重重考驗才能成為機關營的一員,入營之初便發下誓言,若入敵手,絕不給敵人獲取本國機關秘密的機會!
  
  西秦軍當日破關之戰大功告成後,約定了時間的機關營兵士與其他的機關匠師在第三日抵達,搶在北燕援軍反應過來之前進入了斷魂關,並在周大匠師徒的指揮下,迅速掌控了一些較容易控制的機關以及得到了那張機關殘圖的機關群。否則,擊退北燕援軍也不會如此容易。
  
  機關營的兵士在本國軍中地位頗高,人數雖少,級別最低的卻也是個從八品下的副尉,西秦機關營的主事者便是當今皇帝的第九子,現存皇子中年紀最幼的密王殿下。隨著各國研究機關術的匠師越來越多,曾經消失在戰亂當中的機關圖紙也時有發現,各種類型的機關器械被復原出了不少,機關營的人數不但增加了,亦更受重視。在西秦軍中,機關營雖然人數遠遠比不得御林軍、京衛營、鎮東軍、鎮北軍等重軍,但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卻是一般無二。
  
  此時,趙婠站在關卡門外,隱約聽得裡面有人聲,正是機關營的兵士在熟悉斷魂關的樞紐機關。這些兵士俱是機關營中的老兵,對機關之術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與機關匠師不同的是,他們不懂什麼高深理論,也對除了軍事機關之外的其它機關之術一竅不通,卻往往能以自己的經驗來判斷出機關的具體情況。
  
  西秦機關營此次派出的左營人馬由密王之下三員副將之一的汪西漠副將率領,此人曾經正經拜過師學習機關之術,是一位理論與實踐兼備的機關師。因為於軍事機關器械上特別有偏好,便加入機關營,積累資歷軍功,如今已是從四品上的宣威將軍。西秦機關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控住斷魂關的機關群,汪副將同樣功不可沒。
  
  趙婠被蘇偃開導一番,心情漸漸平復下來,注意力便投向了眼前這扇大鐵門之後。蘇偃猶豫片刻,使人去與寶敬公主知會了一聲,由寶敬公主親自與周大匠並汪西漠說情,最後終於允許趙婠進入一觀。蘇偃也跟了進去,黑蠻厚著臉皮抱了趙婠不撒手,硬是蹭進門。
  
  一入大鐵門,闖進眼簾的是一間間廂房也似的房間。趙婠雖然面上裝出驚訝不解神情,心裡卻是知道的,這些便是機關房。它們用精鐵鑄造而成,塗滿特製的藥水,不懼水火,也不怕侵腐銹蝕。
  
  那些機關設置便設在房內,而進入機關房也須得費一番手腳。知道破解方法自然很容易便進去房裡,若是不知道方法,不僅無法入門,強行硬來,只會引動機關——輕者將一房或數房之內的機關器械盡數毀去;重者引起機關反彈,到時候毀機關不成,反而要搭上一條性命。
  
  這是趙天工對自己心血的重重保護。人若欲毀機關,實力不濟,必會被機關先毀之!機關設置,那是一名機關匠師心血與智慧的結晶,豈可輕侮輕毀?
  
  前面好幾十間機關房都是緊緊閉著的,看那門光可鑒人,只怕這些機關房從來沒有被打開過。因涉及斷魂關總樞紐,亡越人與北燕人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它們都被完好地保存下來。趙婠瞟著這些緊緊閉著的房門,手指直顫。
  
  一間間的機關房緊密相聯,走在它們當中,好似於迷宮裡穿行。趙婠心知,若是這些機關總樞紐都被開啟,這兒便將真正成為一座有來無回的大迷宮。要是不能看破其間以奇門遁甲之術布設下的陣法,哼,冒然闖入的人唯死而已!
  
  想著想著,小阿囡心裡對趙天工越發仰慕敬佩,也在心裡更堅定了尋找到《天機寶卷》的決心。爺爺說過,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既然我阿囡知道了《天機寶卷》的下落,便要讓它重現天日,然後學通學透它,以重現當年趙天工大人的無上輝煌!
  
  又走了半響,這才聽見了人聲吵嚷。於機關一道,學院派的機關匠師們與軍旅派的機關營將士們有不同的意見,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往往一個複雜機關的破解,同時凝結著二者的心血智慧。機關匠師們擅長從原理來解析機關,慢慢將其吃透再破解,而機關營的兵士經常要在極短的時間內將機關拆除甚至直接暴力毀壞,他們更習慣用經驗和敏銳的直覺來加以判斷。
  
  爭吵再所難免。趙婠一行人便在一間機關房之外站住,饒有興趣地聽幾個人爭論對一處機關點的認知。趙婠的師兄認為,這處機關點一定是關鍵,不能隨意對待;而那位機關營老兵則嘲笑,這明明是故弄玄虛的假機關,也值當費心血去破解?
  
  機關匠師有理有據,機關營兵士卻憑豐富之極的經驗眼力,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旁人聽得興致勃勃,趙婠卻直打哈欠。蘇偃問她,她便愁眉苦臉道,因為聽不懂,所以很無聊。蘇小將軍便認真告誡,就算是不懂,也盡量聽著學著,說不定以後便要用到。趙婠趕忙點頭答應,卻又纏著寶敬公主,要去師父那兒,聽說那裡是一處機關樞紐群。
  
  不過……那名機關營的兵士卻當真厲害呢,他雖然說不出什麼具體的子丑寅卯,卻真正認清了所爭論機關點是假的。不知道其他的兵大哥有沒有這本事?趙婠打定了主意,凡有爭吵,她便去看看聽聽。蘇偃以為她是聽進去了自己的告誡,心裡高興,便耐心地陪著她一處一處看熱鬧。
  
  這一路聽下來,趙婠暗自心驚。在機關匠師與兵士的爭執中,居然是兵士所判斷的情況更多次地接近甚至是符合現實。她想了又想,突然記起師父所說「感覺、直覺」的道理。
  
  機關之術浩如煙海,廣博無比。究盡一個人的一世精力,只怕也不能學得完全,這世上總會有能力之外無法破解的機關。而這時,若是有由經驗與眼力培養出來的精準感覺,也許能於困境之中找到一條出路!
  
  她的興致大增,開始不去回想記憶中對這處機關的描述,而是試圖用自己的直覺來判斷。可惜的是,她的經驗太少,更壓根談不上什麼眼力,如果不去想腦海中的內容,她對這些精密奇巧的機關完全是兩眼一抹黑。
  
  趙婠不禁氣餒,看來自己於機關之術上的道路果然還很長很長。她尤不死心,決定再堅持一會,便死盯著一處機關節點,眼睛裡全是一個又一個無解的小圈圈。看得久了,突然感覺噁心頭疼,她趕緊將視線抽離,臉色有點小難看。
  
  蘇偃好奇地問:「你看什麼呢,這麼久?」
  
  趙婠對他笑了笑:「師父說要對機關有直覺,我在試試自己有沒有。」
  
  「我還以為你看得出花兒來呢。」蘇偃一拍她的小腦袋,笑嘻嘻道,「不看啦?」又心疼地摸了摸她白白的小臉兒,「你還小呢,現在看不出什麼來。」
  
  趙婠小大人也似地歎了口氣道:「是呀,小師兄。阿囡根本什麼也看不出來,只有這些機關在眼裡跑來跑去,都暈了頭。」
  
  旁邊一個聲音突然插話:「小娃,光靠眼睛看是看不出直覺來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7-21 05:58 AM

  第二十三章 有奇人,名魯班
  
  趙婠與蘇偃望過去,不知什麼時候,機關匠師已經走了,這說話之人正是與那機關匠師爭得面紅脖子粗的機關營老兵,他正饒有興趣地打量趙婠。
  
  這老兵足有五十出頭,身材瘦小,背微佝僂,一部花白鬍鬚,滿面滄桑之色,唯有兩眼精光四射,亮得驚人。蘇偃顯然認識這老兵,以他的身份,居然上前一禮道:「見過魯大匠,方才見大匠談興極濃,不敢打擾,還請大匠別見怪。」
  
  話說這位魯班魯大匠,可是機關營中的傳奇人物。他進入機關營不過十年,資歷不算最老,本事也不算最高,經驗不算最豐富,眼力更不算最好。然而,這位魯大匠半路出家來機關營之前,卻是西秦頗有聲名的八品上武道強者!
  
  這位八品上強者只是機緣巧合之下無意間見識了一次機關術比拚,便不可救藥地一跤跌了進去,從此再也無心武道,對機關之術癡迷得世所罕見。那年他才四十好幾,這個年紀對於一個無門無派的自由武者而言,成為八品上強者,不說天賦異稟,那也是難得的練武材料。
  
  可是,習練機關之術年紀卻是越小越好,魯班欲拜師卻無門,那滿腔的熱情不僅沒有熄滅,反而更加火暴高漲起來。他是西秦人氏,當下便投到西秦軍中。無論別人怎麼勸,不管軍中大佬許下怎樣的條件,他都堅定了一顆想往機關之術的決心——任你說破天,除了機關營,老子哪兒也不去!再來呱皂,老子便去北燕、東魯,老子就不信找不到願意讓老子呆的地方!
  
  大佬們被他一連串的「老子」氣得鬍鬚亂翹,無法,稟報皇帝以後,魯班如願以償入了機關營,從最低級的跟班小學兵幹起,一直到了今天。機關營裡諸將士戲稱其「魯大匠」,他坦然受之,並稱自己白活了那四十幾年,應當早些學這機關之術,好重現六百年前機關大神匠公輸班的雄偉英姿,也不枉與大神匠同名一場。
  
  原本,對蘇偃這個癡迷於武道的練級狂人而言,魯班這個名字只能博他嘴角一哂。但是,某一天,趙奚無意間碰上魯班,驚訝地發現,這位看上去荒廢了許多年武藝的「機關大匠」,居然已經晉級為九品下頂峰的強者!也許只要一頓悟,他便能突破至九品中,從而進軍九品上之巔。
  
  須知,八品與九品之間是一道讓無數武者痛斷肝腸的分水嶺,明明可望,卻遙遙不可及。趙奚心裡起了疑,將魯班請來一問。
  
  這位魯大匠為人粗豪,直來直去,毫不隱瞞地告訴趙奚,他自從入了機關營,一天十二個時辰,足有十個時辰撲在機關之術上,只是隔個三五天才運一次功。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才只大半年,某一日,困擾了他數年之久的瓶頸竟然不攻自破,從八品晉級至九品水到渠成,毫無阻礙。
  
  趙奚懷疑這看似毫無心機的大老粗有所隱瞞,便暗中調查了一番,卻發現魯班所說皆為實情。此事,趙奚並未外傳,除了皇帝,只是告訴了蘇偃並宜王二人。他好歹也是九品上強者,苦思冥想下,也琢磨出了幾分道理——天下各般技藝,若練到極致,皆可一窺天地至理,這魯班身心皆癡迷於機關之術,也許被他從中領悟了些什麼。
  
  後來,趙婠聽蘇偃講述了此事,對魯班大大地佩服,無論他是有心或無意,他都觸摸到了天地至理的邊緣。爺爺說過,那《天機寶卷》之上有所記載——萬法雖殊途,卻歸一於大道也。
  
  當然,此時的趙婠還不清楚魯班的傳奇人生,現下見他雖面目粗魯,神情卻頗為和善,壯著膽子問道:「這位兵大伯,那要怎麼樣才能有直覺呢?」
  
  「無它,唯手熟爾。」魯班掉了一句文,見趙婠忽閃著眼睛看自己,變戲法也似摸出一架機關弩,對她笑了笑道,「小娃,看好了。」
  
  只見魯班閉上眼,那架機關弩突然在他手指之間飛舞起來,只聽見「叮、光、咚」的聲響連起,眨一眨眼的功夫,那架機關弩便變成了一堆大大小小的零部件,掉落在地上。趙婠瞪圓眼,張大嘴,瞪目結舌。
  
  魯班睜開眼,見小丫頭無比崇拜地仰視自己,心中一高興,得意道:「小娃,這可不算什麼,再瞧瞧罷!」
  
  說著,他蹲下身子,嘿嘿一笑,又一次閉上眼,雙手在地上亂摸。又是一通叮光亂響,趙婠瞧著他那又粗又黑的手指頭像靈活之極的小蛇,在那堆零部件裡亂鑽,再鑽出來時,魯班手中又重新出現了那架機關弩,而他的手半分擦傷也沒有。
  
  「好厲害!」趙婠大聲驚歎,小臉兒興奮地通紅,一手扯住魯班的袖子央求,「兵大伯,教阿囡好不好?」
  
  魯班哈哈大笑:「小娃,這就厲害了?機關弩只有二十幾個零件,這種程度的默拆默裝,只是練手而已。」
  
  「兵大伯,那你是怎麼練出來的?」趙婠好奇地問。
  
  魯班嘿嘿一笑:「老夫當年初入機關營,幹的就是給機關器械保養的活,要把這些機關物的零件一個一個全拆開來細細地擦拭上油打蠟,然後再重新組裝回去。這樣足足幹了三年,自然會玩兩手小花活。」
  
  「手熟!」趙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卻又有些想不通,「可是兵大伯,為什麼阿囡削了很多次,也削不出一個合格的零件呢?」
  
  魯班摸了摸花白鬍鬚道:「老夫把那些零件都裝在了心裡,只要手一摸,閉著眼睛就能在腦子裡畫出它們的樣子。你能辦到嗎?」
  
  趙婠一呆,搖搖頭。魯班又道:「先別忙著削制零件,不要用眼睛,而是用你的手眼、心眼去好好地認識那件范品。」說完,對蘇偃點了點頭,魯班背著手怡怡然走了。
  
  蘇偃有些茫然,這機關之術竟然還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格?想當年,魯班可是「老子老子」不離口,如今倒文雅起來了?
  
  被魯班這麼一打岔,趙婠心不在焉起來,她感覺到自己抓住了什麼,卻又無法言諸於口。蘇偃乾脆扛著她,直接去尋寶敬公主。
  
  話說明旨已下,這蘇小將軍與寶福敬公主成了未婚夫妻,可不知為什麼,兩個人當眾一見面,反倒顯得比以往客氣了許多。不過,趙婠卻知道,私底下,小師兄與小師嫂別提多恩愛呢。因此,小丫頭一看兩個人別彆扭扭的樣子就想發笑。
  
  寶敬公主今天有點奇怪,怎麼趙婠沒有露出那樣欠揍的可惡笑容盯著自己瞧呢?小丫頭神不守舍,不知在琢磨什麼。
  
  蘇偃輕聲把才纔遇上魯班的事兒講了。寶敬公主撇撇嘴道:「他連個機關狗都不會做呢,有什麼本事教婠婠?」捏了捏趙婠的小臉,又道,「婠婠,別聽魯班瞎講,他什麼也不懂。這段時間太忙,等師父閒下來了,自然會教你。」
  
  趙婠歪著頭看寶敬公主,心裡很奇怪,明明魯班說得有道理,為什麼小師嫂如此鄙薄於他?她這一猶疑,寶敬公主有些不高興了,聲音也大起來:「婠婠,咱們是正統的機關匠師,你可千萬別落了下乘,去學野路子的旁門左道!師父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罰你!」
  
  蘇偃突然想起一件事兒,不禁心裡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把這事與珞兒說了。
  
  道是為何?說起來不值一提,但要較起真來,卻牽涉到學院派的機關匠師與軍旅派的機關營兵士之間的高下之分!
  
  這魯班是個好事之人,本身又是武道強者,以前曾在一家大幫派裡任過護法,那也是前呼後擁、人人捧的角色。這下入了機關營,從學徒兵開始幹起,大家雖然顧忌他的身份不敢折騰他,卻也沒把他當做自己人,更別提真正教他一點東西了。他心裡多少有幾分憋屈,這可事怪得了旁人?
  
  他心性頗為開朗,又著實熱愛機關之術,只氣悶了三兩日,開始想方設法拉近自己與機關營兵士的距離。機關營的兵士們見他這位堂堂八品上強者是當真虛心求教,並不是將機關之術當做玩耍樂趣,也漸漸認可了他。時間一長,他在機關營倒是有了個老大哥的名頭,好幾位機關營的元老都教了他一手看家本領。而魯班也知道了機關匠師與機關營兵士之間的明爭暗鬥。
  
  要論說個什麼道理,動作製作機關物、機關器械之類的東西,機關匠師們顯然高出一籌;但若是考較破除機關,或者設置機關陷阱以求克敵制勝,機關營的兵士們卻又佔了上風。這本來術有專攻、各有所長,沒什麼好爭的,偏生這一年機關營裡來了一位正統機關匠師出身的副將汪西漠。
  
  因機關營的人數日漸增多,皇帝考慮到以後,便乾脆決定將一營分為左中右三營,這汪副將便是左營將官。說起來汪副將也是一番好意,想要讓機關營的將士合兩家之所長,多學些本事,更好地為西秦出力。他費了好些口舌才請動了皇室機關供奉院的三位機關大匠前來講解授課,其中就有周大匠,不料這下可捅了螞蜂窩!



  第二十四章 機關鬥,珍瓏盒
  
  機關營的兵士們原本便不情願讓一個機關匠師來當副將,自家兵營裡夠格當頭的人多的是,幹嘛要一個外人來摻合?還是個出身機關供奉院的機關師!
  
  而現在這位汪副將居然明目張膽地請機關供奉院的大匠來教學,這不是明擺著承認自個機關營技不如人麼?豈不是當眾打一營兵士的臉?以後再有爭執,那機關供奉院只須一句「爾等吾之徒」,機關營的兵士還有什麼顏面去爭個清楚明白?
  
  那日,密王殿下親臨,給汪副將及機關供奉院捧場。授課的氣氛不錯,既活潑又嚴肅,一眾機關營的兵士也聽得很認真,不時還有人舉手發個問什麼的。
  
  這情形讓密王及汪副將都把心放下來,只因這幫技術兵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平民兵士,他們當中足有百分之六十是西秦紳宦子弟,餘下那百分之四十,有一半是皇室旁支或者姻親,另外一半才是從民間選拔出來的人材。他們當真要鬧事,只怕其中有些人真敢不賣密王的面子。
  
  授課接近尾事,就在密王及汪副將都已認定今天天氣很晴朗,處處是花香之時。有個慢慢騰騰的聲音說話了。
  
  這人說,鄉間有俚語——光說不練假把式,光練不說傻把式,只有又說又練才是真把式。咱們機關營個頂個的都是傻把式,不知道這機關供奉院的大匠們是假把式還是真把式丫?
  
  赤果果的挑釁!雖然自嘲說機關營是傻把式,那好歹還有幾分能耐。機關供奉院要是一個不小心,便成了假把式!
  
  才掌管機關營沒多久的密王殿下氣沖斗牛,怒氣沖沖地瞪向這居然敢挑頭做出頭鳥的混蛋,下狠心就算是遇上祖輩的皇親也要立個威。但見一眾機關營兵士當中慢悠悠站起個老頭,微佝背,花白鬚,只是一對寒星眼,銳不可言。
  
  堂堂密王一下便洩了氣,魯班那豈是好惹的?雖然趙奚不曾洩露,但西秦又不是只有趙奚一個強者,更何況是機關營如此重地。早有人知道了這魯班如今已是實打實的九品中境界的強者——是的,短短數年,他又突破了!
  
  在只有兩位九品上強者的西秦宮室,留下一位有希望晉級的九品中強者,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情。這樣的強者,無論是何國籍,北燕西秦東魯皆會大力招攬。如今,老魯在機關營裡那可是響噹噹的人物。
  
  魯班一發話,密王發蔫,汪副將發傻,但機關供奉院的大匠們可不能發愣。既然打定主意要來機關營,三位大匠料定了這伙兵油子不會老實聽課,定然要折騰出什麼事端來為難自己。因此,敢來的這三位大匠是機關供奉院裡實力最為全面、動手能力也最強的大匠。
  
  他們見有密王殿下親自坐鎮,雖然感到榮幸,卻也有幾分遺憾。機關營的囂張早就令大匠們不爽,有如此機會可以光明正大地教訓他們一番,正求之不得。不過皇子親臨,這群兔崽子都夾起尾巴做人,乖乖聽課,大匠們也知道只怕這願意要落空了。
  
  沒想到,居然還真有人敢不給密王面子,堂而皇之地大加挑釁,三位大匠互視一眼,鬥志逐漸昂揚。
  
  這機關匠師之間的鬥技本也是平常事,那亡越每五年便要舉辦一次機關之術大比,天機閣更是對外宣佈,隨時歡迎機關匠師上門踢館。至於機關匠師私底下的較技,更是司空見慣。正是這種或官方或民間的不停競爭,才造就了亡越蓬勃發展的機關之術。那大宗匠趙天工便曾經是機關大比的狀元,後來一度當過評判官。
  
  雖然如今西秦北燕東魯三國鼎立,但是,從二十二年前開始,每四年三國便要舉行一次國際間的機關之術大比,以促進機關術的復甦與發展。去年是東魯的機關大匠拔了頭籌,那麼下一次舉辦大比的國家便是東魯。算一算,三年後趙婠正好十一歲,可以參加少年組的大比拚。周大匠為何如此之快便拍板收她做入室弟子,便存了到時讓趙婠一鳴驚人的用意。
  
  話扯回來,魯班對三位機關大匠出言不遜,想必有幾分要出一出當年求師無門的怨氣。機關匠師們不肯教他,是機關營讓他領略了機關之術的奧妙與美妙,更是讓他神奇地不斷突破瓶頸,在武道之路上走得更遠。魯班對機關營的感激感謝之情,非一般人可比。
  
  此時,小傢伙們礙於皇子親臨不敢出頭,這只出頭鳥自然非魯大匠來當不可!然而,魯班雖然學了幾手,比起這些研究機關之術都有幾十年的老頭子,還是嫩了許多。
  
  身為一位九品中境界的強者,魯班絕不是沒腦子的笨蛋,明知自己不是一盤菜,還端上去讓人家笑話麼?自己丟臉事小,害機關營從此在機關供奉院面前抬不起頭,那才是天大的罪過。
  
  因此,魯班要端給三位機關大匠品嚐的,是別人的菜!
  
  想當年,正是因為觀摩了一場機關匠師之間的較技,他才起了心思要學機關之術。若非那輸了的一方無顏收徒,而贏了的一方又溜得太快,他說什麼也要厚著面皮蹭個師父出來!
  
  為何要厚著面皮?喔哦,一個四十多歲的半老頭子死活要拜一個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子當師父,臉皮不厚哪能行?魯班絲毫也不忌諱此事,這機關供奉院與機關營眾人誰都知曉,他曾經碰上過一位只有十七、八歲的天才機關大匠。
  
  沒人相信!
  
  直到後來……清平孝公主攜夫帶球回宮。魯班聽人描述過這位不被承認的駙馬爺的容貌,心裡又是驚喜又是忐忑。他想方設法暗中見了那人一面,真是自己當年所遇之人,簡直歡喜得一跳三丈高。
  
  後來,魯班成為了清平公主夫婦的忘年好友,也應二人之請隱瞞了駙馬的機關大匠身份。雖然相處時日極短,他卻從駙馬那兒學到了不少真東西。如今,清平公主潛修的所在,這位魯大匠是不需通傳便能自由出入的寥寥幾人之一。這也是密王顧忌他的另一重原因。
  
  知道清平公主手中握有一份斷魂關機關殘圖的人,除了那位不知生死下落的駙馬,只有魯班。正是他的百般勸說,才讓清平公主交出視若生命一般的殘圖。在清平公主眼裡,這張殘圖只是愛人留下的一份念想,而不是什麼見鬼的機關寶物!
  
  魯班這次跟來斷魂關,一者也想見識見識斷魂關的鬼斧神工,二者他要負責把那張機關殘圖完好無損地帶回去,否則清平公主發怒,他可承受不起。他與趙奚雖然見過面,卻沒有什麼交情,當日聽得趙奚落崖,也只是吁噓了一陣,卻沒打算親身犯險下崖去找。自從入了機關營,他顯露身手的次數便極少極少,此次也不會例外。
  
  話說,那駙馬臨離開之前,也將一份圖紙贈予了魯班,卻是一張原件業已失傳、名為珍瓏寶盒的機關匣製作圖紙。魯班費盡心血將這張圖紙吃透,又花功夫收集了一些上好的材料,準備要動手嘗試製作一隻。眼下,正好瞌睡碰上枕頭,他便在某一日,借了清平公主清靜的地方,用了七日七夜才將這只神奇的珍瓏寶盒打造出來。
  
  魯班將珍瓏寶盒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在三位大匠面前,要人家在三柱香之內將這只機關匣打開,並破解其中奧妙,至少要說出裡面有多少層來。
  
  這人蔫壞,在真正的珍瓏寶盒外面還另外做了一層外殼,形成盒中盒之勢,且故意將外盒做得珠光寶氣,一副華而不實的樣子。三位機關大匠雖然沒有等閒視之,卻仍然上了他的當,很輕易地破解掉盒中盒之勢後,面對那個貌不起眼的內盒失卻了平常心,三柱香啊,連盒蓋都未能打開。
  
  在機關營眾兵士的哄堂大笑中,在魯班得意洋洋打開的珍瓏寶盒面前,三位大匠狼狽退卻。這件事,分明是魯班仗著失傳機關圖之利欺負人,但在半個時辰以後,機關供奉院的大匠在半路出家的魯班面前敗北的消息,傳遍了恆京機關界。
  
  把個周大匠氣得病了好幾日,有心去避謠,卻又怕越描越黑,乾脆蒙頭置之不理。而汪副將,再也沒有向密王提過要請機關大匠再度來講學——人家原先準備起碼要請三到五次,形成系統性教學模式的。
  
  此事過後,魯班儼然與那幾位在營中待了二十多年的元老一般等級,在汪副將任統領的左營,他說的話絕對比汪副將好使。就為這,汪副將數次想辭職不幹,仍回機關供奉院,卻被密王苦苦留住。
  
  其實密王又何嘗想掌管這滿是刺兒頭的機關營?無奈他年紀在眾皇子中最小,御林軍是皇帝的禁臠,插不進手;鎮北軍四營裡有一半被宜王掌著,定王派掌了一軍,中立派掌了另一軍;鎮東軍的關老將軍只知有皇帝不知有皇子;那京衛營錢大將軍,雖說是定王的舅舅,可副將卻是中立派的楊大將軍;自己再不把機關營拿著,定王一方勢更弱。
  
  皇帝五子,太子與宜王相厚,密王唯定王馬首是瞻,只剩下個寓王因母親早逝,外祖家勢衰,無心帝位,也無意摻合進兄弟之間的爭奪,整日蒔花弄草、吟詩作賦,好不清閒。
  
  眼看太子之位日漸穩固,定王一方漸漸絕望,只有將手中之權牢牢握住,未來太子登基,自己的日子才不會太難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7-21 05:59 AM

  第二十五章 有奇物,散花針
  
  趙婠是在回去的路上,聽蘇偃把魯大匠與機關供奉院匠師之間的糾葛講完的。第一次與寶敬公主紅臉,趙婠既傷心又生氣,她是小孩子不錯,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她是個十分有主見的小孩子!
  
  她認為魯班的話說得很對,與師父周大匠所教授的也沒有什麼衝突的地方,為何寶敬公主就如此貶低於他?就因為魯班曾經落了周大匠的面子?她在堅定了自己想法的同時,也對清平公主與她那機關大匠夫婿越發的好奇。可惜的是,蘇偃只知道事情大概經過,並不清楚那只機關匣名叫珍瓏寶盒,否則趙婠一定會猜到些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
  
  回到天機樓,趙奚已經練完功,正臥床休息,見趙婠出去轉了一圈,反倒悶悶不樂,便開口相問。趙婠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說完,道:「爹爹,我想去機關營看看魯大匠他們是怎麼侍弄機關器械的,可是師父知道了一定會不高興。」
  
  趙奚也思忖,這周大匠技藝雖精,只是對人的看法未免偏頗。若不是他經常當著眾弟子的面貶損機關營、鄙夷魯班,寶敬公主何至於如此不屑?阿囡是個好孩子,可不能學得如他這般容不下人。
  
  想到這裡,趙奚笑道:「無妨。近日內咱們就要起程回京,你師父師兄他們定要留下來。等回了京,你想去機關營玩耍便是,他們不會知道。」
  
  趙婠雙眼亮了一亮,又黯淡了,弱弱道:「可是寶敬姐姐知道了還是會生氣。」
  
  趙奚摸了摸她的小丫髻道:「乖女,寶福敬公主回去之後就要嫁給你小師兄,從此以後要為人妻,日後還當為人母,哪裡還有那閒功夫來管你?再者說了,」他微笑道,「你是我趙奚的女兒,除了皇帝,誰還敢拘著你、不讓你去幹自己想幹的事兒?只管放心去便是!」
  
  趙婠重重地點了頭,決定到了京城,要好好地拉起趙奚這面大旗,為自己學習機關之術鋪平道路。
  
  可是,《天機寶卷》還沒有取得,自己怎麼能空手離去?天知道要多久之後才又有機會重返斷魂關?趙婠自己估計,只怕三五年內都無有希望。不行,要找準時機去尋寶!
  
  也許爺爺的在天之靈當真一直在眷佑著小阿囡,她夢寐以求的機會終於等到了!
  
  傍晚時分,應趙奚之請,宜王與蘇偃連袂來見。只因趙奚即將回宮,而宜王短時間內仍需駐守斷魂關,所以趙奚想趁著還有時間給宜王指導一二,蘇偃自然也在一旁聆聽。
  
  趙奚讓趙婠自己早些歇息,不要繡花繡得太晚,他今天一晚上都不會回來。趙婠喜出望外,極力忍著笑意,一個勁地點頭,目送三人離去。
  
  這天機樓因為清靜,利於養傷,房間也甚多,因而只住了趙奚趙婠兩個人。宜王與蘇偃事務繁忙,找他們的人常來常往,唯恐吵著趙奚,二人早就另尋了居處。趙奚一走,天機樓裡除了八個兵士,只有趙婠一人。
  
  冬日天黑得早,趙婠吃過晚飯,告訴那守門的兵士說,天天繡花兒,眼睛疼得厲害,她今天要聽義父的話,早早睡覺。兵士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笑著點頭。
  
  洗了臉洗了腳,她回到自己居住的右廂房,把燈吹熄。又輕輕從枕頭旁的小包袱裡摸索出幾樣物事塞進懷裡,這才和衣躺到床上,大睜眼睛支稜著耳朵聽動靜。
  
  不一會,原本守在廂房外面的兵士躡手躡腳退了出去,把天機樓院子的大門緊緊關上,站在外面守衛。趙婠既然起了要尋寶的心思,自然會多加關注兵士的值守情況。她已經確定,只要趙奚和自己一睡下,這些兵士便會退到院子的大門外面去。
  
  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寒風吹拂松柏發出的細微響動。趙婠明亮的眼睛一閃又一閃,心裡又緊張又激動,更帶了十成十的期盼。
  
  足足半個時辰過後,眼睛已經徹底習慣了黑暗,面前不再是烏漆麻黑一團,而是隱約有些光亮。她才輕輕地長長吁了口氣,慢慢爬起身,摸著黑穿上襪子直接踩地面上。冬夜的寒氣讓她不禁哆嗦,她趕緊摀住嘴,生怕一個噴嚏打出來。
  
  把被褥仔細地擺弄好,起碼遠遠地模糊看過來,像是有人躺在裡面。又摸了摸懷裡的東西,趙婠默默地向爺爺禱告了幾句,給自己打足了氣,慢慢地挪動步子。
  
  門關得鐵緊,可是緊靠樓梯的那扇窗戶卻是撐開著的。趙婠站在窗前,先搬了凳子爬上去觀望,確定院門的確緊緊關上了,放下心來。把凳子放回原位,她起了個勢子,拿出爬樹的功夫,一下便竄上了牆壁,小手扳住窗欞,小腰一使勁,靈巧無比地鑽過半掩的窗戶,翻到緊靠著廂房的走廊裡。
  
  喘了幾口氣,她又趕緊踮著腳尖,小跑幾步,直接上了樓。不敢走太快太重,只能小心謹慎地一步一步往上邁,終於上了二樓。
  
  很好,成功了一小半!趙婠小臉兒通紅,快速左轉,進了一條長廊。她的目標是長廊盡頭的那間房。
  
  機關大匠的居住之地,不說設置一些防禦攻擊性質的機關,亦有為生活方便而做的建造設計。
  
  長廊盡頭的這間房在一樓亦有同樣的一間,是專門的洗盥所在,也可用作洗澡間。這裡有管道通往廚房,如果需要熱水,扯一扯繩索,廚房裡由大火爐時時溫熱著的水便能通過機關一壓而上,從管道裡流出來,冬天用熱水極其方便。
  
  她早就確認過,二樓的洗澡間從不上鎖,有一日她去一樓洗漱時,「湊巧」遇上趙奚,她便咚咚上了二樓這間,提前來探探情況。
  
  如自己所想像的那般順利,輕輕推開門,她走了進去,反手又把門慢慢掩上。地面全是由防滑的碎石子鑲嵌鋪成,硌得她的腳有些疼,不過這些都可以忍受。她長長地一呼一吸,迅速平復緊張的心情。「呯呯呯」亂跳一氣的心漸漸恢復平穩之後,她蹲下身子,從懷裡摸出那顆夜光珠。
  
  夜光珠微弱的光芒只照亮了她身旁極小的範圍,抬頭望了望,確定光芒不可能從那扇又高又小的窗戶裡透出去,她咧開嘴笑了。
  
  慢慢在地上挪移,她憑著記憶很快便找準了地方。伸手摸去,地面上一個又一個形狀各異的小凸起,這是碎石子。然而在右邊那個用作洗浴的大澡池子旁邊一尺見方的地面上,看似毫無規則可循的碎石子其實大有文章 。
  
  當然,要想找到規則需要幾個小道具。趙婠雙手握著夜光珠,找了找感覺,先向內一擠,再飛快地重重向左一旋,無聲無息地,夜光珠變成了兩個半球。
  
  這顆夜光珠居然是空心的,其中一個半球中央鑲嵌著一粒更小的圓珠子,正散發著瑩瑩的淡黃色幽光。很顯然,這粒珠子才是這顆西貝貨夜光珠能發光的真正原因。
  
  而另一個半球裡卡著一個銀光閃閃的長方體小物件,趙婠用手指極熟練地撬起它。輕輕偏向左側一按小物件表面上的按扭,小物件一顫,從長方體的一端彈出一枚指甲蓋般薄薄圓圓的半透明小亮片,微微向外凸起。這個小物件看上去活像一把小勺子。
  
  她在心裡算了算時辰,找準方位,又認真再一次推算,確認無誤之後,將「小勺子」側著放在推導出的方位上面,凸面對準東方。又拿起鑲嵌著真正夜光珠的半球,在夜光珠的卡座上輕輕向內使勁,微不可聞的「卡啦」一聲,這粒夜光珠鬆動了。
  
  數了距「小勺子」凸起的那面九枚小石子的距離,趙婠將夜光珠拈起放下。幽光投在「小勺子」的凸面,「小勺子」亦銀光爍爍,趙婠耐心地等待,默數一至九。
  
  倏地,一道光線從「小勺子」的凸面反射出來,直直將一個小光點投在地面上,趙婠趕緊記住這個小光點的位置。
  
  接著,她將「小勺子」的凸面對準了東南方,又拈起夜光珠如法炮製。如是者再有六次,按順序不斷變幻「小勺子」的方向與夜光珠的位置,她先後得到八個光點的位置。
  
  長出一口氣,把夜光珠仍然嵌回半球之中,按住「小勺子」的「柄」上那按扭,把半透明的小薄片收回,又往後斜著輕輕一捺,從小物件裡彈出一根閃爍著寒光的銀針,她小心翼翼地將銀針抽出來,把小物件放在一旁。
  
  深呼吸九次,趙婠將心神牢牢穩住,將夜光珠放在地上照亮這片狹小空間,手指緊緊夾著銀針,舉起來,落下!
  
  她默默念著一首錦繡音口訣,按照口訣當中的順序及數字,用銀針在光點落下的小石子或左或右或上或下一一刺入。銀針在她不斷變幻著手法、力道的十根手指間瘋狂跳躍,因揮舞的速度太快,在她面前只能看見銀影四處飄忽。
  
  很快,她的小臉上便滿是汗水,眼睛睜得老大,一眨也不敢眨,任由汗珠滑下眼睫,掉在眼裡,酸痛酸痛。兩刻鐘過去,額上漸有青筋暴起,她的胸膛劇烈起伏,手卻依然平穩如初。
  
  為了這一刻,她被爺爺足足訓練了四年。第一年,每一天的訓練完成後,胳膊疼得舉不起來,卻始終沒辦法達到爺爺的要求;第二年,勉強能在一刻鐘內完成兩千次點刺,誤差在百分之十以內;第三年,一刻鐘內可以刺出兩千七百次,誤差不過百分之一;直到第四年,她在一刻鐘內隨隨便便能夠完成三千五百次的點刺,沒有任何誤差。
  
  可是爺爺說,要閉著眼睛都能做到毫釐不爽,才真正算是掌握了這門散花針法。這枚寒光爍爍的銀針,便叫做散花針!



  第二十六章 有秘室,空手回?
  
  散花針法,取天女散花之意,素手輕揚,瞬間天上地下滿是紛飛花瓣,飄飄揚揚,無可計數。為了打開趙天工的藏寶機關,得到《天機寶卷》,在爺爺的監督下,趙婠練了四年散花針法。
  
  她原以為除了打開機關,這散花針法根本沒啥大用。然而,經過散花針法的千錘百煉,她手指的靈活、穩定與精確簡直攀升到了一種駭人聽聞的變態高度。她曾經一度猜測,這說是針法,實則鍛煉指法的法門,是不是專門用來培訓三隻手的?
  
  記得當時,爺爺沒好聲氣地敲她腦門,吹鬍子瞪眼睛道,趙天工大人要聽見你如此說,只怕會氣得活過來!卻又自得地摸著鬍鬚道,你若出了山,到了外面世界,要當真靠這本事吃飯,只怕那些三隻手都要餓死!
  
  所以,假如不是強行控制住,她完成周大匠的那些編織任務所需時間將更短,而所謂繡花扎出的窟窿眼兒,更是掩飾所需。要藏拙藏拙!爺爺的耳提面命尤在耳旁呢。
  
  銀影終於倏然消散,十根手指卻仍像得了雞爪瘋一般顫抖個不停。趙婠的臉青白一片,大口大口呼吸,七千二百刺,她集中全部心神,在兩刻鐘之內完成了。如果毫無誤差,機關就將開啟!
  
  凝神盯著地面看了一會兒,雖然太過疲憊的腦仁生疼生疼,她卻露出了開心之極的笑臉。
  
  只見,地上悄然出現了八個顏色各異的花骨朵兒。
  
  ——正東之震為雷,東南之巽為風,正南之離為火,西南之坤為地,正西之兌為澤,西北之乾為天,正北之坎為水,東北之艮為山。
  
  原來,此處鋪著碎石子的地面之下另有玄機,只要用散花針法按順序、次數、力道刺下,便能刺穿地面,刺中機關節點內的顏料,從而在地面形成代表了八卦「天地風雷、山澤水火」八種不同顏色的花朵。
  
  這也說明,趙婠手中的散花針看著是銀光閃爍,卻絕不可能是質地柔軟卻硬度不佳的銀子鍛造而成。事實上,從它之上,散發著一陣又一陣寒涼之氣,觸手雖冰冷,卻溫膩瑩潤,摸著倒像是玉石。
  
  這是最難的一關,只有將散花針法練至大成,才有可能完成這般變態的開啟機關過程,若有一次差錯,那便要謬以千里。
  
  八個花骨朵兒的出現,標誌著趙阿囡小朋友四年的辛苦沒有白費,一次功成!
  
  她強抑住狂喜,靜靜等待。花骨朵靜吐幽芳,這絕不是錯覺,鼻間的確縈繞著淡淡清香。趙婠深深地吸了一口,腦海莫名一清,一種令她通體舒暢的感覺瞬間佈滿全身,方纔的疲憊亦是減輕了不少。這是顏料當中摻雜的藥物所致,能夠讓人受損的精氣神恢復不少。
  
  花骨朵繼續開放,一片一片舒展著花瓣,等完全盛開之後,其內的藥物也全部揮發完。而此時,趙婠不僅不再有一絲半點疲累之感,更覺得精神煥發,彷彿剛從美美的夢鄉中醒過來一般精力充沛。
  
  花開得快,謝得也不慢。這才盡情吐了蕊,立即又飛快收攏,緊接著消隱無蹤,似乎方才趙婠所見只是幻覺。
  
  但是,大浴池靠牆的下方悄無聲息地滑出一個黑漆漆洞口,卻絕不可能是幻覺。
  
  趙婠把東西歸置好,將兩個半球擰合歸一,直起腰,邁步進了浴池,走到那洞口前面,舉起夜光珠往裡探看,足有三尺長的平台呈現於眼前,平台下方是階梯。
  
  這便是機關與建造交匯融合的好處,利用角度、光線、錯層或其他因素帶來的錯覺,足可以令人將視覺空間誤以為是實際空間。
  
  不假思索,趙婠鑽進洞口,來到平台上。夜光珠映照四周,她發現這個階梯很長,極窄。她是身量未足的孩子,挪轉之間才能有點空隙,若是個成人,只怕就得側著身子下階梯了。
  
  開啟機關難,關上卻容易。趙婠走下第一級階梯,將手探入牆壁上一隻猙獰獸頭,握住舌頭,依順序方向不同、次數也不盡相同地扳了舌頭三十六下。輕微的隆隆聲響起,先滑過牆壁掩住洞口,接著是左右合攏一對咬合的磚牆,緊接著從上方垂下一塊黑黝黝的金屬類壁板,最後是三層極厚的木板,將平台整個佔據。
  
  正是有好幾層機關在內,才不至於當人在外面敲擊牆壁,聽聲辨音之後被發覺內有乾坤。
  
  沒有時間讓她遲疑,趙婠手托夜光珠飛快地下樓,她在心裡默數,整整走了九十九級階梯,才到了盡頭。
  
  重重喘了幾口氣,寒氣透牆而入,她打了個哆嗦,趕緊從懷裡摸出一片果脯,一掰兩半,中間赫然夾著一粒鮮紅丹丸。將丹丸吞下,她苦著臉咂了咂嘴,又忙不迭將甜甜的果脯塞進嘴裡,使勁嚼。
  
  站了片刻,腹中暖洋洋一片,不再有寒氣入骨之感,她再次拔腿開路。她心知,此處定然已是天機樓地底,否則怎會如此寒冷?只是不能確定地面距此處有多深。
  
  這條地底通道也是碎石子鋪成,緊窄低矮,牆壁觸之濕潤,且不時有亂石冒頭。走了約摸半個時辰,趙婠估計此地早已經出了將軍府,就是不知通往哪個方向。又是半刻鐘過後,通道到了盡頭,前方一堵石牆攔路。
  
  趙婠微微一笑,看也沒看石牆旁邊的獸頭機關,反而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起來。喜悅地一聲輕呼,她連續摸到了呈北斗七星陣列的七枚不同於其他碎石子的凸起。若非她的手指敏感異常,就算清楚此地機關,只怕也要花不少時間才能在光亮只及眼前的地面上找出這七枚碎玉。
  
  又祭出了散花針,並非她不知道將針取出不再放回去,省得麻煩。只是,如果手指頭光拈著針不運動,最多一刻鐘,這手指只怕就要凍成一根冰棍兒。
  
  這次要刺出六千三百針,圍繞著七枚玉石,同樣有花骨朵兒顯現。花開又謝,嗅著藥香的趙婠,從左側旋開的小門中走進去。
  
  又是一條黯黑幽深的通道。她的腳剛踩上通道,耳旁便隱有機括聲響起。用手帕子包著散花針,趙婠隨手在牆上飛快地刺了十幾下,那機括聲戛然而止。她後怕地抹了抹額頭汗珠子,對自己的記憶和反應頗為滿意。
  
  看樣子,這條通道不會太平哇!那又有何懼?小阿囡的腦子裡可滿滿當當裝著所有斷魂關機關的破解之法——包括天機樓在內。只要耳快、眼快、手快,破解掉第一波,那後面的便絕無問題。
  
  誰讓她手中那散花針,無往不利,刺堅牆如刺豆腐呢?
  
  繼續往前走。一路破機關陷阱,通過機關門,一直走一直走。懷裡珍藏的丹丸已經所剩無幾,但是她也知道,光明就在前頭!
  
  在牆壁上刺出了最後的九百針,趙婠大大地喘了一口粗氣,才以她曾經使用過的詭異姿勢,滾進一個正常人絕不可能鑽入的小洞裡。如今,她累得快要暈厥,腦子裡更是「叮光」一通暴響,耳鳴陣陣。
  
  她的嘴角,不知何時,已有暗紅血漬斑斑。
  
  這一路走來,通過九處機關門,其中有六條通道佈滿需破解的機關,只有三條平安無事。就算每破解一處機關門,她都能得到藥香的緩解,以她這幼齡,也著實禁受不住身體及精氣神的雙重損耗。
  
  嘔幾口血正常之極,若還有力氣掙巴回去,對她這稚女而言,那才是真正有大毅力大勇氣的表現。
  
  閉著眼睛,她躺在地上,直想就這麼睡過去,但手指中夾著的散花針寒氣刺心魄,告訴她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趙婠緩緩睜開眼,只見一室光明。她掙扎著爬起身,向那光明的源頭看去,半空中有一團幽幽瑩白光芒,一閃又一閃,似乎在不停召喚著她。
  
  先把散花針放好,很顯然,夜光珠也可以回到她懷裡休息。趙婠先不理睬那團白光,先環視自己身處的地方。
  
  地下一間室,室中空蕩蕩。趙婠的臉剎那雪白,難道自己費盡心力,卻要空手而返?這間四面皆是青石的地下室裡分明啥也沒有啊呀!
  
  委屈地就要哭出聲來,趙婠的小嘴直哆嗦,不過……好像半空那團白光中間倒像是有點兒什麼呢!
  
  她走上前去,光仰頭看著空中了,只穿著襪子的腳一下踩著了什麼東西,低下頭一看,唉呀,是一張薄薄的白絹。因為貼在地面,顏色又是白的,她方才竟然沒發現它的存在。
  
  將白絹拿在手裡,趙婠一瞧,上面繪著線條,寫有文字,分明是一副地圖,在地圖某一處畫了一個拱形大概代表山洞,也許是一扇門?又在旁邊標明「玄冰玉髓」四個字,且畫了一頭圓一頭尖的一根針。
  
  趙婠認定,這根針就是自己的散花針!難道散花針其實叫做「玄冰玉髓」?鬧不懂,她將白絹仔細疊好放入懷中,決定帶走。
  
  仰頭去看那團白光,她驚咦一聲,踮腳伸手……夠不著。後退幾步,原地站著攢了會勁,一鼓作氣往前衝,高高跳起,這才將白光一把抓在了手心裡。
  
  眼前,頓時又是一片黑暗。趙婠再次掏出夜光珠,細細打量手心這枚居然不再發光了的圓溜溜的玉片。玉片摸上去很滑,不像散花針冰冷刺骨,它觸手之處極為溫潤,在臉上一摩挲,還隱有暖意透體。在它上面刻著幾縷雲紋,及幾個玄奧莫名的符號,這枚玉片通體透著一股神秘又飄渺的氣息。
  
  趙婠撅著嘴,將玉片貼身藏好,環顧空無一物的地下石室,重重跺了跺腳。這是她記憶中最後的目的地,爺爺鄭而重之地告訴她,《天機寶卷》就存放在此處。此處沒有機關暗室,若是胡亂尋找,只怕會觸動隱匿著的機關,葬身地下也不一定。畢竟,爺爺不是趙天工,對這間石室的瞭解沒有那麼清楚明白。
  
  世人都以為趙天工既是機關大匠,只怕其藏寶的機關秘室絕對不是眼間所見如此簡單,但爺爺說,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這間秘室它就是最後的藏寶之處!既然如此,現在還傻站著幹什麼?回去唄!
  
  趙婠掏出白絹將玉片包起來,緊緊打了個結,貼著肉放進懷裡,並很細心地與肚兜的帶子牢牢繫在一起,再度回望了一眼石室,不再猶豫,轉身便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7-21 05:59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7-26 02:59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終回京,禮儀隆
  
  趙婠重感冒,又發燒,躺在床上到了午時都還起不來。一夜辛勞,結果無功而返,只弄到了個有保暖作用的玉片片和一塊疑似地圖的白絹,小阿囡心中的失望就別提啦。
  
  這一晚上一通忙活,回房時都看得見啟明星了。她出了幾身汗,還吐了幾口血,精氣神的損傷尤其嚴重。一躺在床上,身上發熱,心裡卻冰涼,她就覺著很有些不對勁。這又氣又疲又病,一張小臉原本長了些肉,又一起還給了老天爺。
  
  趙奚來瞧她時,嚇一大跳。怎麼一晚上沒見孩子,就似乎瘦了好幾斤?聽見她說,昨天晚上太過疲勞,早早睡覺,卻忘了關窗戶,以致寒邪入體,這才染了病。趙奚又搖頭又歎氣,親手餵她吃了藥,看著她闔上眼,鼻息陣陣,才離去。
  
  雖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強壯小阿囡卻在第二天就完全康復,準備回京的眾人開始打點行裝。
  
  又過了兩天,見天氣晴好,利於趕路,一行人正式啟程。回京的人除了趙奚趙婠、蘇偃寶敬公主,還有機關營的幾名兵士,以及專門進京謝賞的鎮北軍一員副將。宜王從鎮北軍中撥出一千精銳,護送一干大功臣上京。只可惜黑蠻升了官,蘇偃令他留在斷魂關幫襯宜王,阿囡抱住黑黑的脖子,真是戀戀不捨,大個兒雖大大咧咧地取笑不休,眼眶卻也泛紅。
  
  臨行之前,趙婠去拜別了師父周大匠.周大匠醉心於斷魂關的機關無法自拔,便叮囑寶敬公主回去後好好教導趙婠,若是公主殿下沒有時間,便將趙婠引見給大師兄,由自己的大徒弟代師傳藝。
  
  趙婠並寶敬公主都嗯嗯嗯的點頭應了。回了恆京,寶敬公主忙於婚事,壓根沒時間教趙婠,便果然帶趙婠去見了大師兄胡不同。可是這位老學究也似的大師兄一點兒也不合趙婠的意,再加上一路回程,她居然與那魯班魯大匠玩到一處,成了忘年交,便把見大師兄的時間壓縮再壓縮,不時鑽進機關營,成天與那些技術兵油子混到一起。這卻是後話了。
  
  走了將近一個月,直到十二月二十,這才遠遠看見了恆京高大綿延的城牆。
  
  這一路,趙婠可高興壞了。她看什麼都是新鮮的,也不知問了旁人多少問題,後來連趙奚都有些頭疼。幸好趙婠結識了童心未泯的魯班,成功地把注意力轉移到這位奇人身上,趙奚、蘇偃並寶敬公主才逃過這一劫。
  
  也不是光玩耍,在魯班的引導下,趙婠從最簡單的機關物零件開始熟悉,一個一個地把玩,用手眼用心眼,把它們死死刻在心裡。要做到手指一摸,便能清楚無比地說出它是什麼,它的形狀,它的尺寸,它的作用。要達到這一程度,魯班才會勉強說好。
  
  聽說趙婠拜了周大匠作師父,魯班氣得眉毛都立起來,又聽得只是記名弟子,還沒有正式敬茶收做入室弟子,他又擊掌而笑,生死要拉著趙婠改投自己名下。天可憐見,魯班在機關營待了這許多年,一直沒收個合心意的徒弟,如今與趙婠如此投緣,怎麼不搶?
  
  把個寶敬公主氣得要找魯班拚命,還是蘇偃好言相勸,死死拉住她。趙婠還未正式拜周大匠為師,就算她當真另投他人,最多被人家鄙薄兩句,還算不上叛出師門。要怪只怪周大匠把機關之術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明知趙婠良材美質,還不先下手為強,如果被人家把個好徒兒搶走了,那也是活該!
  
  不過趙婠想了想,卻沒有答應魯班的要求,反而鬼詐鬼詐地提出要與他作朋友,不作師徒,因為魯班於機關之術上也許有些東西還不如自己。
  
  寶敬公主聽得哈哈大笑,魯班則老臉發紅,卻知道趙婠所說不無道理。他限於年紀,學機關之術已晚,悟性也不算上佳,全憑了一腔熱情在機關之術的浩瀚海洋中浮沉。趙婠雖然現今要向他求教,可只怕不要兩年,她就要超過自己。這孩子,是魯班見過的,第二個最有機關天賦與遠大前途之人!
  
  雖然可在當日入京,但皇帝下了旨,令眾人先歇息一晚,等到第二日才入城,只因將有重大的迎接儀式。
  
  一眾人等在驛館歇下,鎮北軍精銳們紮營在外,驛丞裡裡外外忙得腳不點地,唯恐西秦的大功臣們被怠慢了。
  
  十二月二十一,天還未亮,趙婠便被喊起,穿上一身連夢裡也未曾見過的奢華裳服。雖然是侯爵女兒的命服,但她是皇帝親賜的名兒,又立下如此大功,因此,宮裡尚服局送來的命服與首飾比照的是郡主形制,也算是皇帝對小丫頭的些許補償。
  
  寶敬公主的掌事女官鑿兒給趙婠細細梳了頭,雖然年歲小,卻也只能依制帶了滿頭的釵環,還在額上貼了花鈿。把個小人兒整治得站也站不穩,遠遠一看,只瞧見亮閃閃一片,一晃一晃耀眼睛。
  
  蘇偃瞧見,捧腹大笑不止。以前的小阿囡可從來沒戴過這麼些東西,現在真成招財童子了。
  
  趙婠雖苦著臉,但聽說這些好東西如今都歸自己所有,便不再嚷著要把它們取下來,而是尋思著能拿去換多少糧食多少果脯多少飴糖。等被人告之,這都是皇帝的賞賜,是不能變賣也不能換掉時,又傻在當場。
  
  不過,亮閃閃的趙婠與更加亮閃閃的寶敬公主一比,便黯淡了許多。趙婠瞧見咬牙梗著脖子的寶敬公主,仰望她發上那一堆堆的首飾,頓時覺得自己的頭頂輕多了。
  
  眾人掐著時辰出發,走了不過兩里,便有從京裡出來的侯爵鹵簿相候,接著了眾人,侯爵鹵簿當前領路。趙婠與寶敬公主坐在馬車裡,掀起簾子往外瞧,她只覺得那些挺胸腆肚的金甲武士手中的金瓜、金戟、寶頂、幡幢瞧著那麼誘人。
  
  等到了恆京四門之一的南朱雀門外,只見人影憧憧,望過去都是黑壓壓的腦袋,更有另一幅鹵簿儀仗靜靜站立。趙奚何等眼力,一下便認出,那竟然是當朝太子的儀仗。而在一片服紫著緋的眾臣之中,身著一襲明黃長袍的太子也格外引人矚目。
  
  趙婠好奇地盯著太子直看,想著原來這就是未來的皇帝,卻不像老皇帝那樣威風凜凜。他是面團團的一個中年白胖子,笑起來極溫和,肚子稍稍腆著,不過看那眉目,還是文秀英俊的。
  
  趙婠悄悄對寶敬公主道:「太子殿下沒有宜王師兄好看呢。」
  
  寶敬公主嗔怪地捏了把她的小臉蛋,輕聲道:「可不許再這樣議論太子,這是犯忌的事兒!」卻又笑道,「太子哥哥年輕時也一般俊俏的,如今有了福相,不更顯雍容華貴麼?」
  
  趙婠嘻嘻做了個鬼臉,又從簾子裡往外瞧。太子已經當先幾步,在迎接的眾人之前接著了趙奚、蘇偃並鎮北軍的袁副將。這幾人在馬上抱拳行了禮,又下馬重新給太子見禮,太子避而不受,且又請幾人上馬,他更是要親自為趙奚執韁引路。
  
  趙奚哪裡肯,一番推讓之下,最後變成了太子牽著馬在前,他跟在馬後面走。其餘朝中大臣也依法效仿為將士們執韁。來給趙婠並寶敬公主這輛馬車執韁的居然是皇長孫公子曄,以寶敬公主的身份倒不必下車,趙婠卻是不懂,一路上都緊跟著寶敬公主,她做什麼自己也做什麼。
  
  寶敬公主掀開簾子,見是侄兒親自給自己趕大車,笑問:「你的傷可好些了?」
  
  公子曄給寶敬公主行了一禮,笑道:「多謝十皇姑記掛,如今已經大好了。」往寶敬公主身後看了一眼,又道,「十姑,婠小姐可在車裡?」他與寶敬公主年歲相仿,自小常在一處玩耍,這才有了寶敬公主與蘇偃的一段情事,平時大家相處起來都隨意得很。
  
  寶敬公主轉了轉眼珠子道:「我們婠小姐年紀雖小,卻是個實打實的美人兒。人見人愛,人見人誇。」
  
  公子曄不客氣地對寶敬公主翻了個白眼道:「十姑,一個八歲的小娃能美到哪裡去?」
  
  說完話,他便聽見一個脆生生的童音在問:「寶敬姐姐,你在和誰說話呢?」
  
  寶敬公主笑瞇瞇應道:「婠婠,是咱們的侄兒。」
  
  公子曄聽見這話,差點從馬車上摔下來,漲紅臉瞪了寶敬公主一眼,氣得說不出話來。卻聽得一聲嘻笑,從寶敬公主身旁鑽出一個小腦袋,圓碌碌的大眼睛帶著十足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大侄兒」。
  
  那日夜襲失敗,皇長孫公子曄雖然被見機極快的趙奚拋離伏擊圈,但由於落地之處滿是銳崖,仍然身受重傷,若不是去而復返的方由一力護持,只怕也難以逃出生天。
  
  自那之後,公子曄便在營中養傷,雖然也曾爭取過與蘇偃和宜王一起趕赴斷腸谷,謀劃再一次夜襲之事,只是傷勢不由人,在皇帝的命令下,不得不黯然與大部隊撤離。他甚至連後援隊也沒撈上,直接被皇帝打包回了京城。
  
  因他的擅作主張,害得趙奚險些身死,太子殿下在皇帝面前好一通自責,回到東宮之後不僅禁了公子曄的足,還重重罰了蘇太子良娣。
  
  後來聽說因禍得福,陰差陽錯之下冒出個小福星阿囡,不僅救下趙奚,還有轍讓西秦神奇地奪取了斷魂關。從此西秦對北燕的戰局大大改觀,有了這個前沿基地,西秦對北燕進可攻、退可守,一舉改變了鎮北軍疲於奔命、遼陽城汲汲可危的窘狀。
  
  太子這才長長呼出了一口氣,趁著大軍勝利班師的當口,求皇帝准許自己親去迎接趙奚等人。皇帝自然想起還在禁足的公子曄,便下旨令皇長孫一起去,並且要給趙奚的義女——「西秦小福星」趙婠小姐坐的馬車提鞭執蹬。



  第二十八章 見皇駕,賜女官
  
  公子曄接了這旨意,心裡當然有些彆扭,但一想趙奚的救命之恩並其在皇祖父心中的地位,便不在意了。不過他的母親,蘇太子良娣卻一百個不情願不樂意。堂堂一國皇長孫,居然給個不知道從哪蹦出來的小毛丫頭趕車,這成何體統?
  
  蘇太子良娣思來想去,著實害怕自己的寶貝兒子日後會與公子昭一般成為皇室子弟中的笑柄,便去找蘇賢妃,企圖通過堂姑來打消皇帝這個看似荒誕無稽的念頭。
  
  早先蘇賢妃勸過自己這堂侄女,不要讓公子曄參與此次北伐,沒想到蘇太子良娣油鹽不進,認定此次北伐是賺取軍功的好時機,還頗說了幾句沒輕沒重的話,把個蘇賢妃氣得真想從此再也袖手不管這娘倆的事,甚至產生把親侄兒從公子曄身邊弄走的想法。可是,面對這沒心沒肺,把說過的話扔到九霄雲外,涎著臉粘住自己的堂侄女,蘇賢妃真是無語問蒼天。
  
  拐彎抹角勸了幾句,見蘇太子良娣一臉的茫然不懂,蘇賢妃的耐心終於用盡,撂下一句話把她給堵了回去——趙婠與寶敬公主同坐一車,曄兒給自己姑姑趕車不算什麼丟臉的事情!
  
  蘇太子良娣雖然憨,卻也知道事兒八成難辦,心裡也沒抱多大的希望,如今聽蘇賢妃這麼一說,心裡頓覺好受些。等她回了東宮,突然回過味來,不禁氣極,堂姑這意思,難不成那趙婠也成了我兒的姑姑?
  
  不得不說,一樣的水也不一定養出一樣的人。同為將門虎女,太子良娣比起賢妃娘娘,論見識論本事,差的不是一絲半點兒。太子聽說此事之後,又將她好一陣責備,原本是要歇在她那兒,卻氣得轉身去了太子良媛岳氏的房裡。
  
  所以,儘管還未曾會過面,但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趙婠已經莫非其妙地得罪了蘇太子良娣。
  
  公子曄並未見過趙婠,心裡對她也很好奇,便藉機下死力瞧了她幾眼,又趕緊專心致志去趕車。然而,他這幾眼用力過猛,導致趙婠以為他對自己有意見,不禁心中犯了嘀咕,且留下了小小的疙瘩,始終對其保持警惕,絕不親近。
  
  所以說,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第一印象還是很重要的。
  
  公子曄心道,這小丫頭一張圓圓臉兒、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倒是有些可愛。而趙婠則想,這人為何初次見面便要狠狠瞪我?我又沒得罪他?哼,皇帝的孫子很了不起麼?
  
  小阿囡就是這樣,你對她好,她雖不會還以十足十的善意,卻也起碼有八分的真心對你;但你若對她施以白眼,只怕這一輩子你也休想改變得了她對你的第一印象,她寧願緊閉心門,也不願受到傷害。
  
  當然,心中腹誹,面上卻不會表現出來。趙婠那是個鬼靈精,又牢記著爺爺的囑咐要好好活下去,自然不會隨便與人結怨。當下,她只不過眨了眨眼,笑嘻嘻道:「寶敬姐姐,你說的『大侄兒』是誰呀?」唔,小阿囡還是有點小心眼兒。
  
  可是,她這麼大點的孩子,童言童語的,皇長孫殿下雖然俊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黑,卻也不好和她生氣。何況話都是自己的姑姑寶敬公主說出來的。
  
  寶敬公主知道這位皇侄面皮薄、心高氣傲,不願意趙婠當真得罪了他,便嘿嘿一笑不再提起,對趙婠道:「你聽岔了。喏,現在給咱們駕車的是太子殿下的長子,皇長孫殿下,婠婠,你在車裡給殿下行個禮吧。」
  
  來的路上也突擊學習了一番禮儀,趙婠學得暈頭漲腦,好歹記了個大概,聽寶敬公主如此說,便在馬車裡對著公子曄的後背福了一福,響亮地說道:「趙婠給皇長孫殿下行禮了。」
  
  公子曄轉過頭來微微一笑:「婠小姐不必多禮,請安坐。」臉上神情這才好看了一點兒。
  
  說話間,馬車已經駛入了朱雀門,沿途有不少西秦百姓駐足,個個臉上帶笑,滿面崇敬地望著這隊披紅掛綵的凱旋軍士。太子經過之處,百姓們便叩首以拜,口中山呼「千歲」不止。太子極有風度地向百姓揮手致意,笑容溫煦。看得出太子頗得民望,百姓對這位儲君殿下還是相當尊敬愛戴的。
  
  趙婠瞧著新鮮,掀開車窗簾偷看,也有百姓瞟見這輛大車裡露出的小孩臉蛋兒,驚奇不已,不免指指點點。
  
  車輪轆轆,很快便從朱雀大街穿過安國門、定國門,拐到青龍大街,又過了金鱗玉橋,來到皇宮的正門升龍門。
  
  升龍門外,好一片淺緋、緋色及紫色。朝中除了隨太子親迎的重臣,從五品下往上,有資格進殿議事的文臣武將居然都在此相候。這番大禮遇,放眼西秦兩朝諸臣,除了先皇親封的開國任大將軍王,便只有他們。一行眾人,無論是趙奚、蘇偃還是袁副將,以及機關營的兵士,俱激動地滿面漲紅。
  
  這下,趙奚再清冷無話,也趕緊上前與眾臣道謝寒暄。元英殿宣旨太監上前傳達皇帝的旨意,准趙奚騎馬入宮、准趙婠乘寶敬公主的馬車入宮。
  
  西秦立國以來,趙奚是第三個允許宮中騎馬的臣子,前面二位,一位是開國任大將軍王,另一位則是如今鎮守西秦與東魯交界之處的鎮東軍關老將軍。
  
  而臣子眷屬准以宮中乘車的,西秦三十年間也不過十幾人,趙婠是年齡最小、身份最特殊的一個。
  
  一行人等早已下馬的下馬,下車的下車。接了皇帝的旨意,趙奚叩謝天恩之後,重新上馬。太子繼續執韁,這次趙奚不再推托。趙婠又重回寶敬公主馬車內,皇長孫公子曄自然再度變成車伕。
  
  到了皇帝處理政事的元英殿前,還隔著老遠,趙奚便滾鞍下馬,快步跑到九十九層玉階之下,一個頭磕在地上。原來,老皇帝顫顫微微,在小太監的扶持下,親自等在了殿前,見趙奚大禮參拜,喝令太子速速攙起。
  
  本來,文弱太子根本奈何不了趙奚,但趙奚不能拂了皇帝的美意並損了太子的顏面,磕了三個頭便順水推舟站起身,一步一步上殿,接下來便是好一番君臣情意深。老皇帝著實掉了幾滴老淚,又使勁拍著趙奚的肩膀,直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馬車停在階下,寶敬公主牽著趙婠遠遠站著,俏臉上滿是淚水,顯見是感動壞了。趙婠使了半天勁,最後想著爺爺,才抽抽嗒嗒哭了出來。
  
  君臣二人說罷話,老皇帝對趙婠招了招手,和言悅色地令她近前說話。趙婠一路小跑上階,累得呼呼喘氣,小臉兒紅通通的,透著那麼可愛。來到老皇帝近前,她光光便磕頭。老皇帝十分高興,親手扶起趙婠不說,還一直牽著她的小手,招呼趙奚進殿敘話。眾臣隨後魚貫而入。
  
  到了元英殿裡,老皇帝高踞寶座之上,太子降一階設座,眾臣又重新給皇帝見禮,跪拜於地山呼「萬歲」。皇帝命小太監給趙奚殿上設座,就連趙婠也得了個八寶錦墩兒,緊緊坐在趙奚腳旁。
  
  趙婠稀里糊塗地聽著這些大臣說話,小手十分隱蔽地想從錦墩上摳出一粒藍汪汪的寶石。
  
  在她把寶石摳得有些鬆動之時,老皇帝的旨意又下,趙奚領著趙婠叩首聽旨。除了再度賜給忠勇侯府錢物奴僕外,還給了趙婠一個正七品「宮正司典正」的宮中女官職銜,特許其隨父辦差,可宿於侯府自家。意思就是趙婠以後跟著趙奚在元英殿幹活兒,不必當真在宮正司點卯,並且可以回自己家裡住著。
  
  這宮正司乃是**女官「六尚一司」之一。六尚為「尚宮局、尚儀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寢局、尚功局」,掌管**一應事務。而這宮正司卻專掌糾察宮闈、戒令謫罪之事,遇大事宮正可以直接上達天聽,不必得到**主事者的同意。
  
  此時的西秦**之中,後位、皇貴妃位皆虛懸,看老皇帝的意思,也沒有再封新後的打算。目前,**主事之人乃貴德賢淑四妃,但宮正司的宮正是元後任氏的掌事女官出身,因賞罰分明、不偏不倚而深受老皇帝器重。雖然她只是正五品的女官,主事的四妃對她的意見卻也要聽上幾句。而從五品妃嬪以下,見著這位任宮正,還得滿臉堆笑地喚一聲——任嬤嬤。
  
  宮正司於**之中職權頗大,又有一位在老皇帝面前說得上話的宮正,司內女官職位乃是**中一等一的好差事。這小趙婠年才不過八歲,懂得什麼宮規,居然就讓她佔了那典正的職司,要知道典正之下還有女史、及一干宮女太監辦差呢。
  
  這下可好,一眾羨慕嫉妒恨的目光砸向茫然不知事的小阿囡。那內閣首領大學士錢老國丈的外孫女不久前入宮,托了錢貴妃在陛下面前美言,才在尚宮局司記司做了個正八品的掌記女官。一個山野小毛丫頭越過了名門閨秀,這叫眾位有家眷在宮中任女官的大臣們情何以堪?
  
  不過,瞧瞧那丫頭的靠山,眾臣也只得強壓下心中不忿。當然,知曉趙婠於斷魂關之戰中起了關鍵作用的朝中重臣卻無甚別的想法,錢老國丈便當頭一個給趙奚道喜,並直道陛下恩及家小,英明仁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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