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9 03:56 PM     標題: 郁雨竹 -【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5-6 12:28 AM 編輯

【書名】:童養媳之桃李滿天下   

【作者】:郁雨竹

【內容簡介】:

  黎寶璐痴笨三年,一朝清醒過來,家卻已不家,祖父與父母皆死于海難之中。為了生存,祖母將她送作童養媳,她都已經做好了面朝黃土背朝天,凄凄慘慘戚戚的心理准備,可到了人家家里卻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怎麼辦?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9 03:59 PM

第1章 清醒

  「諾,你就在這兒坐著等我回來,可不許亂跑。」

  黎寶璐順著堂姐的手指看去,身子頓了一下就老老實實地坐到她指定的石頭上,抬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黎荷滿意了,轉身就跑去跟自個的小夥伴們匯合,好不容易能休息半天,她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個蠢笨的堂妹身上。

  而被留下的黎寶璐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就移開了目光。

  她撐著下巴坐在門前的石頭上發呆,並不像一般孩子一樣喜歡往外跑。

  好不容易清醒片刻,她最想的還是好好與這一世的父母相處相處,可碰巧他們與祖父出海去了,祖母也去了菜園,所以現在家中沒有一個喜歡她與她喜歡的人,與其去看他們的冷眼與鄙夷,不如靜靜地坐在這兒等祖父母和父母回家。

  只是不知道等他們回來時她是否還清醒,只希望不要再陷入前世記憶的漩渦中。

  黎寶璐想著,上下眼皮就有些打架,意識慢慢的模糊起來,她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任教的那個小山村……

  再睜開眼睛時就看到了滿眼帶笑的祖母,黎寶璐一喜,她竟然還是清醒的!

  黎寶璐下意識的沖祖母萬氏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萬氏很高興,牽了她的小手誇道:「我們家寶璐真厲害啊,都認得祖母了嗎?」

  黎寶璐低下頭去不好意思的笑。

  她已經三歲多將近四歲了,早就認人了,可那是在她清醒的狀況下,據說她不清醒時整個人好似丟了三魂,就是個傻子,人叫不會應,連吃飯都不能自主的那種。

  這也是她一直不敢開口說話的原因,因為她並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成了一個完全沒有自理能力的傻子。

  而最近她清醒的次數越來越多,保持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

  黎寶璐想,或許是因為她前世的記憶快要「播放」完了吧?

  可記憶裡她才二十四歲,按照那個世界的人均壽命來說實在是太短了,黎寶璐隱約猜出自己前世並不是正常死亡。

  對於能夠看見自己前世一生的記憶,黎寶璐是既惶恐又興奮,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已經能摸出一些規律了。

  她知道自己距離徹底清醒不遠了,所以她需要慢慢的「恢復」,不再做一個「傻子」。

  萬氏看到孫女臉上燦爛的笑容,心中熨帖,臉上的笑容不由更盛,忍不住彎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笑道:「我們家寶璐越來越聰明了,以後看見人要多笑笑知道嗎?」

  她也知道寶璐未必聽得懂,因此直接牽了她的手往回走,邊走邊柔聲教她,「以後太陽大了就不要坐在門口,要回家去坐,多喝水……」

  黎寶璐仰著小腦袋認真的聽著,半響才點了一下頭。

  萬氏卻驚喜不已,激動的抱住寶璐道:「寶璐,你是真的變聰明了是嗎?」

  見萬氏滿眼的期盼,黎寶璐沒敢點頭,更不敢搖頭,半響才故作疑惑的歪頭看她。

  萬氏卻眼睛一亮,篤定孫女這是要開竅了。

  要知道寶璐之前呆呆笨笨的,與她說話時她從不會有反應,就是把飯餵到她嘴邊還得把嘴巴撬開塞進嘴裡才行,要不是丈夫篤定寶璐腦子沒問題,她只怕也早就絕望了。

  萬氏滿心歡喜,拉著寶璐快走兩步,決定與家人共享這個好消息。

  結果她才踏進大門,外面就傳來一陣喧嘩聲,然後便響起震天的哭聲,好像是一群人突然痛哭起來。

  萬氏眉心一皺,不由停下腳步往後看,一個婦人面色慘白的從村外往村裡奔,大叫道:「出事了,出事了!海裡起風浪,出海的人回來了!」

  萬氏面色大變,漁民出海遇風浪回岸是常事,若是人船都平安,大家應該是歡歡喜喜的……

  這次出海丈夫和長子長媳都出去了,萬氏心中一突,扔下寶璐就跑出去一把扯住那婦人,急聲問道:「王嫂子,我當家的和大兒子大兒媳可在回來的人裡?」

  王嫂子被她拽得踉蹌了兩步,看清楚是萬氏,同情的看了她一眼道:「出去的人只回來了陳二郎和吳大郎……」

  黎家的頂樑柱便是黎博和黎康,這父子倆一起出事,黎家就算是倒了。

  萬氏面色慘白,身子不由往後一倒,手撐在牆上才穩住身子,她強笑道:「他們說不定是被衝散了……」

  王嫂子搖頭道:「再不可能的,」她同情的看著她道:「弟妹要是不信就到海邊問問陳二郎和吳大郎吧,大家現在都圍在海邊呢,我還得去通知別的人家就不耽擱了。」

  萬氏捂著胸口,只覺得心被人用刀子一片一片的割下來,大海中遇到風浪能活下來的幾率十不存一,在決定吃打漁這碗飯時她就有了心理準備,可那是她的丈夫和兒子兒媳呀!

  黎寶璐也渾身發冷,面色慘白的看向大海的方向,心緒翻滾間只覺得眼前一黑,徹底的暈了過去。

  萬氏回頭看見,悲呼一聲,「寶璐!」

  萬氏抱著孫女悲從中來,若丈夫和長子長媳都出事了,那寶璐怎麼辦?

  黎寶璐一昏立即被捲入前世的記憶中,但這一次她卻沒再安心的隱身看「電影」,而是猛烈掙扎起來,想要從記憶中甦醒。

  因為她的掙扎,記憶播放速度加快,睡夢中的黎寶璐只覺得大腦好像要爆炸開來,而現實中的黎寶璐也正抱著小腦袋在床上打滾。

  萬氏心力交瘁的抱緊她,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滾到床下去,更是傷上加傷。

  「娘,這是爹以前給寶璐開的寧神湯,您餵她試試看。」黎鴻端了藥進來,看了一眼滿頭大汗一直掙扎的侄女,歎息道:「看來寶璐也不是全無意識,聽見大哥大嫂出事反應竟如此劇烈。」

  黎鴻小心的看了母親一眼,刺探道:「娘,爹和大哥大嫂的喪事要辦,可大海茫茫,根本找不到屍首……」

  「給他們做個衣冠塚吧,」萬氏紅著眼睛道:「總要把他們的魂魄引回來,不至於在外面做了孤魂野鬼。」

  「那要備兩副棺材,還是三副?」

  萬氏沉吟了一下道:「備三副吧,把你嫂子與大哥的棺木葬在一起。」

  黎鴻苦惱道:「可我手上的銀錢有些不湊手……」

  萬氏隨手從床頭的盒子裡拿出一把鑰匙給他,「這是家裡的銀錢,我要看著寶璐,你父親和大哥大嫂的喪事就全倚靠你了。」

  黎鴻雙手接過鑰匙,認真的道:「娘放心,我肯定會辦好的。」

  萬氏揮手讓他出去,將寶璐抱進懷裡,臉貼著她的臉低聲喃語,「寶璐,你可要平平安安的,你爹娘在天上一定會保佑你的。」

  黎寶璐抱著頭在床上翻滾,痛得眼角滾出眼淚,萬氏看得心痛如絞,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方圓十里的村莊裡只有她丈夫黎博一個大夫,現在他出事,她根本找不到人給寶璐看看腦袋,只希望老天爺能保佑她平安無事。

  黎寶璐猛的睜開眼睛,驚懼的看向四周,等看到房中熟悉的擺設時她心中不由一安,夢中直面死亡的恐懼才消散了不少。

  這是今生,並不是前世。

  黎寶璐在心裡告訴自己,她現在還只是個三歲的娃娃,很安全!

  念頭閃過,眼角卻撇到了窗外掛的白布。

  黎寶璐身子一僵,暈倒前的記憶瞬時回放,她臉上不由一白,「爹,娘……」

  黎寶璐著急的起身,卻因為久躺而身體僵直,身子一翻就不小心從床上摔下去。

  萬氏聽到動靜連忙推門進來,看到摔在地上的小人一慌,急忙上前把小孩抱起來,著急的問道:「寶璐,傷著哪兒沒有?……」

  說罷著急的去摸黎寶璐的額頭和手腳,黎寶璐卻用小手抓住她的手,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窗外的白布問道,「祖母,爹爹和娘親呢?」

  萬氏心跳漏跳了兩下,然後才驚疑不定的眨眼問道:「寶璐,剛剛是你在說話嗎?」

  黎寶璐眼裡含著淚,問道:「祖母,祖父和我爹娘呢?」

  萬氏又驚又喜,一把抱住寶璐欣慰的道:「真的是祖先保佑,我家寶璐真的會說話了!」

  她又哭又笑的抱著寶璐道:「這下你祖父和你爹娘可以安心了……」

  萬氏說到這兒悲傷又起,忍不住哽咽道:「寶璐,你爹爹和娘親,」萬氏咬了一下舌頭,轉了話音強笑道:「你爹爹和娘親跟著你祖父去了天上,在上面看著你呢,以後你可要乖乖的,不然你爹爹和娘親可是要生氣的,祖父也要生氣的。」

  黎寶璐面色慘白,明白腦中的那一幕並不是幻象,也不是夢境,而是真實存在的。

  萬氏見她臉色不好,生怕她又給嚇出個好歹來,忙抱了她哄道:「寶璐別怕,你不是還有祖母嗎,你二叔也會一直疼愛你的,你爹娘也並沒有離開你,他們就在天上看著你呢……」

  萬氏說著,強忍了悲痛把人抱到院子裡,指著天上明媚的太陽哄她道:「你看,你爹娘和祖父都住在太陽上呢,他們會一直在上面看著你的,等到了晚上他們就會變成星星……」

  萬氏輕聲哄著她道:「我們家寶璐要乖乖的,長大以後就能看見爹爹和娘親了……」

  黎寶璐抬頭看著太陽,陽光直射進眼底,眼睛一陣恍惚酸疼,眼淚就忍不住嘩嘩的往下流。感受到背後有力卻慈愛的撫摸,黎寶璐就咬住嘴唇輕聲道:「祖母,我會乖乖聽話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9 04:01 PM

第2章 喪事

  一直表現得很堅強的萬氏聞言忍不住淚如雨下,將黎寶璐緊緊地抱進了懷裡。

  祖孫倆在院子裡哭,很快就引來了二叔一家人。

  黎鴻和梅氏見黎寶璐不僅會說話,臉上的呆氣也去了三分,心中不由驚奇。

  要知道黎寶璐自出生後就是個呆子,也就父母和大哥大嫂一片慈心非要養著她,覺得她會變正常。

  黎鴻上前認真打量她片刻後才從母親手裡抱過她,安慰萬氏道:「娘,此乃不幸中的大幸,寶璐經此一事不僅會說話,還開竅了。連父親都拿不準的病症,她能好可見是受了先祖眷顧,就算大哥大嫂去了,也還有我呢,我會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養大的。」

  又道:「這事得告訴父親和大哥大嫂一聲,讓他們也走得安心些。」

  黎家全家被流放到瓊州,算是家道中落,已將喪禮一簡再簡,但因黎博和黎康夫妻死於海難,萬氏就堅持停靈七天以招魂,因此就算黎寶璐昏睡了五天也依然趕得上他們的喪禮。

  此時,黎家的堂屋裡就擺放了三具棺木。

  黎鴻將黎寶璐抱進堂屋,讓她跪在正中間的蒲團上,輕聲教她,「寶璐,上面是你祖父和爹娘,來,給他們磕個頭。」

  黎寶璐抬眼愣愣的看著上面的三具棺木和靈位。

  這一世最疼愛,也最包容她的三個人竟然連屍首都沒有嗎?

  萬氏看她呆呆的,就上前抱住她,握住她的小手帶著她磕頭,邊磕邊道:「你祖父與你父母還未走呢,現在你給他們磕頭他們還看得見,他們見你安好也就安心了。」

  黎寶璐嘴唇微動,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兩世她都不能在父母面前盡孝,前世她死時父母雖健在,卻因為工作原因很久沒見面了,更別說承歡膝下了。

  她都還是個讓父母擔憂的大孩子呢。

  而這一世,父母更是只有她一個孩子,日子過得雖艱難些,對她卻是千依百順。她雖然渾渾噩噩,卻也偶有清醒的時候,清醒的時候看著這一對年輕的父母笨拙的照顧她,她不是不感動的。

  所以她努力的想要清醒過來,不叫他們傷心難過。

  可他們還沒等她接收完前世的記憶清醒過來,還沒等她長大就離開了。

  這一刻,黎寶璐深切體會到了何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痛無奈。

  黎寶璐抬頭深深地看了牌位兩眼,然後掙脫開祖母的懷抱,端端正正的磕了三個頭。

  萬氏看了欣慰不已,連連點頭道:「好,好,我們家寶璐長大了!」

  她轉頭對黎鴻道:「既然寶璐懂事了,那就讓她給你大哥大嫂摔盆打幡吧。他們就寶璐這一根血脈,由寶璐來送他們,他們也高興。」

  黎鴻微微皺眉,看了一眼跪在蒲團上的寶璐,低聲反對道:「娘,寶璐才會開口說話,年紀又小,這些事未必懂,還是讓鈞哥兒來吧。」

  鈞哥兒是黎鴻的兒子,也是黎家目前唯一的男丁,年長黎寶璐兩歲,本來是要由他捧著伯父的靈牌出靈的。

  跪在腳下的黎寶璐仰起頭看向二叔,艱難卻堅決的道:「二叔,我,來,捧靈!」

  黎寶璐剛開口說話,說得又慢又模糊,但在場的人都聽懂了。

  聽到黎寶璐忤逆他,黎鴻微微有些不悅,但見母親面露欣慰,他只能壓下不滿。

  二嬸梅氏卻很高興,主動上前道:「那我現在就去準備寶璐的喪服,再教她出殯的規矩。娘放心,後日出殯前我一定把她教好,保證不出錯。」

  「她的規矩我來教,你去準備喪服吧。」雖然寶璐看著變聰明了一些,但她年紀畢竟小,學不好不免受打擊,不如她來教,多耐心一些,總能把她教好。

  黎寶璐說話上雖還有些困難,接受新知識卻很快,畢竟她已經記起了前世所有的記憶,身體裡相當於住了一個二十六歲的成年靈魂,所以萬氏教她的禮儀規矩她很快就學會了。

  萬氏既高興又傷懷,寶璐這麼聰明,她也能更放心一些,可惜丈夫和長子長媳都沒看到。

  黎寶璐一邊為父母守靈,一邊學規矩,除了與祖母交流,幾乎不與其他人說話,便是二叔蹲下來逗她,寶璐也沒抬眼看她。

  她知道,二叔並不喜歡她,以前她「笨拙」的時候,二叔常背著人冷眼看她,一點也不掩飾對她的厭惡。

  她不相信父母死了,她變聰明了一些二叔就改變了對她的態度,他做這些不過是給祖母看的。

  就和當初在父母面前哄她一樣,是做給父母看的。

  寶璐對黎鴻的抗拒別人看不出來,萬氏卻感覺出來了。

  她不動聲色的看了次子一眼,上前抱了寶璐道:「好孩子,今天晚上就守到這兒吧,你年紀還小,保重身體就是對父母最大的孝道了。」

  「你晚上警醒一些,別讓燈滅了,你父親和大哥大嫂就指著燈照明方向回家呢。」萬氏照例囑咐了黎鴻一句。

  黎鴻忙應下,保證道:「娘放心。」

  黎寶璐就靠在祖母的懷裡抬頭去看那盞招魂燈,客死他鄉的人需要招魂回鄉,而祖父和父母因為死在大海中,連屍首也沒有,所以也點了一盞招魂燈。

  據說這燈需要七天不滅才行,這是倒數第二天了,過了今天和明天,他們的魂魄就會循著這盞燈回來,然後跟著棺木去墳地,這才算有始有終,可以到地府去投胎。

  如果是在前世,她一定不會相信,甚至覺得是封建迷信,可經歷了死亡——重生,黎寶璐再不敢堅定的否認。

  何況這涉及到了自己最親近的三個人。

  黎寶璐趴在祖母的懷裡道:「祖母,我想看著燈。」

  萬氏就輕拍她的後背道:「你二叔會看著的,你是小孩子,聽大人的話就好,你看你大姐姐和大哥哥不是都去睡覺了嗎?」

  黎寶璐立時懨懨的,躺在床上也不說話。

  萬氏卻轉頭認真的問她,「寶璐,你告訴祖母,你是不是不喜歡二叔?」

  黎寶璐一愣,繼而低頭不語。

  「為什麼不喜歡二叔?」萬氏放輕了聲音問道。

  黎寶璐卻沒回答,翻了身用屁股對著她。

  萬氏便歎息一聲不再問。

  寶璐稚子之心,最辨好惡,若二郎沒對她表現出惡意,寶璐是不會對他那麼反感的。

  何況這幾天萬氏也已隱隱察覺到次子的改變,不過因為突失至親,悲傷過度不願意深究罷了。

  可寶璐以後還要仰仗二郎過日子,這孩子脾氣這樣硬,以後可怎麼與她二叔相處?

  萬氏滿腹憂心,看著窗外的燈一夜未眠。

  黎寶璐也沒睡多少,她一直在腦海中想著這一世的父母和祖父。

  因為清醒的時候少,她對他們的記憶並不是很多,但凡是有他們的記憶就都很溫馨。

  那對年輕的夫妻為了讓她過得好一些,總是努力的幹活存錢,她是黎家最蠢笨的孩子,卻是過得最幸福的。

  每年都有新衣服穿,每隔四五天就能吃一頓肉,每天都有一顆糖,就算是家裡唯一的男孩黎鈞,他也只能穿用他姐姐的衣服改過的衣裳,只能通過照顧她從父母手裡交換來一顆糖……

  他們不認為她會一直蠢笨,所以即使她聽不懂不會給出反應,他們也依然堅持教她自己吃飯,洗臉,穿衣服……

  而祖父,黎寶璐能在黎家過得那麼好還有一半是因為作為一家之主的前御醫祖父斷言她並不是腦子有問題,而是還沒開竅,等時機到她自然會開竅懂事。

  那個經常把她抱在懷裡認草藥的老人也永遠的離開了她。

  眼淚悄悄地從她緊閉著的眼角邊上滑下,落到枕頭上立即滲透不見。

  黎寶璐就這麼半睡半醒的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雞才打鳴就爬起來要與祖母一起去靈堂。

  看著眼睛紅腫的孫女,萬氏輕歎一聲,牽了她的小手去靈堂。

  一進門黎寶璐就去瞄招魂燈,看見燈油即將燃盡,火焰縮成黃豆般大小,立即扯住祖母急聲道:「燈,燈!」

  萬氏蹙了蹙眉,掃了靈堂一眼沒看見黎鴻,這才快步上前給招魂燈添油,看見本來已變小的火焰重新高漲起來祖孫倆這才鬆了一口氣。

  寶璐拈了香跪在蒲團上,小聲的道:「祖父,爹,娘,你們看見燈就回來吧,回來看看寶璐,寶璐已經清醒過來了,以後也只會越來越聰明。」

  祖孫倆才在蒲團上跪下黎鴻就急匆匆趕來了,他急忙解釋道:「我去了趟茅廁,娘,你們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這才五更呢,你們再去睡一會兒吧。」

  又去哄寶璐,「寶璐,你睏不睏?要不要再去睡一會兒?」

  黎寶璐看了面沉如水的祖母一眼,搖頭道:「不去了。」

  頓了頓,估計是覺得語氣太過僵硬,又補充道:「不睏。」

  萬氏是有些不高興,畢竟黎鴻一看就是從房間裡出來的。

  她並不要求次子整夜不睡的守著靈堂,他就是想這麼做她還心疼他的身體呢。

  可靈堂一側就鋪有地鋪,人可以在那裡休息,畢竟靈堂是不能離人的。

  剛才若不是她們來,誰知道招魂燈會不會滅?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9 04:02 PM

第3章 打算

  「既然醒了就去請人把墓穴挖好,明天就要出殯了。」萬氏縱然心中生氣也不好這時候發出來,只淡淡的吩咐道。

  黎鴻知道母親生氣了,心一冷,低下頭去應了一聲,抬頭看了一眼堂上的棺木就轉身退下。

  萬氏就拉了寶璐跪在靈前燒紙錢。

  這一整天都沒有弔唁的人來,只黎家的人安靜的守著靈堂。

  黎博是這方圓十里唯一的大夫,還是御醫的本事,因此人緣不錯,但再不錯這裡住著的人也都是被流放的罪人及家眷,在這裡,人情太薄,黎博的逝世更多的是讓人想起以後生病看不上病了。真心實意前來弔唁的也早在前兩天來盡了。

  如今整個漁村裡有近一半的人家在辦喪事,寶璐捧著父母的牌位搖搖晃晃的走出黎家時就看到滿目的白,她心中一悲,壓著眼中的酸意目不斜視的往前走去……

  由黎鴻和黎寶璐灑下第一捧泥土,請來幫忙的人就起鏟將泥土鏟下去,不一會兒就起了兩個高高的墳堆。

  黎康與其妻同葬,兩具棺木牢牢地靠在一起。

  黎鴻見萬氏神情恍惚的看著墳堆,忙上前扶住她道:「娘,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萬氏回過神來,點了點頭,伸手牽著寶璐一步一步的往回走,逝者已矣,她只有保住生者才是對他們最大的寬慰。

  黎博和黎康逝世對黎家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因為黎家的收入幾乎都是他們從他們身上來的,黎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一直被父兄護著,所以根本不會幹活,更別說掙錢養家了。

  所以從今天開始他們只怕要省吃儉用了,在她找到更好的生活來源前日子不可能像從前過得那麼好了。

  萬氏心裡計劃著,回到家裡才想把黎鴻找來商議,就有人在外面揚聲喊道:「黎鴻,里長來了,叫了大家去議事呢,你快來!」

  黎鴻一愣,忙看向母親,這種事一般是父親或大哥去的……

  萬氏沉吟道:「你去吧,快要到繳納夏稅的時候了,里長找來多半是要說這事。」

  想到去年新換了一位縣令,萬氏心中有些不安,手上不由摩挲起寶璐的頭發來。

  黎寶璐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去看祖母,滿眼疑惑。

  「只希望是我多想吧,」萬氏揉著她的腦袋道:「距離繳納夏稅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按理不用那麼早通知到村的……」

  那些都是慣例了,各家該出多少賦稅,該服多少勞役也都是有數的。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這裡即便只是個縣城也是一樣的,來了位新縣令,行事自然會與前一位不一樣,只希望是個公正寬厚的。

  萬氏在心裡暗暗祝禱,但黎鴻回來時難看的臉色就表明了這次里長的到來不是好事。

  萬氏不由坐直了身子問道:「出了何事?」

  梅氏也緊張的看向黎鴻。

  黎鴻沉著臉道:「里長說今年的夏稅要提前繳納,還有賦役,」黎鴻聲音低了三度,帶著恨意道:「按流放罪名加重三成,若要錢贖役得比往年多一倍。」

  萬氏瞪目,「新縣令才上任竟然就敢這樣盤剝……」

  黎鴻眼中閃過冷意,咬牙道:「他有什麼不敢的,這瓊州府除了不開化的蠻夷就是我等流放的罪民,難道我們還能逃出瓊州府去廣州府告他不成?」

  瓊州府隸屬於廣東,由廣州府管轄,雖叫府,其實不過縣級,而且因為與廣東隔著一道海峽,來往極不方便,別說他們這些不得輕易離開流放地的罪犯,便是有資有產的良民也很難過海。

  「何況他並不曾盤剝良民,此次加重賦稅只針對流放到此的罪民,除此外,週歲以上的孩子也要納一半丁稅,」黎鴻道:「此次過後還不知道要死多少孩子呢。」

  流放到這裡的犯人都被固定了活動範圍,何況他們是罪籍,無朝廷文書不能贖身,也不能賣身為奴,所以為了減輕繳納的賦稅,孩子多的人家只能把孩子丟到山裡去,或是直接溺死。

  萬氏顯然也想到了這點,胸中壓著一團郁氣,咬牙道:「如此喪盡天良,他的官必定當得不久。」

  「可足夠逼死我們了。」黎鴻淡淡的道。

  萬氏厲眼瞪向他,正色道:「我們家有你父親和大哥留下的資產,七八年總還能支持得住的,何況我們也不會坐吃山空。」

  「這個世道能有什麼活路?」黎鴻心灰意懶的道:「何況我們還是被限制了行動範圍的罪民。」

  黎鴻眼睛掃過屋裡的人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黎寶璐就下意識抓緊了萬氏的胳膊,剛才二叔掃過她身上的目光讓她心臟劇跳,總有種被惡狼盯上的感覺。

  萬氏不明所以,還以為是他們嚴肅的氣氛嚇到她了,忙把她抱起來往外走,對黎鴻道:「既然令已下,你就準備好賦稅的銀錢吧,大不了我們下半年我們多辛苦些,總能掙出一條活路來。」

  黎鴻起身沉默的看著母親抱著寶璐離開。

  寶璐靠在祖母的肩膀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觀察二叔臉上的表情,心不斷的往下沉——二叔沒有應祖母的話。

  要說這個家裡誰最瞭解黎鴻,那非黎寶璐莫屬,或許還有她的祖父黎博。

  黎鴻嘴很甜,而且很會偽裝,在父母面前是孝順聽話的兒子,在兄嫂面前是恭順的弟弟,在妻兒面前則是穩重可靠的丈夫和父親。

  但他在黎寶璐面前是不偽裝的,或許是覺得這個侄女就是個傻子,黎鴻單獨面對她時從不掩飾他的厭惡。

  黎寶璐清醒的時候有限,但就是在這有限的時間裡總能看到他原形畢露,所以對這個二叔,黎寶璐實在沒什麼好感,更別說信心了。

  知道週歲以上的孩子也要納丁稅後黎寶璐就開始擔憂起自己的小命來。

  黎寶璐仰頭看了一眼祖母,知道她就算察覺到黎鴻裡外不一也不會想到這層。

  「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萬氏察覺到黎寶璐自回到房後就一直有些不安。

  黎寶璐:「祖母,萬一二叔不要我了怎麼辦?」

  萬氏一笑,摸著她的腦袋安撫道:「傻丫頭,你是我們家的人,你二叔怎麼會不要你呢?」

  「如果二叔不要我了,祖母會要我嗎?」黎寶璐堅持的問道。

  萬氏點頭道:「會的!祖母怎麼捨得不要寶璐呢?」

  黎寶璐就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放下心來。

  祖母在家中的地位不低,黎鴻就算再虛偽也不會明著忤逆祖母的,只要祖母肯留下她,她的小命應該就沒問題。

  而此時,梅氏和黎鴻也在說黎寶璐。

  梅氏掰著手指算道:「寶璐既然好了,那公爹給她配好的那些藥就不用再留了吧,賣出去也是一筆錢呢。還有那些補藥,都是公爹和大伯進山采的,據說有些藥在縣裡的藥鋪都沒得買呢,這也是一筆收益……」

  黎鴻枕著手望著頭上的帳子道:「你回頭收拾出來,我找著空拿到藥鋪去出手,補藥就不用賣了,留下來說不定以後我們自家能用上。」

  梅氏沒料到她一說丈夫就答應了,還驚得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反而猶豫起來了,「全賣了也不好,畢竟她剛恢復,未必就好全了,不如給她留兩天的藥?不然母親知道了要生氣的。」

  「不用留了,」黎鴻淡淡的道:「人都快要沒了,再喝藥也是浪費。」

  梅氏被他冷漠的話語一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他。

  黎鴻就扭頭衝她溫柔的一笑,「大哥大嫂底下就只有這麼一個血脈,怎麼可能不掛心?何況她身上還有癡病,現在看著好了,誰知道什麼時候又犯,我們不是她父母,她又沒有親生的兄弟,若是犯了病也是在這世間受苦。」

  梅氏的心就好像浸在冰水裡,懦懦的道:「家裡雖艱難,但管她一碗飯吃還是可以的,等她長大了給她找個婆家便是,說不定還能幫襯家裡一些呢……」

  梅氏滿頭大汗的想要列舉黎寶璐的好處,但那就是個傻子,何況她自來也瞧不起這個傻子,更不喜歡她,此時要找她的優點還真難,只能反覆說道:「畢竟是大伯兄和大嫂唯一的血脈。」

  「若只是一口飯,便是我不吃也會讓與她的,可從今年始她每年也要交八錢銀子的丁稅,她今年才三歲多,要出嫁至少還要等十年,十年就是八兩銀子,這還是在縣太爺不加稅的情況下。」黎鴻問道:「你覺得我們家裡有這麼多錢嗎?」

  梅氏咬住嘴唇,半響才小聲的道:「娘不是把家裡的鑰匙給你了嗎,公中的錢還是能支持幾年的……」

  黎鴻開箱取錢時並沒有避著梅氏,因此她知道黎博和黎康給家裡留下了多少錢,只黎康每年給黎家上交的錢不要說養一個寶璐了,便是再養兩個也儘夠了。

  她不能理解丈夫為什麼要那樣針對黎寶璐,那可是他親侄女!

  「只交這些賦稅自然夠我們堅持幾年,可你別忘了我們還得贖役,你總不能讓我去服勞役吧,你覺得我去了還能活著回來嗎?」黎鴻冷冷的看著妻子道:「何況打漁種地能有多少收益?以前我們家日子能過得那麼好是因為縣城裡常有人來請父親去看病,不然我們只怕連溫飽都保證不了,看看村裡其他人家過的是什麼日子吧。」

  可黎康不會醫術不也給家裡賺了不少錢嗎?

  話在梅氏的舌尖轉了兩圈又嚥下,丈夫怎麼可能跟大伯哥比呢?

  黎康大冬日下都能扛著漁網出海,黎鴻卻連春日下地都要歇上三餉。

  黎鴻淡淡地看了梅氏一眼,道:「明日你就跟娘去趕海,家裡的事不用你管,這事也不與你相干,你只要把娘絆在外頭的時間長一些就行。」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9 04:11 PM

第4章 遺棄

  黎寶璐看到二嬸挎著籃子出門,立時晃晃悠悠的跟上,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她,「二嬸,我要去陪祖母。」

  梅氏看到黎寶璐就心虛的別開眼,僵著臉哄她道:「寶璐乖,你祖母在海邊拾海貨呢,不然晚上沒飯吃,你跟著姐姐哥哥們在家玩好不好?」

  她才不要跟黎荷和黎鈞玩呢,黎寶璐叫道:「二嬸,你就讓我去吧,我會乖乖聽話的,就坐在地上等你們。」

  梅氏連連搖頭,手無意識的搓著籃子僵笑道:「不行,海邊風大,你年紀太小,跑去海邊吹風要生病的。」

  黎寶璐掃了一眼她手上的動作,心中更生疑,梅氏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要這樣心虛?

  這兩天梅氏對她也太好了些,一日三餐凡是黎鈞有的她都有,甚至黎鈞沒有的她也有,伙食雖然比不上以前父母在時,卻要比黎荷和妞妞要好很多。

  梅氏從不是大方的人,一開始黎寶璐還以為她是憐惜她年幼失怙,還是無意中發現梅氏在躲著她後黎寶璐才覺得不對,仔細觀察下來不難發現梅氏面對她時的愧疚和心虛。

  她做了什麼會讓她對自己那麼心虛?

  黎寶璐煩躁起來,偏她是個小孩,她說的話祖母只當孩子話,並不會多當真,不然她也不會這樣被動了。

  見寶璐臉上的表情不太好,梅氏又心虛又同情,就從懷裡掏出一節甘草給她,哄道:「這段甘草給你,很好吃的,你乖乖留在家裡玩,晚上我們回來給你做好吃的魚。」

  寶璐沉默的接過甘草,半響才道:「二嬸,你跟祖母說我想她了好不好?」

  梅氏艱難的道了一聲「好」,轉身快步離開。

  寶璐捏著甘草耷拉著腦袋回屋,黎鈞跑出去玩了,黎荷帶她最小的妹妹妞妞出去散步了,整個家裡只剩下她一個人,安靜,卻也無聊。

  寶璐坐了一會兒就跳下床跑到櫃子前把母親以前給她準備好的小背包翻出來。

  漁村的女孩子每人都有一個小背包,專門用來裝一些小東西的。

  黎寶璐雖是個傻子,黎康夫婦卻堅決的相信她會變正常,因此別的孩子有的他們全都提早預備下,這個小背包也是。

  黎寶璐翻出祖母的剪刀裝進去,又摸出了火石,想了想悄悄地溜到祖父的藥房裡撿了幾包藥粉放進去,又去廚房裡摸了兩個野菜饃塞到包裡……

  寶璐坐在地板上清點小背包裡的東西,確定已收集到目前能收到的所有保命的東西後才心滿意足的將包扣好,拎著包藏進了衣櫃裡。

  就當是防患於未然吧,哪怕是自己小人之心,也總比什麼準備都不做的好。

  黎寶璐蹲在地上才把小包塞進衣櫃,後面就響起一道聲音,「你在幹嘛?」

  黎寶璐唬了一跳,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抬頭看去,就見黎鴻逆著光站在門口,臉上表情晦暗不明的看著她。

  黎寶璐覺得一股涼意從脊背上升起,一股危機感籠罩在心頭,她努力表現出天真無邪的表情,睜著大大的眼睛開心的叫道:「二叔,你回來啦?」

  黎寶璐正好蹲在衣櫃的陰影裡,因此黎鴻沒發現她的僵硬,何況對方只是個三歲多的孩子,也實在讓他提不起防備重視的心。

  黎鴻從門口走到她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問,「寶璐在找什麼?」

  黎寶璐大大方方的把衣櫃打開,指著裡面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炫耀的道:「漂亮的衣服,祖母說是我娘給我做的。」

  黎鴻掃了一眼就有些失望,裡面都是小女孩的東西,一目瞭然,根本藏不了什麼東西。

  可要說大哥和大嫂沒給寶璐留下私房錢他是一點也不信,那錢多半是在母親手裡,想到自己是母親唯一的兒子了,那些錢遲早會是自己的。

  這麼一想,黎鴻一點兒也不著急了,還露出笑容哄黎寶璐道:「寶璐想不想爹娘?」

  黎寶璐睜著一雙懵懂的眼睛看他,黎鴻就笑著把她抱起來,道:「二叔帶你去見爹娘好嗎?他們那兒有好吃的,見到他們以後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會過得很幸福的。」

  事到臨頭,黎寶璐反而鎮定了下來,她一把抱住黎鴻的脖子,高興的問道:「二叔也要跟我一起去見爹娘嗎?」

  黎鴻笑臉一僵,道:「不,只有寶璐才能見到爹娘。」

  寶璐情緒有些失落的問道:「祖母也不行嗎?」

  黎鴻笑著搖頭,「不行,因為爹娘只不放心寶璐呀,所以他們要把寶璐帶在身邊。好了,二叔這就帶你去見你爹娘。」

  黎寶璐則搖頭道:「不,我要等祖母回來,讓祖母帶我去。」

  黎鴻臉色微沉,眼睛瞇起來看她,顯得很凶,他道:「你祖母沒空帶你去,寶璐要聽話,不然二叔要生氣了。」

  「那我要把我的包背上,」黎寶璐指著才放進去的包包道,「我還要自己走。」

  黎鴻只覺得黎寶璐太過麻煩,然而黎家正好在村中央,她嚷一聲肯定有人聽到,而他抱著昏睡的她往外走也會後患無窮……

  權衡了一下利弊,黎鴻到底是把人放下讓她自己往外走。

  黎寶璐將小背包背在身上,邁著小短腿不緊不慢的走著,只希望能拖延一些時間,一會兒若是能碰到人就更好了,即使不能向對方求救,起碼也要通過對方通知到祖母。

  黎寶璐心中算盤打得啪啪響,然而他們這一路上一個人都沒遇到。

  黎寶璐:「……」運氣差成這樣,難怪會被地震砸死。

  黎鴻:「……」早知道路上沒人,他何必費時間跟個小孩磨蹭?直接打暈了扛出去不是更快?

  黎寶璐瞪著大大的眼睛看前面的山林,指出黎鴻的錯誤,「爹娘的墓不在這裡,在那邊。」

  黎鴻挑了挑眉,詫異黎寶璐只走過一回竟然就記住方向了,「這也有路過去,而且更快。」

  黎鴻不等黎寶璐再開口說話,直接把人抱起來就往山裡走。

  黎寶璐在喊與不喊中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沉默。

  已經出村了,這時候她就是喊破喉嚨也未必有人聽到,反而會激怒黎鴻,萬一他惱得打暈她怎麼辦?

  此時黎寶璐已經隱約猜到他要做什麼了,聯想起前兩天他說的話,只希望他是想要遺棄她,而不是直接掐死她或是溺死她。

  黎寶璐乖巧的趴在黎鴻的肩膀上,努力記下他走過的路線,黎寶璐是很識時務,但不代表她會屈服,生命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惱怒屈辱只在臉上浮現片刻就被她壓下去了。

  她現在沒有能力說不,但總有一天她能做自己的主。

  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對像還是自個的親侄女,哪怕黎鴻心再狠,心理素質再強,此時也手心冒汗,緊張不已,因此他並沒有留意到安靜得過分的黎寶璐。

  黎鴻抱著她悶頭走了好長一段路,等他稍稍冷靜下來時周圍已儘是高大的林木,茂密的樹葉遮天蔽日,人站在樹下幾乎看不到亮光。

  黎鴻自覺這個地方足夠安全了,這才把黎寶璐放下。

  黎寶璐站在地上,抬頭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黎鴻近乎狼狽的移開視線,手捏捏了拳頭,對著小小的孩子到底下不去手。

  但想到九死一生的勞役,黎鴻到底狠下心來,咬牙握住了黎寶璐的脖子……

  黎寶璐手腳發冷,卻抬頭對黎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奶聲奶氣的叫道:「二叔,我要尿尿!」

  黎鴻才鼓起的勇氣又洩了一半,他起身看了看四周,見林子裡靜悄悄的,只有偶爾一兩聲蟲鳴,一個念頭從心間劃過,他再低頭看看黎寶璐和自己的手,半響才道:「好,二叔去給你找地方,你先在這兒等著二叔,二叔不來你就不要隨便亂走知道嗎?」

  黎寶璐乖巧的點頭,還道:「二叔要快一點呀。」

  黎鴻胡亂點頭,丟下寶璐就快步往來時的路走去。

  這裡距離林子出口已有很長的一段距離了,別說一個三歲多的小孩,便是大人也有可能在這裡迷路。

  黎鴻下不了手掐死黎寶璐,那便將她丟在這裡吧。

  黎寶璐卻等黎鴻一走就呼出長長的一口氣,一下就跌坐在地上了。

  差一點就死了,可嚇死她了。

  她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背著小背包就往來時的路上走去。

  一般三歲多的小孩別說迷路了,獨身待在這裡只怕嚇都嚇死了,可誰讓她不小心夢到了前世,恢復了記憶呢,那跟身體裡住著一個二十六歲的大人有什麼區別?

  她之前一直趴在黎鴻的肩膀上看後面的路,循著進來的路出去並不難,難的是她如何躲過山林裡的毒蟲毒蛇和猛獸。

  來的時候不見這些東西,不代表出去的時候不會碰到,古代的山林和現代的可不一樣,看這密密麻麻不透風的樹木便知道了,而且她還小胳膊小腿,一腳邁出去也就黎鴻一步的五分之一,天黑之前她肯定走不出去。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9 04:12 PM

第5章 捅破

  萬氏捏著一隻大龍蝦丟進背簍裡,轉頭見梅氏還在那裡磨蹭,不由皺眉問道:「你今兒是怎麼了,怎麼總是心不在焉的,動作再不快些天就要黑了。」

  梅氏提著籃子的手就一抖。

  萬氏沒留意,繼續邊找東西邊教訓道:「幾個孩子都在家裡等我們回去做飯呢,寶璐才好了些,鈞哥兒不抵事兒,也不知道她在家怕不怕……」

  梅氏臉色更白,她抬頭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婆母,又看看黎康夫婦葬身的大海,想到大嫂待她一向和善,大伯哥也總是接濟他們二房……

  她是嫌棄寶璐蠢笨,嫌棄她是個拖油瓶,可不代表她就想拋棄她,那畢竟是大房唯一的血脈。

  梅氏咬咬牙,疾步上前「撲騰」一聲跪在萬氏面前。

  「你做什麼?」萬氏唬了一跳,倒退兩步瞪著她。

  梅氏抖著手抓住她的褲腳,慘白著臉道:「娘,你救救寶璐吧,相公他,他……」

  梅氏滿眼焦急,但那齷蹉的事她實在是說不出口。

  萬氏卻已經臉色大變,一直潛藏在她心底的擔憂一下冒頭發芽長成參天大樹,她一把推開梅氏的手,丟下背簍就朝家裡跑。

  梅氏就坐倒在地大哭起來,她知道自己完了。

  黎鴻要知道她出賣了他還不知道怎麼揍她呢,而婆母也會怪她,這一來她在家裡就裡外不是人了。

  可即便如此,心裡雖悲,卻並不後悔。

  萬氏喘著氣跑回家,推開門就大叫道:「寶璐,寶璐!」

  屋裡一絲聲響也沒有,萬氏手腳發冷,跌跌撞撞的推開她與寶璐的房間,卻見衣櫃門開著,房裡一個人也沒有。

  寶璐從不會出門玩,最多在大門口坐著等她回家,此時她不在家裡又在哪裡呢?

  萬氏心急如焚,轉身就朝村裡跑,才出大門就跟黎鴻撞上了。

  看到次子,萬氏眼睛沖血,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問道:「你把寶璐帶去哪兒了?」

  黎鴻一愣,眼底閃過驚慌,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問道:「娘說什麼呢,寶璐怎麼了?」

  萬氏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把寶璐帶出去了,怎麼沒把她帶回來,她呢?」

  「寶璐不是在家嗎,我何時帶她出去了?」黎鴻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母親。

  智子莫若母,萬氏一看便知他說謊了,詐他道:「路上有人看見了,你說,你把寶璐帶到哪兒去了?她還是個孩子,你怎麼敢把她獨自一人丟在外面?」

  黎鴻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來,顯出難過的神色來,低聲道:「寶璐吵著要爹娘,我看她實在哭得厲害就抱她去墓地了,她看到墳墓果然不哭了,我見她乖巧,我又肚子疼,就讓她在原地等我,我好去解個手,誰知我出來時人已經不見了。」

  黎鴻悲傷的看著母親道:「我回來就是找人去找她的,娘,我怕你受不住這個消息,這才一開始沒敢告訴你。」

  萬氏身子晃了兩下,心緒翻湧之下只覺心頭一痛,她壓下喉頭的腥甜,滿目通紅的瞪著黎鴻看了片刻,這才伸手推開他,跑去找人幫忙尋人。

  黎鴻有些心虛,卻繃住了臉,他知道他這套說辭母親會懷疑,但只要沒有證據,總有一天他能討巧賣乖的把這事揭過去。

  其實他有更好的說辭的,之前他以為他抱著寶璐出去無人看見,只要挨到晚上回來找不到寶璐時推說她是自己走出去丟了就行。

  這裡一面臨海,兩面臨山,人走出去找不到回家的路很正常,更何況寶璐原先還是個傻子,只可惜他還沒掃乾淨尾巴母親就回來了。

  想到這裡黎鴻眉頭一皺,母親不是被梅氏絆住腳步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黎鴻正思索著,萬氏已經叫來了幾個人,一把衝上來抓住他的手問,「你是在哪裡丟的寶璐?帶我們去找。」

  黎鴻立時沒有思索的功夫,裝出滿臉悲傷著急的模樣,帶著大家去墓地。

  大家就以墓地為圓心向外擴散找,自然是一點蹤跡都找不到。

  萬氏立即就知道黎鴻怕是沒說實話,寶璐向來乖巧,不會亂走,就是走也走不出多遠,大家這樣密集的尋找都找不到只怕人並不在這裡。

  但現在知道寶璐去向的唯有黎鴻一人,眼見著天色漸黑,萬氏越發焦急起來,這山林之中危險得很,到了晚上更甚,若是再找不到寶璐她只怕就危險了。

  萬氏緊緊地抓住黎鴻的手,把他拽到黎康夫婦的墓前,對著他哭道:「鴻兒,我們對不起你大哥大嫂,寶璐可是他們唯一的血脈啊,若是我連這一根血脈都保不住,我還活著幹什麼呢?」

  黎鴻臉色很難看,抱住母親道:「娘,這事是我不好,我不該把寶璐獨自一人留在這裡的,大哥大嫂要怪也是怪我。」

  「你真是把寶璐留在了這裡嗎?」萬氏盯著他尖銳的問道:「你再仔細想想,說不定是丟在了其他地方。」

  黎鴻看著她沉默不已。

  萬氏道:「鴻兒,你和你大哥兄弟情深,你大哥從小就讓著你,凡是你喜歡的,你想要的,你大哥拼了全力也會給你弄來。我們全家被判流放,從京城到瓊州路途遙遠,你身子弱受不住,在路上就病了,你爹開了藥方卻苦於沒有藥,還是你大哥給押送的衙役磕頭讓他們多停留了兩天,又容情讓他上山採藥,為了給你採藥你大哥限些從山上摔下來……」

  「到了這裡,你爹身體不好,頭兩年全靠你大哥打拼我們才能在這安居,為了給你娶媳婦,你大哥沒日沒夜的出海,若不是為了你……」

  「若不是為了我大哥也不會二十七八才娶了大嫂,也不會虧了身體生出一個傻子來,」黎鴻推開母親,滿臉怨氣的道:「什麼都是為了我,你們都覺得他比我好,覺得我無能,既如此他的女兒為何還要叫我來養?他帶著一起走不就好了?」

  「畜生!」萬氏氣得打了他一巴掌,怒道:「他是你親兄長,寶璐是你親侄女,你怎能如此?」

  「何況什麼叫你來養?你大哥大嫂給家裡留的錢別說養一個寶璐,便是養三個也綽綽有餘,你有志氣,有骨氣,那為何還要用你父兄留下的錢?」

  黎鴻眼睛通紅,恨恨地盯著母親,咬著唇一言不發。

  萬氏心中萬分失望,眼睛卻凌厲的盯著他問道:「我再問你,你到底把寶璐丟在哪兒了?」

  黎鴻扭過頭去不說話。

  萬氏氣急,窗戶紙既已點破,她就沒想去補,直接捶打他罵道:「喪盡天良的東西,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再不說我便告訴里長去。」

  黎鴻冷笑,「這方圓百里每年溺死的孩子有多少?你覺得里長會管?」

  「里長不管那是因為溺死孩子的是他們父母或祖父母,但你不過是寶璐的叔叔,你害了寶璐就是圖財害命,我要告你,你覺得里長是管還是不管?」

  黎鴻咬牙,滿眼通紅的道:「我也是你兒子,為了一個孫女要害親生的兒子和三個孫子孫女,娘,你下得去手嗎?還是只大哥是你兒子,我是你大街上撿來的?」

  萬氏氣得晃了兩下身子,發狠道:「你若是再不說,你看我狠不狠得下心!」

  說罷推開黎鴻就要往外奔,黎鴻忙把人拉住,卻不敢做得太過,沒見來幫忙找人都遠遠看著這邊嗎?

  他們壓低了聲音外人聽不到,但他再做其他動作這事只怕就瞞不住了。

  黎鴻計算了一下時間,又見天色快黑了,便是此時告訴他們,只怕也找不到寶璐,便是找到估計也成了一具屍體。

  他當時特意把人往深山裡帶,一個孩子獨自待在那裡面,就是不嚇死也會被野獸叼去的。

  而此時,黎寶璐小同學沒被嚇死,卻是快渴死了。

  她的背包太小,裝了那些東西後就裝不進水了,而當時黎鴻行動太快,她壓根沒來得及拿水壺。

  黎鴻一走,她就把背包裡的東西拿出來了,防蟲的藥粉隨身帶著,手裡再拽一包以備不時之需。

  認路倒是不難,因為黎鴻走過留下了痕跡,寶璐同學這點辨認能力還是有的。

  但她小胳膊小腿,人還矮,經過一些茂密的草地時乾脆被草給淹埋了,這不是一個好的體驗,哪怕她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

  等走了大半的路程,天也黑了,肚子也餓了,她掏出包裡的野菜饃饃來啃,然後悲催的發現她忘了帶最重要的一樣生存必備——水!

  黎寶璐覺得嗓子冒煙,嘴裡鼓鼓的含著野菜饃饃,左右張望了一下,覺得在這原始森林裡找到小河/小溪/水坑無異於登天,她只能把目光放在那些樹葉樹桿上。

  黎寶璐使勁兒的嚥下嘴裡的食物,圍著幾棵較大的枝葉轉悠了一下,最後拿出神農嘗百草的勇氣小心翼翼的扯下一片肥大的葉子,然後從切口那裡吸食汁液。

  一股青澀奇怪的味道在舌頭上炸開,黎寶璐眨巴眨巴嘴,猶豫了一下,還是眼一閉,繼續去啃那葉子……

  為了活著,她也是夠拼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9 04:13 PM

第6章 找到

  天色漸暗,黎寶璐在繼續走和停下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爬也要爬出去。

  就算她對這個時代知之甚少,也知道夜裡山林危險。

  留下來有遇上毒蟲猛獸的危險,繼續走有迷路的可能,畢竟夜裡看不見,許多痕跡都被黑夜淹沒了。

  兩者都有可能把小命丟了,但她願意一賭,賭祖母不會放棄她,也賭自己的能力。

  黎寶璐趁著天還未完全黑找了乾樹枝做火把,將火石掏出來小心翼翼的點亮火把,小小的人兒就舉著比她短不了多少的火把照著痕跡艱難的前行……

  萬氏就著火把的亮光看清前面的山林,一顆心不斷的向下墜落,直沉到谷底。

  這是附近最茂密,也最險惡的一片山林,因為時有猛獸出沒,冬日裡打柴大家都不來。

  黎鴻把一個三歲多的小孩扔在裡面,別說已有一天的功夫,便是一轉身都有可能出事。

  萬氏心中又痛又怒,再不顧忌兒子的面子,轉身就甩了他一巴掌,然後搶過一人手上的火把衝進林子裡。

  跟著來找人的村民們都沉默,還是前面的一人眼疾手快的拉住萬氏,低聲勸道:「嬸子,孩子只怕不成了,山裡危險,你還應該多顧念自己一些才是……」

  萬氏聞言又悲又痛,忍不住哀嚎出聲,「寶璐,寶璐——」

  「老天爺,你不公啊,我黎家救死扶傷,從未做過虧心事,你怎麼這麼狠的心,連那麼小的孩子都收啊……」萬氏哭倒在地,心痛得直不起腰來。

  眾人聞言動容,看向黎鴻的目光都有些不善起來。

  尋找的地方從墓地換到了這兒,眾人又不是傻子,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黎鴻不願意養侄女,所以把人丟到山裡來了。

  這心夠狠,讓孩子死了都不得一個全屍。

  可這地界溺死孩子實屬平常事,沒辦法,大家生了養不起,只能溺死。

  這事要是父母做,大家最多覺得他們家日子夠艱難,可若是叔叔做,難免覺得這人品格不好。

  當然,這村子裡家家戶戶都是流放到此的罪犯或是罪犯之後,談不上什麼好人,但壞人也是有底線的。

  何況黎家在村子裡的人緣的確不錯。

  大家都知道黎家被流放至此並不是本身犯事,而是因為救人而得罪了宮裡的貴妃娘娘,且黎博醫者父母心,凡是村子裡的人生病找上門去,就算是拿不出診金也會幫忙開藥方,有時候甚至還會支助一些草藥。

  黎康更不必說,為人爽朗大氣,又仗義,村裡有近一半的青年跟著他混,只可惜上次出海,跟他關係好的也都全軍覆沒,一個都沒活著回來。

  不然也不會容許黎鴻這麼欺負黎康的遺孤。

  在場的人中雖然沒有與黎康深交的,但肯來幫忙找人都是念對方一點好的,見萬氏悲痛成那樣,再一想黎寶璐不過三歲稚兒,黎鴻竟下得去手,要知道黎寶璐可是被黎康夫婦捧在手心裡千嬌萬寵著養這麼大的,全村就找不出比她更可愛的孩子了。

  若真是養不起孩子他們也就不說了,關鍵是誰都知道黎康及其妻能幹,不定給黎家留下了多少財產呢,黎寶璐一個孩子能用多少?

  便是心狠一些的人,剋扣一些吃的穿的,把人養到十三四歲嫁出去便是,何苦要害了她性命?

  還是長兄留下的唯一血脈。

  不少人都覺得黎鴻此人不可深交。

  萬氏更是咬得嘴唇都是血,悔恨沒教好孩子,到頭來反害了自己的孫女。

  她抬頭看了一眼如同怪獸張開大嘴的黑乎乎山林,拳頭一握,恨恨地回頭瞪了兒子一眼,推開攔住自己的人就往裡去……

  「嬸子!」青年攔在她前面。

  萬氏卻收起了臉上的悲痛,淡淡的道:「我年紀大了,也就這幾年的活頭了,可死後我有什麼面目去見阿康和他媳婦?還不如現在追上寶璐,她活著我沒能護著她,到了陰曹地府我總能給她開條道。」

  說罷推開青年的手,舉著火把一步一步的往林子裡去。

  眾人皆沉默的看著她的背影。

  黎鴻臉色鐵青,看著母親赴死一般走向山林,心中氣恨,難道我就不是你兒子?

  為了一個已死的孫女把他的臉皮剝開當眾踩在地上,她可有想過他的處境?

  黎鴻心底殘存的愧疚在這一刻也消失殆盡了,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一步一步往山林裡去,即使知道這一去就再回不來,他也沒出手攔住。

  這是流放之地,黎鴻在心裡提醒自己,得罪裡當朝寵妃,他們一家想要再回到京城或家鄉無異於癡人說夢,既如此他又何必再在意那虛無縹緲的名聲?

  在這裡可沒有良善之人,自己便惡一些又如何?

  人善被人欺,也只有他惡一些方能震懾他人。

  黎鴻不斷的在心裡給自己找理由,他卻忘了惡人也有不屑為之的事。

  而黎鴻殺侄女在前,坐視母親赴死在後,可謂不義不悌不孝,眾人雖不欲惹事,卻也隱隱開始排擠他來。

  萬氏進到林子裡去了,大家知道她是抱了必死的決心進去的,想到日子難捱,且又攤上這麼一個兒子,說不上是活著好,還是死了好,因此誰都沒再攔著,只是舉著火把靜靜地看著她消失的方向……

  萬氏看著前面黑洞洞的森林,她高舉著火把也只能看到身前五步,寶璐那麼小,心裡還不定怎麼害怕呢。

  萬氏一抹眼淚,支起腰就往裡走,邊走邊念叨:「寶璐,祖母來陪你了,你別怕,別怕……」

  而寶璐也正舉著火光漸弱的火把艱難的往外騰,她剛才聽到祖母喊她的聲音了,但只響了兩聲就聽不到動靜了,她懷疑是自己起了幻覺。

  在喊了兩聲「祖母」不見回應後寶璐更確定剛才聽到的聲音是自己的幻覺,她不由有些失望,整個小人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

  她雖然還能看到路上的痕跡,但並不知道距離出山還有多長的距離,而且時間越長人越疲憊,也容易出錯,她現在完全靠意志力支撐著。

  除了身周的一圈光暈外,目光所及之地都是黑暗,一些樹木在火光的映襯下還形似鬼怪,要不是黎寶璐心智夠堅定,即便不瘋也會慌亂的走錯路。

  好在她前世今生都沒做過虧心事,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自己不必害怕。

  黎寶璐聽到簌簌的聲音時還以為遇上了猛獸,臉色不由一白,身子一矮,直接蹲在了地上,正猶豫著是不是要吹滅火把就隱約聽到人說話的聲音。

  黎寶璐眼睛一亮,那是祖母的聲音!

  她顧不得分辨現實還是幻覺,直接蹦起來大喊道:「祖母!」

  黑暗中的聲音一下消失,整片樹林都靜謐了三秒,然後黎寶璐就隱隱約約聽到一聲呼喚,「寶璐?寶璐——」

  黎寶璐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的感覺襲來,她感覺清醒了不少,此時依然能聽到祖母的呼喚,她便知道這不是幻覺,她高興的應和,:「祖母,我在這兒呢!」

  萬氏幾乎要高興瘋了,她舉著火把衝著聲音就跑去。

  樹林裡樹木橫生,灌木又多,寶璐乾脆站定不停的叫著「祖母,我在這裡」給萬氏確定方位。

  萬氏直在林子裡穿梭了半刻鐘才看到舉著火把的小寶璐,她眼睛一亮,疾步上前一把將人抱住。

  萬氏把寶璐按在懷裡,眼淚不斷的落下砸在她的肩膀上,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萬氏對她低聲承諾道:「好孩子,咱不怕,祖母以後定能護著你!」

  黎寶璐抱著萬氏的脖子,嘟著嘴抱怨道:「二叔說帶我去找爹和娘,走了好遠的地方,後來二叔說他要去尿尿,讓我在原地等著,但他一轉眼就不見了,我等了好久他都不來,我只好自己出來了。」

  與其等祖母來問,不如她先主動交代了。

  萬氏心中一恨,囑咐道:「以後別信你二叔的話,知道嗎?」

  說完才覺得怪異,上下打量了一下寶璐詫異道:「寶璐,這火把你是哪兒來的?」

  「我自己做的,」黎寶璐將小背包裡的東西都掏出來給祖母看,驕傲道:「我還會做許多東西呢。」

  萬氏心中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寶璐才清醒沒多久,家裡又沒做過火把,她怎麼會做?

  而且還提前在小背包裡準備上這些東西,她可不認為黎鴻會給她準備這些。

  「天黑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很害怕,然後就做了火把,我好像看到爹和娘親了,他們帶著我出來,可是我還是好害怕,周圍都黑黑的……」

  萬氏心中大慟,抬頭四望,問道:「你爹娘在這裡?」

  寶璐搖頭,「他們走了,祖母一叫我他們就消失了。」

  萬氏流著淚抱緊寶璐,喃喃道:「你爹娘這是放心不下你呢,康兒,你放心,娘一定會安排好寶璐的,這是你的血脈,說什麼都要給你保住了……」

  這樣一來寶璐的怪異之處也有了解釋,萬氏滿眼慈愛的看著她,說不定這孩子能變聰明也是康兒和他媳婦幹的,不然怎麼他們一死寶璐就變聰慧了呢?

  萬氏自己找到了解釋就不再糾結於此,抱了寶璐就往外走。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9 04:15 PM

第7章 好奇

  眾人並沒有離開,都舉著火把望著這片不知吞噬了多少生命又養育了多少生命的山林。

  生活的重擔,背負的罪孽全都壓在他們的身上,若無意外這些會繼續留給他們的子孫,直到將罪孽洗淨,由罪民變成良民,可到那時候又有多少人有資本離開這個地方呢?

  被流放至此,除非遇上大赦,不然他們是走不出去的。

  要結束這種痛苦很容易,人死萬事消,但要踏出這一步太難了。

  人總會止不住的想,只要活著總有希望,人若是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可這一刻,眼睜睜的看著萬氏赴死,不少人心裡覺得其實死亡也並不是那麼可怕,如果人死可以投胎,說不定他們能更快的開始新一段人生。

  就在人心浮動之際,黑乎乎的山林邊沿出現了一點亮光並迅速的向他們靠近,點漸漸變成了團,大家這才發現那是個火把。

  眾人:「……」所以您老是臨時決定不死了?

  還未等眾人腹誹完,大家就看清了火把下的萬氏懷裡正抱著一團東西,大家一靜,兩個比較機靈的率先舉了火把竄上去接過她懷裡的孩子,見黎寶璐緊閉著眼睛,不由緊張的問道:「孩子沒事吧?」

  寶璐累了一天,躺在祖母的懷裡就迷迷糊糊睡著了,突然聽到一道聲音在耳邊炸響,她不由睜開眼睛,滿臉懵懂的看著抱她的青年。

  「沒事,只是被嚇著了。」萬氏輕輕地拍了拍寶璐的後背,哄她道:「好孩子別害怕,這是方叔叔和劉叔叔。」

  眾人看著完好無傷的黎寶璐都驚奇不已,這片山林最是危險,大人都不敢輕易進山,結果黎寶璐在裡面呆了一天竟然毫髮無損的出來了。

  萬氏滿臉欣慰的看著寶璐道:「這是她父母在保佑她呢。」

  她若有所指的看向臉色難看的黎鴻,道:「寶璐是由神明護著的孩子,不是隨便能被害的。」

  眾人也隨著她的目光看向黎鴻,眼中都帶著不屑,不過這畢竟是別人家的家事,大家並不打算多插手。

  既然人已經找到,大家自然是各回各家。

  黎鴻雖和萬氏撕破了臉皮,但真要在這麼多人的目光中轉身離開也不可能,所以他沉默的上前接過她手裡的火把,萬氏則是緊緊地抱住寶璐,生怕黎鴻再對她不利。

  整個黎家都沉浸在一片陰霾中,萬氏抱著寶璐直接回房,黎鴻則陰沉著臉看向一旁手足無措的梅氏,陰寒的問道:「你今天都幹了什麼?」

  梅氏抿了抿嘴角,搓著手低頭站在一旁,分明是一副心虛的樣子。

  黎鴻眼中閃過寒意就疾步上前兩步,才揚起手身後的門就「霍」的打開。

  萬氏看也不看梅氏,只對黎鴻冷笑道:「要教妻回屋去教,別在這裡傷我的眼,以為你們一個唱了白臉,再一個唱紅臉我就不計較了嗎?」

  「這事要說不與你媳婦相干我是再不信的,這兩日就是她給我找活幹,今日更是百般阻撓我回來,」萬氏冷笑道:「若不然我也不能那麼快發現這事。」

  萬氏厭惡的看了眼梅氏,咬牙道:「好好的人都叫你帶壞了。」一副黎鴻娶了媳婦才變壞的態度。

  梅氏眼睛通紅,捏著衣角不說話。

  黎鴻心中正生疑就聽母親道:「家裡的銀錢呢?之前因為我昏昏沉沉的這才把鑰匙給了你,我現在好了,你把箱子和鑰匙重新搬我屋裡吧。」

  黎鴻愕然的看著母親,錢到了他手裡就沒想過再還回去,但還沒等他說話,萬氏就已經又轉身回屋了,還「砰」的一聲將門關起來。

  黎鴻這下再沒心思追究梅氏的責任了,只攏著眉頭想,母親是有什麼底牌敢和他要財政大權?

  黎寶璐也很好奇,她瞪大了眼睛問,「祖母,二叔會把錢給你嗎?」

  「不會,」萬氏揉著她的腦袋道:「錢到了他手裡他怎麼捨得給回來?祖母也沒真的想要到。」

  黎寶璐就更迷惑了。

  萬氏就抱了她低聲道:「孩子,你二嬸不是什麼好人,她小氣,自私,也懶惰,但她再不好她也還念著一份情義,這次若不是她,祖母也不可能知道你二叔那麼喪心病狂。」

  萬氏眼睛通紅,傷心的道:「你二嬸都知道顧念你父母的好,都憐惜你這個侄女,你二叔卻……你們才是有血緣的一家人啊。」

  黎寶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祖母。

  最傷心的時候已過,萬氏此時也不過是心裡難受罷了,倒不像之前那樣氣得吐血,所以她很快收起眼淚,繼續低聲教她,「你二叔連你都忍得下手去害,又可以眼睜睜的看著我去赴死,能指望他對你二嬸多好?你二嬸為了我們冒險,我卻不能坐視她被你二叔欺辱,我罵她反而是救了她一命,她肯定也知道這點,所以才一聲不吭的應下這個罪名。」

  「可這個名聲傳出去到底不好……」便是在前世那樣開放的年代,這樣的名聲傳出去也足夠當事人受的。

  萬氏卻不在意道:「我們黎家哪還有什麼名聲?何況這裡住的都是罪民,也沒什麼名聲可在乎的,你二嬸以後是要跟你二叔過一輩子的,真實惠才是實惠。」

  不然以黎鴻現在的心性,要是知道梅氏出賣了他,梅氏就算不死也會生不如死的。

  「好了,你二嬸的事不必我們操心了,她是個聰明人,我給她搭了橋,她會自己走過去的,祖母擔心的是你。」萬氏滿腹愁緒,「我可拿你怎麼辦啊。」

  她自然可以拍著胸脯說自己養活寶璐,但寶璐要長大出嫁起碼還要十年。

  今天氣火攻心她就一連嚥了好幾口血,她不得不防身後的事。

  她不確定自己還能活多久,但直覺告訴她沒幾年了。

  如果她也死了,那寶璐才是真正的羊入虎口,到時候黎鴻是寶璐的監護人,他要做什麼誰還能攔著他?

  長子的這根血脈她是無論如何都要保住的,不單是為了寶璐和長子長媳,也是為了黎家的血脈。

  黎鴻長成這樣,也不知道鈞哥兒會不會歪,丈夫一輩子行正坐直,到頭來卻連一滴好血都沒留下嗎?

  萬氏不願意他們這一支就此斷了傳承,寶璐雖然不是最好的人選,但以當下的情況看寶璐至少還心正。

  而為醫者最要緊的便是醫德,其他的都要靠後。

  萬氏想得清楚更要為寶璐計劃起未來,她想得清楚,頭一件便是寶璐要平安長大,第二件才是人品要佳,第三才是讓她學她祖父的那一身本事。

  可現在的情況別說第二第三,便是第一件就很難保證了。

  萬氏抱著寶璐躺在床上愁白了頭髮。

  黎家重歸平靜,兩邊好似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但變化還是有的。

  比如,萬氏不再去趕海,而是每天都守著寶璐,或是帶著她到村裡走動認識更多的人,或是帶她去海邊教她認各種海產品。

  黎荷和黎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父親陰沉,母親惶然,他們也收斂了不少,不再每天都出去玩,而是幫家裡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而最小的妞妞就更天真懵懂了,她才一歲多,連話都不會說,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生活簡單得很。

  黎寶璐有時候看著妞妞就好像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黎寶璐才感歎完妞妞人小幸福,黎鴻就放下筷子道:「家中艱難,再過半月就要納夏稅了,我想把妞妞送去做童養媳。」

  梅氏手中的筷子落地,一把將妞妞抱進懷裡,面色通紅的瞪著黎鴻道:「你瘋了,妞妞可是你親生的女兒!」

  萬氏捏著筷子的手青筋暴突,目光生寒的道:「你也不用看我和寶璐,真要把妞妞捨出去不是寶璐的錯,而是你這個做父親的心夠狠,我們家裡有多少銀錢我心中有數,就算縣太爺增加賦稅也儘夠了,說到底還是你既沒本事又自私,要拿自個的閨女去掙命。」

  說罷扔下手中的筷子,冷笑道:「你不用逼我,寶璐自有我安排,家裡誰也別想插手她的事。」

  萬氏是疼愛寶璐,但在這之前她最愛的還是憨態可掬的妞妞,畢竟寶璐連自理都不能,萬氏對她更多的是憐惜和責任。

  而妞妞白白胖胖的一團,又憨態可掬,想要讓人不喜歡實在是太難了。

  黎鴻在飯桌上提起童養媳一事,與其說是給妞妞找的婆家,不如是給寶璐找的,這是用妞妞逼萬氏在兩者中選一個。

  黎寶璐好奇的抬頭看對面臉色鐵青的二叔,很想打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是怎麼長的。

  她知道二叔不喜歡她,可誰會喜歡一個傻子呢?

  但也沒必要恨到要殺她吧?

  之前還以為是為了逃避賦稅,這倒還情有可原,畢竟是為了利益,可看他現在的態度,倒不僅僅是為了利益,更像是與她有仇,二叔不願意在家裡看見她!

  可是為什麼呢?

  她才三歲,記憶中並沒有很得罪他的事。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9 04:16 PM

第8章 請求

  黎鴻是無論如何都容不下黎寶璐的,如果說一開始他還只是單純的因為想省那點丁稅銀,那後來就是因為黎寶璐已經成了他的眼中釘,心中刺,不除不快了!

  黎寶璐那雙眼睛長得太像大哥黎康了,盯著他看的時候總會讓他產生一種黎康在注視他的感覺,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從小父母就更看重大哥,可不論哪方面他都自認不比大哥弱,他是沒有學醫的天賦,但大哥不也學不會嗎?

  所以為什麼父親總會用一種「你為何如此愚鈍」的眼神看他?

  而流放之後更甚,大哥已經能當家裡一半的主,他說句話父母卻從不過耳,大哥更是用一副教訓後輩的嘴臉與他說話,他到底是哪裡不如他了?

  父親和兄嫂皆亡於海難,黎鴻一開始也是傷心的,但傷心過後便是一陣放鬆。

  家裡能壓制他的全死了,今後天高任鳥飛,他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

  雖然依舊被束縛在瓊州府,但他手裡有錢,能做的事便很多,所以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傷心過度的母親,從她手裡接過了家中的財政大權。

  黎鴻雄心壯志,悲傷被壓到了最低,看著昏睡在床上的傻侄女,他雖然不喜歡她,但就算是為長兄留一根血脈他也會將人撫養長大的。

  等成年後找個人家嫁出去,他就算全了與長兄的兄弟之情,可誰知道黎寶璐竟然變聰明了,一雙眼睛有神起來竟跟大哥有七八分相似。

  黎鴻最討厭黎寶璐睜著那雙大眼睛看他,這總會讓他產生一種大哥沒死,而是通過傻侄女又活了過來。

  本來他再厭惡也只當看不見這人便是,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新來的縣太爺剝削太過,不僅要加賦稅,連滿週歲的孩童都要納一半丁稅,仔細一算,家裡平白比往年多了一倍的賦稅。

  父親和大哥留下再多的錢也經不住這樣花,而且他要做的事需要的花銷不少,各處打點讓利都要錢,身上一下捉襟見肘起來。

  各種理由結合起來就讓他做出了這個決定,更何況母親還在那麼多人面前撕破了他的臉皮,既然彼此間已經挑明,黎鴻自然也不再掩飾自己的目的,總之這個家是留不下寶璐的。

  錢雖然都在他身上,但他依然焦急,因為父兄死後他是戶主,到時候衙役下來收夏稅,家裡有寶璐這個人卻沒有交她的丁稅,受到懲罰的是他這個戶主,所以他必須在衙役來之前將寶璐送走。

  既然殺不了她,那就送她去做童養媳,到時候她是生是死俱與他無關。

  黎鴻眼睛深沉的看向母親,道:「那是戶好人家,並不是像我們這樣的罪民,而是良民,寶璐能嫁到他家是寶璐的福氣,母親還是想想再做決定吧。」

  黎鴻看了一眼寶璐,語氣平淡的威脅道:「母親總不能時時看著寶璐,她畢竟是要長大成人的。」

  萬氏臉色難看,流放過來的犯人及其家眷都是罪籍,除非遇上大赦天下,不然要脫離罪籍只有一種辦法。

  男的從軍,建功立業至少做到八品武官才能由罪籍轉為軍籍,但這是拿命在拼,百人中未必會有一人成功。

  女的嫁人,嫁給良民後從夫籍,生下的孩子是良籍,自己也能離開流放之地。

  但這點更難。

  良家子弟,便是再窮也不會娶個罪籍女子,不窮的更多是喜歡到這挑年輕漂亮的流放官眷做妾,這更加的不堪,有點底線的人家是寧願把女兒嫁給同是罪民的人家也不會讓她們去做妾的。

  所以黎鴻能找到的良家必定不是什麼好人家,也不知道為的什麼要娶童養媳。

  萬氏說什麼也不會把寶璐給他的,但她又能護著寶璐多久呢?

  正如黎鴻威脅的,她總不能時時刻刻守在寶璐身邊,總有眼睛不到的時候。

  到時黎鴻抱了就走,她又能如何?

  難道還能為了寶璐就殺了黎鴻嗎?

  而且她也不能眼看著黎鴻把妞妞給坑了。

  萬氏看著寶璐思索良久,最後咬咬牙道:「寶璐,祖母明兒帶你出門,你今天早點睡。」

  黎寶璐察覺到萬氏神色不對,忐忑的問道:「我們要去哪兒?」

  「去個很遠的地方。」

  黎寶璐心中更加不安了。

  說是很遠的地方,其實離他們所在的漁村也不過二十多里,寶璐腳程慢,萬氏抱著她用了近三個時辰才到。

  他們在天未明時出發,太陽接近中天時就看到了一個小漁村。

  這是一個比他們那個漁村更小的村落,從半山腰上往下看只有零星十幾戶人家,彼此間的距離較遠,村子離海邊很近,出門往外走不多遠就是海灘。

  這時代的人並不喜歡將房子做在靠海的地方,因為會有各種自然災害威脅到人的生命安全,但這個小漁村的人似乎不在乎這一點。

  從她收集來的信息看,這一片也都是流放的罪犯聚集地,所以祖母是帶她來見誰?

  總不至於黎家在流放地還有親朋故舊吧?

  念頭閃過,萬氏已經背著她繼續下山了,目標明確的朝著其中一棟院子而去。

  黎寶璐只能看到青磚砌成的高牆,回想了一下剛才在山腰上居高臨下看到的房子佈局,這才發現這棟院子的主建築正好被幾棵樹擋住了視線,她只能看到這裡有棟院子,並沒有看到裡面的具體佈局。

  只是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主人家的設計。

  萬氏把寶璐放到地上,緊張的按了按胸前的包袱。

  寶璐看出她的緊張,不由伸手牽住她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

  萬氏握住孫女的手,看了她一眼後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去敲響面前的門。

  門後立時響起一道警惕的聲音,「誰?」

  萬氏一愣,顯然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來應門,反而有些無措起來。

  「祖母。」寶璐搖了搖萬氏的手,萬氏才艱澀的道:「是秦夫人嗎,妾身是黎博家的,還請您開個門。」

  幾乎是萬氏話音一落門就從裡打開了,黎寶璐一抬頭就看到了門裡站著的女人,一下就愣住了。

  臉若銀盆,嘴角含笑,雖隻身著灰色布衣,但腰板挺直,黎寶璐一見她就覺親切,防備心一下降到了最低。

  黎寶璐心中一凜,她自家知道自家事,因為多了一世記憶,又是突然恢復神智,故一直小心翼翼以免露出馬腳,便是對著最親近的祖母,黎寶璐也懷有一定的警覺。

  但看著這人,黎寶璐有瞬間是全無戒備的。

  黎寶璐瞪大了眼睛看她,顯然對有這樣特質的人很感興趣。

  何子佩第一眼就看到了黎寶璐,小小白白的一團,圓圓的眼睛裡滿是好奇,只這一眼就讓何子佩喜歡上這個孩子了。

  她抬頭對萬氏微笑道:「原來是黎夫人,快快請進,一別五年,您身子可還硬朗?」

  萬氏莫名的心中一鬆,臉上也露出真切的笑容來,「還好,不知道秦先生和秦娘子的身體可好,上次我當家的回去讓我給秦娘子制丸藥,卻一直不得空送來。」

  「黎大夫給的丸藥還剩一些,她吃著好了不少,這次便是你不來我們也要請黎大夫再過來的,看看她的身體養得怎麼樣了。」

  萬氏苦澀的道:「只怕要對不起夫人了,我當家的,」萬氏哽咽了一下,強笑道:「他出海遇到了風浪沒能回來,秦娘子以後得找別的大夫看了。」

  何子佩面色一變,嘴巴微張,半響才低聲道:「是我的不是了……」

  萬氏輕輕搖頭。

  何子佩就看向她牽著的小女孩,沉吟片刻道:「黎大夫雖逝世了,卻與我秦家有恩,夫人若有什麼為難的事只管說來,能幫的我們一定幫。」

  她只在五年前小姑子生產時見過萬氏一面,後來一直是黎大夫給他們家看病,萬氏輕易不上門的,這次來必定不止為送藥,何況哪有送藥帶著一個孩子的?

  何子佩敬重黎博的為人,只要能幫她必定不會吝惜。

  萬氏卻是真的有些張不開口,但扭頭看看寶璐,她還是鼓足了勇氣道:「妾身這次前來的確有事要求秦先生和秦夫人,」她把寶璐拉到身前,對何子佩道:「她是我孫女,此次海難她爹娘都在其中,本來便是她爹娘死了,她也還有個叔叔,總能長大成人。」

  「妾身也不怕夫人恥笑,是我教子無方,如今家裡沒有這孩子的容身之處,只能將她托付在外處,」萬氏道:「她年紀與府上的表公子相當,夫人若是看得上眼就把她留下來做個童養媳,若是府上對表公子已有了安排,您就只當妾身這次來是送藥的。」

  何子佩驚愕得瞪大了眼睛,半響才低頭去看倚在萬氏腿邊的小女孩。

  小女孩顯然也很吃驚,正瞪大了眼睛去看她祖母,眼睛裡含著淚水,顯然是不捨。

  看著那雙濕漉漉的眼睛,何子佩心中不由一軟,本來要出口的拒絕也頓了一下,半響才道:「此事重大,我並不能做主,夫人若不急今晚就留下吧,等我與家人商議過後再給你答覆。」

  萬氏見她沒有一口回絕,心中喜不自勝。

  這次來她只抱了萬分之一的希望,若是這條路走不通,她只能另想它法。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9 04:28 PM

第9章 商議

  黎寶璐有些接不上祖母的腦電波,祖母跋山涉水的帶她來這兒就是給人做童養媳的?

  而且她還得擔心當不上這童養媳?

  黎寶璐迷迷糊糊的跟著祖母被何子佩安排在客房裡,路過第二進的院子時才回過神來。

  秦家的宅子很大!

  黎家是個大四合院,正面五間大房,左右兩側又各有兩間廂房,黎寶璐覺得黎家已經夠大了,沒想到秦家比黎家還要大,因為它是三進的大宅院。

  這家即使也是流放的罪犯那日子也不會過得差,黎寶璐隱約明白了什麼。

  事實證明黎寶璐想的還是太膚淺了,祖孫倆剛坐下萬氏就給她教學。

  「寶璐,秦家家風清正,又是世代書香,本來祖母是沒有這個妄想的,但時間緊迫,祖母實在是找不到比秦家更好的人選了。」萬氏歎氣道:「你若是有幸能進秦家,一定要乖巧聽話,也要與秦夫人學好本事,這樣才能福澤子孫後代……」

  秦家家風好,寶璐和他們家表公子定親那萬氏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寶璐好奇的問,「祖母,他們為什麼會被流放?」

  自家祖父是因為在宮中得罪了不能得罪的貴人,這才被貶流放,那身份地位比他們更盛的秦家呢?

  萬氏歎氣道:「和我們家一樣得罪了貴人,這才遭人陷害至此的。」

  「總不會是同一個貴人吧?」

  萬氏面沉如水的點頭。

  黎寶璐驚悚了,那樣便是她從良可以離開瓊州府了,那她敢離開嗎?

  「所以我們兩家有共同的利益,」萬氏道:「而且你祖父與父親於秦家有恩。」

  萬氏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告訴孫女前因後果,便是她聽不懂也不要緊,先記下,以後說不定有用呢。

  「秦先生一家剛到瓊州府時正好遇到了土匪,押送他們的衙役丟下他們獨自逃命去了,正好碰到你爹帶著村裡的壯小伙門打獵,你爹帶著人驚走了土匪這才保下秦先生一家的性命。」

  「秦先生的妹妹受了驚嚇難產,也是你爹趕回去請了我和你爹過來接生,說起來那位顧小公子還是我親自接生下來的呢。」萬氏看著寶璐笑道:「雖然有些瘦弱,但聽你祖父說他長得很俊,比他舅舅還要俊呢,要知道秦先生可是京都出了名的美男子啊。」

  黎寶璐:「……」祖母,她才三歲呢!

  「而且,秦娘子和顧小公子是良籍。我雖不知秦娘子為何要跟著秦先生來這流放之地,但罪不及出嫁女是朝廷律令,她已出嫁,秦家的事就不與她相干了,因此顧小公子也是良籍,寶璐,秦家若能同意這門婚事,那你嫁給顧小公子後也是良籍,你也能跟著他離開瓊州府,他父親家族都在京城,肯定不會在這裡呆一輩子的。」

  既然他父親家族都在京城,他娘為什麼會帶著他來這裡?

  黎寶璐直覺不對,但祖母閱歷頭腦都在那裡,她既然不提,她只好把問題憋住,並在心裡一再的告訴自己——你才三歲,你才三歲!

  秦家是萬氏現在能找到的最好的人家了,畢竟雙方稱得上知根知底。

  早在京都時黎博就與秦家有來往。

  沒辦法,作為太醫院院判,許多有權有勢的人家就喜歡私下請他幫忙看病,而秦家自然也在有權有勢之列。

  而到了流放之地後,兩家走動得更加密切,除了黎家是秦家的救命恩人這個原因外,還因為他們有同一個敵人,他們的三觀都維持在一個平面上,黎博和秦先生是忘年交,感情還是很不錯的。

  所以萬氏熟知秦家眾人的秉性,把寶璐交給他們她放九十九個心,便是立時死了,眼睛也差不多能閉上了。

  和萬氏一樣,秦家對黎家的瞭解也不淺。

  黎太醫常來他們家他們看病,交流的多了何子佩也知道黎家的情況。

  萬氏提的親事她第一感覺是拒絕,但細想之後卻有三分願意了。

  如今朝中局勢險惡,對他們非常的不利,他們不一定有命回去,既然如此就要早為小姑子和外甥做打算了。

  何子佩思索著,抬頭便看見半靠在窗邊發呆的秦文茵,她不由幽幽一歎,心中又更願意了兩分。

  秦信芳牽著外甥小顧景雲回來時抬頭就對上了目光炯炯的妻子。

  秦信芳和顧景雲同時覺得脊背一緊,秦信芳故作鎮定的放開顧景雲的手,硬著頭皮與何子佩笑道,「娘子這是特意來接的為夫嗎?」

  何子佩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對顧景雲笑道:「景雲,我們家來了個小客人,你去找她玩好不好?」

  顧景雲的小臉皺起來,小大人一樣揚著眉道:「我不喜歡跟小孩子玩。」

  何子佩失笑,「你自己都還是一個孩子呢,她是我們家的客人,你是主人,便得好好的招待人家盡到主人的義務,快去吧,小妹妹在客房呢。」

  顧景雲聽說是個女孩,微微有些雀躍的心一下就冷卻了,他最討厭哭哭鬧鬧的小姑娘了。

  但見舅母目含威脅的看著他,他只能忍辱負重的往客房去。

  秦信芳好笑的看著壯士一般前進的外甥,正要打趣兩句就被妻子的眼刀一掃,他立即收起臉上的笑容,揣著手嚴肅的與妻子去花廳,路上問道:「什麼客人,怎麼還帶了小孩?」

  他們家在流放之地認識的人少,能夠交往的就更少了,秦信芳實在想不出誰會帶個孩子來做客。

  「是黎太醫的夫人帶著她孫女來的,」何子佩聲音微低的道:「黎太醫遇上海難,其長子和長媳也在其中。」

  秦信芳一愣,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來,肅然道:「我們竟一點消息也沒收到。」

  「黎家並沒有找回屍首,你若是有心就去海邊祭奠一番吧。」

  秦信芳有些傷懷,點頭道:「黎夫人此時找上門來必定有困難,你將她請來花廳吧,能幫的我們就幫她。」

  「她已經與我說了,」何子佩抬頭看丈夫,道:「她想與我們家結親。」

  「誰跟誰?」話一出他立即反應過來,蹙眉道:「她孫女與景雲?」

  何子佩點頭,「我看過那孩子了,白白胖胖,眼睛圓溜溜的,不僅身體健康,看著還很聰明。」

  秦信芳則蹙眉道:「我們家從不興定娃娃親。」

  「不是娃娃親,」何子佩瞥了他一眼道,「黎夫人是想把她孫女留在我們家做童養媳。」

  秦信芳聞言一怒,漲紅了臉道:「簡直胡鬧,黎兄剛逝世她怎麼就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來?」

  只有窮到養不起孩子的人家才會把女孩送去當童養媳,童養媳沒有嫁妝,吃喝住和各種花銷都在婆家,這樣的女子能在夫家過得多好?

  「你能想到的黎夫人想不到嗎?」何子佩嗔怪的瞟了他一眼,道:「我看黎夫人並不是貪愛錢財之人,聽她的意思黎家次子似乎並不願撫養侄女。」

  何子佩歎息道:「這裡是流放之地,沒有宗族約束,黎二郎不願意撫養侄女有的是辦法拋棄她。」

  何子佩聲音低了幾度道:「我看黎夫人的身體好些不太好,臉色蒼白,我給她開門時她的手腳都是打顫的。」

  秦信芳詫異的看向何子佩,「你想定下這門親事?」不然妻子不會為她辯解這麼多。

  何子佩沉著臉點頭,道:「我是有這個意思,但事關重大總得問過你和文茵的意見。」

  「為什麼?」孩子易夭折,他們這樣的人家為了不讓孩子背上克親的惡名,如無必要絕不會過早的給孩子定親,更別說養童養媳了。

  以後景雲回到京都,只他娶的是童養媳一條就夠人笑話他的了。

  何子佩在這件事上卻比秦信芳更冷靜,她問道:「你確定我們能回到京都嗎?」

  秦信芳沉默。

  何子佩繼續道:「你確定文茵和景雲若是回到京城他們能活下去嗎?」

  「駿德,我們的敵人太強大了,當初文茵懷著身孕,拖著病軀也要跟著我們來瓊州府,不就是因為她在京城一定活不長嗎?你別忘了,景雲他姓顧,他要是回到京城,顧氏那樣背信棄義的家族你覺得他們會怎麼安排景雲的前程?」何子佩眼中閃過寒光,道:「即使這裡缺吃少喝,各種不便,但景雲是被我們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他身上更流著我秦氏的血脈,憑什麼要看人眼色,仰人鼻息的活著?」

  「但景雲這樣的身份想要娶一個好妻子實在是太難了,我們不求對方的家世,只要人品才能出眾就行,但小戶人家之中有多少家可以教養出這樣的閨秀?」何子佩霸氣的道:「既如此不如由我們來教,童養媳又怎麼樣?只要我們給她尊重,她也自尊自愛便不會比別人差,不就是沒有娘家嗎,我們秦氏做她的娘家!」

  秦信芳沉默。

  「大哥,就照大嫂說的辦吧。」秦文茵扶著門框虛弱的道。

  秦信芳立刻起身去扶她,惱道:「才好了一些你怎麼又出來吹風了?你這身子還要不要了?」

  何子佩也忙給她倒了一杯茶,伸手去摸她的手,入手冰冷,便有些擔憂道:「你有事叫一聲便是,何苦跑出來?」

  「屋裡呆久了悶就想出來走走,正巧就聽到了大哥大嫂在說話,」秦文茵微笑道:「大哥,我覺得嫂子說得對,除非太子登基為我們秦家平反,不然景雲一輩子也別想娶到好人家的閨女。顧懷瑾那樣的人能給我兒找什麼好媳婦?與其等以後景雲回到京城後被顧家拿捏親事,還不如我們現在就把一切都定下。」

  「童養媳也沒什麼不好,到時候大哥大嫂親自教養她,還愁景雲沒有賢妻嗎?」秦文茵眼睛晶亮的道。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9 04:29 PM

第10章 同意

  秦信芳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忍不住道:「景雲畢竟是顧懷瑾的兒子,論血緣比我們還近一層,只要還有些腦子就不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吧?」

  秦文茵冷笑,尖刻的道:「那大哥覺得他是有腦子的人嗎?」

  想到顧家在秦家獲罪後做的那些事,秦信芳沉默不語。

  秦文茵尚且如此態度,何子佩更不屑道:「你別小看這世間的蠢貨,沒有他們做不來的蠢事,只有你想不到的。顧氏家風如此,我是怎麼也不放心一手養大的孩子孤身一人回京的,給他培養個厲害的媳婦,就算他有朝一日要回去,身邊好歹有個陪伴的人。」

  秦信芳看著兩個堅持的女人,頭疼道:「你就知道黎家這小姑娘是個厲害的了?」

  何子佩自信道:「我養的女孩我能不知道嗎?她就是柿子捏的,我也能讓她變成璞玉。」

  秦文茵連連點頭,在這一點上她無比的相信何子佩。

  秦信芳踱步想了半天,最後還是點頭應下,「這樣也好,家裡多一個孩子,景雲就不會寂寞了。只不知他們是否能相處得好。」

  說到這點家裡的三個大人全都頭疼起來,村裡雖然只有十幾戶人家,但孩子卻不少,與顧景雲同齡的也有四五個,但哪個都與他處不來,每次獨自出門不是被人欺負便是欺負人家。

  而此時,話題中央的兩個孩子正瞪著烏溜溜的眼睛對視著,黎寶璐覺得自己內裡是大人了,前世又是當老師的,就算眼前的孩子一臉桀驁,她也得把他教好,說不得他們以後還要在一起過日子呢,那更得刷好感度了。

  所以黎寶璐揚起笑臉高興的問他,「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顧景雲居高臨下的注視她片刻,高傲的道:「我何時說過要做你朋友了?不要自作多情,還有,你來我家做客不該你先報上姓名來嗎?」

  黎寶璐毫不在意他的語氣,繼續高興的自我介紹道:「我姓黎,叫寶璐,你以後就叫我寶璐吧。」

  顧景雲上下打量她,最後撇嘴道:「《楚辭九章-涉江》中言:被明月兮佩寶璐。然而我上下打量並不覺得你像美玉,倒有些像狗尾巴草,這個名字誰給你取的?」

  黎寶璐瞪大了眼睛,這到底哪來的熊孩子,小小年紀就這麼會挖苦人了!

  她嘟了嘟嘴道:「是我爹取的,在我爹娘的眼裡我就是美玉,世間無人可比。」

  她驕傲的斜睇他一眼,問道:「你又叫什麼名字?」

  顧景雲臉色立時有些難看,但很快又挺直了胸膛道:「我名景雲,是我舅舅給我取的。」

  他鄙視的看了眼黎寶璐,問道:「你知道出處嗎?」

  黎寶璐恨得牙癢癢,但她還真不知道出處,但她同樣理直氣壯,「我還沒讀過書呢。」

  顧景雲滿意了,搖頭晃腦的道:「景雲二字出自《七諫-謬諫》:虎嘯而谷風至兮,龍舉而景雲往。」

  黎寶璐反覆讀了兩下,就道:「你舅舅希望你做神龍身邊的彩雲。」

  她偏頭想了一下恍然叫道:「我知道了,你舅舅想讓你去當宰相。」

  顧景雲鄙視她道:「本朝中的宰相一職早被革除,如今只有內閣輔政,其後是尚書,哪來的宰相給我當?而且我舅舅本意也不是此。」

  他抬了下巴驕傲的道:「我舅舅希望我能撥開一切雲霧,如彩雲一般絢爛快樂!」驅散生命中所有的陰霾,讓光亮照滿他的人生。

  顧景雲想到當初偷聽到的話,情緒有些低落。

  這個名字寓意很好,然而跟眼前的孩子一點也不搭怎麼辦?

  黎寶璐本來正想拿什麼話駁他的名字,突然見他低下腦袋情緒低落起來,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孩子嘴巴再毒那也是個孩子,她一個有前世記憶的老妖精何必跟他計較呢?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黎寶璐大方的決定原諒他,立即上前抓住他的手,笑道:「既然介紹了名字,那我們一起來玩吧。」

  顧景雲蹙著眉頭看她的小手,不情願的問道:「玩什麼?」

  「你想玩什麼,我都能陪你。」

  顧景雲不屑道:「你們小孩除了玩泥巴便是玩捉迷藏,我才不要玩呢,可惜你不識字,不然我們可以玩詩詞接龍。」

  黎寶璐:「……」你真的是五歲的孩子嗎?還是你跟我一樣多了一世的記憶?

  黎寶璐瞪著大眼睛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掃視他。

  顧景雲以為她是生氣了,心下立時有些忐忑,權衡了一下讓步道:「那我們就玩捉迷藏吧,我是哥哥總要照顧一下你。」

  一副非常勉強的樣子,但眼睛卻閃閃發亮起來。

  黎寶璐看了失笑,明明是他想玩。

  顧景雲對秦宅熟悉無比,所以佔有先天優勢,但他並沒有玩過捉迷藏,只見過別人玩,所以只有一些紙上談兵的經驗,後天不足。

  黎寶璐卻擁有前世的記憶,捉迷藏不論是在哪個時代都很受孩子歡迎,所以她的玩齡從三歲一直到十五歲,經驗不要太多。

  因此就算顧景雲發揮先天優勢很快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藏著,黎寶璐也很快把人找出來了。

  而輪到黎寶璐藏,顧景雲找的時候他差點瘋掉,家裡就這麼大,又限定除客房外的所有房間都不能進,那黎寶璐到底藏哪兒去了?

  黎寶璐就藏在他捂著眼睛數數的後面,她看著小男孩急匆匆的跑出去又急匆匆的跑回來,一雙好看的眉毛狠狠地皺著,似乎非常不高興的環顧整個秦宅。

  黎寶璐心中冷笑,叫你用我的名字挖苦我,這次讓你找到地老天荒。

  小景雲站在院子裡蹙眉思考,將能夠藏人的地方都想了一遍,又把自己找過的地方排除掉,最後他的目光放在了這個院子上。

  他思索著圍了院子走一圈,翻了兩個地方就踱步朝黎寶璐藏身的地方去。

  黎寶璐抬頭與站在她面前的顧景雲大眼瞪小眼,心中淚流滿面,這就是典型的得意不過三秒嗎?

  顧景雲卻覺得黎寶璐也不是很蠢嘛,總算不是特別嫌棄她了,「不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我是怎麼也想不到你會藏身在這裡的。」

  如果黎寶璐再年長幾歲,又是個男孩,也像他一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聰明的話他說不定會第一時間想到這點,但黎寶璐是個女孩,還只有三歲,外表一看就蠢,這樣的人捉迷藏不應該盡量跑遠一點躲起來嗎?

  第一次捉迷藏顧景雲有些失算,不過他並不起氣餒,反而激起了鬥志,一雙眼睛因此都閃閃發亮起來。

  秦信芳和何子佩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雙眼發亮的外甥,一向小大人一樣不苟言笑的孩子此時正渾身發光的與他身前的小女孩道:「我們再來玩一次,這次還是你藏我找,不限定條件了,任何房間你都能進,看我能不能找到你。」

  黎寶璐嚴肅的搖頭道:「這樣不好,未經大人許可怎樣隨便亂闖房間呢?」最後就算顧景雲和大人們說是他的主意,她也會被討厭的。

  而且她是客人,亂闖主人家的房間本來就不禮貌。

  顧景雲卻霸道的道:「我是主人,我說可以就可以,你照我的話做就是,這次我看你藏在什麼地方!」

  秦信芳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鮮活的外甥,一時有些愣怔,何子佩卻很欣慰的低聲與丈夫道:「看來他們相處得不錯,孩子果然就應該跟孩子玩才對。」

  秦信芳微微的點頭,踏步上前。

  正在爭執的兩個孩子聽到腳步聲都扭過頭來,黎寶璐是有些無措的站在原地,顧景雲卻是跑上前嘟嘴道:「舅舅,舅母,我要跟寶璐妹妹玩捉迷藏,可是她膽子小,不敢跑進房間裡躲起來,您現在就告訴她我們可以用家裡的房間好不好?」

  秦信芳抬頭敲了一下他腦袋,含笑道:「你妹妹如此是知禮,怎能說她膽小呢?」

  說罷微笑著抬頭看向黎寶璐,見她白白胖胖,圓眼睛圓臉,連身子都是偏圓的,心中更加滿意,正要抬手與她打招呼,黎寶璐卻已經斟酌好了對方的稱呼,見他看向她,就抬頭衝他笑道:「秦叔叔,何阿姨。」

  秦信芳就被自個的口水給嗆著了,看著跟前的兩個小豆丁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的輩分好像差了。

  秦信芳與黎博是忘年交,早五年前就親切的黎兄,秦賢弟的叫開了,每次黎博來給他們家的人把脈看病,顧景雲都是叫黎博做黎世伯。

  但黎寶璐是黎博的孫女,按說他也該是她祖父輩。

  秦信芳有些鬱悶,外甥定親後好友變成了自己的叔叔輩怎麼辦?

  何子佩瞟了丈夫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麼,難得見他吃癟,高興起來,拉了寶璐的手笑道:「叫什麼叔叔阿姨?還是跟著景雲叫我們舅舅,舅母吧。」

  黎寶璐張大了嘴巴,所以他們的親事算成了?

  祖母不是說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嗎?

  她還以為秦家要猶豫很久呢,誰知道不到一個時辰就定下了!

  黎寶璐忍不住撓了撓腦袋,小聲的叫道:「舅舅,舅母。」

  何子佩高興起來,將小人抱起來問道:「你祖母呢?」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9 04:30 PM

第11章 嫁妝

  萬氏在睡覺。

  她昨天晚上思慮過度,根本睡不著,一大早又背著黎寶璐走了將近三個時辰的路,與何子佩交談過後心事放下了一半。

  不管對方應或不應,她都開口走出了最艱難的一步,剩下的便是聽天由命了。

  所以萬氏一放鬆就在客房裡睡著了。

  本來黎寶璐也是要睡的,結果她還沒睡著就聽到了腳步聲,一出來就迎面碰上一臉嚴肅,故作大人的顧景雲。

  對方一臉「我是主人,所以我賞臉來招待你」的表情,讓黎寶璐想開口回屋睡覺都不行。

  而且她也想通過顧景雲瞭解一下秦家的情況,畢竟這是祖母萬般思量後給她找的庇護之所。

  可惜她還沒開口打聽了,對方就從各個方面鄙視了她一頓,於是黎寶璐果斷忘記正事。

  她覺得這不是自己的錯,畢竟她才三歲嘛,孩子都是健忘的。

  至於她有前世記憶這件事被她選擇性的遺忘了。

  雖然在與顧景雲的交鋒中她略處下風,但應對何子佩時還是彬彬有禮的,所以她請三人在外室坐下,自己蹬蹬的跑回內室叫醒祖母。

  何子佩見她小大人一樣正兒八經的請他們坐著稍候,心中不由好笑。

  秦信芳眼中也閃過笑意,還特意扭頭瞥了外甥一眼,和他們家景雲一樣總是愛假裝大人。

  但顧景雲扮著大人時是過於嚴肅,失了孩子的天真,黎寶璐卻蠢萌蠢萌的,不僅何子佩,便是秦信芳也對她多喜了幾分。

  「祖母,」黎寶璐推了推萬氏,湊到她耳邊低聲叫了兩聲。

  萬氏艱難的睜開眼睛,只覺得渾身酸疼,頭暈目眩,但她面上不動聲色,衝著寶璐擠出一抹笑問,「寶璐怎麼了?」

  「秦舅舅和秦舅母來了。」

  萬氏瞬間清醒過來,她沒想到秦信芳會回來得這麼早,一般人下地不應該等太陽落山了才回家嗎?

  萬氏整理了一下儀容,正想拉了寶璐出去突覺不對,停下腳步問道:「你怎麼叫他們舅舅,舅母?」

  秦信芳與丈夫是忘年交,即便不讓寶璐叫他世伯,也該讓寶璐叫他爺爺吧?

  「是秦舅母讓我這麼叫的,」寶璐道:「秦舅母說要跟著景雲哥哥一起叫。」

  萬氏眼睛頓時亮得驚人,抓住黎寶璐的手微微用力,激動道:「他們這是答應了!」

  萬氏拉著寶璐高興的出去,兩邊這才重新見禮。

  秦信芳倒是很想稱萬氏為嫂夫人,不過看了眼屋裡的兩個小豆丁他還是改口道:「黎夫人的打算內子已與我說過了,兩個孩子年齡相當,我並無意見,舍妹也答應了。只是定親是大事,就算寶璐是做童養媳,我秦家也不會委屈了她,所以夫人不如先把她帶回去,我們選了好日子再帶禮上門提親,到時候再把她接過來。」

  萬氏憐惜的看了寶璐一眼,搖頭道:「先生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時間緊急,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近日就定下吧,若是能把日子定在明天那就更好了。」

  秦信芳心中不悅,臉上卻依然微笑道:「夫人放心,便是你帶著寶璐回去了,我與內子也會很快定下時間上門的。」

  以為萬氏是怕他們出爾反爾。

  萬氏稍楞,繼而反應過來,她苦澀的道:「先生誤會了,並不是我急著把孫女往外推……」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不怕先生笑話,家有逆子,我實在是不放心寶璐待在家裡……」

  秦信芳蹙眉,就是何子佩也皺起了眉頭。

  他們家只這一個外甥,而且有可能這一代只有這根流著秦家血的獨苗,因此對他百般寵愛。

  本來讓他娶童養媳已是有些委屈了,若是定親再弄得如此倉促,那就太對不起他了。

  萬氏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她抹了抹眼淚,起身回到內室,捧出一個小包袱來。

  「先生和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不願意委屈了兩個孩子,我倒是不反對定親禮大辦,但不能在黎家。」萬氏摩挲著手上的包袱道:「在來之前我就想好了,若先生和夫人不同意這門親事便罷了,若是同意,那就順便把親事定下,我給寶璐的嫁妝都準備好了。」

  說罷打開那個小包袱,裡面是一對手鐲,幾錠銀子和四本書。

  秦信芳和何子佩看到底下的書不由坐直了身體,滿臉嚴肅起來。

  萬氏悵然的摸著那四本書道:「這是我黎家歷代祖先書寫的醫書,外子能年紀輕輕坐上院判的位置,這四本書居功至偉,現在便讓它們給寶璐陪嫁吧。」

  「夫人有兒子孫子,為何要交給一個三歲稚兒?」還是一個注定要出嫁的女孩。

  別說是黎家這種家族技藝類的東西,便是秦家這樣的書香世家,有些書,有些東西也是只給男孩看,而不許女孩接觸的。

  因為不管女孩學得再好,她出嫁後便是別人家的人了。

  而萬氏竟然捨得棄子孫而選擇黎寶璐,秦信芳佩服她的抉擇,但同時也很好奇。

  萬氏卻沒有這麼複雜的考量,她道:「黎鴻沒有學醫的天賦,鈞哥兒三歲時就被他祖父帶在身邊認過草藥,也沒有天賦,這醫書留給他們也是落灰,還有可能保不住,還不如給了寶璐。」

  萬氏鄭重的對秦信芳道:「所以我還有一件事要求先生。」

  「夫人但說無妨。」

  「若以後寶璐長大成人,我黎家還在,那便讓她抄錄一套給黎家送去,到時候是傳承下去,還是變賣掉就看他們自己了。」萬氏歎息道:「黎家幾輩先祖的努力不能只寄托在黎鴻及其子孫身上。」

  這套醫書是她和丈夫費盡千辛萬苦,一路躲躲藏藏帶到瓊州府來的,為此他們一路上帶的錢財幾乎都賄賂了衙役。

  對於萬氏來說,是否由黎家子弟繼承這套醫書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把這套醫書傳承下去,不管繼承者的是誰。

  經由黎鴻遺棄寶璐一事,萬氏對他不再信任,自然也不敢把這套醫書交由他繼承。

  秦信芳是丈夫的忘年交,兩人這幾年來往密切,她將醫書帶上便是打定了主意將書給對方保管,不管他是否同意這門親事。

  萬氏的開明讓秦信芳驚訝,他立時明白萬氏堅決要快速的給兩個孩子定親並不是怕他們這邊變卦,而是她那次子的確不堪到讓她不能把寶璐帶回去,以至於連這樣的傳家寶都不敢留給他。

  再珍貴的手鐲都是死物,秦信芳和何子佩都不在意,可書卻是無盡的財寶,特別是像這種家族自己整理書寫的傳家之書,裡面可都是世間難得的醫學知識,是黎家幾輩人的智慧結晶。

  黎寶璐的這份陪嫁的確夠「雄厚」。

  秦信芳並不是固執己見的人,領悟到了萬氏著急的真正原因後他就答應了明日定親,黎寶璐不用回黎家了。

  這就是童養媳的好處了,禮可以是最簡的,規矩是可以隨意變通的。

  雖然定親禮簡單了一些,但秦信芳依然鄭重其事的拿出一張紙來寫黎寶璐的嫁妝單子,並在上面簽名。

  他與萬氏保證道:「這份單子一式三份,我拿一份,景雲拿一份,寶璐拿一份,等她長大一些這套書我會親自交給她。」

  萬氏就規規矩矩的與秦先生行了個禮,秦信芳忙避開,道:「我們兩家既要定親,那我便是夫人的晚輩,夫人對我行禮豈不是折煞我?」

  「這是先生與夫人該得的,」萬氏紅著眼眶道:「這些醫書是我黎家先祖的心血,別說只是一福禮,便是大禮你們也受得。」

  三個大人愉快的定下了兩個小孩的婚事,而一邊旁聽的兩個小孩早已經懵逼了。

  顧景雲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要有媳婦了!

  顧景雲扭頭看向黎寶璐,見她一臉呆滯,立時嫌棄的撇撇嘴,不過想到她已父母雙亡,人又還算不是非常蠢笨的份上他便勉為其難的答應吧。

  黎寶璐卻正盯著包袱裡的銀錠在發呆。

  她還是第一次知道祖母藏有這麼多錢,既然祖母有錢,那為什麼還要把她送出來當童養媳呢?

  他們可以自己交自個的丁稅,大不了脫離二叔自己過唄。

  黎寶璐內心火熱起來。

  她願意聽從祖母的意思去做童養媳,但那是在他們別無他選的情況下。

  二叔為了那點丁稅容不下她,與其被他隨便找個人家送走或是被他遺棄,還不如聽祖母的呢。

  可祖母有錢啊!

  他們有錢可以自己交丁稅,為什麼還要做童養媳?

  別以為她年紀小就想糊弄她,雖然她統共沒見過幾次銀子,但包袱裡那四錠銀子她還是認識的,每一個都有十兩!

  四十兩足夠她與祖母相依為命的長大成人了!

  黎寶璐眼巴巴的看著祖母,不知道她腦袋裡怎麼想的,竟然在有這麼多錢的前提下送她出來當童養媳,還把所有的錢都給她做了陪嫁!

  黎寶璐傷心得不能自已,所以就抿了嘴不說話,落在顧景雲的眼裡便是覺得她也震驚兩人要做夫妻,而在秦信芳和何子佩看來,這孩子仰頭瞪大眼睛的樣子蠢萌蠢萌的,一看就是沒聽懂他們說的話。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9 04:31 PM

第12章 定親

  兩家說定婚事,萬氏心中的大石頭落地,一整日都很高興。抬頭卻看見寶璐懨懨的坐在一邊,好像有無限的心事。

  萬氏好笑的上前將人抱上床,柔聲問道:「是不是和景雲哥哥吵架了?我見你一直有些不開心,晚飯都沒吃多少呢。」

  黎寶璐抬頭看向祖母,問道:「祖母,我們有這麼多錢為什麼還要來秦家?我們不可以自己過日子嗎,只有你和我。」

  萬氏聞言心中一痛,眼中酸澀的看著黎寶璐,嘴巴張了張,最後只是把她按在胸前,喃喃低語道:「傻孩子,祖母也捨不得離開你,但這是無奈之舉,能跟顧景雲定親,獲得秦家庇護已是最好的結果了。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可我現在就想知道,」黎寶璐固執的道:「祖母,我不想離開你,我們和秦舅舅說一聲,帶了銀子回去自個過吧,我們也不跟二叔一塊兒過了。」

  萬氏聞言苦笑,「若是可以,便是再苦再累祖母也願意撫養你長大,但不行!」

  萬氏猶豫了一下道:「我說了你也未必聽得懂,但你既然要聽,祖母便講與你聽,你先記著,等你再長大一些就明白了。」

  秦家和顧家都是大戶人家,讓寶璐提早接觸一些人情世故也沒什麼不好的。

  「我們是流放的罪人,一罪名對一戶主,三代之後方能從罪籍上脫離,也才能搬離我們現在所住的罪村,但無朝廷允許,同樣不能離開瓊州府。」

  「你祖父在時他就是我們家的戶主,本來下一個戶主該是你爹,你二叔依附你爹生存,可惜……」萬氏悵然的歎息一聲,繼續道:「所以不僅你,就是我都離不開你二叔,賦稅勞役都得通過他向朝廷繳納,我們的權利與義務都是通過你二叔才能得到。」

  「即便我們能與你二叔井水不犯河水,只需在賦稅勞役時上繳銀兩,我們祖孫倆在罪村也活不下去。」萬氏歎息道:「孩子,瓊州府除了土著和一些不得不到此的商人外就全都是流放的罪民和其後人,這些人中固然有跟你祖父一樣是被冤枉至此的,但太少了。」

  「他們本性便壞,何況還生存在這不爭便會死的流放之地?我們祖孫倆太弱,別的不說,搬出去後家裡只要多來幾波小賊或地痞,我們再多的資產也會被搜刮走的。」

  還有一點萬氏沒告訴黎寶璐,她們祖孫倆真要提出單過,那些錢她們根本帶不走,黎鴻又不是傻子。

  當時她悲痛過度,所以黎鴻一提她就把家裡放銀子的鑰匙給他了,因為他是她兒子呀!

  雖然有些懶惰,有些自命不凡,可這些在她看來並不是不能改的毛病,所以她當時信任他,倚重他,誰知道他的心那麼狠呢?

  她拿出來給寶璐做嫁妝的那些錢是丈夫特意給她的私房錢。

  黎博對於妻子跟著自己到流放之地來受苦受罪一直愧疚不已,所以每次出診都會截留一部分錢給萬氏做私房錢,每積存到一定數額就給她換成大錠的銀子,那樣好藏一些。

  反正他每次出診能拿到多少診金只有他自己知道,家裡的錢也一直是他與妻子管著的,並不擔心兒子兒媳知道他給萬氏留了私產。

  黎博此舉是為以防萬一,畢竟兒子再孝順他也有自個的小家,有時候難免顧及不上萬氏,可誰知道他與長子長媳遇難後這些錢就成了萬氏和寶璐存身的根本。

  黎鴻並不知道她母親手裡有這麼大一份財產,不然肯定不會放她帶著寶璐出門的。

  萬氏把整錠的錢交給秦信芳做寶璐的嫁妝,碎銀卻裝在荷包裡交給了寶璐,她道:「本來是想明日再給你的,但今天既然說到這兒便一併給了你吧。秦家雖好,但你是童養媳,總有不方便開口的時候,這些碎銀你藏好,以後說不定會用到。」

  黎寶璐愣愣的看著手中的荷包,她沒想到在這流放之地生存這麼艱難,也沒想到祖母承受了這麼大的壓力。

  她紅著眼睛把荷包塞進萬氏的懷裡,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她道:「祖母,你拿回去買肉吃,你要健健康康的看著寶璐長大,要經常來看我,不然我會傷心的。」

  她知道萬氏的身體不好了,不然她不會這麼著急的把她送走的。

  萬氏正要笑著拒絕,一低頭就對上了黎寶璐滿含淚水的眼睛,她一怔,嘴巴微動,最後還是接住了荷包,「好孩子,那祖母與你一人一半好不好?」

  黎寶璐要搖頭,萬氏就笑道:「你要是不要,那祖母也不要,明兒還是交給你秦舅舅做你的嫁妝。」

  黎寶璐這才不搖頭。

  萬氏就把荷包扯開,從裡面倒出一半的碎銀,隨便找個袋子裝了,那個荷包依然交給黎寶璐收好,「這些錢輕易不要花,得用在要緊時候,知道嗎?」擔心這孩子拿錢去買零食之類的東西。

  黎寶璐卻不是真的孩子,聞言認真的點頭。

  解了心中疑惑,黎寶璐又是小孩身體,幾乎是一躺下就睡著了,萬氏就倚在床邊看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臉頰,到底是康兒的骨肉,剛才就跟康兒小時候一樣,眼睛濕漉漉的看著她。

  萬氏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萬氏急著回家,秦家就是有意大辦定親禮也來不及了,所以秦信芳只好拿了錢去找村裡的王屠戶買了半隻豬做酒席,請了全村人來吃。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秦信芳給他外甥買了個童養媳,還是個罪民之後的童養媳。

  眾人嗤笑,就有人不客氣的問秦信芳,「秦大人是打算一輩子扎根瓊州嗎?竟然在這種地方給小外甥找媳婦。」

  秦信芳笑瞇瞇的道:「我倒覺得瓊州府很不錯,風景秀麗,氣候溫暖,長久在此居住也不錯。」

  那人就嗤笑道:「你們這些當官的就愛說這些虛話,若不是被流放至此,我不信你們還會來。」

  秦信芳就慢悠悠的瞥了他一眼,道:「若時間充裕,我還真會來,畢竟我不同閣下,我長久居於一地,難免對青山綠水嚮往。」

  「你罵我!」那人一拍桌子怒氣沖沖的跳起來。

  誰都知道他是在青山綠水中當土匪的!

  秦信芳拱手笑道:「不敢,不敢!」

  顧景雲見那邊鬧哄哄的,好似要打起來,立時冷哼一聲,踱步上前道:「里長要來了,舅舅你不去迎接嗎?」

  故作嚴肅的童聲成功制止了一場即將發生的鬥毆事件,前土匪大當家張大錘想到秦信芳和里長友好的關係,他只好把怒火往肚裡咽,惡狠狠的坐在椅子上瞪著秦信芳,又轉頭去瞪那個矮墩墩的臭小子。

  顧景雲好似沒看到他的目光,轉身慢悠悠的走到他未婚妻,比他矮了一個頭的黎寶璐身邊。

  秦信芳已經笑瞇瞇的起身去迎接本地最大的官——里長大人了。

  黎寶璐慢慢的合上張開的嘴巴,扭頭問顧景雲,「大家好像都不怎麼友好。」

  顧景雲面無表情的點頭,「這裡只有十九戶人家,彼此的關係都不怎麼好。」

  「那為什麼還要請他們來吃酒席?」黎寶璐瞪大了眼睛問,一般這種喜事不應該請的是關係好的人家或是親戚嗎?

  顧景雲卻驚奇的反問黎寶璐,「還能不請他們嗎?」

  在他有限的記憶裡,誰家有大事好像都是全村人一起請的,就連過年時大家也都要湊在一起吃一頓,雖然總是會發生吵架鬥毆等突發事件,但……

  顧景雲瞪著大眼睛問,「這不是習俗嗎?難道你們罪村不這樣?」

  黎寶璐挎著肩膀無奈道:「誰告訴你這是習俗的?誰會制定這麼奇葩的習俗啊,我們罪村不這樣。」

  顧景雲就問,「你們在第幾個罪村?」

  「五!」黎寶璐在來前萬氏教她背了地址,以防以後有事要找她時找不到,其實他們的地址真的很好背。

  也不知道是誰取的名字,瓊州府裡所有流放犯人所居的村落都稱為罪村,按數字排列,據說現在已經排到了十九。

  而犯人第三代後的子孫則可以選擇離開罪村到向善村去居住,那裡面住的都是流放犯人的後人,也是用數字排列。

  當然,他們也可以選擇留在原地,等整個罪村的罪民都到了第三代後,罪村就可以改名了。

  衙門對這些人的限制不嚴,他們也可以跟里長申請改其他村名,但不知大家是懶,還是習慣了這樣的名字,在改名時大家都會自覺地去順著向善村的數字往下。

  所以他們只要記數字就行了,不愁找不到回家的路。

  比如顧景雲,他要是跑到外面去玩忘了回家的路,只要隨便拉一個問罪村一村在哪兒就行,簡單好記得不得了。

  顧景雲蹙眉道:「或許是各個村的習俗都不一樣?」

  「可能吧。」黎寶璐除了接受這個解釋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黎寶璐看向狼吞虎嚥的孩子一桌,捅了捅顧景雲問道:「你的好夥伴們在哪裡?我們要不要去跟他們說話?」

  「沒有,」顧景雲面無表情的道:「你只要跟我說話就行,不用理其他小孩。」

  「你們兩個在這裡幹什麼?」何子佩轉頭見兩個小孩還湊在一起說悄悄話,就好笑的上前道:「還不快去吃飯,一會兒我們就要見禮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9 04:45 PM

第13章 同居

  黎寶璐和顧景雲跪在秦信芳和何子佩面前,一起恭敬地向兩人敬茶。

  看著仰著小腦袋的兩個孩子,秦信芳與何子佩的心軟得一塌糊塗,快速的接過茶喝了一口,然後秦信芳與何子佩掏出一對玉珮與他們戴上。

  「這是你們外祖母的陪嫁,你們舅舅向我提親時的定親禮,如今轉送給你們,希望你們能夠相敬相愛,白頭偕老。」何子佩細心的給黎寶璐繫上。

  顧景雲一臉嚴肅的應下了。

  黎寶璐也忙著點頭,眼睛不住的去瞟那玉珮,那可是傳說中的羊脂玉,沒想到有一天會掛在她的小肥腰上。

  萬氏看得熱淚盈眶,秦家如此重視寶璐,她走得更放心了。

  萬氏出門時根本沒與黎鴻打招呼,多少有些擔憂家裡,所以親事一定她就決定回家去。

  黎寶璐沒料到這麼快就要與祖母分別,愣愣的抓著玉珮回不過神來。

  萬氏就摸著她的小臉囑咐道:「寶璐,你要照顧好自己,乖乖的聽你秦舅舅和秦舅母的話,好好與景雲相處,知道嗎?」

  黎寶璐抖了抖嘴唇,問道:「祖母,你會來看我嗎?」

  「會的,五村和一村相距不遠,祖母會經常來看你的,你要好好的,不然祖母可不來的。」萬氏也滿心不捨,但她知道早晚都要分別,長痛還不如短痛。

  想罷,她把黎寶璐推到何子佩的懷裡,轉身就走。

  黎寶璐跟著小跑了兩步,看見祖母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徹底的不見了,眼淚再也忍不住噴湧而出。

  何子佩見她哭得滿臉是淚,偏偏咬著嘴唇不發出聲音,心疼不已,馬上把人抱進懷裡哄道:「寶璐乖,舅母帶你去玩好玩的好不好?」

  秦信芳也有些手足無措,轉身拿了本書出來哄她,「寶璐乖,舅舅教你讀書好不好?」

  顧景雲一臉嫌棄,但還是慢悠悠的回屋拿了自己最愛的一套組裝木馬給她,一臉糾結的道:「借給你玩。」

  何子佩劈手搶過塞進黎寶璐的懷裡,教訓外甥道:「你也忒小氣了,直接就給妹妹吧,回頭你想要再讓你舅舅給你做一套便是。」

  顧景雲沒想到一向疼愛他的舅母會搶他的東西,而且他竟然敗給了才來他家一天的小孩,楞過後立時眉毛倒豎,衝上去搶過自己的木馬套裝,大聲叫道:「我不借你了!」轉身就跑。

  何子佩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臭小子」,語氣裡卻滿是寵愛。

  秦信芳和何子佩怕黎寶璐哭得更凶,忙拍著胸脯保證道:「我們不要哥哥的,回頭我們也給你做一套好不好?」

  黎寶璐抽噎著看看秦信芳,再看看何子佩,小心的點了一下頭。

  秦家的人對她都很友好,除了沒見過的未來婆婆秦娘子,不過她能同意顧景雲跟她這個孤女定親,秦家的人品又擺在這裡,想來她也很不錯。

  以後她的一生估計都要在此度過了,黎寶璐並不想惹他們厭煩,所以她依然忍不住抽噎,聲音卻慢慢的低了下來。

  顧景雲賭氣的跑回自己的書房,氣嘟嘟的把組裝好的木馬全拆開了,看著零件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他這才覺得心情好了一點,「哼,有本事你自己組裝啊,想玩現成的,門兒都沒有。」

  何子佩見他氣性這麼大,而黎寶璐脾氣這麼好,性子這麼乖巧,立刻擔憂起來,「以後我們家景雲會不會欺負寶璐?」

  秦信芳揚揚眉頭。

  何子佩就繼續道:「本來我擔心寶璐突然離家離開祖母會不安,所以想陪著她睡一段時間,可剛才我問她,她說她能自己睡,在家時她就是自己睡的。」

  「我看不如就讓她和景雲住一間吧,兩個孩子年紀還小,這點倒是不用避諱,趁著年紀小,讓他們多相處相處,培養好感情,免得長大以後不和睦。」

  秦信芳看向坐在地上專心翻著《三字經》的黎寶璐,點頭道:「好,將景雲的房間用屏風隔成兩間,一人睡一邊。」

  他知道妻子是在擔心黎寶璐的將來。

  這個時代對女子頗多束縛,尤其這還是在流放之地,而黎寶璐不僅是罪民出身,更是童養媳,她的身份注定低景雲好幾階,妻子是想兩個小孩多相處培養感情,以後景雲對黎寶璐好些。

  可他並不這麼認為。

  雖然只相處了短短的兩天,對方也只是個三歲的小女孩,但秦信芳卻從她身上看出了很多特質。

  這小孩聰慧且寬容,聰慧且不說,寬容卻是秦信芳最欣賞的,這意味著她能包容下景雲的壞脾氣。

  自家的孩子自家知道,他家的景雲天資聰穎,別說是在這窮鄉僻壤,便是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

  天資好雖好,卻太過目中無人,而且脾氣壞,心思陰鬱,如果他們還在京城,秦家依然是以前的秦家,他能出生在顧家,這些都不算什麼缺點。

  因為有他這個做舅舅的庇護,也有顧家做後盾。

  但現在秦家倒了,顧氏休了他母親,他是在瓊州出生長大的,那些缺點立時就變成了催命的符咒。

  從發現這孩子性格不好時他就想方設法的去糾正,為此還特意給好友寫信讓他把寄存在他那裡的書都送來,就指著他多書後能夠心胸開闊,走出心魔。

  誰知道這孩子翻的書越來越多,幾乎到了智多近妖的地步,性格裡的睚眥必報卻也變本加厲了。

  村子裡的小孩排擠他不過是因為他與眾不同,不合群,他就挑撥得村裡的小孩們互相鬥毆,差點打出傷殘來……

  秦信芳之所以那麼快就同意下這門婚事還因為那天看到景雲竟願意跟寶璐玩捉迷藏這樣幼稚的遊戲。

  他希望景雲能與寶璐多接觸,不求他能跟寶璐一樣心胸開闊,只要他不那麼偏激就行。

  夫妻倆一個為了小兩口以後的感情生活,一個為了顧景雲的性格養成私自拿了主意。

  兩個小孩卻是等中午要午休時才得知這一噩耗。

  顧景雲瞪大了眼睛,覺得舅舅舅母在黎寶璐來了後果然不再疼自己了,氣恨得轉頭去瞪黎寶璐。

  虧得他還憐惜她父母雙亡對她那麼好,結果她卻是來跟自己搶東西。

  黎寶璐也瞪大了眼睛,她身上懷揣著前世這麼大的秘密,還想著晚上獨處時能有清淨的時候呢,結果她竟然要跟一個小屁孩住一屋?

  兩個小孩都不怎麼開心,然而秦信芳與何子佩態度堅決,根本不給兩人反駁的機會,直接把他們送回房間,指著屋裡相距不遠的兩張小床道:「床已經給你們整理好了,寶璐睡裡面那張,景雲睡外面那張,今天來不及了,明兒讓你們舅舅去山裡砍樹回來給你們裝個屏風。」

  顧景雲嚴肅的與舅母道:「舅母,男女有別,就算我跟她定親了也不能住在一起。」

  「你才五歲,你寶璐妹妹更是只有三歲,哪裡有別了?都是小屁孩,趕緊去洗臉上床睡覺,下午要帶著你寶璐妹妹去給你娘敬茶。」又道:「你娘身體不好,正在喝藥,你可別吵著她,免得她思慮過重又不好了。」

  顧景雲這才緊閉上嘴巴,但依然滿臉的不甘願。

  顧景雲都閉嘴了,剛剛加入秦氏一家的黎寶璐就更不敢開口反駁了,但兩個小孩都很不甘願,互相看對方都不順眼就是了。

  秦信芳卻很滿意,外甥雖然有各種缺點,但孝順卻是最大的優點,他希望黎寶璐能夠影響景雲,讓他開發出更多的優點來。

  黎寶璐能不能影響顧景雲還未可知,顧景雲卻是影響到了黎寶璐,因為黎寶璐同學乖巧的爬上床扯過被子蓋過肚子準備睡覺時,顧景雲卻是慢騰騰的從一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盤腿坐在床上就看起來。

  黎寶璐不由扭頭去看他的封面——《荀子》!

  黎寶璐:「……」

  如果沒記錯睡在她對面的小孩今年才五歲吧,為什麼感覺他是二十五歲?

  這麼厲害讓她這個多了一世記憶的小孩怎麼辦?

  黎寶璐覺得自己就算要輸也不能輸得太難看,因此又爬起來去抓剛才秦信芳塞給她的《三字經》。

  沒辦法,她不識字啊!

  虧得她多了前世的記憶,雖然字體不一,但連蒙帶猜也能讀懂許多,通過此道認字速度還是挺快的,就是記過就忘,下次把字單拎出來讓她認她又不認得了。

  黎寶璐感覺好憂傷,似乎自己才是真的小孩,床對面的那個才是多了一世記憶的人吧?

  顧景雲已經沉浸在書本裡,根本沒發現自己影響了舍友,他向來自律,又有規劃。

  什麼時候看書,什麼時候睡覺,什麼時候起床都是定得死死的,就算今天發生意外,屋裡多了一個人,他也克制了心裡的不舒服照著計劃來了。。

  而人一旦沉浸到書裡,外界的事自然就影響不到他了,心中的不高興也慢慢的淡了。

  黎寶璐還在滿頭大汗的對著《三字經》認字,顧景雲就收起了書放在枕頭邊,身子躺下,拉過被子蓋到胸口,不到三息就睡熟了。

  黎寶璐愣愣的看著小聲打鼾的顧景雲,摸了摸腦袋,最後輕輕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自己是有多蠢啊,便是要奮發圖強也不急在這一時,她才三歲,有的是時間。

  黎寶璐看了眼熟睡的顧景雲,收好了書也躺下睡覺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0 09:34 AM

第14章 調教

  秦文茵是真的病了,躺在床上下不來,她的病不能見風,因此對著她床的窗戶閉得緊緊的,但又不能把門窗全關了,免得人本沒大事,反而被悶壞了。

  所以門口是開的,讓空氣流通,裡面卻隔了一道大屏風,將從門口衝進來的風擋住,緩一緩才輕柔的流轉進內室。

  可即便如此,黎寶璐一進門還是覺得悶,一股藥味充斥著鼻尖。

  她常被祖父帶在身邊,藥味常能聞到,但那些藥只是曬制,所以是藥香,秦文茵的屋裡藥味卻濃郁,實在不好聞。

  顧景雲也皺緊了眉頭,滿心憂慮的去看她母親。

  大熱的天,黎寶璐要露著腳丫子睡才舒服,秦文茵卻蓋上了薄被,被子拉到了脖子處,眼睛緊閉,臉色蒼白。

  黎寶璐有些明白為什麼兒子定親這麼大的事她也不出現了,不是她不想,而是不能吧。

  何子佩看到兩個孩子進來便低聲哄他們道:「你們娘剛吃了藥睡著了,你們先出去玩一會兒,等晚一點再來與她問安。」

  顧景雲看了一眼母親蒼白的臉色轉身便走,黎寶璐忙跟上。

  顧景雲越走越快,臉色也越來越沉,黎寶璐小跑著跟上他,問道:「你為什麼生氣?」

  顧景雲生氣的道:「我沒生氣!」

  「你的嘴角都抿直了,還敢說沒生氣,」黎寶璐跟在他後面小跑著,叫道:「我還小,你停下來說話嘛。」

  顧景雲停下,嘴抿得更直,不高興的回頭瞪她,「誰讓你跟著我的?」

  「我祖母讓的,」黎寶璐一點也不害臊的道:「祖母說以後我就是你媳婦了,要跟緊你,不要把你弄丟了。」

  顧景雲就衝她翻了一個白眼,找了塊石頭坐下了。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忙在他旁邊的草坪上坐下,雖然她身體好,但也經不住這麼跑,會累死人的——她才三歲呢!

  顧景雲卻比她還不如,不過是快走了一段,此時就要張開嘴來呼吸,胸膛起伏不定。

  黎寶璐好像沒看到他的身體狀況,繼續狀似天真的問道:「你為什麼生氣?」

  顧景雲盯著腳下的青草不說話。

  而就在黎寶璐以為他不會回答她時,他幽幽的道:「你祖父死了!」

  黎寶璐眨眨眼。

  「我母親的病一直是你祖父看的,舅舅和舅母說是你祖父救了我們母子。」顧景雲道:「她生我時難產,產後大出血,差點把自己的小命給崩沒了,你祖父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救回來的,這些年她的藥一直不斷,十天裡有七天不能出門吹風,但就是這樣,舅舅也說虧得遇上了你祖父,不然全瓊州府的好大夫來了也沒用。」

  顧景雲看向黎寶璐道:「你祖父是婦科聖手,在宮中時主要負責的是後宮嬪妃的病症,就算瓊州府缺醫少藥,他依然救活了我母親。可他現在不在了,我娘她還能活多久?」

  黎寶璐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在她有限的記憶力,她知道祖父每隔十天就要出一次門,每次在外住一晚,應該來的就是秦家。

  祖父的醫術她是知道的,瓊州府的那些官員和大地主都愛請他去看病,黎家的家產就是這麼積累下來的,連他都不能根治的病症,讓瓊州府的那些大夫來看只怕更凶險。

  所以她剛做童養媳,她的未來婆婆就有可能要掛嗎?

  運氣也太不好了吧?

  兩個孩子都有些沉默。

  半響黎寶璐才道:「我祖父給你們留的藥方呢?」

  「我娘的身體一直在好轉,藥方每隔一段時間就變化一次,我們不能總吃一張藥方,」顧景雲說到這兒,眼睛閃閃發亮的看向黎寶璐,道:「所以我有件事要求你。」

  黎寶璐歪著頭看他。

  「你祖母不是把黎家的家傳醫書都給你了嗎,你借給我看吧。」

  黎寶璐滿眼無奈的看他,「沒問題,但你還這麼小,現在看醫書還來得及嗎?」臨時抱佛腳也沒這麼抱的,你現在才五歲呢,得學多少年才有她祖父的本事?

  何況學醫並不是看了醫書就行,還得融會貫通,還得有足夠多的病症經驗。

  她祖父可是在皇宮裡呆過的婦科聖手,積累了大量的經驗才有今日的醫術,顧景雲才五歲竟然就想接他的班了。

  黎寶璐懷疑顧景雲,顧景雲卻更鄙視黎寶璐等一眾凡人的智商,他自傲的道:「別人不行,我未必不行。」

  這孩子小小年紀就這麼狂到底是跟誰學的?

  「書在秦舅舅那裡。」黎寶璐道。

  顧景雲起身道:「書是你的,只要你同意就行。」

  那是黎寶璐的嫁妝,只要她同意了,舅舅自然不會反對。

  顧景雲拉了黎寶璐去書房找書,秦舅舅正坐握著筆坐在書桌前,眉頭緊皺,看見兩個孩子跑進來,便隨意的揮手道:「今兒不上課,你隨便找本書去看,有空就教教寶璐認字。」

  「舅舅,我要看黎家的醫書。」顧景雲抬著小臉嚴肅的道。

  秦信芳蹙眉看了外甥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手裡拉著的寶璐,半響才歎息的點頭道:「好吧,不過以後不許你再哄騙寶璐了,她還是孩子呢!」

  顯然認為外甥通過不正當手段獲得了閱讀權。

  黎寶璐囧囧有神的替他申辯道:「我是自願給景雲哥哥看的。」

  秦信芳看著寶璐的眼神更同情了,這孩子被人賣了還給他數錢呢,真是個可憐孩子。

  黎寶璐滿頭黑線的看著秦舅舅臉上毫不掩飾的同情,決定閉嘴。

  顧景雲一點也不介意被誤解,接過舅舅手裡的書轉身就走,黎寶璐再次邁著小短腿跟上。

  秦信芳看著外甥埋頭在前面快走,小小的寶璐則小跑著在後面趕,莫名的為寶璐的將來擔憂起來。

  他是想讓寶璐影響景雲,把景雲教好來,可是現在好像景雲對寶璐的影響更大怎麼辦?

  兩個小孩回到他們的房間,顧景雲從第一本醫書找起,他只看符合秦文茵的病症,其他的全都略過不看,所以書翻得飛快,在每一頁上停留的時間都不超過五息,若是看到符合的症狀就在那一頁夾上一個書籤,以便第二次仔細閱讀。

  但黎寶璐還是驚得張大了嘴巴,別說顧景雲才五歲,便是前世她二十五歲時翻書也沒這麼快啊。

  五秒的時間就把一頁的內容大致讀過並作出準確的判斷翻過……

  此時,黎寶璐有些相信顧景雲說的話了,他的確聰明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感覺壓力好大怎麼辦?

  若無意外他倆要在一塊兒過一輩子的。

  上輩子一直是三好學生的黎寶璐此時覺得自己的智商堪憂,明明她以前覺得自己挺聰明的。

  看看嚴肅的抿著嘴快速閱讀的顧景雲,再看看自己手裡的《三字經》,黎寶璐決定自己還是老老實實地認字吧,若是連字都認不全,一切都枉談。

  黎寶璐很快就沉浸到書本中去,結合前世的記憶對著《三字經》一個字一個字的認。

  室內一時安靜下來,只聽到不時的翻書聲。

  何子佩從窗外往裡探望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靜謐的畫面,她面容一柔,忍不住露出笑意來。

  她家景雲是個好讀書的,沒想到娶了個小媳婦也愛讀書。

  看倆人看得認真,何子佩便沒有打擾他們,轉身去準備晚飯。

  秦文茵傍晚時甦醒了一會兒,何子佩快速的領著兩個孩子進屋給她磕頭敬茶,算是把禮全了,然後便把兩個孩子趕出去,自己盯著秦文茵吃藥。

  顧景雲心情更不好了,他轉頭對黎寶璐道:「娘的身體更不好了,明明前幾天她能下床走路了的,往日還能請你祖父來看看……」

  黎寶璐也無言。

  顧景雲卻好像打開了話匣子,對黎寶璐冷笑道:「舅舅和舅母以為我小不懂,什麼都瞞著我,但我又不是傻子,只看娘親的臉色便知道了,何況往日他們倆恨不得把我捆在娘親的屋裡陪她,今兒卻一個勁兒的往外趕我……以後你不要做這種欲蓋彌彰的蠢事,有什麼事都要告訴我知道嗎?」

  黎寶璐:「……」孩子,你才五歲!

  她虛弱的替秦信芳夫妻說好話,「舅舅和舅母也是為你好。」

  顧景雲冷哼道:「能真的瞞過我才是真的為我好,然而他們瞞過了嗎?」

  黎寶璐搖頭。

  「所以他們還是應該告訴我,免得我還多加猜忌,我只知道母親身體不好了,卻並不知道有多不好,這不是讓我憂心,煩心嗎?以後你不准學他們。」

  黎寶璐嚴肅的點頭,「我不學他們,以後有什麼事我都告訴你,但尊重是相互的,你也得告訴我!」

  顧景雲鄙視她,「我說了你聽得懂嗎?」

  黎寶璐認真的道:「便是聽不懂你也可以教我啊,便是最後也教不懂,而我只要知道出了何事便好,就如你所說,總比讓人擔驚受怕的好。」

  黎寶璐怕說服不了他,最後又威脅道:「你要是不告訴我,以後我的事我也不告訴你。」

  又道:「你就想著舅舅和舅母不告訴你實情,那你告訴過他們實情嗎?比如你知道,」黎寶璐猶豫了一下,還是叫秦文茵做娘,「娘親的身體不好了,你擔憂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讀不好書。」

  顧景雲沉默。

  黎寶璐就小聲的道:「我們今天去與舅舅拿書,他肯定知道你為何要看醫書,但為什麼他就不開口問呢?」

  「因為你從不開口說,」黎寶璐道:「你們都好奇怪,有話便說,為何要如此扭捏?」

  顧景雲瞥了她一眼,道:「因為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白。」

  「但你懂了嗎,」黎寶璐不客氣的問道:「比如娘親的病情!」

  顧景雲沉默,半響才傲嬌的哼了一聲,快步往花廳去了。

  黎寶璐無奈的跟在他身後,還要她什麼事都要與他坦白呢,他自己都這樣了!

  好在對方雖聰明,年齡卻小,她不信多了一世記憶的她調教不來,怎麼說也是要一輩子一塊兒生活的人,豈能不調教好?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0 09:36 AM

第15章 理想

  顧景雲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嚴肅的與黎寶璐道:「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做。」

  黎寶璐也不管他有什麼事,轉身便回房。

  顧景雲鬆了一口氣,轉身去舅舅的書房,遠遠的就看到裡面亮著燈。

  顧景雲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推開了書房門。

  坐在書桌後的秦信芳抬起頭,看見外甥一臉嚴肅的站著,不由挑眉問道:「何事?」

  這小子不是剛拿走黎家的醫書嗎,照他的習慣,他要是沒細讀完是不會再進書房的,還是他外甥已經逆天到半天就能細讀完五本醫書了?

  秦信芳心肝亂顫,顧景雲卻板著小臉抬頭看他,嚴肅的道:「舅舅,我來是想問問你母親的病情的。」

  秦信芳詫異。

  顧景雲卻心內一鬆,感覺提出來並沒有自己想像的艱難,他臉上表情放鬆了不少,「母親如今的身體到底如何了?」

  秦信芳張嘴就要問他為怎麼想起要問這個,但又想到這是他多年來第一次主動提起此事,不由丟開這個問題,同樣嚴肅的與他探討起秦文茵的病情。

  秦文茵看著病得很重,其實並不凶險,主要是她前兩天出房門在外頭呆得久了一點,加上解決了兒子的終身大事,她心情難免激動,晚上就沒睡好,綜合作用下第二天就沒能起床。

  但萬氏給他們送來了黎博之前為秦文茵做的藥丸,只要好好調理就能恢復。

  秦信芳擔心的是以後怎麼辦。

  妹妹的病情總有好壞的時候,他們總不能一直用黎博開的前藥方,這些藥丸總有吃完的時候。

  而秦信芳並不信任瓊州府的大夫,沒辦法,他們之前用的一直是御醫,突然讓他們找一群甚至沒經過系統教育的大夫看病……

  秦信芳怕他們治壞了自家妹妹,所以他正斟酌著寫信回京,把黎博之前留下的脈案及藥方寄回去讓好友幫忙找太醫開方。

  雖然來往時間長,也會有偏差,但太醫出手總會讓人感覺可靠一些。

  外甥好容易坦誠布公的找他,秦信芳就一股腦的將實情全都告訴他,末了道:「我知道你看那些醫書是為了你母親,但醫術與其他本事不同,要想成為黎博那樣的御醫,除了天賦之外還需要各種醫學資源及足夠多的治病經驗。」

  秦信芳道:「你是聰明,但你未必在醫術上有天賦,何況你只讀黎家的四本醫書……」秦信芳搖頭笑道:「難道黎博能當上太醫院院判就只靠他黎家的那本醫書嗎?」

  顧景雲臉紅。

  秦信芳就拍了拍他的腦袋安撫道:「我之所以將書給你不是讓你學成醫術,那非一日之功,只是讓你對你母親的病知道的更深些。況且,知道些醫學上的知識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兩個時辰之前顧景雲還雄心勃勃的想要成為大楚最厲害的大夫,聽了舅舅的話雖然不至於心灰意懶,但總是有些受打擊。

  他是為了母親才要學醫,而如果醫術不能速成還有什麼意義呢?

  等他學成他娘早就不在了,那他學醫術來幹什麼?

  他又不要做那些懸壺濟世的大夫。

  「景雲,人的精力有限,所以一生只能專注於一事,比如黎博,他醫術卓越,其中又擅婦科;比如我,只擅經史子集,在這四類書裡考我,我不敢說天下第一,卻也很少有人難住我,但其他的就不行了。」秦信芳注視著他道:「你現在也該想想以後要擅哪一事了。本來這應該等你年滿十二歲後再選擇的,但你小小年紀已閱百書,實在沒必要拘泥於年齡。」

  這小子太聰明,學的太雜,再不加以引導,以後只怕要傷仲永了。

  顧景雲皺著小臉。

  秦信芳見了就哈哈笑道:「好了,這是人生大事,不是一時能決定的,我可以給你一年的時間思考,一年後你再告訴舅舅你想學什麼。」

  他想學什麼,他要學什麼?

  顧景雲帶著這個問題回屋了。

  秦信芳在後面摸著鬍子看他離開,滿意得不得了。

  何子佩就偷偷地從書房後出來,感歎道:「景雲竟然會開誠佈公的問我們,可見真是成長了。」

  秦信芳笑瞇瞇的恭維她道:「是你定的親事好。」

  外甥打小就聰明,剛會說話時還嘰嘰喳喳的,每天都是十萬個為什麼,讓他們既喜歡的同時又無限的煩惱——總是回答不上外甥的問題怎麼辦?

  但自從這小子開始認字後性格就變了,他先是翻箱倒櫃,機緣巧合之下翻出了他們的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然後又耳濡目染的從他們這裡知道了些非他這般年紀應該知道的事,這孩子就更早熟了。

  誰會想著去防備一個三歲小兒呢?

  所以他們並沒有將顧景雲翻拆出來的信當回事,談論時局及京中顧家時也從不避諱他。

  還是黎博最先看出不對提醒了他,他們這才發現顧景雲聰明早熟得可怕,智多近妖!

  如果是在京城,秦家沒有獲罪,他說不定能培養出個少年狀元外甥。

  可惜,這種局勢下他的絕對聰明就成了他的苦難。

  在這裡,他沒有師友,沒有同道,甚至連書籍都沒有多少,內心的空虛是可怕的,他們被禁錮在這一方天地裡動彈不得。

  流放,不僅禁錮了他們身體上的自由,還斬去了靈魂的寄托。所以常有砍頭殺身,流放滅心的說法。

  秦信芳一直努力的想要回到京城,不為自己和妻子,只為景雲這個孩子!

  他和妻子這一生已算是活夠了,又失去了唯一的女兒,活著不過是熬日子,死了卻是解放。

  可文茵和景雲在一天,他們就不能死。

  他們死了,他們母子也沒了活路!

  秦信芳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來,扭頭與妻子鄭重的道:「明日我開始給兩個孩子上課,寶璐那裡你留意些。我們就算給他們鋪好了路,也要他們有本事走得穩,走得遠才好。」

  何子佩嚴肅的點頭,輕聲道:「你放心,我會看著她的,不會讓她落後太多。」

  秦信芳就歎息道:「追上景雲是別想了,只要不比一般人差就行了。」

  秦信芳說這話心有慼慼,以前他堅信努力比天賦要重要得多,但見識過外甥後他覺得天賦還是很重要的。

  外甥兩年就能翻完半個書房的書,他能嗎?

  想想外甥五歲時幹的事,再想想他在幹嘛?秦信芳立時對自己的智商產生一種懷疑。

  也只有這種時候,秦信芳對顧懷瑾不是那麼恨,因為他的智商還不錯,這才能和他驚才絕艷的妹妹生出這麼一個多智的外甥。

  秦信芳和何子佩商量著兩個孩子的教育大計,回到屋的顧景雲卻還沒想出自己以後要專攻哪一途。

  一抬頭就看到裡面小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孩,他立時不爽,上前拿手指戳著她的臉,一直把人戳醒才作罷。

  醒過來的黎寶璐揉了揉眼睛做起來,迷迷濛濛的看著顧景雲,一點脾氣都沒有的樣子。

  顧景雲滿意了,轉身坐回自己的小床,問:「你以後想幹什麼?」

  「舅舅讓我選一途專攻,可我覺得我天賦異稟,聰明絕頂,什麼都能學會,只學一樣也太過狹隘了。」

  對面的黎寶璐打了一個哈欠,眼睛半瞇,迷迷糊糊的又要睡著了。

  顧景雲就氣得蹦下床扯住她肥嘟嘟的臉就捏,似乎感覺還不錯,還多扯了兩下。

  黎寶璐就眼淚汪汪的看他,道:「我聽到了,不就是理想嗎?」

  她可是經歷過高中上課,站著能睡覺,睡覺能聽課的特訓,顧景雲的話雖然沒過心,但過耳了,短暫的幾秒鐘裡還沒忘。

  她睜著淚眼問顧景雲,「你的理想是什麼?」

  「理想嗎?」顧景雲低頭沉思,然後面目猙獰起來,「我的理想就是給舅舅平反,帶著母親會京把顧家踩在腳底下碾了又碾。」

  黎寶璐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咬牙切齒的模樣。

  顧景雲眼中閃著寒光,小小的身體裡好像住著一頭怪獸,臉上不住的冷笑道:「讓他們也一一嘗受母親受過的苦。」

  黎寶璐就撓了撓腦袋,說不出冤冤相報何時了的話來,她不是當事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見顧景雲眼神凶戾,想到他的性格,她只能無奈的提醒道:「顧家很有權勢嗎?」

  顧景雲冷哼一聲。

  「那你得很努力才行啊,至少權勢不能輸他們,不然別說報仇了,連替舅舅平反都難。」

  顧景雲低頭沉思,半響才道:「難道我要當官?可是做官得做到什麼時候才能壓在顧家頭上?何況顧家還是勳貴。」

  黎寶璐老實的搖頭,她連他們在哪一朝哪一代都不知道,如何得知前路?

  顧景雲也沒想問黎寶璐要主意,有了思路他就撐了下巴自己想。

  半響才覺得四周安靜得過分,抬起頭來看黎寶璐又睡過去了,捲著身體正趴在一邊呼呼大睡。

  顧景雲嫌棄的皺皺眉,但看在她給他提了意見的份上,顧景雲還是扯過小被子給她蓋好了,臨了又捏了捏她的臉,這才心滿意足的去睡覺。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0 09:37 AM

第16章 開蒙

  過了一個晚上顧景雲依然沒想明白自己要做什麼才能為舅舅平反併力壓顧氏一家人,但這不妨礙他確定相應的目標。

  首先,他得要有權勢!

  權勢的獲得方式就那麼幾種,一是科舉,掙得官身,一步一步往上挪,雖然慢,卻保險;二是從軍,軍功向來是晉身的最好途徑之一,若是能握住兵權就更加美妙了,但顧景雲連想都沒想,直接就略過了,因為他身體素質擺在那裡,除非他能回娘胎裡重新再生一次,不然這輩子是別想從軍了;三是從龍之功,不管是第一種還是第二種都比不上這第三種方法,然而於他來說也是雞肋,因為沒有皇族會跑到這鳥都不拉屎的流放之地來,而他也沒有接觸皇族的機會。

  回京城?

  只怕他前腳才進城,後腳顧家就能把他幹掉。

  顧景雲雖然才五歲,卻不會小看能把母親逼得懷孕在身也要冒險跟著舅舅流放的顧家。

  所以算來算去,還是科舉最靠譜,要科舉就要努力讀書!

  其次,他要有人脈。

  顧家那邊的資源他不用想了,秦家被流放後親友故舊也都各有選擇,現在還算舅舅人脈的沒幾個了,所以他得自己經營起一片人脈網。

  最後,他要有錢。

  這最後一點是黎寶璐同學友情提供的。

  聽了顧景雲同學的平反覆仇計劃後,黎寶璐同學複雜了一下就積極參與其中了,並提出了一個非常重大的建議。

  「錢是這世上最美妙的事物之一,」黎寶璐嚴肅的與顧景雲同學道:「簡單的,你吃喝穿住行要錢,買書和筆墨紙硯要錢,參加科舉要錢,交友要錢,更別說為舅舅平反了。」

  「複雜的,若是科舉與人脈這前兩點都走不動,我們還能用錢砸,」黎寶璐簡單粗暴的道:「這世上的東西除了投胎和理想不能用錢買,其他的都能花錢買到,只要你有足夠多的錢。」

  顧景雲懷疑的看著她,「你怎麼知道?」

  她可比他還小!

  黎寶璐板著小臉道:「這是我真確的體驗,聽我的沒錯,把這一點也列進去。」

  從沒有為錢發愁過的顧景雲勉為其難的添上了第三項,但他從未往心裡去,這不過是看在黎寶璐是他的密謀同夥的面子上。

  沒錯,此事還屬於兩個孩子的密謀階段,是屬於他們共同的秘密!

  黎寶璐因為與顧景雲有了這個秘密,兩個小孩的友情在飛速發展中,此時顧景雲已經不介意黎寶璐睡在他的房裡,翻他的書了,但依然嚴禁黎寶璐動他的書桌和筆墨,而這正是黎寶璐的下一個目標。

  秦信芳拎了一壺茶進來就看到兩個小傢伙又頭挨著頭在一塊兒說悄悄話了,不由搖頭失笑。以前還覺得景雲太早熟,整日像個大人一樣嚴肅,但現在看景雲也像個孩子了,以前多半是因為沒有玩伴的關係。

  秦信芳希望外甥能夠越來越開朗,但文化知識也要學好,所以他只在心裡感歎了一下就踱步走到講桌前,輕咳一聲將兩個孩子的交流打斷,看著他們嚴肅的道:「好了,現在開始上課!」

  顧景雲和黎寶璐立即正襟危坐的挺直腰背。

  秦信芳滿意了,先是檢查了一下黎寶璐寫的字,不出意外,上面就是一團墨,他也不介意。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鼓勵道:「你現在還小,拿不穩筆,不用著急,景雲也是滿五歲後才用毛筆練字的。」

  黎寶璐一臉不相信的扭頭看顧景雲。

  他的面前就放著他寫的字,爽利挺秀,已初具均勻瘦硬的風格,這絕不是剛開始習字的人能寫得出來的。

  秦信芳就拿出一個盒子的柳枝與她,笑道:「你現在還小,先用柳枝沾水練習,平時也可拿毛筆練練,但時間不宜過長,不然傷了手就得不償失了,景雲以前也是這麼練過來的。」

  應該說秦家的子弟都是這樣學習的。

  自會說話就教背《三字經》與《千字文》,再大一些就教他們認字,拿了柳條或其他木枝沾水練字,不僅節省紙張筆墨,還能很好的保護幼兒的手腕。

  因為要練好毛筆字,腕力至關重要,顧景雲夠聰明和刻苦了吧,但秦信芳也壓著讓他年滿五歲才能長時間握筆。

  但人聰明好似各個方面都很優秀,字也一樣。

  顧景雲拿毛筆才半年功夫,寫出來的字已初具根骨了,讓秦信芳驚喜不已。

  交代了黎寶璐用柳枝練字,又教她念了幾句《三字經》,就讓她到一旁學習去了,剩下的教學時間都是顧景雲的。

  顧景雲過目不忘,又能夠舉一反三,因此早早把四書粗略學過一遍了,按照教學計劃,秦信芳該教他五經的,但考慮外甥年紀還小,秦信芳就將此事壓後,將《史書》拿出來與他粗略的講解,《史書》過後還有《春秋》,《漢書》,《後漢書》等,總之先用歷史故事頂上,但人年紀再大一些,他再深入的講解四書五經,又再深入研讀一下各個朝代的史書,加之還有算學,禮樂,天文,地誌等學科,就算顧景雲再聰明,沒個十年八年的休想把這些學透。

  有一個聰明且野心勃勃的外甥,秦信芳的教學任務很重,加上黎寶璐連字都不認識,這不免讓他有些忽略對方。

  黎寶璐樂得逍遙自在,自己把《三字經》翻了又翻,把裡面的字認了大概,就自己抓著柳枝沾水在桌上一筆一劃的寫著。

  寫累了就撐著下巴仰頭聽秦信芳給顧景雲講的歷史故事,雖然她多半時候聽不懂其中的文言對白,但有顧景雲與秦信芳的一問一答,她也能猜個大概。

  何況大部分時候秦信芳都會讓顧景雲翻譯一遍,她想聽不懂都難。

  可是跟著這兩個人學習,黎寶璐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打擊,好歹前世她也上過大學,還做過三年支教吧,為什麼來了這裡襯得自己文盲一樣?

  文盲黎寶璐的信心受到致命的攻擊,下課時就垂著腦袋跟顧景雲往外走。

  顧景雲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你不用傷心,有些東西是天生的,我又不嫌棄你。」

  「……」黎寶璐問:「你怎麼知道我想什麼?」

  「你腦門上寫著呢。」顧景雲轉身往後院去,他肚子餓了,想吃飯。

  黎寶璐追上他,道:「這樣可恨又可氣的話在我們一家人面前說說就行,出去了可不能這麼拉仇恨,大家會討厭你的。」

  顧景雲鄙視她,「他們與我無親無故,我為什麼要友好的開解他們?」

  所以你剛才不是在鄙視我的智商,也不是在炫耀自己的聰明,而是在開解我嗎?

  黎寶璐的好脾氣差點維持不住,她鼓著眼睛瞪他。

  顧景雲一點不受影響,還招呼她道:「快點吧,再磨蹭飯菜就涼了,你已經夠笨的了,身體可不能再不好。」

  黎寶璐就決定一會兒要把菜全都吃光,一點兒也不給他留。

  何子佩早把飯菜做好了,而留了他們寫作業自己早退的先生秦信芳也坐在桌子邊上,看見兩個孩子進來就點了點水盆,「趕緊洗手吃飯。」

  大人在場,黎寶璐到底沒機會把所有菜都吃了,但桌上的飯菜大部分還是進了她肚子。

  秦信芳與何子佩講究養生,而且他們的胃口也不是很好,吃一小碗飯就放下筷子了。

  更不用說顧景雲,吃的那是貓食,數著米粒一樣放嘴裡,跟黎寶璐完全不同畫風。

  黎寶璐打小就能吃,祖父和父母在時,凡是喂到她嘴裡的東西她都能嚼巴嚼巴嚥下去,所以她就算是個傻子,那也是個白胖白胖的傻子。

  而自祖父和父母去世後,她的生活水平急劇下降,每天不是粥就是野菜饃饃,就算黎寶璐不挑食,胃口也還是差了不少,所以直接瘦了不少。

  雖然她瘦了,但在全是瘦子的秦家她依然是胖子,此時桌上有魚有肉,還有新鮮蔬菜,關鍵是菜還做得很好吃,見大家都只吃那麼一點,秉持不浪費原則,黎寶璐直接把桌上的菜掃乾淨了。

  顧景雲瞪大了眼睛看她,滿臉的不可思議。

  秦信芳與何子佩也很驚訝,驚訝過後就是驚喜,高興的笑道:「好,好,能吃是福,寶璐真是好樣的。」

  何子佩更是把人抱進懷裡揉搓了一下,興致滿滿的道:「你喜歡吃舅母做的菜,晚上舅母再給你多做一些。」

  秦信芳則扭頭教外甥,「景雲也努力多吃一點,不然妹妹要比你還高,比你還壯實了。」

  顧景雲慢慢的合上嘴巴,淡淡的道:「這是妹妹的天賦,羨慕是羨慕不來的。」

  黎寶璐:「……」好想揍人怎麼辦?

  秦信芳眼底閃過笑意,正想說話,何子佩就一巴掌拍在外甥的頭上,維護寶璐道:「亂說些什麼?寶璐年紀小,正在長身體呢,可不得多吃一些?何況她身子弱,是該多補補。」

  顧景雲看著圓滾滾的黎寶璐沒說話。

  黎寶璐理直氣壯地瞪回去,她的身體的確比以前弱了,怎麼,有意見?

  顧景雲扭過頭去不說話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0 09:38 AM

第17章 海邊

  午休過後是自由安排時間,整個下午都是他們的!

  顧景雲掏了書出來還要看書,黎寶璐就上前拖了他往外走,「你別總是看書,對眼睛不好,我們出去玩吧。」

  顧景雲很生氣,用力的要掙脫黎寶璐的手,「小爺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安排了?放開!」

  但顧景雲臉紅脖子粗也沒能掙脫黎寶璐的小魔手,他有些愕然的瞪著拽著他的小手。

  黎寶璐卻很堅決的把他往外拖,「我祖父說運動身體才能變好,身體好才能做想做的事,你看你都弱成什麼樣了?」

  吃飯像貓啃一樣,都還沒有她三分之一的食量大呢,這讓她很不好意思盛飯好不好?

  總感覺自己是飯桶,浪費了很多糧食一樣。

  顧景雲蹙眉用力站著不動,黎寶璐使出吃奶的勁兒才把人拖動兩步,不由氣呼呼的掐腰瞪他,「你還說要科舉呢,身體這麼弱怎麼考?」

  顧景雲冷哼一聲,甩開手往外走,走了兩步見她還瞪著眼站在原處,就不悅道:「還愣著幹什麼,你不是說要出去玩?」

  黎寶璐眼中閃過驚喜,立即蹦起來往後跑,高興的叫道:「我去拿籃子,我們一起去海邊趕海!」

  秦信芳倚在窗邊看兩個小孩手拉著手走遠,回頭對何子佩笑道:「還真得給景雲找個小夥伴,以前我們怎麼要求這小子都不願意出去走。」

  何子佩也看著兩小的背影微笑。

  但背影無限美好的倆人相處得並不多愉快,當然,這愉快暫時只屬於顧景雲。

  因為黎寶璐自覺是個大人,看著顧景雲就跟看著幼稚園的小朋友一樣,耐心無限。所以不管顧景雲是否在鬧情緒她都開開心心的哄著。

  這讓顧景雲心裡很怪異。

  因為智商高且早熟,他在孩子在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只有他鄙視人的,還沒孩子把他當孩子哄的,更何況黎寶璐還是比他小的小孩。

  這種體驗實在是不美好。

  所以顧景雲猶豫了一下還是掙脫開了黎寶璐肉呼呼的小手,自己大步往前走。

  他才不是喜歡那肉呼呼的感覺呢。

  黎寶璐挎著小籃子快步追上去,興致勃勃的問道:「你去過海邊嗎?你們這兒的海好玩嗎?水浪沖上來的東西多不多?」

  「不知道!」顧景雲嚴肅的道:「我從未趕海過,不過海邊風景不錯,日出與日落時分最是好看。」

  黎寶璐眨眨眼,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你沒趕海過,那舅舅和舅母呢?」

  顧景雲不確定的道:「舅舅在海邊撿過貝殼,這個算不算?」

  黎寶璐:「……舅舅他們也不出海打漁嗎?」

  顧景雲無語的看著她,「你覺得舅舅像是會打漁的人嗎?自我記事起他就在海邊學泅水,現在已能游出百米左右,在附近戲水是沒問題了。」

  「你什麼時候開始記事的?」

  顧景雲驕傲的睥睨,「十個月!」

  哼,有什麼了不起,她還在娘胎裡的時候就記事了呢!

  不過,「四年多才能游出百米左右嗎?」秦舅舅的體育成績這是有多差啊。

  顧景雲輕咳一聲,替舅舅辯解道:「我們家的生計又不從這上面來,何苦要去學打漁?」

  「那我們家的生計從哪兒來?」

  黎博還是大夫呢,時常有縣城的接診生意,就這他都得出海去打漁,就為了預防哪一天沒人請他去看病後也能有一條活路。

  她來了秦家三天,秦文茵也就不說了,病得出不了屋,但秦信芳與何子佩也從不出門幹活。

  何子佩在家只負責一家一日三餐的飲食,再泡泡茶,看看書,畫個畫,下個棋,一天也就過去了。

  秦信芳早上就教他們讀書識字,中午在後院井口邊上打水洗衣服,下午就和何子佩一起泡茶,看書,畫畫,下棋,日子不要過得太美妙。

  她心裡早奇怪了,日子如此悠閒,那他們家的生活來源是什麼?

  顧景雲道:「京城那邊寄些銀子來,舅舅再寫幾幅字,一年的花銷就出來了,何必要出海去受那個苦?還有可能一去不回。」

  「我們家在京城還有親戚給我們寄銀子嗎?」

  「不是親戚,是舅舅的同窗好友,」顧景雲解釋道:「陸師叔和萬師叔皆師於外祖,是舅舅的同門師弟,我們剛到瓊州府沒多久陸師叔就派了人來打點,給我們送了些銀子,這些年陸師叔和萬師叔每年都會叫人送銀子來,不然你以為我們家的日子為什麼能那麼好過?」

  又道:「便是京城送的銀子滯後,我們手上一時不湊手,舅舅也可以寫副字交給里長拿到瓊州府去換錢,一百兩裡我們總能拿到四十兩。」

  黎寶璐張大了嘴巴,「舅舅的字這麼值錢啊!」

  顧景雲驕傲道:「這算什麼,舅母說若是在京城,舅舅的字可是千金難求,在瓊州府只賣得一二百兩還是因為瓊州貧窮,讀書人少的緣故呢。」

  黎寶璐的眼睛開始閃閃發亮,「回去我就把舅舅的草稿收好來,等我們回了京城就一千兩一張賣出去!」

  顧景云:「……」他不知道他的小未婚妻原來還是個財迷。

  臨近罪村一村的海灘比較小,但被水浪沖上來的海產品可比五村的豐富多了,而且因為撿的人少,他們很容易就找到了東西。

  黎寶璐雙腳踏上海灘,剛剛張開雙臂深呼吸了一下,正要感歎海的蔚藍與寬闊,一波水浪就打上來然後快速的退去,留下一隻翻倒在地,怎麼努力都翻不過身的大螃蟹!

  黎寶璐所有的感歎瞬間退散,她眼疾手快的捏住大螃蟹就往籃子裡扔……

  顧景雲見她雙眼亮晶晶的,好像看見了稀世寶物,心中不由一陣好笑,用手指點了點她的背道:「你喜歡玩這個?那邊有更多。」

  黎寶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見幾隻大螃蟹正四仰八叉的在沙灘上艱難的掙扎,她歡呼一聲就衝上去。

  顧景雲只能跟上去。

  水浪退去,在海灘上留下了許多生物,黎寶璐撿得不亦說乎。

  前世她也去過海邊,但記憶裡的海灘上全是人潮,浪潮退後倒也有東西留下,但大多是垃圾,這樣多的海產品隨便撿她還是第一次撿,關鍵是還沒人跟她搶。

  海灘上也有趕海的小孩和大人,但大家都是衝著魚去的,對螃蟹視而不見。

  黎寶璐還在礁石上發現了幾隻大龍蝦,興高采烈地放進籃子裡,見顧景雲無聊的坐在沙灘上,忙對他招手,「你來幫我找好不好?」

  顧景雲懶洋洋的道:「你自己玩吧。」

  黎寶璐就拎了籃子坐在他對面,盯著他的眼睛好奇的問,「你不喜歡吃螃蟹和大龍蝦嗎?」

  「我身體弱,舅母不給我吃這些,你還是孩子,舅母肯定也不給你吃多少,你撿再多也是浪費,還不如放他們回大海,等它們養得再肥一些再吃。」

  黎寶璐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她看看籃子裡的大螃蟹和大龍蝦,龍蝦只有三個,而且個頭還挺大,並不用放走。

  黎寶璐就挑揀了一下,最後放走了兩隻比較小一點的螃蟹,看著它們進水後不一會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有些憂傷,「其實這些螃蟹都夠大了,或許我們可以拿海水回去養著,想吃了就讓舅母做。」

  她是真的愛吃海鮮,前世那些東西都太貴,也就去海邊旅遊那會兒可以敞開了肚皮吃。

  現在好容易看到天然無污染又是免費的食材,她當然開心加貪心了,恨不得一口就把它們全都吃掉。

  顧景雲沒有她的口腹之慾,頗有些無奈的道:「這些東西海邊到處都是,你要想吃到時候再撿便是。」

  又道:「你想撿到海魚或許有些難,但螃蟹,貝殼龍蝦等物卻是應有盡有的。」

  黎寶璐不服氣的指著沙灘上拚死蹦躂的海魚道:「海魚也有很多呀,我為什麼撿不到?」

  顧景雲淡淡的道:「因為你太弱了,搶不過人家。」

  顧景雲話音才落,黎寶璐才剛指的海魚就被一小孩撿起來,還沒來得及放進水桶裡,斜刺裡就衝出一人,直接奪過他手裡的魚就跑。

  黎寶璐愣愣的看著,那小孩卻是反應迅速的彎腰抄起一塊石頭就砸過去,同時大叫一聲,幾個小孩就衝著那搶魚的孩子去了……

  眼見著一場血案就要發生,黎寶璐不由緊張的拽住顧景雲的手臂,著急的問道:「怎麼辦?怎麼阻止他們?」

  他們手上可都拿著石頭呢。

  顧景雲嘴角掛著冷笑,不在意的拍了拍她的小手,「怕什麼,他們離我們遠著呢,而且這事不與我們相干,打不到我們身上來。」

  黎寶璐這才發現顧景雲不同一般的冷漠,她有些怔怔的看看他,又看看一起滾在一起打架的孩子們,這才發現不對勁。

  海灘上的孩子都是三五成群,而他們都來了這麼久了,有偷偷瞄他們的,也有光明正大鄙視嘲笑他們的,卻無一人靠近他們,更沒人找顧景雲玩。

  難道顧景雲在這裡沒有小夥伴嗎?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0 09:38 AM

本帖最後由 lue-len 於 2017-1-10 09:39 AM 編輯

第18章 欺負

  顧景雲對小孩打架沒興趣,所以拍拍屁股起身拉了黎寶璐就走。

  黎寶璐壓下心中的疑惑,提著籃子乖巧的跟著顧景雲遠離戰圈。

  顧景雲見了心中滿意,小妞子雖然蠢了點,胖了點,貪吃好財了點,好在聽話,於他來說,聽話就是最好的品質。

  顧景雲拉著自己的小未婚妻無視海灘上其他孩子的目光直接朝她最喜歡的大螃蟹和大龍蝦去。

  路過一叢軟趴趴的海帶時黎寶璐掙開顧景雲的手抓起海帶就放籃子裡,她抬頭對顧景雲燦爛的笑道:「這個可以煮湯,涼拌也好吃。」

  顧景云:………不知道現在反悔退婚還來不來得及

  黎寶璐才放好海帶就又發現了一個海參,立時驚叫起來,小跑著過去撿起來,讚歎:「今天運氣好好呀!」完全把後面打群架的孩子忘到了九霄雲外。

  顧景雲板著小臉在前面走,面無表情的道:「別大驚小怪的,趕上大潮的時候這種東西多的是。」

  黎寶璐就蹙眉問道:「為什麼這邊衝上來的東西這麼多?我們村就沒有這麼多,大家要好辛苦才能找到一桶。」而在這裡,她年紀如此小,才轉悠了多長時間,挑挑揀揀的籃子竟然就滿了。

  如果罪村五村也有這樣天然像聚寶盆一樣的海灘,或許祖父他們就不會趕著出海了……

  顧景雲皺眉想了想,搖頭道:「我也不知,但左不過那幾種原因,或許是我們村的海裡魚更多,或許是我們的浪更急更高,也或許是因為我們這邊兒人少,所以就顯得我們這裡海灘上的東西多。」

  張大錘挎著大魚簍過來,聞言挑了下眉頭,大巴掌拍了拍顧景雲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不虧是讀過書的,知道的就是多,你說的都對,不過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出了這片海,從外面往裡面看,這片海就是個半葫蘆口,咱村正好在這出口處,海浪沖過來進了那口子浪就更急,浪潮來得急,退的也急,而且還遠,自然就留下許多行動緩慢的海產品。」

  「如今風不高,浪不急,你且看浪潮最大時,又恰逢魚肥時節,海灘上全是潮水沖上來的東西,」張大錘自得道:「我們一村便是不出海,只靠趕海便餓不死了,哈哈哈……」

  黎寶璐見顧景雲臉色發白,不由上前兩步擋在他跟前,仰著小腦袋看張大錘,問道:「張大叔也不出海嗎?」

  張大錘低著頭與小姑娘對視了一下,又瞥了一眼臉色蒼白的顧景雲,笑瞇瞇的道:「自然是要出海的,俺沒有你舅舅的好人緣,可沒人給俺寄銀子,不出海可養不活孩子。」

  「那張大叔可得趕緊去撿魚了,你看他們都撿了好多。」黎寶璐指著他背後一群滿載而歸的大孩子道。

  張大錘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胖臉,惋惜道:「可惜了,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小姑娘,以後你在秦家要是受不了了就到張大叔家來,我家有八個孩子,六個是男孩,隨便你選。」

  說罷鄙視的瞥了眼身體瘦弱,搖搖欲墜的顧景雲道:「隨便哪一個都比你這小相公好。」

  黎寶璐見他一個大人如此欺負一個小孩子,心中不悅,就不客氣的問道:「他們也會背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畫得了美人,寫得一筆好字嗎?」

  張大錘一噎,道:「這些能當飯吃嗎?他們會打漁,會趕海,還會幫你打架!」

  黎寶璐嚴肅的點頭,「自然,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張大錘:……現在的孩子都這麼討厭嗎?

  顧景雲鐵青的臉色好看了些,但依然蒼白,他倔強的抬頭直直的與張大錘對視,分毫不讓。

  張大錘無趣的撇撇嘴,狀似無意的道:「太過倔強就惹人厭了,小子,可別學你舅舅成了討人厭的人。」

  說罷轉身哼著小曲兒走了。

  黎寶璐忙轉身扶住身子搖晃的顧景雲,擔憂的問道:「景雲哥哥,你沒事吧?」

  張大錘手勁兒太大了,她在一邊看著都膽戰心驚的。

  顧景雲搖了搖頭,伸手揉了一下被張大錘拍的肩膀,冷冷的道:「我們回去吧。」

  黎寶璐連連點頭,見小孩的臉色都慘白了,一時有些後悔纏著他出來趕海,其實讓他多走動鍛煉身體在秦家就可以……

  顧景雲卻看著那些在海灘上挖海產品及追趕打鬧的人若有所思,半響才轉頭與黎寶璐認真的道:「你說的對,身體好才能做許多我們想做的事。」

  顧景雲見她拖著小籃子,就伸手幫她一起抬,兩個孩子一起努力把東西給抬回了家。

  見顧景雲竟然親手抬著籃子,家裡的大人都驚詫不已,再一次認真的打量黎寶璐。

  這個孩子才來四天,景雲卻已經改變了這麼多。

  秦舅舅更是吃醋不已,每次要帶外甥去海邊都要他哄了又哄,別說讓他幫忙抬東西了,看見在海灘上掙扎的東西他都一臉嫌棄的逼遠,那愛乾淨的模樣與他母親一模一樣。

  可原來愛乾淨也分對象嗎?

  才進門黎寶璐就咋呼的叫道:「舅舅,舅母,我們回來了,快出來呀,我們找了好多好吃的東西!」

  何子佩瞥了眼吃醋的丈夫,抿嘴一笑,揚高聲音應了一聲才走出去。

  走近了才看到小籃子裡的東西,何子佩滿臉無奈,「寶璐,你怎麼什麼東西都往家裡撿?」

  寶璐得意的道:「這可都是好東西,舅母,晚上我們就吃大龍蝦和螃蟹吧,海帶可以拿來打湯,其他的泡好了做涼拌。」她吸了吸口水道:「我們家有茱萸嗎,拿茱萸來炒,可好吃了。」

  顧景雲白了她一眼,道:「再吃就更成大胖子了。」

  何子佩也好笑,點了點她的臉頰道:「我們寶璐竟然知道拿茱萸與螃蟹龍蝦炒,可見以後廚藝會很好。」

  黎寶璐立即閉緊嘴巴,她忘了她只有三歲了。

  何子佩以為她是害羞了,並不在意,轉頭看顧景雲時不由眉頭一皺,心疼的問道:「怎麼臉色這麼白?可是吹風受寒了?」

  顧景雲沉靜的搖頭,道:「我無事,舅母,我先回去看書了。」

  黎寶璐就忍不住開口告狀道:「景雲哥哥被張大叔欺負了,他可壞了,景雲哥哥那麼小,他那麼大,竟然大巴掌就拍景雲哥哥的肩膀,差點把景雲哥哥給拍倒。」

  何子佩不悅的蹙眉,秦信芳也走了出來,皺眉拉過顧景雲,輕柔的捏了捏他的肩膀問:「疼嗎?」

  顧景雲臉色微紅,暗暗瞪了黎寶璐一眼後搖頭。

  黎寶璐無視他,直接代他回答,「可疼可疼了,景雲哥哥臉都疼得白了。」

  正鬆開手的秦信芳手一頓,伸手將他抱起來就往屋裡去,對何子佩道:「去燒些熱水,我給他看看。」

  顧景雲臉都燒了起來,他自會走路後就不喜歡人抱著了,沒想到都五歲了竟然還叫舅舅抱進屋。

  黎寶璐卻不覺得有什麼,屁顛屁顛的跟在後面進屋。

  秦信芳沒攔著,顧景雲卻瞪了她好幾眼,黎寶璐全都當看不見。

  會哭的孩子有奶喝,顧景雲不過五歲的小屁孩,家裡的大人卻把他當大人一樣對待,不就因為他太過早熟持重嗎?

  可小孩就應該有小孩的樣子,開開心心的才對,那麼早熟幹什麼呢?

  才五歲就跟小大人一樣,那到了二十豈不變成了小老頭?

  她可不要跟個「老頭」一起過一輩子,還是正常的人生最美好。

  秦信芳無視顧景雲的反抗,當著黎寶璐的面把他給剝了,待看到他肩膀上的青印時臉都黑了。

  黎寶璐也沒想到這麼嚴重,一下就收了笑臉,心中的怒火怎麼也收不住。

  顧景雲卻覺得還好,在羞臊過後就面色平靜的讓舅舅給他熱敷,然後擦藥酒。

  秦信芳臉色只是冷了一下就又恢復了笑瞇瞇的模樣,他給外甥揉開了藥酒,無視他忍痛扭曲的小臉,拍了拍他受傷的肩膀道:「下次再有這樣的事記得告訴大人,不許再自己藏著,這次若不是寶璐說出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

  顧景雲垂眸不說話。

  秦信芳就頗為無奈。

  顧景雲早就會自理了,洗澡自己洗,穿衣吃飯也都能自己來,所以除非受傷能從外表看出來,否則他們不會知道他是否被欺負。

  上次一群大孩子堵住他打了一頓,他一言不發的回家,若不是他後來挑撥得那群孩子又打了一架,還害得好幾個孩子頭破血流差點沒命,家長找上門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家外甥被人揍過。

  秦信芳覺得養個孩子好累,再看一旁正襟危坐乖乖巧巧的黎寶璐,他更累了,為什麼外甥就不能像寶璐一樣?

  果然還是女孩比男孩子好呀!

  秦信芳心累的揉了揉顧景雲的腦袋,「你好好休息一會兒,吃晚飯時再叫你。」

  轉頭對著黎寶璐時則笑瞇瞇的,「寶璐,你幫著舅舅看好哥哥,不許他看書,也不許他跑出去知道嗎?」

  他怕呀,他怕外甥轉身就去欺負張大錘家的幾個小子。

  黎寶璐狠狠地點頭,拍著胸脯保證道:「舅舅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景雲哥哥的。」

  秦信芳笑瞇瞇的揉著她的腦袋道:「別叫景雲哥哥了,以後就叫哥哥吧,這個更親近些。」

  黎寶璐糾結起來,可顧景雲不是她親哥,是她的未婚夫呀,叫哥哥以後改不過來怎麼辦?

  顧景雲也一臉嫌棄,「不要,我才不要叫她妹妹呢。」

  說罷眼睛更嫌棄的看黎寶璐,勉為其難的道:「你就叫我雲哥哥吧。」

  黎寶璐:……

  秦信芳:……外甥,你確定你不是在調情?

  顧景雲卻是滿臉嚴肅,顯然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並不像兩個心思複雜的人那樣齷蹉。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0 09:40 AM

第19章 往事

  家裡的孩子被外人欺負了,秦信芳自然不能這麼算了,但他也沒說自己要怎麼報復回去,只是嚴令黎寶璐看緊了顧景雲,不許他出門。

  顯然上次顧景雲挑起村裡孩子大戰的事依然讓他心有餘悸。

  那次鬥毆差點死了三個小孩,還是秦信芳出面請了黎博來治療才保住他們的小命,也是那一次之後秦信芳才發現外甥性格上的缺陷。

  而顧景雲經此一事後揚名一村,不僅小孩,便是大人也不敢輕易招惹他。

  沒辦法,這孩子太狠了,又太聰明,得罪了他,家裡出事了他們都不知道緣由,這次要不是鬧得太嚴重,大人們揪了孩子們一起審問,他們都不知道幕後推手是顧景雲。

  偏他們怒氣沖沖的找上門時這孩子還一臉平靜的道:「人死了嗎?死了我便去與他們燒香,讓他們在地下好團聚!」

  會被流放到此的人都不是什麼善茬,就是最手無縛雞之力的秦信芳都是笑裡藏刀的人物,但那一刻,大人都被顧景雲臉上的冷漠給鎮住了,他是真的不在意那幾條人命的,於他來說,死了便是死了!

  秦信芳也被外甥嚇了一跳,自那以後他就開始寫信給好友,讓他多寄些佛經道文來,好讓外甥修身養性。對顧景雲的教育生活更加關心,恨不得把人掛在褲腰帶上帶著。

  黎寶璐的到來直接減輕了秦信芳的工作量。

  他沒想到這個三歲的小娃娃竟然比顧景雲還要懂事,這種懂事是建立在世俗所認可的道德觀上的,而且顧景雲願意接受黎寶璐,只這一點就值得秦信芳倚重黎寶璐。

  為了不讓顧景雲再做出偏激的事,秦信芳將看守顧景雲這一艱巨的任務交給了黎寶璐。

  得了吩咐的黎寶璐就撐著下巴認真的看著顧景雲。

  顧景雲正坐在床頭發呆,察覺到黎寶璐的目光,眉頭不由一蹙,問道:「看什麼?」

  「舅舅說讓我看住你,不許你出門找張大叔報復,」黎寶璐雙眼亮晶晶的問道:「你這麼厲害呀,張大叔這麼大塊都怕你?」

  顧景雲嗤笑一聲,不屑道:「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有何用?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可張大叔一巴掌就把你拍疼了,他要是再用點力你暈過去了怎麼辦?」憑你有再多的智慧也沒用,黎寶璐在心中默默的道:這就是一力降十會來了。

  顧景雲臉上表情一滯,歪著頭認真思索起來。

  他以前一直被人欺負不就是因為他身體弱打不過他們嗎?

  他縱然可以事後報復回去,但十次裡有九次他們並不知道是他所為,雖然用智商碾壓他們很爽,可是只要想到是他先被欺負才打回去就不爽,何況他每次都被揍,怎麼避也避不過,要是他身體好一點就好了……

  顧景雲惋惜的看著自己的小胳膊。

  黎寶璐見他聽進去了就鬆了一口氣,她就怕顧景雲倚仗自己智商高無所顧忌,到最後吃虧的還是他自己。

  張大錘以大欺小固然可恨,可這裡面也有顧景雲的原因在,秦舅舅說那三個鬥毆差點死去的孩子其中有一個就是張大錘家的,至今還待在家裡養傷呢。

  那件事已過去兩個多月,但顧景雲還是為此吃了虧,還是在看起來最粗笨的張大錘身上,所以黎寶璐才拐彎抹角的勸他不要因為自個智商高就目空一切,人家沒腦子有武力,大手直接拍死你,你有再多的智慧也沒用。

  黎寶璐看了床上的顧景雲一眼,心中憂慮,不過顧景雲的身體實在是太不好了。

  好像她的胳膊腿都比他的大呢!

  這妥妥就是被人欺負的節奏啊!

  到底是自己的未婚夫,黎寶璐覺得她得為了他做點什麼,除了監督他鍛煉身體,多吃多睡外就是倚仗外力了。

  畢竟他的底子擺在那裡,只怕再養也好不到哪裡去,頂天了比普通人好一點,所以武力方面還得看她呀。

  黎寶璐眼睛亮晶晶的,摩拳擦掌的問顧景雲,「景雲哥哥,這世上有沒有武功啊?」

  顧景雲思緒被她打斷倒也不惱,只是淡淡地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想學!」

  顧景雲挑明,道:「我們村共有十九戶人家,除了我們家還有三戶是犯官,下剩的十五戶則各式各樣的人都有,比如張大錘,他以前是土匪,而在做土匪之前是佃農,種地一把好手,我們村地種得最好的就是他。」

  「他沒什麼功夫,不過會幾招把式,能當上山寨的二把手全靠一身蠻力。」顧景雲顯然被秦信芳科普過,對村中罪民的身份瞭如指掌。

  黎寶璐的八卦之心被挑起,好奇的問道:「秦舅舅說張大錘家有八個孩子,他媳婦這麼能生?」

  顧景雲無語的道:「你聽誰說那八個孩子是他的?」顧景雲道:「他沒有孩子,都未成親過呢,那八個都是他拜把子兄弟的孩子。」

  顧景雲嘴角掛著笑道:「這在村裡也不是秘密,張大錘雖當了土匪手上卻沒有人命,所以朝廷剿匪後他所有兄弟都被砍了,只他被判了流放。山寨裡的孩子再無辜也無辜不到哪兒去,何況當時最大的已有十歲,都開始拎著刀下山搶東西了。幾個孩子都說張大郎手上其實是有人命的……總之張大錘要是不認下他們,這幾個孩子也是要被流放到其他地方的,且因為罪行不一,流放的地域也不一樣。」

  「一個孩子上路只怕還沒到地方就死了,所以張大錘乾脆與縣令說他們都是他的孩子,既然是一家人,自然要流放在一處,縣令就以張大錘的罪名量刑把他們全送來瓊州府了。」顧景雲冷笑,「只可惜便是流放了也改不掉骨子裡的血,他們家光孩子就有八個,抱團起來村裡誰都不敢惹他們,出去趕海時直接搶現成的東西,壓著村裡的孩子都要叫他們老大,誰若是不服便揍誰。以後你見著他們躲遠一些,我與他們結下了死仇,見面只有戰沒有和的。」

  黎寶璐:……這是一群孩子嗎?為什麼那麼凶殘?

  「除了張大錘會點腿腳功夫外便只有村西的白一堂和村東的花無言了。」顧景雲皺眉道:「花無言不是什麼好人,舅舅說他是採花大盜,這樣的人合該判斬立決才是,只不知他走了誰的門道該判了流放。以後你見了他躲遠些。」

  「至於白一堂,他雖然也不是什麼好人,卻比其他人強一些,他的罪名是偷盜,不過據他說是劫富濟貧,」顧景雲含了些笑意道:「此人脾性還行,你要想學功夫就找他吧,不過得瞞著舅舅舅母。」

  黎寶璐立即肯定顧景雲與白一堂相處得還不錯,至少是有私交的,不然不會這麼評價白一堂,「他能不能飛?」

  「能,」顧景雲枕著手望著頭上的帳子道:「藉著石頭或樹枝騰移,快時極快,不過,」顧景雲皺眉看向胖墩墩的黎寶璐,猶豫道:「你這麼胖只怕飛不起來。」

  黎寶璐:「……我這不是胖,是健康!」

  顧景雲看著她不說話。

  黎寶璐就咬了下嘴唇,哼哼道:「我會減肥的。」

  顧景雲這才滿意,獎勵般的挪了個位置給她,「過來躺著吧。」

  又不能出去,又不能看書,除了說話還能幹什麼?

  不過這是顧景雲有史以來說話最多的一次,心裡隱隱有些興奮。

  跟舅舅他們說的都是正事,外面的同齡人不是太蠢就是沒有共同話題,有共同話題的一見面就打架,哪裡有黎寶璐好。

  人雖然小點,但好像不管他說什麼她都能聽懂,嗯,聰明的這點像他,而且她還乖巧聽話,嘴巴還緊,只要保證了不告訴大人她就不會說。

  顧景雲第一次有了可以說心裡話的小夥伴,話匣子一下沒剎住。

  曾經做過教師的黎寶璐對這種狀況最熟悉不過了,只要加以引導一下,孩子的心聲就出來了。

  所以黎寶璐就側躺著面向顧景雲問,「舅舅說張大叔欺負你是因為他家的大郎被你欺負了?他不是小土匪嗎,這麼厲害還能被你欺負?」

  顧景雲不屑道:「他比他養父還不帶腦子,說我欺負他卻是太高估他自個了。」

  黎寶璐蹙眉,並不喜歡顧景雲這個語氣,好似不是在說人,而是在說一條狗似的。

  顧景雲還真是在說狗,他道:「他都十四了,別說是在罪村,便是在外面也算是成人了,他卻就愛在孩子中稱王稱霸,帶著他家的孩子專門守在海灘上搶人挖到撿到的海貨,把村裡其他孩子得罪的死死的。」

  「這些事本不與我相干,我本也不會管,但他出生時就沒帶腦子,村裡其他孩子合謀要教訓他,自己不敢出面卻算計了我,打算借舅舅的手打壓張大錘家的孩子,」顧景雲冷笑道:「他們以為我不過是五歲的孩子,被打了也只會哭,不動腦子?」

  黎寶璐卻心中一凜,忍不住抓了顧景雲的手,既然是想借秦舅舅的手除了張大郎,那就不會只是打顧景雲一頓,情況只怕比她想的還要凶險。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0 11:57 AM

第20章 心悅

  顧景雲看了眼被黎寶璐抓在小手裡的手,心中不由一暖,這些事他從未告訴過別人,便是舅舅和舅母也不說。

  一來他不想他們擔憂,二來他認為這是他們之間的事,不用大人介入,所以就默認了那些孩子的說辭,讓大人們都以為他是因為積怨已久突然爆發才設計了他們。

  但只有他知道不是。

  以前他再討厭他們也不會害他們性命,因為他只是被搶東西,被推倒在地,或是被拍一下腦袋,被捶一下背,他雖然厭惡他們,卻還不至於想要殺他們。

  但那一次他們卻是在用他的性命在設計舅舅,顧景雲從不是善男,既然他們不把他的命當回事,他自然也不會多重視他們的性命。

  「他們怎麼算計你了?」

  「舅舅與里長關係不錯,榮環與關略使了人到張家幾個孩子面前挑撥,讓他們認為舅舅要把持村子裡的海灘,以後出海趕海都要交一成的收成。」

  黎寶璐瞪大了眼睛,問道:「這麼胡扯,他們竟然也相信了?」

  顧景雲就笑了,「這如何是胡扯?在其他罪村這樣的事都是常見的,里長也的確與舅舅提過這事,不過被舅舅勸住了,別說張家的幾個孩子又蠢又衝動,便是大人聽了只怕也要生疑的。」

  顧景雲冷笑道:「榮環和關略趁此機會給張大郎獻計,說只要報復我一頓,讓舅舅看到他們的力量就不敢再與里長勾結了。」

  顧景雲很少出門,但凡出門也多半有大人跟在身邊,所以張大郎想堵住顧景雲實在是太難了。

  但顧景雲的運氣就是這麼差,那天他不過是心情煩悶,順腳走出了家門,誰知道一拐彎就被一群孩子給堵住了。

  張大郎不是多有智商的人,他本就被挑撥得滿心恨意,又一直找不到機會出手,早窩了一肚子火了,見到顧景雲時就沒把握好分寸,一腳就把顧景雲給踢飛了。

  好在顧景雲不蠢,他飛出去順勢滾了滾,顧不得胸口生悶,爬起來就跑,這徹底激怒了張大郎,大手一揮,他的弟弟們呼啦一下就衝上去要揍顧景雲……

  顧景雲身體素質擺在那兒,即便因為生命受到威脅超常發揮了,他也沒躲過他們的拳打腳踢。

  可他比一般人強在於他一直保持頭腦冷靜,五歲的孩子不慌不忙,順著他們毆打的力道滾到了記憶中的石頭邊,第一次伸手反抗推開了揍他的人,身子一轉就鑽到了石頭縫裡。

  他來過這兒,曾經因為好奇還特意帶著火把鑽進去過,他記憶超群,走過一遍就不會忘,所以即使眼下黑乎乎的,他也能找到另一個出口。

  這堆石頭天然立於此,後面便是小丘陵,連著村口的那座大山,但石頭縫的另一道出口卻是在小丘陵之後,後半截是人工挖掘的。

  顧景雲特意研究過這道地道,知道那僅容一小兒經過的石頭縫是經年自然形成的,但後面連接的丘陵地道卻是人工挖掘的,他不確定張大郎他們是否知道這點,所以幾乎是不帶停歇的往外爬,一爬出去就迂迴跑回村裡,害怕被堵住,他還偷偷溜到秦家的後門處,眼見四周無人才翹了石頭拿鑰匙開了後門進去。

  那會兒他全身都疼,那種臨近死亡的感受還停留在心間,他深切的認知到如果不是他鑽進了石頭縫,他一定會被張大郎他們打死的!

  被人欺負了不報復回去壓根不是顧景雲的作為,但他一向恩怨分明,既然要報復那自然要先量好刑。

  首要一點便是要弄清緣由,張大郎為什麼要揍他!

  以前張大郎也欺負他,但那多是一種看不慣和嫉妒的欺負,並不會如此激烈,這一次張大郎是想置他於死地的

  榮環和關略一個十二歲,一個十歲,行事並不周密,顧景雲用幾顆糖就從村裡其他孩子那裡問出了些端倪,再加上他的推測,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就被他知道得差不多了。

  他又不是縣令,並不用證據,他只要知道事情因何而起,各人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便成。

  那幾天顧景雲下午根本不看書,關在書房裡計劃了一下,依然是拿了幾顆糖悄悄找了幾個多嘴又貪吃的小孩,扮幼稚的跟他們玩了半個下午,沒過幾天榮環和關略就帶著人跟張大郎及其兄弟手下對抗起來了。

  顧景雲只不過是將他們的計劃變了個樣還回去了,他告訴與榮環較為親近的兩個小孩,張大郎已經知道他們的計劃了,因此才故意放他走,現在張大郎沒動作是要計劃收拾他們呢。

  轉身卻告訴與張家較親近的幾個孩子道:打他是榮環和關略的陰謀,要是他被打出個好歹來,他舅舅不會放過張家人的。

  大家都知道秦信芳最疼他這個外甥,也知道秦信芳上面有人,里長很給他面子,想要對付一戶罪民最容易不過。

  顧景雲說起這些來眼睛亮晶晶的,黎寶璐卻是聽得一愣一愣的。

  顧景雲很滿意她的表情,繼續道:「榮環和關略畢竟小,沉不住氣,加上他們恐懼害怕張大郎,在聽說張大郎在計劃對付他們時他們就慌了,自然不會再去分辨消息的真偽。」

  「而張大郎更蠢,榮環他們說什麼他信什麼,輪到我時,自然也是我傳什麼話他就信什麼,兩邊的矛盾與懷疑就越來越大,我再在後面輕輕一推他們就打起來了。」顧景雲惋惜道:「只可惜張大錘丟三落四,中途回家拿東西正好碰見他們鬥毆,不然他們三個必死無疑。」

  顧景雲是真的惋惜,不過運氣也是命,誰叫他們運氣好呢?

  黎寶璐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冒上來,凍得她生生打了個寒顫。

  顧景雲察覺了,鬆開她握著的手,笑問,「怎麼,覺得我很恐怖嗎?」

  黎寶璐搖頭,扯過他的手掰手指,聲音沉悶的問道:「你怎麼不告訴舅舅和舅母?他們知道了一定會幫你出頭的,何必要自己生受著?」

  顧景雲聽了嘴角一挑,眼裡有了暖意,任由黎寶璐抓著他的手掰著玩,他語帶驕傲的道:「只有沒本事的孩子才會跟大人告狀,我能自己解決的事為何還要勞煩舅舅與舅母呢?」

  可那畢竟是人命,但對著顧景雲的眼睛,這句話黎寶璐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們的命是命,難道顧景雲的就不是嗎?

  是他們先枉顧顧景雲的性命的,他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憑什麼村裡的人卻一味的指責顧景雲心狠手辣?

  黎寶璐並不覺得顧景雲恐怖,只是覺得這孩子變態了,卻是被現實逼的。

  她無法想像一個五歲的孩子面對圍毆時是如何的恐懼,顧景雲心性成熟,智商超群,心理素質過關加上熟知地形才逃了出來,可這幾點他只要缺了一條,這世上或許就不再有顧景雲這個人了。

  黎寶璐每想到此處就覺得心尖一痛,她又怎麼會去恐懼他呢?

  不過孩子還是應該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才好,黎寶璐決定以後要更疼顧景雲,起碼得把他已變態的心理給扭過來。

  黎寶璐不拿異樣的目光看他,這讓顧景雲很高興。

  自出事以後,村裡的人看他就像看小怪物,就連舅舅和舅母都滿眼歉疚,憐惜和擔憂的看著他。

  他知道,在他們的心裡他是不健全的,但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他不過是做了他們做過的事罷了。

  只不過他比他們更聰明,設計得更周密罷了。

  顧景雲得意洋洋的問黎寶璐,「你覺得我厲害嗎?」

  黎寶璐心悅誠服的點頭,「厲害!」便是以她的心智也做不到這些啊。

  「可這樣的事情可一不可二,」黎寶璐道:「為了這等人卻要弄髒你的手不值得。」

  見顧景雲不以為然,她就道:「你看,明明是他們先欺負的你,你不過是以牙還牙的報復回去,按說該是你佔理才對,可你看現在村子裡誰把你當無辜?人人都避你如蛇蠍,好像你才是罪魁禍首似的。」

  「可明明你才是受了最大委屈的,為什麼最後罪名還是你背了呢?」黎寶璐慢慢的引導他道:「你那麼聰明,難道就想不出既有利於你又能報復回去的法子了嗎?」

  顧景雲就蹙眉道:「他們不理我便不理我,我還樂得清淨自在呢。」

  「這是在罪村,只有十來戶人家,舅舅又得勢,你當然可以不介意,可到了外面我們也可以這樣嗎?」

  顧景雲就皺著眉頭思索。

  黎寶璐就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笑嘻嘻的道:「想事情便想事情,別皺著眉頭,萬一變小老頭了怎麼辦?」

  這孩子才五歲呢,也不知道跟誰學的,她可不要嫁一個滿額頭都是褶子的丈夫。

  顧景雲就拍開她的手,道:「好像自你來我家後我每天都有想不完的問題,真是麻煩,早知道就不定親了。」

  顧景雲雖是抱怨,卻很喜歡這樣的生活,至少現在有人能陪他正常的說話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0 01:08 PM

第21章 鍛煉

  黎寶璐踢開被子翻了一個身,迷迷濛濛的睜開眼睛看了對面一眼又閉上,唰的一下再次睜開,對面的小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顧景雲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她扭頭看向窗外,天色微亮,卻無晨光,顯然時間還早,還沒到他們起床的時間。

  黎寶璐掀開小被子爬下床,蹬蹬的朝外跑,一出門就看到顧景雲正半蹲在地上像貓一樣搖來晃去,黎寶璐好奇的問道:「你在幹嘛?」

  顧景雲嚇了一跳,回頭看到黎寶璐,直接雙手成爪,衝她「嗷嗚」一聲。

  黎寶璐被逗得哈哈大笑,非常捧場的鼓掌,「好可愛,不過你大早上的不睡覺爬起來就是為了學貓叫?」

  顧景雲臉一黑,直起身子認真的與她道:「這不是貓,是虎,我在學五禽戲!」

  黎寶璐一愣,不由撓了撓腦袋,顧景雲就以為她不知何為五禽戲,就解釋道:「五禽戲乃神醫華佗所創,可健身強體,你不是說我身體弱嗎,那我便練五禽戲,一年不成就練五年,五年不行就練十年,總會有效果的。」

  黎寶璐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沒想到顧景雲這麼有毅力,小胖丁一擼袖子道:「那我陪你一起練!」

  顧景雲看了眼她的小胳膊小腿,贊同的道:「也好,你太胖了,若是不運動以後只怕要變成小胖子的。」

  黎寶璐:「……」

  顧景雲是在書房裡找到五禽戲的圖冊的,就照著圖冊來練。他過目不忘,對於動作的記憶也是一樣,做出來的動作標準得像圖中所化一樣。

  相比之下,學他動作的黎寶璐就要差得多,不是肩膀太塌,便是腳放得太低,氣得顧景雲總是停下動作來糾正他。

  「可我就是覺得那樣才舒服,」黎寶璐嘟囔道:「大致正確便成了,慢慢糾正嘛,,哪能一下子就學標準的?」

  「動作不標準怎麼會有效果?」顧景雲嚴肅的道:「我也是第一次做動作,我就能做標準。」

  黎寶璐立時氣呼呼的問,「你是人嗎?」

  顧景雲抬高了下巴道:「你要是認我是神我也沒意見,不過在此之前你還是得把動作做對來,再做錯我就拿戒尺打你了哦。」

  黎寶璐悲憤的學虎搖頭擺尾,猛的回過頭衝他「嗷嗚」的一聲,眼神凶狠得想把他撕掉。

  顧景雲冷冷地指出她的錯誤,「頭轉得太過了,重來!」

  黎寶璐兩眼是淚的看著他,她要累死了有木有?

  一聲輕笑在耳邊響起,黎寶璐就著猛虎的姿勢轉頭去看,就看到秦信芳正站在廊下笑盈盈的看他們。

  黎寶璐立即高興的蹦起來叫道:「舅舅,我們在學五禽戲,你會不會?教我們好不好?」

  長輩到底比小孩耐心些,由他來教肯定要比受顧景雲磋磨要好很多。

  秦信芳揉了揉黎寶璐的小腦袋,笑道:「寶璐跳得很好,動作沒錯,多學學動物的神韻便可,舅舅並沒有什麼教你的。」

  「反倒是景雲要重新學習,」秦信芳道:「你只學了其形,並不解其中意,練了並沒有多少好處。」

  顧景雲不服氣,「明明我的動作比寶璐的要標準。」

  秦信芳笑道:「盡信書不如無書。」

  他牽了顧景雲回屋,邊替他擦汗邊道:「五禽戲外動內靜,動靜具備,乃內外兼練的氣功功法,但百人練就有百種五禽戲,因為人與人不同,練出來的五禽戲自然也不可能相同。」

  「你不必非要與書本上的一模一樣,大動作不變,細節處則要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比如寶璐剛才練的,你覺得她蹲得太低,但那個角度於她來說卻是最好的,她的身體達到極限,身心放鬆,一呼一吸之間便是鍛煉了。」秦信芳拍了拍他的腦袋道:「你今天出了一身的汗,不能再練,明日舅舅來帶你。」

  又轉頭對黎寶璐道:「你今天練得很好,明日就照著這個,練的時候只需注意全身放鬆,意守丹田,呼吸均勻,在腦海中想拿五禽的樣子,無務必要做到神形俱似就行了。」

  黎寶璐連連點頭,她沒想到她還有超越顧景雲的地方,心裡高興得不要不要的。

  她決定了,以後要著重發展體育科目,做到力壓顧景雲,有一天真被顧景雲欺負了,她也有鎮壓對方的能力在。

  秦信芳伺候完外甥就又端來一盆水要伺候黎寶璐。

  黎寶璐就扭開身,堅持自己洗臉擦手。

  秦信芳有些惋惜,外甥很懂事,幾乎不用他插手他生活中的事,好容易來了個更小的,結果還是那麼懂事,也不知何時才可以讓他過一把父親癮。

  洗漱完畢,秦信芳一左一右的帶了兩小去用早飯。

  何子佩早上煮了粥,蒸了一籠小饅頭,桌上炒了一盤小魚仔和一碟子醃菜。

  顧景雲看了那碟醃菜好幾眼,何子佩見了就笑道:「這是你張大叔早上送來的,說昨兒不小心拍傷了你,送兩缸醃菜來賠禮。」

  秦信芳滿意的點頭,「算他還知禮。」

  顧景雲&黎寶璐:打死他們都不相信張大錘是會主動賠禮道歉的人。

  但兩位大人都沒有詳細解釋的打算,倆小孩也只能不問,不過由此可見秦舅舅的能量。

  不吵不鬧的讓張大錘服軟道歉,這可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

  顧景雲嘗到了甜頭,眼珠子微轉,黎寶璐就在桌子底下踩了踩他的腳,示意他老實點,別總想著出去禍害人。

  顧景雲瞥了她一眼,拿筷子給她夾了一個小饅頭,「多吃點。」最好長成一個大胖子。

  何子佩和秦信芳不知道外甥的心理活動,見此都很高興,兩個孩子感情好真是再好不過了。

  黎寶璐笨拙的夾起小饅頭「啊嗚」一下就咬了三分之一,不一會兒就一人幹掉了三個小饅頭和一碗粥,摸摸肚子後她覺得她還能再吃一些。

  何子佩滿臉的笑意,私下與秦信芳道:「有寶璐在,你們爺倆的胃口也好了許多,今天景雲吃了整整一碗粥呢。」平時能吃半碗就不錯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0 01:09 PM

第22章 外交

  張大郎得知義父給秦家送了兩缸醃菜去,立時恨得牙癢癢,發狠道:「等我好了……」

  「等你好了也不許去招惹秦家的人。」張大妹接口道,將手上疊好的衣服給他扔在床上,冷著臉道:「你明知秦家與里長關係好,何苦還去招惹他們?」

  張大郎皺著眉頭看這個義妹。

  張大妹一點好臉色也沒給他,冷冷的道:「你以為義父為什麼給秦家送醃菜?全是為了你,你是手上有人命的人,能跟著義父流放在這兒,還是那縣太爺心軟,念我們從小在匪窩裡長大的緣故,換一個人,殺了你都是輕的,所以你消停些吧。」

  張大郎大怒,「我這是為誰?還不是為了讓你們吃好喝好!」

  「那我們吃好喝好了嗎?」張大妹一點也不客氣的問道:「你把全村的小孩都搶了,也不過是多了那幾袋海貨,換不來多少糧食,反而把全村的人都得罪了。秦家既不出海也不趕海,這事跟他們什麼相干,你怎麼就去堵秦家那小病秧子?那病秧子說的並沒有錯,你這是被人算計了還替人數錢了,你就不能帶點腦子?」

  張大妹眼圈微紅,哽咽道:「義父一人養我們八個本來就艱難,你還一個勁兒的給他找麻煩,是嫌我們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嗎?」

  張大郎鐵青著臉不說話。

  「以後你離秦家那病秧子遠一些,他們家不是我們能得罪的起的,也幸虧他們心胸夠寬,不然就憑你做的那些事,別說弄死你,只怕弄死我們八個都不夠給那病秧子賠罪的。」

  張大郎胸口急劇起伏,眼中閃過紅光。

  張大妹見了心微堵,知道這人是鑽了牛角尖,只怕不會想通了。

  張大妹的年紀僅次於張大郎,被判流放時都八歲了。

  因為是女孩,她爹擔心她在山寨裡吃虧,從小就教她看人,什麼樣的人可以利用,什麼樣的人可以親近,什麼樣的人要遠遠的避著,甚至以後要找個什麼樣的丈夫都教她了。

  所以論智商世故,她是張家最強的一個。

  在她看來秦家的確算不錯的人家了,人家有錢有權——錢從京城源源不斷的送來,權在於跟村子裡最大的官兒里長交好,可他們卻從不仗勢欺人,村子裡誰家有難了還會伸手幫扶一下。

  唯一的獨苗苗被堵住毆打,換做別人家,比如他們家,只怕會把對方給生撕了,但秦家只讓他們道歉,還負責了他們的醫藥費。

  要她說,讓張大郎傷重不治算了,活著盡給他們找麻煩。

  但想到他們一路不易,張大郎雖然有各種缺點,對他們幾個義弟義妹卻是好的,她只能壓下心中的想法,盡心盡力的給他熬藥。

  張大妹心裡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約束好家裡人,不許他們再去招惹秦家的病秧子。

  但此時,張家最小的兩個孩子張二妹和張六郎正拿著棍子埋伏在秦家門外,只等顧景雲出來就揍他!

  竟然敢搶他們家的醃菜,忘了他們家是什麼出身了嗎?

  從來只有他們搶別人的,還未見過別人搶他們的!

  黎寶璐趴在牆壁上認真的看著藏在下面草叢裡的人,扭頭看了眼坐在石凳上認真看書的顧景雲,她抿了抿嘴,扣了牆上的小石子朝他們身上丟去。

  倆孩子突然遭受襲擊,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驚惶的抬頭看向牆上的黎寶璐。

  黎寶璐衝他們一笑,壓低了聲音問:「你們在這兒幹嘛?」

  兩個孩子見她沒有大喊大叫,心內一鬆,立即虎著臉凶她道:「不許出聲,不然我們揍你。」

  果然熊孩子!

  黎寶璐伸手拽下腰間的荷包,從裡面掏出兩顆糖來惋惜的道:「本來還想給你們糖吃的,但你們這麼凶,我就不給你們了。」

  兩個孩子一怔,看著她手裡的糖怎麼也移不開眼睛。他們是吃過甜滋滋的糖的,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他們的親生父親還在……

  倆孩子不停的嚥口水,眼睛黏在黎寶璐的手上不動了,最後還是年紀較大的張六郎與黎寶璐開口道:「你把糖給我們,以後我們就不揍你了。」

  黎寶璐搖頭,道:「景雲哥哥會保護我的,你們打不著我,而且動不動就打人,是壞孩子,我不跟你們玩。」

  不跟你們玩,自然不給你們糖!

  張六郎抓狂,吼道:「那個病秧子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怎麼可能保護你?你給不給,不給我以後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黎寶璐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就把其中一顆給塞自個嘴裡了,默默的當著他們的面吃掉。

  張六郎和張二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黎寶璐心中冷笑,我一個大人還治不了你們兩個小屁孩?

  張六郎氣得眼睛都紅了,卻不敢再放狠話,生怕她把另一顆糖也給吃了。

  張二妹眼珠子轉了轉,無師自通的哄黎寶璐,「小妹妹,你長得真漂亮,你能不能把另一顆糖給我吃?」

  「不可以,不過你要是告訴我你們在這裡幹什麼,我或許會給你。」

  張二妹笑道:「我們在這裡抓蛐蛐,你喜歡鬥蛐蛐嗎?我們送你一隻好不好?」

  黎寶璐搖頭,看著她手裡的棍子道:「抓蛐蛐要拿那麼大的棍子嗎?你不說實話,舅舅說撒謊不是好孩子,壞孩子沒糖吃!」

  張二妹呆呆的道:「我說了實話就有糖吃了嗎?」

  黎寶璐認真的點頭,道:「我說話算話,舅舅說,不守承諾的孩子也不是好孩子,沒糖吃。」

  張六郎阻止不及,張二妹已經喊道:「我們在這裡等病秧子,他一出來我們就打他!」

  「你們為什麼打他?」黎寶璐皺眉,顧景雲那麼小的孩子就這麼招人恨?

  張六郎見秘密被識破,自然也不遮掩了,非常牛氣的道:「你們秦家人都不是好東西,搶了我家的醃菜!」

  「那醃菜是張大叔主動送來的,可不是我家搶的。」

  「你胡說,」張六郎瞪著眼睛道:「我爹不會把醃菜給你們的,肯定是你們欺負他了,他才給的。」

  「是真的,」黎寶璐特真誠的與他們道:「張大叔知道了之前你們打景雲哥哥的事,覺得是你們做得不對,這才想準備些東西給我家賠禮道歉,但你們家沒什麼好東西,只好扛了兩缸醃菜來,你不信就回去問張大叔,他送來的時候我舅母是不是還推著不要,是他二話不說放下就走的。」

  可不是放下就走嗎?他怕待久了會收不住手上的拳頭,衝進去找秦信芳打架。

  黎寶璐把倆孩子哄得一愣一愣的,最後還歎息一聲道:「算了,我們兩家結怨,說再多你們也不相信。」

  她掏出一張帕子包住那顆糖給張二妹扔下去,道:「糖給你,不過帕子你得洗乾淨了還我。」

  張二妹衝上去撿起帕子,展開一看,裡面正躺著一顆褐色的糖塊,她眼疾手快的放進嘴裡咬了一大半,這才把剩下的塞進張六郎的嘴裡。

  張六郎張大了嘴巴,沒想到他們說了要埋伏病秧子黎寶璐還會把糖給他們,一時擰著眉思索。

  黎寶璐趴在牆頭與他們道:「小姐姐說了實話,雖然打人不對,但我依然要信守承諾,糖給你。不過你們可不許再欺負景雲哥哥了,不然我不會跟你們一起玩的!」

  張二妹猶豫道:「跟你玩有糖吃嗎?」

  黎寶璐天真的笑道:「我們是朋友的話,我會跟你們分享我的好東西的……」

  張二妹和張六郎對視一眼,眼巴巴的看著黎寶璐消失在牆頭。

  黎寶璐小心翼翼的從木梯上爬下來,與顧景雲炫耀道:「我初步交成了兩個朋友。」

  顧景雲譏笑道:「糖塊的友誼嗎?」

  黎寶璐一點兒也不在意的道:「我又不是要跟他們做同享福,共患難的知交好友,我只要我們出門時他們不會給我們找麻煩就行,反正就幾顆糖而已。」

  「那你打算與誰同享福,共患難?」

  「當然是你啊,」黎寶璐瞪大了眼睛問,「你不跟我同享福,共患難嗎?舅母說我們將來要做夫妻呢!」

  顧景雲嘴角微翹,「不用你患難,你只要跟著我享福便是了,還有,不要與他們走得太近,免得變蠢。」

  好容易有一個能聽得懂自己說話的同齡人,顧景雲不想失去。

  黎寶璐抽出自己的《三字經》,認真的道:「我不笨,才兩天我就把《三字經》裡的字認了三分之二,明天就能認完了。」

  顧景雲淡淡的道:「我三歲時已將四書都粗略的看了一遍。」

  黎寶璐:「……你是人嗎?」

  「謝謝誇獎!」這是顧景雲從黎寶璐那裡學來的應答,直接把黎寶璐噎了半死。

  踱步來考察倆人學習情況的秦信芳悵然的停住腳步,外甥和未來的外甥媳婦臉皮越來越厚了怎麼辦?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0 01:16 PM

第23章 第一步

  黎寶璐用一顆糖打開了與張家孩子的外交,從此她的課餘時間總有一兩刻鐘是與張二妹和張六郎的會晤。

  在此期間,黎寶璐友情贊助了他們四顆糖,一碗酸梅湯,秉持著有來有往的原則,張二妹和張六郎送了黎寶璐不少新鮮的蔬菜和一個大椰子!

  自覺佔了便宜的黎寶璐非常不好意思,於是在某天主動提出教他們認字,並把一臉不情願的顧景雲給拽了出來。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張二妹和張六郎看在黎寶璐的面上不揍顧景雲了,卻也不願意理他,看見他就跟沒看見一樣。

  顧景雲卻比他們還要高傲,在他看來,這倆人光長身高不長腦子,雖然比他大三歲,然而那智商就跟嬰兒差不多,三人不是在一個物種內,實在沒話可說。

  但他們是未婚妻寶璐如今唯一的朋友,自認為開明君子的顧景雲只能勉為其難的出面,但一臉臭色。

  黎寶璐完全不介意他們的狀態,先跟顧景雲介紹她新認識的兩個朋友,「這是二姐姐,這是六哥哥,他們趕海可厲害了,還會進山找野菜,打柴,一天能爬三座山!」

  張二妹和張六郎直覺不太對,但依然驕傲的挺足胸膛,用眼神瞥病秧子的小身板。

  顧景雲個頭雖然比他們矮,但目光輕輕地放在他們身上時倆人就好像被神居高臨下的睥睨。

  這感覺……

  說不出來。

  張二妹還沒啥,張六郎就好像被踩了尾巴一樣炸起來,他最討厭病秧子看人的這種眼神了。

  黎寶璐就在他跳起來之前抓緊介紹顧景雲,「這是景雲哥哥,是我未來的相公!」

  黎寶璐強調的話總算是張六郎冷靜下來,但目光依然兇惡的瞪著顧景雲。

  黎寶璐繼續道:「景雲哥哥很厲害,他雖然才五歲,但已經讀過四書,可以說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以後你們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他!」

  張六郎譏笑問,「他會種地嗎?」

  「不會,」黎寶璐道:「但他知農事,等長大些還能預測天氣,你能嗎?」

  秦舅舅藏書頗豐,那書房裡不僅有天文地理,還有農事方面的書籍。

  其他的於顧景雲來說或許難,看書和理解書本知識於他來說卻是很簡單,她相信假以時日他一定都會懂的。

  黎寶璐信心滿滿,直接把三人扯在一塊兒道:「孔聖人說過,三人行必有我師,我們四個人肯定也可以互為老師,景雲哥哥學識最好,他可以教我們讀書認字,六郎哥哥會挖陷阱打獵,還會趕海,都可以教我們,二姐姐就教我們認野菜好不好?」

  秦家在這個村莊裡就好似被隔離開一樣,秦文茵病得幾乎不出門,何子佩與村子裡每日出門勞作的婦人也不同,她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秦信芳也幾乎不出門!

  秦家的菜園在最後一進的院子裡,又挖有水井,里長每隔幾日就會給秦家送來新鮮的蛋肉,就連大米麵粉之類的都是里長幫忙採買,可見秦家人有多宅。

  顧景雲小朋友從小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難怪小小年紀就變成了宅男。

  他以前還會隔三差五的出門逛逛,到山裡揪揪樹葉,到田里瞄瞄水稻,到海邊逗逗貝殼螃蟹……

  可自從他被圍堵毆打,差點喪命後他就不再獨自出門了,每次都是秦信芳強迫他跟著出門,黎寶璐來了後則換成她打滾耍賴的求外出了。

  這樣的處境很危險,哪怕是前世人與人之間互相戒備的情況下,大家也會下意識的搞好鄰里關係。

  更何況是在抱團的古代?

  秦家不融入村莊,若雙方一直能保持這種平衡的關係還罷,不然就太危險了。

  秦家後頭有人又怎麼樣?京城距離瓊州府十萬八千里,連皇帝都鞭長莫及,更別說其他人了。

  靠人不如靠己,黎寶璐決定以身作則率先帶領顧景雲融入本村孩子中間。

  孩子們混成了一團,秦家自然不會再保持物外的狀態了。

  此事最直接的好處在於,現在黎寶璐拉著顧景雲的小手出來散步時,村裡的孩子不再一看見他們就跑,或者指著他們議論紛紛,而是能夠平常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友好一些的還會沖兩人點頭笑笑,人際關係直接進了一大步。

  顧景雲固執的性格已經初見端倪,但耐不住黎寶璐打滾耍賴的本事一流,她幾乎是把自個的面子放在地上踩,厚著臉皮在五歲的小孩面前又哭又求,還拿出做夢流淚的梗,這才讓顧景雲勉為其難的往前走一步,勉強與張六郎和張二妹接觸。

  黎寶璐知道他雖然是孩子,心防卻很重,何況張家的孩子還曾經那樣傷害他,他願意走出這一步還是因為她的面子足夠大呢。

  所以她分外珍惜這個機會,高度警覺起來,一定不讓他們有機會爭執,務必讓他們都賓至如歸,玩了一次下次還想在一塊兒玩!

  但這是不可能的!

  顧景雲教張六郎和張二妹寫字,簡單的一二三四五……十個數字,張六郎和張二妹別說寫,認都認不全。

  顧景雲耐心教了他們三遍,見他們還是只認得前面的「一二三」三個數字而已,直接扔下手中的棍條,直起身子嘲諷的看著他們道:「這麼簡單的字都學不會,你們還打算學什麼?只怕到老死都學不了幾個字!」

  張二妹羞愧的低下頭,張六郎卻漲紅了臉丟開棍條,怒氣沖沖的瞪著顧景雲,「病秧子,你不想教就直說,用不著拐彎抹角的罵我們笨。」

  顧景雲驚奇的挑眉,「你哪裡看得出我拐彎抹角?我明明就是直言明語!難道非要我把『蠢死了』三個字明確說出來你才聽明白嗎?」

  張六郎口才不行,氣得頭頂冒煙,一跺腳就要動手揍他。

  黎寶璐看見了眼神一冷,衝上去擋在顧景雲身前,直接把張六郎推得後退兩步,大喝一聲道:「別吵了!」

  顧景雲和張六郎對視一眼,皆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黎寶璐深吸一口氣,先指著顧景雲訓起來,「他們是初學,自然慢些,你當世間人都與你一樣是天才?難道他們不是天才就不能讀書科舉做官了嗎?你這一句話就把天下九成的人都給得罪了,除了能逞口舌之快你還得了什麼好處?平白被人記恨罷了。」

  又道:「我知道你,你並不是惱他笨,不過是覺得他不認真,白費了你的用心而已,是不是?」

  不是,顧景雲心道:我就是嫌棄他蠢!蠢得浪費他的心血和時間!

  但看著黎寶璐眼中的警告和哀求,顧景雲只能違心的點頭。

  這讓一直盯著他們看的張六郎和張二妹驚詫起來,兄妹倆對視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撓腦袋。

  好像顧景雲剛開始也挺耐心的,只是他們怎麼學也學不會後才發火的,可他們已經很認真的去記那些字了,記的時候感覺挺簡單的,但再認卻怎麼也認不出了,難道是他們還不夠用心?

  倆人正心存懷疑,黎寶璐轉過身來又罵張六郎,「尊師重道便是不讀書也該知道的,就因為老師說你笨你就要揍老師,誰敢給你這樣的當老師?」

  「老師罵你你就聽著,覺得老師不對你就跟他提意見講道理嘛,他要是不聽才是他的錯,你這樣一言不合就揍人算怎麼回事?」

  張六郎羞愧的低頭,紅著臉小聲道:「他說話太氣人,我又說不過他,可不得揍他?」

  「你揍了他,便是你再有理也會變沒理的,又不是多大事兒!」黎寶璐哼哼道:「總之以後你要是再敢欺負景雲哥哥我就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可你打不過我呀,張六郎動了動嘴唇到底還是沒把心裡話說出口。

  「還有,不許再罵景雲哥哥是病秧子,以後要叫他小先生!」

  張六郎閉緊了嘴巴,用眼神表示反對,張二妹也不再裝啞巴,連連搖頭道:「不行,他比我們還小呢!」

  「那就叫景雲弟弟吧,」黎寶璐很大方的揮手道:「我家景雲是不會介意的。」

  顧景雲站在黎寶璐身後,很想說自己介意。

  他不過是看在黎寶璐的面上出來教他們一次,又不想長久接觸,實在沒必要叫的這麼親密。

  但見她興致勃勃的,他只能壓下到嘴邊的話,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

  黎寶璐只當聽不見,繼續道:「字已經學過了,你們先把今天認得的記下,回去自己溫習。學習要勞逸結合,我們現在去山腳下挖野菜跟挖陷阱打獵吧。」

  張六郎和張二妹精神一振,總算有可以鄙視顧景雲的機會了。

  張六郎拍著胸脯道:「我挖陷阱的本事是跟我二哥學的,其他幾個哥哥都比不上我,十個陷阱裡總有一兩個能抓到獵物,一會兒進山後你們就看好了吧!」

  張二妹也抿嘴笑道:「凡是我們這兒有的野菜我都認識,我家吃的野菜都是我挖的!」

  倆人打定主意要大顯身手,好讓顧景雲拜倒在他們的腳下,所以積極的回家拿工具。

  黎寶璐和顧景雲閒閒的站在路口等他們,等人走遠了她才扭頭看他,「景雲哥哥,別看不起他們,他們雖不識字,卻也有我們學不來,學不會的本事,不信你去且看著吧。」

  顧景雲垂眸思索。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2 11:43 AM

第24章 知己

  四個孩子在山林裡呆了半天,再出來時個個都渾身帶泥,髒兮兮的。

  張六郎和張二妹時常這種狀態,早習慣了,也習慣看彼此這樣髒兮兮的模樣。

  但他們卻是第一次看見顧景雲這樣,之前努力幹活時不覺,此時卻忍不住偷瞄他,心中忍不住想,呀,原來病秧子也和他們一樣的!

  顧景雲絲毫不覺身上有什麼不對,正雙眼亮晶晶的抱著一堆野菜。

  黎寶璐比顧景雲還髒,臉上都是泥,單她卻高興的與張六郎張二妹揮手告別,約定明天下午去看他們今天挖的陷阱。

  顧景雲這次不再反對,還屈尊降貴的沖張六郎點了點頭,算是加入這個約定之中。

  果然,玩耍才是孩子們消除誤會與隔閡的最好方法,黎寶璐在心裡為自己點贊,高興的與顧景雲手拉手回家了。

  何子佩卻傻眼了,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兩個髒兮兮的小孩,這真是她家孩子,不是走錯的?

  秦信芳也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便高興的對兩個孩子揮手道:「餓了吧?今天里長送來了一隻雞,你們舅母給燉了,趕緊去沐浴換衣服,我們就開飯了。」

  顧景雲將懷裡的野菜遞給舅母,邀功般道:「這是我和寶璐挖的,舅母,你煮了吧,晚上我們吃野菜。」

  何子佩看著面前只有一大捧的野菜發愁,只有這麼點可怎麼做呀?

  「放在雞湯裡燙一燙就能吃了,」黎寶璐吸溜了一下口水,道:「舅母,不然等我洗漱好了再做吧。」

  何子佩好笑,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道:「行了,你才多大就想著下廚了,趕緊去洗漱吧,舅母不會糟蹋你們的野菜的。」

  顧景雲放下心來,牽著黎寶璐的小手往後院去。

  何子佩看著倆人的小背影感歎,「有了寶璐後景雲的確活潑了好多。」

  秦信芳笑瞇瞇的道:「這不是好事嗎?」

  「是啊,這事應該告訴文茵,也讓她高興一下。」

  秦信芳點了點頭,沉吟片刻道:「我們也該與村子裡的人多交往交往了,明兒我就找把鋤頭下地去,再把兩個孩子的功課排一排,農事也該成為必修課才好。」

  何子佩抽了抽嘴角,瞥了眼四肢不勤的丈夫,點頭道:「你做主便好。」

  以前是覺得沒必要,他們不會種地,也不會打漁,加上也各有謀生的本事,又有京城的親友作為後盾,自然不會委屈自己去開墾荒地種植農作物,更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打漁,就連偶爾的趕海都是興致起來了才去的。

  而在這裡,不同就是最大的罪,秦信芳一直努力平衡秦家與村子的關係,之前還算成功。

  秦家雖沒有融入罪村,與大家相處卻還不錯,但他沒想到大人們識趣,孩子們卻對顧景雲這麼大的敵意。

  圍毆與鬥毆一事後秦家與罪村的平衡被打破,秦信芳也惱那些孩子欺負自家外甥,所以乾脆閉門謝客,秦家獨立於罪村之外。

  但今日顧景雲亮晶晶的眼睛告訴他,只要他們活在這個社會中就不可能完全獨立於世外!

  秦信芳心裡為自己曾經的幼稚自哂,沒想到自己這麼大歲數了卻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秦信芳給他們加了新科目——種地,那他們的學習時間就減少了,因為一般幹農活的最佳時間在早上,而早上一般是他們的上課時間。

  偏偏秦信芳給他們加了一門占時如此長的科目,卻沒有侵佔他們下午的自由時間,而是把每天上午的兩個時辰學習時間縮短到了一個小時。

  不僅目標遠大,酷愛學習的顧景雲,便是黎寶璐都皺眉了。

  但兩個孩子都沒有出言反對,而是苦著一張小臉回屋,黎寶璐肯定的道:「舅舅一定是故意的,是不是因為我們太聰明了,他怕教不了我們,所以刻意壓縮我們的學習時間?」

  顧景雲拿烏溜溜的眼珠認真的看她,「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是開玩笑的了,你連這個都聽不出來?」

  顧景雲認真看著一臉平靜說笑話的黎寶璐,面無表情的道:「所以呢,你要減少學習時間,向蠢笨的大道一去不復返嗎?」顧景雲說到這兒頗為嫌棄的看她,「你不過比一般人聰明那麼一點點,再不努力,以後只怕要和世人一樣蠢笨了。」

  黎寶璐就歎息道:「所以我們只能動用我們下午的自由時間了,本來還想著用下午的功夫走遍天涯海角,遊遍山川大海,可現在看來只能抽出一半的時間來學習了。」

  顧景云:「……」

  顧景雲無言的看著黎寶璐的短胳膊短腿,很想問她要怎麼用每日半天的時間走遍天涯海角,翻過一座山,天黑後回家,第二天下午重複一樣的路程嗎?

  黎寶璐卻已經丟開這個話題,翻出一張大紙來寫計劃表。

  早上起床第一件事便是與顧景雲練五禽戲,然後才是去幹農活,黎寶璐將計劃表寫得很細,就連洗漱用時都嚴格標明了,中午休息過後的自由時間她抽出一半來讀書練字,剩下的才是出門自由行動的時間,

  因為要學習的技能有些多,所以黎寶璐每天的安排都不同,最後是先排出了一周的,等實際行動後再做調整。。

  站在一旁的顧景雲只看到滿紙的墨疙瘩,很是不適的皺眉。

  他蹙眉看了半響才勉強看出她寫的東西,低頭思索了一下便道:「我幫你寫吧。」

  顧景雲也會自己做計劃,但與黎寶璐的完全不同。

  他自覺聰慧,因此每晚臨睡前會計劃好明日要做的事,將之記在心裡,明天按條不紊的執行便是。

  便是黎寶璐來了後總有各種意外,他也能盡快調節自己的計劃,總之每日要看的書,要練的字不會少便是,就是沒完成任務他事後也會補起來。

  這點無人教過他,他是無師自通的,五歲的小孩能思能做到這點可見其厲害了,黎寶璐要是沒有前世的記憶也不可能做這樣的計劃表。

  然而顧景雲比黎寶璐想像的更聰明,看到黎寶璐一下做了七天的計劃表,他心裡便想,那他能不能將計劃表做長點?

  比如先確立一個大的目標,然後是中目標,最後才是小目標,而計劃也可根據不同的目標計劃起詳略,執行過程中再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變通……

  這樣一來,他對時間的掌控肯定會更合理詳細,他離自己的目標也會更近。

  顧景雲心中思索,手上卻一心二用的幫黎寶璐謄抄她的計劃表,沒辦法,她的字實在是太難看了,難看到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喜滋滋的把顧景雲抄出來的計劃表貼在牆上她才發覺不對,她才三歲,做出這樣的計劃表不會有人把她當妖孽吧?

  她略心虛的看向顧景雲,小聲的道:「景雲哥哥,你不問我這東西是跟誰學的嗎?」

  顧景雲蹙眉,問道:「這還有跟人學嗎?」

  這不是很平常的事嗎?

  計劃自己明日要做的事為何還要跟別人學?

  一向聰明得天怒人怨的顧景雲並不覺得這是多高深的本事,不過是他以前沒想到要提前計劃那麼多天的事罷了,現在知道也不過是順勢而為的事,又不是多大的事。

  他是真的不覺得這是多厲害的事。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揚起笑臉高興的與他道:「這當然不是我想出來的,是跟我祖父學的,他總是把未來幾日要做的事都列好,我發現這樣很好就學了。」

  顧景雲不在意的點頭,「時間未必卡得准,你這兩日留意一下,再調整調整吧。」

  如果說黎寶璐是得益於前世的教育,畢竟沒有哪個時代的教育會把這種帝王學平常運用到義務教育中。

  在家裡父母兄長會給她做計劃表,在學校裡老師會要求他們做計劃表,而畢業後她當了支教老師,一人肩挑學校所有課程,負責四個年級的學生,更要做好計劃表,為了讓學生們的成績不下滑,還要檢查他們的計劃表,所以她對這東西熟悉的程度無異於吃飯睡覺,也因此一時沒防備,一下就暴露出來了。

  如果在她面前的不是顧景雲,而是秦信芳或何子佩中的任何一方,她都矇混不過去。

  因為他們是知道正常的孩子該是什麼樣的,自家外甥逆天,那也是他們從小看到大的,雖震撼卻不會懷疑什麼。

  但黎寶璐不是。

  何況,計劃表這東西在這個時代還真的不普及,連秦信芳此時都沒教顧景雲呢。

  而這世上唯一不會懷疑黎寶璐來歷的大概就顧景雲一個了,不管她暴露了多少。

  因為在他看來,這是很平常的事,聰明的人都是可以無師自通,一通百通的,因為他就是這樣的!

  而且他自出生後就在這個小村莊裡,接觸的便是這些罪村的村民,書上讀得再多,他也不知道外面是怎樣的世情,更不會知道一般小孩的智商該是怎樣的。

  罪村的孩子除了他大多都不識字,如果說罪村的孩子走路只能看到腳前三步,那顧景雲便是能通過腳下的路推斷出遙遠的山那邊的情況,所以他一直有一種我站高山巔俯視眾生的感覺。

  偏偏比他站得還要高,看得還要遠的舅舅卻一個勁兒的讓他往下走,別站得抬高,免得高處不勝寒。

  他不止一次的表示過他不覺得寒冷,反而還享受這種臨風而立的感覺,但舅舅全是一副自豪卻又無比擔憂的神情看他。

  顧景雲:……

  顧景雲只能漸漸收起自己的心事,輕易不再與舅舅交流這種易發生爭執的問題。

  但現在來了個跟他年紀差不多,智商也不太差,還不會以長輩的身份說教他的人,顧景雲自然把她當知己看待。

  既是知己,那便以己度人便是,他覺得自己聰明絕頂,一通百通,自然也認為黎寶璐是這樣的人,因此不管她說話多成熟,行事多周密,多不像一個三歲小孩,他全都不懷疑,只當她與他是一樣的。

  一樣的聰明絕頂!

  而秦信芳和何子佩為了不引起外甥的反感,也為了他倆培養感情,在倆人獨處時幾乎不摻和進去。

  而黎寶璐在兩個大人面前也會下意識的收斂鋒芒,不該露不露,也因此,粗心的黎寶璐暴露了這麼多依然安然無恙的與顧景雲粗壯成長中。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2 11:43 AM

第25章 方法

  秦家並沒有田地,應該說沒有可以耕種的田地。

  作為流放人員的懲罰之一,開荒作為其中一項重要的勞改政策,秦家也分到了三塊不小的荒地,此外還有一座山。

  聽上去很富有,朝廷對流放人員的待遇還不錯,然而在看到那三塊荒地後黎寶璐就明白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荒地是名副其實的荒地,從未被開墾過,地裡整片整片比她還要高的野草,分佈密集的灌木,在這個沒有機器,甚至連耕牛都沒有的罪村裡,想要把荒地開出來……

  黎寶璐只是想了想那勞動量就覺得眼前一黑,而秦信芳還笑瞇瞇的對倆小孩普及道:「這地開出來便是我們家的了,可以傳給子孫後代,但若是離開罪村去向善村或被赦免,那這地便會被衙門收回。而不管我們開荒與否,每年都要繳納這三塊地的賦稅,所以這五年來我們都是白交稅,為了不讓我們的錢再浪費,我們還是把地開出來種上糧食吧!」

  顧景雲靜靜地看著舅舅,很想問一句:您會種地嗎?

  但他知道舅舅是項公舞劍意不在此,所以就算他們都不會種這地也得開出來。

  只有黎寶璐還在垂死掙扎,顫顫巍巍的舉著小手建議,「舅舅,我們可以在家附近開荒呀,那裡的地草不多。」關鍵是沒灌木!

  秦信芳搖頭道:「開荒的地方是限制好的,只有將自己名下的荒地開完才可以開別的地方,何況我們家附近的地是宅基地,並不能開出來種植莊稼。」

  黎寶璐有些失望,還在使勁兒的動腦筋希望能減輕一些勞動量,顧景雲就用手指捅了捅她道:「別想了,舅舅主意已定不會更改的,還是老實想想怎麼在過年前把荒地開出來吧。」

  黎寶璐瞪大眼睛看看倆人的小胳膊小腿,問道:「只有我們倆人嗎?那灌木我們可挖不出來。」

  顧景雲看向舅舅,秦信芳就摸著短鬍子笑道:「舅舅當然會會幫你們,大可放心!」

  於是,兩個小孩手裡就被各塞了一把鐮刀割草。

  黎寶璐先不說,顧景雲卻是身嬌體弱,長這麼大幹過最重的活兒就是端洗臉水,鐮刀一到手裡他就怔住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用。

  黎寶璐比他強些,做支教時不僅看過鄉親們下地使用各種農具,她還親身試過,所以率先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割草。

  沒辦法,人太小,勁兒不夠大,地上碎石又多,萬一刀滑傷手怎麼辦?

  她祖父不在了,這十里八鄉可找不出一個好大夫,她不僅自己小心還一個勁兒的提醒顧景雲,「速度慢一些,別傷到手,不然寫不了字了。」

  顧景雲擰著眉琢磨半響才學會用鐮刀,不過他不像黎寶璐那樣顧前顧後,速度反而要快一些。

  但兩個孩子初次幹農活再快也有限,半個時辰後倆人只往前走了三米左右。

  而他們每天的勞動時間就為半個時辰。

  倆人時間觀念都很強,看太陽含羞帶怯從山腳下爬到半山腰,他們就收了鐮刀要回家。

  秦信芳也滿頭大汗的出來了,半個時辰他才砍去兩顆灌木,好像有點少……

  一家三口滿頭大汗的回家,路上遇到好幾個出門下地的村民,他們皆瞪大了眼睛瞧三人。

  秦信芳臉皮厚,扛著鋤頭與他們笑瞇瞇的打招呼,村民們皆僵著一張臉點頭,在他們走過去後卻紛紛抬頭去看天上的太陽。

  嗯,那裡的確是東邊,今兒太陽沒打西邊來呀!

  一家三口回到家裡就洗了個戰鬥澡,然後才用早飯,之後就老老實實地的去上課了。

  第一次早上這麼大的運動量,兩個孩子中午都多吃來了小半碗飯,午睡時睡得特別香。

  何子佩見了懊悔,「早知道就該早些拉著景雲去開荒了,你瞧吃得又多,睡得又足,身體又活動熱乎了,日子一長,身體肯定會變好。」

  「現在也不遲,」秦信芳握了她的手道:「我今天活動了一下,雖然覺得身乏,但精神卻不錯,還覺得肩頸處舒服了不少,依我說你也活動些,地裡的活兒不用你,你每日早上就跟景雲寶璐跳五禽戲吧,晚上臨睡前再活動一下就差不多了,堅持下去總有奇效。」

  秦信芳說到這裡惋惜道:「黎兄早提醒過我,只是我們家人總是大疾小病不斷……」

  黎博與秦信芳私交不錯,早就建議他們適當的運動鍛煉身體,但秦文茵連下床都難,更別說運動了,吹一下風就是一場大病,一動起來出的全是虛汗。

  而何子佩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以貞靜為主,自然不好跳五禽戲。

  秦信芳卻是因為有些心灰意懶,不想動彈,但現在看著逐漸朝氣蓬勃起來的景雲和每天精力似乎都用不完的寶璐,他內心也不由激盪起來,感覺年輕了幾歲。

  秦信芳動了保養身體的念頭自然會實施下去,就算何子佩一開始有些抗拒,被丈夫手把手教著,加上一旁的兩個孩子都跳得很起勁,特別是寶璐,有時候見她羞臊得不願意動彈了就學著老虎蹦到她面前衝她「嗷嗚」一聲,把她一顆心都萌化了。

  何子佩也不覺得這些動作不雅了,跟著寶璐就或動或靜的跳起來!

  秦文茵撐著窗戶看,嘴角眼裡都不由帶了笑意,撐著身體在房間裡走了幾圈,直到出了一身的汗才罷休,大家都這麼努力,她也不能太拖後腿才是。

  罪村的村民們就覺得秦家的人好似都吃了仙丹一樣亢奮起來,每天他們才扛著鋤頭下地時秦信芳就領著兩個小孩從地裡回來了。

  你們每天起這麼早卻只幹半個時辰的農活,很浪費時間知道嗎?

  都三天了,那塊荒地的野草竟然才割了不到三分之一,等你們把野草割一遍完後面的又要長出來了,你們知道嗎?

  秦信芳一家三口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嚴重的問題,還是張六郎實在看不過眼,在某一天帶他們去山裡查看前一天挖的陷阱時提起的,他一臉鄙視的看著顧景雲和黎寶璐,道:「你們在做白工知道嗎?」

  顧景雲一臉沉靜,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黎寶璐卻困擾的撓了撓腦袋問:「那怎麼辦呢?」

  張六郎無語的看著她道:「那麼小的一塊地,你們就不能一天幹完嗎?一天只幹半個時辰,哪年哪月才能把地開出來?」

  「只要在明年開春之前開出來就好了呀,」黎寶璐理直氣壯的道:「反正今年都快入秋了,就是開出來也種不了。」

  張六郎:「……哼,讀書的人也不過如此,地開出來還要養肥,何況那塊地頂了天去就一畝多,給我家半日功夫就理好了,你看你們家都弄了幾天了?」

  黎寶璐理直氣壯地道:「我們還要讀書呢,怎麼可能一整天都放在地裡?」

  「割完了草還得砍掉灌木,還得把灌木根挖起來,還要把地裡的石頭全拾出來,然後是鋤地松土除草根,等做完了這些還要深鋤培肥,你們家光割草就要去半個月的功夫,」張六郎掰著手指算半天也沒算出來,卻肯定的道:「那你們到開春也未必能開好這塊地!」

  因為割草是所有程序中最簡單的,也是速度最快的,當年他們家開荒時只用兩天時間就把名下的十八畝荒地裡的野草全割了,這還是因為他們家大多是孩子的緣故,要是大人,速度只會更快。

  他們幹農活,哪怕外面再大的太陽也挨著,哪裡像秦家,每日只在日出之前幹半個時辰。

  但人家的理由還充分且高大上,人家要讀書呀!

  但是你能下午也幹點正經事嗎?

  這幾日下午他們可有一半的時間跟他們在一塊兒玩耍呢,這在張六郎看來就是不幹正事,不夠勤奮。

  「我們這是勞逸結合,」秦家又不指著那畝地養活,當然,這句拉仇恨的話她沒敢說出口。

  顧景雲一直很沉靜,回到家就鑽到書房裡找農事方面的書籍去了。

  黎寶璐跟在他屁股後面問,「你要找什麼?」

  「找能快速除草的法子,」顧景雲沉著臉道:「我不想我幾日的功夫就這麼白費。」

  張六郎雖然主要語氣是譏諷他們懶惰,但草割掉會長出來卻是實情,除非他們能快速的除草後進行下一步開荒步驟,不然就只能在割草這一環節徘徊。

  黎寶璐撓了撓腦袋問,「書裡會寫這個?」

  「不知,找找看。」顧景雲找了幾本農書就坐在地上看。

  黎寶璐只能陪他一起找,她已經認得很多繁體字了,因此閱讀速度還不算慢,就找了本書翻看,心裡還一邊快速的回憶前世的知識。

  除草最快的方法?

  那當然是除草劑了,可這個時代沒有農藥,再往前一點,那就是割草,鋤草,放火……

  黎寶璐眼睛一亮,同時,顧景雲也頓了下手,手指點了點頁面上的字道:「用火!」

  這是古人開荒的法子,有很多弊端,現在依然有人在用,卻變少了。

  至少罪村一村的村民就從未用過這個法子。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2 11:44 AM

第26章 同意

  用火開荒有很多弊端,最大的一點便是易發生火災,火勢一旦控制不住,蔓延開來便是一場森林大火。

  秦家能用的只有四人,其中倆人還是孩子,想要把住火勢太困難了,即使他們做了防火帶。

  不錯,古人已經會做防火帶了,但意外火災的概率依然很大,為了不葬送自個的性命,連累無辜的人,秦信芳堅決的否定了倆小孩的提議。

  於是,聰明絕頂且膽大妄為的顧景雲打算單幹,當然會拉上唯一同夥黎寶璐。

  黎寶璐認真的看了顧景雲半響,跟著他去荒地。那樣的神情她熟悉無比,不就是熊孩子認定一件事八匹馬都拉不回來嗎?

  為了不被拋下,能夠時刻監督事態發展,黎寶璐只能答應跟他一起用掉半下午的時間去荒地裡繼續折騰。

  得知顧景雲和黎寶璐不去山裡挖陷阱套獵物和找野菜,而跑去快速高效的開荒,張六郎果斷放棄打獵事業前去圍觀。

  與張六郎兄妹情深,焦不離孟的張二妹欣然同來,於是黎寶璐和顧景雲正滿頭大汗的揮動鐮刀時,張六郎和張二妹正站在一旁腰不疼手不酸的指點,「太慢了,你們就不能快一點嗎?刀口斜下,貼近地面一些,不要平著,不僅慢還容易割到手。」

  顧景雲蹙著眉頭起身,看了看手中的鐮刀,又看看腳下的野草,疑惑的對張六郎道:「我並不覺得我做錯,不然你給我試做一下?」

  一向聰明自傲的顧景雲竟然會求他指點,張六郎飄飄然起來,接過他手裡的鐮刀自得的道:「那你可看好了!」

  顧景雲看了一會兒,眉頭蹙得更緊,道:「我沒看清,你再師範一下。」

  正抹了一把汗想把鐮刀還給顧景雲的張六郎繼續蹲下給他做示範。

  黎寶璐皺眉看向顧景雲,眼裡透著不贊同。

  顧景雲心中冷哼一聲,卻不再戲弄張六郎,而是接過他手裡的鐮刀自傲的道:「這麼簡單,小爺早就學會了。」

  張六郎撇嘴道:「那也是我教你的,你該叫我一聲先生的。」

  顧景雲平靜的看著他問,「我敢叫,你敢應嗎?」

  張六郎張張嘴,在顧景雲的注視下還是慫了,病秧子陰險狡詐,他要是逼得他叫先生,誰知道事後怎麼報復他?

  顧景雲滿意了,蹲下去繼續割草。

  張六郎看著滿眼的野草,再看蹲在地上就完全看不出身影的兩個小孩,心中有些觸動。

  他一直看不起顧景雲,因為覺得他除了會讀書什麼都不會,走路都會被風吹走的感覺。

  別說幹農活,他就沒見過顧景雲拿過重東西,這樣的小孩不就是用來嫉妒鄙視的嗎?

  可現在天之驕子一樣的顧景雲卻蹲在地上滿頭大汗的割草,他不是為了來年的收穫,甚至不是為了吃飽飯,只是單純的想要驗證書中所說,找出更快速高效的開荒方法。

  張六郎理智上覺得這樣的人很討厭,他們還在為生存掙扎的時候,他卻能為了這種理由花費許多的時間。

  但感情上張六郎卻不由自主的產生一種敬佩的心理。

  他咬了咬呀,最後還是拉著張二妹回家,不一會兒再出現時手上就拿了把鐮刀,一臉不情願的看顧景雲,「要怎麼割?」

  顧景雲一愣,顯然沒料到張六郎會有這樣的舉動。

  黎寶璐很高興,扯了顧景雲一下,「你不是畫了圖紙嗎?」

  顧景雲疑惑的看了黎寶璐一眼,轉身對張六郎和張二妹道:「與我來,我給你們畫好線,你們照著割就行。」

  四個孩子就一起揮舞鐮刀,一直到太陽落山,遠遠的聽到村莊裡大人們喊孩子的聲音才收鐮刀回去。

  張六郎握著鐮刀與顧景雲道:「我家明天沒活,中午潮退後才去趕海,早上我來幫你們一起割。」

  顧景雲拒絕了,道:「我們早上只幹半個時辰,還要上學讀書。」

  張六郎煩躁道:「你們讀書人真麻煩,這麼點活少上兩天學就幹完了。」

  顧景雲沉默了一瞬,破天荒的解釋道:「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既然計劃已定下,那就輕易不能更改,幹農活大可以從別處擠出時間來,但讀書習字的時間決不能少。」

  黎寶璐插嘴道:「你們跟我們也認了不少字,要不要借兩本書回去看?不如明日你們隨我們回家,讓景雲哥哥找兩本簡單的書給你們。」

  張六郎心中震動,手心裡一下冒出汗來,不可置信的看向黎寶璐和顧景雲,「你們願意借書給我們看?」

  黎寶璐看向顧景雲,張六郎的眼睛也緊緊地盯著他,不由自主的嚥了好幾口口水。

  顧景雲淡淡的道:「只要你們愛惜書籍。」

  張六郎臉上迸射出巨大的喜悅,歡喜的承諾道:「你放心,我們一定不會弄髒書的。」

  張二妹也很高興,但她的高興有限,在她看來,女孩子能識字固然好,不能也沒什麼要緊的。

  但男孩不一樣,男孩識字就表明多了一門手藝,謀生的手段更多,可供選擇的機會也更多。

  別看張六郎一臉看不起顧景雲的樣子,時常譏笑他是病秧子,其實心裡對他各種羨慕嫉妒。

  因為顧景雲識字,他嘴上說得再狠,心裡總有些自卑。

  也因此顧景雲願意教他識字時,他才會那麼快的放下成見,還傾力教他挖陷阱打獵。

  在他看來,他們雖然是在交換知識,但顧景雲卻是吃虧了的。

  在這個時代,不是誰都能識字的!

  張六郎興高采烈的回到張家,決定以後對顧景雲更好一些,在村裡他就罩著他了,不會再讓他被別人欺負。

  但他一回家就被哥哥們圍攻了。

  張四郎和張五郎押了他到張大郎床前。

  張大郎臉色陰沉的看著他,恨聲道:「吃裡扒外的東西,要不是你今天跑回家拿鐮刀去幫他割草,我還不知道你竟與那病秧子勾結起來了!」

  其他兄弟也臉色難看的瞪著張六郎,雖然他們挨打不是顧景雲動的手,卻是他設計的,到頭來他們卻還得給他賠禮道歉,這仇是死仇,怎麼能就這麼算了?

  不用張大郎出手,其他兄弟就要動手揍張六郎,張六郎忙抱著頭喊道:「他在教我認字呢,還要借我書!」

  大家的拳頭一頓,張六郎立即見縫插針的叫道:「而且病秧子也沒我們想的那麼壞,他,他上次那樣也是因為我們先動的手……」

  張六郎說到這兒有些心虛,黎寶璐可是將事情掰扯開來與他辨過,他也知道當時是他們猛進了,未查清就動手,而且這麼多人圍毆一個五歲的孩子的確很過分。

  張六郎是參與人,即使是在外圍他也能感知到大哥當時的凶暴。

  大哥以前跟著叔伯們下山打劫,連人都殺過的,如果不是顧景雲聰明藉著石縫溜走了,他當時真有可能會被打死。

  張六郎跪在床前,抬頭看著張大郎認真道:「大哥,那件事是我們有錯在先,現在他也報復回來了,我們兩家就算兩清了吧!」

  張大郎看著巴巴望著他的張六郎,心中冷哼一聲,掃了弟弟們一眼問道:「他的確教你讀書識字?」

  張六郎連連點頭,「他還邀請我和二妹明兒去他家玩呢,還願意把書借給我們。」

  張家其他兄弟眼睛全都一亮,不由看向張大郎。

  張大郎就敲了敲床,沉吟半響道:「既然這樣我們這事就暫時兩清了,他既然願意教你認字,那你就上心點,回頭教你幾個哥哥,讓我們都認幾個字。」

  張六郎連連點頭,開心的道:「大哥放心,我一定會努力認字的。」

  「把這事跟義父說一聲,也讓他高興高興。」張大郎看著張六郎的笑臉就心煩,揮手道:「趕緊出去吧,讓二妹進來。」

  雖然知道老六不會說謊,但顧景雲那麼聰明,說不定是坑老六的,他粗枝大葉的未必能注意到,還是該問問二妹。

  張二妹正跟張大妹說顧景雲和黎寶璐的好話,當然重點是黎寶璐的好話。

  「寶璐妹妹很大方,她有什麼好吃的都願意給我和六哥一些,就是她讓病秧子教我們認字的。」張二妹喜滋滋的道:「今天也是她提起借書的事顧景雲才答應借書給我們的。」

  張二妹心思敏銳,早就察覺到顧景雲和黎寶璐之間的關係,雖然平時顧景雲很強勢,黎寶璐都要聽他的,但有時黎寶璐說話了,顧景雲即便是滿臉不耐煩也會聽。

  張大妹驚詫於黎寶璐的影響力,「病秧子竟然會聽那個小姑娘的,不是說她是童養媳嗎?」

  山寨上魚龍混雜,張大妹從小沒少聽關於童養媳的悲慘故事。

  「是啊,但秦家的人都很疼她,她總有糖吃,顧景雲雖然高傲但也會讓著她。」張二妹羨慕不已,「大姐,你不是說做童養媳會挨打,吃不飽穿不暖嗎?為什麼她過得這麼好?」

  害得她都想去給人當童養媳了。

  張大妹若有所思的道:「因為她遇到了好人家。」

  張大郎卻跟張大妹有不一樣的觀點,聽了張二妹具體描述了這幾天發生的事,他便冷笑一聲道:「秦家運氣倒不錯,找了個不錯的童養媳。」

  在他看來,秦家就是一窩肚裡藏奸的陰險小人,竟然買了一個那麼深明大義的童養媳,簡直就是癩蛤蟆碰巧撞上了白天鵝。

  不過,不管是張大郎還是張大妹都不再阻止張六郎張二妹與顧景雲來往,他們知道,認字與不認字是天壤之別。

  認字後,哪怕是以後這裡混不下去了,他們出去可以更快的找到活路。

  比如秦信芳,他在罪村的底氣這麼足,不就是因為就算不種地,不打漁,沒有京城的供養也能自己畫畫,寫字來賣嗎?

  人家一幅畫,一張字便是他們幾年的收入。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2 11:45 AM

第27章 放火

  四個孩子努力兩天,終於把剩下的荒地按照顧景雲的計劃分為幾塊,每一塊之間都有一道三米左右的防火帶。

  黎寶璐覺得野草又密又長,這道小小的防火帶未必防得住。

  顧景雲也說,「這防火帶防不住火,只能減緩火勢,所以我們得選個點火的好時機。」

  「怎樣才算好時機?」

  「風小,露水深重之時。」所以顧景雲把時間定在了後天的寅時。

  張六郎和張二妹滿眼茫然,「你怎麼知道後天寅時風小?」

  至於露水深重,凌晨可不露水深重嗎?

  顧景雲驕傲的抬著下巴道:「我舅舅說的。」

  兩個孩子鍥而不捨的問道,「你舅舅怎麼知道的?」

  「自然是算的。」顧景雲自傲道:「我如今年紀還小,算學與玄學都還未精通,不然也能算出來的。」

  張六郎和張二妹皆一臉欽佩的模樣,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倆人早被顧景雲智多近妖的智商收服了。

  沒辦法,一人若只比你強一些你還能嫉妒,可他若強到你抬頭仰望也只能看到一個小黑點,那便只能臣服了。

  雖然顧景雲的性格依然很討厭,但不妨礙張六郎和張二妹欽佩他。

  就是黎寶璐都是一臉的佩服。

  昨天晚上顧景雲去找秦信芳,問何時風小露重,秦信芳沒有直接給答案,而是帶著倆孩子爬上屋頂觀星,然後指點他們如何認星星,如何感受風力,然後計算未來三天的氣候。

  沒有測試風力的精密工具,也沒有現代算學,秦信芳只是找了一條絲帶拿在手上感受風力,顧景雲竟然就能根據秦信芳的指點算出後天凌晨三點多風力最小。

  而黎寶璐聽了一晚上的星相學,滿腦子漿糊,只能聽懂兩三分。

  果然,就算是有了前世的記憶她也不能成為天才,尤其是在顧景雲面前。

  黎寶璐沒發現她竟然從未懷疑過顧景雲算錯,這讓顧景雲看她的目光越發溫柔。

  若不是篤定倆人還是孩子,不可能動情,秦信芳都要覺得自己是橫在倆人中間的銀河了。

  而事實證明顧景雲還真沒算錯。

  還未到寅時顧景雲就爬起來搖醒黎寶璐,兩個小人穿好衣服就手牽著手出門去。

  海邊一向風大,現如今卻是風平浪靜,好在此時乃凌晨,涼絲絲的,倒不覺得悶熱。

  顧景雲用棍子挑下門口的燈籠提在手裡,另一隻手穩穩的牽住黎寶璐,「走吧。」

  張六郎和張二妹正倚在自家門口打哈欠,看見倆人過來就低聲憂慮的道:「只有我們四個真的可以嗎?萬一火勢蔓延……」

  「誰說只有我們四個的?」顧景雲淡淡的道:「這樣的事就不必你擔心了,你只要聽好我的吩咐就行。」

  黎寶璐就回頭看了一眼來路,遠遠的,一盞若隱若現的燈光跟在後面,她不由抿嘴一笑,秦舅舅雖反對他們用火開荒,卻從不阻止他們做這方面的研究,自然也會在後面保駕護航。

  顧景雲顯然也早料到這一點,所以很放心大膽的去放火。

  多日來的努力總算要見成效,就算顧景雲再穩重此時也不由激動,站在第一塊荒地前劃開打火石點草……

  四顆小腦袋湊在一起目光炯炯的看著那束火苗。

  火苗接觸到草晃動了兩下,然後就熄了!

  ……四個孩子無言的對視一眼,還是張二妹舉著小手小聲道:「這草還是青的,露水還重,只怕點不燃。」

  「得找一把乾草做引。」黎寶璐建議。

  張六郎自告奮勇道:「我去找!」

  顧景雲呆呆的看著手上的打火石,滿滿的信心第一次動搖起來,「能點燃嗎?」

  若是不能,他們這幾天的折騰全白費了。

  黎寶璐想到前世的森林大火,那時候的樹木都是活的,不也燃起來了嗎?

  所以篤定的點頭道:「肯定能。」

  顧景雲心內這才安定不少。

  張六郎很快就搜集來一大把乾草,這次由最熟練引火的張二妹動手,火石點燃乾草,將乾草壓在荒草下,蓬勃的火苗弱了三分,但慢慢的,火開始蔓延上荒草,火勢漸漸大了起來……

  顧景雲鬆了一口氣,將燈籠放在一邊,拿了提前準備的樹枝守在一邊,火勢一旦蔓延出他限定的範圍或火勢稍大他們就用樹枝打滅一些。

  好在此時無風,露水又重,雖然火勢漸大,卻一直在控制中,四個孩子拿著樹枝那兒打打,這兒敲敲,悠閒的跟著火勢往裡走。

  當火燒完一塊荒地,顧景雲見火苗快要熄滅時才用乾草把火引到下一塊荒地上,寧願火苗熄滅重點也絕不貪快。

  站在山崗遠遠看著的秦信芳暗自點頭,覺得自家外甥雖然固執,自負,真到行事時卻又穩重謹慎,只憑這一點他便不用擔憂他的將來。

  一邊的張大錘見他面露滿意,忍不住撇嘴,秦家的人都一副討人厭的性子,不就是放火嗎,有什麼驕傲的?

  其他被請來幫忙的村民眼見著火勢可控,一片本來荒草叢生的荒地漸漸被燒空,露出本來的泥土,不由都面露喜色。

  朝廷支持開荒,良民開出來的荒地頭三年都不用納稅,只要你有本事,只要不佔山林,荒地想開多少便開多少。

  他們是罪民,條件苛刻些,凡開墾出來的荒地都要納稅,但名額外的荒地頭三年可減免五成田稅。

  瓊州府山地多,平地少,人均耕種面積本來就少,因此凡有荒地大家都搶著開荒。

  罪村也一樣,但一村只有十九戶,與其他罪村隔了好幾個山頭,因此面積還算大,未開墾的荒地還有許多。

  但大家開荒的步伐都很慢,究其原因就是開荒需要的勞動力太大,付出大於收益。

  他們沒有耕牛,甚至連大一些的農具都沒有,要開荒只能用鐮刀鋤頭,平時又要打理已開荒出來的田地,又要出海打漁,忙得腳不沾地,哪裡還有多少時間開荒?

  他們不是沒想過用火開荒,但因為火勢不可控,終究沒那個膽子下手。

  這個時代放火燒山是可判斬刑的,就算他們是無意的也沒用,更何況他們本身就是罪民,罪加一等必死無疑。

  可現在顧景雲為他們找到了保障用火開荒的方法,不怪大家不激動。

  完全不知道自己為罪村的發展貢獻了一大力量的顧景雲正欣慰的一抹額頭上的汗,吩咐三個跟班道:「沿著荒地外圍走一圈,將未熄滅的火星全都打滅,裡面那些堆在一起還未燃盡的野草撥開,讓它們燒盡後撲滅。」

  三個跟班齊聲應下,拖著樹枝去完成任務。

  顧景雲則捏了一根樹枝在一旁寫寫畫畫,他覺得還可以再重新規劃一下小塊荒地的分佈,能夠更快速的讓火燒盡且又保證安全。

  黎寶璐拖著樹枝歡快的跑來匯報時顧景雲已經算出了結果,將計算過程和結果記在腦子裡便用樹枝一抹,一抬頭就對上了黎寶璐花貓一樣的小臉。

  他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伸手去給她擦臉上的黑炭,道:「你看你都髒成什麼樣了……」

  顧景雲的聲音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看她的臉,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手。

  黎寶璐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他黑乎乎的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嘟了嘟嘴,不由伸手抹了一下臉,嘟囔道:「你的手都是髒的……」

  顧景雲看著黎寶璐完全黑乎乎的小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指了她的手笑道:「那你看你的手!」

  黎寶璐抬起自己的小手一看,立時瞪大了眼睛。

  原本白嫩嫩的小胖手變成了黑炭一樣的胖蹄子。

  「哈哈哈哈……」顧景雲指著她的臉忍俊不禁。

  黎寶璐就蹦上去兩隻小手扯住他的臉頰就用力揉了揉,然後機敏的蹦開,看到顧景雲臉上兩個黑乎乎的小爪印,這才滿意的笑起來。

  看著得意的衝他揚頭的黎寶璐,顧景雲一點兒也不生氣,將荒地檢查過一圈確認沒有火星後就上前拉了黎寶璐回家。

  張六郎和張二妹連忙蹦上去跟上,不住的偷眼看滿臉黑炭的顧景雲。

  張六郎忍不住手癢,低聲問妹妹,「你說我要是也上前糊他一臉他會不會生氣?」

  張二妹同情的看著六哥道:「你要是有膽子就去試試看好了。」

  張六郎想了想,到底沒勇氣邁出那一步,耷拉著腦袋道:「算了,他都那麼黑了,我還是別去刺激他了。」

  張二妹失望的撇撇嘴。

  「你們回去吧,今兒不用上課了,」顧景雲在岔口停下,交代張六郎兄妹道:「下午我們沒空出門,你們要是想看書就來我家。」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顧景雲已經能接受他們出入自家了。

  張六郎和張二妹高興起來,拍著胸脯道:「那我們下午去你家找你們玩。」

  顧景雲微微點頭,拉了黎寶璐就回家。

  而另一邊,秦信芳在四個孩子走遠後才帶了人下去看他們的成果。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2 11:46 AM

第28章 討好

  「喲,顧小公子要去趕海?那可得站遠些,今兒浪潮特別大。」

  顧景雲眨眨眼,不由與寶璐對視一眼,心中警惕起來,但是……

  「顧小公子今兒真俊啊,這身衣裳也好看。」

  「小公子要去趕海不如帶上我家那小子,他別的不會,找魚挖蝦卻是一把好手。」

  每一個在路上碰到的村民都友好親切的向顧景雲同學問好,一開始顧景雲和黎寶璐還保持著警惕心,此時也不由麻木了。

  黎寶璐甚至懷疑自己睡了一覺後穿越到了異次元,與顧景雲建議道:「不如我們現在回去睡一覺,再醒來或許就好了。」

  顧景雲鄙視的看她一眼,抬著下巴好似巡視領土的君王般往海邊去。

  不止大人,村裡的孩子對顧景雲也變了一個態度,以往看見顧景雲不是怒目而視便是漠視,現在卻巴巴的看著他,想上前又不敢。

  黎寶璐徹底懵了,「難道我們睡了一覺後就變成了萬人迷?」

  「你想太多了,」顧景雲鄙視她道:「人對人的態度突然改變只有兩種原因,一,一方突然發現另一方是大好人,以往的不和皆為誤會;二,一方能從另一方身上得到莫大的好處,讓他們不由自主的去討好對方。第一種不可能,上次鬥毆把全村六歲以上的孩子都牽扯其中,村裡的人都恨死我了,沒有解除誤會一說,」顧景雲譏笑道:「而且我也不是好人,所以只能是第二種。」

  顧景雲目光流轉,嘴角不由往上一挑,愉悅的道:「看來他們是看上了我用火開荒的法子呀。」

  黎寶璐道:「昨天晚上他們都來幫忙了?那教給他們也沒什麼。」

  顧景雲輕哼道:「賣他們一個面子也沒什麼。」

  黎寶璐忍不住揚起笑臉,上前牽住他的手大步向前走。

  顧景雲滿臉嫌棄,卻也牽住了黎寶璐的手。

  海邊聚集了村裡三歲以上的孩子,大家都提著木桶或背簍站在邊上,只等海潮退下便衝上去撿海產品。

  顧景雲拉了黎寶璐站在一塊大石頭上極目遠眺,波瀾壯闊的大海上一層風浪推著一層風浪向前進,一陣猛烈的海風迎面吹來,人幾乎站立不住,顧景雲緊緊地拉住黎寶璐,再抬眼看向大海時,只見一層海浪撲面而來,如高樓一般傾瀉而下,嘩嘩的衝上海灘,拍打在礁石上。

  海水幾乎衝到腳下,孩子們發出聲聲驚呼,目光發亮的看著快速往後退的海水。

  這次浪潮如此大,退得又急,肯定留下不少海產品。

  等到海潮遠遠的退去,前來保證孩子安全的大人一吹哨子,孩子們立時像出籠的鳥兒一樣歡呼一聲衝向海灘。

  顧景雲拉著黎寶璐站在石頭上只覺得心胸一闊,神清氣爽,「寶璐,心胸如海,天下還有何容不下的?」

  黎寶璐讚道:「好志氣!」

  顧景雲高傲的抬著下巴。

  黎寶璐覺得他這樣一點兒也不像有容乃大的大海,反倒像一隻驕傲的孔雀!

  她不由抿了嘴笑。

  張二郎踹了張六郎一腳,抬著下巴指向石頭上的倆人,「還不快去找你朋友!」

  張六郎躊躇著不敢動彈,張二郎恨鐵不成鋼的踢踢他的屁股道:「真是蠢貨,沒見大家都巴結他們嗎?白瞎了你跟他們屁股後面跑這麼久,還不快去?」

  張家的人裡除了耿直的張大錘就沒笨蛋,昨晚上張大錘回家一說村裡的人可勁兒的巴結秦信芳想要知道用火開荒的竅門,他們便知道拼關係的時候到了。

  他們家人多地少,罪名還不輕,每年要服的勞役要比別家的重,而且他們家在外頭可沒什麼靠山,大赦是不可能有他們的份的。

  那些當官流放的人家還能抱著赦免的希望,他們卻是早早就打定主意要在此生根發芽了。

  既然這樣,那田地就不能少。

  一村雖然只有十九戶人家,但荒地也有限,他們得在別人之前開墾出盡量多的田地才好。

  張家可有六兄弟呢,以後分家出去就沒多少田地了,此時不努力更待何時?

  於是,張六郎與張二妹都派上了用場,他們可是村裡唯二與顧景雲有交情的人。

  被賦予了偉大任務的張六郎和張二妹硬著頭皮跑到倆人身邊,直接略過顧景雲和黎寶璐打招呼,「寶璐,你們今天也來趕海?」

  「舅舅說這次海潮可能是今年以來最大的一次,所以我們就來看熱鬧來了,」黎寶璐踮起腳尖去看他們高高的背簍,問道:「你們怎麼不去撿海貨?」

  這次海潮很大,退得又急,可留下了不少好東西,沒見海灘上的人都搶瘋了嗎?

  「我哥哥們去撿了,用不到我們,」張六郎拍著胸脯道:「你們是不是搶不過別人?沒關係,我帶你們。」

  顧景雲瞥了他一眼,道:「我不與別人相爭。」

  張六郎直接走在黎寶璐身邊,獻慇勤道:「有些海貨被埋在沙下,得挖起來才行,我教你怎麼看沙下有沒有好東西。」

  顧景雲看張六郎圍著黎寶璐打轉,而黎寶璐不但不拒絕,還用圓溜溜的眼睛認真的看他,顧景雲立時不滿,上前一把扯住黎寶璐的手,沉著臉道:「你不是想吃龍蝦嗎,走,我帶你去找。」

  張六郎聞言立即興奮的道:「我知道哪兒有龍蝦,它們最喜歡躲在礁石下了,他們不愛找龍蝦,肯定沒人去要,走,我帶你們去。」

  顧景雲見他搶走黎寶璐的注意力,立即對他怒目而視!

  張六郎滿頭霧水,以前他只要討好黎寶璐顧景雲便高興了,怎麼今天這法子不奏效了?

  黎寶璐覺得顧景雲現在就像被搶了心愛玩具的小孩,忍不住牽住他的手安撫道:「我們跟著六郎哥哥去吧,他對海邊比我們熟多了。」

  顧景雲臉色稍霽。

  張六郎和張二妹見顧景雲一怒一喜,全有些摸不著頭腦,想不明白便不想,只是在前頭帶路,心裡卻一陣陣哀歎,天才都好奇怪,喜怒無常的。

  一直偷瞄顧景雲的孩子們發現張六郎竟然把找到的海貨放進黎寶璐背著的小背簍裡,心中都暗罵一聲「奸詐」。

  想起家中大人的囑咐,孩子們心中再不甘願也只能挑一些好的海貨給顧景雲送去。

  張家已經開始賄賂,他們總不能落後太多。

  不一會兒,顧景雲和黎寶璐面前就堆了不少的海貨,每一個來的都是直接把東西塞他們手裡然後報自家的名號,或許是還對之前鬥毆的事心有芥蒂,或是怕顧景雲拒絕,大家都是一放下東西報完名號就走,黎寶璐喊都喊不住。

  顧景雲若有所思的看看地上的海貨,鮮活的海魚還在沙灘上蹦了兩下,努力的朝海洋挪去,卻又因為身下是沙子動彈不得……

  他抬頭對黎寶璐道:「不用叫了,他們既然給,我們收了便是。」

  「可我們家也吃不了這麼多呀。」

  「那就和大家一樣曬乾了拿去賣唄,」顧景雲不在意的翻了翻面前的海貨,道:「我長那麼大還未去過瓊州府呢。」

  一村的村民也有往縣裡賣鮮海貨的,但大多數是把東西曬制好後賣給縣城裡的商家,畢竟一村離瓊州府縣城還挺遠的,賣新鮮的太過浪費時間。

  但秦家從未曬制過海貨,東西拿回到秦家,秦信芳和何子佩就與這些還鮮活的海貨大眼瞪小眼。

  顧景雲自顧自的挑出十隻大龍蝦放在一旁,道:「舅母,中午我們要吃大龍蝦,其他的您看著辦吧。」

  「等等,」秦舅舅扯住外甥的後衣領,指著背簍裡的東西問:「那這些東西怎麼辦?」

  「舅舅和舅母看著辦吧,都是村裡的人送的,對了,寶璐說浪費糧食是可恥的,你們可不要做可恥的事哦。」

  秦信芳抽了抽嘴角,很想揍外甥怎麼辦?

  既然是鄉親們送的那就不能送回去,免得大家以為秦家在拒絕他們,好容易緩和他們之間的關係,秦信芳可不想再次回到冰點。

  可他們還真不會處理這些海貨,秦信芳只能捏著鼻子去和張大錘請教。

  張大錘便帶著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撇著嘴來幫忙,不客氣的教育秦信芳道:「秦大人,不是俺說你,你都來瓊州府五年多了,卻連曬魚都不會,以後可怎麼活呀?」

  秦信芳點頭表示受教,道:「所以才要請教張兄,這些都要慢慢學起來。」

  張大錘立即好奇的問,「莫不是京城不給你送錢了?那可真是太可憐了。」臉上卻滿是幸災樂禍。

  秦信芳:「……」

  張家孩子:……爹呀,你心裡幸災樂禍就行了,幹嘛表現到臉上來?

  好在秦信芳大人有大量,並不與張大錘一般見識,所以依然愉快的一教一學。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2 11:47 AM

第29章 尊重

  顧景雲收下孩子們送的海貨,村裡的大人們心中一鬆,當天晚上就一起聚到了秦家。

  顧景雲第一次沒有早睡,拉著黎寶璐去教他們如何科學的設置防火帶。

  除了張大錘滿頭大汗的聽不懂,其他人學了三四遍後就領會了。

  「張大叔回去吧,回頭把張六郎叫來,我再教他便是。」

  張大錘求之不得,起身就走。

  此時水稻未收,正是農閒時候,村裡人掌握了用火開荒的訣竅後立即投入到墾荒的活動中。

  一村附近的荒地很快就被大家分割一空,為了搶荒地大家還差點打起來。

  黎寶璐與顧景雲扛著小鋤頭下地的時候就看到附近的荒地都被割出一道道防火帶,只等秦舅舅算出風力最小的時刻就能放火燒荒。

  黎寶璐當機立斷道:「等他們燒荒的時候我們就待在家裡別出門了吧。」

  「為什麼?」

  「空氣不好。」

  顧景雲一想就明白了,「啊,灰塵升空,氣體變濁,的確會不舒服。」

  顧景雲歪著腦袋想了想道:「沒關係,到時候我帶你去縣城,我們不留在家裡。」

  黎寶璐眼睛一亮,「舅舅要帶我們去縣城?」

  她長這麼大還從未去過瓊州府的縣城呢。

  顧景雲搖頭,「不是舅舅,是我,」顧景雲強調道:「是我帶你去!」

  「……別鬧,舅舅會瘋掉的。」

  顧景雲瞥了她一眼,道:「我是認真的,到時候我們帶家裡曬的海貨去賣,順便給母親抓藥,給你和舅母買些布料來做衣裳。」

  這些事顧景雲早記在心裡了,黎博給母親的藥丸有限,得抓些要緊的藥備用,寶璐來家後一件新衣裳都沒有,穿的還是從黎家帶來的舊衣,舅母也許久沒做過衣服了……

  自覺已經是個小男子漢的顧景雲自然要為家人操心這些。

  黎寶璐卻時刻記得他們的年齡,頗為無語的道:「我們年齡太小了,會被拐走的。」

  顧景雲安撫她道:「別擔心,我們是罪民,沒人敢衝我們下手,何況到時候村裡的孩子都要去,我們跟著他們走就行。」

  黎寶璐沒想到罪犯的身份還有這層好處,一時無言。

  見顧景雲打定了主意,她知道多說無益,反正秦舅舅總不會答應這樣的事吧?

  誰知道秦信芳想也不想就答應了,還掏出一個錢袋子給顧景雲,「這是銀子,你要買什麼就買,不過你們小胳膊小腿的,要計劃好買的東西,畢竟買的東西還要自己帶回來。」

  顧景雲接過錢袋子,穩重的點頭道:「舅舅放心,我不會浪費錢的。」

  秦信芳欣慰的點頭。

  黎寶璐疑惑的撓著腦袋問,「難道你不是第一次去縣城?」她明明記得他說過他從未出過一村。

  顧景雲將錢袋子收好,不在意的道:「是第一次呀,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舅舅心好大。」誰家大人敢放一個五歲孩子獨自去縣城?

  還是第一次!

  顧景雲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找了個時間與張六郎道:「我們最近要去縣城,你去不去?」

  臨了又加了一句,「你們要是去,我可以幫你們帶一半的海貨進城,條件是你們得幫我們拿東西。」

  「不去」兩個字在舌尖轉了一圈嚥下,張六郎眼睛發亮道:「我回去問我大哥!」

  張六郎一陣風似的衝回家,「大哥,病秧子約我們進城,要我們幫他扛東西,他願意幫我們帶一半的海貨進城!我們答應不答應?」

  張大郎眼睛一亮,拍了一下他腦袋道:「真蠢,這麼好的事為什麼不答應?趕緊去找他約好時間。」

  張六郎轉身就跑。

  顧景雲正在跟舅舅計算放火的最佳時間,好確定他們進城的時間。

  「明天下午風力挺小,而且夜間也風小,倒是個好時機。」秦舅舅點了點紙上算出來的結果道。

  「那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顧景雲扭頭對黎寶璐道:「你有什麼要帶的東西今天晚上就收拾好來。」

  秦舅舅笑瞇瞇的問,「約好了進城的小夥伴嗎?」

  顧景雲抬著下巴道:「已經放出消息了,我願意替他們帶半數的貨物進城,他們只要不傻就都會跟著我進城的。」

  顧景雲所料不錯,張六郎喊的聲音太大,不少人都聽見了,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全村剩餘的十七戶人家都知道顧景雲想進城,誰幫他拿來回的東西,他便幫誰帶一半的海貨進城。

  要知道顧景雲可是良民,良民與罪民帶貨物進城所繳納的稅是不一樣的,良民只需繳納貨物價值的百分之二,罪民卻要繳百分之十。

  全村聞風而動,張六郎才從自家衝到秦家興高采烈地告訴顧景雲他和他二哥三哥都去縣城,其他人家的孩子也衝到了秦家,七嘴八舌的和顧景雲道:「我也願意幫你拿東西,算我家一份吧……」

  「還有我,還有我,」一個半大的少年漲紅了臉道:「我還能背你和你小媳婦,你們這麼小,肯定走不長,還得讓人背著才好。」

  其他孩子紛紛怒視他,覺得他抬回拍馬屁了,轉身就和顧景雲承諾道:「我們也能背你們,還幫你們拎水壺,渴了就喝水,餓了就吃乾糧……」

  被人如此爭相討好,顧景雲一點也不開心,他沉著臉道:「行了,我答應你們便是,每家都是一半的海貨,誰家也不能多,都回去準備吧,明兒一早我們就啟程。」

  少年們歡呼一聲,高興的奔回家,這次能少納好多稅,家裡又多一筆收入了。

  目睹了全程的秦信芳嘴角微抿,歎息道:「苛政猛於虎也,京師,山東與山西一帶從未聽說過民貨進城也需納稅,但出了山東,越往南政務越混亂,百姓生存也越發不易。」

  「瓊州府山高水遠,與大陸又隔著一道海峽,剝削更甚,就連菜農進城都要繳稅,」秦信芳搖頭歎息,「如此下去,我大楚不知還能延續多久。」

  顧景雲沉著臉不說話,剛才大家雖然都討好他,頗有一種眾星捧月的架勢,但他心裡一點兒也不舒服,他不明白自己為何不舒服,但在聽到秦舅舅的話後他漸漸明白過來,這些愚笨的人雖然很討厭,但他們一直在努力的生活,沒有人有資格如此踐踏他們的意志。

  那些海貨進城本就不用繳稅,卻因為苛政,因為貪官,他們就要為這本不應該付出的東西拿下自己的尊嚴放在地上任由他踩。

  顧景雲雖然瞧不起他們的智商,卻尊重他們,尊嚴是這世上最不容褻瀆的東西!

  比如他舅舅,比如他舅母,再比如他母親!

  從小裝著睡覺他聽了不少的秘密,他知道舅舅是因為政治失敗被流放,但他並不是全無辦法,只要他肯放下尊嚴,放下自己的理想和堅持,多的是勢力接納他。

  但舅舅寧願流放到瓊州也沒背叛自己的信念,放下自己的尊嚴。

  舅母不是沒辦法脫身,別的不說,只要一封和離書便能獨善其身,但舅母硬是跟從舅舅來這鳥都不拉屎的瓊州府。

  母親乃出嫁之女,顧家是無恥,可要是母親也跟著顧家一樣無恥,那想要留在顧家,留在京城還是很容易的。

  小人易活,但他們都選擇了做君子。

  因為尊嚴,人活著就要有尊嚴,就要有理想與堅持!

  一村的少年孩子們沒尊嚴嗎?

  不,他們有,哪怕他們的父母有求於他,他們對他依然沒多少好感,最大的讓步也不過是路上遇見一臉不情願的打招呼問好,趕海時挑揀出一兩條海魚送給他算做討好,卻是連一句軟話都不會說的那種。

  可現在只為了他一句願意幫他們帶半數的海貨進城,他們就全衝到他家對他討好起來。

  提前進入中二期的孩子一點也不高興,他迷茫的問道:「舅舅,世道如此不公,他們為何不反抗?換一個皇帝當或許會好呢?歷朝歷代的開朝皇帝都會施仁政,讓百姓休養生息。」

  秦信芳無奈的看著外甥道:「可改朝換代都免不了戰爭,因戰爭而受苦的人必然比開朝受惠的百姓要多得多。」

  「那有沒有辦法不發生戰爭便換一個皇帝?」顧景雲道:「最好一個皇帝當完就換另一個姓氏的皇帝,大家能者居之,這樣就能更大程度的避免昏君出現了。有昏君也不怕,只要朝臣有罷免皇帝的權利就行。」

  秦信芳好笑不已,揉著他的腦袋道:「好了,此等異想天開的事與我們說說就行,出去外面可不許亂說。」

  一旁的黎寶璐則漲紅著臉憋住了話,雙眼卻忍不住發亮的看顧景雲,心裡一陣激動。

  孩子,你思想這麼先進你自己知道嗎?

  一朝一皇帝,一帝一姓,能者居之,朝臣可罷免皇帝,這要是換成總統妥妥的總統制。

  可惜我家景雲不知道何為總統,但不過就是一稱呼而已,皇帝也不差的。

  黎寶璐覺得今後要把他給看好來,以免他過早的顯露如此先進的思想,要知道先驅者一般都不長命。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2 11:47 AM

第30章 敲打

  秦信芳把家裡曬的海貨裝進背簍裡放好,再次囑咐跟前的兩小孩,「一定要跟緊同村的人,若是走散了直接去衙門,別到處亂走。錢袋子拿好來,若是不見了也別急,到衙門裡報家裡的地址名號,讓他們送你們家來,我們自有重謝。」

  顧景雲覺得舅舅太過小看自己,不耐煩的道:「我們是有多蠢才會連回家的路都不認識?」

  「那你現在認得去縣城的路嗎?」

  「不認得,」顧景雲理直氣壯的道:「但過不了多久就認得了。」

  顧景雲對自己的認路能力還是很自信的,走過一遍自然就認得了。

  秦信芳無奈的看著自信滿滿的外甥,只能去囑咐張家三兄弟。

  張二郎幫著把背簍綁在板車上,對秦信芳拍著胸脯道:「秦大人放心,我們一定會把顧小公子完好無缺的給您帶回來。」

  村裡其他少年也推著板車匯聚而來,紛紛表示會照顧黎寶璐與顧景雲倆人,讓秦信芳放心。

  張三郎把顧景雲和黎寶璐抱起來放在板車上,對秦信芳何子佩笑道:「看,如此一來他們連路都不用走了,秦大人這該放心了吧?」

  秦信芳微哂,揮手與孩子們告別。

  少年們點了一下人數,立即熱熱鬧鬧的往村外行去,此時天還未亮,啟明星高掛在空中為他們照亮道路。

  顧景雲和黎寶璐都是第一次離開大人到那麼遙遠的地方去,皆興奮得不得了。

  一點也沒注意到後面戀戀不捨望著他們的秦信芳。

  秦信芳氣笑,「兩個沒良心的小東西,頭都不回一下。」

  何子佩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是誰跟我說不必擔憂的?還訓我別縛住孩子們的腳步。」

  秦信芳摸了摸鼻子道:「這怎一樣?我可未攔過他們,只是心裡有些放不下罷了。」

  何子佩輕哼一聲,巴巴的看著孩子們消失的方向,憂道:「景雲雖聰慧,卻又傲又自負,我只怕他在城中惹事。」

  「你放心,有寶璐在呢,別看那孩子小,卻是最細心穩重不過,之前用火開荒的事就是她在一旁不停的提意見,不然我還真怕景雲直接一把火將所有的荒草都燒掉呢。」

  「可她再細心也只有三歲多呀。」

  何子佩一直把顧景雲當親生兒子一樣,怎麼可能不擔心?

  秦信芳知道勸也無用,直接道:「景雲和寶璐去縣城了,妹妹那裡就沒人解悶了,今天你多陪陪她吧。」

  何子佩的注意力立即被引開,她忙轉身回後院,「我給文茵熬了小米粥,差點就給忘了。」

  而坐在板車上的顧景雲和黎寶璐正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興致勃勃的看著路兩旁的風景。

  雖然天色昏暗看不出什麼,但吹著微風,坐著一搖一晃的板車,倆人就覺得此時的風景世上最美。

  少年們顯然也覺得此時風景獨好,有一個少年乾脆扯著嗓子唱起了歌。

  唱過一遍後不少人都跟著和聲起來,一時間山裡全是少年們清越的歌聲。

  黎寶璐覺得挺好聽,就是聽不懂歌詞,她側著耳朵聽了半天也只能聽懂頭兩個字「豐年」,不由扭頭低聲問顧景雲,「他們在唱什麼?」

  「唱《豐年》,」見黎寶璐滿眼茫然,他便解釋道:「你還未讀過詩經,所以聽不懂,這是周頌裡的一首,豐年多黍多餘,亦有高廩,萬億及姊。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皆。」

  顧景雲看著歡愉的少年們若有所思的道:「快到秋收了,他們在祈求豐收。」

  「那今年會豐收嗎?」

  顧景雲猶豫了一下道:「應該會吧,沒聽舅舅說今年有災。」

  兩個孩子相視一眼,也愉悅的勾起嘴角。

  罪村一村離縣城還挺遠,以他們的腳程,走到傍晚估計能到,而在此之前他們得先到里長所在向善村一村去蓋章放行。

  罪民出罪村的範圍都得跟里長報備,且需要簽章,不然視為逃跑,進出城門都要檢查戶籍的,若是無章,他們就會被當做逃犯抓起來。

  通過此法,朝廷可以牢牢控制住罪民的人身自由,不怕他們偷渡回鄉。

  因為沒有里長的簽章,他們連出罪村範圍都不可能,而要離開瓊州府則需要瓊州縣衙的簽章及同意書了。

  車隊一進入向善村一村,黎寶璐就看到了前面排得長長的隊伍,顯然要出罪村範圍的人不少。

  不過隊伍前進的速度還挺快,里長翻開戶籍只問對方去哪兒便爽快的蓋章,並不細問,簡單快捷,平均下來五秒鐘能走一個人。

  因此長長的隊伍很快就縮減完畢,輪到了黎寶璐。

  顧景雲是良民,他出入並不需要里長的同意,但黎寶璐需要。

  才到里長跟前,顧景雲就掏出戶籍遞給里長,指了身旁的黎寶璐道:「她要去縣城。」

  里長正要蓋章,突然又低頭看桌子前的倆小孩,驚訝起來,「呀,原來是景雲呀。」

  左右望望,沒看見秦信芳或何子佩,不由蹙眉問:「怎麼只有你們兩個小娃娃,你們舅舅舅母呢?」

  「我們是跟著同村的人去縣城的,我舅舅舅母不去。」

  里長看著進退有度,毫不怯場的顧景雲感歎道:「你舅舅好寬的心吶,也不怕你們兩個在城裡丟了。」

  說罷「卡擦」一聲蓋在戶籍本上交給顧景雲,摸了摸黎寶璐的小腦袋道:「進城被盤問時別怕,跟緊同村的人便行。」

  黎寶璐點著小腦袋,對他露出甜甜的笑容,「我知道了,謝謝里長爺爺。」

  裡長滿意的摸著鬍子微笑,覺得官宦人家出來的孩子就是不一樣,他孫子三歲的時候連話都說不清楚呢。

  顧景雲和黎寶璐手牽著手走到一邊,等其他人蓋章。

  黎寶璐就探頭去看他手裡的戶籍本,小聲道:「景雲哥哥,給我看一眼吧。」

  定親那天里長到場把她的名字從黎家移到了秦家,但她並沒有看到戶籍上的名字,所以還從不知道她在古代的戶籍是怎樣的。

  顧景雲就展開給她看。

  戶主是秦信芳,黎寶璐的名字在第三頁,與戶主的關係是義女。

  黎寶璐一愣,就指了關係欄問道:「我不是你媳婦嗎?」

  「你還未嫁給我,因此不能移到我母親的戶籍下,」顧景雲瞄了一眼正在忙碌的里長,低聲道:「你是罪籍,是要納稅的,若是變了良籍他就少了一份提收,所以得等你長大後嫁給我才能把名字記在我名下,由罪籍變良籍。」

  黎寶璐忍不住撇嘴,低聲道:「那天我看見舅舅給了他銀子的,他怎麼還貪圖這點小錢?」

  她不信她一人的提收能有多少錢,一年最多幾個銅板,連這都捨不得?

  顧景雲卻道:「能有一點是一點,舅舅說他家也很艱難的,別說幾個銅板,便是半個他也捨不得放棄的。」

  黎寶璐咋舌,「那京城寄來的東西過了他的手,竟然還能送到我們家?」

  顧景雲微笑道:「所以才說他人品還過得去,外頭寄進來的東西他從不剋扣,也因此大家都願意拿些東西孝敬他,彼此的關係還不錯。你看,這麼多人要出去,他卻從不盤問,只要戶籍與人對得上,給得出理由他一律給簽章。也因此大家都會互相監督,若有想要私逃的人都會阻攔或報信,以免他受了牽連。」

  「他若受了牽連,以後只會愈發嚴格,到最後苦的還是我們自己。」顧景雲雖小,這些道理卻是從小就聽舅舅與舅母提的。

  他眼睛深沉的看著黎寶璐道:「所以進城後你要跟緊我,可不要丟了,不然舅舅和舅母要受罪,全罪村的人也會因你而受罪的。」

  這是擔心黎寶璐丟下他跑了。

  黎寶璐一怔,看看自個的小胳膊小腿,抬頭看向顧景雲問,「我這樣怎麼跑呢?」

  顧景雲臉一紅,不自在的道:「我可沒說你跑,而是讓你別丟了。」

  明明就是欲蓋彌彰,黎寶璐哼哼兩聲,見他神色中有些不安,便道:「我不會跑的,我還等著你娶了我後直接變良民呢。」

  顧景雲心內一鬆,抬著下巴道:「你放心,等我長大了一定會娶你的。」

  黎寶璐見他安心了便與他道:「你少看些雜書吧,你最近看的都是什麼書,竟然會想到我會逃跑?」

  顧景雲扭過頭去不說話,打定主意不認。

  最近他看雜記,裡面偶有記錄某地有童養媳不堪婆家折磨逃走,被抓回去後被沉塘之說,他覺得自家對寶璐很好,寶璐應該不會逃,但又覺得自家對她再好也比不過她親生父母,他拿不準她是怎麼想的,所以只能這樣敲打她。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6 08:47 AM

第31章 幫助

  瓊州府雖名為府,其實就是一小縣城,隸屬於廣東。因為與廣東隔著一道海峽,交通不便,在此任職的官員很難在長官那裡出頭,自然,受的控制也很小。

  所以在這裡,縣令就是全瓊州府人民的天了。

  也因此,縣太爺臨時增加貨物進城稅也沒人鬧個事,更別說跑到廣州府那兒去告狀了,瓊州人民將苦汁嚥下,老老實實地的交錢進城。

  凡良民進城攜帶貨物的,一律繳納其價值的百分之五,直接漲了一倍還多,而罪民則要納百分之二十。

  一群興高采烈排隊進城的少年們傻眼了,他們沒想到進城稅漲了這麼多,身上帶的錢似乎不太夠……

  張二郎拳頭緊握,低聲罵道:「狗官!」

  張三郎面色也不好,揚聲道:「大家把錢湊一湊,看能不能湊夠進城的稅,不然被衛兵扣掉貨物可就虧大了。」

  進城無錢繳稅就扣除價值相當的貨物,但衛兵們計算時都以最低價格計算貨物價值,而且還會多拿,綜合下來拿貨抵稅就虧大發了。

  所以不到最後一步沒人會用貨物抵稅。

  少年們湊在一起計算自己身上的錢,顧景雲坐在板車上掃了一眼他們手裡的銅板便心中有數了,心道:這點錢也就夠這些貨物的一半稅,到最後這事多半還要落到我頭上。

  黎寶璐也湊到顧景雲耳邊道:「好像只有我們的錢是多的。」

  顧景雲哼哼兩聲。

  黎寶璐問:「那你要幫嗎?」

  「自然,」顧景雲板著小臉教她,「雖然他們依然討人厭,但在外面我們是一夥兒的,一損全損,為這點錢不值得。」

  他抬頭看向聚做一堆的少年,等著他們來找他,卻沒料到一群人全是蠢的,算個賬算到現在都沒算清。

  張二郎等滿頭大汗的掰著手指頭算自己還缺多少錢,但總在算到一半的時候就出錯,而且那麼多錢合在了一起,所有的貨物也都要重新算……

  在出來前,家裡大人都給他們算好了要交的稅,錢也是按照那個數多出一部分給的……

  該死的狗官,要不是他,他們何至於如此狼狽?

  萬一算不出要交的稅被人坑了怎麼辦?

  少年們急得都要哭了。

  顧景雲無語片刻,抬高了聲音打斷他們嘈雜的計算,「行了,把需要我帶進城的貨物拿來,這部分稅先由我代交,等你們進城賣了東西後再給我。」

  對啊,放在顧景雲名下他們只需要納百分之五的稅,可是事後要給顧景雲多少錢來著?

  大人們之前給他們算好給顧景雲的那份錢是按照百分之二算的呀……

  顧景雲不理會凌亂的眾人,盤腿坐在板車上指點江山,「張二,你家的貨照之前的價格算也就能賣五兩八錢左右,把這包東西也放到我這邊,我給你帶三兩的貨,稅五便是一百五十文,我先幫你出了,剩餘的貨稅二十便是五百六十文,你少多少與我說,我借給你。」

  顧景轉頭看向張一言,撇了撇嘴道:「你家的貨照原先的價格值四兩二錢左右,我幫你帶二兩的貨,稅五便是……」

  顧景雲把所有人的帳目都清了一遍,等他算完,大家才手忙腳亂的把自個的錢算清楚,有缺的就找顧景雲借錢,不缺的則記下顧景雲算好的兩個數字便行。

  而顧景雲身邊早堆了一堆貨,全是他應承幫忙帶進城的貨物。

  他指了幾個人道:「你們便拿著這些海貨與我進城,衛兵問起你們就說受雇於我就行,其他人各自拿好自家的貨物,記好自己要納的銀錢。」

  混亂的隊伍這才井井有序起來。

  顧景雲安排好轉身就爬到板車上坐好,抬著下巴道:「走吧,再不走今兒就不用進城了。」

  衛兵們看堵在城門口不遠處的隊伍開始排隊進城就互相使了個眼色,這一看就是加稅後第一次進城的,準備的銀錢必然不足,只不知裡面有沒有值錢的貨物。

  顧景雲排在第一位,上來便將戶籍給衛兵檢查。

  衛兵眼睛掃過他身後的幾輛板車,又見他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安然的坐在板車上等著過檢,不由詫異的挑眉,現在的罪民都這麼牛氣嗎?

  打開戶籍一看才發現此人是良民。

  衛兵不由皺眉,此人身後幾個推車的都是罪村的罪民,每隔兩個月就要進城一趟,幾年下來他早把人記熟了,這孩子明顯是跟他們一夥兒的,怎麼可能是良民?

  衛兵拿著戶籍對著顧景雲比對再比對,戶籍上只有人物描寫,比如顧景雲底下就寫著圓臉,大眼,寬額,高鼻,身量瘦小。

  再一看出生日期衛兵不由抽了抽嘴角,合上戶籍問道:「來瓊州府做甚?」

  顧景雲指了身後的板車:「家裡曬了些海貨,前來銷貨。」

  衛兵掃了一眼板車上的貨,指著那幾個推車的少年問:「他們又是幹什麼的?」

  「是我雇的苦力,」顧景雲瞟了他一眼道:「怎麼,良民不能僱用罪民嗎?」

  衛兵心中不悅,冷笑道:「衙門裡沒這個規定,不過為了預防你們幫罪民逃稅,你得說清楚你家都有哪些貨物,不然這些貨物就視作逃稅物品,是要歸公的。」

  黎寶璐瞪大了眼睛,手摸進荷包裡抓了一把銅錢。

  顧景雲卻已經開始背板車上的貨了,真是笑話,他連稅銀都算出來了,還記不住自己帶了啥貨?

  衛兵心中冷笑一聲,將每一包貨物都扯開來檢查,黎寶璐眼見著他要把貨物掃到地上,忙伸出小手抓住他的,揚起笑臉衝他一笑,道:「大哥哥,天快要黑了,我們什麼時候能進城?」

  順勢將手裡握著的銅板都塞他手裡。

  衛兵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黎寶璐,將銅板揣袖子裡,抬著下巴和板車上倨傲的顧景雲道:「小子,學學你妹妹,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手一揮放行了。

  張三郎看著忙推著板車進城,顧景雲這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在村裡橫著走也就罷了,在外面也這麼不可一世。

  顧景雲順利進城後,後面的就順利了許多,只要交上稅銀,稅銀與貨物價值差不多就放行。

  一行人勝利的在城內會師,張二郎看了眼依然端坐在板車上的顧景雲一眼,道:「今天晚了,明日再銷貨,大家先去找住的地方。顧小公子,我們以往都在城隍廟歇腳,你身體弱只怕住不慣,您看……」

  顧景雲太過不知天高地厚,帶著他只怕會惹上麻煩。

  顧景雲冷笑一聲,,正要說話,黎寶璐卻在他之前道:「城隍廟邊上不遠不就有客棧?我們住那裡。」

  黎寶璐冷冷的看著張二郎道:「張二哥也別怕我們連累了你,剛才若是景雲不硬氣一些,大家誰也別想進城,我們在城門口停留了將近半個時辰,那些衛兵又不眼瞎。」

  要不是顧景雲先硬,她再軟,他們這趟進城非得脫下一層皮不可,這就是信息落後的弊端了。

  張二郎臉色一變,看著坐在板車上的小孩說不出話來。

  顧景雲見黎寶璐為他抱不平,臉色稍霽,打斷她道:「好了,我們走吧。」

  轉頭揚著下巴吩咐張六郎,「楞著幹什麼?還不快拿上我的東西跟我去找客棧?」

  來之前張六郎可是拍著胸脯保證會寸步不離的保護他們的,其他人他不管,張六郎卻是要跟著他的。

  張六郎看了他二哥三哥一眼,小步挪著上前拎起秦家的貨。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6 08:48 AM

第32章 互助

  張一言轉了轉眼珠子,也慇勤的上前幫忙,榮環關略設計張大郎揍顧景雲的事他也有參與,顧景雲挑撥得整個村莊的孩子鬥毆時他更是被牽涉其中,還受了不輕的傷。

  他自然是惱恨顧景雲的,但現在全村的人都有求於顧景雲,這次他更是幫大家帶了一半的貨物進城,省去了不少的稅銀,只這兩點就值得他回報一二,他可做不來張二郎卸磨殺驢的事。

  何況討好了顧景雲,別的不說,以後進城跟著他就能得到多少好處?

  他可是整個罪村範圍內唯一一個良民,也只有他才敢才會幫他們帶貨進城。

  張家狡詐,當初明明是他們差點把顧景雲打個半死,結果轉身就派張六郎和張二妹去討好顧景雲,成為一村十八戶人家中唯一與顧景雲關係較好的一家。

  雖然同姓張,但他們張家與張大錘一家可沒什麼關係,而且他們因為同姓且曾為官身,張大郎幾個常刻意針對他和他弟弟,要不然他也不會再設計張家孩子時出那麼大的力氣。

  既然張二郎目光短淺,那他不出頭簡直是對不起自己的智商。

  張一言搶著把包袱扛背上,主動在前面領路道:「城隍廟附近共有三家客棧,但都很小,你與寶璐姑娘去住只怕危險,不如也跟我們去城隍廟?」

  張一言笑道:「此時天熱,晚上用茅草略墊墊地板就行了,並不會著涼,而且我們住在一起出事了也好互相照應。」

  顧景雲沉思。

  在來前舅舅就叮囑過,村裡人為了省錢一般都住城隍廟,為了安全他該緊跟他們,還給他們收拾了一條小毯子帶著。

  但張二郎說了那樣的話,一向驕傲的顧景雲又怎麼可能還上趕著?

  但張一言的話又讓他猶豫,外面危險,他可還帶著寶璐呢,她那麼小,萬一被人拐了怎麼辦?

  張一言見了再接再厲道:「到時你便跟著我,我來過縣城幾次,對這裡還算瞭解,你想去哪兒玩我也能給你指點一二。」

  黎寶璐就上前兩步牽住顧景雲的小手,搖了搖道:「我肚子餓了,想吃東西。」

  顧景雲當機立斷道:「那我們走吧,放了東西後去吃東西。」

  本來還團結一致的隊伍立即分成兩幫,一些人留下站在張二郎的身後,一些人跟著張一言簇擁著顧景雲與黎寶璐往城隍廟走。

  張六郎撓了撓腦袋,看了二哥一眼,想起大哥的囑咐,一咬牙便扛著顧景雲的行李追上去。

  張三郎見狀鬆了一口氣,二哥剛才的話過了,顧景雲畢竟才幫過他們,這樣過河拆橋,便是他都看不過眼,更不要說別人了。

  這時候不宜將彼此的關係弄糟,大哥為了讓六郎能從顧景雲那裡學來本事教他們,連之前的死仇都忍了,他們何必為這種小事與顧景雲交惡,何況聽那童養媳的說法,顧景雲如此還是故意為之,是為了讓他們順利進城。

  那就更怪不得了。

  張三郎正苦著臉想著如何勸說張二郎寬和一些,顧景雲已經將他們拋在了腦後,和黎寶璐興致勃勃逛起兩邊的小攤。

  黎寶璐是第一次看到古代的集市,顧景雲也是第一次,倆人看什麼都好奇,幾乎走兩步就要停一步,這樣慢悠悠的,張二郎很快帶著人追上來。

  他脾氣挺大,直接無視前面的眾人,帶著其他人先往城隍廟去。

  跟在他身後的少年皆有些不好意思的對顧景雲笑笑。

  顧景雲才幫過他們,眾人又都欠著他的錢,不是所有人都能跟張二郎那麼理直氣壯的。

  所以等顧景雲和黎寶璐到了城隍廟時就有幾個少年挪了一下位置,將一個還不錯的角落讓給他,「顧小公子,這裡乾淨又安靜,茅草是新鋪的,你和寶璐姑娘今天晚上就睡這兒吧。」

  此時廟裡好的位置都被佔光了,張一言他們就是隨便找了個地方躺著,貨物被集中在一起看守。

  顧景雲環視廟裡一圈,自己的這個位置的確不錯,算得上數一數二了。

  他也不謙讓,直接讓張六郎把包袱放上去,拉了黎寶璐盤腿坐下,高傲的對張六郎道:「把你的行李也搬過來,晚上你就睡我們旁邊。」

  張六郎雖然智商堪憂,但武力值還不錯,睡在身邊安全。

  張六郎見顧景雲與他說話了,心內一喜,立即屁顛屁顛的跑去找三哥拿行李。

  張三郎把他的小包裹遞給他,笑著叮囑道:「晚上警醒些,在外面過夜別睡得跟死豬似的,你兩個朋友年紀都小,你照顧他們一些。」

  張六郎連連點頭,高興的跑回到顧景雲身邊,完全沒看到張二郎陰霾不悅的眼神。

  張三郎卻是假裝沒看見,轉身點了一下貨物道:「二哥,我們明天一早就去銷貨吧,爭取把這批海貨賣個好價錢,還了顧小公子的錢後再買些布料回家,義父好幾年不做新衣裳了,大姐和二妹是姑娘,一年總要有一套新衣裳……」

  張二郎垂下眼眸,脊背微彎,他瞥向坐在斜對面的顧景雲,即使是坐在破廟裡,他的頭顱依然高仰,即使身下是茅草,他依然挺直了脊背……

  張二郎心中說不出的嫉妒,都是人,憑什麼生來就如此的不同?

  他討厭顧景雲!

  顧景雲也不喜歡張二郎就是了,他正在教張六郎,一點也不避諱的道:「你二哥心胸狹隘,見識淺薄,你別和他學,寧願跟你大哥一樣凶狠殘暴也別學他。」

  張六郎眼皮都不抬的道:「更不能學你目中無人,驕傲自負。」

  顧景雲冷哼一聲。

  張六郎就無奈道:「他們是我兄長,你就不能嘴下留德?這次是我二哥不對,但你也太得理不饒人來了。」

  「我既得理為何要饒他,他求我了嗎?」顧景雲眼裡閃著寒光道:「你要心疼大可以過去找他,別來我這兒待著。」

  張六郎卻知道他要是過去了,他們的友誼就徹底完了。

  按說哥哥當然要比討人厭的病秧子重要,但張六郎的腳步怎麼也挪不動。

  黎寶璐收拾好東西,扭過頭來見倆人還側著身子鬧便扭,就對張六郎道:「景雲哥哥已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饒他了,不然他只讓你們還錢,你們還得起嗎?」

  張六郎張嘴。

  黎寶璐繼續冷笑道:「別覺得景雲哥哥心狠,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你二哥單把我和景雲哥哥趕走,我們第一次來縣城,人生地不熟的,又一個五歲,一個三歲,你覺得我們最好的結果是什麼?」

  張六郎結舌,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黎寶璐就把他的包袱扔給他,道:「鋪床吧,我和景雲哥哥都小,晚上嗜睡,只能你警醒些守夜了,」

  張六郎默默的鋪床。

  顧景雲臉色稍霽,嘴角這才慢慢挑起。

  黎寶璐就推了推他道:「你起來吧,我來幫你鋪床位。」

  不過是把衣服展開舖在茅草上,簡單得很,顧景雲主動接過這個任務,「我來,你去一旁玩。」

  黎寶璐這才抽空打量這座城隍廟。

  這座廟宇雖棄用,卻看得出以前規模不小,在這小小的瓊州府縣城內竟然有三進。

  他們現在落腳在第一進,第二進是乞丐的地盤,第三進則還住著四戶人家,據說是和衙門租賃的,是最名正言順的住戶。

  廟裡第一進此時住進了不少人,大部分是跟他們一樣帶著海貨的,都三五成群的湊做一堆,單身的人身上都不帶貨物。

  黎寶璐有些明白為何村裡每次進城銷貨都要吆喝著大家一起走,哪怕是彼此關係不睦也要湊成一堆上路。

  不是他們關係變好了,而是在外面他們的利益會相同,就得互助。

  就好比現在,同來的少年們分成了兩幫,但依然互相照應著,彼此休息的地方隔得非常近,一旦出事可以互為呼應。

  顧景雲笨拙的將衣服鋪好,將包袱放在鋪好的床位上,這才拉著黎寶璐道:「走吧,我們出去吃晚餐。」

  又對張一言道:「我們很快回來,到時候替換你們。」

  「不用,不用,」張一言搖手道:「我們已經安排好了,張二郎那邊的人先去吃飯,回來就替換我們,你們年紀小,多在城裡逛逛也行,反正回來你們也做不了什麼。不過得注意安全,城裡拍花子不少,雖說我們這樣的人不懼,但總要預防一二。」

  顧景雲點頭,老成的道:「你放心。」拉了黎寶璐和張六郎就出門。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6 08:49 AM

第33章 養胖

  顧景雲到底是孩子,以前連集市都未逛過,只從舅舅與書本上知道集市如何熱鬧,如今親眼看見集市上人連著人,攤位接著攤位,不由心情激動,拉著黎寶璐就鑽到人群裡去。

  張六郎因年紀小也少來縣城,這次才是第三次,因此目光也黏在攤位上拔不出來,等他再回頭找顧景雲和黎寶璐時,倆人早逛得沒影了。

  他臉色一白,忙撥開人群去找,一邊高聲叫道:「顧景雲,寶璐妹妹!」

  顧景雲站在他身後幽幽地道:「別喊了,轉個身頭往下低低。」

  張六郎轉了個身頭一低就對上了兩個小不點。

  「便是人丟了你也該先向四周看看,眼兒也不掃一下便往前衝,本來沒丟的也被你弄丟了。」顧景雲教訓他道。

  張六郎撓了撓腦袋,嘟囔道:「我還不是擔心你們嗎?」

  顧景雲不理他,左右看了看,道:「我們肚子餓了,找個地方吃晚飯吧。」

  張六郎立即道:「我帶了乾糧,有多的,我分給你一些。」

  「我不要,」顧景雲皺著鼻子道:「那乾糧硬得能砸死人,據說縣城裡有許多好吃的東西,我要去吃。」

  張六郎張了張嘴道:「你好有錢!」

  顧景雲就驕傲的抬了下下巴,倨傲的道:「行了,前面帶路吧,我和寶璐請你吃。」

  「可我不知道哪兒有飯館,更不知道哪家的飯好吃。」張六郎來縣城都是跟著大家直接到商舖裡銷貨,事後逛逛小攤位,吃飯都是啃乾糧,最好的一次是義父帶著他們在路邊攤下了碗餛飩。要問他哪兒有飯館好菜他還真不知道。

  顧景雲就知道指望不上他了,來前他就打定主意要好好嘗嘗縣城飯館的菜色的,反正他們家又不差這點錢,可如果連地方都找不到還怎麼吃啊。

  黎寶璐見他眼睛都木了,不由一笑,孩子便是孩子,讀再多的書,未經歷過也不知道裡頭的竅門。

  黎寶璐四處看了看,就拽了顧景雲往旁邊的店舖去,直接問門口招呼客人的店小二,「小哥哥,你知道咱縣城最大最好的飯館在哪兒嗎?」

  店小二「喲」了一聲,低頭看三個孩子一眼,見為首的兩個氣質不俗,衣服雖素淨料子卻是難得,而且腰間還都掛著玉珮,只這一條就看出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孩子。

  至於後頭跟著的張六郎被他認為是倆孩子的僕從,眼睛只一掃就將注意力放在了顧景雲和黎寶璐身上。

  秉持著與人為善的念頭,店小二揚起笑臉熱情的與兩個孩子道:「小公子和小姐要去天香樓?從這兒往前走第一個路口向左拐道彎,走到前門大街順著往下,您二位只要看到門前豎著兩隻大貔貅的便是天香樓了。」

  「那這縣城裡除了天香樓,還有哪兒的飯菜好吃?」黎寶璐不好意思的衝他一笑,「我和哥哥第一次進城,對城裡不甚熟悉。」

  店小二看了下他們的年紀,自以為瞭然,和善的道:「那小姐和公子可以去一下萬福樓,他家的菜色也不錯,在咱縣城僅此於天香樓。也不難找,天香樓斜對面便是。」

  又道:「那一條街上皆是飯館酒樓,公子小姐若想去別家吃也方便。」

  黎寶璐道謝,拉著顧景雲就往前門大街去。

  張六郎忙在後面跟上,邊吭吭哧哧的勸道:「去那種酒樓飯莊裡吃飯必定要花費很多錢,我們隨便在路邊找一攤位便是了。」邊摸自己口袋裡的銅板,這是臨出門前大哥偷偷給他的,讓他跟著顧景雲時大方些,別丟張家的臉,可這些錢只怕連酒樓裡的一碗飯都買不起呢。

  黎寶璐見他臉色漲紅,知道他的窘迫,便笑道:「沒關係,景雲哥哥有錢,今兒我們就吃大戶。」

  「大戶?」張六郎滿眼迷茫。

  顧景雲便翻了個白眼道:「便是我這樣有錢的人,聽不懂詞兒還不會聯繫上下句嗎?」

  他也沒聽過「大戶」這個詞,但這個簡單得很,不是應該一聽就懂嗎?

  張六郎直接略過顧景雲,走在前頭帶路,「我去過前門大街,我帶你們去。」

  顧景雲便拉了黎寶璐跟上,小聲道:「我們先嘗一下,若好吃後天回家時我們就給舅舅他們帶一些。」

  天香樓的確很好認,它佔了前門大街最好的位置,樓前熙熙攘攘,進出的人不少。

  顧景雲拉著黎寶璐站在樓前看了看,果斷的拉過她往斜對面的萬福樓去。

  天香樓大廳裡排隊吃飯的人已經排了兩個長隊。

  吃個飯而已,尚且不知道味道如何,他獨自餓成這樣可沒閒心花費那麼多時間去等,他還要去逛夜市呢。

  萬福樓人較少,並沒有天香樓的喧鬧,三人才進門就被店小二熱情的迎上來。

  小兒看到三個孩子,笑臉微僵,但依然熱情的把人往大廳裡引,一邊還問道:「客官們是要喝茶還是吃飯?」

  「吃飯,」顧景雲在樓梯前停下,指了二樓道:「我想在上面用餐。」

  店小二就趁機掃了顧景雲的衣著一眼,見他衣著偏素,雖穿的半舊衣裳,料子卻不錯,而且腰間掛著一枚瑩潤白玉,一看就成色不錯,他不敢怠慢,忙將人往樓上請,笑容滿面的道:「可巧樓上靠窗還有個位置,小客官們可以一邊用飯一邊賞景。」

  二樓視野開闊,而且人更少,的確要比大廳好很多。

  三人選了個靠窗位置坐下,一扭頭就能看到前門大街的街市,熱鬧無比。

  顧景雲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人,即使強裝穩重,眼睛依然閃閃發亮,興奮不已。

  他心情一好,連帶著看店小二也多了兩分笑意,「你們這兒的招牌菜有幾樣,價錢幾何?若合適便給我們上幾道。」

  黎寶璐就撐了下巴在一旁看他點菜,顧景雲雖然沒有經驗,但思維縝密,店小二想要糊弄他點貴且不實惠的菜幾乎不可能。

  在顧景雲的火眼金睛下,他們點了萬福樓裡公認的比較好的四道菜——除了一道豆腐,全是葷的。

  菜一端上來,張六郎眼睛都直了,顧景雲和黎寶璐也對它們抱了很大希望。

  所以三孩子一起出筷子,張六郎眼睛直接一亮,目光黏在菜上就下不來了,實在是太好吃了!

  顧景雲卻是眉頭一鎖,仔細嘗了嘗點評道:「只比舅母的手藝略強一些。」

  黎寶璐直接搖頭,「比我祖母的差遠了。」

  張六郎忍不住衝他們翻了個白眼,直接把菜扒拉進自己碗裡,道:「你們不吃給我吃。」

  這麼好的菜,他一輩子都沒吃過,他們竟然還嫌棄。

  黎寶璐和顧景雲卻不是嫌棄,只是覺得萬福樓盛名在外,卻只有這點本事,難怪會被天香樓壓得動彈不得。

  只不知天香樓的菜品又如何。

  很有吃貨潛質的顧景雲直接道:「明天我們就去天香樓吃吃看。」

  黎寶璐狠狠地點頭表示贊同,張六郎直接埋頭苦吃,連話都說不出來。

  顧景雲也不問他意見,直接給黎寶璐夾了幾筷子菜,道:「快吃吧,不然都被張六郎吃光了。」

  顧景雲和黎寶璐從小就知道「食不過飽」,所以黎寶璐確認肚子飽了後就只能幹看著桌上的菜流口水。

  顧景雲更是只用了七分飽,他身體不好,不能餓,也不能飽,不然不是渾身無力便是胃脹肚疼,因此桌上的菜最後大部分還是進了張六郎的肚子裡,直接把他撐得肚子滾圓。

  黎寶璐看了憂心道:「會不會爆掉?」

  顧景雲瞥了一眼道:「不會,但會壞掉。」

  張六郎就拍了拍肚子道:「俺身體好著呢,再吃一桌也不怕,你們以為跟你們似的,吃個菜都跟貓似的。」

  說罷頓了頓,指了黎寶璐道:「不對,寶璐妹妹不算,她吃的也不少,難怪這麼胖。」

  黎寶璐滿臉黑線,拉了顧景雲轉身就走,憤憤道:「我現在正在長身體,這不是胖,這是結實。」

  顧景云:「更慘了。」

  黎寶璐:……

  張六郎:「哈哈哈哈……」

  黎寶璐憤憤然的走在前面,顧景雲結了賬忙跟上,一邊還取笑她道:「就算要減肥也不急在這一時,才吃飽呢,慢點走。」

  黎寶璐便叉腰道:「不許再說我胖,我這樣明明是可愛。」

  胖嘟嘟白嫩嫩的三歲小娃娃當街掐腰凶悍的表示自己不胖,顧景雲沒感受到凶悍之氣,反而覺得好笑不已。

  圍觀的群眾見了也會心一笑,還有人和善的接了一句,「是啊,小姑娘白白胖胖的才好看呢,可不用減肥呢。」

  「能吃是福,誰會說小姑娘胖?」

  顧景雲眼中就流露出笑意,上前牽住她的手安撫道:「我不說便是了,走,我帶你去吃路邊的小吃,你不是說想吃糖炒栗子嗎?」就是要把人養得白白胖胖的才好呀。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6 08:51 AM

第34章 打架

  張六郎聽說還要吃東西,立時覺得胃鼓鼓的,摀住肚子無力的道:「還吃啊?」

  顧景雲挑眉,「聽說路邊小攤上的吃食也有不錯的,我打算選些好的嘗嘗。」

  張六郎口水就下來了,心裡很想吃,但肚子很撐怎麼辦?

  肚子突然咕嚕嚕的叫起來,張六郎面色一變,捂著肚子道:「糟了,我要上茅廁!」

  他面色通紅的看向顧景雲,著急的道:「我要上茅廁,你們怎麼辦?」

  顧景雲不在意的揮手道:「你自去便是,難道我們還會把自己弄丟嗎?」

  「那你們不准走遠,就在這條街上,」張六郎還記得大人們的叮囑,一再囑咐顧景雲,「一定不能走太遠,不然我會找不到你們的。」

  顧景雲敷衍的點了下頭,張六郎直接略過他看向黎寶璐,堅持道:「寶璐,你可得聽話,不准走太遠知道嗎?」

  「六郎哥放心,我們就在這一條街上玩。」

  張六郎這才呼出一口氣,轉身衝著茅廁就跑去。

  「真囉嗦,」顧景雲嘟了嘟嘴,拽了黎寶璐就去逛小攤,「去看看有什麼特別的東西,我們給舅舅他們帶一些。」

  前門大街是縣城最熱鬧的一條街,他們在這裡逛已經足夠了,不管是黎寶璐還是顧景雲都沒想過要拐到其他街上。

  街上賣什麼的都有,有竹製的蜻蜓與風車,有精緻的髮釵,有手工不錯的銅鏡……

  還有各種茶葉及沒見過的吃食。

  顧景雲先拉黎寶璐去看小孩的玩具,問她:「你喜歡什麼?」

  黎寶璐反問道:「你呢?」

  顧景雲眼睛亮晶晶的在攤位上掃視,最後挑了可組裝的木馬,編得活靈活現的竹蜻蜓,最後要了個小籃子。

  黎寶璐就選了架風車。

  顧景雲這才滿意的付錢。

  想要的玩具都買到了,顧景雲心滿意足的拉了黎寶璐去看茶葉。

  「舅舅喜歡喝茶,京城給我們送錢的時候都夾著些茶葉,但畢竟少,舅舅再省也不夠喝的,我們看看這裡有什麼好茶葉,給舅舅帶一些。」

  顧景雲拉著黎寶璐直直的往賣茶葉的幾個攤子去,眼睛隨意的往旁邊的攤位一掃,目光在看到旁邊一攤位上的玉璧時不由頓了頓。

  黎寶璐也看到那塊玉璧,清澈碧綠,瑩潤細膩,即便是她不懂玉也知道是好東西,更何況顧景雲?

  秦家被流放時身上帶的東西很少,但秦文茵卻隨行帶了不少東西,除了書畫外便是玉器最多了。

  且那些玉器無一不是精品,顧景雲從小把玩,又受舅舅舅母教導,怎會認不出這塊玉璧?

  顧景雲拉了黎寶璐上前,指了玉璧問攤主,「可否上手一觀?」

  攤主眼睛一亮,看到問的是兩個孩子時又有些失望,揮手道:「看便看,不過可別弄壞了,這玉可貴著呢,你們賠不起。」

  顧景雲拿起玉璧,入手即涼,冷意沁入心底,但只在手裡握了一下,玉璧便慢慢轉暖。

  再看玉璧的外表,透澈碧綠,瑩潤細膩,顯然保養得很好,這絕不是一個會將它與其他玉石擺在一處出售的小販保養的。

  顧景雲問:「這塊玉璧是從哪裡來的?」

  攤主掃了一眼,道:「從別人手裡收來的,小客官若要我就算你便宜一些,這可是好玉,那點店舖裡也未必有的。」

  「哦?」

  攤主立即道:「我可沒騙你,這玉是從一犯官手上買來的,那些犯官私藏過來的,你覺得能不是好東西?小客官若是買一定不會虧。」

  顧景雲轉了轉手中的玉璧不說話,黎寶璐就奶聲奶氣的道:「大叔騙人,罪村不給貨郎進,你怎麼收貨?」

  「嘿,我騙你們幹嘛,我大姨的侄女兒就嫁進了罪村,是她收了東西轉賣給我的,那還有假?」攤主得意洋洋的道:「那犯官上頭得罪了人,特意吩咐了要折騰他,他出不來,又受不了苦,這些好東西自然只能便宜賣給其他人了,所以小客官若是想要,此時正是好時機。」

  小販的眼睛也利,看出眼前的兩個孩子不差錢,極盡誘惑的道:「小客官也是運氣好,正好碰上我這兒有,若不然去店舖裡找,找不到這麼好的不說,而且還貴!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呀。」

  黎寶璐就眨著眼睛問道:「多少錢?」

  小販正要比出「八」,見黎寶璐睜著大大的眼睛看他,心一虛,就順勢比出了個「六」,一臉肉疼的道:「六兩銀子,若不是看小姑娘可愛,再沒有這個價錢的。」

  黎寶璐臉上就展開大大的笑容。

  顧景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痛快的掏出六兩銀子給他。

  顧景雲將玉璧揣進懷裡,拉了黎寶璐就走。

  攤主收了錢,喜滋滋的和倆人揮手,「兩位客官好走。」

  「等一等,」一個半大少年急匆匆的跑過來攔住倆人,目光審視的掃了倆人幾眼,確定他沒見過他們,這才倨傲的抬著下巴道:「是你們從那攤上買了玉璧?」

  顧景雲牽著黎寶璐的手一緊,面無表情的看向少年,問道:「你是何人?」有何資格來問我?

  少年蹙眉,不悅的道:「我舅舅是縣太爺,你說我是誰?趕緊的,把玉璧交出來。」

  顧景雲將黎寶璐扯到身後,慢吞吞的問道:「所以縣太爺的外甥是要當街搶劫我一良民嗎?」

  少年漲紅了臉道:「誰說我要搶你了?我是跟你買的。」

  說罷從懷裡掏出一角銀子丟在顧景雲身上,倨傲的道:「趕緊將玉璧交出來。」

  顧景雲沉沉的看了一眼滾落在腳邊的銀子,他雖沒稱過,這銀子也不是整塊的,卻可以估算出這不過二兩左右。

  他臉上顯出譏笑,道:「你要買,但我卻不賣,你待如何?」

  少年一怔,沒想到這孩子膽兒這麼大,他都表明了身份他還敢與他作對。

  想到舅舅生辰,他就指著這塊玉璧去討好,若不然他長大後只怕落不到好差事。

  少年眼神一沉,惡向膽邊生,伸手就推了顧景雲一下,惡狠狠的道:「你好大的膽子,連我的玉璧都敢偷,趕緊把東西交出來,不然我讓衙役把你抓進牢裡吃牢飯。」

  顧景雲眼睛微微瞪大,顯然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無恥之人。

  黎寶璐已經開始轉著腦袋尋找趁手的工具了。

  一旁的小販目瞪口呆,忍不住為兩個孩子說話,「這位公子,他們的玉璧是從我攤上買的,我攤上還有許多玉,不如您再挑挑?」

  少年惱羞成怒的踢向小販的攤位,「滾,我看你與這兩個小偷是一夥兒的,他們偷了東西就交給你銷贓是不是?」

  顧景雲&黎寶璐:……

  小販:……

  圍觀的眾人:……

  少年,我們都知道有一句話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你也要做得漂亮些,你拿來跟人孩子買玉璧的銀子還在地上呢,轉身就說他偷了你的玉璧,這樣真的好嗎?

  少年卻自以為找到了個好辦法,倨傲的看著顧景雲道:「你是交還是不交?」

  顧景雲深吸一口氣,覺得和這樣的蠢貨多說一句話都是侮辱自己的智商,轉身拉了黎寶璐就走。

  少年沒想到顧景雲會這樣無視他,血氣上湧,腦中一根名為理智的玄瞬間崩斷,他氣惱的快走兩步,一腳就踹向顧景雲的後腰。

  一直留意他的黎寶璐看到他的動作,面色一變,狠狠的將顧景雲扯向一邊,少年的腳就落在了顧景雲的肩膀上,一下就把他踢飛在地。

  顧景雲摔到了地上就勢一滾,捂著肩膀迅速的爬起來。

  經過圍毆事件,顧景雲已養出了條件反射,第一時間去找最佳的逃亡路線,當眼睛掃過圍觀的人時他面色一變,急急地去找黎寶璐。

  他剛才一直牽著她的手,可她現在人呢?

  黎寶璐在顧景雲被踢飛時帶倒在地,但她摔得不重,第一時間爬起來,估計因為她更小,且又是女孩,少年的眼神就沒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站起來的黎寶璐見顧景雲就地滾了兩圈就爬起來,便知道他傷得不重,立即轉身就跑去拿她先前看好的武器——一條扁擔!

  黎寶璐人小,鑽進人群裡一下就看不見了,所以顧景雲才會慌得面色慘白,驚慌的喊了一聲,「寶璐!」

  無人應和。

  顧景雲踉蹌一下,幾乎站立不住,他帶著哭音喊道:「寶璐你在哪兒?」

  少年冷笑一聲,捏著拳頭上前兩步道:「再問你一聲,這玉璧你是交還是不交?」

  顧景雲眼睛通紅的看向少年,眼中滿是恨意。

  少年只覺心一寒,察覺到自己竟被一小孩唬住,心中一惱,就要去揍他,突然後腦劇痛,他發蒙的回頭去看,一個短手短腳胖嘟嘟的女孩正滿臉凶悍的抓著一條扁擔。

  少年摸著後腦勺怒髮衝冠,結果還未等他做出反應,女孩就抓著扁擔如驟雨般朝他臉上打來,當頭一棍就打在了他的鼻子上,他只覺鼻子一痛一熱,鼻血就沖流而下,他才摀住鼻子,第二棍就打在了他的額頭和眼睛上……

  少年嘶吼一聲,用手抱住腦袋,正要迎著扁擔上前抓住她,誰知女孩第三棍直接直搗黃龍,狠狠的撞在了他的大腿根部。

  少年慘嚎一聲,忍不住摀住下體跪到地上……

  黎寶璐眼裡閃過狠色,小手抖了抖,但還是高高舉著扁擔用力的打響他的後腦……

  少年白眼一翻就躺倒在地,一動也不動了。

  黎寶璐丟下扁擔上前拉住顧景雲就跑,兩個小孩擠進人群裡鑽來鑽去,一會兒就不見了人影。

  圍觀群眾:……事情發生的太快,他們沒看清,能不能再來一遍?

  從黎寶璐第一次用扁擔擊打少年的後腦勺到她拉著顧景雲溜走,前後不過十來息的功夫,圍觀群眾太過震驚,實在沒反應過來。

  半響才有人小聲的道:「這小伙子沒事吧,要不要叫大夫?」

  人群一哄而散,圍觀的人都知道這少年有多無恥,仗著縣太爺的勢就敢當街搶劫,要是救了他反而被反咬一口怎麼辦?

  大家都是有多遠就跑多遠,而附近擺攤的小販們也立即收拾東西離開,全當看不見地上的人。

  最後還是聞聲而來的衙役將少年抬回縣衙,不過當時他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所有人都離得遠遠的,因此衙役連目擊證人都找不到。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6 08:54 AM

第35章 陰謀

  黎寶璐拉著顧景雲往城隍廟的方向跑,一步也不敢停,跑了半天,顧景雲使勁兒將她拽住,面無表情的問:「你帶我去哪兒?」

  黎寶璐瞪著眼睛喘氣道:「回廟裡啊,那壞蛋勢力大,肯定會來找我們的,回廟裡才最安全。」

  顧景雲深吸一口氣,轉身拽著人就往回走。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現在還小,還是別跟他硬碰硬了,」黎寶璐滿頭大汗的勸道:「我們先回去,總有機會報復回去的……」

  「城隍廟在這邊。」

  黎寶璐:「……」

  顧景雲見她終於安靜了,這才牽著她繼續走。

  黎寶璐羞愧不已,合著她拽著人白跑半天了,還朝著相反的方向跑了。

  再回去時倆人自然不能這麼大搖大擺的走原路,好在縣城的路四通八達,前門大街連通著其他街,顧景雲站在前門大街上看了片刻,選了條還算熱鬧的街拉著黎寶璐就進去。

  寶璐滿眼迷茫的跟著顧景雲在街市裡亂轉,轉過了三條街,走了足有三刻鐘,倆人一出巷子就看到了斜對面的城隍廟。

  依然找不到方向的黎寶璐微微瞪大眼睛看城隍廟的招牌,想要確認這個城隍廟是不是他們落腳的那個。

  顧景雲卻直接拉了她進門。

  她前世雖不是方向感特強的人,但也絕不是路癡,為什麼這次卻連方向都辨不出來?

  黎寶璐還有些迷糊,抬頭就看到顧景雲正捂著肩膀,臉色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出不一樣的蒼白。

  她瞬間將心中的疑惑丟開,焦急的圍著他轉,「痛不痛,要不要看大夫?」

  顧景雲搖頭,低聲道:「這事不能告訴別人。」

  黎寶璐正要問為什麼,張三郎就迎了上來,朝他們身後看了好幾眼才疑惑的問,「六郎呢,他怎麼沒跟你們一塊兒回來?」

  顧景雲臉色蒼白的道:「他吃太多上茅廁去了,我身體不適就先帶著寶璐回來了,張三哥去找他回來吧,免得他找不到我們著急。」

  黎寶璐就上前一步扶住顧景雲的胳膊。

  張三郎見顧景雲臉色蒼白,額頭冒著汗,也不由著急起來,「那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館看看?」

  顧景雲搖頭,淡淡的道:「不用,是老毛病了,我帶了藥來的。張三哥去接六郎回來吧,他在天香樓附近。」

  黎寶璐扶著顧景雲回到自己的舖位前坐下,張三郎見他走得還算穩當,這才鬆了一口氣,與眾人說一聲便急匆匆的去找張六郎。

  眾人的目光似有似無的掃過顧景雲和黎寶璐,見他們坐在衣服墊的舖位上收拾行李,目光很快就收了回去。

  雖然眾人與顧景雲的關係緩和了不少,但顧景雲高冷,他們也不好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黎寶璐將何子佩給他們收拾的藥全都找了出來,有顧景雲常吃的補身藥丸,有治療感冒發燒的常備藥,也有止血消炎的金瘡藥,還有一瓶消腫祛瘀的藥酒。

  都是她祖父黎博親手製作,太醫出品,藥效自然沒問題。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手上有藥就好,她支起兩根棍子,那小毯子掛上,直接就隔開了一個空間。

  外面的人只以為倆小孩要換衣服睡覺,也沒在意,只是覺得他們忒講究,都落到了這種地步還在意這些。

  隔開了一個空間,自然也將外面的火光給擋住了,視線模糊了不少,黎寶璐眨眨眼適應這個亮度後就去扒顧景雲的衣服。

  顧景雲臉色微紅,卻沒有拒絕,而是轉過身去讓她更方便些。

  黎寶璐將他脫光後就隱約看到他肩膀上一道青黑的腳印,她眼睛一酸,心疼的摸了摸問,「疼不疼?」

  顧景雲老實的道:「疼。」

  黎寶璐就用手按了按,問道:「是骨頭疼,還是肉疼?」

  顧景雲倒吸一口氣,額頭冒著汗珠子,卻認真的去感受了片刻道:「不是骨頭疼,他力氣有限,你又扯了我一下,應該沒傷著骨頭。」

  黎寶璐沒說話,邊去按他肩膀上的傷邊留意他臉上的表情,見他雖皺著眉頭,卻沒到不可忍受的地步。

  若是傷了骨頭,即便他再沉穩,一個小孩也受不住。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拿過消腫祛瘀的藥酒揉開了給他按摩。

  顧景雲疼得忍不住「嘶嘶」出聲,眼淚在眼裡轉了兩圈,硬是被他壓著沒落下。

  黎寶璐邊給他揉開邊道:「那人太無恥了,縣太爺任由這樣的親戚仗勢欺人,只怕也好不到哪兒去。」

  顧景雲咬著牙冷笑,「他要是好,你還能到我家來做童養媳嗎?」

  是啊,若不是他突然增加賦稅,連八歲以下的孩子都要徵稅,她又怎麼會到秦家來?

  黎寶璐怔了怔,顧景雲卻已經眼帶寒光的道:「此人不除,只怕我們的日子不會好過。」

  黎寶璐嚇了一跳,壓著聲音問道:「你該不會想把縣太爺給殺了吧?」

  顧景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我倒是想,然而我有這個能耐嗎?」

  也是。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

  顧景雲就道:「他在朝為官,總有許多限制,不怕找不到機會。」

  黎寶璐的心又提了起來,「可我們一家正是虎落平陽時……」

  「我知道,」顧景雲輕聲道:「所以我不會衝動的,你放心。」

  黎寶璐就真的放心了,認真的給顧景雲揉藥酒,她人小力氣小,所以幾乎要使出渾身力氣,顧景雲疼得咬住自己的袖子,這才沒叫出聲來。

  黎寶璐低聲安慰道:「就快好了,你再忍一忍。」

  兩個小孩躲在隔開的這個空間裡互相安慰,殊不知外頭因為他們鬧翻了天。

  剛走馬上任不足三月的縣太爺譚謙臉色陰沉的看著昏迷不醒的外甥,轉身朝捕頭發火,「當街傷人,你們竟然什麼都沒查到,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

  捕頭臉色羞愧的低下頭去認錯,心中卻很不以為然。

  整條街的人都知道是紀全強買不成就硬搶,偏對方還是兩個比他年紀還小的孩子,捕頭都沒臉去抓人,縣令既然不滿,那他自己去抓唄,反正他是一問三不知的。

  底下的捕快也覺得很丟臉,關鍵是圍觀群眾說了,兩個孩子最大的不過六歲,最小的那個也就三四歲,總不能他們這一群大人枉做惡人,滿大街的給他抓兩個小孩吧?

  譚謙察覺到他們的消極怠工,直接就陰謀化了,難不成那兩個小孩的身份特殊?

  不然他們何至於寧願得罪他也不願意去抓倆小孩?

  果然,每一個縣令上任後都要面對地頭蛇的刁難。

  譚謙臉色難看,卻不是因為外甥被打昏迷,這個外甥在他心裡還沒那麼重的份量。

  他在意的是這件事背後的意義。

  應知打狗看主人,何況紀全是他外甥?

  據說他還報了他的名號,偏那兩個小孩竟然還不買賬。

  譚謙不覺得是那兩個小孩不懼他,而是認定他們是從家中大人那裡聽了什麼才如此膽大的無視紀全的身份。

  那這瓊州府裡有多少人不服他?

  譚謙要的是絕對的服從,他是瓊州的父母官,瓊州府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就該都聽他的。

  子從父,這是聖人都贊同的,偏那些地主鄉紳明面上對他恭敬有加,轉身卻不知如何鄙夷編排他。

  譚謙恨得牙癢癢,卻一直找不到機會發作。

  這次卻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因此他也不管捕頭捕快們願不願意,直接下令讓他們搜街,務必把那倆小孩給搜出來。

  捕頭:「……」只是小孩打架而已,要不要鬧得這麼大?雖然縣令外甥暈的時間有點長,但大夫不是說了沒大礙嗎,何況錯還在他,此時不是應該小事化了嗎?怎麼反著要把小事鬧大?

  但縣令的命令不敢不聽,只能帶著一干下屬求執行。

  於是整個縣城的街道都亂了起來,衙役們亂竄著找兩個小孩,凡是看見八歲以下的孩子都要揪過來看一眼,詢問兩句覺得不是後才放行。

  鬧了半晚上,小孩沒抓到,反倒抓到了兩個拐賣孩子的人販子,這倒是一項功勞,衙役們的埋怨聲稍減。

  紀全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讓舅舅給他報仇,還一個勁兒的強調道:「舅舅,被他們搶去的玉璧價值連城,外甥雖不精通玉器,但也看過好的,那玉璧碧綠如一汪湖水,漂亮得不得了,一看就是好玉。」

  他知道舅舅愛財,極盡蠱惑道:「外甥本想把那玉送給您做壽禮的,誰知被那倆小孩給搶去了,」又道:「兩個四五歲的小孩,六兩銀子說拿就拿了,可見他們家底頗豐。」

  就是他舅舅的親兒子,他的表弟都沒這麼多零花錢。

  譚謙眼睛更亮,問道:「你還記得他們長什麼樣嗎?」

  紀全狠狠地點頭,「他們就是化作灰我也認得。」

  「那就找畫師把他們的畫像畫出來,左不過是那些地主鄉紳之子,找出來後按他們一個偷盜的罪民,看他們還有何話可說。」

  而此時,各地主鄉紳們正在排查家中的孩子,八歲以下的孩子先被拎出來,然後一個一個的問今兒幹什麼去了,有誰可以作證……

  在確定當街傷人的不是自家孩子後就鬆了一口氣,然後就鄙夷的撇了撇嘴,滿臉不屑的想,新來的縣太爺吃相真難看,他外甥倒是跟他一脈相承,連兩個小孩都搶,只不知這次倒霉的是誰家。

  各個地主鄉紳都暗搓搓的等看是誰倒霉,卻發現此事雷聲大,後續卻沒有了!

  眾鄉紳地主:「……」白瞎了他們等這麼長時間。

  譚謙幾乎要嘔死,他倒是想借此發揮,但他明察暗訪了許久也沒在各鄉紳地主家找到那倆孩子,難道瓊州府還有隱藏的富豪?

  譚謙眼中一閃,高聲道:「來人,將歷年的賦稅冊子拿來。」

  資產雄厚的一般納稅也很可觀,在賬冊上就能把範圍給圈出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6 08:55 AM

第36章 疼

  顧景雲第二天醒來覺得半邊肩膀都是麻的,黎寶璐掀開他的衣服看了一眼,低聲道:「中間的傷更黑了,好在周圍的淤血都給揉開了,一會兒我再給你揉一次。我們就別出廟了。」

  顧景雲目光掃了眾人一圈,垂下眼眸道:「把貨交給張一言,讓他代為售出。」

  黎寶璐眨了眨眼問,「不交給六郎哥嗎?」

  「他做不了他家的主,你以後若還想與他來往便不要交給他。」張二郎狡詐,東西給了他回來的錢數未必就對。

  縱然他不在乎那點錢,卻不代表他容許別人欺瞞他,到時候與張六郎是不再見,還是任由心裡的那根刺存在,表面上卻若無其事?

  顧景雲自認做不來那樣虛偽的事,也不想寶璐就此失去這一個朋友,那便坦坦蕩蕩的將東西交給另一人好了。

  這是對張一言的信任,也是對他的疏離。

  以張一言的智慧,他不會少他的錢,便是少了,以後斷了來往便是,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張一言和張三郎都看明白了這一點,因此張三郎心裡又苦澀又竊喜,喜於顧景雲待六郎果然不一樣,苦於顧景雲因為二哥而不信任整個張家。

  顧景雲現在是不親近張一言,但時間長了,這樣的事多來幾次,張一言未必不能成為他的親近之人,到時候六郎還能在他那裡佔多大的位置?

  張一言比張三郎想得更透徹,有一就有二,他不怕顧景雲用他,就怕他不用。

  因此他接過顧景雲的海貨時就將胸膛拍得啪啪響,保證道:「顧小公子放心,我一定給你賣出一個好價錢。」

  張二郎冷笑一聲,推起自家的板車就率先走了。張三郎心中無奈,對顧景雲點了點頭就追上二哥,不由低聲道:「二哥,我們還都要等著顧景雲教我們讀書識字,何況他聰明,秦家與里長關係又好,以後未必沒有求到他的地方,二哥又何必枉做小人?」

  張二郎身子一僵,抿著嘴不說話。

  張六郎不知幾人私下的暗湧,只是高興的與顧景雲黎寶璐道:「你們想吃什麼我給你們買回來,」他挺著小胸膛道:「我也有錢的。」

  顧景雲白著臉一笑,不客氣的道:「那你便幫我們帶兩碗混沌回來吧。」

  張六郎算了一下口袋裡的錢,正好夠,便高興的應下了。

  人一走,城隍廟裡瞬間就空了下來,整個廟裡只剩下兩個小孩。

  黎寶璐忙拉著顧景雲躺下幫他上藥。

  隔了一晚上,未揉開的淤血再揉開要比之前的疼上好幾倍,顧景雲滿頭大汗的忍著疼痛,幾乎要將嘴唇咬出血來。

  黎寶璐怕他咬壞舌頭,就團了一團布給他咬住。

  昨天晚上光線昏暗看不到,而且她也心疼顧景雲,後面下手就輕了些,誰知道淤血就沒揉開?

  現在要多受好幾倍的罪,但她不敢再放輕動作,不然後面再揉開淤血就更困難了。

  黎寶璐一邊留意顧景雲的神色一邊用力給他揉搓,隔一段時間便停下讓他休息一會兒。

  顧景雲畢竟身體弱,並不能一下承受這麼多。

  饒是如此,等黎寶璐徹底將淤血揉開時他也痛得說不出話來了,渾身像浸在水裡一樣被汗濕了。

  黎寶璐不敢讓他穿著濕衣服睡覺,忙用大家帶來的大鍋燒水給他擦洗身體。

  幸虧大家計劃中就是要留宿兩天,為了方便喝到乾淨的水,大家帶了三口鍋。

  顧景雲換好衣服躺在茅草上立即疲憊的昏睡過去了。

  黎寶璐坐在他身邊守著他,生怕他發燒或突發別的病症。

  好在顧景雲除了睡著時有些不安穩外,體表溫度一直很正常。

  張六郎端了兩碗餛飩回來時倆人正倚靠著睡在一起,黎寶璐聽到動靜立即警醒過來,看到是張六郎才鬆了一口氣。

  「六郎哥,怎麼只有你一人回來了?」

  「他們還要給家裡添置些東西,我家的事自有我二哥三哥去忙,我沒事做就先回來了。」關鍵是他不放心顧景雲與黎寶璐,而且這倆人早飯沒吃,午飯也沒吃。

  張六郎將餛飩遞給黎寶璐,探頭看了一眼顧景雲,好奇的問:「昨兒我回來時你們就睡著了,我還以為你們睡得很好呢,怎麼今兒他還睡?」

  「他身體不舒服,需要多睡覺。」黎寶璐轉身將顧景雲搖醒,她知道顧景雲一定很睏,但人不填飽肚子是沒法對抗病魔的,所以再困也要吃飽才能睡。

  顧景雲的臉色很難看,不過他依然接過黎寶璐遞過來的碗,即使沒有胃口,他也逼著自己吃下。

  他從會喝奶時便吃藥,自然知道要養好病得先吃飽飯。

  張六郎在一旁見了肉痛不已,「你若是不想吃就別吃了,這家的餛飩可好吃了,你不能嘗到它的美味何苦暴殄天物?」

  顧景雲抬頭看了他一眼,讚道:「不錯,連暴殄天物這個成語都學會了,不過我今兒再教你一點,食物的存在首先便是填飽肚子,然後才是追求味道,我如今生病,別說擺在我面前的只是一碗餛飩,它便是龍肝鳳髓我也沒多大胃口,我吃它不過是為了有力氣,為了病好得快一點,為了在睡覺時不會因為飢餓而睡不著。」

  張六郎求助般的看向黎寶璐,黎寶璐卻點頭贊同道:「景雲哥哥說得不錯。」

  張六郎就撇了撇嘴,不高興的道:「我可是特意打聽到的,這家的餛飩全縣城最好,為了買到這兩碗餛飩我排了半天的隊呢,而且還把我大哥給我的錢全花了……」

  顧景雲歎氣,沒多大誠意的安撫他道:「那等下次來我特意請了你去吃如何?到時我一定好好品嚐它的味道。」

  說罷吃完餛飩便繼續昏睡過去。

  張六郎見他這樣,不滿全都消失,反而擔憂的問黎寶璐,「他這是怎麼了?昨兒晚上還好好的呢。」

  黎寶璐強笑道:「沒事,老毛病了,休息休息就好。」

  顧景雲說這事不能告訴第三個人,雖然大家在外面很抱團,但那是沒有利益糾葛的前提下。

  若是大家知道他與縣令的外甥起了衝突,只怕有人會用他的消息換好處。

  流放到瓊州的,便是以前是好人,現在也不會是多好的人了。

  顧景雲對此深有體會,所以黎寶璐縱然與張六郎相處得不錯也沒告訴他實話。

  顧景雲睡得沉沉的,張六郎就壓低了聲音問黎寶璐,「那你們家要買的東西怎麼辦?我們明兒一早就要啟程了,不可能再有時間採買。」

  「那便不買了,」黎寶璐很看得開,「總會有機會再來縣城的,我們下次再買便是。」

  秦家並不缺東西,每年京城都會給他們送些東西來,何況他們缺了什麼也會委託里長買,這次她和顧景雲來縣城說是賣海貨和買東西,其實就是來開眼界的。

  誰知道眼界沒開多少,反而惹了個仇敵呢?

  顧景雲一覺睡到傍晚,出去銷貨的夥伴們都大包小包的回來了,看到一臉才睡醒的顧景雲都有些驚訝,紛紛問道:「顧小公子今天沒出去買東西嗎?」

  顧景雲冷冷的「嗯」了一聲便不說話了。

  問話的人面上有些訕訕,黎寶璐便解釋道:「景雲哥哥身體不舒服,我們今天不出門。」又道:「景雲哥哥生病的時候不喜歡說話,大哥哥別介意。」

  那人仔細一看顧景雲的臉色,這才發現他面無血色,急忙問道:「可要緊?要不要看大夫?」

  「不用,」黎寶璐忙搖手道:「我們帶有藥的。」

  張三郎和張一言聞言都圍上來,擔憂的道:「可嚴重嗎?明天能不能啟程?」

  此時縣城乃是非之地,黎寶璐和顧景雲都不願意多留,因此點頭道:「大哥哥們放心,上路還是沒問題的,只是要把板車墊得厚些才好。」

  張一言便豪爽的道:「這個寶璐妹妹放心,明兒把我們帶的衣服都給他墊在下面,保證把板車弄得舒舒服服的。」

  黎寶璐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鄭重的與他們道謝,大家的臉色好看了不少,覺得顧景雲雖高傲,他的小媳婦卻挺懂事。

  顧景雲不想理會大家,但大家卻不得不理會他,因為所有人都欠著他的錢呢,現在貨賣出去了,自然要把欠賬還清。

  黎寶璐見顧景雲眉頭緊鎖,不適的蹙著眉頭,就忙攔住眾人道:「錢的事不急,不如等回到家再還吧。」

  黎寶璐面露擔憂道:「我們兩個孩子身上不宜帶過多的銅錢,不如大哥哥們先幫我們保管著。」

  眾人都沒有意見,雖然錢總是要還出去的,但能多在手裡留幾天也好呀。

  而張一言和張三郎心裡卻不由撇嘴,覺得顧景雲的這個小媳婦也不實誠,他們身上連整塊的銀子都敢帶一錢袋,難道還怕帶銅板嗎?

  顯然是不想他們打擾顧景雲休息,且想讓他們把人情欠著,路上不得不照應謙讓他們。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6 08:57 AM

第37章 知己

  顧景雲他們來時是坐張二郎的板車,回去時卻是坐的張一言的。

  張一言在板車上鋪了厚厚的一層茅草,在上面墊上兩層衣服,這才讓倆人坐上去。

  顧景雲半趴在板車上,一路晃晃悠悠的回到一村,到家門口時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他也沒心情與大家算清欠賬,直接沖眾人一揖便扶著黎寶璐踉踉蹌蹌的進門。

  大家早看出顧景雲身體不對勁兒,也不計較,眼見他進門後才分開各回各家。

  秦信芳正蹲在廚房裡幫妻子洗菜,聽到大門口傳來的聲音有些詫異,「是景雲回來了?」

  何子佩也抬頭看了一下太陽估算時間,微微蹙眉道:「這次倒早。」

  村裡人進城回家時間不會差太多,歷來是太陽落山後才進村口的,畢竟大家還要趕早市,出城便有些晚。

  但倆人不知道因為進城交的稅增加,孩子們都不捨得花錢再買別的東西,所以沒去早市,而是天濛濛亮時就出發等在城門了。

  幾乎是城門一開他們就出城,因此今天回來得特別早,此時太陽還在山頂上呢,一點想要落下的意思都沒有。

  秦信芳和何子佩丟下手裡的活兒去看頭次進城的兩小,結果才轉彎就看到面色蒼白,腳步虛浮的顧景雲,臉色頓時一變。

  「這是怎麼了?」秦信芳上前抱住顧景雲,摸了摸他的額頭,見溫度正常這才放心一些。

  顧景雲面不改色的說謊道:「我暈車,舅舅,我想睡覺。」

  秦信芳懷疑的打量他,何子佩直接推了他一把,惱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把他抱回屋裡去。」

  秦信芳只好壓下心裡的懷疑,先把人照顧好。

  躺在軟綿舒適的床上,顧景雲舒服的呼出一口氣,果然還是家裡舒服啊。

  何子佩給顧景雲熬了蔬菜瘦肉粥,門神一樣看著他全吃下去。

  秦信芳則把黎寶璐拎到了書房問他們這次縣城之行的事。

  黎寶璐站在書桌前,老老實實地從上路開始說起,進城稅突漲到晚上去天香樓吃飯的事都說了,接下來的事黎寶璐遲疑了兩息還是照著顧景雲的意思瞞住大人們。

  「景雲哥哥帶我去逛街,但街上人很多,景雲哥哥逛了一下就不想走了,」黎寶璐垂著腦袋道:「我們回了廟裡後景雲哥哥就有些不舒服,晚上也沒睡好。」

  秦信芳蹙眉看著黎寶璐,問道:「你們沒去其他地方,也沒出其他事?」

  黎寶璐搖頭,低著腦袋不說話。

  秦信芳以為她是因為沒照顧好顧景雲而自責,也沒起疑,想到外甥身體一向弱,這次進城他又住在城隍廟那樣的地方,因此生病倒也有可能。

  秦信芳就問,「那看過大夫沒有?可開有藥方回來?」

  「沒有,景雲哥哥說家裡有藥,不願意去看病。」

  秦信芳就瞇了瞇眼,心中再次起疑,他認真的看了寶璐半響,見她腦袋一直低著,這才揮手道:「好了,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一會兒吃晚飯的時候舅舅再叫你。」

  黎寶璐如釋重負的跑回房間,心虛得不得了。

  顧景雲瞥了她一眼,見她一臉「我說謊,我有罪」的神情,便知道舅舅肯定會起疑。

  但那又怎麼樣呢,只要他們兩個打死不認不就行了,舅舅總不會想到他被人揍了吧。

  顧景雲轉回頭閉上眼睛繼續養神。

  而秦信芳則坐在書房裡那倆孩子到底在縣城裡闖了什麼禍。

  以他外甥珍愛生命的性格,他生病了怎麼可能不去看病?

  他不去必定是忌憚什麼,所以秦信芳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這倆孩子在縣城裡闖禍了。

  不過倆孩子顯然都不想他們知道,秦信芳敲了敲桌子,最後低笑一聲,決定就當這事不存在。

  秦信芳裝聾作啞,倆小孩這關就算過了。

  顧景雲的傷好了不少,又舒服的睡了一覺,精神不錯,所以開始有時間去收賬了。

  張一言也乖覺,第二天就親自拿了錢送來,除了先前借顧景雲的,還有替他銷貨的貨款,不多,只一兩八百六十五文而已。

  顧景雲將錢裝進錢袋裡,對張一言道:「還要勞煩你與眾人說一聲,就說我這兩天都有空,他們若要還錢就趁早來,再過幾日就要忙起來了,未必有時間接待他們。」

  張一言以為顧景雲是在催款,但其實顧景雲是真的忙。

  他後肩的傷還沒好徹底,拿筆時一抽一抽的疼,所以這兩天要休息,但過兩天傷不那麼疼了,他肯定要把這幾日缺的功課補回來。

  而且他還要帶著黎寶璐去拜師。

  黎寶璐決定去拜白一堂做師父,正式與他習武。

  剛來秦家時她就想拜師習武了,但她又要融入秦家的生活,又要讀書識字,又要與村裡的小屁孩們打好關係,這件事就被她忘在了腦後。

  但這次縣城之行直接給了她腦子來一下。

  秦家在罪村地位超然,因為有京城的供應,他們並不缺錢少糧,所以生存問題根本不用她操心。

  但出了罪村,秦家就什麼也不是了。

  隨便一個縣太爺的外甥都能用權勢碾壓他們。

  而權勢,這是他們短期內不可能獲得的東西,想要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所在乎的人,那就只有自身的強大。

  除了智慧和知識,那便是武力了。

  即便黎寶璐擁有前世的記憶,但在智慧方面她依然甘拜顧景雲下風,現在她也就比他多了一世的知識。

  但以顧景雲的智商和學習速度,趕超她也只是時間問題,那麼問題來了,她能為這個家,這個人以及自己做什麼?

  除了武力方面的強大她實在想不出別的途徑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還說不清呢,所以有時候武力還是很有用的。

  而整個秦家身體最棒的就是她了。

  秦文茵和顧景雲就不說了,三天兩頭的吃藥,秦信芳和何子佩身體也有暗疾,弱得不得了,所以武力擔當必須黎寶璐上。

  這對前世只跳過學生體操,健美操對黎寶璐來說是個很大的挑戰,但這小姑娘一向樂觀,畢竟她才三歲不是,可塑性強,記性又好,心性也堅強,既然別的孩子能習成功夫,她肯定也可以。

  所以夜深人靜時,黎寶璐就悄悄的和對面小床上的顧景雲商量了,找個時間帶了拜師禮上門拜師!

  顧景雲只沉思了一下便點頭答應了。

  以後他們肯定要經常出門的,他想要把舅舅一家撈出去就免不了與朝廷官員周旋,甚至與朝中權貴打交道,路途危險,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他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寶璐學了功夫也好,她本來就這麼凶了,再凶一點也沒什麼。

  白一堂勉強算是顧景雲的忘年交,倆人皆桀驁,白一堂是劫富濟貧的盜賊,綠林好漢,心思本就詭譎,他一看顧景雲就對胃口,對胃口了就不由多照拂一些。

  以前京城的銀子晚送時便是白一堂進山打獵接濟他們家。

  而顧景雲的桀驁是天生的,他天生聰明,天生狂傲,一副看不起世間凡人的模樣,卻意外的喜歡白一堂的瀟灑,三歲時還跟他舅舅說,「若人生只是匆匆幾十年,反倒不如他瀟灑自在,總比那些凡人一直掙脫在世俗名利中的好。」

  不巧那句話就讓白一堂聽見了,親舅舅秦信芳正要教外甥何為中庸處世之道就被白一堂一陣大笑聲給打斷了,他直接把小顧景雲抱起來大聲笑道:「本以為某殘生便要在此荒地度過,沒料到竟能在此得遇小友,人生有一知己也足夠了!」

  從那以後白一堂也不想著逃了,反而在村西造了間茅草屋住下,有時候消失幾天,再出現時就會給顧景雲帶些有趣的東西。

  怪的是,從小熟讀聖賢書的秦信芳竟然不攔著倆人相交,反而聽之任之倆人交朋友,但秦信芳還是給外甥解釋了一番國人是如何中庸處世的,並告訴他,「世人最推崇此道,行此道之人要比別人走得順些。」

  顧景雲就問,「舅舅也希望我成為那樣的人嗎?」

  秦信芳就笑道:「不是舅舅希望你成為怎樣的人,而是你想做怎樣的人,」秦信芳若有所指的道:「中庸之道可以讓你在這世俗中過得好一些,但身舒適是一種快樂,心愉悅也是一種快樂,端看人怎麼去選擇了。」

  秦信芳摸著當時已開始閱讀《大學》的外甥道:「只要你快樂就好。」

  顧景雲理解為:你怎麼快樂怎麼來!

  於是這小破孩徹底不搭理村裡的孩子,連大人都愛答不理,因為這些凡人智商都太低,他們太沒有共同語言了。

  整個一村也就舅舅,舅母和母親能與他說上幾句話,外人便勉強加一個白一堂。

  而白一堂更是只與秦家來往,由此可見他們一大一小的友誼了。

  所以顧景雲從沒想過他帶著他的小未婚妻上門拜師會被拒。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6 08:58 AM

第38章 拜師

  白一堂看著胖墩墩的黎寶璐,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失望,「太胖了,肯定飛不起來。」

  黎寶璐:「……」

  顧景雲頗為糾結的看向黎寶璐,不確定是不是要讓她減肥。

  半響黎寶璐才辯解道:「師父,我這是強壯,不是肥胖,習武不是要有一個好身體嗎?」

  白一堂掀了掀眼皮道:「我不是你師父,不要亂叫。若是別的功夫也就罷了,就算你根骨不佳我也能勉強教你,但我最擅長的便是輕功。」

  「你想習我這門武功,除了資質悟性外,自身條件也要好,」白一堂一臉不忍目睹的看著黎寶璐道:「你太胖了,而初學者除了自身體重外還得再加重練習,使身有浮勁兒,當練成之時,起如飛燕掠空,落如蜻蜓點水,著瓦不響,落地無聲。」

  黎寶璐雙眼迸射出驚人的光彩,她還以為顧景雲說的輕功是誇大的呢,在她看來古代的輕功不過是奔跑騰躍的迅速靈活些,可現在聽白一堂的意思,這竟和前世記憶中影視劇裡的差不多了。

  本來只是想學了保護家人,現在她卻真正的對武學感興趣起來,她一把拽住白一堂的衣角,巴巴的看著他道:「白大叔,你教我吧,不就是胖嗎,我減肥!」

  白一堂搖頭,「不行,你現在是胖子,以後有可能也是胖子,但我和我的師兄弟們都是清瘦之人。」

  黎寶璐剛要說話,白一堂就揮手止住她道:「就算你減肥了,你也不是天生的瘦子,我和我師兄弟們可是怎麼吃都不胖的,你天生就不適合習輕功。」

  黎寶璐忍不住嘟嘴,「難道就沒有胖子會輕功嗎?」

  「有,」白一堂道:「但都是三腳貓功夫,我的徒弟即便不是天資聰穎之人,條件也不能這麼差,所以我不收你為徒。而且從我祖師爺開山以來就沒收過是胖子的徒弟。」

  「如果你教出了一個輕功絕頂的胖子徒弟豈不是可以在師伯師叔們面前揚眉吐氣?」

  「很誘惑,但失敗的可能性更大,不值得我去冒險。」

  顧景雲翻了一個白眼,問道:「你這輩子除了收寶璐為徒還能收別的徒弟嗎?」

  黎寶璐精神一振,目光炯炯的看向白一堂,是啊,這兒可是流放地,白一堂待在這兒除了她會找他習武外還有誰會拜他為師?

  白一堂也被噎住了,在這裡大家連飯都吃不飽,怎麼有力氣與他習武?

  「而且,就算寶璐不堪造就也沒人知道她是你徒弟,」顧景雲往他心窩上插刀子,「你現在是在罪村,難道你師兄弟他們的消息這麼靈通,還能知道你在這兒收了個徒弟?」

  他不說誰會知道?

  白一堂抿嘴。

  顧景雲繼續道:「教好了,以後我帶寶璐出瓊州,大可以讓她替你揚名,教不好,我們絕口不提你是她師傅,絕不讓你丟半分面子。」

  白一堂挑眉。

  「你願意讓你一身功夫就此沉寂嗎?」顧景雲蠱惑他道:「歲月悠悠,有一徒弟侍奉左右不好嗎?」

  白一堂意動,一雙眼睛不住的去打量顧景雲。

  顧景雲就搖手笑道:「你別看我,我的身體你是知道的,我縱是有心也無力。」

  白一堂好失望,這才勉強把目光放在黎寶璐身上。

  黎寶璐努力的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祈求的看著他。

  白一堂就歎氣道:「好吧,我便勉為其難的收下你,只是你記得,若是功夫學不好,出去可千萬別報我的名號。」

  黎寶璐沒想到自己讓人這麼嫌棄,抽了抽嘴角後應下。

  白一堂就揮手道:「那你們先回去吧,要拜師得準備不少東西,你們回去與家中大人說一聲,回頭我選好了日子便正式拜師。」

  古代對拜師學藝很重視,尤其白一堂這種出身名門的江湖人對拜師的規矩要求更多。

  所以當黎寶璐收到拜師的具體時間時,還知道了白一堂進山了打了一頭野豬出來,要辦個拜師。

  同樣不知道拜師規矩,正打算一切暗中進行的顧景雲也傻眼了,拜個師父而已,用得著這樣大張旗鼓嗎?

  白一堂還惋惜能請的人太少了,可惜道:「若還是自由身,我收了徒弟不僅要邀請師兄弟們參加,還有綠林好友及各門各派的掌門,可惜了,現在只能請村裡的十八戶人家和里長。」

  黎寶璐&顧景云:……說好的低調不張揚,學不好就不認徒弟呢?

  秦信芳才知道拜師這件事,悠悠的站在倆孩子身後問:「你們還有多少事是應該告訴我而沒有告訴我的?」

  黎寶璐和顧景雲連忙搖頭,小腦袋差點搖掉下來。

  何子佩頂住他們的小腦袋,沒讓他們搖下去,而是問秦信芳,「真要讓寶璐去學功夫嗎?」

  那和她從小受的教育背離太遠,她從小讀的是四書五經,學的是琴棋書畫,以前的閨蜜也有出身武將世家的,但也就學個弓馬,功夫什麼的,實在是太玄幻了。

  秦信芳看了看寶璐,又看看顧景雲,最後道:「想學便學吧,不過醜話說前面,功夫你可以學,但我這兒的課程和你舅母教你的東西也同樣不能落下。」

  顧景雲微微蹙眉,覺得舅舅對寶璐要求太過嚴格了。

  黎寶璐卻想也不想就應下了。

  秦信芳是教她書本上的知識,何子佩教的是人情往來,管理下人等當家主母必須會的事。

  比如,回京後見顧家人應當準備什麼禮物,顧家都有哪些親戚,以及如何給世交,親朋,上司送禮,如何回禮,這些何子佩不交,她還真不懂。

  這些都是必須要學的,至於琴棋書畫,那就是陶冶情操的東西,可學,可不精通,也可單精,反而要輕鬆些。

  黎寶璐應的痛快,秦信芳卻懷疑她一個小娃娃是否能吃得了這個苦,畢竟這學習強度不弱。

  他不阻止黎寶璐習武卻是猜到他們在縣城被人欺負了,不然這倆孩子也不會一回來就折騰著要拜師習武。

  他如今能力有限,是不可能在顧景雲身邊放護衛的,那麼誰來保護羸弱的外甥便成了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這世上除了他們這三個外還有誰會對顧景雲絕對的好?

  那便是黎寶璐了,他們將來是夫妻,夫妻一體,他可以放心的把顧景雲交給她。

  至於規矩,他都是犯官了,還在乎什麼規矩?

  秦信芳安撫何子佩道:「規矩是人定的,自然也要人打破。除了那些迂腐酸儒,你見誰行事是真正照著規矩來的?」

  秦信芳摸著鬍子笑道:「何況,我們家不守規矩的人還少嗎?」

  何子佩就瞪了他一眼,轉身道:「既然你們爺幾個都商量好了,何必還拉我來商議?你們要拜便拜吧。」

  於是,黎寶璐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正式拜白一堂為師,她跪在地上向他奉茶,誠心誠意的磕了三個頭。

  白一堂看了滿意,雖然徒弟胖了點,看上去憨了點,好在孝順聽話,慢慢調教未必不可能成材。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6 09:01 AM

第39章 習武

  白一堂對小徒弟學他的絕頂輕功實在沒多少信心,他也知道對方志不在他的輕功上,因此找出了許多武功秘籍來挑選。

  有劍法,有拳法,有刀法,也有掌法,這些都是他行走江湖後收集的,一等的功法算不上,二等三等的卻有不少。

  白一堂直接將武功秘籍堆在黎寶璐面前,問道:「你想學哪種?」

  見小徒弟愣神,又解釋道:「我的輕功絕學自然也教你,但你這身形……多學幾門功夫也好,總有一門適合你,為師總不能讓你白拜這個師父。」

  黎寶璐忍不住鼓起臉,「師父,你就這麼看不起我啊,說不定我就能繼承你的衣缽呢?」

  白一堂看著她胖嘟嘟的體型不說話,不是他對徒弟信心不大,實在是他們一門就沒收過胖子。

  徒弟看上去是體態微豐,這個年紀胖嘟嘟的孩子更可愛,但他暗中觀察過這孩子不少時間,她就屬於喝口涼水都胖的那種。

  這個體質怎麼可能適合練習輕功?

  太重了,同樣的內力,同樣的技巧蹦起來,胖子總會比瘦子矮一截。

  不過既然收了徒弟就不能浪費,白一堂主要教的還是他的輕功絕學,但其他的武學也不能白費,上天把徒弟的通天大道堵了,說不定會給她開條小路呢?

  所以他拿出了自己收藏的所有秘籍供她挑選。

  黎寶璐知道習武和知識一樣貴精不貴多,輕功她是必須學的,那輕功之外的武藝呢?

  她的主要目的是保護自己和顧景雲不被人欺負,那這些硬功就不能丟下。

  黎寶璐仔細翻了翻地上的秘籍,猶豫的問道:「師父,哪個秘籍最好?」

  「適合你的才是最好的,」白一堂高深的道:「武功都是可增長的,端看各人的悟性。悟性絕佳之人,即便手上拿的是一本三流武功秘籍,他也能練出絕世武功來。」

  黎寶璐就抽了抽嘴角道:「這樣揚名立萬的機會還是讓給別人吧,徒弟就先撿個現成的,師父,你覺得哪本秘籍既好又適合我?」

  白一堂就拍了一下她腦袋,瞪眼道:「我怎麼知道,你連基礎功都沒練過呢,我怎麼知道你適合哪種功法?」

  「那您還拿來讓我選。」黎寶璐嘟起嘴。

  「先讓你看一眼,看看對哪種功夫最喜愛,回頭我們輪著來練,到最後選個你最擅長的練熟,練透,練精通。」白一堂拍了拍屁股起身,揮手道:「行了,這些秘籍你都捧回去吧,先翻翻,熟悉熟悉,明兒我們就開始習武了。」

  黎寶璐眼睛發亮,高興的問道:「師父,我要學了輕功大概什麼時候能飛起來?」

  白一堂低頭看她,再度歎氣道:「七年之後你若是能練下第一層便很好了。」

  黎寶璐張嘴結舌,「那麼久?」

  「習武與讀書一樣,需要持之以恆,讀書尚能短時見成效,習武卻不一樣,需要將基礎打牢,經年日久後才有可能成材,一旦鬆懈便是前功盡棄,」白一堂嚴肅的看著她道:「你可想清楚了,一旦開始便停不下來,我可不會因為你年紀小便對你網開一面。」

  她前世出來工作前不也持之以恆的讀了十五年的書嗎?中途也未放棄過,不就是七年嗎,就小升初的時間,她堅持得了,就是再來一個十五年都沒問題。

  黎寶璐目光堅毅的保證道:「師父放心,我一定能堅持。」

  白一堂這才欣慰的點頭,揮手讓小豆丁回家去了。

  黎寶璐以為她習武的第一課堂是扎馬步,畢竟前世的影視劇裡都是這麼拍的,得先把下盤練好。

  她私下裡還偷偷的練了一會兒,結果堅持不到五分鐘就腿軟了。

  第二天頗有些悲壯的去找師父,不知道師父知道後又要怎樣嫌棄她了。

  但白一堂並不讓她扎馬步,而是教了她一套簡單的動作。

  黎寶璐眨了眨眼,這套動作是伸展與折疊身體,鍛煉各個關節,與前世看到的瑜伽有異曲同工之妙,關鍵是它比瑜伽簡單好記。

  黎寶璐兩遍就學會了。

  白一堂顯然沒料到小徒弟悟性這麼好,學習能力這麼強,微微驚喜了一下。

  然後小徒弟就問蠢問題了,「師父,我們不先扎馬步嗎?」

  白一堂的驚喜瞬間沒了,他看了徒弟半響才問道:「你從哪兒聽說的習武要先扎馬步?」

  黎寶璐有些心虛的道:「話本上不都這麼寫嗎?」

  白一堂就不客氣的衝她一翻白眼,「沒事少看那些話本,全是窮書生們臆造的,你想扎馬步,沒有兩三年的基礎功是不可能的。」

  ……合著扎馬步還屬於更高深一點的習武辦法嗎?

  白一堂就揉著她的頭髮解釋道:「你現在年紀小,正在長身體,這時候扎馬步是不想再長了嗎,師父才教你的動作是打開經絡,鍛煉關節的,你練著,身體就不會隨著年齡增長而僵直,以後習武事半功倍。」

  又道:「硬功等你再長大一些才能練,不過可以先記招式,現在最要緊的是把底子打好,等過一段時日師父教你內門心法,那才是重中之重呢。」

  黎寶璐眼睛再度亮起來,那不就是傳說中的氣功嗎?

  黎寶璐年紀太小了,除了打底子,也就可以練內力了。

  於是,在確定黎寶璐將身體鍛煉開後,白一堂正式教她本門的內功心法,說白了,就是氣的在體內的行走路徑。

  黎寶璐一臉懵懂的抬頭看向師傅,弱弱的問道:「師父,我又不能內視,我怎麼知道氣走何路徑?而且人怎麼可能控制氣體呢?」

  「感覺!」

  黎寶璐閉上眼睛努力感覺了一下,半響睜開眼睛後依然懵懂的看著師父。

  白一堂微微一笑,摸著她的腦袋道,「不急,你先把心法背熟,再慢慢參透就是。」

  笑話,想他天資卓越,練成第一絲氣感時也花費了半年時間,在這之前完全懵懂摸索,小徒弟要是這一閉眼的功夫就能練成,他還要不要活了?

  白一堂背了手要走,黎寶璐卻攔住他,她還有許多問題要請教他呢,內功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她又沒見識過,自然要問唯一有經驗的師父。

  比如:「師傅,當時你是如何煉成第一絲氣感時,當時有什麼感覺?」

  又比如:「氣感練成以後你如何控制它照自己的意念行走呢?」

  白一堂:「照著秘籍堅持練就練成了,感覺便是渾身一輕,進入一種玄而又玄的境界,等你練出氣感你就知道了。等你練出氣感你自然知道怎樣讓它照意念行走,此時與你說你也不懂。」

  這答案跟不說有什麼區別?黎寶璐無奈道:「您不說我自然不懂,您說了我不懂卻也有一個思考的方向不是?」

  白一堂看了她一眼,半響才道:「感覺,你自己去感受吧。」

  黎寶璐:「……」

  黎寶璐只能捧著那張白一堂才寫下來的內功心法回家。

  顧景雲瞄了一眼,帶著三分嫌棄道:「這字真醜。」

  「……我師父寫的。」

  「你不要學他,雖然你習武,但文化課也不能落下。」江湖人的文化知識普遍不高,白一堂會寫字還算不錯的,許多武功都是靠口耳相傳。

  「問題是我現在文化知識還好,武功卻學得不怎麼樣。」

  「你師父不是才誇你悟性高嗎,教你的動作兩天就學會了,昨天晚上我看你練的還不錯。」

  「那只是打開關節的小動作,關鍵是這個。」黎寶璐將那張內功心法遞給他看,歎氣道:「我完全不知如何著手啊。」

  顧景雲看著那張紙微微蹙眉。

  晚上,黎寶璐早早的爬上床盤坐好,照著心法口訣默念,漸漸地,意識慢慢模糊起來,黎寶璐的眼皮沉沉的垂下……

  顧景雲察覺到她呼吸綿長,微微挑眉,問道:「你練成了?」

  室內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顧景雲放下手中的書走到她面前,歪著頭觀察了她半響,最後伸出一指輕輕的戳了戳她的胸口,黎寶璐搖了一下就慢慢的倒在了床上,倒下時腳還是翹的,整個人像倒下的不倒翁一樣。

  估計是覺得姿勢不舒服,黎寶璐翻了個身四仰八叉的睡著。

  顧景雲靜靜的看了她半響,見她一點甦醒的跡象都沒有,他只能無奈的一歎,看到她擺在桌上的心法口訣,他拿過來琢磨片刻,轉身便找出黎家的醫書。

  醫書上有兩張圖是人體經脈穴道圖。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6 09:12 AM

第40章 決定

  心法口訣說白了就是氣的流轉經脈穴道口訣,他雖然不知道如何讓氣照自己所想的流轉,但總要弄清楚它要途徑的地方。

  路要一步一步的走,習武自然也一樣,一向喜歡探究事物本質的顧景雲用半個晚上的時間畫出了心法口訣中氣的流轉圖,一共四句口訣,便是四幅圖。

  顧景雲檢查了一遍,確定無誤後就丟下筆去睡覺。

  黎寶璐這一覺睡得神清氣爽,踢開被子伸了個懶腰後才察覺不對。

  她摸著腦袋迷糊道:「我昨天晚上什麼時候睡著的?」

  顧景雲被吵醒,一臉不悅的翻身對著她,「如果從你呼吸綿長開始算起,那就是打坐大概一刻鐘後睡著的。」

  黎寶璐頗有些不好意思,保證道:「我今天晚上一定不會再睡著了。」

  顧景雲輕哼一聲,不置可否,抱著被子坐起來,指著書桌道:「把那四張圖記熟,在自己身上找出相應的穴道後再練吧,」顧景雲頗為無語的道:「連經脈穴道都不識就開始練能練出什麼來?」

  黎寶璐拿著那兩張紙滿眼懵懂,「師父沒說那是穴道,他只讓我打坐的時候默念口訣……」

  口訣中的穴道經脈全是簡寫,有的還是別稱,求的是朗朗上口,對於只聽說過百會穴,太陽穴這種常見穴道名稱的黎寶璐來說,她真的不知道「巨闕」兩字是表示「巨闕穴」,對了,巨闕穴在哪裡?

  黎寶璐忙翻出顧景雲畫的圖,上面還特體貼的標了註解,原來巨闕穴在體前正中線,臍上六寸處。

  黎寶璐照著在自己身上摸索,半響才猶豫的摸著一個點問:「是這裡嗎?」

  顧景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上前扯過她的手點在了一點上,道:「這才是,我看你今天晚上也別急著練了,還是先把要用到的穴道認全了再說吧。」

  黎寶璐就捧著那四張圖若有所思,「我怎麼忘了呢,武林中人打架時最愛點擊穴道,氣體在經脈中行走衝擊的也是穴道,所以人體結構圖是必須要學的,除此外,還有各氣穴在人體中的作用,擊打後會產生的後果……」

  黎寶璐在自家的醫書裡翻了翻,最後翻到針灸篇,眼睛發亮道:「幸虧我祖上給力,我想知道的這上面都記載用。」

  黎寶璐看著書桌上的一堆東西,果斷的決定道:「我要學醫,學我黎家的醫術。」

  武學說白了就是對人體的鍛煉,其中需要應用到醫學的許多知識,既然如此何不就乾脆學醫算了?

  難怪前世的影視劇中武林中人都會那麼一兩手治傷的本事,看看她家的心法口訣,只是四句而已就涉及到了九個穴道,她雖然沒整體看過她家的心法口訣,但師父可是說過這四句只是起步,要學全最起碼得十五年。

  因為天資卓絕的師父就是練了十五年才練全的。

  黎寶璐合上醫書,目光炯炯的道:「我就從人體結構開始學起!」

  顧景雲眨眨眼,歪著頭問道:「我記得大家學醫都是從認藥草和其藥性開始的。」

  「可我們家沒有藥草呀,」黎寶璐理所應當的道:「反正都是基礎,先學哪個不一樣?」

  黎寶璐翻出自己的學習計劃表,捏著筆糾結半天,上午秦信芳的課是不能缺的,午休過後的頭一個時辰要跟著師父習武,然後要練一個時辰的字,還有半個時辰的課外閱讀,這些都是不能壓縮的。

  黎寶璐將自己的時間計劃的很緊,但比起顧景雲的來還是鬆懈了許多,她看看自己的計劃表,再看看顧景雲的,最後忍痛將課外活動時間給壓縮了一半,這才給醫學騰出兩刻鐘來。

  但這樣的學習強度顯然是不夠的,她只能機動安排,早上不出去幹農活時就把醫書拿出來學習,然後把晚上的時間也安排上了。

  顧景雲看了滿意,以往晚上他要看書時,寶璐總是扯他後退,說晚上看書對眼睛不好,只讓他背書。

  但書看過一遍後他就記住了,再背不僅會厭煩還會浪費時間,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多看一些自己感興趣的書呢。

  這下好了,她晚上也要看書了,總不會再煩他了吧?

  黎寶璐卻止不住的感歎,「明明科目減少了許多,為什麼我的時間還總是不夠用?而且我還未滿四歲呢,實在是太虐了。」

  對於小未婚妻時不時的胡言亂語顧景雲已經習以為常了,直接去洗漱了。

  倆人推開門時,外面天色才亮堂一些,兩個孩子照著行程去院子裡跳五禽戲,秦信芳與何子佩早在這裡了,就連秦文茵都披了衣服坐在欄杆上。

  看到兩個孩子相攜而來都露出愉悅的笑容來。

  顧景雲看到母親也很高興,蹬蹬的跑上前去請安,「娘,你身體好多了嗎?」

  秦文茵笑著點頭,柔聲道:「好了許多,可以出門走走了。」

  她看向黎寶璐,笑著衝她招手。

  黎寶璐忙顛顛的跑到未來婆婆跟前,乖巧的衝她展開一個大大的笑臉。

  秦文茵看了心情大好,捏了捏她肉肉的臉蛋道:「寶璐好像又胖了些,可真可愛呀。」

  黎寶璐:「……」

  顧景雲「撲哧」一聲笑出來,自從被白一堂嫌棄太胖後黎寶璐一直在努力減肥,她先是少吃,但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根本不耐餓,何況何子佩也不允許她餓著自己,所以節食減肥根本不可能。

  寶璐只能加強運動,每天把基礎功練上三回,出了一身的汗,但運動多了也餓得快,這兩天她把倆人下午的糕點全吃了,飯量直接增加了小半碗,這下人沒瘦下來,反而更胖了。

  秦信芳聽了也好笑,見寶璐滿眼淚花的注視秦文茵,他就對這倆孩子招手笑道:「行了,快來跳早操,一會兒我們還要去鋤地呢。」

  四個人排排站好跳五禽戲,除了黎寶璐,其他人跳下來都有些氣喘吁吁的。

  秦文茵圍著院子慢慢的走了四五圈,然後轉回來看黎寶璐練她師父教她的基本功。

  秦信芳看著氣不喘,只微微流汗的黎寶璐感歎道:「寶璐的身體可真好啊。」

  所以秦信芳決定給寶璐換大一號的小鋤頭。

  除草一事他們討了巧,但鋤地卻沒法討巧,因為沒有機器,甚至沒有耕牛,他們只能一鋤頭一鋤頭的往前鋤。

  好在秦家的農業勞作時間只有每天清晨的半個時辰。

  以前黎寶璐拿著鋤頭鋤地是喜歡默讀課本,但今天她改記穴道了。

  秦信芳半響沒聽到寶璐默讀課本的聲音,扭頭去看外甥,見他也靜靜的鋤地,心裡不知想什麼,他忍不住問道:「寶璐,你今兒怎麼沒唸書?」

  「舅舅,我今天要記人體穴道和經絡,不背書了。」

  「為什麼?」

  黎寶璐認真的道:「我要學醫,習武要用到,等我學成就能給你們看病了。」

  秦信芳無語了半響才道:「沒人教你,你怎麼學?」

  「自學唄,我有醫書呢,不求成為我祖父那樣的名醫,只要會些基本的病症就是,最要緊的是要熟悉人體的經脈穴道。」

  秦信芳抿了抿嘴,半響才認真的與她道:「你要學便要全力以赴,務求做得更好,不得中途放棄。」

  他道:「做事最忌半途而廢,這是最可不可原諒的,你要讀書,還要習武,哪一樣都不簡單,你可想好了要學醫?」

  對於秦信芳來說,不管是文藝,武藝還是醫藝全都是需要付出全副身心才能學精的知識,黎寶璐本來要習武他還支持,現在再學醫,他就有些擔心這孩子是心血來潮了。

  黎寶璐卻在認真思索過後嚴肅的對他承諾道:「舅舅放心,這些於我都是有大用的,而且我自身也對其感興趣,我必不會半途而廢的。」

  武藝於她來說是全新的領域,她是真的感興趣,前世多少人想習這樣高深的功夫還沒處學呢,她有這個條件要是不好好珍惜會被雷劈的。

  至於醫書,在這個大夫稀缺的年代,還是自己會一些醫術更保險些,何況自家還有三個病秧子。

  這套醫書是祖母瞞著二叔給她繼承的,除了要保存好以後抄錄一份還給黎家,她也希望能多學一些,說不定以後能在醫書上添上隻言片語,好歹不讓它的傳承斷代。

  秦信芳見小孩眼裡滿是堅定,他心中既高興又憂慮,但還是立即為她打算起來,「你身上雖有黎家傳承的四本醫書,但那裡面皆是精華所在,許多基礎的東西並沒有。你沒有人教導,想要學成醫術更難,所以基礎萬萬不能丟,過兩日天氣涼爽一些了我帶你去五村看看,問問你祖母你祖父是否還有別的手記留下,若有,你可拿來參考,我們再去一趟縣城,找找看是否有其他醫書可觀。最好能找到草藥圖集,你總要認識草藥才行。」

  黎寶璐眼中迸射出亮光,開心的叫道:「舅舅,我們要去看我祖母?」

  顧景雲不開心的丟下小鋤頭,道:「我也去!」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6 09:16 AM

第41章 變化

  黎寶璐來秦家將近一月了,回想起黎家時她想的最多的就是已去世的父母與祖父,最擔憂的是祖母,但她是童養媳,在年紀又小且沒有能力的情況下,她是不可能和秦舅舅要求回家看看的。

  所以當秦信芳提出要帶她回黎家找祖父的手記時,黎寶璐高興的幾乎要跳起來。

  她想祖母了,她迫切的想知道她過得怎麼樣,二叔那樣的人品實在是不值得信任。

  秦家是把黎家當親家來走動的。

  黎寶璐說是童養媳,但和一般說親娶進門來的媳婦並沒有什麼不同,除了年紀小點。

  一般童養媳是要用錢買的,但萬氏並沒有要秦家的錢,反而還給黎寶璐準備了不菲的嫁妝。

  就憑這一點,萬氏就值得他們尊重。

  更何況秦信芳和黎博還是忘年好友,所以秦信芳要去黎家,準備的禮物也不少,完全是按照當下行情走親家所備的禮。

  何子佩做了些點心,又拿錢讓里長買了兩匹棉布,一隻雞,轉天一大早,秦信芳就帶著兩小往五村去了。

  從一村到五村一般將近兩個時辰半的路,他們天未亮就出發,卻到傍晚才到,因為秦信芳本人的身體就不太好,比萬氏還不如。

  秦信芳推著從村裡借的板車,顧景雲和黎寶璐坐在車上,車上還放著他們帶的禮物,幾乎是走兩刻鐘就休息一會兒。

  到最後顧景雲和黎寶璐都看不過眼自己下地行走,但兩個孩子年紀小,顧景雲的身體又不好,秦信芳可不敢讓他們走太久,往往只走了一刻多鍾就把人抱上車,就這麼走走停停的到了五村。

  才看到五村的房屋,黎寶璐就高興的蹦下板車,指了其中的一棟房子道:「那是我家。」

  顧景雲抬了抬眼皮道:「你家在一村,這兒是你娘家。」

  黎寶璐一點也不介意,點了點頭就扭頭嚴肅的教育秦信芳,「舅舅,你應該多鍛煉一下身體,你還不如我祖母呢,上次我祖母背著我去我婆家只走了三個時辰。」

  顧景雲聽到「我婆家」三字高興起來,轉過頭來與黎寶璐一起教訓他,「舅舅,要不你每天多跳兩遍五禽戲吧,早中晚各一次,久而久之總會有效的。」

  秦信芳老臉微紅,不過他也知道自個身子不中用,勉為其難的點頭道:「行,我們先每日跳兩遍,有效後再每日跳三遍。好了,上車坐好,我們進村去。」

  太陽漸漸落山,在地裡和海裡勞作的人剛好收了東西回家,碰見陌生人推著板車往自個村裡走不由多看了兩眼,良久才認出黎寶璐,指了她與同村人低聲道:「那不是黎家的小傻子嗎?」

  「不是說送給人做童養媳去了嗎,怎麼回來了?」

  「別是傻病又犯了給人送回來了吧?」

  「黎嬸又有的操心了。」

  「要我說黎鴻的心也夠狠,那可是他大哥唯一的血脈呢……」

  眾人議論紛紛,黎寶璐想要裝作不知道都難,她乾脆轉過頭去大方的與他們揮手,「叔叔伯伯們好,你們收工回來了?」

  眾人一愣,只知道黎家的小傻子病好了,卻沒想到這麼好了,才三歲多就能清晰的說出一連串話來。

  「是啊,」一人率先回神,好奇的看了秦信芳一眼玩笑道:「小娘子這是回娘家省親?」

  誰知道黎寶璐就認真的點頭,一本正經的指著顧景雲道:「是啊,這是我相公,這是我舅舅。」

  偏顧景雲還一臉嚴肅的看向那幾個大人招呼道:「叔叔伯伯們好。」

  幾個大人抽了抽嘴角,點頭應了一聲,但沒人趁勢與秦信芳說話。

  流放到這兒的人都是罪犯,大家對彼此都很戒備。

  大家沉默的走著,就快要分別時一人突然上前兩步與黎寶璐道:「你回來也好,多看看你祖母,她生病了,心裡指不定怎麼想你呢,就當是為你父親盡個孝心。」

  黎寶璐心中一驚,抬頭看去,卻見那人已經轉身快步離開了。

  秦信芳停住腳步,低聲問道:「要不要把人追回來問清楚?」

  黎寶璐搖頭,「那是陳二叔,跟我們家並不多親近,能與我說這一句話已是難得了。」

  陳二郎是跟著黎博出海唯二倖存回來的人之一,但跟黎家的關係並不多親密。

  黎寶璐能記住他是因為祖母曾帶著她去問過海難的事,當時陳二郎才醒過來,臉上滿是驚懼……

  想到他的話,黎寶璐的心不由下沉,急切的想回家看看。

  顧景雲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敲了敲板車道:「舅舅你快些。」

  秦信芳好笑的看了外甥一眼,加快了腳步。

  三人才到黎家門口,黎鴻就聽到消息迎出來了,看到坐在板車上活得好好,且臉色紅潤的侄女,他的眼色俺了一瞬,然後便揚起笑臉,客氣的迎上秦信芳。

  他知道秦信芳,早在黎家還沒獲罪,他還在京城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時便知道他了。

  但那時秦信芳是高不可攀的太子少師,還是戶部副尚書及破格入閣的最年輕閣老。

  教他的先生最喜歡提的便是秦信芳曾在書院裡就讀過一年,好似他年僅二十考中狀元是因為在書院裡讀過那一年書似的。

  這人曾是天上的星星被人仰望,此時卻和他一樣淪落為流放的罪犯。

  不過,即使是罪犯,他也比一般的罪犯過得要好得多。

  他知道父親一直給他家的人看病,甚至因為來往密切倆人意外的成了忘年交,但他從不把這段友誼放在心上。

  在流放之地,哪有什麼友誼?

  大家不僅互相戒備,還自身難保,又怎會去管別人家的閒事?

  比如大哥的那些所謂好友,好兄弟,在大哥死後誰又提過幫忙照顧他唯一的血脈?

  得知他想把她送去當童養媳,誰又敢說一句話?

  可他沒想到母親會把寶璐送去秦家當童養媳,秦家還真就把人收下了。

  黎鴻掃了一眼黎寶璐身邊坐著的顧景雲,見他身量不足,血氣不豐,就知道他是那個三天兩頭生病,時不時上門請醫的孩子,他心中不由暗諷,也就是因為這樣秦家才收下寶璐做童養媳吧?

  黎鴻面色不動,笑容滿面的與秦信芳打招呼,把人往屋裡請,他自以為做得不動聲色,卻不知秦信芳只瞥一眼便知他心中所想。

  秦信芳心中微歎,難怪黎兄生前總是歎息子孫不肖,晚年唯有長子可倚。

  秦信芳把兩個孩子抱下板車,讓顧景雲拜見黎鴻。

  顧景雲繃著臉一板一眼的對黎鴻行禮,「侄婿見過二叔。」

  黎鴻一愣,回過神來忙扶住他道:「賢侄不用客氣,」又轉頭與秦信芳道:「秦先生難得來一趟,快屋裡請。」

  「親家祖母呢?我們路上聽說她身體不適,不知好些沒有?」

  黎鴻笑臉一僵,繼而笑道:「母親在屋裡,她前幾日吹了冷風,有些頭暈,所以在屋裡休息,秦先生稍候,我讓內子把母親請出來。」

  梅氏和三個孩子正躲在屋裡眼睛發亮的看著秦信芳帶來的禮物,聽到黎鴻叫,她忙推了三個孩子一下,滿臉是笑的迎出去,「我這就去請母親,你們稍候。」

  萬氏依然住在她之前的房間裡,她病得昏昏沉沉的,看到兒媳進門也只是睜開了一下就閉上。

  梅氏輕手輕腳的上前將人扶起來,低聲道:「娘,寶璐回來了……」

  萬氏「霍」的睜開眼睛,手不由緊緊地掐住梅氏的手。

  梅氏就忙低聲道:「娘放心,是她婆家的人與她一起回來的,還帶了禮物,我看著不像退親,倒像是省親。」

  萬氏鬆了一口氣,沙啞著聲音道:「扶我出去。」

  梅氏忙給她餵了一口水,稍稍打量了一下才扶著她出門。

  黎寶璐看到被梅氏扶進門的祖母,眼淚一下就落了下來,才一月未見,萬氏比之前瘦弱憔悴了許多。

  黎寶璐撲進萬氏的懷裡,眼淚汪汪的看著她,「祖母!」

  萬氏慈愛的摸了摸黎寶璐肉嘟嘟的小臉,才一個月孫女就胖回來了,顯然在秦家過得不錯。

  「傻孩子,你舅舅和小相公帶你回娘家是好事,你哭什麼?」她抬頭看向秦信芳,含笑道:「親家莫怪,這孩子還小。」

  秦信芳笑呵呵的道:「這是她的孝心,我又怎會怪她?」他瞥了一眼認真打量他們的黎鴻一眼,開門見山的道:「其實這次帶寶璐回來省親,我還有一事相求。」

  萬氏扶著梅氏的手在上座坐下,含笑問,「不知是何事,只要我們能辦的皆會盡力為親家辦的。」

  秦信芳就看了顧景雲一眼,道:「您也知道,我家孩子身體不太好,以前一直是黎老先生診治,現今好大夫難求,所以我想自學些醫術,加上黎老先生給我留下的配方,多少能為孩子開些藥。只是醫書難求,不知道黎老先生有沒有手記留下,我想借來一觀。」

  萬氏眼中迸射出亮光,看了寶璐一眼後道:「這有何難,他的確留有一些手記,我們留了那些東西也無用,一會兒我收拾出來給你……」

  「母親,」黎鴻急急地打斷她的話,道:「父親的東西都收在了一邊,前段時間大雨,屋裡漏水,東西多有損壞,手記未必還在……」

  萬氏淡淡的道:「你放心,你父親的東西我都好好的收著呢,並沒有大礙。」

  黎鴻臉色一青,不悅的看著萬氏。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6 09:17 AM

第42章 心願

  秦信芳臉上依然是笑呵呵的,他對萬氏道:「那我便借去一觀,回頭抄一份,再將原稿歸還。」

  萬氏點頭,想到黎家醫術後繼有人,她渾身好像充滿了力氣,扶著梅氏和寶璐就起身,「那我現在就去給你們找。」

  秦信芳忙攔著道:「並不著急,如今天色已暗,我們要在此叨擾一晚,明日才走。」

  萬氏就笑道:「現在找出來你們收好,明日天一亮你們就啟程便是,親家一人帶兩個孩子,路上肯定走得慢,可不能久待。」

  秦信芳老臉一紅,不再阻攔。

  黎鴻見狀眼色一暗,起身就要追去,秦信芳忙一把拉住他,笑呵呵的道:「黎二兄弟稍待,說起來這事是我秦家冒犯,怎麼說這也是黎家的手藝,我實不該張這個口,只是還請黎二兄弟念我一片慈心。不過我也不好白佔黎二兄弟的好處。」

  秦信芳從兜裡掏出兩塊銀子塞進他手裡,為難的道:「為兄身上也沒多少錢,這些只能聊表心意,不過黎二兄弟放心,我抄了手記就會將原稿奉還。」

  正要起身的黎鴻身子一頓,就坐回了椅子上。

  而萬氏一路帶著梅氏和黎寶璐進了她的房間,她也不避著梅氏,直接指了櫃子上的箱子道:「把那口箱子搬下來。」

  梅氏把萬氏扶到床邊坐下,踩著椅子去拿櫃子上的箱子。

  箱子很輕,梅氏輕而易舉的就搬了下來,將它放在萬氏身邊。

  萬氏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打開箱子,裡面都是一冊一冊的本子和一壘壘的紙。

  萬氏拿起一本冊子,不捨的道:「這全是你祖父記錄的脈案和藥方,因為這些病症及開藥原理在醫書上都有,我也沒想給你帶上,可你若要看,便拿去吧。」

  又指了那些紙道:「這些比較零散的是沒整理過的,都按照順序放著,你若有心,等你長大了就自己整理吧。也好傳給後人。」

  萬氏最後從箱子底下拿出一封信來,歎息一聲便要把它塞到枕頭底下,黎寶璐卻已經看清了信封上的字,「吾兄黎升收」。

  黎寶璐忙扯住祖母的手,「祖母,祖父還有兄弟?」

  萬氏微驚,「你識字?」

  「秦舅舅讓我和景雲哥哥一塊兒讀書,我現在都能把《三字經》背完了。」

  「好,好,」萬氏欣慰的摸著她的小腦袋道:「讀書識字是好事,別聽外人說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混話,你要好好讀書,學到的知識才是你自己的。別的不說,讀書識字後總能看明白信。」

  萬氏繼續把信塞在枕頭底下,解釋道:「這是你三爺爺,是你祖父族兄,乃大房嫡出,與你祖父關係最好,這封信是你祖父寫給他申明自身冤屈的,只是這信頭幾年不能送出去,免得給你三爺爺招難,這兩年你祖父卻又開始猶豫著要不要送,這就耽擱到了現在。」

  「如今你祖父沒了,這信送不送都沒什麼意義了,不過祖母留著有一份念想罷了。」

  「三爺爺能洗刷祖父的冤屈嗎?」

  「不能,」萬氏握著她的手道:「不過是告訴族裡他未做過有損醫德的事,希望族裡不要將他這一支除名。可如今你祖父死了,子孫後代又回不去,是否除名已經不重要了。」

  黎寶璐卻從枕頭底下將信拽出來,摸了摸那泛黃的信封道:「祖母,把信給我吧,以後等我出了瓊州我就給送回去。即便我們這一支不再回鄉也應該讓族裡的人知道祖父沒做過那些事,他是個好大夫!」

  萬氏的眼淚「唰」的一下就落下,一把將寶璐抱進懷裡,哽咽道:「好孩子,不怪你祖父如此疼你,也只有你能明白他。」

  不是誰都能理解黎博的執念的,這封信他一直想寄出去,卻一直沒有機會。

  夜深人靜時,她看著他一遍一遍的將信拿出來看,心幾乎跟刀割一樣。

  他總覺得是他拖累了他們,所以總想讓他們過得好一點,但他們何嘗不是在拖累他?

  萬氏擦了擦淚,將那封信重新放回箱子裡,道:「你二叔是個多心的,他必要檢查過一遍,還是放在這裡吧。」

  又摸著她的腦袋囑咐道:「你在秦家要乖巧聽話,努力讀書,別荒廢了時間。你是運氣好,更要好好珍惜,你堂姐堂妹不說,便是你堂哥,他只怕也不能認多少字。」

  說到這兒,她滿腹怨氣,「你二叔是個鼠目寸光的,是我與你祖父沒教好,最後卻苦了你們幾個孩子。好在你二嬸還沒糊塗到底,只要他們幾個沒壞到根子上,以後你若能幫就幫一些他們。」

  黎寶璐有些不自在的看向梅氏,在她印象裡梅氏一直不怎麼好,她父母還在時她便好吃懶做,家裡有什麼都要爭一頭,私下對著她時從未有過好臉色,好幾次還嘟囔著她是個賠錢貨,這樣的傻子就應該早點丟掉才對……

  而父母過世後二嬸對她也實在稱不上好,就連對祖母都沒什麼好臉色,所以這次回來她很驚詫於祖母對二嬸的信任。

  萬氏沒給黎寶璐解釋,覺得解釋了孫女也未必聽得懂,她拉過寶璐讓她給梅氏跪下,道:「給你二嬸磕個頭,她為你受了不少的罪。」

  黎寶璐滿心疑惑,但還是聽話的跪下衝著梅氏「砰砰」的磕頭。

  梅氏扶住黎寶璐,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她摀住嘴唇泣不成聲,「只要寶璐能記得二嬸這份情就行,以後,以後你兄弟姐妹們有難,你能伸手幫一幫就行。」

  梅氏從婆婆那裡知道黎寶璐許給了顧景雲,而顧景雲是良民,他是可以離開流放地的,只憑這一點就值得她繼續站在黎寶璐這邊。

  萬氏聽了歎息不已,寶璐才三歲,學字也不過才一個月,卻已經能認出信封上的字了,不得不說天賦不錯。

  但黎家的其他孩子卻要差得多,以前還可以用勤奮來彌補,現在黎鴻當家,目光短淺的直接把他們勤奮的機會都給掐了。

  黎家的孩子自會說話就教著念《三字經》和一些朗朗上口的唐詩,所以除了還小的妞妞外荷姐兒與鈞哥兒都認字。

  黎博在時,兩個孩子每天都必須學習夠三個時辰,沒有書,他們便默。

  黎博,黎康和黎鴻都識字,每個人把自己記住的默下來也能湊夠好多本書了,黎博想著孩子們即便不能參加科舉,識字也有莫大的好處,別的不說,代代相傳,等到第三代時他們就能離開罪村到外面討生活了。若識字,他們找工作的幾率肯定要比文盲要高。

  可以說,醫書和字是他能留給子孫最寶貴的財富,目前的幾個孩子都沒有學醫的天賦和興趣,但只要孩子們識字,醫書又能傳下,總是子孫的一個機會。

  但黎鴻顯然不這麼想,讀書需要很多錢,即便他能教兒女,但紙筆墨硯也需要不少的花銷,特別是紙和墨,用一點少一點。

  黎鴻捨不得花那些錢,因此最近黎荷姐弟都是用木棍在地上畫,這還是在萬氏監督的情況下,不然那兩孩子只怕早跑出去玩了。

  黎鴻也樂得他們出去趕海或幫忙下地幹農活。

  萬氏覺得這都是自己的錯,心中愧疚不已。

  黎家是杏林世家,丈夫這一支雖是旁支,但醫術一直領先,有時便是嫡支也多有不如。

  只一點,這一支的子嗣不盛,最近五代都是一脈單傳,孩子生下來不是夭折,便是好容易長到十三四歲了也總會有意外夭折。

  萬氏給黎家生了兩個兒子,在流放時黎鴻差點就死了,當時萬氏和黎博還以為到他們這兒依舊是一代單傳下去,誰知道黎鴻熬了過來。

  也因此他們夫妻倆才更疼他一些。

  他們是打破了黎家單脈相傳的局面,卻也把黎家學醫的天賦給丟了。

  要知道黎博這一支不管哪代醫學天賦都是最好的,黎博本人更是天賦卓絕,從小就吊打族裡的同齡人。

  可黎康和黎鴻都沒有繼承他的醫學天賦,從小就表示對醫學不感興趣。

  到了黎鈞這一代,黎博拿了兩根藥材教他辨識,當下學會了,轉身換了兩根同樣的再叫他認就認不出來了。

  所以萬氏總覺得黎家子孫不肖怪自己,丈夫的天賦沒的說,幾個孩子差成這樣不就是因為繼承了她嗎?

  但她再自責難過也得盡量安排好後事,讓丈夫的衣缽得以傳承下去。

  黎鴻她已經不指望了,醫書留在他手裡總有一天會被他拿去換錢,還不如給寶璐呢。

  她拉著寶璐的手再一次囑咐道:「你大哥沒有學醫的天賦,這些留在家裡只怕會被你二叔敗光,你拿走,以後等你大哥娶妻生子後你再抄錄一份送回來,看看黎家的子孫中有沒有學醫的天分,若可以,讓他們繼承你祖父的衣缽。」

  萬氏也只有這兩個心願,「把醫書送回黎家,讓黎家子孫繼續傳承下去;在黎家子孫出現跨不過的困難時伸手幫一幫。」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6 09:19 AM

第43章 教誨

  黎寶璐一臉嚴肅的點頭應下了,祖母連黎家最寶貴的醫書都給她做嫁妝了,不過是要她的兩個承諾罷了。

  梅氏鬆了一口氣,恭恭敬敬地向萬氏行了個福禮。

  萬氏對她揮了揮手,歎息道:「鈞哥兒他們也是我的孫輩,我怎會不心疼他們?是我不好,沒把他們的老子教好。」

  梅氏羞愧的低下頭,她以前從不覺得丈夫這樣不好,他嫉妒兄長得寵,公婆也的確偏心大房,所以她從不勸解,反而很能理解他;他好吃懶做,她也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因為黎家並不會因此就虧待她和她的幾個孩子;甚至他自私自利她也沒放在心上,因為他對父母兄嫂自私,最後得利的是她和她的孩子們……

  但現在家中的頂樑柱公公沒了,一向勤懇養家的大房也沒了,之前在她眼裡正確的一切都顛倒了過來。

  作為家庭支柱的黎鴻不僅懶,還更懶了,養家的重擔反而落到了她身上,若是只這樣她也不會有太大的怨氣,畢竟她努力的結果會落在她的子女身上。可黎鴻卻連這點奢望都不給他,除了傳宗接代的黎鈞,兩個女兒他都不是很喜歡。

  天知道梅氏每日出去幹活時有多害怕一回家兩個女兒就不見了,而且,自從黎寶璐被他遺棄失敗後,黎鴻總是以懷疑的目光看她,有時候氣性上來了還會對她動拳腳,覺得他如今在村裡被孤立全是她洩露消息造成的……

  以前她不在意的那些性格全變成了致命的缺點,在這種情況下梅氏只能和萬氏抱團。

  她以前既害怕婆婆又不喜歡她,但如今萬氏卻成了她的依靠,在這個家裡,若是還有一個人能管束黎鴻,那便是萬氏了。

  萬氏卻沒有她這麼樂觀,對梅氏揮手道:「你把箱子搬出去給秦先生,我和寶璐說說話。」

  說是搬給秦信芳,其實就是給黎鴻檢查的。

  梅氏抹了一下眼淚,抱著箱子就出去,萬氏就拉了寶璐的手低聲問:「秦家的人對你好嗎?」

  「好,跟爹娘一樣,每天都有白米飯和肉肉吃,起床後要跳五禽戲,然後讀書,下午要自學醫術。」黎寶璐全撿了好話說,還扯了身上的衣服開心道:「這是舅母給我做的新衣裳,祖母你看好看嗎?」

  萬氏欣慰的摸著她的小腦袋道:「好看,秦先生和秦夫人對你好,以後你也要孝順他們知道嗎?」

  黎寶璐狠狠地點頭。

  萬氏轉而問起顧景雲,秦氏夫妻雖好,但最主要還是看顧景雲,畢竟他才是和孫女過一輩子的人。

  萬氏也不問別的,只問顧景雲每日幹什麼,是否和她玩遊戲,見寶璐連顧景雲前天多寫了兩張大字都知道,不有露出放心的笑容。

  黎寶璐見屋裡沒人,便抱著她的胳膊問,「祖母是生病了嗎?」

  「是啊,祖母著了風寒,所以你得離祖母遠些,免得給你過了病氣。」

  「那祖母吃藥了嗎?」

  萬氏含笑道:「吃了。」

  你撒謊,我都沒在你身上聞到藥味。黎寶璐抖了抖嘴唇,到底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寶璐,以後你二嬸不給你傳話你就別回來了,這次我把你祖父的手記都給你了,」萬氏滿目慈愛的看著她道:「祖母年紀大了,最見不得離別,所以別回來了。」

  寶璐眼淚忍不住落下,緊緊地抱住祖母的胳膊道:「您要趕我走嗎?」

  「傻孩子,祖母這是怕見了你又要分開傷心呢,你知道祖母住在這兒,心裡念著就行了。」萬氏知道自己沒多少日子了,但寶璐重情,她是因為父母雙亡和祖父離世暈厥三日才恢復神智的,若她回來得知她也死了,不定會出什麼事呢。

  說到底寶璐的病屬於未知,誰知道受了刺激後會不會再變傻?

  所以還是等她大一些,對她的感情淡一些後自然而然的知道時才不會很痛。

  因為自覺時日無多,萬氏要囑咐的事就很多,她怕黎寶璐年紀小記不住,只能反覆的念叨,讓她記住娘家的地址,長大後一定要把醫書送回黎家;讓她努力讀書,學習更多的技藝,以後孝順秦氏夫婦,要與顧景雲好好相處……

  黎寶璐覺得她像交代後事一樣,心中不由又酸又疼,忍不住高聲打斷她,「祖母,二嬸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萬氏因為風寒頭腦昏沉,被寶璐這麼一打斷就有些想不起自己要說的話了,她歎息一聲道:「你二嬸也是命苦的,以前多跋扈嬌氣的一個人,現在全家的重擔都落在她身上,偏你二叔還時不時的拿她撒氣,寶璐,你得記著你二嬸之前對你的好,何況當初若不是她……祖母也不知道你二叔那樣喪心病狂。為了這個,你二叔沒少折騰她……」

  黎寶璐咬牙,眼睛都氣紅了,她沒想到黎鴻會變得如此不堪。

  萬氏卻很看得開,「人遭逢大難後心性大變並不是少事,有的人變得更加堅韌和努力,但也有的人破罐破摔,將自己的缺點無限放大,也是我和你祖父不好,當年流放時你二叔的性子就慢慢變壞,偏我們心疼他少年遭難,又差點死去,所以對他縱容許多,你爹也總是讓著他,最後反而讓他變本加厲起來。」

  「寶璐,你不能學你二叔明白嗎?」萬氏說到這兒嚴肅起來,身子直挺的道:「人這一生總要遇到許多坎,受許多苦難,但那不是你軟弱退縮的借口,它是來鍛煉你的,它越強時你便更強,努力的邁過那道坎,邁不過爬也要爬過去,還不行便將坎掰碎了一點一點的搬開……愚公尚能移山,難道你連愚公都比不上嗎?」

  萬氏眼睛凌厲的看著寶璐,「你只有努力了才有克服的機會,若一味的軟弱退縮,那你就只能一輩子呆在坎的那邊。記住,不管多大都要記住這番話,明白嗎?」

  黎寶璐狠狠地點頭,眼睛閃亮的道:「祖母放心,我一定牢記您的教誨。」

  萬氏欣慰的摸了摸她的腦袋,牽著她去堂屋。

  黎鴻剛好檢查完箱子裡的手記,也發現了那封信,不過他並未在意,他知道這封信,父親剛到瓊州時就寫好了,但當時有人盯著他們,把信寄出去就是害了三伯。

  後來一直放在手上,這幾年盯著他們的人少了,但他們也在這裡娶妻生子了,他不知父親怎麼想的,反正這封信一直沒寄出去。

  於黎鴻來說,這封信寄不寄都一樣了,他們流放到瓊州這麼多年,族裡並沒有支援過他們,他對家族的歸宿感幾乎沒有。

  他只是看著這些手記,想著瓊州的大夫很推崇父親,不知道他把這些手記抄錄幾份能否從他們手上換些銀子,要知道這可是他們黎家家傳的醫術,他父親又是御醫,他的藥方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何況離京城如此遙遠,醫學條件如此落後的瓊州。

  幾人不知黎鴻心中所想,秦信芳記錄好箱子裡的東西後後簽字畫押,表示短則半年,長則一年必將手記歸還。

  才從秦信芳手裡得了兩錠銀子的黎鴻痛快的簽上了名字。

  秦信芳,萬氏和黎寶璐都鬆了一口氣,顧景雲卻冷笑一聲,明白為何黎家明明有男丁,萬氏卻還要把家傳的醫書偷偷給寶璐做陪嫁。

  他要是有這麼一個愚蠢的兒子,直接勒死算了。

  黎鴻並不知道自己被一個五歲多的孩子定為愚蠢的蠢貨,不然非得吐血不可。

  他只是有些福至心靈的想,母親能留下父親的手記,那會不會還留下什麼東西?

  比如首飾和私房錢之類。

  他並沒有往醫書上想,一來書的面積大,他跟著一路逃亡過來並沒有看見書的影子;二來,家傳醫書向來只有醫學天賦出眾的子嗣或嫡長子知道,黎鴻既不是長子又沒有學醫天賦,黎博和萬氏都沒將此事告訴他。

  不然他要是知道自家的寶貝被陪送給寶璐做嫁妝一定會氣瘋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9 09:27 AM

第44章 支援

  梅氏給做了晚飯,只是簡單的青菜和米飯,飯裡還參了一些米糠,但黎鈞和黎荷卻雙眼發亮的緊盯著碗裡的飯,不停的吞嚥口水。

  黎寶璐看著一愣,「霍」的轉頭去瞪黎鴻。

  黎家的日子一向過得好,除了黎博出診有不菲的診費,還有黎康夫婦出海打漁,下地種田,家裡其他的或許會少,但大米絕對不少。

  而且聽祖母的意思,祖父和她父母留下了不菲的資產,可她才走了一個月,家裡竟然已經淪落到要吃摻米糠的米飯了?

  而且黎鈞黎荷還一副流口水的樣子,那平時他們吃什麼?

  那些錢和東西黎鴻都拿去幹什麼了?

  萬氏和梅氏卻已經習以為常,平靜的拿起碗與秦信芳告饒道:「粗茶淡飯,還請親家見諒。」

  「哪裡,是我們叨擾了。」秦信芳雖也驚訝,卻一點也不顯露出來。

  老友的賺錢能力他是知道的,別的不說,只要縣城有人請他去看病,出診一次必不會少於二兩銀子,碰上大方的人家,一錠大銀都捨得給,而流放地物價便宜,老友才走了一個月,黎家日子怎麼會過成這樣?

  秦信芳心中疑慮,卻不好插手黎家的事,黎寶璐卻積累了一肚子的怨氣和擔憂。

  黎鴻把日子過成這樣,那祖母怎麼辦?

  黎寶璐快速的扒飯,將飯吃完就扔下道:「我吃飽了,要出去玩。」

  一副被寵壞的孩子模樣。

  顧景雲慢條斯理的放下碗,客氣的與眾人道:「小生也吃飽了,我帶妹妹出去走走。」

  上前牽住黎寶璐的手,一副乖巧懂事的孩子模樣。

  黎鴻正要挽留,秦信芳就笑呵呵的揮手道:「去吧,去吧,只是別跑太遠,也不許淘氣。」

  他外甥那嬌弱的脾胃哦,能塞下兩口已是極限了。

  兩個小孩手拉著手出門,黎寶璐熟門熟路的跑向祖父的藥房。

  門沒鎖,黎寶璐一推門便看到裡面空空的架子,她微微一愣,祖父的藥架從未空過,藥草大半能從附近山林裡採到,其他的也會從藥鋪裡進,他是大夫,總是和傻傻呆呆的她說,做大夫除了一身醫術與醫德外,就是藥草不能缺了。

  常見病情需要用到的藥必須隨取隨有,否則常見病耽擱一會兒也能出人命。

  他出海前她曾經清醒過片刻,那時她就坐在藥房的門檻上,裡面藥架上全是藥,每一樣都不多,但每一樣都不缺,那些藥足夠他這個做大夫的用三個月左右,可是現在卻一點也沒有了,唯有空氣中淡淡的藥香。

  黎寶璐在藥房裡轉了一圈,喃喃低語,「難怪祖母不吃藥,原來藥全沒了。」

  祖母跟了祖父一輩子,常見的病都能自己抓一副藥,何況祖父還留下了那麼多的藥方。

  黎寶璐臉色有些不好看,捏著拳頭暴躁的道:「藥都去哪兒了?」

  顧景雲淡淡的道:「被你二叔賣了吧,他好像很缺錢。」

  顧景雲想起黎鴻看到舅舅掏出銀子時那發亮的眼睛,篤定的道:「你二叔好似急著用錢做什麼事。」

  黎寶璐蹙緊眉頭,心裡堵上一口氣,她知道找黎鴻也沒用,但萬氏不能不吃藥,風寒也是能要人命的,就是在現代,流感都能殺人,何況這裡?

  顧景雲安撫她道:「別急,等回去後我們照著藥方給她送些藥來便是。關鍵是先確定好她的病症,找出合適的藥方。」

  秦家的人常生病,這些常用藥家裡都備有。

  黎寶璐低頭,「可祖母不配合……」

  「可以問你二嬸,」顧景雲道:「她伺候你祖母,肯定知道你祖母的病症,我們不會把脈,只能從你祖父的病情描寫上拿出差不多的藥方,好在風寒所用的藥都差不多,你別太擔心。」

  黎寶璐想到現在二嬸和祖母的關係,點了點頭。

  梅氏還真知道萬氏的病症,不僅知道,她手裡還有藥方。

  梅氏小跑著回屋,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張藥方給黎寶璐,低聲道:「你祖母一病就找出了這張藥方,讓你二叔去抓藥……」梅氏眼圈一紅,聲音更低,「只是你二叔一直推脫,我手上也沒錢,這才一直耽擱下來,你祖母現在的病也越來越重了……」

  黎寶璐臉色一青,咬牙道:「那是他母親!」

  梅氏也心灰意冷,紅著眼眶道:「你二叔魔怔了,現在一心想著走通里長和縣城的路子出去做生意,家裡能換錢的東西他全賣了,不管我和你祖母怎麼勸都沒用,現在你祖母也放棄了,我只希望你祖母能長壽健康,我們一家也有個依靠。」

  說白了,萬氏如今便是梅氏的主心骨,所有的主意都需要她來拿,所以她是最不希望萬氏出事的人。

  她雙眼渴望的看著黎寶璐道:「寶璐,二嬸知道為難你了,但若能多送幾副藥來才好,你祖母當時就說了,她的病不重,兩三副藥下去就差不多了。」

  黎寶璐拽緊了藥方,青著臉點頭,「二嬸放心,我一回去就抓藥讓人送來。」

  梅氏鬆了一口氣。

  因為有這事壓在心底,三人歸程時加快了速度,黎寶璐幾乎走了一半的路,不讓秦信芳推,顧景雲也下地走了不少的路程,一行人趕在酉時前回到家。

  秦信芳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感慨,「看來要抓緊鍛煉身體了,不然想帶你們出門都不行。」

  他低頭問兩個孩子,「想好了讓誰送藥嗎?」

  「讓張一言送去吧,」顧景雲道:「他既穩重又機靈,動作快的話一天就可來回。」

  「那今天晚上我們便把藥抓好吧,」黎寶璐目光炯炯的看著秦信芳,「舅舅,我們快回家吧。」

  孝順的孩子總是讓人心軟,秦信芳笑著摸摸她的腦袋,「好啊。」

  傷寒的藥是常備藥,秦家庫房裡有不少,而且還全都是黎博送來的。

  秦信芳也全都認識這些藥,按照藥方抓了五副綁好,又偷偷地在一副藥裡塞了幾塊銀角。

  萬氏最好身上帶些銀子防身,否則他們離得這麼遠,消息又不流通,總是鞭長莫及。

  這次他們離開並未給萬氏和梅氏留錢,便是知道這錢留下多半也留不住,還不如不留。

  他不相信黎鴻還能一副藥一副藥的拆開檢查。

  秦信芳心中替老友感到寒心,他才走了多久,次子就如此待他老妻,九泉下還不知道如何不安呢。

  顧景雲拉著黎寶璐去找張一言,張一言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了。

  他正想與顧景雲搞好關係,何況五村也不遠,一天就能來回,而且顧景雲也不會讓他白跑一趟。

  顧景雲的確不會讓他白跑,除了給他準備好來回的吃食,還給了他一角銀子防身,道:「麻煩你多幫我看顧些,這藥無論如何要進我祖母的嘴裡。」

  張一言正琢磨他話裡的意思,黎寶璐就在一旁補充道:「我二嬸是可信任的,東西要是交不到我祖母手裡就給我二嬸。」

  張一言聽明白了一下,卻不太肯定,等他到了黎家看到黎鴻目光緊盯著他,一再問他是否還有別的東西轉交時他才隱隱明白過來。

  難怪呢,那老人家明明這麼疼愛孫女卻還送她去當童養媳,原來是有這樣的叔叔。

  張一言從小與村裡的孩子鬥智鬥勇,笑瞇瞇的對黎鴻道:「顧小公子只給了我這五副藥,不過卻說了,這藥吃完了若還沒好他再叫我送過來,讓老人家別省著。」

  黎鴻微微有些失望,看了那些藥包一眼,對梅氏揮手道:「還不快去給母親熬藥?」

  他轉身再對張一言時便有些不客氣的問道:「你還有事嗎?」

  張一言臉色微僵,但片刻過後就笑瞇瞇的搖頭,笑道:「那我就先走了,家裡有什麼事可以給顧小公子傳個話,黎家小娘子在秦家可得寵了。」

  黎鴻知道秦信芳不是善茬,他根本不敢從他身上佔便宜,因此只是扯了扯嘴角。

  梅氏轉身去廚房裡給萬氏熬藥,把剩下的藥放在萬氏的屋裡。

  晚上梅氏給萬氏打洗腳水時,她就指示梅氏將藥包全都拆開,看到中間夾的銀角,萬氏歎息道:「到底是讓親家看了笑話。」

  梅氏卻很開心,「有了這些錢,娘的藥吃完了我們也能托人從外面買幾副回來。」

  萬氏接過銀角,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之前還想活著,活著就能壓制黎鴻,讓孫子孫女們過得好一點,活著就能看孫子孫女們過得好不好,到了地下對丈夫才能交代。

  可這些日子來她也有些心灰意懶,覺得死了也沒什麼不好,而如今該囑咐的也都囑咐了,知道寶璐過得好,孫子孫女們也有梅氏護著,她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萬氏將銀角收起來,她是不想著再抓藥了,這些錢還不如留給梅氏防身。

  兒子不肖,到最後兒媳反倒成了可以依靠的人。

  萬氏冷笑一聲,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心中再一次後悔以前對黎鴻的縱容。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9 09:30 AM

第45章 轉變

  黎寶璐收到梅氏叫人傳來的話趕回去時萬氏已被收殮入棺了,入目皆是白色。

  黎寶璐倚在大門口遙望著靈堂裡的棺木,一時神思恍惚,身子便往後一倒,顧景雲一把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安慰道:「別怕,還有我呢。」

  黎寶璐鼻子一酸,淚珠子嘩嘩的往下掉,她咬住嘴唇堵住哭聲,緊緊地拽著顧景雲的手臂,「祖母走得安心嗎?」

  梅氏扭過頭去擦了擦眼淚,強笑道:「寶璐放心,你祖母走得很安穩,臉上還帶著笑呢。」

  對於萬氏來說死亡並不痛苦,反而是解脫。

  寶璐紅著眼眶去瞪跪在靈堂裡的黎鴻,胸膛起伏了兩下,最後還是一個字未說,只是扶著顧景雲挺直腰桿進靈堂給祖母磕頭。

  秦信芳看了萬氏的靈牌一眼,歎息一聲,帶著寶璐和顧景雲送棺木去了墓地,順便祭拜了黎博。

  看著黎博簡單的墓碑,上面連墓誌銘都無,秦信芳胸中好似被石頭堵住一樣,眼中冒出火來。

  他把兩個孩子帶到跟前,指了黎博的墓道:「我與你祖父是知己好友,他生平所恨便是不能沉冤昭雪,你們要想讓他九泉瞑目,讓你祖母安心,那便走出去為他平冤吧。」

  黎寶璐愣愣的看著黎博的墓碑,顧景雲同樣嚴肅著一張臉。

  秦信芳回去後便埋頭寫信,何子佩嚇了一跳,問:「你不是不願意他們牽扯進來嗎,怎麼……」

  「他們六年來一直未斷過我們的花銷,這兩年甚至源源不斷的朝這邊送書,這麼大的動靜能瞞得過誰?」秦信芳沉著臉道:「何況他們是我的師兄弟,是我的同科同年,又是知交好友,有這些關係在他們早就牽扯其中了,以前我不過是不願將事情擴大,免得讓大楚陷入內鬥中,我一人之苦並不算苦。」

  秦信芳看向妻子,伸手握住她的,沉聲道:「只是連累了你們跟著我一塊兒受苦。」

  何子佩淡然的笑問,「那今兒怎麼又改了主意,難道現在覺得自苦也是苦了嗎?」

  「我看到黎兄的墓碑上只是簡單的幾個字,他曾是杏林中最優秀的聖手,假以時日,醫正的位置必是他的,多少大夫以他為楷模,如今他死在這裡又有誰知,」秦信芳心緒起伏,紅著眼眶道:「子孫不肖,他黎家四代祖宗積累的家業一下就毀了……子佩,我只是突然覺得有愧於祖宗,我常想只要將景雲安排好就行,他本就是良籍,我平不平反都行,不用為他一個繼續摻和在奪嫡一事中,可我卻忘了長眠於地下的祖宗,如果我死在瓊州,誰還會記得我汝寧秦氏,誰還記得給父親母親和祖宗們掃墓上香?我與黎鴻並無不同,全是不肖子弟。」

  何子佩淚流滿襟,緊緊地回握秦信芳的手,「駿德,你想做什麼便去做吧,我父兄雖人微言輕,卻也有同年同科相連,讓他們幫你。」

  秦信芳捏了捏她的手笑道:「這事你不用管,只要照顧好我們的起居就行,有空便教寶璐彈彈琴,下下棋,以後她要跟著我們回京,那便不能太差。」

  何子佩點了點頭。

  黎寶璐和顧景雲抱在一起睡在一張小床上,他們並不知道兩個大人做下的決定,只是互相依靠在一起取暖。

  顧景雲察覺到胸前的睡衣又濕了,他有些手足無措,笨拙的拍著她的後背安慰道:「你別傷心了,你沒有祖母還有我呢,我不也沒有祖母嗎?」

  黎寶璐縮著身子躺在他懷裡靜靜地傷心,一點也不想理顧景雲。

  顧景雲隱約知道黎寶璐失去了最後一個疼愛她的血親,現在,只剩下他與她最親近了。

  顧景雲抿了抿嘴道:「你別傷心了,你好歹還有祖父母與父母的疼愛,我除了母親外,父族那邊的親戚都是恨不得我死的,所以你比我強多了。」

  「……」黎寶璐悶悶的道:「你還有舅舅和舅母呢,他們可疼你了。」

  「他們也疼你,所以你別傷心了,你傷心了,他們也要傷心的。」顧景雲蹙眉道:「惹人傷心的孩子不是好孩子,會惹人厭的。」

  黎寶璐愣愣的張大嘴巴看他,這是在安慰她嗎?這分明是威脅嘛。

  顧景雲見她不哭了,以為自己說的話奏效了,再接再厲道:「你再哭我也會不喜歡你的,到時候把你趕出去不讓你睡我的屋了……」

  這熊孩子!

  黎寶璐憋紅了臉,乾脆閉上眼睛大哭起來。

  震耳的哭聲在耳邊響起,顧景雲嚇了一跳,爬起來手足無措的看著她,漲紅了臉道:「你,你別哭了,我不趕你就是了……」

  黎寶璐繼續閉著眼睛哭,她本來就傷心,哭著哭著更傷心了,眼淚一下就沒止住的嘩嘩往下流,臭小子,叫你惹我,我哭給你看!

  顧景雲見她哭得打嗝,嚇得臉色都白了,一邊去拍她的背,一邊去幫她擦眼淚,使勁兒的強調道:「我剛才都是嚇你的,我喜歡你,舅舅舅母也會一直喜歡你的,我們不趕你,你快別哭了……」

  黎寶璐勉強收住哭聲,卻因為哭得太狠不停的抽泣,一下沒停住。

  顧景雲見她哭得眼睛鼻子都是紅的,一時又好氣又好笑,將她拉起來撫背,「你氣性也太大了,不過白嚇你一句便哭成這樣……」

  黎寶璐抽泣著不說話。

  從書房裡急匆匆趕來的秦信芳何子佩直接推門進來,焦急的跑進來問:「寶璐怎麼了?可是夢靨了?」

  兩個大人以為黎寶璐是因為萬氏去世做噩夢了,何子佩心疼的抱著黎寶璐安慰,「沒事了,有舅母在呢。」

  黎寶璐乖巧的躺在她懷裡,默認了這個說法。

  顧景雲見她沒趁機告狀鬆了一口氣,盤著腿坐到一邊。

  何子佩抱著黎寶璐安慰了一會兒,看向秦信芳道:「不如今天晚上讓她與我們睡吧,這孩子估計是被嚇到了。」

  寶璐再懂事聰明也才不足四歲,萬氏去世對她的打擊肯定很大,何子佩想帶她睡幾晚。

  顧景雲聞言嘟嘴道:「舅母,我能照顧好她,不用你帶。」

  黎寶璐也不想睡在秦信芳和何子佩中間,勉為其難的原諒顧景雲,伸手去抓住他的,小聲道:「舅母,我跟景雲哥哥睡,我不會哭了。」只要顧景雲不再惹她。

  何子佩心疼的摸她的腦袋,這孩子可真懂事。

  秦信芳卻瞥了外甥一眼,對何子佩道:「寶璐對景雲還更熟悉呢,讓他們倆睡一塊兒吧,我們回去。」

  臨走前秦信芳警告的看了顧景雲一眼,道:「景雲,你比寶璐大,可不能欺負妹妹,知道嗎?」

  顧景雲紅著臉應下。

  等人走後黎寶璐就躺到床上,拉過小被子自己蓋上,一點也不理顧景雲。

  顧景雲坐在一旁撓了撓腦袋,最後小心翼翼的躺在她身邊,半響才小聲道:「我剛才真是嚇你的,並不是真的趕你走。」

  黎寶璐就哼了一聲,顧景雲見她理他了,立時鬆了一口氣,往她身邊挪了挪道:「我就是不想你為你祖母再傷心,我母親說哭多了傷身,你年紀還這麼小就總是哭,以後怎麼了得?」

  黎寶璐翻了一個身對著他,道:「可我哭過後覺得好多了,哭太多是不好,但我覺得憋在心裡也不好。」

  顧景雲沉默了一瞬道:「我母親就從來不哭,不管多苦她都不哭,是不是因為這樣她的身體才越發不好?那我要不要也把她惹哭?」

  黎寶璐:「……」這孩子的話題轉的也太快了吧?

  顧景雲已經開始想惹哭秦文茵的方法,黎寶璐卻已經疲憊的睡過去了。

  她的年齡小,又熬了兩天,本來是傷心的睡不著,剛才一哭將心中的郁氣散了大半,疲憊湧上來一下就睡著了。

  顧景雲還沒想出如何惹母親大哭就要開始上學了,兩小孩很快就察覺到不同了,秦舅舅比以前更加嚴格,特別是對顧景雲,以前他是擔心這孩子慧極則傷,所以壓著他的學習進度,這次卻主動幫他指定合理的學習計劃,不再壓制他的發展了。

  而黎寶璐也被何子佩抓起學習更多的東西,要求同樣嚴格,兩個孩子再沒多餘的心思想別的,每日奔波學習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佔去了,餘下的時間自然是黎寶璐拉著顧景雲去散步玩耍,爭取讓他的心理也健康發展。

  黎寶璐因為還要習武和學醫,時間安排得特滿,因此沒察覺到什麼,顧景雲卻發現舅舅與外界的聯繫緊密了不少,以往只有外界給他送信,舅舅一年也難得寫幾回信的,但這近一個月來他便往外寄了五封信,這還是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呢?

  顧景雲想不明白舅舅要做什麼,但他卻知道自己的學習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項,因此收斂脾氣認真的跟舅舅學習,輕易不出去招惹是非,一時間,一村的孩子竟然相處融洽起來。

  顧景雲依然每日教張六郎和張二妹識字,張六郎每日回家再把學到的內容教給哥哥們,張大郎看在他的面子上一咬牙一跺腳便放棄了繼續搶劫盤剝村裡的孩子。

  與其惹惱顧景雲斷了學習的機會,還不如少收那些海貨呢,雖然會少賺一些錢,但與學習機會比起來就微不足道了。

  而村裡的孩子看到了顧景雲的能量,對他更加討好了,即便心裡依然不喜歡他的人見到他時也是笑瞇瞇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9 09:32 AM

第46章 成長

  顧景雲很滿意村中的這個氛圍,他不會再被孤立,也可以放心的去任何地方玩,不用再擔心被別的小孩堵著揍。

  他找到了制約村中孩子的辦法,很樂意將自己的教學範圍擴大,首先得益的便是對他友好或討好的人,他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表明,討好他有肉吃!

  作為深諳討好之道的張一言首獲最大利益,利用顧景雲的良民身份往來於縣城和罪村,做起了生意,僅差額稅收就賺了不少。

  當然,這個不少是相當於罪村的孩子們而言,對於縣城裡的商人們來說,幾兩銀子的利潤他們還不放在眼裡。

  可對罪村的人來說,一趟幾兩銀子的收益已是巨大的利益,顧景雲也憑此積累了第一份資金。

  前後兩世都是奉公守法好公民的黎寶璐看得心驚膽戰,整張小臉都皺起來了,「要是被縣衙發現怎麼辦?」

  這可是偷稅漏稅啊,或許是因為同樣的身份,張一言並不會將貨物的收購價格定得很低,比他們親自運貨進城納稅後的收益還高些,所以他們就是單純的在賺偷稅的錢。

  黎寶璐翻過大楚律法,像顧景雲這樣的行為輕則仗責罰款,重則流放,到時候被抓到,那可真是一家子都是罪民了。

  顧景雲卻不以為然道:「我們有分寸,並不壟斷海貨,城門口的衛兵不會發現,即便發現了也與我無關。」

  「可張一言用的是你的戶籍……」

  「是啊,是張一言在用,」顧景雲不在意的道:「但我才五六歲呢,戶籍丟了很正常。」

  「你要把事情推到張一言身上?」

  「不,是張一言要把事情攬在他身上,」顧景雲冷漠的道:「我給他指出這條路時就說好了,出事了他擔著,反正他已經流放到瓊州來了,再流放又能流放到哪裡呢?」

  黎寶璐目瞪口呆。

  「不然你以為我為何將戶籍給他後又包了所有成本卻只分紅一半?因為他承擔了潛在的風險,他的這條命值一半分紅。」

  黎寶璐沉默半響才問,「你很缺錢嗎?」

  「不缺,但他們缺,」顧景雲道:「吃飯,買肉,買筆墨紙硯都需要錢,甚至他們以後還要走通關係盡早到向善村去,他們需要大量的錢,但打漁和種地連他們都養不活,如何存錢?」

  「我給了他們一條通天的大道,但道上滿是荊棘,能不能過去就看他們各自的本事了。」

  「你就不怕他出賣你?」黎寶璐糾結道:「到時候他要是受不住刑罰說一切的幕後主使是你呢?」

  「你信嗎?」

  「我信!」

  「但別人不會信,」顧景雲起身在她跟前轉了一圈,道:「我今年才五歲多,世間有多少人會相信他的說辭?」

  好吧,顧景雲的年齡是天然的優勢。

  「既然不為了賺錢,你為何要主導此事呢?」黎寶璐不覺得顧景雲會那麼好心的替他們著想。

  顧景雲聞言笑道:「為了讓他們沒有時間和精力找我麻煩啊,你看,我只出了十兩銀的成本和一張可能遺失的戶籍就讓他們乖乖的聽我的話,你不覺得這個成本很低嗎?」

  黎寶璐覺得顧景雲這孩子太可憐了,為了不挨揍可謂煞費苦心。

  顧景雲不知道黎寶璐對他的同情,只是愉悅的翹起嘴角。

  舅舅說他在這裡遠離朝堂,因為不知朝中情勢如何,許多棋子都不敢用,只能先與舊人聯繫,慢慢試探出朝中情勢後才能佈局。

  但這裡距離京城太遠了,什麼消息傳遞到這裡都過時了,可見消息的重要性。

  就連小小的寶璐都會囑咐進城的人到衙門的佈告牆那裡看看最新的消息,可見信息流通有多重要。

  上次他們去縣城就是因為信息不流通才不知道加稅之事,要不是他帶了多餘的錢去,他們不是被扣掉貨物就是返回,白費兩天時間。

  他是看不上張一言賺的那些錢,卻稀罕他帶回來的各種消息。

  比如,上一次張一言與廣州的一個商人搭上了話,他便知道廣州知府早在三個月前就因兒子強佔他人店舖被革職查辦,新換上來一位知府姓塗,因為不喜商人,廣州的買辦們很是頭疼……

  再比如,張一言將他師父打到的豬皮,兔皮賣給縣衙的衙役,他便由此得知瓊州府的地主鄉紳及商人都很不喜現任縣令,因為縣令大幅度提高了他們所需履行的賦役,眾人聯合起來壓制縣令,使得縣令在瓊州府內舉步維艱,在縣衙工作的衙役很是抱怨縣太爺脾氣大,不好伺候……

  當然,這些事顧景雲是不會與黎寶璐說的,因為他覺得她的智商用來學習已經很費勁兒了,再來思考這些問題就太勉強了。

  但顧景雲不說,時間久了黎寶璐也會察覺。

  因為他與張一言說話時從不避著黎寶璐,一開始她還能把他們說的事當八卦聽,覺得兩個小屁孩還挺八卦,小小年紀就愛說這些閒話,她當時還拿出大人的派頭教育顧景雲不要背後說人閒話,更不要傳閒話呢。

  誰知……

  隨著話題越來越深入,越來越詳細,連縣太爺當天睡在哪個姨娘房裡張一言都能告訴顧景雲時,黎寶璐才發覺不對。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孩子,這不就是傳說中的情報嗎?

  她竟然一直當八卦在聽!

  黎寶璐這才深切的感受到自己與顧景雲的智商差距,幸虧她恢復了前世的記憶,不然真是一個小孩可怎麼和顧景雲相處呀。

  黎寶璐覺得在智商上追趕顧景雲是不可能了,她只能力求其他方面遠勝於他,免得以後被他壓死。

  所以黎寶璐對武功與醫術下了死力,在八個月後終於練出一絲內力,讓頭髮都快白的白一堂大鬆一口氣。

  他生怕自己生平唯一的徒弟是個只會招式的莽婦,要知道在武學的境界上從來只以內力來論,你招式再精妙沒有內力支撐有什麼用?

  八個月了,他精心教導了八個月才練出一絲氣勁他容易嗎?

  白一堂幾乎是老淚縱橫的捧著黎寶璐,讓她循著才練出來的氣勁多練了兩個周天,一再叮囑道:「你一定要記得這個感覺,別睡一覺起來又忘了,你年紀再小也沒幾個八個月等了,人生苦短啊!」

  黎寶璐認真的點頭,「師父你放心,我一定會日進千里的。」

  白一堂對她的大話已經免疫,道:「師父謝謝你,不用日進千里,只要不退步師父就很高興了。」

  誰知道黎寶璐還真是日進千里,內力蹭蹭的穩速往上漲,速度比之曾經天才的白一堂快了許多,很快就超過很早就練出氣勁來的顧景雲。

  白一堂觀察許久後總結道:「這是厚積薄發啊。」

  黎寶璐沒與白一堂解釋,其實她天賦不錯,只是以前練不出內力便雙眼抓瞎,完全不知道如何去控制,現在練出那絲氣勁,她幾乎一坐下冥想便能入定,入定後就能感受到那絲氣勁,再要循著自己早了熟於心的途徑運功鍛煉就太簡單了。

  她每天晚上坐定一個時辰,每日清晨早早起床迎著朝陽再入定一個時辰,內力自然是蹭蹭的往上漲。

  練出了內力,再要學武功招式就更容易了,她把它們當操來練,幾乎一年一套功夫的學,很快就把白一堂壓箱底的功夫學拳了。

  白一堂瞪眼,黎寶璐便又從第一套開始練,務求將功夫練熟,再挑出一套刀法,一套拳法專練,務求專精。

  至於醫術,沒有人教導,她只能自學,好在罪村中人數不少,方圓二十里內的罪村村民都願意給她當小白鼠。

  沒辦法,黎博去世後罪村就沒大夫了,大家看不起縣城的大夫,黎寶璐有個御醫祖父,大家對她的信心很足,最關鍵的是黎寶璐給大家看病不要錢,碰上她有藥連藥錢都不要。

  雖然那些藥都是她進山采的,還是她自個炮製的,藥效有些不明。

  黎寶璐的醫術就在大家的「大力支持」下越來越好,至少常見病是沒問題的,誰有個頭疼腦熱的找來,她幾副藥下去就好了。

  秦信芳見了高興不已,在白一堂宣佈黎寶璐的武功也可以出師後的第二天他就把兩個孩子找來,道:「你們也該離開瓊州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19 10:11 AM

第47章 師徒

  黎寶璐呆呆的問道:「去哪兒?」

  顧景雲則繃直了脊背,目光炯炯的看著舅舅。

  秦信芳見了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想的不錯,我同意你們出去遊歷了。」

  顧景雲眼中迸射出亮光,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黎寶璐也興奮起來,「我也能去嗎?」

  「當然,」秦信芳看著她笑道:「我可不放心景雲一個人出去。」

  顧景雲瞥了她一眼道:「要不是為了等你,我早就啟程了。」

  黎寶璐迷糊的看著他。

  「好了,寶璐去找你舅母一塊兒收拾東西吧,過兩天你們就走。」

  黎寶璐驚詫,「這麼急?」

  「在離開瓊州之前景雲得想辦法參加今年的縣試,然後到廣州府參加府試與院試,再過不久報名就要截止,所以不能再耽擱了。」

  只有過了縣試的人才能參加府試,而過了府試才是童生,同理,只有過了府試才能參加院試,由此可見秦信芳有多自信顧景雲能考上了。

  而黎寶璐也不懷疑顧景雲的能力,直接起身道:「那我去和舅母收拾東西了。」

  秦信芳見她蹦蹦跳跳的走了,這才從抽屜裡拿出兩封信給顧景雲,「太子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如今太子一系艱難無比,想要依靠他們保我們出去是不可能了。」

  顧景雲問:「您要另擇其主嗎?」

  秦信芳搖頭,「我是太子的老師,為了他我一力頂下所有罪責,不會有人相信我會改投門戶的,而且我也不能棄他。」

  太子不僅是他的學生,也是他的好友,他們曾經有共同的理想和目標!

  「那……」

  「你別急,雖然太子勢微,但榮王也沒能一手遮天,他可還有好幾個兄弟呢,誰都知道榮王恨不得弄死我,能給他添堵的事必定很多人願意做,你若到了京城,先別急著給我平冤脫罪,免得被人拿住把柄。」秦信芳道:「有心人自然會主動去找你,以你的聰明才智拉攏幾派勢力與榮王角鬥並不難,到時候就是我的機會。」

  這是秦信芳能找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這些年他在瓊州,他的同窗好友們沒少為他奔走,但當時他為太子頂罪把皇帝得罪的太狠,皇帝幾乎是一聽到他的名字就反感。

  而太子現在自身難保,他是救不了他的。

  權衡不僅是帝王之術,也是臣子反制帝王的方法。

  顧景雲低頭沉思不語,秦信芳以為他是捨不得離開,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是早晚的事,若不是寶璐才學好功夫,早兩年我就想讓你出去了。如今她武有所成,醫術也進步了不少,有她跟著你我才放心啊。不過你也不能欺負她,知道嗎?」

  顧景雲無奈的道:「舅舅見我何時欺負過她?我怕她還來不及呢。」

  黎寶璐對外人都堅強得很,唯獨對他,只要他欺負她,她便大哭,害得他總是被人以異樣眼光看著,再不敢惹她。

  秦信芳卻覺得外甥很渣,「哪次不是你欺負她,寶璐多不愛哭的一個孩子,每次都被你欺負的哭得眼睛通紅。」

  顧景雲有苦說不出。

  這一次離開秦信芳估算的時間是三年,他道:「三年之後,不管能不能把我們撈出去你們都要回來一趟,我有話要交代你們。」

  要是成功了自然好,要是不成功那便把秦文茵接出去,他這裡也有一部分財產交由顧景雲繼承。

  時間越長,想要脫罪就更加困難,如今已過十四年,京城中還有多少人記得他秦信芳?

  不過這些年的經營好歹能讓他給景雲留下一筆不菲的人脈遺產,這也是景雲最缺的東西。

  「寶璐去與你師父告別吧,景雲跟著一起去,你雖未拜白大俠為師父,卻也學了他的功夫,有半師之誼,你該給他磕一個頭的。」

  顧景雲便拉了黎寶璐去見她師父。

  白一堂正蹲在院子裡硝兔子皮,他不會打漁,更不會種地,打獵便是他的主要生活來源,好在他屬於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的類型,所以一年偶爾進山一次就夠他很滋潤的生活了。

  看到自個的徒弟和半徒弟牽著小手過來,他眼皮都沒抬一下。

  黎寶璐蹲在他前面看他硝皮,道:「師父,我要出一次遠門,你有什麼需要帶的東西嗎?」

  「我要劍你能給我帶嗎?」

  「只怕驛站不給寄啊。」

  「你手是拿來當擺設的?」

  「時間太久了我怕您等不及我親自給您拿回來。」

  白一堂這才抬頭看她,「你要去多久?」

  「舅舅說了最長三年,但從這兒到京城不短,景雲哥哥還要考試,怎麼的最短也要兩年左右吧?」

  白一堂點頭,磨著兔皮問道,「時間挺長,走了就不回來了?」

  「不是說了最長三年就回來嗎?」

  白一堂暗地裡鬆了一口氣,嘴上卻硬道:「不回來才好呢,免得我為你操碎了心。」

  黎寶璐衝他討好的笑道:「我怎麼能不回來呢,我還要給您養老送終呢。」

  「滾開,本大俠年紀輕輕用得著你養老送終?」他抬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顧景雲,道:「景雲,我這徒弟有時候雖笨得很,但對你卻好得很,出門在外你可得護著她一點,可別為了什麼事就欺負她,別忘了她還有師父在呢。」

  顧景雲行禮道:「師父放心,寶璐是我的妻子,夫妻一體,我欺負誰也不會欺負她的。」

  黎寶璐眼圈微紅,感動的看著白一堂。

  白一堂就嫌棄的看了她一眼,道:「別做這種小兒女姿態,我江湖兒女最是豪爽大方,不就是出門幾年嗎?」

  「你您老還要劍嗎?」

  白一堂就歎氣道:「你弄來我也沒地方用,我還是繼續用我做的弓箭和弩箭吧。」

  鐵本來就是管制用品,尤其是在流放之地,家裡要買口鐵鍋都得讓里長的手書,得里長上門查證家裡沒鐵鍋或是原來的鐵鍋用不了後才能換,更別說劍這類武器了。

  反正黎寶璐學了這麼多年劍法與刀法全是用木頭代替的,至今還沒摸過真正意義上的刀劍。

  而他們使用最多的武器則是弓和弩,這兩樣用木頭就能做,黎寶璐跟著白一堂進山打獵時全是用這兩樣武器。

  白一堂一副心灰意冷認真改過的好公民樣,轉身就偷偷的塞給黎寶璐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黎寶璐:「……」

  白一堂低聲道:「這是前兩年你師父我的戰利品,給你防身用,你要記得,出門在外要小心,我們不要去害人,但也不能無防人之心。」

  「等一下,」黎寶璐捧著匕首問,「前兩年是啥時候,我怎麼不記得您出過遠門?」

  自打黎寶璐練出內力,功夫一日千里後白一堂便興奮的守在她身邊不願出門了,用他的話說便是,他要用全部的心血教出一個絕頂的好徒弟來,到時候好重揚他白一堂的聲威。

  所以以前總是隔三差五消失三五個月的白一堂扎根在一村了,除了進山打獵和進城賣皮貨,他幾乎沒出過遠門。

  白一堂就嘿嘿一笑,隨意的道:「每年那麼多的事師父哪裡記得清楚?」他道:「你與其操心這些還不如多想想自己和顧景雲。」

  「我和景雲哥哥怎麼了?」

  「真是傻孩子,」白一堂恨鐵不成鋼的點著她的額頭道:「你們要去京城,別忘了,顧景雲的父族可是在那裡,別的不說,他爹能同意他娶你嗎?而且你們現在年紀還小,不可能立刻拜堂成親,以他的能耐考了秀才肯定還要考舉人,他越走越高,以後不要你了怎麼辦?所以你得抓緊他知道嗎?」

  黎寶璐瞪大了眼睛,詫異的看著師父道:「師父,您竟然知道這種事,您不是沒成親嗎?」

  白一堂得意的道:「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你師父我從十七歲開始混江湖啥沒見過?你聽師父的準沒錯,把顧景雲看緊一點,別讓他跟女妖精說話。」

  黎寶璐樂得哈哈大笑,點頭道:「行,您放心,我一定看緊他。」

  「一看你就沒往心裡去,以後有的你哭。」

  黎寶璐見白一堂滿眼的擔憂,她便收斂了笑意認真的道:「師父您放心,景雲哥哥不是那樣的人。」

  見白一堂滿臉的不贊同,她便又道:「即便有一天他不要我了也沒什麼,徒兒有手有腳,也有腦子,養活自己和師父不難。」

  白一堂臉色一沉。

  黎寶璐就拍了拍他的手道:「師父,您不要覺得我是女孩就吃虧,您把我和景雲哥哥當做兩個平等獨立的個體來看就明白了,只要我們能好聚好散就說不上來誰吃虧,真要細論,那也是舅舅舅母他們吃虧,他們可是精心養了我八年呢,結果我沒做成他們媳婦,他們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嗎?」

  白一堂目瞪口呆,「還能這麼算?」

  黎寶璐點頭。

  白一堂歪著頭想了想道:「這麼一想好像的確是秦信芳吃虧了。」

  「本來就是,所以您別擔心了,以景雲哥哥的驕傲,他是不會瞞著我去跟別的女孩結親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27 10:08 AM

第48章 送別

  何子佩也正與顧景雲說這個話題,不過她卻是叮囑自家外甥不要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眼,要與寶璐同心一力。

  她道:「不要覺得寶璐什麼都聽你的便覺得她性子軟,其實她倔強得很,觸及了她的底線,便是天王老子站在她面前她也不會退後一步的。所以你得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否則把媳婦弄丟了,我們可不幫你。」

  何子佩最擔心的便是外甥仗著自己聰明做出什麼糊塗事來。

  聰明人做糊塗事殺傷力可是很大的。

  顧景雲卻滿臉無奈,為什麼大家看他都一副負心漢的樣子?他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但見何子佩擔憂成這樣,他還是壓住心裡的無奈點頭保證道:「您放心,寶璐是你們親自教出來的兒媳婦,我就是把自個丟了也不會把她丟了的。」

  何子佩歎息一聲,滿目憂慮的放他走了。

  顧景雲抽了抽嘴角,轉身就去書房拿自己要帶的書,走到一半才想起還沒到母親膝下聆聽教誨呢,忙又轉身回後院。

  何子佩正在小姑子房間裡,將她囑咐顧景雲的話又與小姑子說了一遍,擔憂道:「我自然知道景雲是個好孩子,但為我們平冤已成了他的心病,我只怕他為了達到目的……」

  秦文茵淡笑道:「嫂子放心,在景雲心裡,寶璐是和我們一樣的,他又怎麼會為了親人又捨棄親人呢?」

  「可京城有顧家……」

  現在的景雲自然不會,可到了京城就會與顧家打交道,那畢竟是他的父族,到時候顧家只要日日挑撥,再多加為難小兩口,他們感情再深也會出問題的。

  景雲和寶璐再穩重聰明,再感情深厚也只是兩個十來歲的小孩,這個年紀的孩子最易衝動,感情也最波動。

  秦文茵沉默半響才道:「景雲與他父親不一樣,嫂子即便是不信他,也該信大哥,他可是大哥一手教養長大的。」

  何子佩歎氣,就算是擔憂也沒別的辦法,景雲肯定是要走的,他總不能一輩子跟他們呆在這罪村裡,何況他還有經天緯地之才。

  顧景雲站在窗外聽了半天悄悄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轉身就走,回屋看到黎寶璐正一邊哼著歌一邊給他打包衣服,就問道:「我看上去很像負心薄義的男人嗎?」

  黎寶璐上下掃瞄他,面如白玉,姿儀俊美,一雙眼睛認真看著她時猶如星光璀璨,比她這個女子還要漂亮,加上面帶一分病容,別人怎麼想她不知道,反正黎寶璐見了他就想擋在他面前保護他,這樣的美人就該護在懷裡疼愛……

  腦洞開得太大,黎寶璐輕咳一聲回神,面上嚴肅的搖頭道:「不像,負心薄義的男人怎麼可能長你這樣?」你這樣的美人應該擔心別人負你才對。

  顧景雲不知她心中所想,還微抬著下巴驕傲的道:「你放心,舅母擔心的事不會發生的。」

  他是有多無能才會用自己的妻子去交換利益?

  黎寶璐不解的眨眨眼,顧景雲也沒解釋,直接抬著下巴指著她包好的包袱問,「就帶這麼點東西?」

  黎寶璐轉頭看堆滿桌子的包袱,無語道:「這還少啊,我還想再減減呢,最好每人就帶兩套換洗衣服就成。」

  顧景雲抿嘴不語,半響才道:「我的茶壺茶杯必須帶著,日常泡茶要用,還有我的枕頭,外頭客棧的東西不知道多少人用過,毯子太大就不用帶了……我去書房收拾一下,一會把我要帶的書和筆墨紙硯給你。」

  黎寶璐:「……」

  好在顧景雲就帶了一本辭典和自己的一本冊子,剩下的便是最常用的筆墨紙硯了。

  黎寶璐挑挑揀揀,最後從十來支筆裡挑出了四支,其他依然放進筆筒裡,「筆就帶四支,路上要是要用到別的再買。」

  又將紙淘汰來了一大半,「帶一沓應急就行,不夠了再買,這些東西外面都有的賣……」

  即便減去了很多,最後一打包依然有三個大包,還全都是顧景雲的東西。

  黎寶璐回屋把自己的包袱拎過來放在他的行李上,瞬間將它們比得更巨大了。

  顧景雲看著她的小包袱也默然無語,「你裡頭裝了什麼?」

  「兩套換洗的衣裳。」

  「再多裝一點吧,」顧景雲攏著眉頭道:「不然要是下雨了你連換洗的衣服都不夠。」

  「哎呀,」黎寶璐拍手道:「差點忘了,要多帶一點油布,不然下雨怎麼辦?」

  黎寶璐目光炯炯的看向顧景雲,「要不我們把行李再減減?」

  顧景雲一凜,立即拒絕,「不行,東西不能再減了。」

  「但東西都是我背,我才十一歲,你忍心嗎?」

  顧景雲看了看她的小身板,最後道:「到了縣城我們就買頭驢,再買輛驢車。」

  「你有錢嗎?」

  顧景雲咬咬牙,道:「我有!」

  黎寶璐轉身就去廚房收拾了不少的調料品,又把兩個鍋找來,笑瞇瞇的對他道:「既然要買車,那就多收拾一點東西。」

  顧景雲頗為無語的看著她忙碌。

  第三天一早全村老幼都來送他們,顧景雲名義上可是全村小孩的老師,這些年黎寶璐也沒少為大家免費看病,所以每個人都依依不捨的看著倆人。

  顧景雲一走,孩子們就沒有免費的學上了,黎寶璐一走,大家以後就不能免費就醫了。

  白一堂把自己最滿意的一副弓和一副弩給塞進行李裡,叮囑徒弟道:「你現在雖把本門的內功心法都學會了,但你年紀小,比起那些練了二十來年的武功高手還是差得遠,所以出門在外要小心,也不可荒廢了功夫,每日記得打坐練功。」

  「師父,以我的功夫現在江湖中能排幾等?」

  白一堂不甘願的道:「二等末尾吧,所以你還是要小心再小心。」

  黎寶璐樂得見牙不見眼,一等的高手可就那麼十來個,她能排上二等,在外頭行走應該就沒什麼可懼怕的了,她又不是去闖蕩江湖,她是陪著相公去趕考的小娘子而已。

  白一堂看不過眼,打擊她道:「不是人不去找麻煩,麻煩便不來找你,你得低調些知道嗎?」

  「知道,師父放心,我一定不告訴別人我會功夫,充分發揚白豬吃老虎的崇高精神……」

  「說人話。」

  「我一定縮著脖子不讓麻煩找上門來。」

  白一堂不滿的哼哼兩聲,繼續道:「別讓人摸準你的武功路子,先用弓弩,不行再動手,刀劍拳掌你都學過,輪著來,不行再上本門武功,知道嗎?」

  黎寶璐點頭。

  白一堂就歎息道:「當年你師父我就是不懂藏拙,一進江湖就鋒芒畢露,這才落魄至此,你可不能跟師父學啊。」

  「師父放心,我一定不學你!」

  白一堂心中一堵,瞪著眼看她,黎寶璐沒留意,而是頻頻向後看,問道:「師父還有何囑咐,沒有我就走了。」

  「沒了,」白一堂沒好氣的道:「走吧,走吧,真是女大不中留,記得別荒廢了武功就行。」

  本門內功心法是一等功法,只要持續練下去成為一等高手指日可待。

  黎寶璐的修煉速度比他還快些,他能在二十六歲時成為名震江湖的白衣飛俠,她只怕比他更快。

  說起來這個徒弟收的倒不虧,根骨只中上,資質前期差得他想要自殺,那時候不管怎麼教她都練不出氣勁,但才練出她就好像開了九竅一樣,內力蹭蹭的往上漲。

  這樣資質優異的好徒弟不能拿出去炫耀真的好憋屈。

  白一堂默默不捨的跟徒弟揮手。

  秦文茵正拉著兒子叮囑,「到了京城先去顧家拜訪,」她含著淺笑道:「他們畢竟是你祖父母和父親,該盡的禮節要盡到,別讓人抓到把柄。」

  顧景雲微笑道:「娘放心,我都懂得。」

  秦文茵看向朝他們走過來的寶璐,低聲道:「把寶璐看好,她脾氣直,別讓她受欺負。」

  「娘放心。」

  秦文茵瞥了眼正招呼村民的大哥大嫂一眼,輕聲與顧景雲道:「等寶璐過了十六歲再圓房,以後你們的第一個孩子姓秦。」

  「是。」顧景雲想也不想的應下。

  秦文茵眼一熱,放下心來。

  何子佩拉住黎寶璐叮囑她要好好照顧顧景雲,一旁的秦信芳滿臉無奈,等他終於把人從人群中拉出,正式開始上路後太陽都跳過了山頂。

  「我們還要去找里長拿婚書和戶籍改簽證明,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城門關閉前進城。」

  「早兩日我們便把婚書給里長了,他應該弄好了,我們去拿了就走,應該來得及。」顧景雲走在板車邊,扭頭對黎寶璐道:「我們再快一點?」

  黎寶璐便加快了腳步。

  秦信芳無語的看了眼兩手空空的外甥,上前扶住車轅,「寶璐,舅舅來推。」

  「不用舅舅,我一人就行。」黎寶璐忙拒絕。

  顧景雲也攔著他道:「舅舅您別插手了,讓寶璐自己來,這樣更快些。」

  頓了頓又道:「您要是累了上板車坐坐也行。」

  黎寶璐連連點頭,「一點都不重,跟師父上次打的野豬輕多了。」

  黎寶璐一身內力沒處使,正好在此用上,反正晚上睡覺前打坐半個時辰再睡一晚上就恢復了,而且用空後再打坐內力增長速度明顯要快。

  平時她除了跟師父打架,便是扛著鋤頭跑到地裡用內力刷刷的鋤地,既輕鬆又能鍛煉消耗內力,一舉兩得。

  但從未習過功夫的秦信芳顯然不知道這點,他覺得這是外甥在欺負寶璐老實,忍不住對他說教道:「景雲,你別總是欺負寶璐……」

  顧景雲差點抓狂,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他會欺負黎寶璐?

  明明他對她一直很好,真要論起來,還是寶璐更經常欺負他呢!

  黎寶璐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埋頭趕路。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27 10:09 AM

第49章 婚書

  黎寶璐一直放在秦信芳的戶籍之下,也屬於罪民,只要一日不嫁給顧景雲,她就不能放在顧景雲的戶籍之下,這也是當初秦家與里長說好的。

  但罪民不能離開流放之地,黎寶璐要跟著顧景雲出去就得開具婚書正式成親。

  在瓊州,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出嫁的比比皆是,所以里長並不懷疑,很是痛快的給他們開具了文書。

  當然,黎寶璐覺得最重要的是秦信芳給他包了一大包喜糖,外加不少的喜肉喜布。

  將文書證明及婚書到縣衙去入戶,黎寶璐就正式成為顧景雲的小妻子了。

  不過秦信芳卻對倆人耳提面命,「你們年紀還小,律法上雖成了夫妻,但卻不能圓房,須得等寶璐年滿十六,到時候我們給你們辦個隆重的婚禮,正式成親後再入洞房,明白嗎?」

  黎寶璐和顧景雲全都一臉嚴肅的應下了,黎寶璐更是拍著胸脯保證道:「舅舅放心,我一定看緊景雲哥哥不讓他亂來。」

  顧景雲衝她翻了一個白眼。

  秦信芳看著沒羞沒臊的倆小孩歎息一聲,覺得他也是白操心,兩個孩子明顯還沒開竅呢。

  張一言早早的進城為他們租賃好了房屋,秦信芳跟著在縣城裡住了一晚就要回去。

  「舅舅,我讓張一言送您回去。」顧景雲看向張一言。

  張一言連忙上前道:「秦先生,商隊裡的挑夫們也要回家,您就坐他們的板車回去吧。」

  張一言商隊裡的人大多是一村的村民,他們剛做完一筆生意,正要多休息幾天呢。

  秦信芳看了眼顧景雲,點頭道:「行,讓他們送我回去。」

  張一言並不跟著他們回去,而是留下來跟顧景雲匯報縣城的消息,「今年參加縣試的人不多,我已打聽到一個廩生並沒有給人作保,公子拿了東西上門應該可以求保。」

  「互結的考生找到了嗎?」

  「也已打聽好了人,我讓人去找過他們,他們也都有意向,只是想要見過公子才能下定決心。」

  畢竟互結是要連坐的。

  顧景雲點頭,道:「那就去請人吧,明日在萬福樓見一面,再打點些禮品,等見過了考生就去拜訪那位廩生。」

  凡是要參加縣試的考生不僅要寫上三代親屬的履歷,還要與五名考生互結做保,一旦有一人作弊,那其他四人要連坐,更要得到一名廩生做具保才能參考。

  顧景雲嫌麻煩,全都交給張一言去做。

  黎寶璐問:「互結和具保都易得,那履歷怎麼寫?」

  要知道顧景雲的父族可是在京城,還有爵位呢,寫出來不嚇死縣令?

  最要緊的是,他們這裡只怕一參考京城那邊就知道了,她可是知道的,顧景雲並不想太早暴露在顧家人眼中。

  顧景雲將自己寫好的履歷給他看,上面寫了秦家太祖,祖父和顧懷瑾秦文茵的履歷,但卻很簡單。

  秦家早在前朝時就開始科舉做官,前身是個地主,傳到秦信芳這一代時已過了十九代,其中出過兩位丞相,五位尚書,三品以下的官更是數不勝數,就是現在,秦家旁支在朝任官的依然不少,是真正稱得上書香世家。

  顧景雲當然不會直接寫這些,他寫的是太祖父出自汝寧秦氏,乃耕讀之家……父親乃秦氏學生,現父母和離,他隨母親戶籍長住瓊州,父在京。

  就這麼兩三句話,可以引出許多好奇,但活動的空間也廣。真要老老實實地的把履歷具體寫出,這張紙只怕都不夠填的。

  好在在縣太爺譚謙的帶領下,瓊州府的風氣空前腐敗,只要有錢一切都可以,也因此,這份履歷想要通過實在是太容易了,只要履歷格式不錯,審核的人才不管是否屬實呢。

  何況,顧景雲寫的全是真的,只不過省略了許多未寫的罷了。

  「……譚謙貪財於我們也不是全無好處的。」黎寶璐感歎道。

  顧景雲冷笑一聲,道:「他清廉,我自然也有應對清廉的法子。我並不吝惜我的誠意。」

  既然用一點點小財便能做到的事,他又何必去花費心力?

  其實顧景雲更不喜歡這種人,因為其中充滿了不確定,如果只是單純的考試,他對自己的才華絕對的自信,局面自然掌控在自己手裡。

  可在譚謙的手下,只要有錢就行,讓一切充滿了不確定。

  「不提那種掃興的人了,我們去收拾東西吧,這次要在縣城住一個月呢。」

  黎寶璐點頭,他們帶的東西不多,卻也不少,但規整起來很容易。

  張一言給他們租了個小院子,裡面有三間房,顧景雲與黎寶璐住了一間,剩下的一間收拾出來做客房。

  蓆子被子都是張一言拉來的,他們離開後這個院子就是張一言進城後的落腳地。

  現在他與城門口把守的官差勾結在一起,生意擴大了不少,已經把收購範圍擴大到了良民那裡,要不是他的身份不能出瓊州,只怕他還想把貨販到廣州去呢。

  不說顧景雲,就是黎寶璐都惋惜張一言的才華。

  「他要是良民,肯定是一個大奸商,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不難。」

  顧景雲眉眼不動的道:「他是罪民,這是前提,除非遇赦,否則別想了。」

  張家跟秦家不一樣,秦家是政治鬥爭失敗替太子背書後流放到瓊州的,只要有能力就可以翻案。

  張家卻是實打實的因為貪污受賄被流放到這裡,其中還有強佔民田,包攬訴訟等罪責,沒有意外,祖孫三代是離不開瓊州的。

  他把自己的筆墨紙硯拿出來擺在書桌上,扭頭對黎寶璐道:「所以以後要教育好兒女,絕不容許他們做出此等違法亂紀之事,免得一人犯錯連累子孫後代。」

  黎寶璐見他一臉嚴肅的提以後教育孩子的事,憋著笑應下了。

  東西不多,倆人通力合作下很快就搞定了,顧景雲這才想起他們似乎還沒用午飯,拉了黎寶璐的手道:「走,我們出去外面吃。」

  「順便再買點米菜回來,晚上我們自己做飯吃。」

  小兩口就像老夫老妻一樣手牽著手去逛街,他們在村裡習慣了,還真沒發覺有何不對,等察覺到大家的目光總是似有似無的掃向他們時倆人才鬆開手。

  但顧景雲依然緊緊地走在黎寶璐身側,移動間,倆人的袖子互相摩擦,顯得親密無間,好在大家不再特別注視他們,只把他們當做一同出行的兄妹。

  倆人找了家飯館吃飯,然後就散步一般找到菜市場買了菜和肉,又轉彎去買了些米面,這才晃晃悠悠的回家。

  張一言拎著禮品回來時黎寶璐把晚餐都做好了,看到桌上擺著魚肉,他忍不住嚥了下口水,問:「鍋碗瓢盆這些都買了?應該從家裡帶來才對。」

  「沒買,」黎寶璐邊給他盛飯邊道:「我帶了兩口小鍋路上用,我們只在這住一個月,買那些東西不值得。」

  雖然秦家有外援,日子過得比大家好,但也不能那麼浪費錢,要知道他們這次出去遊歷花銷可不少,秦舅舅把家裡大半的錢都給了他們,為此還托里長賣了好幾幅字。

  吃的和住的不能省,那便從這些方面省,能省一點是一點。

  張一言聞言大家贊同,道:「就該這麼著,回頭我回村裡搜刮些鍋碗瓢盆來就夠了,不用買。」

  他做生意賺的不多,但家裡的花銷卻挺大,他爹娘就不是能吃苦的,這兩年已經不出海不種地了,全靠他這門生意養活著呢,所以也並不多富裕。

  「禮品給你買來了,照著上等買的,那廩生再貪也該滿足了。」

  瓊州府的秀才少,偌大的縣只有七個秀才,每個秀才最多可做保三個考生。

  秀才作保可獲得一些回禮,但最主要的是可以提攜後輩,建立人脈。

  秀才只是能免自身徭役而已,並不具備任官資格,上面還有鄉試一關,那才是萬人過獨木橋呢。

  誰也不知道現在考童生的後輩會不會超越自己先一步考中舉人,只要有一人考中,今日之恩,往後就有了回報。

  所以秀才們很樂意給人作保,只要對方有真才實學,且人品不壞,不會連累到自己就行。

  而這個廩生一個都沒保,可見他的眼界之高。

  當然,用張一言的說辭便是死要錢!

  這一位雖沒有明碼標價,但禮品不足,給的銀錢少了是絕對不會作保的,同理,只要給得起錢,他並不會在意對方是否有真才實學他都會出具保書。

  顧景雲辦了上等的禮,又拿出五兩銀子的謝銀,他不信對方還會拿著架子拒絕。

  張一言想到這個錢就心疼,這可是他半個月的收益呢。

  黎寶璐也心疼,「一般人來縣城考試,又住又吃又穿又打點也花不了二兩銀子,咱一張具保就花了五兩。」

  「等我考中了案首就賺回來了。」顧景雲安慰她道:「到時候我帶你去下廣州的館子,你不是一直念叨著想吃烤乳豬嗎?」

  黎寶璐哧溜了一下口水,眼睛亮晶晶的道:「這可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所以明兒陪我去報名後你就去港口找船吧,到時候成績一出來我們就啟程去廣州。」

  縣試在瓊州府考,府試和院試卻是要到廣州去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1-27 10:10 AM

第50章 找船

  瓊州府的教育事業發展的並不好,前任縣令好歹還費盡心機的跟上官搶來兩個舉人做教諭,到了譚謙上任,他不僅減少了教育支出,還把兩位舉人教諭氣走了,最後聘了兩個秀才上任。

  學官本也是朝廷委派,但瓊州府實在是太偏僻,以前都只能分到末等舉人,或是有門路的秀才為教諭,局面在上任縣令任期時明明有改善,偏譚謙讓一切又回歸原點,甚至連以前都不如。

  所以瓊州府的讀書人大幅度減少,全縣只有七個秀才,其中六個還是以前積累下來的,只有一個是兩年前考上的。

  也就是說,瓊州府已經有兩年不曾有人通過院試了。

  在這種教育環境下,瓊州府的讀書人只能私下抱團,凡是要讀書科舉的,大家即便沒見過面也都聽說過,就是沒聽過本人名字也一定會知道對方師從。。

  因為瓊州府就只有七個秀才呀,但被請來的四位相公從未見過聽說過顧景雲,再一問他的師從,得知他是跟著自家舅舅入學的,而且他舅舅的名字也沒聽過。

  四人不由面面相覷,有些不太樂意跟顧景雲互結。

  也怪他們運氣不好,說好一起互結的同伴或是有事,或是他們自己耽誤了,這才單了下來,好容易找到四個未互結作保的,卻又還差一個。。

  但他們不認識顧景雲,不知道對方人品如何,哪敢輕易互結?

  顧景雲人精,只掃一眼便知他們的顧慮,道:「縣試最要緊的便是四書與五經文,幾位學兄應該也做過題目,不如各出一題來考我,若我全對便結對如何?」

  四人對視一眼,縣試考的不深,主要是默寫填空及解析,但範圍卻很廣,四書,五經,詩,賦,禮,子,集,誰知道題目從哪裡來?

  因此縣試好考,卻也難考,就看各人的閱讀的廣度與深度,以及記性。

  如果這人能把他們胡亂出的題目都答對,自然是有真本事的,有真本事的人自然不會作弊,那他們還怕什麼?

  四人精神一振,紛紛轉身從書袋裡掏出書來找題目。

  顧景雲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些書不應該都倒背如流嗎,為什麼出題還要翻書?

  黎寶璐瞥了顧景雲一眼,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妖孽?

  果然這才是正常人,而她在正常人中還算學霸,畢竟幾位少年拿出來的書她也全背下來了。

  顧景雲是奔著狀元去的,秦信芳早兩年就說他教無所教,只讓顧景雲自己看書解義,四個少年的題目自然更難不到他,他似乎不用思考一樣,一人題目才出來他便能解出答案,把四個少年唬的一愣一愣的。

  一人忍不住問道:「顧學弟的舅舅也在瓊州?不知是否還收學生?」

  其餘三人精神一振,紛紛目光炯炯的看著他。

  顧景雲含笑道:「我舅舅體弱,並不收徒,不過幾位若有問題要請教可以上門拜訪。」

  「不知顧學弟的舅舅身居何處?」

  顧景雲微微抬著下巴道:「罪村一村,你們進了罪村範圍一打聽便知,家舅姓秦。」

  四人一頓,半響才問道:「秦先生怎會住到罪村去?」

  顧景雲毫不在意的道:「被人構陷流放一村,自然就住在一村。」

  四人皆默然不語,那就是罪民了,他們可是讀書人,怎可能與罪民來往?

  可是他的舅舅很厲害的樣子,顧景雲那麼小就有這樣的學識,如果他們也能去請教一二……

  顧景雲不管他們心中想什麼,直接把互結文書拿出來,點了點道:「幾位學兄是否願意與顧某互結?」

  幾人對視一眼,雖然對方有個做罪民的舅舅,但如果錯過了他,他們未必能再找到互結的書生,後天報名就要截止了呀。

  幾人一咬牙,拿過文書簽上名字,按上手印,一式五份,人手一份。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她還真怕幾人因為秦信芳的身份而不願意互結。

  顧景雲收好文書,向四人作揖行禮後告辭。

  黎寶璐忙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你怎麼特意提起舅舅?」

  要是顧景雲不想暴露秦信芳的身份,他就一定有辦法瞞過去,何況那四個處事稚嫩的少年?

  「我們走了舅舅難免寂寞,給他找幾個小朋友玩玩,」顧景雲不在意的爬上一早雇好的驢車,道:「走吧,我們去找那廩生要具保文書。」

  比起互結文書,具保文書更容易,顧景雲才把禮品遞進去,又拿出一早備好的五兩謝銀,對方問明他的籍貫便爽快的給他簽好具保文書。

  顧景雲就拿了東西去縣禮房報名,張一言早給他打點過,禮房的小吏看了顧景雲一眼便給他報上名了,還囑咐道:「五日後縣署會公佈座位及考試時間,記得來看。」

  顧景雲拿到自己的「准考證」,愉悅的走了。

  黎寶璐正百無聊賴的在縣衙門口踢石子,看到顧景雲出來連忙蹦起來迎上去,「怎麼樣,成了嗎?」

  顧景雲含笑點頭,「接下來就等考試了,明兒讓張一言跟在我身邊就行,你去港口找船,一拿到成績我們就走。」

  黎寶璐高興的點頭,她也很想看看瓊州外的世界。

  顧景雲預計要離開三年,在走之前他要把瓊州的事安排好。

  張一言畢竟是罪籍,生死掌握在別人手中,許多事都不方便做,但他的母親,舅舅舅母,他在乎的所有親人都留在這裡,如果不能確保消息通暢,確保他們安然無虞,他怎麼放心的離開?

  所以他要做些安排,這些並不需要黎寶璐知道。

  黎寶璐不知道顧景雲要去做什麼,但既然他不想她摻和,她就去做她能做的事唄。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跑到了瓊州碼頭找船。

  瓊州府乃是孤島,跟大陸隔了一道海峽,這道海峽猶如天塹,想要過去只能乘船。除了漁民的船和船工特意開的交通船,只有商船能載人了。

  黎寶璐看過漁民和船工的交通船後,再想想顧景雲的小身板,果斷的去找商船,若是能直接到廣州府更好,免得他們還要轉道陸路。

  車也很顛簸的!

  商船有大有小,黎寶璐專找中等以上的問過去。

  管事見黎寶璐小小年紀便有些輕忽,問道:「這船是到廣州府,但我們船上貨物多,搭乘之人須得在半途下船。」

  黎寶璐虛心問道:「中途是指哪裡?」

  「廣海衛,我們中途要在此補給糧水,你們要坐便上船,一人一兩銀子。」

  這可比張一言說的三百文要貴得多呀。而且廣海衛距離廣州府也不近哪,黎寶璐計算了一下時間,覺得要趕在四月前到達廣州府參加府試有些危險,因此商量道:「您看能不能把我一路送到廣州府,我們就兩個人,體重也沒多少,不會耽誤你們運貨的,乘船的薪資我們可以多給些。」

  管事抽了抽嘴角,他是怕搭倆人少運貨嗎,蠢貨,他是怕這是被這事不好跟主家交代好不好?

  貨船是不運人的,搭人的收入是他們全船的人分的,主家未必不知,但知與敞開了在主家面前行事不一樣好不好。

  管事以看蠢貨的目光看了黎寶璐一眼,便揮手道:「你們要直達廣州,那還是去找交通船吧。」

  「交通船吃水太淺,容易顛簸,我家小郎君坐不了……」這條船是目前看著最大最豪華的了,安全上也更有保障,因此黎寶璐捨不得放棄,她繼續求道:「要不我們多一倍的薪資?」

  那就是一人二兩了,以瓊州的生活水平來說,這幾乎是一個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銷了,有這錢都能雇一條專船了,管事好奇的問她,「你們這是去廣州幹嘛?」

  「我家小郎君要參加四月的府試,他身體不太好,我怕他暈船,而貴號的船在瓊州府最大,最豪華,最安全……」好話跟不要錢似的砸過去,末了笑呵呵的道:「所以還請管事通融通融,直接送我們到廣州府。」

  管事驕傲的挺起胸膛,沉吟片刻道:「若是為了府試倒是可以一試,我們主家最愛讀書人,你等著,我去找一找我們大掌櫃。」

  大楚階級森嚴,商人不能科舉,但做生意都免不了跟官打交道,所以商人們都愛扶持讀書人,只要考出來的人念一兩分恩情,他們就賺了。

  而寶來號更是如此,賀掌櫃一聽說有個書生想要搭乘他們的船去廣州參加府試,想也不想就丟下手中的事與管事出來。

  看到站在岸邊的小女孩,賀掌櫃忍不住一怔,誰家心這麼大,送考這麼大的事竟叫個小丫鬟來商討?

  到底見過世面,賀掌櫃只一怔就迎了上去,笑瞇瞇的看著黎寶璐問,「小娘子,便是你家主人要去廣州趕考?」

  黎寶璐連連點頭,眼睛發亮的看著賀掌櫃問,「不知能否搭乘貴號的船直達廣州?」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4 11:08 PM

第51章 備考

  賀掌櫃臉帶猶豫,問道:「既要去參加府試何不提前一些時日走,在下認識幾位掌櫃,他們的船過幾日就啟程,倒可以為你家主人引見。去參加考試嘛,還是提早一些到達的好。」

  黎寶璐搖頭道:「我家小公子得拿到縣試成績後再走,全碼頭我都問過了,只有貴號的船最好,又恰好在那時啟程。」

  賀掌櫃這樣歷經風雨的人都忍不住臉一黑,合著你家主人連縣試都沒過呀,他還以為是上屆的考生要去參加府試呢。

  不過讀書人不好得罪,他臉上擠出笑道:「若是你家主人到時候還要去廣州府考,只要來碼頭,我們的船必搭。」

  關鍵是你得考上。

  賀掌櫃的眼神探究的看向黎寶璐,只見小姑娘面上滿是喜色,「那掌櫃可有什麼憑證給我,萬一到時候我們找來您卻不在怎麼辦?」

  賀掌櫃見她如此自信,似乎篤定自家主人一定能考上一樣,想了想讓人上船將他的名帖拿來,「這是我寶來號的名帖,你只要帶著這帖子來,便是我不在,底下的夥計們也會招呼好的,只是不知你家主人貴姓。」

  黎寶璐就拿出懷裡早準備好的名帖遞給他,「我家主人姓顧,他如今忙著複習,不能親來拜訪大掌櫃,還請大掌櫃見諒。」

  賀掌櫃打開名帖一看,上面的字雖稍顯稚嫩,卻已顯崢嶸之態,寶來號是兩廣地區最大的商號之一,賀掌櫃雖然讀書不行,但為了附庸風雅以及討好那些喜愛書畫的官員也見識過不少的名家字畫,自然看得出這名帖上的字已初具風骨,這讓賀掌櫃對黎寶璐鄭重了兩分。

  「小姑娘放心,我待會就下令,只要顧公子持帖前來,他們必當上賓對待,至於船資就不必出了,」賀掌櫃抬手止住黎寶璐,笑道:「我家東家最惜讀書人,顧公子又一心向學,他們雖未見面,興趣卻相投,說不定見面了還能成為朋友呢,我如何敢要東家朋友的船資?」

  賀掌櫃是真的對顧景雲另眼相待起來,三叔常說字如其人,有時候看那些讀書人的字,尤其是還未經歷過世事打磨的讀書人的字特別能看出他們的為人品性。

  不管這位顧公子以後會怎樣,現在只憑字來說便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這樣人交好總不會有錯。

  反正他們的船每年都會免費搭乘考生到廣州參考,不僅免費,還包食宿,上岸前還會送出一套筆墨紙硯做禮,這些東西對於貧苦的考生們來說或許是難得,但對寶來號來說不過順手而來。

  考生們念他們的恩情,以後寶來號就多一條門路,不念,以後他們就遠著這人便是,只當曾經的事從未發生過。

  現在不過白添顧景雲一個名字。

  賀掌櫃轉身就吩咐夥計時刻注意縣署面前的公告,道:「成績一下來立即去看,若顧公子榜上有名立即來報。」

  只憑他還未考就篤定自己能考上就可看出他的膽氣,他最後沒考上是狂妄,可要是考上了便是自信。

  黎寶璐拿著寶來號的名帖狂奔回家,在書房裡找到默寫課本的顧景雲,急聲道:「我好像闖禍了,你說寶來號幹嘛這麼慇勤?竟然連船資都不要了。」

  顧景雲接過她手裡的名帖翻了翻便丟在書桌上,道:「你能惹什麼禍?他們這是做投資,不用理會他們。」

  「投資?」黎寶璐歪頭想了想道:「人脈投資?」

  顧景雲點頭,「你不必疑心,他這次幫了我們,我記在心裡,以後我自然會回報他們。」他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錢袋遞給她,笑道:「你不是一直念著要把大刀嗎,拿了錢去找鐵匠打一把吧,有一個月的功夫呢,在走前應該能拿到。」

  黎寶璐抽了抽嘴角,接過錢袋道:「不打了,咱這麼多行李,再多把大刀怎麼扛?我用師父給我的匕首就行。不過錢袋我拿著,以後還是我管錢吧,我們可是要在外頭過三年的,錢可不能亂花,窮家富路知道不?」

  每年京城給他們寄來的錢也有限,也就是這兒的花銷小,每年在吃穿上也就花個十來兩銀子,剩下的花銷便是家裡人買筆墨紙的,但這個費用高,整個秦家一年在讀書上最起碼要花去五十兩,所以每年秦家也就能存下七十兩,加上氣候不好時要買藥,截止到他們來前,秦家也就有五百三十八兩銀子。

  這些錢放在瓊州是一筆很大的錢,可進入瓊州富豪的前五十名內。

  可放在外面,這些錢就沒有多少了。

  秦信芳只留了一百兩,剩下的都讓顧景雲拿走了,錢看著很多,放在一般家庭中,足夠一家人活兩輩子了。

  但這些錢在黎寶璐眼裡卻很少。

  他們出門要住宿,要吃飯,要穿衣,要趕路,顧景雲身體不強壯,她也捨不得他住陋室,吃粗糧,穿粗布,用腳趕路,所以花銷鐵定不少。

  顧景雲要參加科舉,那麼交際打點的錢也不能少,他身體還不好,得時刻留出一部分錢做藥錢,還得留出一部分來預防意外發生,所以仔細算來他們身上的錢還真的不多。

  不用出船資都讓她高興了好一陣,生怕自己省錢給顧景雲找出麻煩來,急哄哄的跑回家找他拿主意,她又怎麼會拿錢去打刀?

  師父說了,在外行走最好是扮豬吃老虎,這樣他們才能活得更長久,更滋潤,既然這樣她還是別打刀具帶身上了,行李裡還放了一把弓,一把弩呢,它們不中用了還有她藏在小腿上的匕首,大不了抱了顧景雲就跑唄。

  她的輕功現在可是經過師父驗證的。

  黎寶璐眼睛閃閃亮的看向顧景雲,「我背著你去練輕功吧。」

  顧景雲耳根子一紅,扭過頭去道:「這是在縣城裡,怎麼練?你老老實實的在家裡打坐,或是在院子裡練武,別跑出去了。」

  說罷略帶慌亂的把桌上的名帖塞進抽屜裡,起身道:「我去廚房看看晚上要吃什麼。」

  黎寶璐看出他是害羞,便暗笑一聲不再提。

  顧景雲把書都讀透了,每日抽出一會兒工夫與張一言議事,剩下的時間便是默書,與黎寶璐下棋,或是打坐練習內功心法。

  他身體偏弱,故不能長久練習,用白一堂的話說便是,他的五臟六腑都比一般人的弱些,練氣可強勁煉骨,也可強化五臟六腑,但它們的承受力有限,所以所習內功要柔和,還不能過度,否則衝擊之下適得其反。

  所以顧景雲雖比黎寶璐還先練出內力,但增長速度就跟烏龜爬路一樣,要多慢有多慢。

  好在經過內力調養,又一直跳五禽戲鍛煉肢體,又有膳食相補,他的身體好了不少,雖然表面看上去依然羸弱,卻並不比一般人差。

  這也是秦家三位大人放心讓他出門的原因之一。

  可或許是他的外表太具備欺騙性,每年又總是生病吃藥,黎寶璐一直把他當易碎的瓷娃娃一樣呵護。

  倆人就這麼愜意的過了半個月,到縣試的時間時,顧景雲就提前一些起床,拎了黎寶璐昨晚上給他準備好的考籃去考場。

  黎寶璐和張一言也早早的起床,黎寶璐在廚房裡給顧景雲熬粥,張一言則雇了一輛驢車來。

  「現在早上天氣還冷,聽說考棚裡四處漏風,你先吃點熱乎的。」黎寶璐給顧景雲端了碗瘦肉蔬菜粥。

  張一言就扯了黎寶璐低聲道:「他要進考場吃粥不好吧,萬一想上茅廁怎麼辦?」

  「放心,他速度很快的。」黎寶璐對他的課業很自信。

  顧景雲對自己更自信,吃了一碗邊放下筷子道:「好了,走吧,還得排隊檢查呢,中午我不想吃肉,你做些清淡的飯食。」

  張一言張了張嘴,今天的考試不是要考一天嗎?你這樣中午就出來真的好嗎?

  張一言這才發現顧景雲的考籃裡只有文具沒有食物,他立即看向黎寶璐,焦急道:「不是早早打聽好了入場要帶的食物了嗎,你怎麼沒給準備?」

  黎寶璐莫名其妙,「他中午就出來了,何必再準備食物?」

  張一言無語的看著黎寶璐,半響才道:「他自信,你怎麼也這麼狂妄?」

  黎寶璐就衝他翻了個白眼,起身送顧景雲去考場。

  禮房門口已站了不少考生,排成兩排進場,有衙役在前面搜檢,檢查通過才能進場,有不少陪考的家人滿懷擔憂和期待的在一旁等著。

  顧景雲看到前面的考試須把外袍都脫去,只著裡衣檢查,不由臉色微沉。

  黎寶璐知道他有些輕微的潔癖,最討厭陌生人碰觸他,立即抱了他的手安慰道:「閉一閉眼就過去了,以後每場考試都這樣,你總要適應。」

  顧景雲深吸一口氣,這才壓下心中的不滿走上前去排隊。

  衙役對考生們還算客氣,但該檢查的一點也不手軟,輪到顧景雲也一樣,給他檢查的衙役查到考籃時眉頭一皺,提醒道:「考試要考一天,你怎麼不準備食物?禮房可不包午飯,現在時間還未到,你快叫你家人去買些東西來吧。」

  對方好意,顧景雲沉鬱的臉色不由一鬆,對他點頭道:「我不吃午飯,檢查完了嗎,不知我可否穿上外袍。」

  衙役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掃了他一下,確定沒什麼疏漏後就揮手道:「好了,進去吧。」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4 11:09 PM

第52章 成績

  縣試一般都是考基礎,出的範圍雖廣,題目卻不深,而且取士也放鬆,先看字再看內容。

  顧景雲從五歲能拿筆時就開始練字,八年來一筆柳體已初具風骨,字體剛健俊潔,可見他運筆之強勢。

  黎寶璐跟他一樣習的是柳體,寫出來的字卻要妍潤豐腴得多,這就是字如其人了。

  黎寶璐武力強大,內心卻柔軟,所以運筆時多了分柔情,少了分鋒芒。

  顧景雲身體再羸弱,他的內心卻強大許多,秦信芳就常批他鋒芒太露,要藏鋒,最好能向黎寶璐學習。

  此時,他支起筆時便一頓,然後才開始下筆,下筆之後就不再停頓。

  別人都是先選了自己熟悉的題目做,不熟悉的過後再回頭下筆,但再熟悉,下筆之時也要先思索片刻,顧景雲卻是掃了一眼題目就開始下筆,一道連著一道借題,根本不用停筆思索。

  因此他速度極快,不到兩個時辰便把所有的題目都做完了,再檢查一遍錯別字,見沒有錯漏後便收拾了東西交卷出場——他已經餓了。

  黎寶璐和張一言正撐著下巴在外面等他,見他出來連忙蹦起來迎上去,「怎麼樣,題目難嗎?」

  「不難,」顧景雲將考籃交給張一言,道:「題目很粗淺,頭名應該沒問題。我肚子餓了,回家吃還是在外面吃?」

  張一言剛想說在萬福樓裡吃,一直留意顧景雲神色的黎寶璐便道:「回家吃吧,我早上熬了白粥,回去做個小菜就行。」

  這麼簡單?

  好歹順利的考了一場,不應該慶祝慶祝嗎?

  只是小兩口已經親親密密的往回走了,張一言只好跟上。

  黎寶璐撈了醃菜給顧景雲炒了個小菜,顧景雲就著醃菜吃了兩碗白粥,這才心滿意足的放下碗道:「出去散一會兒步,不然我要睡著了。」

  黎寶璐看了一下漏斗,正是他平日午睡的時間,但他剛吃飽的確不能睡覺,便拉著他的手一起出去散步了。

  年近二十還未娶妻的張一言抹了一把臉,決定不去看他們秀恩愛,轉身出去看顧景雲剛開的茶館。

  那是顧景雲放在瓊州府的給他傳遞消息用的,雇了一個掌櫃和兩個夥計打理,卻交由他掌控。

  沒人知道他的罪民身份,若無意外,以後他的商隊在明,這個茶館就在暗了。

  成績在第二天午時過後就放出來了,縣試共考四場,隔一天一場,只有前一場過的人才能參加下一場,下一場的座位及進場順序就是依靠前一場的成績來定。

  黎寶璐仗著身形靈活,榜單一貼出來,腳下一晃就到了跟前,衙役才把榜單貼上去黎寶璐就看到了名居首位的顧景雲。

  黎寶璐忍不住咧開嘴角,開心的笑了,擠出人群跑回家去通知顧景雲,「你得了頭名!」

  顧景雲也忍不住嘴角上翹,嘴上卻驕傲的道:「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嗎?」

  「就是預料之中我也高興。」

  秦信芳說顧景雲可以參加鄉試了,那童生試和秀才試這種難度的考試對他來說就不算什麼了,何況縣試主要考的是閱讀的廣度和記憶。

  顧景雲別的不敢說,讀的書之多之廣卻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何況他還過目不忘。

  因此倆人以為他能一直保持第一名,直到最後一場直取案首,但考完最後一場,最終成績出來時黎寶璐傻眼了。

  顧景雲竟然從連續蟬聯第一後一下跌到了第三名。

  顧景雲也看到了名次,不過只微微一挑眉,掃了一眼在他前面的兩個名字便心中有數了。

  雖然在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以譚謙之貪怎麼能不插手縣試?

  好在他也在取中之列,且名次還不算低,不然真該嘔死了。

  心思敏銳的考生們也都想到了其中關竅,紛紛看向站在榜前的顧景雲。

  以前他們從未聽說過此人,但這幾日顧景雲的名字卻響遍瓊州府整個文化界。

  如今還有誰不識他?

  從第一場考試取了頭名開始,他一連蟬聯了三場頭名,偏偏最後一場考的是最不重要的詩帖詩,他的總成績一下就從第一名跌到第三名。

  通點世事的都知道其中有貓膩,何況譚謙的名聲實在是不好,貪酷之名響徹整個瓊州,三歲小兒都知道。

  大家都在等顧景雲的反應,十三四歲的少年最是衝動……

  顧景雲卻只是一笑,便沖大家客氣的行了一禮,轉身帶著氣憤的黎寶璐走了。

  黎寶璐可一直想著她家小孩能拿第一的,結果卻被人鳩佔鵲巢了,她憤然道:「譚謙膽子也太大了,好歹遮掩一二,你三場都得頭名,總成績卻一下調到了第三,那兩個提上來的人,他們前面三場可都在十名開外,就算他們做出來的詩帖詩是詩仙才能做出來的仙詩,總成績也不可能排在第一第二吧?」

  顧景雲安撫她道:「這已經算好的了,好歹我還保住了第三名不是?好在府試和院試都在廣州府舉行,他插不上手。」又道:「此事已成定論,我們不必介懷了,還是收拾了東西趕去廣州要緊。」

  黎寶璐的心思立刻被轉移開,道:「那我一會兒去碼頭找賀掌櫃,問問他們的船何時啟程。你不去與同年們聚會嗎?」

  考試過後大家為了積累人脈都會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交流一下經驗,積累一下感情。

  顧景雲想了一下,便道:「一會兒定有人來請我,到時候露一下面就行。」

  顧景雲雖驕傲,卻知道這世上所有東西都易得,唯人才難得,那些人雖然學識比不上他,卻總有長於他的優點,「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這句話卻是從會讀書時便會讀了,這些年教著村裡的孩子讀書,他更深切的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意思。

  他們縱然在智商上弱於他,卻總會在別的地方優於他,或能力,或性格,所以他並不排斥出席這些交流會。

  但前來請人的考生內心卻很忐忑,顧景雲在眾多考生的心中是高冷驕傲的。

  年紀最小,成績卻最好,別人考試都覺得時間不夠用,一天太過短暫,他卻每次都未到午時便交卷出場,讓大家想與對個答案都找不到人。

  除了家中縣城的考生,大部分考生都是住在客棧裡,大家學習考試都互相交流,但顧景雲不家住縣城,但人家也不住在客棧,這樣特立獨行的一個人,加上他慣常板著張臉做嚴肅狀,眾人即便年紀比他大,看到他也忍不住心裡犯怵,覺得這人很高傲,很難相處。

  但並沒有覺得這樣不對,他才華出眾,自然有驕傲的資格。

  這次出面來請顧景雲去赴宴的考生是抽籤抽到了紅簽才被派來的。

  他沒想能請動顧景雲,所以在顧景雲同意時一下漲紅了臉,淚眼閃動,一臉激動的看著他。

  顧景云:……

  不僅這個考生很激動,萬福樓裡等著開宴的考生們看到顧景雲也很激動,紛紛起身與他行禮。

  雖然顧景雲名義上是得了第三名,但卻是眾人心目中的第一名,雖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人們總是互相不服氣,但那是在實力相當的情況下。

  顧景雲可是從一開始就碾壓他們,消息靈通的甚至已經從批閱試卷的縣官那裡打聽到顧景雲的試卷答案了,再想到他所答題花費的時間,便是原先心裡不服的,此時也不得不自愧不如。

  參加縣試的考生多是三十歲以下的青少年,心思還不算複雜,欽佩便是欽佩,臉上一點也不介意的顯露出來。

  顧景雲挑了一下眉,對他們反倒多了兩分好感,酒過三巡後大家紛紛向顧景雲請教功課。

  顧景雲少為人師,加上村裡的孩子向來皮實,又被黎寶璐教育的不懂就問,不得不懂裝懂,因此他每天都要面對各種問題無數。

  此時被同年們請教問題,他就條件反射的一一解答了。

  和黎寶璐喜歡將答案掰碎了告訴學生們不一樣,他就只點撥一兩句,剩下的靠個人領悟,領會了便是他自個的,若是愚笨想不通的那就繼續想,他是不可能像老媽子一樣伺候著。

  但這對考生們來說也是難得了,許多一知半解的知識被顧景雲一點撥他們就恍然大悟的明白過來,再看向顧景雲時便目光炯炯起來。

  此人面上看著高傲,心卻是好的,關鍵是還不藏私!

  在瓊州府,學歷最高的便是縣令,他是同進士出身,然後便是縣署中的縣丞,他是舉人出身,但這兩位都是官,大家請教不到他們那裡,只能向縣裡的教諭或秀才公們請教。

  但他們端著身份不說,解答問題的能力也遠遠不及顧景雲。

  這一刻,酒樓裡的考生們都意識到了顧景雲的能力只怕還在縣裡那些秀才之上,眾人忍不住上前討好巴結他,將氣氛炒得空前熱鬧。

  顧景雲卻不喝酒,只以茶代酒。

  同樣被巴結的還有黎寶璐,不過與顧景雲的淡定不一樣,黎寶璐頗有些受寵若驚。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4 11:10 PM

第53章 改變行程

  小夥計在第一場放榜看到顧景雲的名字後就興沖沖的跑回來與賀掌櫃稟告了。

  賀掌櫃雖沒想到顧景雲能考第一,但也不多在意,縣試畢竟只是科舉開始的一場小考試,而這只是第一場而已,但顧景雲蟬聯了三場第一,這就不由賀掌櫃不重視了。

  即使顧景雲最後的成績只有第三名,但那些考生都能看出來的貓膩,久經商場,猶如老油條一樣的賀掌櫃他會看不出來?

  尤其在得知顧景雲平靜的接受了這個結果,不怒不鬧後對其更重視了。

  此人有才,有心胸,還能屈能伸,最後不成英雄,也肯定會成為梟雄,反正不會是平常人。

  這樣的人即便不巴結,也絕對不能得罪。

  因此黎寶璐再來時,賀掌櫃就拿出了十二萬分的熱情招待她。

  這讓黎寶璐頗受寵若驚,雖然顧景雲說他們是互惠互利,這是寶來號的投資,他們今日受的這些恩惠以後肯定要還,何況這些恩惠於寶來號來說並不值一提。

  但黎寶璐從不這麼想,恩惠應該是從受的一方來論,不應該從施與的那方來計較。

  一個快要餓死的乞丐躺倒在路邊乞討,一個富人心善給了他一碗粥救了他一命,於富人來說,那碗粥不過是九牛一毛,順手而為,但對乞丐來說卻是救其一命。

  以後乞丐有能力還恩,難道就還一碗粥嗎?

  所以她做不到理所應當的接受賀掌櫃的討好。

  賀掌櫃也發現了她的不自在,很快切如正題道:「船後天啟程,顧公子辰時到港口就好,不知你們可來得及,我們還有一趟船五天後啟程,你們也可以坐那趟。但那趟船要先去雷州府,一路上停靠的次數不少。」

  寶來號的船隻不少,需要收購的貨物也不少,同樣的,航線也各有不同,黎寶璐看上的這趟船隻在廣海衛停半天補充食水便啟程,算是到廣州府最快的船。

  但後天就啟程,賀掌櫃覺得顧景雲未必能趕得及,他考試剛結束,不僅要休息,還要應酬,還要收拾行李……

  要搭乘寶來號前去考試的考生不少,但他們大多選擇了五天後的那趟船。

  誰知黎寶璐卻高興的道:「那我們就坐後天的船走,辰時前我們一定到港口。」

  他們的東西就那麼點,本來就收拾好的,只要規整就行。

  顧景雲也出去應酬了半天,回家後就閉門跟黎寶璐一起收拾,所有的東西都放上板車,倆人推著板車就能上船。

  啟程的當天風和日麗,海浪一波一波的拍打在岸上,顧景雲對著天水合一的大海緩緩的呼出一口氣,回頭去看家的方向,志得意滿的道:「再回來便是要接舅舅他們離開。」

  黎寶璐連連點頭,眼睛亮晶晶的望著海的另一邊,滿心激動,他們就要離開瓊州去闖蕩世界了,哈哈哈哈,江湖,天下,女俠我來啦!

  感覺到身旁人的情緒波動,顧景雲居高臨下的瞥了她一眼,率先往船走去,催促道:「走吧,別讓人等了。」

  黎寶璐立即顛顛的推著板車跟在他身後。

  賀掌櫃正在檢查貨物,確保沒有遺漏,因此倆人是被一個小夥計引到船艙裡的。

  小夥計恭敬的對倆人道:「顧公子,這是您的艙房,您看房裡還缺什麼告訴小的一聲,小的給您準備。」

  顧景雲掃了一眼房裡的東西,指了黎寶璐問道:「她住哪裡?」

  「這個,」小夥計看了眼黎寶璐,有些忐忑的道:「她是顧公子的丫頭,按理是該貼身伺候您的,不過她要是想單獨住一間也行,小的這就去請掌櫃的示下。」

  「不用了,就讓她跟我一塊兒住吧,」顧景雲道:「不過她並不是我的丫頭,而是我夫人。」

  小夥計張大了嘴巴,看看瘦削白皙的顧景雲,再看看黑乎乎卻一團孩子氣的黎寶璐,半響才把嘴巴給合上,有些暈乎乎的轉身離開了。

  黎寶璐好笑的推了一把顧景雲,「看你把人嚇的。」

  顧景雲嚴肅的道:「把你當丫頭使,我怕回去被舅母捶死,趕緊把東西收拾出來放好,我們可是要在船上住好幾日的。」

  賀掌櫃得知黎寶璐是顧景雲的媳婦也忍不住掉了一回下巴,他也沒想到顧景雲那麼早就成親了,而且誰家大人心這麼大,竟然就讓兩個半大的孩子結伴去考試?

  就算家裡大人抽不開空,也該有個族兄之類的帶著吧?

  賀掌櫃雖然忙,但還是忙裡抽閒的來看了看小夫妻倆,表示有什麼事只管找他們,交談一番後對顧景雲更加另眼相待。

  顧景雲面對他時既不輕視,也不氣短,反而像朋友交談一樣跟他請教起廣州的事,大到廣州如今的官員,小到廣州有多少坊市,口碑較好的酒樓客棧,有名的美食等,幾乎無所不談,態度算不上謙恭,卻也絕不傲慢。

  時間不知不覺便過去了一個多時辰,要不是夥計在門口晃蕩著要匯報事情,他只怕還沒留意到時間流逝。

  賀掌櫃與管事感歎道:「真是後生可畏,瓊州府竟然能出這也一個人物,實在奇哉。」

  管事彎腰道:「要不我們把給他們的禮再重上三分?他們下船後的食宿我們也可以包,若能請回家暫住……」

  賀掌櫃搖頭,「過猶不及,不說那位顧公子,便是他那位小夫人只怕都不愛,還是照原樣吧,船到了廣州後送他一套筆墨紙硯,留下張賀家的名帖就行。」

  管事的應下,倆人這才談論起公事來。

  顧景雲則拉著黎寶璐站在甲板上眺望著一眼望不到邊的大海,海風吹過衣袍,發出呼呼的聲音,他忍不住敲了敲欄杆問,「你說我院試過後我們去哪兒?」

  「去京城呀,」黎寶璐驚詫的問,「不是一早就定好要去京城嗎?」

  顧景雲沉默片刻,搖頭道:「我不想去京城,我的戶籍在瓊州,鄉試要在廣州考,而明年就是大比之年,若是回京城,只怕屁股還沒坐熱就又要南下參加鄉試了。最重要的是,我們回了京城能不能再出來都不一定。」

  顧景雲眼中閃過寒光道:「若我是顧家人,我一定不會讓我有出頭之機。」

  黎寶璐愣愣的問:「那我們去哪兒?」

  顧景雲沉默,良久才道:「去杭州,浙江布政使何沖是舅母堂兄,我們去會會他。」

  黎寶璐心中劇跳,口乾舌燥的勸道:「我,我沒聽舅舅跟舅母提過他,我們還不如去湖南找陳叔叔。」

  湖南知府陳同是秦信芳的同窗好友,因為替秦信芳求情,他一貶再貶,最近剛努力的爬上湖南知府的位置,但他跟秦舅舅依然來往密切。

  顧景雲卻笑著揉她的腦袋道:「傻孩子,正是因為不知何沖的態度我們才要去會他,陳叔叔已是我們這邊的人,再去見他有什麼用呢?」

  黎寶璐張了張嘴,顧景雲冷靜的與她分析道:「舅舅手中有不少人脈,這些人不是沒有努力過,可都不能幫舅舅脫罪,顯然現有的人脈還不夠,我們得找到更多的勢力,匯聚更多的力量。」

  「可你憑什麼去說服他?如果連舅母都不能……」

  「舅母是親情,那我便誘之以利,總要去見過我才能死心。」

  黎寶璐見他滿眼堅持,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只好妥協,「可一旦有危險,你就得聽我的,我說走你必須得跟著我走。」

  顧景雲含笑點頭,「你放心。」

  黎寶璐翻了一個白眼道:「我一點也不放心。」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4 11:12 PM

第54章 多想

  廣州府是廣東的府城,雖然廣東屬於偏遠地區,但因為海貿發展迅速,海運發達,廣州府看上去還是挺繁華的。

  顧景雲和黎寶璐還未上岸就聽到鼎沸的喧嘩聲,船工和苦力們正吆喝著從船上將貨物搬下來,岸上牛車,驢車,騾車,馬車連成一片,有拉貨的,也有拉人的,還有婦人和老人挑著擔子在人群間穿梭售賣吃食……熱鬧得不得了。

  賀掌櫃將倆人送上岸,奉上一套筆墨紙硯做禮物,然後便指點道:「顧公子可以雇輛驢車進城,前門大街上有不少客棧酒樓,公子可以選一家住下。若有什麼難事可以到細柳巷賀家,只說找賀二郎就行。」

  顧景雲道謝,「等安頓下來再下帖子請賀掌櫃一聚。」

  賀掌櫃笑瞇瞇的點頭應下,只當顧景雲說的是客氣話。

  船工將倆人的板車推出來,上面是他們的行李,還有機靈的夥計先他們一步找來了一輛驢車。

  黎寶璐卻看著不遠處的騾車沉思,摸了摸下巴道:「之前都沒留意,現今一看,騾子跟馬好像。」

  顧景雲抬起眼皮瞟了馬和騾子一眼,踩著板凳坐上驢車問:「所以?」

  「我們還是買輛騾車吧,別買驢車了。」

  顧景雲應了一聲,不在意的道:「你做主便好。」

  黎寶璐就高興的爬上驢車坐好。

  還有二十八天便到府試,府試過後緊接著便是院試,因此聚在廣州府的讀書人不少,得知倆人是來趕考的,車伕就慇勤的問道:「公子是要住客棧,還是乾脆租個院子來住?」

  租院子自然是比較自由,也能省卻不少麻煩,但住客棧消息肯定要靈通些,顧景雲看著外面繁華喧鬧的街道,心中有些彷徨,這裡和瓊州府不一樣。

  他雖然很少去縣城,但因為有張一言在,他對縣城並不陌生,做什麼事都可以掌控在自己手中,但對廣州府,他只有從賀掌櫃那裡聽到的隻言片語,還有以前張一言從跑商那裡收集到的零星信息。

  信息的缺乏讓他有些不安,因此他只沉默了一下便道:「去住客棧,找個考生多,口碑好,環境中上的客棧。」

  車伕立即爽亮的應了一聲,他們這樣把客人直接送到客棧門口也是有抽成的。

  車伕顯然經常送考生們去住宿,因此很快就選定了路線,直接把倆人載到一個較為僻靜的街上。

  黎寶璐還以為他們被騙了,忍不住偏過身子擋住顧景雲,預備不對時揍人,畢竟,哪有客棧酒樓這麼安靜的?

  但一下車黎寶璐就知道她多心了,眼睛在街道兩邊一掃,就發現左右前後全是住宿的客棧,透過半開的窗戶還可以看到捧著書在裡面走動的書生……

  這一片投宿的大半是要參加考試的書生。

  難怪這麼安靜,因為他們都要看書,連駛過的車都會放慢速度,免得影響考生。

  這一刻,黎寶璐才找到要考試的感覺,她砸吧砸吧嘴道:「這才是考試呀。」

  忙轉身把顧景雲服下來,把車後綁著的板車卸下,又把行李一件一件的拿下,客棧的夥計已經迎出來了,目光在顧景雲和黎寶璐身上一掃,立即迎著顧景雲上去,笑問:「公子是要吃飯還是要住宿?」

  「住宿。」

  「可是要參加四月的府考?」

  顧景雲點頭,夥計笑容更盛,幫著將行李往裡搬,熱情的道:「不知公子是要幾間房,我們這兒還有幾間上房……」

  黎寶璐扛著剩下的行李跟上,截斷他的話問,「上房多少錢一晚?都提供什麼,除了上房還有什麼類型的房?」

  夥計瞄了顧景雲一眼,見他退後一步讓賢,便知道住房的事是這小姑娘做主,忙轉移對像笑道:「上房五百文一晚,配有浴桶,熱水隨便用,還有個小爐灶給您燉東西,木炭也是我們客棧負擔,除此外還包早食,不過午食和晚飯則要自己負責。」

  眼睛在倆人中間來回看了一下,又道:「上房不僅寬敞,還有一張小榻,姑娘值夜也都能睡,裡頭還配有這麼大的一張書桌,清靜典雅,是讀書的好地方。」

  黎寶璐抽了抽嘴角,繼續看他。

  夥計微微有些失望,但依然笑容滿面的道:「除了上房還有中房和下房,下房只有一張床一張被子,若要浴桶熱水都得另外付錢,也不包早食,一晚三十文。中房也是有一張床一張被子,也有浴桶熱水,包早食,一晚八十文,您看住哪種?」

  黎寶璐考慮了一下,又看看一旁站著都清貴矜持的顧景雲,道:「我要看看上房和中房。」

  「好說,您跟我來。」夥計幫忙將行李寄存在櫃檯上,領了倆人上樓。

  黎寶璐背了裝錢的褡褳就拉了顧景雲跟上。

  上房都在三樓,倆人先看了上房才下去看中房。

  中房裡面只擺了張床,吃飯的椅子,旁邊用道簾子隔開,裡面是盥洗間,但非常的逼仄,黎寶璐在裡頭轉個身都爬撞到。

  而上房簡直就是三間中房的面積,裡面放了張寬大的床,旁邊開了道窗,窗前不遠便是一張書桌,桌上還擺了筆筒,筆洗等文具用品……

  床的右前方便擺了道屏風隔開了一間盥洗室,裡面擺放了浴桶,木盆等盥洗用具,甚至還備有毛巾皂角等物。

  小榻放在書桌的側面,顯然是想房客看書累了可以躺在榻上休息,最妙的是房間中間還有一道大屏風將內外兩間隔開,外間便是一間中房大小的面積,拜訪了宴客所用的圓桌,極好的保護了房主的隱私,只要房主不把人往內間引,誰知道裡面有什麼秘密?

  難怪一間房要五百文,貴得要死,卻也貴得值!

  黎寶璐咬咬牙,道:「我們要在這裡住到院試結束,這得四十來天呢,你們能不能便宜些。」

  夥計立刻笑道:「若客人們住上房超過一月,我們會連你們的晚飯也一起包了的,依然是五百文一晚。」

  這就是優惠了。

  黎寶璐算了算錢,點頭道:「行,我們就住上房。」

  夥計就笑逐顏開的領著他們下去辦手續。

  五百文一晚,四十天便是二十兩了,這還不算午餐和其他的消費,黎寶璐深切的覺得錢不經花。

  顧景雲看她一臉肉痛的模樣,不由好笑道:「不如住中房算了。」

  黎寶璐搖頭,堅決的道:「不行,住得不好你心情肯定不好,免得影響你考試,貴就貴些吧,回頭我想想辦法掙些錢。」

  顧景雲又是感動又是無奈,問道:「你還要照顧我,怎麼掙錢?」

  黎寶璐沉思的想自己能做什麼。

  顧景雲便打擊她道:「刺繡,做衣服你都不行,總不能出去扛大包吧?」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黎寶璐咬牙切齒的瞪他一眼,道:「我打絡子總行吧?」

  黎寶璐的女工中只有打絡子得滿分,刺繡得五分,做衣服強些,能得七分,但拿出去賣肯定不行。

  顧景雲忍著笑點頭,「行,回頭我看書你便在一旁打絡子吧。」

  夥計驚奇的看著倆人,覺得他們的相處一點也不像公子與丫頭,但這黑乎乎的姑娘不是丫頭是什麼?總不可能是妹妹吧?

  這位公子也奇怪,明明住得起上房,卻不帶個書僮來,誰家公子出來考試帶丫頭的?

  倆人不知夥計心中所想,黎寶璐雖肉痛卻還算痛快的掏出二十兩預付了房費,然後便拎著行禮上去了。

  顧景雲在船上好幾天,如今站在地上都覺得房子是搖晃不定的,除了想睡覺還是想睡覺。

  黎寶璐見他面色不好,也怕他生病,立即讓夥計送熱水上來給他洗澡,然後把人按下睡覺後自己才規整行李。

  倆人從小睡在一屋,直到黎寶璐七歲後才分房,船上都同床睡了好幾天,所以對於又同居一屋一點異樣感都沒有,很是理所當然的開始鋪設東西。

  但房間外面就不一樣了。

  趕考的書生裡住客棧的還真沒誰帶丫頭,大部分都是獨身一人,其餘的都是帶書僮。

  而租了院子住的也多是帶書僮,偶爾有帶了妻子的,單帶了個丫頭來趕考的絕無僅有。

  因此大家都推測剛住了上房的這位多半是個風流成性的。

  不要以為讀書人不說八卦,讀書人說起八卦來更可怕,流傳速度槓槓的,顧景雲和黎寶璐中午才住進客棧,等到傍晚睡飽推門出去時,謠言已經傳遍了整條街道,附近幾家客棧的書生們都知道悅來客棧新來個有錢,風流的書生,帶了個丫頭來趕考,一進屋就不出門了。。

  還有人路過門口時聽到裡面「咚咚」的聲音。

  收拾行李發出細微聲音的黎寶璐:「……」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4 11:14 PM

第55章 駁斥

  因為身具內力而聽力靈敏的某人想要假裝沒聽到那些私底下的議論都不行。

  黎寶璐抽了抽嘴角,拉著顧景雲出客棧。

  顧景雲耳力雖比不上黎寶璐,但他的眼睛不是瞎的,眾人異樣的目光他早看到了,尤其在黎寶璐拉他的手時,那些書生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黎寶璐丟下後面隱隱傳來的「有辱斯文」之類的聲音,拉著顧景雲去逛街,「要不要給你買些書?」

  「然後再扔掉嗎?我們的錢這麼多?」顧景雲四處看了看,道:「找家大的書局找找看是否有歷年考生的經義,舅舅說看看別人的所作可以取長補短。」

  倆人就晃悠著找到了半條街都是賣書畫,筆墨紙硯等各種文化用品地方。

  這裡的店舖門外還放著一壘一壘的考籃,顯然是為了府試準備。

  因為臨近考試,街上的人很多,大多穿著儒衫,來往並不喧嘩,大多壓低了聲音討論。

  顧景雲很喜歡這個氛圍,點了頭道:「我們找家大一些的書局進去看看。」

  買書,尤其是這種剛出不久的書自然要先翻過再決定買不買,顧景雲看書的速度很快,這些書又不厚,一本裡只收了十個人的經義,他掃過一遍就記下了。

  大概是不太認同經義上的觀點,他的眉頭一直鎖著,熟悉他的黎寶璐甚至還察覺到他心中的不屑。

  她站在他旁邊立了一會兒就把目光放在一旁的書架上,自己也找了感興趣的書翻。

  走過這排書架的書生看到黎寶璐後都有些驚詫的抬眼打量她,有的只好奇的看了兩眼便耳朵發紅的移開目光,拿了自己想要的書便匆匆離開,也有的人不屑且厭惡的瞪了她一眼,好像她是髒東西一樣避開。

  黎寶璐:「……」

  黎寶璐氣性上來,乾脆拿了書溜躂到那些厭惡避開她的人身邊,不遠不近就在三步開外,那些人顯然給她嚇了一跳,臉色漲紅的走開,眼裡滿是怒火。

  黎寶璐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又往前溜躂了幾步,直接把人逼退出這個書架才罷休,哼,叫你看不起人!

  一回頭就對上一雙眼睛,黎寶璐嚇了一跳,往後蹦了一下,落地卻半點聲響都無。

  顧景雲無奈的看了她一眼,低聲問道:「很好玩嗎?」

  黎寶璐道:「你不覺得外面的書生都很奇怪嗎?」

  顧景雲瞥了她一眼,道:「你在他們眼裡也很奇怪。」他手裡拿了一卷東西,牽了她的手往外走,「好了,這裡沒有我要找的經義,倒是找了一捲好東西,走吧。」

  顧景雲說的好東西就是一捲過時的朝廷邸報。

  邸報一般記載的是朝廷新出的政策,或是各地發生的災情等事,也有受皇帝表彰的文章,或是內閣及各位大儒對朝政新發表的意見,當然是經過官方認可的意見。

  邸報一旬一報,只有各級官員,官學和已離退官員才能得到一份邸報,其中離退官員默認為五品以上,所以邸報在民間並不通行,想要找到實在是艱難。

  也沒人敢私自刊印邸報發行,顧景雲剛才翻到一篇經義,因為論點論據之奇葩,直接把人給氣著了,把書往書架裡一塞,轉身的時候就踢到了書架底下的東西。

  書店為了防潮,貼著地板的書架都不會放售賣的新書,而是放從外面回收經過撿點確認價值不高的書。

  收回來時是按廢品的價格,賣出去也不多貴。

  顧景雲將檢出來的一卷邸報交給掌櫃。

  掌櫃的翻了翻,道:「這是去年和前年的邸報,一份十文錢,這一共是二十三份,一共二百三十文。」

  黎寶璐忙掏出錢來結賬,顧景雲就不經意的問道:「邸報還能賣?我以為都要收藏起來的呢。」

  掌櫃的瞥了他一眼道:「總有沒落之家。」

  他接過錢,這才發現黎寶璐是個女娃,忍不住蹙眉道:「怎麼帶個女人進書店?」

  他掃了書店一眼,見不少人都眼帶不滿的看向這邊,就壓低了聲音道:「公子下次來還是把婢女留在家裡吧,把女人帶來這裡,簡直是玷污聖人的地盤。」

  不說黎寶璐目瞪口呆,身體僵直,就是顧景雲也驚詫的張大嘴巴,半響才迷茫的問道:「女子不能進書店?這是什麼說法?」

  掌櫃的見顧景雲是真的茫然懵懂,心情略好,不屑的掃了一眼黎寶璐道:「女子就該在家相夫教子,這樣拋頭露面的在外頭走成何體統?」

  黎寶璐忍了忍,沒忍住,歪著頭狀似天真的看他,「原來是看不起女人,那你娘不是女人?」

  她上下掃視掌櫃,露出笑容道:「原來你是從男人肚子裡爬出來的?」

  掌櫃的氣紅了眼,指著黎寶璐怒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聖人誠不欺我。」

  顧景雲迅速的將邸報捲起來收懷裡,果然,耳邊聽到黎寶璐輕蔑的道:「快別侮辱聖人了,《論語》五歲成學,五歲小兒都知這句話的含義,你直接將『女子』直譯為女人也算一種別樣的本領。」

  「孔聖人的名聲都是你們給敗壞的,他何曾看不起過女人?他三歲喪父,由母親教養長大,若是再看不起女子,他也當不起聖人這個稱號,周武王時有女大臣,孔聖人尚且讚她『才難,不期然乎?唐虞之際,於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黎寶璐滿臉譏諷的看著掌櫃道:「你們自詡儒家後生,卻與祖師爺的思想本意背道而馳,我看你們不是儒家書生,而是儒家的仇人吧?」

  要論吵架,黎寶璐或許比不上以打嘴仗著稱的書生,但她從根本上質疑你,自己學識不精就別怪她。

  黎寶璐滿臉嘲諷的問:「掌櫃的,小女子一直有一件事不太明白,儒家提倡以孝治天下,這孝有對父親,自然也有對母親,可若儒家又看不起女人,將女子踩在腳底下,那對自己的母親該是何種態度才對呢?再問一句,您母親要是來了書店,您也指著她的鼻子攆她出去嗎?」

  「好大的臉,」黎寶璐的臉色徹底沉下來,「我要是你娘,早該生下你時就該溺死,從此只留女兒,不養兒子,免得教出來的兒子連自個都看不起!」

  掌櫃的氣得嘴唇發抖,抖著手指頭怒道:「你,你,你曲解我的意思,我,我……」

  還是一個書生看不過眼,上前攔在三人中間,也不看黎寶璐,直接對顧景雲行禮道:「公子且約束一些丫鬟吧,掌櫃的縱有不是也受了教訓,我等皆知《陽貨》中義,只是世人都這麼用這句話,這才用溜了口,並不是曲解聖人之言……」

  誰都知道《論語-陽貨》中『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是孔子笑罵子貢等徒弟,說他們『你們這些小子和小孩子一樣不好教養,』並不是辱罵女子之言,但誰也不知道從何時起這話就變了味,便是讀書人知道其義,聽得多了也就忘了本義。

  這就跟現代的網絡用語差不多,把現有的詞語賦予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含義並流行。

  但黎寶璐在意的不是這句話的含義,在意的是眾人對女子輕蔑的態度,便是現在,書店裡的書生們大多是對黎寶璐怒目而視,覺得她抓住一句話小題大做,對於掌櫃只是覺得他讀書不通而已,並沒有覺得他看不起女子有什麼不對。

  即使是在黎寶璐詰問之後。

  黎寶璐看了一眼抓不住重點的書生一眼,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對著掌櫃的鄭重行禮道歉:「掌櫃的,是我的不是,這本不是你的錯誤,我如何能怪你?」

  大家被這神發展激得一懵,這丫鬟剛才還咄咄逼人,怎麼現在卻服軟了?

  也有人把目光放到顧景雲身上,覺得她多半是怕主人怪罪。

  顧景雲卻面色微沉,將黎寶璐拉到身後,對擋在身前的書生嚴肅的道:「兄台多禮了,不過這不是我的丫鬟,她是我夫人,其二,聖人言難得,既然自詡為儒家學生,那就該恭敬對待,為何將聖人言當玩笑取笑?其三,夫人所惱不僅是世人濫用聖人言,還因為世人曲解聖人之意。」

  顧景雲嗟歎道:「聖人傳道授業是為讓後人繼承其遺志,創造大同盛世,但我們拜他為祖師,卻與他背道而馳,還用他的言論行此齷蹉之事,顧某愧於師長教誨,更愧於讀了這許多年的聖賢書。」

  說罷滿臉羞愧的拉了黎寶璐就走。

  書店裡的書生們都覺得心一堵,好似心上壓了塊石頭一樣,是啊,聖人言明明不是這樣的,他們卻曲解聖人之意,還理直氣壯地辯解,這種不忠不孝的行止,他們還有何面目面對祖師爺?

  更有的已經思考到,我們學習聖人言是為了獲取知識後賣與帝王家,光宗耀祖,庇蔭子嗣,但僅此而已嗎?

  誰不想建功立業,做一個有益百姓,有功社稷,流芳百世的人?

  就像孔子一樣,可他們只渾渾噩噩的讀書,連孔聖人的本意都未去思考分辨,又如何去做這樣的人呢?

  難道他們就只考取功名後當一官僚光耀門楣就滿足了嗎?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4 11:16 PM

第56章 變化

  顧景雲拉著黎寶璐走出那半條街後臉上的惋惜痛心就收了起來,他點了點黎寶璐的額頭笑問,「吵架的感覺如何?」

  「心跳加快,面紅耳赤,心中有一股憤怒想要尋找出口發洩出來。」

  「控制住它,」顧景雲臉上帶著淡笑道:「我們現在的身份還不能做太出格的事。」

  黎寶璐情緒有些低落,「外面對於女子似乎很看輕,竟然連進書店都遭歧視。」

  這一點顧景雲也沒料到,他只能安慰道:「我看重你,也尊敬你。」

  黎寶璐聞言不由一笑,主動牽了他的手道:「這是你說的,可不能跟這些俗人學壞。」

  顧景雲也愉悅的點頭。

  「不過我們的認識似乎與世人有所偏差,晚上回去我找人聊聊天,免得下次還被人圍觀。」

  黎寶璐點頭,她也發覺了今天用異樣的目光盯著他們的人有些多。

  因為吵了一架,倆人心情都算不上好,只是逛了半條街就回去了。

  坐在客棧裡吃飯喝酒的人多了不少,顯然是天黑了,書生們也要放鬆了。

  黎寶璐捧過顧景雲買的邸報,讓小二把她的那份晚飯送到房間,顧景雲便獨自留了下來。

  半天的經歷讓小兩口明白,黎寶璐留在這裡不利於顧景雲套話。

  黎寶璐一走,顧景雲的目光在大堂裡一掃便找了張空桌子坐下,讓小二上菜,自己則轉身去看旁邊牆上題的詩文。

  不愧是專門招待考生的客棧,旁邊長條桌上就擺放了筆墨,書生可以任取在牆壁上題字。

  看著那些意氣風發的詩詞,顧景雲微微挑眉,心情略好,一旁的書生眼珠子轉了轉,將手中的筆遞給他,笑道:「兄台不如來一首?」

  顧景雲搖頭,淡笑道:「並無所得,何敢獻醜。」他抬眼看向書生才題的字,含笑道:「詩還罷,字卻是不錯,筋骨粗成,經久練習,打磨過後說不定能刊印成帖。」

  書生心中劇跳,他最得意的便是一手好字,他的先生也說過只要他能夠堅持練字,不丟了這一筆字的風骨,那麼二十年後就能出帖,三十年後說不定能成一小家。

  要知道一手好字在文化界是很重要的,有的人只憑一手字就能獨步文壇。

  他既驚詫於顧景雲毒辣的眼光,又開心於他的奉承,主動坐到他身邊道:「在下惠州趙寧,這次來是參加府試的,兄台看著年紀輕輕竟也能進府考,可見其能,不知出身何處?」

  顧景雲的年紀的確很小,他看著只有十三歲左右,而在客棧裡的書生大多二十歲上下,三十歲左右的來參加府考都還算年輕呢。

  沒辦法,廣東的教育整體不高,在中原和江浙看來,兩廣地區及雲貴等地都屬於偏遠蠻夷之地。

  少年天才大多出現在中原,山東及江浙一帶,其中山東因為是孔子故里,這樣的人更多,但在廣東,偶爾出現一個都會被全廣東人民圍觀,顧景雲住進來時就有人嘀咕了,大家從未聽說過他,廣東何時冒出來一個年紀這麼小的考生?

  竟然能通過縣試!

  加上顧景雲能帶丫頭來趕考,又住的上房,不免讓人心中生疑,覺得他是買通了縣官通過的縣試。

  不過科舉作弊之事誰也不敢宣之於口,有證據還罷,若沒有,只怕平白連累同一屆的考生,那得被人恨死呀。

  所以大家都把疑問放心裡,此時聽到有人去跟顧景雲套近乎,紛紛豎起了耳朵。

  顧景雲微笑道:「在下顧景雲,出自瓊州,顧某初來乍到,年紀又小,若有不到之處還請學兄們見諒。」

  趙寧見他懂禮,臉上的笑容更盛,「瓊州?我未去過,不知那邊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

  倆人就這麼從吃喝方面說到風俗,再從風俗說到詩詞歌賦,最後跳到了子集上去……越說越投契。

  趙寧驚訝於顧景雲的學識,不論他起什麼話題,顧景雲都能接上,而且顯然比他瞭解的更深。

  附近的人早被倆人的話題吸引,紛紛加入進來,不多會兒顧景雲身邊就圍滿了人,不知是誰起了頭,大家開始從子集談論起自己讀書時不懂的問題,然後幾人湊在一起討論。

  顧景雲聽了一會兒就撿著一些解答,這下不僅趙寧,其他人也回過神來,心驚與他的能力。

  世上的人都說文人相輕,但那只是少部分人,更多的人只要讓他看到對方的能力,他還是很服氣的。

  此時客棧中的書生便是如此,大部分人對顧景雲的印象都開始變好,就有個耿直的書生猶豫半響,還是扯了顧景雲的衣袖低聲勸道:「顧學弟,你不該帶著丫頭來趕考,便是買個書僮也好呀。」

  此話一出,四周頓時一靜。

  顧景雲挑眉,心說,他應酬了半天,總算有人扯出來了,再沒人提他就要主動提起了。。

  顧景雲面露驚詫的問道:「學兄何出此言?寶,內子並不是丫頭,她是顧某人的夫人,難道客棧不給女眷入住嗎?」

  他臉色微紅,半低著頭道:「我們第一次出遠門,並不知道這些。」

  這下圍著的人是徹底呆了,目瞪口呆的去打量顧景雲。

  趙寧遲疑的問道:「顧學弟,敢問你今年貴庚?」

  顧景雲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臉上繼續羞澀的道:「週歲十三,虛歲十四。」

  趙寧尷尬的一笑,道:「顧學弟成親真早,是瓊州風俗如此嗎?」

  顧景雲搖頭,「不是,是顧身體不好,家人又不能陪我出來趕考,因此早早的給我娶妻,這樣既能照顧我起居,又能陪伴我。只是瓊州地方小,少與外界聯繫,這次我們出來總有人奇怪的看我們,難道是因為外界少有如此年紀便成績的人?」

  眾人尷尬,因為他們也是目光奇怪的人之一。

  得知他們不是主僕,而是夫妻,大家的目光瞬間正常了許多,紛紛道:「十二三歲便成親的也大有人在,不過多在漁民及農戶之中,城裡的人估計沒怎麼見過。」

  趙寧輕咳一聲,道:「大家也沒料到顧學弟這麼早就成親了,都以為弟妹是丫鬟,大家習慣了出門帶著書僮,因此乍看見你帶著丫鬟,不免側目。」

  顧景雲覺得不只是這個原因,但此時人多,不好深究,因此點頭笑過。

  眾人不僅解答了積壓日久的課業,還滿足了好奇心,皆滿足的離開。

  顧景雲就拉了趙寧道:「趙學兄,顧還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不如隨我上樓,我們邊吃些宵夜邊談?」

  趙寧這才發現顧景雲連晚飯都沒吃,桌上的飯菜早冷了,他有些愧疚,若不是他拉著人說話也不至於此,因此點頭道:「好。」

  顧景雲就和趙寧相攜上樓,黎寶璐早煮好了粥晾在一旁,她剛才在樓梯上瞄了一眼,見他們光顧著說話,桌上的飯菜動也沒動,而且以顧景雲挑剔的目光,那被人噴過口水的飯菜一定不會再動了。

  黎寶璐聽到門響,也不起身,直接隔著屏風問道:「要不要再叫夥計送些菜上來?我只給你弄了道醃菜。」

  「快出來見過趙學兄。」顧景雲沖趙寧不好意思的一笑,將黎寶璐叫出來與趙寧見禮。

  黎寶璐出來,大大方方的沖趙寧一福,笑吟吟的道:「趙公子請坐,我去讓夥計端些酒菜來。」

  趙寧低著頭回了半禮,侷促的道:「弟妹客氣了。」

  直到黎寶璐出門後他才舒了一口氣,顧景雲驚奇的看他,「趙學兄,你們怎麼好像都很怕內子?」

  趙寧輕咳一聲,不自在的道:「畢竟男女授受不親,怎好過多相處?」

  顧景雲從小便教村裡的孩子唸書,男女是混在一起上的,村裡上到八十歲,下到三歲,不論男女見了他全都恭恭敬敬地,他還真沒覺得男女有什麼差。

  他意識到外面的世界與舅舅所說的差了很多,他斟酌片刻才道:「話雖如此,但交際來往只要守禮便成,難道就因為男女之別就不說話,不來往了嗎?」

  「倒不至於此,但多加注意是應該的。」趙寧見他懵懂無知,便好笑道:「這樣顧學弟才像個十三歲的少年,看來你之前全讀書去了。」對世事如此懵懂,難怪進出客棧都牽著妻子的手,他恐怕不知道這舉動有多駭人吧。

  也是他年紀小,要是再大些,只怕要被人當面訓罵了。

  顧景雲面上有些茫然的道:「但我在瓊州從未有過這樣的困擾,我與內子從小便是同窗,先生雖也教導我們男女有別,但從未如此嚴苛,竟連,竟連普通的交際往來都要約束嗎?」

  趙寧一怔,驚詫的問,「弟妹竟還進學過?」

  「難道惠州的女子不進學嗎?」顧景雲道:「一般人家也就算了,家資有限,那些家資豐厚的人家也不進學嗎?」

  「呃,」趙寧噎住,半響才道:「女子讀書,才可礙德,因此世人多不教女子讀書,如今女子讀書的少有了。不僅惠州如此,整個大楚風氣都如此,瓊州地處海角,又隔著一片海,這些言論可能還未傳過去。」

  這下換顧景雲傻眼了,「可京中不是還有女學嗎?」

  舅舅和舅母之前就商量過,他們要是回京城讀書,寶璐最好也能進女學,不僅可以多交些朋友,也可以漲些見識。

  「女學早就取消了,如今縱然還有女子讀書識字也多半是家中父兄所教,出來唸書的很少了。」趙寧搖頭好笑道:「顧學弟的消息落後了許多呀。」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6 03:13 PM

第57章 不適

  送走趙寧,顧景雲和黎寶璐相視無語的坐在桌邊,外面的世界似乎有些出人意料。

  通過半晚上的交談,顧景雲不僅初步瞭解了外界的「風俗」,還知道了些朝堂上的基本常識及現狀。

  秦信芳離開政治中心太久了,瓊州又游離大陸之外,即使有好友通信,交換的信息也很少,大部分集中在太子又被皇帝訓斥,勢力收縮;或是四皇子又得了哪位大臣的支持,蘭貴妃給皇帝進了什麼讒言;或是某地某時出了什麼災禍,朝廷要派何人賑災,再就是某人任期將到,我等想要謀求某個職位,詢問秦舅舅的意見……

  沒有人會特意寫信告訴秦信芳各地女學取消,家中女眷出門都必須戴上帷帽這等小事。

  但世俗卻是這麼一點一點改變的,秦信芳何子佩不過流放十四年,外面的世界就變了一個樣。

  這樣他們教導出來的學生與外面的世界也有些格格不入。

  大楚男女大防要比前朝要嚴格得多,應該說,自從程朱理學盛行之後,女子的行為就多受束縛,但遠沒有如今嚴重。

  何子佩與秦信芳算是自由戀愛,倆人都是清溪書院最優秀的學生,不過一個是女學,一個是男學,倆人互有好感後家長們才提親的,而當時不少人都是這麼結合的,可見當時女學之盛及戀愛之自由。

  所以倆人把倆孩子放在一起教學,讓他們一起讀書寫字,一起單獨出去遊玩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何況他們還是未婚夫妻呢。

  而瓊州偏僻,男女之防要比外界輕得多,女子可要下田幹活,也可以在外經營生意或接工,但在大陸這邊卻要嚴苛得多。

  據趙寧所言,幼時他家中姐妹也跟他一起讀書識字,但不知從何時起,父母開始約束家中姐妹,他只以為是姐妹們要開始準備嫁人了,並不以為意。

  但外面對男女之防的要求越來越嚴格,以前惠州一帶的女子出門便出去了,約上二三好友就能去軋馬路,但不知從何時起,女子出門就必須戴上帷帽,到後來還必須有長輩陪同才能出門……

  以前家中的姐妹出門也有帶帷帽的,雖也有遮掩容貌之意,但大多是為了遮掩風塵。

  這些變化是潛移默化的,因此趙寧並未覺得不對,但顧景雲和黎寶璐不是,他們之前一直生活在一個寬鬆的環境裡,突然掉到了這個嚴苛的外界,他們一時有些接收不能。

  黎寶璐猶豫的問道:「這意味著我不能跟你出門,得呆在屋裡縫縫補補?」

  顧景雲翻了個白眼道:「你坐得住嗎?」

  呆在個鳥籠子一樣的地方不能出門,跟男人說話得垂著頭避開……黎寶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搖頭。

  「我們何必去在乎他人的看法?知道是怎麼回事就行了。」顧景雲頓了一下又警告道:「以後在外面不要牽我的手了,不然別人要誤會你的身份了。」

  黎寶璐歎氣,「我就想知道是誰取消女學,這樣把女孩子往泥裡踩的。」

  「哦,這個我知道,是你我共同的仇人」顧景雲含笑看著她一字一頓的道:「蘭貴妃!」

  黎寶璐張了張嘴道:「她,她不也是女孩子嗎?」

  「京中最有名的女學便是清溪女學,而清溪書院的山長是皇后堂兄,換言之,女學不過是她打壓皇后一系的借口,而且,皇后也出自清溪女學,據說和舅母一樣,年輕時冠絕京城,無人能出其右,所以你想改變這種現狀也簡單,等太子一系贏了就好。」顧景雲既然要打聽,自然要把前因後果都問清楚。

  說到底,女子地位下降,男女大防增加不過是上位者博弈的後果罷了,只要上位者改變態度,世俗風氣隨時能轉換過來。

  熟讀歷史的顧景雲還想到,哪怕讓世俗變成女尊男卑也沒什麼不可,只要出兩三任女帝就行。

  黎寶璐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她目光炯炯的看著顧景雲道:「所以我們的未來都維繫在太子身上?」

  「目前看來是這樣的,二皇子成郡王在戰場上傷了臉,不可能即位,三皇子至今都未封王爵,舅舅說他軟弱無能,生母只是個宮女,也不具備爭位條件,五皇子是四皇子榮王一系,六皇子還未及冠,目前看來很有向二皇子靠攏的趨勢,」顧景雲道:「當初趙嬪生產,你祖父拚死保下他們母子,趙嬪卻連為你祖父求一句情都不肯,這樣的人不值得合作,算來算去也只有太子合適。」

  顧景雲歎氣,聲音低落的道:「可惜太子身體太不好了。」

  秦信芳曾是太子少師,為他授課,倆人又年紀相仿,亦師亦友的情況下互相感覺都不錯。

  顧景雲雖未見過太子,但從舅舅那裡也知道太子是個心胸寬廣,才華橫溢之人,他八歲得封太子,從小就是以未來國君的標準在教導,若不是這樣,在蘭貴妃陷害太子謀反時舅舅就不會一力將罪責抗下。

  秦家是跟太子綁在一起的,在沒有其他合適繼承人的情況下,顧景雲只能選擇繼續給太子在一起。

  這在離開瓊州前顧景雲便想好了的,只不過現在理由又多了一條,為了將來他們生活的自在些,為了他們未來的閨女過得自由些也不能讓蘭貴妃所出的四皇子登上皇位。

  顧景雲確定了一下未來的方針目標便丟開了,放鬆的對黎寶璐道:「以前怎樣,以後還怎樣,在外面不顯得那麼親密就行了。」

  「你要做狂士嗎?」那樣不顧世俗的目光。

  顧景雲不在意的道:「做狂士也沒什麼不好的,隨心所欲,只要有才,誰能說什麼?」

  黎寶璐一想還真是,立時愉悅起來,「那你好好努力,我便不用擔心被關起來了。」

  「不過可以的話你出門時還是戴帷帽吧。」

  黎寶璐喜滋滋的問,「你也不想我的容貌被人看去嗎?」

  「不是,你太黑了,該好好養養皮膚了,尤其跟我站在一起時,所有人都覺得你是我丫鬟,我覺得見著每一個人都要解釋一遍你是我夫人實在是太麻煩了。」

  黎寶璐:「……」

  晚上臨睡前黎寶璐就坐在銅鏡前半響未動,她不停的摸自個的臉蛋,這哪裡是黑,這明明是偏古銅的膚色嘛,因為年紀小,她皮膚細膩,彈性十足,到底哪裡差來了?

  她以前也很白的好不好,都怪師父,自從她功夫飛速進步後,他便看她不順眼,每天都拉著她在外面打架,瓊州的太陽那麼大,即使是在冬天也能曬得人發暈,她曬了大半年,怎麼可能不黑?

  黎寶璐哀怨的捧著臉不說話。

  顧景雲將書桌上的東西收好,躺回到床上,見她還捧著臉不說話,便好笑道:「行了,我又不嫌棄你黑,趕緊睡吧,明天我們去把廣州逛一圈,總要熟悉一下廣州才好。」

  「你都讓我戴帷帽了,竟然還敢說沒嫌棄我黑,哼,偽君子!」

  「那你要帶帷帽嗎?」

  「不帶!」

  顧景雲聳肩,「看,我也沒強逼你一定戴上,可見並不是嫌棄你,只是建議你戴上,因為這樣看上去你我會相配很多,別人就不會一看到你我就覺得你是我的丫鬟。」

  黎寶璐指責道:「你還覺得我配不上你。」

  顧景雲張了張嘴,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舅舅的感歎,「有時候女子是很不可理喻的,即使她是個冷靜自持穩重的姑娘。」

  顧景雲閉上嘴巴,靜靜地看著黎寶璐,神情間頗有些可憐。

  黎寶璐估計也發覺自己有些無理取鬧,輕咳一聲揮手道:「行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諒你,睡覺吧。」

  顧景雲確認黎寶璐恢復正常,並不是生氣後心滿意足的躺下睡覺了,看來寶璐要比舅母好些,上次舅母無故生舅舅的氣可是一連氣了三天,舅舅就在書房裡睡了三天,真可憐!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6 03:14 PM

第58章 府試

  趙寧在顧景雲屋裡做客半個晚上,第二天與他相熟的人都知道了顧景雲的來歷,沒過多久客棧裡的書生們都知道顧景雲的妻子不僅是他的青梅竹馬,還是他的同窗。

  他雖文采斐然,卻對世事不太通,雖孤高卻不桀驁,又因為他年紀最小,大家與他相處時都習慣的相讓一二。

  再看寸步不離他的黎寶璐也沒那麼不順眼了,兩個孩子背井離鄉難免惶恐,依靠緊些也情有可原。

  顧景雲和黎寶璐的年紀太有欺騙性了,不說黎寶璐才十一歲,就是顧景雲也才十三歲。

  而且黎寶璐胖嘟嘟的臉上一團孩子氣,又梳著雙丫髻,更顯小了,加上顧景雲滿臉傲氣,大家看著這小兩口,實在很難往猥瑣的地方想。

  大家就這樣睜隻眼閉隻眼的當看不到倆人的失禮之處,到後來顧景雲再習慣性的當眾拉著黎寶璐的手走時幾個大人還會念上兩首情詩戲笑一二,不過顧景雲並不羞澀,反而還會回以一兩句。

  日久天長,不少人發現顧景雲竟一本書未帶,但他們所談所論他竟然都能接上,最讓他們悚然一驚的是顧景雲不僅在四書史集上接話,連他們談起些雜書時都能接口,閱讀之廣,之豐讓人心驚。

  他們的年紀是他的兩倍,有的更多,卻都遠遠不及他,有人便是心中不服或是嫉妒他,也知道不能得罪他,這樣的才華,只要他能活著便總有出頭的一天。

  基於此,不少人都樂於巴結顧景雲,與他處好關係。

  趙寧本就對顧景雲有好感,看到他的潛力後更加用心經營這段感情,顧景雲對他印象也不錯,因此整個客棧中與趙寧關係最親近。

  顧景雲的名聲迅速在考生中傳開,不少人藉著請教問題的機會來圍觀顧景雲,還有人故意拿了課業為難他,顧景雲最不怕的便是這種為難,藉著這些將聲名遠播,就連廣州知府都知道今年府試的考生中有個驚才絕艷的學子。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萬一京城那邊的人知道了怎麼辦?」不怪黎寶璐擔心,顧景雲把動靜鬧得太大了,現在不少人都知道廣州府出了個天才。

  顧景雲淡定的道:「廣州與京城隔著半個大楚,消息流通滯後,他們怎會知道?我那父親只怕連我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呢。」又道:「放心吧,只要廣州府沒人知道我出自京城忠勇侯府,誰會特意把消息傳到京城?廣東太偏僻了,論文風之盛遠遠比不上山東及江浙,那兩地出的天才更多,我都快十四了,擱廣東是個少年天才,拿到山東與江浙一帶去論,哼,七八歲的天才一抓一大把。」

  這倒是,黎寶璐在客棧裡也聽過大家說起別的地方的天才,最有名的當屬浙江的徐九晏與山東的齊樂康。

  徐九晏八歲便取得童生資格,九歲考中秀才,為當屆案首,今年十六歲,據說要參加明年的鄉試,還未考試,不少人已押他為浙江解元。

  齊樂康同樣不遑多讓,他在十二歲時也考中了秀才,同樣是案首,但他最為人稱讚的是一手好字。

  他今年才十八歲,卻已經能從顏體中發展出另一字體,曾有大儒名家看過他寫的字後斷論他以後必能成一大家。

  除了自創的字體,他的一手顏體更是登峰,便是徐九晏的老師嚴大儒見了都道:「再過十年,無人能出其右。」

  要知道嚴大儒是公認的當代顏體最棒的學者,連他都那麼說了,可見齊樂康的厲害之處。

  而顧景雲現在的名聲與這倆人比起來實在是不值得一提,因為他成名太晚了,除了課業紮實,閱讀廣泛,文采斐然外,大家還沒發現他的其他優點。

  所以他的名聲只在廣州府的年輕書生中傳名。

  黎寶璐放下心來,就悠哉的繼續坐在角落裡當自己不存在般守著顧景雲。

  眾人不知道這小兩口為何要隨時隨地在一起,就好像分不開一樣,話說顧景雲出門談史論道,你一個婦道人家便在房間裡等著唄,幹嘛一定要當跟屁蟲?

  顧景雲卻知道黎寶璐是要保護他的安全,因此對眾人的隱晦的勸告全當沒聽明白,堅持走到哪裡都帶著黎寶璐。

  而黎寶璐是習武之人,她又常跟著師父進山狩獵,只要她想,很快就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存在感,久而久之,書生們根本察覺不到在他們談史論道,在他們為一篇文章爭得面紅耳赤,或在他們背地裡說某人的壞話時,黎寶璐就坐在角落裡,將各人的神情,說的話都記得一清二楚。

  黎寶璐並不想記,奈何記性太好,自己也不免好奇,就不小心給記下了。

  晚上聽了滿耳朵八卦的顧景云:「……」

  而就在顧景雲名氣越來越大時,府試到了。

  府試比縣試難一點,但於顧景雲來說,都差不多,一樣的簡單,這一次他依然沒有藏拙,依然早早的寫完檢查過後便交卷。

  這下連考官們都不由對他側目,知府更是直接調閱了他的考卷,看完後忍不住拍案叫絕,「沒想到我治下還有如此大才。」

  「就是太傲氣了,」副考官搖頭道:「每次都只在考房裡呆半日,這樣自傲,只怕走不遠。」

  儒家講究中庸,憑你多大才,這樣特立獨行都很難能讓人有好感。

  知府卻笑瞇瞇的摸著鬍子道:「有才之人嘛,難免傲些。聽說他都未滿十四,這樣的人才我廣州府百年都難出一個。」

  副考官便知道知府是想著重培養他,不由沉默。

  顧景雲的文采自然沒得說,答得也全對,字也好看,卷面也乾淨整齊,但因為他太傲,副考官和幾位考官商量了給他個第三就差不多了,也壓壓他的傲氣。

  但知府如此說,他們只能把他提到第一來。

  成績一放出來,客棧的掌櫃立即捧了黎寶璐交的房資給還了回來,表示他們的住宿他全包了,只希望顧景雲走時能給他家客棧題筆字。

  黎寶璐算了一下他們的錢,果斷的收了錢袋,對掌櫃拍著胸脯道:「掌櫃的放心,等院試考過我就讓他題。」

  掌櫃的知道黎寶璐能做顧景雲的主,笑瞇瞇的告辭了。

  顧景雲就站在黎寶璐身後幽幽的問,「難道爺的字就只值二十兩嗎?」

  「現在能值二十兩就不錯了,」黎寶璐喜滋滋的數錢,道:「你現在題一張字拿出去賣,頂天了能賣一兩,那還是為了討好你買的。我們要在外頭呆三年,只出不進,可不得省些錢?這一月來你請客吃酒就花去了十二兩,這還不算我們這一月的吃食,過兩天我還要去藥店買些常備藥,這一項就得花不少錢。」

  顧景雲蹙眉道:「再過段時間瓊州那邊應該能周旋出一筆銀子來……」

  黎寶璐搖頭,「靠人不如靠己,就是那邊能周旋出錢來也讓張一言存著,別忘了舅舅他們還在那裡呢,母親的身體一向不好,我們在外面照顧不到,可不得多存錢?真要出事,哪怕是拿錢砸也能砸出一條路來,可要是連錢都沒有了……」

  顧景雲點頭,「我明白了,錢你收著吧。」

  黎寶璐就把錢收進褡褳裡,又把褡褳藏好。

  他們把大額的錢換成了銀票貼身藏著,但帶的零錢也不少,而且不輕,都放在褡褳裡由黎寶璐背著。

  府試放榜後三天便是院試,所以通過了府試的考生全都呆在客棧裡抓緊時間複習,希望能多記一些。

  而沒有通過府試的考生有的當即退了房回家,大部分則留在了客棧等待院試,好能多得一些消息。

  只是他們落榜,不免借酒消愁,客棧裡靜與鬧竟成了涇渭。

  顧景雲沒書可看,乾脆就呆在房間裡自己下棋玩,並不像往常那樣出門找人玩。

  他考得太好,此時出去見到的全是落榜的人,不是找恨嗎?

  趙寧捧了書來找他,看見他悠哉的坐在桌前左右手博弈,不由抽了抽嘴角道:「你倒是悠閒,我都快緊張死了。」

  「你這次名次也不低,緊張什麼?」

  趙寧苦笑,「還有上屆未過的考生呢,我未必還能榜上有名,所以來找你說說話,你說這三天我該看什麼書?」

  趙寧捧來了不少經義來,這些都是他在書店買的,有的甚至是家人求人才能買到的經義。

  顧景雲沉默了一瞬道:「這些你都看過了,再看也無用,這些經義畢竟是別人的,你總不能照搬,不如把四書找出來再看一遍,將裡面典故的出處記一遍,再記住含義便行。」

  趙寧眼睛一亮,果斷抱著懷裡的書回屋又換了一堆來,他沖黎寶璐討好的笑道:「還請弟妹行個方便,給我在屋裡找個地方溫習功課。」

  黎寶璐看了顧景雲一眼便指著書桌旁的一張椅子道:「趙大哥若是不介意便坐在那裡吧。」

  趙寧快速的搶佔椅子,拿出書來看,四書早已熟讀,但每次讀的深度都不一樣,含義,典故,字義,背景,影響,誰也不知道會考到哪樣。

  而他總有不懂之處,他只希望自己有疑問時顧景雲能點撥他一二。

  顧景雲在此從不吝嗇,凡有問必有答,趙寧安靜,對他影響不大,雖然對面的人不是寶璐會有些不自在,但沉浸到棋局中後也就不介意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6 03:15 PM

第59章 買車

  趙寧一走出考場就晃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他的書僮碧竹忙扶住他,滿臉擔憂,「公子您沒事吧?」

  趙寧卻雙眼發亮,緊緊地抓住碧竹問,「顧公子呢?他可出來了?」

  這次考試竟有兩題是他這兩日複習到的,趙寧看到題目時都快高興瘋了,差點就忍不住掐腰大笑。

  「顧公子午時前就出來了,現今肯定在客棧。」比較公子的狼狽,羸弱的顧景雲看上去要好得多。

  趙寧被書僮半扶半抱的弄上驢車趕回客棧去。

  書僮滿頭大汗的道:「公子,小的給您請給大夫看看吧。」

  趙寧灌了半壺水,興奮的搖頭道:「不用,我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

  他還要去找顧景雲對答案呢,看大夫多耽誤事呀。

  這是院試的最後一場考試了,考生們心弦皆一鬆,少部分人暈倒被家人或下人抬去醫館看大夫了,大部分人哪怕心神俱疲也湊在一起對答案,好確認自己是不是答錯了。

  而作為府試第一,才華也得到大家統一認可的顧景雲,他的試卷就是大家最想要參照的。

  所以眾人興沖沖的趕回客棧,第一件事就是上門找顧景雲。

  夥計忙攔住眾人道:「顧公子身體不適,顧夫人送他去醫館了,並不在房中。」

  眾人一怔,「顧公子身體不適?難道是沒考好?」

  夥計滿頭大汗的道:「這倒不是,小的看顧公子面色挺平靜的,就是吃了涼的東西有些鬧肚子,所以顧夫人押著他去看大夫來了。」

  眾人面上一鬆,但心裡卻隱隱有些失望,還以為顧景雲考砸了呢。

  顧景雲不在,大家只能邊討論邊在大堂裡等顧景雲回來。

  有其他客棧的人慕名而來,見顧景雲不在後有些失望,聽到旁邊人在討論試卷,紛紛加入其中。

  到最後悅來客棧裡聚了數不清的考生,簡直人滿為患。

  夥計們差點把腿跑斷,掌櫃的邊算賬邊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果然他給顧景雲免單是對的,光今天晚上他就能收入不少。

  不少考生都是直接下場後來這裡的,肚子又餓又渴,總得吃喝吧……

  自覺考得比較好的得有酒助興,自覺考得差的得用酒消愁……

  還未等來年,顧景雲就給他創造了這麼多商機,果然免單是免對了。

  而此時,顧景雲正跟黎寶璐在牛市裡挑選代步工具。

  牛市雖叫牛市,卻不單賣牛,而是賣一切大的牲畜,比如馬,驢,騾以及羊。

  他們要從廣州去杭州,可以走水路轉陸路,也可以單走陸路。

  僅從舒適度和速度來說,自然是先走水路,再走陸路要好,但顧景雲出來一半是為了舅舅他們奔走,一半是為了遊學,若是總呆在船上還有什麼意思?

  所以顧景雲決定他們這次走陸路。

  那就得有代步工具,總不能讓黎寶璐一路推著板車走吧,那得多久才能到杭州?

  顧景雲是想買驢,馬他買不起,更養不起。

  一匹好馬得要百兩銀,差一些的也要八十兩左右,每日都要有好草料,相當於多養了一個人。

  既然決定不要瓊州給送錢了,那他們就得節省一些。

  相比於馬,驢不僅便宜,還好養活。

  但黎寶璐看上了騾子。

  倆人一時有些僵持不下。

  黎寶璐的理由很充分,騾不僅比驢漂亮,且還比驢耐用。馬騾力氣大,也比較貴,她就不考慮了,但驢騾奔跑速度不錯,遠非驢能比,而且驢騾也比驢便宜。

  顧景雲的理由直接而粗暴,「騾子的脾氣那麼大,你馴服得了嗎?用它套車,我怕不是你駕駛它,而是它把我們給甩了。」

  黎寶璐就轉頭與一頭驢騾大眼瞪小眼。

  驢騾是母驢與公馬交配出來的品種,長得像驢,卻比驢高大,此時一雙大馬眼瞪著黎寶璐,煩躁的踢了踢腿,還衝她噴了兩口氣,比它旁邊拴著的馬脾氣還要大。

  馬販子立刻一鞭子抽過來,對倆小孩笑瞇瞇的道:「你們別看它脾氣壞,但幹活是沒得說,跑得既快又耐用,不論是拿來耕地還是拉車都實用得很,它要是不聽話了直管抽,抽多了它就聽話了。」

  顧景雲對黎寶璐冷笑,「你捨得抽它嗎?」

  黎寶璐摸了摸騾子的脖子,再扭頭看一旁醜醜小小的驢,糾結道:「可是驢太醜了,而且又懶,我們用它來拉車,你確定把行李放上去後還能坐我們兩個人?」

  顧景雲沉默片刻,目光就不由自主的瞟向一旁漂亮且溫馴的馬上。

  黎寶璐也看著馬流口水,她師父可是常跟她吹噓他以前有一匹棗紅馬,高大雄峻,奔跑速度瞬如閃電,可惜他被抓後那馬也被瓜分了,只不知落在了誰的手裡。

  黎寶璐就一直夢想著能有一匹馬。

  顧景雲見她恨不得扒在馬脖子上,抽了抽嘴角道:「算了,那便買騾子吧,到時候若是馴服不了再賣掉買驢。」

  馬騾是母馬和公騾交配後的品種,更肖馬,因此價格也更貴,一匹要二十五兩,驢騾則要便宜些,黎寶璐跟馬販子討價還價後只需二十二兩。

  付了錢,再挑了一輛車,讓人改造一下,剛好合適這匹騾。

  因為要開始一段時間不短的旅程,黎寶璐還跑去買了一張大大的油布叫人釘在車頂,若是下雨,只需將油布放下就能擋雨,不用怕雨將車打濕。

  等天色漸暗時,小兩口總算是把他們出行的工具給弄好了,黎寶璐喜滋滋的駕著騾車回客棧。

  剛買的騾子還算聽話,乖乖的往前跑,但坐在車裡的顧景雲臉差點青了——被顛的!

  黎寶璐畢竟沒學過駕車,即便城裡的路還算平整也還是顛得顧景雲差點吐出來。

  黎寶璐也發現了這個問題,連忙檢討道:「我明天就帶著車出城練習,在正式啟程前一定把技術學好。」

  顧景雲青著一張臉慢慢的點頭,「前面路口停下吧,我還是慢慢的走回去好了。」

  「……前面路口就超過客棧了。」

  顧景雲悲憤的下車,他絕對不承認自己不認路,而是被晃暈了!

  顧景雲青著一張臉進店,迎面就被客棧裡的人山人海嚇了一跳。

  他耳尖的聽見有人在談論今天做的題目,還看見有的人因為意見不合勃然怒的與人爭吵……

  他意識到什麼,轉身就往外走,拉過正要進客棧的黎寶璐道:「我們從後門進客棧,拿些賞錢給夥計,讓他瞞住我們回客棧的事。」

  黎寶璐探頭往客棧裡看了一眼,同樣嚇了一跳,忙拉著顧景雲往後門走,點頭道:「你放心,我一會兒就去找夥計,你就呆在房裡別出來了,我去街上給你買些吃的。」

  黎寶璐是女的,只要稍作改裝就不會有人認出她來,感謝男女大防,書生們不會盯著性別為女的生物猛瞧。

  將顧景雲送回房間,讓他把門鎖好,黎寶璐立即跑街上買了兩碗餛飩和幾包點心,這才返回客棧逮著一個夥計,讓他照顧好她的騾子及瞞住他們回來的消息。

  夥計看了一眼手裡的一把銅板,拍著胸脯表示,「顧夫人放心,有我在,宵禁之前不會有人想起顧公子的。」

  黎寶璐就鬆一口氣,拿了食物回房。

  用過晚飯,顧景雲聽著下面的喧嘩呆在屋裡,頗有一種任外面風雨滿樓,我自煮茶觀鶴的閒野舒適感。

  黎寶璐捧著一杯熱茶舒服的感歎道:「明兒我們早點起床出門吧,要是讓人堵在房裡怎麼辦?」到時候這麼多人她肯定擠不到顧景雲身邊,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顧景雲點頭,「不過經過今天晚上,大家應該會冷靜下來。何況院試成績三天後便公佈了,也不久。」

  顧景雲想的不錯,考生們經過一晚上的激動討論,第二天都冷靜了許多。

  沒辦法,因為大部分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還有一部分人乾脆睡到了晚上,經過連續三天的考試,大家本來就疲累,昨天晚上又是討論答案,又是喝酒爭辯的,早把精力透支了,今天還能醒過來就不錯了。

  而顧景雲則一大早就陪著黎寶璐出門練車了。

  黎寶璐先回牛市請教了一下馬販子,將駕車的注意事項全部記下後才出城。

  其實駕車就是與自家騾子的溝通經過,讓它行隨心動,如臂指使,黎寶璐就算成功了。

  騾子的確很不聽話,一出城看到廣闊的地方撒開腳丫子就要跑,黎寶璐緊緊地扯著韁繩,她也不打它,直接扯住它鼻子上的韁繩狠狠地一壓,直接把騾子壓得前腿跪地。

  騾子揚起腦袋嘶吼,黎寶璐運起內功,兩腳分開穩穩的站著,手再用力的往下一壓,直接把它腦袋拽下……

  如此往復七八次,騾子知道爭不過黎寶璐,這才慢慢聽話。

  但它依然會時不時的造反,黎寶璐要做的就是與它比耐心和忍耐力,每次它發脾氣時都克制住脾氣,直接把它壓跪在地上,讓它動彈不得,讓它屈服,久而久之,它便能明白不能亂發脾氣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6 03:21 PM

第60章 請帖

  天未亮時黎寶璐就爬起來了,今日是放榜日,她要去看成績。

  輕手輕腳的穿好衣服,一轉身就對上了對面床上眼睛晶亮的顧景雲,她嚇了一跳,然後才意識到顧景雲也沒睡好。

  黎寶璐抿嘴一笑,她還以為他自信能拿到第一呢,原來也不是不忐忑。

  顧景雲見黎寶璐已經穿戴好,便懶懶的坐起來靠在枕頭上,道:「先吃了東西再去吧,辰時才放榜,你去太早也是枯等。」

  「我到街上買兩個包子帶上就行,你再睡一會兒吧。」黎寶璐動作麻利的洗漱好,拿了錢就出門。

  她自覺出來已經夠早了,誰知道到了禮房前那裡已經候了許多人,將公告牆前的位置全佔了。

  黎寶璐仗著身形靈活擠到了前面,然後便等著放榜。

  臨近辰時,禮房前已是人山人海,不僅考生及其家人在等著放榜,便是各接待考生的客棧也派了夥計來看榜,禮房旁還一溜站了不少衙役,專等著知府唱榜後送榜,好拿些賞錢。

  黎寶璐站在第一排,目光炯炯的看著禮房的大門,頗有一種前世等待高考成績的心情。

  辰時,禮房大門緩緩打開,知府與兩位副考官拿著一張紅榜走來,這是頭榜,為院試前三名,從第三名開始唱起。

  知府唱名後才貼榜,黎寶璐提著心緊緊地盯著知府,身邊的聲音漸漸遠她而去,黎寶璐只聽得到知府的聲音,她捏著拳頭全神貫注的瞪著他,直到從他嘴裡聽到「瓊州顧景雲」五字,提著的心這才放下些許。

  知府唱名完便把紅榜交給一旁的衙役,讓他們去貼榜,禮房裡又送來一張紅榜,這是第二張,為第四名到第五十名。

  黎寶璐卻已經不去關注他們,而是擠到前面看剛貼出來的紅榜,將第一名看了又看,確定名字籍貫都是顧景雲這才興奮的一揮拳頭,奮力的擠出人群去。

  而衙役也已經接了紅榜騎了快馬去前三名落腳的客棧裡報喜信。

  黎寶璐從側面擠出去,運氣輕功就抄了近路,硬是趕在衙役前奔回客棧。

  沒辦法,衙役要繞城一圈以報喜,她卻是哪兒近走哪兒。

  黎寶璐蹬蹬的跑上三樓,讓呆在客棧裡沒出門想攔住她打聽消息的考生們根本來不及攔人。

  大家只覺得他們手剛剛抬起,那人便一陣風似的刮上了三樓。

  黎寶璐心裡還吐槽呢,沒事不去看榜,呆在客棧裡幹什麼,害得她都不敢甩輕功,只能用跑的,生怕把這些書生們嚇壞。

  黎寶璐衝進房間,興奮地對屋裡的人喊道:「景雲,榜出來了,你得了案首!」

  屋裡的人俱微怔,顧景雲片刻後就露出了微笑,趙寧也很快反應過來,起身和顧景雲道喜,其他幾人也反應過來,忙與顧景雲道喜,只是再說話時就有些心不在焉了,顯然也是惦記著成績。

  黎寶璐這才發現屋裡有不少人,她低下頭去衝著眾人羞澀的一笑,然後拎起屋角的茶壺給眾人沏茶,笑道:「照顧不周,還請諸位見諒,一會兒報喜的衙役就來了,我先去準備些賞錢。」

  趙寧忙起身道:「弟妹去吧,我們也下去大堂等消息,便不打擾你們了。」

  顧景雲將人送出房門,關上門後才眼睛晶亮的問道:「你看到榜單了?」

  黎寶璐連連點頭,「我再三確認過,名字,生辰和籍貫都對。」

  顧景雲的嘴角這才高高揚起,他對自己的才華自信得很,但考試從來不是只看才華的,在成績未落定前,一切皆有可能。

  黎寶璐拿出五兩銀子蹬蹬的跑去找掌櫃,跟他全換了銅板,以作打賞用。

  掌櫃的沒想到案首還真出在他們客棧,高興的團團轉,看到黎寶璐拿了銀子來,便拍著胸脯道:「夫人放心,如今銀兌銅板是一兩兌一千一到一千二不等,我給您按一千二兌好如何?」

  「那就多謝掌櫃的了。」

  黎寶璐才拿到銅板,外面就響起了敲鑼聲,遠遠地就聽到一聲報喜聲,她便知道是報喜的衙役到了,忙拿了銅板出去打賞。

  她將兩吊銅板賞給衙役,一吊交給夥計讓他們分了,剩下的兩吊則叫人散給外面等著的乞丐及百姓。

  這是她一早和掌櫃打聽好的,這賞不是最好的,但也絕對不差。

  黎寶璐將錢全散光,這才喜滋滋的要回去找掌櫃的定晚上的酒菜,顧景雲高中,怎麼也要請幾個交情比較好的吃一頓。

  才轉身就被一精壯的中年男子攔住,他遲疑的看了一眼黎寶璐,問:「可是顧公子的夫人?」

  黎寶璐笑吟吟的點頭,「是啊,大叔何事?」

  「我家大人想請公子晚上去赴宴,」中年男子又打量了一下黎寶璐,這才將請帖給她,道:「還請公子晚上務必到。」

  這話很不客氣,黎寶璐接了請帖笑問,「不知貴府大人是哪位?」

  「顧公子看了請帖自然知道。」中年男子一抱拳,轉身便走。

  黎寶璐打開請帖,見底下的落款是周公和便瞭然。

  廣州知府周毅,字公和,顧景雲說他資質平庸,於政事上少有建樹,甚至因為看清商人導致廣州商業發展受挫,卻極看重讀書人,於文學上尤為寬容,這也是顧景雲較為自信能拿案首的原因之一。

  畢竟,若是遇上譚謙那樣的主考官,他想要出頭還真有些難。

  黎寶璐沒想到唱榜還未結束,他家的下人就上門來請顧景雲了,這份看重未必是好事。

  顧景雲顯然也是這樣想的,他將請帖合上,道:「讓掌櫃的晚上照舊整出一桌酒席,我請趙寧幫我招待,你與我一起去赴宴。」

  「周公和找你能有什麼事?」

  「無非是拉攏或警告,若是拉攏,我自有話回絕他,若是警告,」顧景雲臉一沉,「我又有什麼值得他警告的?」

  黎寶璐擔憂的看著他,顯然他們想到了同一點上,只怕周公和知道顧景雲的來歷,與京城忠勇侯府狼狽為奸。

  「是禍躲不過,我們只管去,榜單一出,我已是有功名之人,他並不敢明著把我怎樣,何況,不是還有你嗎?」顧景雲對她露出笑容,「要是他真打算做什麼,你總能把我帶出來吧?」

  黎寶璐一凜,拍著胸脯道:「你放心,我一定能!」

  她卻想起了那中年男子,當時他的目光,只怕已懷疑她身具功夫了吧?

  只希望周公和身邊的人都是像中年男子一樣學的是硬功。

  客棧下面鬧哄哄的,不去看榜的考生都呆在大堂處等消息,有高中的,也有落榜的,喜喜悲悲交織在一起,趙寧也已經從自家書僮那裡知道自己高中第十六名,高興的差點蹦起來。

  大手一揮就打賞了前來報喜的衙役五兩的上等喜封,然後興沖沖的來找顧景雲,聽到顧景雲讓他幫忙宴請幾個好友便不客氣的揮手道:「何必如此麻煩,不如一併交給我,我出錢請大家吃一頓,便算是你我倆人的宴席。」

  趙寧家是惠州大地主,一點兒也不缺錢。

  顧景雲一想便道:「那便算你請他們的,只是要給我留一碗水酒,晚上回來我敬你,這些時日多仰仗你照顧。」

  趙寧一說完就後悔了,他縱然不缺錢,但這樣大包大攬反倒像是顧景雲缺錢一樣,但見他一點也不介意,這才鬆了一口氣,忙笑道:「這是應該的,別說一碗,便是整壇留給你也行,只是晚上你要去哪兒?」

  顧景雲&黎寶璐:「……」合著剛才他們的話都是白說了,這人竟然沒聽!

  而此時,剛從禮房回來的知府正在見自家長隨,「如何,可見到顧景雲了?」

  「沒見到顧景雲,但見到了顧景雲的夫人。」

  周公和一呆,半響才遲疑的問道:「我若沒記錯,顧景雲週歲還未滿十四吧,竟然這麼早就成親了?」

  廣東地區的孩子成親早,但那是在中下階層,為了少交點丁稅和少一個人的口糧,在中上階層,男孩一般要到十六七才成親,女孩也要及笄之後。

  顧景雲是讀書人,又能住在客棧的上房,可見家資不少,又怎會如此早的成親?

  他可還想與他打好關係好,做個媒什麼的。

  「據說是青梅竹馬,家裡人擔心他在外不能照顧好自己才提早給他娶的,他那媳婦比他還小呢,一團孩子氣,不過行事沉穩,小的見她將打賞一事安排得井井有條,可見是個賢妻。而且,」長隨猶豫了一下道:「小的看她步履輕盈,似乎,似乎練過武功。」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12 11:53 AM

第61章 出發

  這下周毅是真的驚詫起來了,不說書香之家,便是一般的人家誰會讓女孩學武功?

  江湖兒女聽著瀟灑自在,但在官家人看來那就是下九流,別說他,就是一般的小地主都看不上他們。

  擱宋以前,他們還是遊俠,可以擇良主而效,由此建功立業,甚至官宦,世家之後都會有人欽慕遊俠,但在唐之後,這些人全是以武犯禁之人,到現在,這些江湖人跟朝廷的關係可不怎麼和睦。

  而除了江湖人外,也就一些武官家庭或世家喜歡讓子弟習武了,但那也多是要求男子,誰會讓女孩去學這種東西?

  周毅若有所思道:「顧景雲出自瓊州府?」

  「是。」

  「瓊州雖與廣州隔著一道海,卻也是廣州治下,之前從未聽說過其下出了這麼一個天才。」

  人才也是考核吏治的一大要素之一,瓊州前任縣令便是因為教化得功,加上資歷夠,在農桑上也未有錯處,這才擢升。

  若他治下出了這麼一個天才肯定要想辦法替他揚名的,為何他從未聽說過顧景雲此人?

  他之所以一直堅持取顧景雲為案首就是因為他不僅文采斐然,年紀還小,今日之後,顧景雲的名字肯定會慢慢傳出去,到時候不少州府肯定知道他廣州也出了個少年天才,運作得好,這就是他的一個政績。

  周毅並不是傻子,之前是沒往那方面想,現在從長隨那裡知道顧景雲的小妻子可能會武,不由心中生疑。

  瓊州是大楚教育水平最低的地方之一,之前他從未懷疑過瓊州為何能出顧景雲那樣的天才,現在……

  周毅摸著鬍子道:「瓊州多流人,其中不乏罪官,顧景雲從未在外提起自己師從何人,只怕那人姓名不能宣之於口。」

  其妻既然能跟著流放到瓊州的流民習武,他自然就能跟流放到瓊州的罪官習文。

  周毅心中有些失望,他是真的喜歡顧景雲的才華,可他要是為了出頭而拜那些流放的罪官為師,可見人品低劣,這樣的人再有才華他也看不上。

  周毅搖頭,倒是有些後悔堅持取他為案首了。

  長隨見狀便紅著臉道:「大人,或許是我看錯了也未知,我只學過硬功,對江湖上的那些內功不熟……」

  要是因此而誤了一個學子的前程,那才是罪過。

  周毅搖手,「算了,不管他這一身才華從何而來,他若是不改性格,也難走遠。本來請他來是想給他些警告,如今看卻是沒必要了,晚上讓官家攔人拒了吧,就說我沒空,以後有空了再著人去請。」

  顧景雲太傲,不僅考生中有人看不慣,便是監考的考官們對他也多有意見,這人雖有才,但也太不謙遜了。

  周毅愛他的才華,所以才在放榜後立刻下帖請他,就是為了教導警告他一下,讓他懂得謙遜,至少人際世情上不能太差,這樣才能走得長遠。

  但現在突然意識到他的來歷有疑,周毅自然不願意再跟他有牽扯。

  黎寶璐和顧景雲抱著十分戒備前來,結果連大門都沒進,直接就讓官家擋回去了。

  黎寶璐:「……」

  顧景雲卻是反應迅速,立即沖知府的管家一揖,拉了黎寶璐就走。

  等走遠了,顧景雲嘴角就露出一絲笑意,道:「雖然不知周毅為何請了我來又不見,但他肯定不知道我的身份,這就是好事。」

  顧景雲最擔心的莫過於在自己羽翼未豐時被顧家發現打壓,讓他沒有出頭之日。

  別的不說,只要顧家給廣州府透露個口風,廣州府衙就能壓著他的學籍不讓他參加鄉試。

  可他只要過了鄉試,學籍轉到京城就不怕了。

  秦家雖敗,但外祖教授過那麼多學生,舅舅也有學生,同科和好友在京城,顧家根本不能一手遮天,也控制不了他。

  顧景雲想通後便道:「明天收拾好東西,我們後天就走。」

  至於周毅說的改日再請顧景雲根本不放在心裡,誰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個借口。

  倆人的東西不多,黎寶璐只添置了些藥品,將東西都放進車裡,倆人就能輕鬆上陣。

  眾人沒想到顧景雲這麼急著走,紛紛挽留,「顧兄弟不如多留兩日,據說明日知府大人要在天香樓宴請今年新晉廩生,到時候往屆廩生及州府的舉人們都會去。」

  廩生只取每屆的前二十名,他們之中只有顧景雲和趙寧符合要求,每個廩生都能帶兩個人跟著去,他們還想著蹭顧景雲的名額呢,誰知道他這麼快就走了。

  顧景雲不知周毅為何反覆,但他知道此時讓周毅遺忘他才是最好的處理方法,所以他根本不會去赴宴,何況他還急著去杭州。

  趙寧見他主意已定,微微失望,只能送倆人上馬車。

  趙寧見顧景雲坐到車裡,黎寶璐卻坐在車轅上趕車不由抽了抽嘴角,提議道:「顧學弟出門在外總有不便,不如我送你一個僕人隨侍?」

  顧景雲搖頭,「我們不愛人跟著,趙學兄不用再送了,我們這便出城,若再回廣州,到時候一定上門拜訪。」

  明年秋天就是鄉試,趙寧打算拼一把,所以已叫人在廣州租了院子長住,計劃明年鄉試過後再回鄉。

  「那我就不遠送了,顧學弟一路保重。」

  顧景雲點頭,放下車簾,坐在車轅上的黎寶璐對趙寧微微點頭便駕車離開。

  她練了三日,駕車技術純熟了不少,至少在平坦的地上不會讓車太過顛簸了。

  出了城顧景雲便移坐到車轅上,與黎寶璐並肩而坐,一邊吹著風,一邊看著沿途的風景。

  郊外一開始還能看到阡陌農田,到了下午,倆人就只能看到路兩邊鬱鬱蔥蔥的樹木了。

  此時天氣已炎熱,但路邊因有樹蔭,又有習習涼風吹過倒也不難受,何況顧景雲和黎寶璐都習有內力,冬暖夏涼,不要太方便。

  黎寶璐不由感歎道:「內功實在是居家旅行必備的好東西啊,辛苦當年我練出來了。」

  顧景雲半閉著眼睛靠在車廂上,淡淡的道:「太陽快下山了,你還是想想晚上要宿在何處吧。」

  黎寶璐笑吟吟的道:「前面的人宿在哪裡,我們就在一旁打個盹就行。」

  顧景雲睜開眼睛看向前面卻什麼也沒看到,「前面有人?」

  「聽動靜應該是個車隊,」黎寶璐笑道:「廣州海貿發達,常往內陸運西洋貨,或許我們遇上了一支商隊,倒是便宜了我們。」

  又走了兩刻鐘,顧景雲總算是看到走在他們前面的車隊了,那不是商隊,而是鏢局,遠遠的就看到了豎在車隊前面的旗子,上書「威遠鏢局」四字。

  黎寶璐「……果然鏢局都愛用威遠二字。」

  顧景雲瞥了她一眼,沒有深問,只是道:「既然是鏢局,那他們對這一條路更熟,跟上去吧。」

  黎寶璐加快速度跟上,很快就看清了鏢局裡的車隊情況。

  六個男鏢師手握大刀走在隊伍兩側,分別護佑四輛馬車,後面還跟著三輛驢拉的板車,上面坐滿了抱著包袱的人,讓黎寶璐詫異的是坐在車轅上一身短裝的女子們。

  她們一身嫩綠色短裝,手上拿著輕劍,頭髮統一盤在腦後,一臉肅容的看向前方。

  黎寶璐看了兩眼才肯定的低聲道:「是女鏢師,不是說現在女子受束縛頗多嗎,竟然有女鏢師。」

  顧景雲看了她們一眼道:「官眷跟江湖中的女眷自然不一樣。」

  倆人看著威遠鏢局的人時,威遠鏢局的人也在打量他們,一個鏢師不動聲色的快走兩步走到前面一輛馬車中低聲道:「大少爺,後面跟上來一輛車,卻是兩個半大少年駕的車。」

  「別打草驚蛇,先看看情況,別誤傷了好人。」

  「是。」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12 11:56 AM

第62章 遇雨

  一行人沒有碰上村莊,更沒有客棧,只能野營。好在黎寶璐準備充足,此時天氣又炎熱,晚上並不冷,所以很好野營。

  見前面鏢局的人停下宿營,黎寶璐也找了個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找了塊空草地清理出一片地方。

  顧景雲則去與鏢局的人打招呼。

  他們要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走,為免誤會自然要與對方說明一下。

  黎寶璐一邊清理晚上要宿營的地方,一邊用眼角餘光看著顧景雲,直到他與鏢局的人談完回到她身邊她才收回目光。

  黎寶璐的動作並不隱晦,一直打量他們的鏢師自然發覺了,等人一走,兩個鏢師就去前面的馬車回話。

  接待顧景雲的鏢師道:「他們要去杭州,與我們並不同路,我觀他神色並不是非要跟在我們後面。」

  鄭奕看向另一人,那人便是一直在觀察顧景雲與黎寶璐的鏢師,他道:「那小公子步履雖輕,卻落地踩葉,應該會些武藝,但不精,倒是那小女孩有些蹊蹺,我見她步履沉重,不似習武之人,但她目光從未離過那小公子,看樣子,該是她保護那小公子才對。大少爺,這倆人年紀都太小,小小年紀便敢出遠門,不是無知,便是有大本事之人,我們不得不防。」

  鄭奕低頭沉思片刻,點頭道:「你說得對,我們不得不防,但去杭州和去京城的官道有重疊之處,至少未來三天我們得走一條路,我們總不能把他們趕走。」

  「我們可以加快速度,」觀察他們的鏢師道:「我一路注意他們,發現兩個少年趕路並不急,剛才那小姑娘拿出來的東西很齊備,顯然他們並不打算吃苦,既如此,我們不如加快行程,他們為免奔波,肯定不會追上來。」

  這的確不失為一個甩人的好法子。

  鄭奕想了想,便點頭道:「叫人埋鍋造飯,把明日一早的乾糧也做出來,明日一早我們就啟程,盡快把人甩下。」

  他們這次帶往京城的鏢價值太高,可容不得一點疏忽。

  黎寶璐從附近撿了幾塊石頭搭了兩個灶,從行李裡掏出兩個鍋放上去,又掏出兩個水囊來淘米洗米。

  天氣炎熱,她打算熬鍋粥來吃。

  顧景雲幫著從附近撿了不少柴禾,確定夠晚上燒的後就從車上掏出一把青菜,他問黎寶璐,「你打算晚上做什麼?」

  「青菜粥?」

  顧景雲靜靜地看著她。

  「好吧,那就分開做,但車上除了青菜就只有雞蛋,或許我可以在附近找找有沒有野雞或野兔。」

  「把水囊給我,我去洗菜的時候順便把水囊裝滿。」顧景雲淡淡的道:「還有,我不要吃大亂燉。」

  黎寶璐的廚藝不差,但也好不到哪裡去,最要緊的是她總不肯用心做,最愛把各種食材混在一起燉,逼得顧景雲都學了一手好廚藝。

  他拿著水囊見黎寶璐應得痛快,猶豫了一下道:「算了,還是等我回來再做吧。」

  「好。」

  顧景云:「……你下次記得不要應得這麼快,不然我會懷疑你為了不做飯特意把東西亂燉的。」

  黎寶璐試圖用自己真誠的目光打動他,「你覺得我會是那種人嗎?」

  然而顧景雲看也不看她,冷哼一聲便走。

  鏢局那邊的人早拿著東西去打水了,所以顧景雲根本不用尋找水源,跟著他們往林子裡走就行。

  一條山溪嘩啦啦的從山上流下,溪水清澈,潺潺的流向地面,地上零星分佈著幾個大坑,清澈的溪水將坑填滿,然後溢出,將附近的水草滋養得異常豐美,在將這一片都填滿後才慢悠悠的順著一道口子溢出,流往更遠的地方。

  兩廣地區多水,尤其現在又是多雨的五月,只要一下雨,山上匯聚的雨水就會往下沖刷,形成一道道山溪,有時雨大還能形成一道道小小的瀑布。

  顧景雲站在溪邊順著山溪往上看了看,見半山腰處的溪水時不時的因為撞擊到石頭而徑直往下飛濺,沁涼的溪水灑在臉上,燥熱的身體頓感一陣清爽。

  他忍不住露出微笑,吐出胸中一口郁氣,找了個無人的地方打水。

  鏢局的人看到顧景雲,衝他點了點頭就提著水回車隊。

  顧景雲看著他們提著的木桶若有所思,看來他們準備的還是不夠充分,雖然帶了兩個大水囊,但依然不夠打水用。

  下次路遇城鎮倒是可以買只木桶備用,說不定他們還能在路上洗個熱水澡呢。

  顧景雲拎著兩個水囊回去時,黎寶璐已經把他們晚上要睡的帳篷給搭好了,紅棗(他們的代步工具騾子)正開心的在一旁啃草啃得不亦說乎。

  顧景雲將水囊給黎寶璐便從行李裡拿出兩個雞蛋與洗好的青菜做菜。

  黎寶璐勤奮的給他燒火,被顧景雲不耐煩的趕走,「我自己能來,你還是把紅棗顧好吧,它今晚不吃飽,明天恐怖不會乖乖聽話趕路。」

  黎寶璐就提著一把鐮刀任勞任怨的去給紅棗割草。

  不遠處留意他們的鏢師目瞪口呆,這是……好奇葩的出門行李呀。

  騾的草料不應該一開始準備好嗎,竟然還要現割!

  那少年竟然還拿了青菜和雞蛋現煮菜,這是把趕路當郊遊了嗎?

  誰出門在外不是帶了乾糧,路上燒了水泡一下就能吃的,竟然還這麼講究的現煮粥煮菜?

  這兩個一看就沒有出門的經驗。

  安全警報級別再度下降,雖然如此,鄭奕依然不敢懈怠,五更一到就叫人起床開始趕路。

  黎寶璐彼時正與顧景雲躺在一起睡得香,聽到動靜便起身拉開帳篷往外一看,見他們收拾東西要走,她就抬頭看了看滿天的星星。

  但以天色計時實在不准,她只能把帳篷再拉開一些,藉著火光看放在角落裡的小沙漏,當看清楚刻度時她忍不住哀嚎一聲,這才凌晨三點呀,起那麼早是要鬧哪樣?

  黎寶璐拉上帳篷躺下繼續睡。

  一旁的顧景雲打著小鼾睡得正熟,顯然外面的動靜並沒有鬧醒他。

  鏢局的人動作又輕又快,不到一刻鐘便開始啟程離開。

  鄭奕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帳篷,臉上不由露出笑意,看來這倆人的確不是衝著他們來的。

  一個鏢師上前低聲道:「大少爺,剛才那小姑娘掀開帳篷看了一眼,現在又躺回去了,估計不會再追我們後面了。」

  鄭奕滿意的點頭,「走吧,早點到京城早點放心。」

  鏢局的人一走,黎寶璐就不敢睡實,雖閉著眼睛,耳朵卻一直留意著外面的動靜,因此顧景雲一爬起來她就清醒了。

  顧景雲小心翼翼的拿開黎寶璐的手,一低頭就對上了她一雙清亮的眼睛,那眼裡哪有一絲睡意。

  顧景雲就把她的手毫不客氣的丟開,「既然醒了怎麼不起床?」

  「沒醒,只是沒睡實而已。」黎寶璐爬起來扭了扭脖子,道:「我覺得在地上睡不舒服,下次我們可以試試在車上睡。」

  顧景雲沒答話,拉開帳篷鑽出來,一抬眼就看到了對面空蕩蕩的營地,他瞳孔一縮,指著對面問道:「人呢?」

  「走了,五更一到人就走了,現今已走了有一個時辰了吧,他們是走路,要趕上去嗎?」

  顧景雲若有所思道:「不用,我們自走我們的,不用特意去趕。」

  黎寶璐打了一個哈欠,就爬出來開始收拾帳篷。

  顧景雲就地打了一套五禽戲,這才指了鍋道:「我今天早上想吃雞蛋餅。」

  這個難不倒黎寶璐,她提起水囊道:「我去打水回來給你洗漱,你先生火,回來就給你做。」說罷幾個起躍就消失在顧景雲的眼前。

  顧景雲慢騰騰的撿了些乾草,才把火石劃開點上活黎寶璐就提著兩個水囊回來了。

  小兩口洗好臉就空出來一個水囊,黎寶璐把昨天晚上燒開涼在一旁的開水倒進水囊,這才用鍋烙餅。

  這就是鏢師們一直不能理解的,趕路,趕路,一個趕字便強調了速度,誰會沒事在路上折騰這些?

  這時候天氣炎熱,乾糧難放,但烤乾的餅,饅頭以及烤乾的肉都能保留很長的一段時間,只要用開水泡了就能吃,味道還在可接受範圍之內。

  至於水,別說出門在外,便是在家裡,認真將水燒開了再喝的人都少,除了泡茶,誰不是拿了瓢舀水便喝?

  像黎寶璐這樣提前一個晚上將水燒開,又晾涼了把水裝在水囊裡,那純屬吃飽了撐的。

  等做完這些都費去多少工夫,耽誤了多少時間?

  反正等黎寶璐和顧景雲吃飽喝足,再把東西收拾好放上車開始啟程時,本來還只是微亮的天色大亮,天邊已經開始出現朝霞,再過不久一個大紅圓餅就會從山尖蹦出來……

  黎寶璐和顧景雲並不趕時間,倆人悠哉悠哉的往前走,碰上了城鎮就歇一歇,補充一下消耗品,順便感受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碰上村莊就進去借宿一晚,順便參觀一下當地的氏族祠堂,聽一下村裡老人說古,聊一聊農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時就找一個山青水綠之地野營。

  倆人在城裡逛過夜市,也在小山村裡圍著老人聽過奇談故事,更並肩躺在草地上數過星星,看過月亮。

  當然,顧景雲是認為自己在看天象,推演天氣。

  在他的預測中,他們成功的避過三場雨,提前在毒太陽炙烤人前買了好幾個大西瓜在車上備著。

  就在黎寶璐覺得他們可以一路順暢的到達杭州時,顧景雲預測失敗,他們被兜頭灑下雨水。

  豆大的雨滴隨著狂風掃在臉上,黎寶璐難受的半閉上眼睛,顧景雲要推開車門出來,黎寶璐一邊控騾,一邊將人往裡推去,惱道:「病了我給你下三兩黃連,看苦不死你,還不快往裡去,嫌我這兒還不夠亂嗎?」

  顧景雲咬牙,退回去翻行李,半響才翻出一張油布,忙推開車門給她披在身上。

  黎寶璐全身早已濕透,但油布掛在頭上好歹能擋去一些雨,她也就沒阻止。

  她瞇著眼睛努力辨別雨中的路,牢牢的抓著韁繩,生怕騾子一個不聽使喚就亂跑。

  兩邊都是密林,如今雷電閃爍,她可不敢往樹下走,萬一沒被雨淋死,被雷給劈死了怎麼辦?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12 11:59 AM

第63章 相遇

  一陣狂風刮過,將黎寶璐頭上的油布刮開,雨水劈頭蓋臉地砸下,她忍不住閉上眼睛,耳邊聽到紅棗嘶吼的聲音,手中的韁繩被扯了好幾下,車顛簸的差點側翻,聽到車裡「咚」的一聲巨響,黎寶璐臉色難看。

  她跳下車,伸手扯住紅棗鼻旁的韁繩,摸著它的脖子安撫了好一會兒才讓它稍稍安靜一些。

  但她知道,動物怕雷電,要是再不能找到避雨的地方,哪怕是淋雨他們也得停下了。

  好在馬車上蓋了演示的油布,哪怕是停在路中間他們也有個避雨的地方。

  但……

  黎寶璐看了看已經開始積水的官道,只怕到時候連停車的地兒都沒有了。

  就在黎寶璐猶豫著是不是要棄車往高處走時,她銳利的眼角發現了樹林後一點點光。

  在因為下雨而昏暗的天色中那點光尤其明顯。

  黎寶璐心中一喜,也顧不得其他,扯了紅棗就往那走。

  繞過一個小樹林,轉過彎便看清了那發出亮光的地方,那是一座廟。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扯了紅棗就趕過去。

  廟前的廊下已經停了好幾輛車,一旁還栓了十來匹馬以及驢。

  黎寶璐腳步微頓,臉上就揚起笑容,高興且大聲的與車裡的顧景雲道:「雲哥哥,我們找到了一間廟。」

  車裡的顧景雲面沉入水,聞言微微蹙眉,轉身將黎寶璐收在行李裡的弩箭拿出來單獨打包,就塞在易拿的地方。

  黎寶璐很快將車扯到屋簷下,把紅棗解放出來拴到一旁,摸著它的脖子安慰了好一會兒,又從車後拿出一捆草賄賂它,這才讓它受傷的心靈好轉,對她這個主子噴了一下鼻子,表示原諒她了。

  顧景雲拎著行李下車,見她還磨蹭著只顧安慰騾子,便臉色難看的上前把一件大衣披她身上,道:「還不快進去梳洗換衣服,嫌不夠濕冷嗎?」

  黎寶璐吐吐舌頭,捏好衣服單手接過他手中的兩個包袱進廟,顧景雲便拿了剩下的一個包袱,又從車裡將木桶拿出來放在院子裡接水。

  木桶是他們路過一座小鎮時補給的,可算是給他們幫了大忙。

  倆人一進廟,廟裡的人就紛紛將目光投在倆人臉上。

  見他們都是半大孩子,眾人的心都不由一緊。

  他們不怕來的是成人,因為在外行走的大多是成人,老弱婦孺,敢在外晃蕩,還敢住進荒廟的,多半有所依持,這樣的人最不能得罪,也最應該防備小心。

  而這倆半大孩子,女孩且不說,那男孩面色蒼白,看著就不多健康,但這時沒人敢輕看他們。

  黎寶璐的目光在廟裡一掃,在掃過東角時目光微微一頓,然後便若無其事的移開,率先往西北角而去,只有那裡還有個空處,其他地方都叫人佔了。

  這是一座破廟,裡頭供著地藏王菩薩,佛像有些歪斜,上面被腐蝕得點點斑斑。房樑上蜘蛛網連成一片,似乎已經將整個廟宇都佔了去,可見其荒廢程度。

  這樣的地方,一年也難得見人在此歇腳,但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此時廟裡聚了不少人。

  廟東角升起了兩個火堆,分男女而坐,幾個壯漢坐在外圍護著裡面的人,他們估計也是剛到沒多久,身上頗有些狼狽,但讓黎寶璐特別注意到他們的原因是其中有幾個人她曾在威遠鏢局的車隊裡見過。

  若無意外,他們就是威遠鏢局的人。

  但這裡已是福建北部,再走一天半就進入浙江了,這些人要去京城,最快的路線應該是走江西那邊,怎麼會繞到福建來?

  廟正中央則是被兩個江湖青年所佔,他們正盤腿坐在地上分食一隻烤雞,時不時的拿起水囊對飲一口,聞著味都知道裡面是酒。

  之所以知道他們是江湖中人,不僅因為他們動作灑脫,還因為他們放在身旁的劍,更因為黎寶璐聽到倆人正低聲議論新一輪的武林大會。

  黎寶璐差點左腳拌右腳摔在地上,原來古代真的有武林大會這種東西啊。

  靠近門口的西南角則是兩個莊稼漢所佔,他們身旁還放著兩個大背簍,裡面都是沙梨,倆人坐在火堆旁一邊烘衣服,一邊滿臉擔憂的看著外面的暴雨。

  而佔了南角,就在他們隔壁不遠的則是四個大男人,黎寶璐掃了他們一眼,覺得其中那個年紀最輕,只有二十歲出頭的青年像是出來遊學的世家子弟,而其他三人隱隱以他為尊,也頗為照顧他,像是他的護衛,但看樣子卻又不像是一般的護衛。

  黎寶璐掃過一眼便作罷,將東西放在地上就開始折騰著要換衣服。

  把地上的茅草掃開,看到地上一團水漬,她這才知道那兩個莊稼漢為何不選這個靠裡的位置,而是要選門口那種地方,因為這裡漏雨呀!

  顧景雲也看到了,他稍稍往後一移,目光在廟裡一掃便找來三條粗粗的棍子支起來。

  他從一個包袱裡找出一張毛毯在棍子上一圍便圍出了一個私密的空間,他狀似隨意的拿起一個包袱塞進黎寶璐的懷裡,道:「快進去換衣服。」

  黎寶璐拿了包袱鑽進去,顧景雲厲眼掃了廟裡一圈,大家紛紛收回看過來的目光,老老實實地的垂下眼眸。

  鄭奕收回目光,低聲微歎,「也不知是巧合,還是……」

  「大少爺,要不我過去打探一下?」與顧景雲交談過的鏢師道:「他們沒有足夠的柴禾,我拿些過去,要真是巧合,說不定我們能請他們幫忙……」

  鄭奕想了想,便點頭道:「好,不可勉強。」

  鏢師點頭,暗暗留意那邊的動靜,打算等那小女孩換好衣服便過去。

  而一旁被圍在中間的青年也微微揚起眉毛,他姿態放鬆的靠在牆上,指了指地上的柴禾沖左手邊的青年微微點頭,那青年便起身抱了一把扔給顧景雲,叫道:「那小子,這點是送你的,自己過來點火。」

  顧景雲嘴角揚起笑容,起身沖四人揖了一禮,謝道:「多謝兄台。」

  但他並沒有過去點火,而是繼續站在「試衣間」前等黎寶璐。

  黎寶璐換好了衣服出來,她伸手摸了摸顧景雲的身上,見他只有袖子處濕了一點,放下心來,「一會兒我熬薑湯,你多喝一點。」

  顧景雲點頭。

  黎寶璐就把人推進「試衣間」,「快換衣服吧,我來燒火。」

  她轉過身對四個青年笑一笑,甜甜的道:「多謝四位大哥哥了,只是我這兒沒有引火的東西。」

  柴禾都給了,四人也不吝嗇那點引火的東西,離他們最近的一個青年乾脆從火堆裡挑了一根燃得正旺的柴給她。

  黎寶璐就用那堆柴禾快速的燒起火來。

  好不容易才想了一個借口的鏢師與鄭奕:「……」

  黎寶璐各種常用藥材都備有一些,作為重要藥材和食材的生薑,黎寶璐自然也準備了不少。

  她直接掏出一大塊,從包袱裡拿出鐮刀就削,很快就把姜削成小小的一片。

  將水囊裡的水倒進去三碗,直接把鍋放在火上燒。

  看著將空的水囊,黎寶璐憂慮的看著外面的雨水,那應該是能喝的吧,據說文人雅士們還喜歡專用雨水泡茶喝……

  顧景雲一出來就看到小妻子臉上的表情,他抽了抽嘴角,道:「去把木桶拎回來,將水燒開多沸一會兒就行。」頓了頓又解釋道:「放心,雨水便是不乾淨也髒不到哪裡去,能喝。」

  黎寶璐放下心裡,屁顛屁顛的跑去拎木桶。

  因為剛經過暴雨,倆人都有些筋疲力盡,誰也不想動彈,所以晚飯便是兩把米熬成的粥。

  顧景雲喝了薑湯,也不介意,直接喝了一碗熱乎乎的白粥便靠在牆上迷迷糊糊的要睡。

  黎寶璐身體比他好,吃飽了又收拾了一下,用乾茅草在不漏雨的地方鋪了一層,然後將毯子鋪在茅草上,就拽了顧景雲讓他睡在毯子上。

  廟裡的人還看到顧景雲從一個大包袱裡拿出一個枕頭來放在毯子上。

  眾人:……

  青年詫異的挑眉,沒料到這人比他還精細。

  而鄭奕則是一陣無語,攔住要過去打聽的鏢師,算了,這倆人真的很像是出門郊遊的,這樣的人是不會做劫鏢這樣的事的,因為要吃太多苦了。

  至於求對方幫忙,鄭奕更不抱希望了,真要與他們這趟鏢扯上關係是不可能讓他們這麼悠哉悠哉的生活的,對方多半不會答應。

  黎寶璐打了一個哈欠,將做「試衣間」的棍子往外一移,將幾件衣服往上一甩,立時將眾人的目光隔開。

  她躺在顧景雲身旁,手臂搭著他的手臂,睏倦的睡了過去。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12 02:27 PM

第64章 暗殺

  正是眾人最睏倦,睡得最熟的時候,黎寶璐「霍」的睜開眼睛,一個鯉魚打挺躍起,同時右手抓住顧景雲的肩膀,將還在熟睡中的他扯到身後護起來,幾乎是同一刻,外面傳來了兵器相擊聲。

  「叮」的一聲清脆響,除了靠門睡的兩個農夫外,其他人全睜開了眼睛,廟裡還響起了女子驚叫的聲音,這下所有人都醒了。

  顧景雲睜開眼睛就看到面沉如水的黎寶璐,手搭下來握住她的,看向外面。

  黎寶璐壓低了聲音道:「五個玄色衣服的人,衝著威遠鏢局來的,應該是劫鏢。」

  隔著搭起來的衣服顧景雲看不到外面的情況,黎寶璐卻能從縫隙中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人從大門飛躍進來時便直衝鏢局的人,而鏢局的人雖然慢了一步,卻也擋住了他們的攻勢。

  現在雙方戰成一團,威遠鏢局的人既要應敵,又要保護身後的女眷,一時落了下風。

  但他們人多,一時還不會落敗,黎寶璐便安然的盤腿坐在毯子上,將顧景雲半護在身後。

  顧景雲見她一副時刻要攻擊的模樣,便看向廟外,此時外面雷聲稍歇,但雨勢依然很大,這樣的天氣實在很難出去。

  但那些劫鏢的人似乎也沒有殺他們的意思,只一心跟威遠鏢局的人死磕,廟中間坐著的兩個江湖人雖然握起了劍柄,卻沒有插手的意思。

  顧景雲微微蹙眉,拉住黎寶璐道:「他們會不會斬草除根?」

  要是會,還不如趁著此時一起反擊,他們勝算還大。

  黎寶璐搖頭,低聲道:「不會,押鏢被劫是常事,其中很多都是江湖人自己犯下的案子,所以對方不會趕盡殺絕,別人碰到了,除非是熱心俠士,不然也很少管。」

  顧景雲撇撇嘴,嘀咕道:「以武犯禁不外如是,難怪朝廷要禁武。不過,這也是治標不治本。」

  黎寶璐點頭,她也很不喜歡這樣的江湖人。

  倆人正在考慮要不要出手時,廟門窗處突然破空聲,黎寶璐面色一變,抓起顧景雲便快速的向後一躍,一支弩箭「叮」的一聲釘在他們剛才坐的位置……

  門窗處齊齊躍進十來個黑衣人,人一進來就衝著他們這邊來,未等黎寶璐反應,坐在他們不遠處的四個青年齊齊躍起,倆人向前迎上黑衣人,剩下的倆人齊齊往後撤,準確的說是一人護著另一人往後撤。

  黎寶璐在心裡罵了一句,果然借宿破廟易出事,尤其是雨後借宿!

  她拉著顧景雲避開黑衣人的攻勢,掠過行李時手一勾就將放著弩箭的包袱抱進懷裡……

  新來的黑衣人攻勢迅猛,而且明顯是要斬草除根,大家顯然是不能獨善其身的,因此一直作壁上觀的江湖人也開始抽出劍,死命的往外突圍。

  攻打威遠鏢局的玄衣人一頓,立刻加快攻勢,手段凌厲的刺向威遠鏢局的鏢師。

  鏢師們頓覺透不過氣了,不過兩息便有倆人負傷,為首的玄衣人嗤嗤笑道:「鄭奕,識相的趕緊把鏢交出來,不然今晚叫你們有進無出,別忘了,你們身後還有人鏢呢。」

  玄衣人嘿嘿笑道:「用人鏢掩護物鏢,這樣的事也就你鄭奕做得出來,如此罔顧人命,不知傳出去以後還有誰會請你們威遠鏢局押鏢。」

  鄭奕臉色一白,手中攻勢加快,一劍將其中一人刺傷……

  但玄衣人的話廟中的人都聽了個正著,被他們護在身後的女眷又驚又怒,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指著威遠鏢局的人怒道:「好啊,原來如此,我們竟是豎起來的靶子,難怪一路上追殺不斷,我們還以為是我家惹的仇家,原來竟是你們害的!」

  鏢師們臉色都很難看,但此時他們不敢分心鬆懈,只能咬著牙頂著身後的辱罵繼續抵擋玄衣人。

  女眷們憤懼交加,看向威遠鏢局的人充滿了仇恨與敵視。

  黎寶璐臉色也很難看,護著顧景雲要往門口走,此時不是他們插不插手的事了,而是他們能不能從這裡逃出去。

  比起玄衣人,那些黑衣人顯然要狠得多,他們幾乎是不計自身傷亡的在攻擊那四人,而對他們這些無辜的旁觀者也無差別攻擊,要不是黎寶璐輕功卓絕,早護不住顧景雲了。

  沒看那兩個江湖人且戰且退的往大門處移動,但還是負傷了嗎?

  兩個睡在大門口不遠處的農夫被廟裡的突發事件嚇得面無人色,直到這會兒都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

  直到一個黑衣人被一劍穿心,他手中的劍被挑飛,正好落在倆人腳邊,倆人這才回過神來,驚叫一聲,屁滾尿流的爬出大門就往外跑。

  黎寶璐此時也剛拉著顧景雲左躲右藏的跑到大門口,雖然她很捨不得自家的行李,但跟命比起來,那些都是浮雲。

  黎寶璐剛要拉著顧景雲往外衝,一支箭矢就從外射向最先跑出去的農夫,黎寶璐面色一變,腳下一動,將腳邊的一塊木頭踢出去正好擋在農夫前。

  箭矢射穿木頭扎進農夫的胸口……

  農夫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他後面的同伴嚇了一跳,直接倒在了地上,正要爬起來繼續跑,黎寶璐踢出的第二塊木頭便擊打在他的腿窩,「啪」的一聲又摔在了地上。

  黎寶璐衝他吼道:「躺在地上別動,外面的箭射不到你!」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黎寶璐,又看了一眼生死不知的同伴,便趴在雨中嚶嚶的哭,好歹不敢再爬起來亂跑了。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廟外也有埋伏的人了,他們根本就出不去!

  廟裡的女眷幾乎抱頭痛哭,兩個江湖人和威遠鏢局的鏢師卻心一橫,不顧一切的往外突圍,只要出了廟,往林子裡一轉,天高任鳥飛,他們能奈何?

  他們可不是那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農夫。

  「護著主子出去,」陶悟衝著韋英傑大喊,怒吼一聲便躍進黑衣人中,以一人之力抗下四個黑衣人。

  武功最弱,從文職的彭育牙一咬,也攔住兩個黑衣人,讓韋英傑帶著主子走。

  但彭育武功弱,平時連侍衛都打不過,何況死士一般的黑衣人,才交手他就被砍中了腰腹,但他並不倒下,咬牙堅持纏著倆人。

  韋英傑護著身邊的青年且戰且退。

  被護在身後的青年眼睛都血紅了,他手中拿著劍也只能護住身周,就在眼前都是漫天血色,他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裡時,一支箭破空而來,直接射中擋在他身前的黑衣人……

  黎寶璐在確定外面有埋伏時就知道她出不去了,要想活著出去,就必須得把廟裡的黑衣人全都除掉。

  她快速的從包袱裡拿出弩,聽到陶悟的吼聲抬眼間便衝著一個黑衣人射了一箭,她的弩箭是師父特意為她打造的,很是小巧。

  射程不遠,但短距離殺傷力很大,加上弩箭也很小,那黑衣人竟一時沒注意,箭穿透左胸,他只來得及向目標刺出一箭便後事不知了。

  黎寶璐殺過兔子,野雞,也殺過野豬和野鹿,死在她手裡的傻狍子也不少,但還真沒殺過人。

  但她臉色只微白,並沒有產生其他不適的感覺。

  顧景雲幫她抱著剩下的箭,被她抱著在場中亂竄。

  她輕功卓絕,常常這邊放完一箭腳下一轉就到了另一個方向繼續放一箭,擾得黑衣人左右難支,幾乎吐血,這也讓彭育得了喘息之機。

  韋英傑眼睛一亮,見黎寶璐左手攬著一人,右手拿著弩箭卻還游刃有餘,他幾乎立刻改了策略,不再往外突圍,而是護著青年往裡走,一腳踹開彭育,自己邊護著主子邊提劍迎上。

  外有埋伏,不突圍便是死,突圍了還有三成的活命機會,可現在他們多了一個強援,他們何必去搏那三分的機會?

  一支箭又射穿一個黑衣人的肩膀,為首的黑衣人大怒,終於不勝其擾的下令道:「先殺了拿弩箭的。」

  四個黑衣人瞬間從各個方向圍向黎寶璐,黎寶璐攬住顧景雲的手一緊,腳步一錯,眾人只覺眼前一錯,黎寶璐已經攬著顧景雲從四人的包圍圈中躍了出來,手上的弩箭刷刷的往外射,一輪射完,六支弩箭只射中了兩個黑衣人。

  不是黎寶璐的箭術不好,而是人家功夫太強。

  顧景雲在黎寶璐的腰間一敲,示意弩箭不多了。

  仇恨別拉得太慢,黎寶璐就把弩塞他手裡,自己一矮身從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帶著顧景雲飛躍而上,從一個黑衣人身後掠過時匕首狠狠地朝他後腰一送,再一攪,黑衣人忍住痛反應迅速的反劍向後一刺,這完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但黎寶璐在攪動之時早就後撤,幾乎在他的劍尖到的那一刻她便攬著顧景雲後撤,腳步一錯再次飛躍離開……

  這等輕功,不僅四個青年看得目瞪口呆,便是黑衣人們都驚詫得差點忘了動作,反倒是兩個江湖人,鄭奕和玄衣人們驚叫:「白衣飛俠!白一堂是你什麼人?」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19 04:31 PM

第65章 治傷

  黎寶璐不答話,顧景雲卻在經過玄衣人身邊時嗤笑一聲,「蠢貨!」

  聲音不大不小,然而在場的除了角落裡縮成一團的女眷誰不是身懷武功之人?

  想要裝作聽不到都不行。

  玄衣人大怒,其中一個丟下鏢師來追倆人,「臭小子,你罵誰?」

  「自然是誰應就罵誰了,既知道內子是白衣飛俠的後人,你還蠢得來追我們,不是蠢是什麼?」顧景雲嘲諷道:「不對,蠢的人好歹還有腦子,你有腦子這種東西嗎?」

  「黑衣人一副要殺盡天下人滅口的樣子,你們眼裡卻只看到鏢銀,那東西在死後也能在地下用嗎?」黎寶璐帶著玄衣人繞到黑衣人那裡,看他被絆住後繼續帶顧景雲往玄衣人那裡跑,顧景雲繼續打開嘲諷模式,「啊,不對,即便你們死了那東西也不會是你們的,黑衣人又不蠢,他們滅口後不會打掃戰場嗎?那東西最後多半被他們收為己有。我只要想想那個畫面,再看看你們現在正在做的事就覺得傷眼,實在是太蠢了,蠢得我都看不下去!」

  這下連玄衣人首領都受不了顧景雲了,往後一躍停下手中的動作,對顧景雲怒目而視。

  但黎寶璐動作太快,幾人只覺得兩個人不停的在眼前轉圈圈,他們還看不清人,差點頭暈。

  鄭奕也乖覺,在玄衣人首領退後時大吼一聲讓鏢師們退開,對玄衣人抱拳道:「這位小兄弟話雖說得不好聽,卻有道理,這些人的架勢顯然是不打算放我們活著離開,而外面還有黑衣人埋伏,幾位有把握劫鏢後安然而退?」

  玄衣人們面面相覷,鄭奕繼續道:「既如此,我們不如暫時休戰,將眼前一難過了再說,幾位既然來劫鏢那就該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地在京城,在進入京城之前,你們多的是機會。」

  玄衣人們低頭沉思,青年主子立即揚聲道:「在場的諸位若能助在下擊退強敵,事後回府後必以千金相贈,安以性命起誓。」

  不僅玄衣人,便是鏢師們心中都一陣火熱,他們拚死護鏢劫鏢,為的不就是錢嗎?

  黎寶璐這才停下腳步,她淡淡一笑,脆聲道:「既如此,那我就先來助你一臂之力。」

  說罷帶著顧景雲衝進黑衣人中。

  黑衣人們戒備的四散開,顯然對黎寶璐的投降心有餘悸。

  黎寶璐卻是徑直衝著青年主子去的,韋英傑面色大變,劍一橫就要攔住她,黎寶璐卻已經一把拉住青年主子向後一躍,抓著他的衣領就繞開了黑衣人的攻擊。

  顧景雲語中帶笑道:「我們已替你們護好了人,這下你們可沒有後顧之憂了,別忘了廟外還有一群埋伏的人,可要速戰速決!」

  黑衣人們臉色一變,三人拖住陶悟等人,其餘人皆衝著黎寶璐三人而去。

  黎寶璐一手抓著一人就跑起來,帶著黑衣人在廟裡轉圈,即使他們前後相攻,她也總能帶著人從縫隙裡逃出去,而且她專往玄衣人和鄭奕那裡跑,再跑兩圈,跟在她身後的黑衣人就與玄衣人和鄭奕等人纏在了一起。

  黎寶璐鬆開青年主子,抬起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可嚇死我了。」

  李安無語的看著黎寶璐牢牢攬住顧景雲的手,雖知道親疏有別,但也不用這麼明顯吧?

  顧景雲面沉如水的將弩箭給她,道:「速戰速決!」

  外面可還有一群黑衣人呢。

  此時沒有黑衣人能殺到她跟前,但黎寶璐依然不敢鬆懈,把倆人護在身後便抽空放冷箭。

  廟裡的人團結一心對付黑衣人,又有她在一旁騷擾,很快就把黑衣人全都拿下了,韋英傑本想留一個活口,誰知道被抓的黑衣人全都咬毒自盡。

  韋英傑扯下布巾,見他嘴角帶著黑血,便臉色難看的道:「是死士。」

  只有死士才會如此不惜命。

  黎寶璐掃了眾人一眼,拉了顧景雲向門口走去,大家的目光立時聚過來。

  黎寶璐把顧景雲拉到門邊,讓他靠著牆而站。

  門外還有埋伏的黑衣人,眾人不明白黎寶璐顧景雲為什麼要跑到那裡去,為了避免被射殺,大家都是避開門窗遠遠的站著。

  疑惑剛閃過,黎寶璐身子一閃就衝出了廟,玄衣人眼睛一閃,才上前一步,顧景雲就把手裡的弩抬起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

  玄衣人腳步一頓,而就在這一頓之間,韋英傑和陶悟一上前一步攔住他,局勢一下緊張起來,幾乎同時,廟外傳來箭矢的破空聲,大家紛紛往外看。

  黎寶璐正一手拽著一個人撤回到廟裡了。

  黎寶璐將人放到地上,未受傷的農夫爬起來去摸另一人,顫著聲音叫道:「老三,老三?」

  黎寶璐用手指探了一下他的頸動脈,道:「人還活著,箭沒傷到要害,不過得止血消炎,不然不用等到天亮就沒命了。」

  顧景雲將他們的包袱拿過來,裡面有常備藥。

  黎寶璐一直學醫,但並沒有太多的實踐經驗,除了頭疼腦熱等常見病,她最多給人接骨治跌打損傷,拔箭這樣的大手術她還真沒幹過,因此手有些出汗。

  這和殺人不一樣,這是在救人。

  顧景雲則淡然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別怕,只要牢記祖父手記中寫的就好,一步一步來。」

  農夫連連點頭,滿眼感激的看著倆人道:「姑娘只管治,就算……我三弟也不會怪你的,我們的命本來就是你救的。」

  農夫並不蠢,他看得出來,這廟裡還能惦記他們安危的也只剩這倆人了。

  顧景雲將火堆移過來,跪坐在一邊給黎寶璐打下手,他抬頭看了看圍攏的眾人,面色淡然的指著一邊道:「都讓開,不許圍觀,不然人要是死了,多半是被你們憋死的。」

  玄衣人一惱,揚眉正要與他算之前的賬,黎寶璐就抬頭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

  玄衣人想到黎寶璐那詭異的輕功,一咬牙,轉身離開。

  他們可不是怕這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而是忌憚白一堂。

  雖然白一堂被朝廷流放了,但那種人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大陸?

  他要不想呆在一個地方,誰能攔得住?

  黎寶璐將他的濕衣服全脫了,他受傷後又淋了半日的雨,黎寶璐很是憂慮。

  好在他們入睡前在鍋裡燒了水,此時正好拿來消毒。

  黎寶璐仔細的給他擦洗傷口,然後將止血藥備好,顧景雲則將縫合所用的針及桑皮線放在黎寶璐順手的位置,快速的調好消毒用的鹽水……

  倆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把準備工作做好。

  破廟裡才經過廝殺,實在不是動手術的好地方,但他們並沒有別的選擇。

  黎寶璐將箭折斷,然後用匕首烤火消毒後將箭頭挖出來……

  這是她第一次在人體上做這個手術,以前為了鍛煉醫術,在把野豬射死後她曾用刀挖箭頭,但人與豬是不一樣的。

  黎寶璐緊張得額頭冒汗,顧景雲在一旁時不時的給她擦汗,或是遞東西。

  農夫的運氣很好,箭雖然射中了胸口,卻沒中臟腑這等要害,不然黎寶璐縱然有膽也不敢動手挖箭頭。

  等箭頭一挖出,她便接過顧景雲手中的針線快速的縫合起來,這是她最熟練的技術之一,常在野兔身上試驗。

  縫合術古來有之,最早可追到華佗手記,而到了晉代,更有明確的醫書記載,《五十二病方》,《諸病源候論》,《千金方》等都有詳細的清創縫合術的記載。

  而在黎家留下的醫書中,縫合術更是外科常用到的技術,從開始手術到術後恢復俱有詳細的記載。

  而縫合所用的線也是根據黎家的醫書做出來的。

  桑皮線是用桑樹的根皮,去掉表層黃皮,留那層潔白柔軟的長纖維層經錘制加工而成細線。

  黎寶璐只折騰了五六次就做成了,後來更是熟能生巧,別的不說,縫合用的桑皮線管夠。

  這東西不易折斷,而且藥性平和,有清熱解毒和促進傷口癒合的療效。

  說這麼多,黎寶璐只是想要表示這趟手術非常成功,止血藥一撒下去,不到半刻鐘血就止住了。

  她將新買的裡衣剪成布條,放進鍋裡煮了一遍,擰乾後就將水烤乾這才給他綁上傷口。

  黎寶璐打開藥包撿了一些藥給農夫哥哥,囑咐道:「他現在受不了顛簸,更不能接觸髒東西,所以須得雨停了才能走,最好有人來把他抬走,你家遠嗎,要是不遠我們幫你傳個話,使人來抬他。」

  又道:「只要傷口不發炎就沒有大礙,要是發炎就給他敷這種藥粉,這是清毒消炎的,只是我這兒沒有很多,回頭我給你一張方子。這是發燒時喝的藥,這是止血的藥,要是傷口裂開一定要及時處理,你們不會就去請大夫……」

  黎寶璐將注意事項一一叮囑好,又讓他重複了一遍,來回四五遍,直到他完全記住後黎寶璐才把東西給他。

  此時,外面天已微亮,韋英傑出去轉了一圈,回來道:「人撤了,只是雨還在下。」

  李安看向黎寶璐,起身行禮道:「多謝姑娘及公子的搭救之恩。」

  顧景雲淡淡的道:「雖然你給我們招惹麻煩這事很讓人厭惡,但你們被殺並不是你們的錯,你們犯不著為不是自己的錯誤而道歉。」

  李安:「……」

  李安輕咳一聲,看向黎寶璐,親切的笑問:「還未知姑娘和公子的名姓,安好記下,以後必定相報。」

  黎寶璐閉嘴不語,顧景雲繼續擔當發言人,「萍水相逢,只希望以後不再見面,自然也沒有互通名姓的必要。」

  李安還要說話,顧景雲卻直接扭頭對黎寶璐道:「他們都受傷了,這是想讓你救他們呢,你救還是不救?」

  黎寶璐無奈的看著他。

  顧景雲一歎,道:「是了,醫者父母心,你不可能不救,不過我們也不能白救,把你們身上的藥都交出來。」

  顧景雲的語氣很不好,因為他們的傷藥快用完了,要知道這些藥可是寶璐辛辛苦苦進山挖的,曬乾後熬製而成,費了多少心血?

  結果他一點沒用上,全便宜了別人,顧景雲很不高興。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19 04:32 PM

第66章 人品

  危機一解除,廟裡的氣氛又重新緊張起來。

  威遠鏢局死了四個鏢師,玄衣人也死了兩個,他們本就是死仇,何況威遠鏢局的兩個鏢師還是因玄衣人而亡,因此一聽說外面的黑衣人走了,兩邊就開始怒目而視,大有再戰一場的打算。

  兩個江湖人也受了重傷,他們是被黑衣人所傷,於他們來說,這簡直是無妄之災,所以即使快要暈過去了,倆人也死死的瞪著四個青年。

  就算顧景雲說這事不能怪他們,可卻不能否認人是他們引來的。

  四人中除了李安的傷看不出來,其餘三人都受了重傷。

  彭育已經暈倒在地生死不知,黎寶璐掃了一眼他的傷口,斷定他再不止血只怕活不到半個時辰了。

  至於韋英傑和陶悟,黎寶璐把止血藥給他們,讓他們自己給彼此上藥,她只打理傷重的。

  等把幾個奄奄一息的重傷患打理好,外面的雨也已停了,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一片金光,耀得人眼花。

  幾方勢力也總算是勉強壓住了火氣坐下來談判。

  李安微笑道:「此事是因我而起,我會盡力負責,你們只要留下姓名地址,我回到家後就讓人送錢去。」

  眼睛掃過玄衣人,他又體貼的道:「當然,若是不想留下自己的姓名地址也行,只要留下一個能收到錢的地方便可,安說話算話,若不行諾,便叫安天打雷劈。」

  時下人重諾,輕易不起誓,起誓便會盡力去完成。

  兩個江湖人對視一眼,他們已經打理過傷口了,雖然身上開了幾個口子,但於姓名無礙,要是能得些銀子賠償也好,行走江湖也是要花銷的。

  倆人點頭,表示接受李安的示好。

  李安就看向鄭奕,鄭奕便抱拳道:「李公子將銀子送到廣州威遠鏢局就行,若不然可存入當地萬通錢莊廣州威遠鏢局名下,到時候在下可自取。」

  李安笑著點頭,扭頭看向玄衣人。

  玄衣人見兩方都答應了,他自然只能冷哼一聲表示同意,不過他只留了杭州一家客棧的名字,表示把錢送到那裡就行。

  李安便看向一旁閉目養神的黎寶璐和顧景雲。

  黎寶璐打了一個哈欠,揮手道:「別看我,錢還是免了,只要以後不再相遇就行。」

  顧景雲睜開眼睛看了李安一眼,道:「便算為了謝你們的贈薪之情吧。」

  李安一愣,這才想起昨天晚上他讓韋英傑給他們送了些柴禾的事。

  半捆柴換了四條命,李安覺得自己的命好賤。

  清醒的陶悟和韋英傑也瞪大了眼睛,若不是怕暴露身份,他們一定會忍不住呵斥顧景雲的。

  太孫的命難道只值半捆柴?

  李安微愣過後便是一笑,對兩個半大少年道:「那安就謝過兩位了。」

  顧景雲嚴肅的點頭,扭頭與黎寶璐道:「收拾東西我們走吧。」

  他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惶恐的農夫,抬著下巴倨傲的道:「把你兄弟也抬上車吧,我們先送你們回去。」

  黎寶璐張嘴就要反對,那人的傷不輕,怎麼能坐車?

  「那些黑衣人顯然是要非殺你們不可,只怕他們很快就會返回,把他們留在這裡更危險。」顧景雲解釋道:「抬上車,我們讓紅棗慢點走。」

  顧景雲理也不理剩下的人,轉身便往外走。

  在他看來,這廟裡的人除了這兩個農夫外,其他人都不無辜,也根本不用他多費心思提醒。

  黎寶璐忙提了行李趕上,將車裡的東西規制好,這才和農夫哥哥抬著他弟弟上車。

  顧景雲扯住紅棗的韁繩,一個勁兒的安撫它。

  農夫有些侷促的搓著手道:「公子和姑娘上車坐著,小的在後面跟著跑就行。」

  顧景雲皺眉,直接命令道:「趕緊上車,難道你還指望小爺去伺候你弟弟不成?」

  農夫一愣,立刻爬上車坐好。

  顧景雲這才滿意的坐在車轅上,示意黎寶璐趕車離開。

  屋裡的三個玄衣人相視一眼,最後還是上前擋在他們身前,青著臉問,「白一堂是你們什麼人,他現在何處?」

  顧景抬著下巴倨傲的反問,「你們是何人,有何資格問這個問題?」

  玄衣人咬牙切齒地道:「十二年前白一堂從我主人那裡借走了一樣東西,他何時歸還?若再不還,到時候我主子少不得來請兩位去做做客。」

  黎寶璐眉心一跳,師父說得好聽是劫富濟貧的俠盜,說白了就是個小偷,這是遇上苦主了?

  黎寶璐很有些不好意思,臉都羞紅了,畢竟這事是師父有錯在先。

  顧景雲卻理直氣壯地掃了他們一眼,不屑的道:「原來只是奴才,那就應該讓你們主子來問我才是。」

  又道:「至於去做客,只要你們有本事,我不介意到你主子家一遊。」

  玄衣人臉徹底黑了,誰都知道白一堂是俠盜,他的後人要到家裡一遊,那家裡的東西還能齊全嗎?

  但玄衣人武功雖高,論輕功卻是遠遠比不上黎寶璐的,真逼急了對方,她抓著人一跑,他們怎麼抓得住?

  當年白一堂之所以能被朝廷緝拿歸案,還是因為衙門與他師門的人合作,用藥把人藥倒的,真要真刀真槍的去抓,誰能抓得住?

  玄衣人只能瞪著眼看倆人駕車離開。

  他們這次來的人中死了倆人,三人又不同程度的負傷,根本不可能繼續打劫威遠鏢局,只能暗暗的咬著牙離開,打算休整過後再來。

  反正威遠鏢局此行的目的地是京城,這兒離京城還遠著呢。

  李安也起身道:「我們也走吧。」

  顧景雲說的不錯,那些黑衣人只怕還會回來,現在多半是去組織人手去了,他們得趕緊離開,還得想辦法泯與眾生,最好誰也發現不了他們。

  韋英傑和陶悟聞言立即把彭育抬上自家的馬車,與威遠鏢局的人抱拳過後便快速離開。

  人都走光了,鄭奕自然也不會留下,他將鏢局裡死的人就近埋了,做了記號後便要帶眾人離開。

  但被他們護送的女眷卻不願意走了。

  昨日那個質問他們的小姑娘青著一張臉道:「我們不要你們威遠鏢局護送了,你們把我們送進城,找家鏢局停下,我們要另外托鏢。」

  她身後的一個中年婦人扯了扯她的袖子,低聲道:「小姐,忍一忍吧,若是……」

  小姑娘卻是猛的將袖子扯回來,抬高了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鄭奕道:「我為何要忍?我托鏢局護送是為了保護自身安全,可不是來給人當靶子的。」

  鄭奕臉色難看,卻也知道這事是他們理虧,因為那物鏢太過貴重,他沒敢露出風聲,正好有人來托鏢要去京城,他才想了用人鏢掩護物鏢。

  本來一切順利,但他才出廣東,正要進入江西就被人堵回來來了,一路堵到了福建來。

  「方姑娘放心,我一定給你們找一個信得過的鏢局托送,此次托鏢的花費由威遠鏢局負責,算是給諸位賠罪。」

  小姑娘譏諷的道:「不必了,我雖窮,這點錢還是出得起的,若不是為了省那點錢,我也不至於被人拿來當靶子使,可不敢在這點上省錢了。」

  鄭奕微惱,卻不敢分辨,扭過頭去吩咐人將行李裝上,立即啟程。

  小姑娘爬上馬車坐好,她身邊的奶媽再也忍不住的念叨道:「姑娘何必逞一時之氣?您現在是威風了,我們的性命卻還捏在他們的手裡,他們要是發起狠來滅我們的口,事後說是遇上了山匪,誰能給我們討公道?」

  「縱使丟鏢要賠錢,但姑娘的命卻沒了,他們只損一些銀錢,是誰吃虧些?」

  小姑娘咬牙不語,半響才道:「我就是忍不下這口氣,若不是那些劫鏢的人說破,我還以為這些人是衝著我來的呢……」

  她紅著眼圈道:「我一個姑娘家哪有什麼仇人?算來算去也只有京城的繼母會看我不順眼,這幾日惶惶不可終日,到頭來卻被告知一切都是我多想了,而我不過是一個物事的靶子!人命何其賤,一路跟來的人,不算威遠鏢局的鏢師,那些托鏢的人中死了多少個?九泉之下他們找誰說理去。」

  小姑娘咬牙道:「鄭奕此人心思狠毒,氣量狹小,就是我不吵不罵,他對我也不會有多好感,更不會改變初衷,既如此還不如鬧開來讓他有所顧忌。好在這次在廟裡碰到了不少人,那個會飛的小姑娘心腸軟,人也好,那少年嘴雖毒,為人也不差,介於此,鄭奕就是想滅口也要考慮事情洩露的後果。」

  她可是官眷,真敢殺了他,人不知鬼不覺也就算了,現在卻偏偏叫人看了去。

  廟裡的其他人或許不會多管閒事,那兩個半大少年卻有可能一直關注,她真出事,頭一個被疑的就是鄭奕。

  此時,鄭奕正與下屬商量托鏢的鏢局。

  他家是開鏢局的,卻要找鏢局托鏢,只要想一想鄭奕都覺得丟臉,也不知傳出去後江湖人會怎樣議論威遠鏢局。

  但他現在一點辦法也沒有,玄衣人將話捅破,他根本安撫不了客人,只能將這個暗虧嚥下。

  他歎氣道:「若能讓他們安心,便另外找個鏢局托鏢吧,這事也是我們的不是。」

  「大少爺,這趟鏢我們賺的本來就少,只收了三分之二的鏢銀,那我們多押一個物鏢有何不可,來之前就說好了,這是拼鏢,不少人拼這一個鏢的,行鏢本來就有危險,接受不了危險,一開始她可以不托拼鏢,拿錢出來自己請鏢師單押她一個鏢唄。」

  「就是,如今出事了便怪我們,好沒道理。這次死得最多的是我們兄弟,我們都還沒說呢。」

  「好了,」鄭奕抬手壓下大家的聲音,道:「這事我知道,大家知道便行,如今人心浮動,沒必要吵嚷出來,當務之急是幫他們找到一個可靠的鏢局轉鏢。」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19 04:34 PM

第67章 「偶遇」

  騾車剛進村就引起了村民們的注意,大家紛紛停下手中的活伸長了脖子看過來,這個村子很小,與官道又隔了好長一段距離,少有人路過這裡。

  而且坐在車轅上的少年長得也太俊了,讓村民們一時看呆了。

  一群調皮又好奇的孩子跟在車後又跳又叫,呼啦啦的跟著往村裡走。

  車裡的農夫聽到動靜撩開車簾爬出來,邊呵斥孩子們邊給黎寶璐指路,「姑娘,前面左轉第三家便是我家了。」

  村民們看到坐在車裡的農夫,忙揚聲問道:「藍老二,你怎麼坐著車回來了,你家老三呢?」

  藍老二眼圈一紅,強笑道:「我家老三受傷了,恩公送我們回來的。」

  一語才落,騾車已經轉彎很快到了藍家門口。

  藍家的人早聽到動靜跑出來了,黎寶璐跳下馬車,眼疾手快的把顧景雲也扶了下來退到一邊,所以藍家人一出來看到的就是躺在車裡奄奄一息的藍老三。

  藍家人愣怔過後便是大哭,一個年老的婦人和一個中年婦人手腳麻利的爬到藍老三身邊,想動又不敢碰他的樣子,還是藍老二一再保證藍老三現在脫離了危險她們才冷靜一些。

  得知藍老三不宜移動,藍家人忙輕輕地將人抬下騾車送回房間。

  藍家兩兄弟是打算背著家裡的沙梨進城換些錢花用,這樣的事他們每年都幹兩回,已經駕輕就熟了,從沒出過事。

  誰知道這次半路上會遇到雷暴雨,滯留在了那座破廟裡,更沒料到只是尋常的歇腳過夜都能碰上暗殺,差點丟掉性命。

  看著奄奄一息的藍老三,藍家人只覺得驚天霹靂,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藍家的家境在村裡還算不錯的,但那也僅僅是能吃飽,逢年過節能割兩斤肉,家人無痛無病時他們還能繼續積累財富,或許過個十來年他們就能多買地當上富戶,甚至小地主了。

  可現在藍老三傷重,不管他最後能不能活下來,藍家都會遭受巨大的打擊。

  這種打擊是全面性的,幾乎可以讓他們的生活水平倒退十年。

  因此,他們雖對顧景雲黎寶璐感恩戴德,此時也很難擠出一張笑臉來,只能一個勁兒的把人往家裡引,把家裡最多的沙梨拿出來給他們吃。

  藍老二頗有些臉紅,低聲讓老娘去殺隻雞待客。

  藍老娘猶豫,雞可以留著給老三補身子,家裡的雞有限,現在殺了一隻,以後兒子可就少吃一隻。

  藍老二漲紅了臉道:「娘,這次要不是他們,老三和我都回不來,別說是一隻雞,便是全部的家當都給得。」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去。」藍老娘心疼的去殺雞。

  顧景雲和黎寶璐卻沒打算多停留,他們送藍家兄弟回來已經耽誤了半天功夫了,他們可不想在此費更多的時間。

  因此黎寶璐只喝了一碗水就想告辭。

  顧景雲自然也不想多留,只是在出門前問起藍老二那座廟通往各個方向的路。

  藍老二見攔不住人,為了報恩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俺們這裡偏僻,只有兩條官道,一條通南北,往南去是進廣東境內,據說一路通到了廣州府呢,往北則是通往京城,不過這條路沿路要變換方向,連通路上的大縣城,彎了不少,因此要去京城和北地的人都不愛走這條道。倒是到浙江,江蘇和河北山東做生意的人最愛走這條路。一條通東西,東路就不用說了,就是通向福州的,西路據說要通到湖南去呢,可長著咧。」

  一般的農夫只怕連縣城的城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但藍老二因為常跑縣城,又愛聽過路的商人說話吹牛,因此懂得多些。

  「那要是要去京城,走哪條路更便捷?」

  「那您得先往西走,到了南昌府再往北走就快了,我聽過路的商人們說那條路因為每年都要往京城運送糧草,因此路面寬闊平坦,路也不彎,從那兒到京城最快,直比這邊要少一小半的時間呢。」

  顧景雲若有所思的點頭,「我們今兒走的那條官道來往的商人很多?」

  藍老二點頭,「碰到繁忙時,路上的茶肆能坐滿人。」

  「怎麼了?」黎寶璐扭頭問他。

  顧景雲揮揮手,與藍老二道:「我們還要趕時間,便不多留了。」拉了黎寶璐告辭離開。

  藍老二滿臉焦急的挽留,「好歹在此用過午飯才走。」

  顧景雲搖頭道謝,一來他更喜歡吃自己和黎寶璐做的,二來他們要趕時間,不可能在此多做停留。

  倆人很快的上車離開,藍老娘鬆了一口氣,把手裡抓的雞放開,幸虧她動作慢了一點,不然這隻雞就白死了。

  「我們急著趕路嗎?」黎寶璐滿頭霧水,他們一路都優哉游哉的走,昨天是因為碰上雷暴雨才死命的趕路去找歇腳的地方的。

  「我們要去追韋英傑等人。」顧景雲嚴肅的道。

  「為什麼?你之前不是還一個勁兒的拒絕與他們相交嗎?」

  「當然,我要是不拒絕,而是上趕著,那情況就不一樣了,」顧景雲道:「我們現在是要去偶遇他們。」

  「他們身份很高,對於我們給舅舅平反很有用處?」

  顧景雲嚴肅的點頭,「若是我所料不差,那就是大有用處,或者說,舅舅能不能平反,一半要看他的。」

  黎寶璐精神一振,興致勃勃的問,「他們的主子,就那個叫李安的是什麼身份?」

  黎寶璐嘀咕道:「這名字可真夠普通的。」

  顧景雲就瞥了她一眼無語道:「這名字一定也不普通好嗎,當朝太孫便叫這個名字。」

  黎寶璐身子一僵,瞪大了眼道:「你怎麼知道?不對,難道叫李安就是太孫嗎?」

  顧景雲沒回答她第一個問題,舅舅曾是太子之師,他當然知道他們的名字,「叫李安的自然不全是太孫,但能叫李安,還一嘴的燕京口音,身邊帶著三個氣度武功都不錯的護衛的人卻少,何況,」顧景雲眼裡閃過寒芒,道:「他身邊那個彭育,我聽到陶悟叫他自清。文華閣大學士彭丹的長子彭自清,為太孫伴讀。說起來他的字還出自太子之手呢,可見彭家之勢。」

  顧景雲一直跟著秦信芳處理外面匯聚到瓊州的消息,他們乃太子一系,自然要對本系的官員瞭解一個大概,免得以後誤傷。

  黎寶璐直覺顧景雲不喜歡彭育,問道:「舅舅跟彭家有仇?」

  「沒有,不過是政見不和罷了,」顧景雲譏諷的道:「不過有些關係你卻要知道,彭丹出自外祖門下,是舅舅的同門師兄,舅舅獲罪後他便被太子一系推進內閣取代了舅舅的位置。」

  黎寶璐心裡「砰砰」的亂跳,緊張的嚥了一下口水。

  顧景雲垂下眼眸握住她的手道:「雖然舅舅總說太子不會忘了他,但人走茶涼,舅舅流放了十四年,再多的感情都會隨著時間慢慢消逝,何況太子身邊還有那麼多等著出頭的人。」

  「所以我們不能只把希望寄托在太子對舅舅的感情上,皇帝快六十了,太子也已四十出頭,他的身體還一直不好,這個天下若不落在皇帝兒子的手裡,那便是直接由孫輩繼承,」顧景雲衝她一笑,「以你的話來說便是我們得想辦法刷太孫的好感。」

  不過卑躬屈膝的事他不屑做,也不會做,既然不願意委屈了自己,那便拿出足夠的籌碼和本事,讓對方放下身段。不求平等而交,但求有尊嚴。

  為了將來,顧景雲樂意去算計這一切。

  他道:「那些要殺李安的黑衣人必定不肯就此罷休,以後他們遇到的危險只會越來越多,越接近京城,這種攻擊就越猛。他們與我們一樣從南而來,卻不去南昌北上,更沒有求助衙門駐兵,而是偷偷的自己北上,可見他們此行的危險。」

  「南昌的那條官道對他們來說不安全,而走小道不僅路途難走,安全上更得不到保證,而這裡官道商貿發達,便於偽裝躲避,他們一定會繼續走這條路,他們的傷員比我們更多,就算比我們早走半天,我們也能很快趕上,你加快些腳步走到他們面前,然後再放慢步伐,讓他們來追我們……」

  這簡直就是安排好的「偶遇」嘛,黎寶璐在心裡為李安他們唸了一聲佛,但為了平反大計,黎寶璐拍了一下紅棗屁股,叫道:「快走,駕!」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19 04:37 PM

第68章 信心

  因為大楚支持海貿,因此東南沿海一帶的海貿發達,絲綢,瓷器及茶葉等從大楚各地匯聚到廣州,福州,寧波等地,交易給那裡的洋人或海貿商人,再從他們手裡購入香料,寶石,象牙等舶來品,從水陸向西,北等內陸地區銷售。

  而他們這條官道便是南北陸路上一條重要的貿易線,因為官道通各大城市,而且全都不進海,不管是在這裡收購綢緞,瓷器和茶葉,還是把香料寶石售往這裡都有得賺。

  所以在路上展眼一望總能看到官道上趕路的商隊或挑著擔子的貨郎。

  黎寶璐才把騾車趕上官道就看到前面一個貨郎正肩挑著一副擔子,邊走邊用帶著口音的官話喊,「豆腐花,有甜有鹹的豆腐花——」

  遠遠的,前面立即唱起一聲應和道:「涼面嘍,清清爽爽,好吃過癮的涼面嘍——」

  黎寶璐的口水差點就流下來了,她忙扭頭去看坐在一旁的顧景雲。

  顧景雲立即將看著貨郎擔子的目光收回,扭過頭去看一旁的風景,但耳朵根卻不由發紅。

  黎寶璐心中好笑,直接道:「天氣炎熱,我們買些豆腐花和涼面吃吧。」

  顧景雲從鼻子裡應了一聲「嗯」。

  黎寶璐便趕了車上前,對貨郎道:「要兩碗甜豆花,」黎寶璐將他們隨身帶的竹筒給他,道:「倒在這裡面。」

  小販開心的接過,動作快速的給他們倒好豆花,還慇勤的指著前面道:「你們若不想野宿,那可得快些走,往前有一家茶肆,可在那裡歇息片刻,躲過最毒的太陽,再沿著官道走上四十里便能看到一家客棧了,再往下二十里才進城呢,你們今晚一定趕不上。」

  黎寶璐給了他錢,真誠的謝道:「多謝大叔指點。」

  黎寶璐接了竹筒,將一個塞進顧景雲的懷裡,打了紅棗往前去找賣涼面的貨郎。

  涼面是提前做好的,只許放料一拌就行,上面還撒了一些肉末。

  當然,價格也不低,一碗十二文,比一般賣的六文錢貴了一倍,但官道上不會有人抱怨貴。

  在此趕路的人都不缺那個錢,最要緊的是這一路趕路嘴裡實在淡出鳥了。

  黎寶璐顧景雲他們準備還算充分,有鍋有米有調料,黎寶璐還時不時的獵隻兔子野雞之類的,遇到村莊城鎮還會買些蔬菜儲備,但就是這樣,他們在趕路時也不可能吃得很精細,所以嘴饞得不行。

  兩個準備充分的小孩尚且如此,更別說那些只帶了乾糧上路的商人了。

  凡是碰上挑著擔子的貨郎都會買買買,有的甚至乾脆包圓,讓隨行的夥計也打一下牙祭。

  顧景雲看了半路便道:「只這條官道就不知道養活了多少百姓,商貿一事雖賤卻於民於國有利。」

  黎寶璐驚詫的看向顧景雲,好一會兒才毫不掩飾的誇他道:「你真厲害,竟然能看明白這個道理。」

  這才是真正的見微知著呀!

  顧景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明擺的事,你便是想誇我也找個好些的理由,別拿這種大家都明白的事誇我,我會臉紅,羞的!」

  「你以為天下人都與你一樣?」黎寶璐認真的道:「商貿利於國民,就是這樣簡單的事,朝中也有許多大臣不明白的。」

  商人及其後代不能參加科舉,由此可見這個時代對商人的輕視。

  顧景雲認真想了想道:「少部分人或許是真不明白,但大部分人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商貿一事不必打壓,但也不必特意推行,順其自然便好,除非有一日天下人口劇增,土地安排不下百姓,或是糧食畝產增多,一人可以養活多人時方可鼓勵經商。」

  「不然,此時鼓勵經商,短期內可看到財富增加,國庫充盈,但時日一久,糧食產出一低,到時候物價必定飛漲,不僅苦了平民百姓,連國家都有可能動盪不安。」

  黎寶璐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道:「都是人腦,為何你卻這麼聰明?」

  這些道理顧景雲說了她便能聽明白,那是因為她有前世的記憶,她的前世是站在歷史的巨人身上往回看的。

  但就是這樣,這些道理她也從未主動想過,顧景雲不提,她才不會想這些事呢。

  她剛才想的是一會到了茶肆她得問問小二有沒有冰,拿著冰凍一下豆花,那吃著才爽呢……

  果然,這就是天才和庸才的區別。

  天才顧景雲一臉嫌棄的從腦袋上拽下她的手,捧了涼面進車,道:「你是人腦嗎,我一直以為是猴子腦。」

  天才什麼都好,就是嘴巴太毒。

  黎寶璐決定不理他。

  駕著騾車,吹著徐風,黎寶璐一直不安定的心慢慢地安定了下來。

  她從來都知道顧景雲聰明,表現在書看一遍他就能記住,看兩遍他就能完全明白意思,看三遍他就會由一想到二,再看時他就有無限的問題提出,然後自己想辦法尋找答案。

  和秦舅舅學下棋,在她終於弄明白規則開始磕磕碰碰的從最簡單的棋譜下起時,他已經會在棋盤上運用心算,開始佈局謀略了。

  和秦舅母學琴,她剛會彈宮商角徵羽,顧景雲已經能彈成曲子了,要不是她有前一世的記憶讓她足夠自律,足夠聰明的追趕著他,只怕她現在連他的背影都看不見了。

  就連廚藝,黎寶璐都不如顧景雲。

  除了醫術和武功,在顧景雲面前她實在沒什麼拿得出手的。

  但就是這樣,面對他單槍匹馬的出瓊州為秦舅舅平反,黎寶璐依然只帶了三分的信心。

  因為他再聰明,他的年紀和閱歷卻擺在那裡,有的人學習厲害,在別的方面卻不怎麼樣。

  但昨天和今天的事讓黎寶璐信心倍增,覺得以他的能力為秦舅舅平反也沒什麼。

  他臨危不懼,昨晚上那刀劍咻咻的從他們身邊劃過,她還帶著他近距離捅過人,當時他不喊不叫不慌張,把所有的信任都給她,可見他不僅膽子夠大,也很有團隊精神。

  他還有急智,昨天晚上要不是他激得那些玄衣人出手,只怕他們還有一場惡戰,而且未必能鬥得過那些黑衣人。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能猜出李安的身份,當然,現在李安的身份還未確認,但黎寶璐就是下意識的相信他。

  不僅能猜出,還能瞬間計劃好對他們的態度,一步一步的引他們上鉤,再加上今天他長遠獨到的目光,黎寶璐覺得給秦舅舅平反,繼而登上人生巔峰這樣的事是有很大幾率的。

  黎寶璐心中美滋滋的,輕鬆的駕著馬車趕到了茶肆。

  紅棗卻快要累死了,一到茶肆立即撂挑子不幹,再不肯往前挪一步。

  黎寶璐沒辦法,總不能讓它堵在路中間,只能利誘道:「你趕緊往旁邊挪挪,我帶你去喝水。」

  紅棗漫不經心的看了她一眼,繼續低頭喘氣,它太累了,不要動彈。

  顧景雲見黎寶璐在太陽底下滿頭大汗的跟一頭騾子談判,不由臉色一沉,頗為不善的盯著騾子道:「既然不中用那就宰了賣肉,我們重新買匹馬好了。買騾子是為了方便趕路,不是讓你去曬太陽充孫子的。」

  大熱的天,紅棗生生的打了一個寒顫,它從鼻子裡噴了兩口氣出來,腳在地上跺了跺,不情不願的拉著車挪到了一邊。

  顧景雲就冷哼了一聲,對黎寶璐道:「下了車就先來喝些茶水,一會兒再拉它去喝水。」

  黎寶璐覺得承諾了紅棗不好不履行,正要勸說顧景雲,圍觀了全程的夥計立刻顛顛的跑上來,笑瞇瞇的道:「兩位客觀,我們茶肆也有給牲口提供的水和糧草,您看要不要來一些?這大熱的天,把牲口拉到河邊距離也不短,來回可要出不少汗,遭罪著呢……」

  顧景雲倨傲的「嗯」了一聲,道:「那便給它來一份吧。」

  黎寶璐忙打斷他的話問,「要多少錢,這糧草也有好壞之分,水也有多寡的區別吧,分別造價幾何?」

  夥計微微有些失望,他還以為能直接給這頭騾子提供最好的服務呢。

  夥計報上了價格,黎寶璐便定了個中等的套餐,看過他們提供的水和糧草過後才跟著顧景雲進茶肆。

  顧景雲氣嘟嘟的坐在凳子上瞪了黎寶璐一眼,道:「那是牲口,你對它比對自己還好些。」

  黎寶璐無奈道:「你也說了那是牲口,難道你還要跟紅棗計較這些?好了,趕緊點了茶水吧,再看看他們這兒的飯菜好不好,我們好好吃一頓,再打包些點心路上吃。。」

  在此躲避毒太陽的人不少,有商隊,也有過路的農夫和貨郎。

  商隊的人大多在茶肆裡坐,點了飯菜和茶水,而農夫和貨郎們都是直接交兩文錢拿一個碗,自己去茶肆門口那裡倒茶,拿了碗就出去蹲在樹蔭底下喝,喝完了再去倒。

  兩文錢可以無限供應茶水,只是沒有桌椅,得自己蹲在樹蔭底下。

  但茶肆的生意依然不錯。

  黎寶璐和顧景雲坐在茶肆裡直接呆到申時,顧景雲拿了一本書在看,這是他在廣州買的雜書,乃一遊子的見聞錄,文筆雖不怎麼樣,裡面記錄的事卻很是新奇,還有山川地理的介紹。

  黎寶璐直接趴在桌子上睡得香,要不是顧景雲搖了一下她,她還能繼續睡下去。

  顧景雲掃了正在套車要走的商隊一眼,道:「那貨郎說過進城前只有一家客棧。」

  黎寶璐迷迷糊糊的點頭。

  顧景雲見她還沒清醒,就彈了一下她腦門,道:「所以你是打算我們晚上繼續露宿嗎?我要住客棧,還要洗澡睡床,你看前面的三家商隊,你覺得我們在後面走還能住進客棧嗎?」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23 03:00 PM

第69章 再遇

  黎寶璐瞬間清醒,拉了顧景雲上車趕路。

  他們只有一輛車,那些商隊卻要顧前顧尾,難免慢些,因此黎寶璐他們很快就趕超所有商隊,遠遠把他們甩在了後面。

  而且紅棗吃飽喝足也休息過了,此時還是很聽話的。

  聽話的紅棗速度槓槓的,讓他們趕在日落之前到了那家客棧,拿到了僅剩三間上房的兩間。

  黎寶璐扛著行李上樓,見小二走了,她才憋不住的問道:「怎麼定了兩間上房?」

  為了顧景雲的安全,他們可一直睡一屋。

  顧景雲從行李裡挑出裝了她衣服的包袱塞她懷裡,道:「先拿過去佔位置,一會兒再搬回來。」

  見她茫然,他便似笑非笑的道:「我可不想我們明明定了房間卻要去下房睡,更不想因此得罪不想得罪的人。」

  黎寶璐若有所思的把包袱拎到了隔壁房間,還將衣服拿出來疊好放在床頭。

  這家客棧就辦在官道邊,往前不遠處就是驛站,但那是官員,官眷或出公務的胥吏才能住的地方。

  與驛站的冷清相比,這個客棧實在是太熱鬧了,趕路的旅人,過路的商人,凡是要進城的大多要留宿於此,沒辦法。

  這條官道沿途少有村莊,上一個城鎮離這裡又遠,想要趕到下一個城鎮時間又不夠,所以大多會選擇在此住宿一晚,少部分人會繼續趕路到城門口歇著,等第二天城門一開就進城。

  這讓客棧裡人滿為患,幾乎是黎寶璐收拾房間的功夫,客棧裡唯一的上房也訂出去了,不僅上房,連中房都沒了,後面再來的人只能選擇住大通鋪。

  大通鋪裡沿牆砌了兩張大炕,正相對,一張就九個舖位,一間房便能睡十八個人。

  不管男人還是女人,住進了都得忍著。

  黎寶璐到一樓後院晃蕩過,瞄了一眼大通鋪的情況,咋舌不已。這樣的住宿條件別說那樣的天之驕子了,就是她也住不了呀,寧願出去野宿。

  她壓低了聲音問顧景雲,「你確定他們會來?」

  顧景雲道:「不確定,但有備無患。」

  倆人下樓用晚飯時,大堂裡坐滿了人,顧景雲微微蹙眉,很想轉身就上樓。

  他不喜歡人多,尤其是這樣魚龍混雜,喧嘩吵鬧的場面,站在一邊他都覺得耳膜震動,似乎會被人喊破似的。

  但要是上了樓,他們就不能知道等的人是否會來了。

  顧景雲眼睛掃了一圈,沒看見空桌子,不由抿嘴,整張臉都嚴肅的板起來,迎過來的夥計只覺得心肝一顫,不由自主的帶了三分討好的笑道:「公子和姑娘是要用飯嗎?」

  顧景雲沉默的點頭。

  夥計就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道:「大堂裡已經沒了位置,公子要是不嫌棄,我在二樓沿欄處給您單設一張桌子?」

  顧景雲挑眉,問道:「二樓還能設飯桌?」

  一樓前廳是大堂,吃飯及招客用的,後院則是大通鋪,二樓及三樓則全是住宿區,他可沒發現有什麼地方可擺桌子。

  夥計就討好的笑道:「可以設上兩三桌。」

  那兩三桌就擺在樓梯不遠處。

  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空間,客房都是相對的,但上樓梯的那部分不可能設客房,因此二樓及三樓樓梯處便空了些位置。

  店家聰明得很,知道有些人講究,不願意坐大堂,在他們有需求時就在二樓三樓單設桌子,不僅能多賺錢,大堂裡還能省出幾張桌子來,緩解壓力。

  連黎寶璐都忍不住讚歎,「你家東家好會做生意吶。」

  夥計不好意思的一笑,「都是小本生意。」

  東家,也就是掌櫃的是他堂叔,在這客棧裡幹活的,從廚子到跑堂夥計全是自家人。

  顧景雲抬頭看了一眼二樓的位置,往下一看能將大堂的情景全收眼底,而且上面空間要比大堂要好得多,也沒那麼嘈雜。

  他滿意的點頭,道:「那便設一張吧。」

  兩小孩昨天晚上擔驚受怕,早上就沒吃什麼東西,中午補充的也差不多消化完了,聽夥計報菜名感覺還不錯,顧景雲便點了四個菜。

  飯菜才端上來他就看到了相扶進門的四人,顧景雲得意的沖黎寶璐一揚眉。

  黎寶璐扭頭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大堂裡的四人,抽了抽嘴角,不得不承認他們的偽裝技術真的很差,四個全在臉上抹了黑灰,哪怕是沾上些鬍子都行納,不行你們總得把衣服換了吧。

  卻不知樓下的四人心裡也很憋屈。

  他們不是不懂偽裝的好處,但他們沒有可以偽裝的東西呀,就連行李都在路上丟了,除了隨身帶的碎銀和銀票,他們現在就是光棍四條。

  他們想要買東西來著,但這一路上並沒有碰到小鎮,且連大一些的村莊都沒有。

  韋英傑倒是拿了錢想跟過路的商人買些衣服之類的,然而商人們都戒備得很,這四人不僅人高馬大,還隨身帶著刀劍,身上隱隱帶著血腥味,商人們又不蠢,即便不躲著他們也不會上趕著幫他們的,凡他們有所求全都婉拒了。

  買衣服?

  他們就帶了一套換洗的衣服,賣給你們我就沒得穿了,夥計的?

  那群只能靠兩條腿走路的苦力別說換洗的衣服,連件多餘的裡褲都沒有。

  所以四人只能拿灰把臉上抹一抹,雖然知道效果不大,但聊勝於無吧。

  好歹他們沒有之前那麼白了不是?

  四人雖然有馬車,但全都帶傷,特別是彭育,一條命去了大半,今天只醒過來一次,喝了水繼續暈,現在正燒得人事不知,因此趕路的行程一慢再慢,竟然還趕不上去送人的黎寶璐等人。

  四人中,李安便不說了,就是韋英傑三個都是天之驕子出身,何曾吃過這些苦?

  大毒日底下苦哈哈的趕路,連口吃的都沒有,直接把四人都曬病了,本以為今天晚上也要在林子裡露宿,還要戒備隨時的追殺偷襲,眾人都覺得眼前一暗,還是碰到一個挑擔的貨郎,聽了他的指點才知道往前不遠就有家客棧。

  當看到前面黑夜中閃著燈光,隱隱傳來喧嘩人聲的客棧時,四人差點感動的哭出來。

  等好容易爬進了客棧,掌櫃的卻說「沒房間了!」。

  李安等人臉色難看,還是韋英傑扯出一抹笑來對掌櫃的道:「掌櫃的,您也看到了,我這兄弟中暑了,他需要個好房間休息一下,不如這樣,您幫忙從中說和一下,讓人讓出一間房來,您放心,多少錢我都補償。」

  說著,韋英傑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來塞掌櫃手裡。

  掌櫃的眉眼劇跳,看著手中的銀子半響回不過神來。

  在二樓邊吃邊看的黎寶璐都忍不住低聲道:「好有錢!」

  那錠銀子可是十兩,十兩!

  掌櫃的心動了,他在心裡把上房的客人過了一圈,最後道:「倒是有一對兄妹可能會讓你們。」

  其他上房都是一間房住了兩三人,只有顧景雲和黎寶璐是一人佔了一間,因此他道:「他們也是今兒傍晚才住進來的,兄妹倆一人一間上房,你們要是想住一間,那我去與他們說說,說不定能給你們讓出一間來。」

  「不過也不一定,那位少年氣度不凡,看著不像缺錢的,因此……」

  「掌櫃的放心,便是不成,我們也感激您,」韋英傑立即道:「若是成了,我這兒還有重謝。」

  掌櫃的點頭,目光卻有些懷疑的掃了四人一眼,出手這樣闊綽,實在不像是商人。

  住在他這裡的客商,不管生意做得多大都精打細算得很,想要從他們手裡多掏一文錢,那是連窗戶都沒有的事。

  韋英傑看到掌櫃懷疑的眼神,心中苦笑,他自然知道此舉扎眼得很,但他完全沒辦法。

  誰知道這家客棧房源如此緊張,看看大堂著人滿為患的,總不能真去睡大通鋪吧,不說主子的身份,便是他們身上的傷也是要處理的。

  彭育還燒著,需要環境修養。

  掌櫃的上樓去找顧景雲黎寶璐,韋英傑想了想,對陶悟使了一個眼色便跟上,他想,反正已經露財了,今天晚上便是用錢砸也要砸出一間上房來。

  韋英傑正在心裡想著對策,一抬頭就看到了掌櫃的滿臉堆笑的站在一張桌子前對兩個半大的孩子不停的作揖。

  看清兩個孩子的韋英傑:「……」

  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啊,要不是人家比他們提前來到,韋英傑幾乎要以為這倆人在跟蹤他們了。

  顧景雲正滿臉不耐煩的拒絕掌櫃的提議,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韋英傑,他似有些疑惑的歪頭看了看他,半響才確認似的撇撇嘴,低頭繼續吃菜。

  韋英傑心中苦笑,知道他們又被嫌棄了。

  然而倆孩子對他們有救命之恩,何況他們此時還有求於人。

  韋英傑上前對倆人作揖行禮,道:「顧公子,黎姑娘別來無恙,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黎寶璐臉上笑瞇瞇的,態度良好的對他們點頭道:「你們也要住在這個客棧呀,吃晚飯了嗎?」

  韋英傑正要借此倒苦水搏同情,就見顧景雲扭頭瞪著黎寶璐,恨鐵不成鋼的道:「你怎麼這麼笨,不知道他就是想佔我們上房的人嗎?」

  黎寶璐抽了抽嘴角,覺得顧景雲說她笨時絕對不是做戲,而是真的如此認為!

  說好的只是演戲呢。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23 03:02 PM

第70章 打探與洩露

  韋英傑滿臉尷尬,但心裡一點也不為怵,換做是他,受他們牽累,說好了永不再相見後再見面他的脾氣也好不到哪裡去。

  而且顧景雲說的沒錯,他還真是來佔他們上房的。

  從昨晚上的事來看,顧景雲雖毒舌,心地卻善良,而他的小妻子更是心軟,所以韋英傑便滿臉為難的看著倆人,眼光時不時的瞟向大堂,低聲哀求道:「顧公子,黎姑娘,你們也知道我們的夥伴病得有些重,如今只有大通鋪有位置,但那地方根本不適合養傷,還請您二位通融一二,讓一間上房來給我們好不好?」

  善良的黎寶璐果然面露不忍,顧景雲抿了抿嘴,臉上雖帶著不悅的神色,但也沒一口拒絕。

  韋英傑看到他掃了大堂一眼,便不耐煩的抿嘴道:「便讓給你們吧,正好,房費我只付了一半,剩下的你們自個付吧。」

  「那是自然,房費怎敢再讓顧公子破費?」韋英傑心中暗笑,果然,少年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表示,「顧公子和黎姑娘在客棧裡的花銷也該算到我這兒才是。」

  他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慇勤的對掌櫃道:「再上兩道貴店的招牌菜,顧公子,若是吃得好再點。」

  顧景雲輕哼一聲,雖沒應下,但也沒拒絕他獻慇勤。

  韋英傑就鬆了一口氣,他們不怕還情,就怕對方不接受,日積月累下恩情愈重,到時候主子的身份暴露,只怕所求不薄。

  韋英傑退下,與掌櫃的辦好入住手續,忙扶著彭育上樓。

  李安和陶悟都領悟過顧景雲的毒舌,也知道這人不喜與人講虛禮,因此上樓梯時只沖對方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上樓。

  陶悟見床上擺著小姑娘的衣服,臉一紅,看向韋英傑小聲道:「你送過去?」

  韋英傑衝他翻了個白眼,道:「憑什麼為難的事都是我去做?」

  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敲門聲,韋英傑忙過去開門,看見門口站著的黎寶璐便大鬆一口氣,忙把人迎進來。

  黎寶璐一笑,乖巧的道:「我是來收拾行李的。」

  李安見只她一人前來,便柔聲問道:「顧公子呢?」

  「他不耐煩聽外面吵鬧的聲音,所以在屋裡呢。」其實顧景雲是特意躲起來給他們機會打探的。

  昨晚上局勢混亂,小小的破廟裡分了六派,各有各的秘密,因此誰也不敢主動開口打破平衡,打探各自的來歷秘密。

  其中那對農夫的情況最簡單,不過是要進城賣沙梨的農夫。

  但其他人卻都罩在了霧裡,李安他們且不說了,威遠鏢局私下接的物鏢是什麼,竟然引得人前來劫鏢?那些劫鏢的玄衣人似乎上面還有指使人,那人又是誰?那了兩個在破廟裡歇腳的江湖人也並沒有通報姓名,誰知道他們是誰,是否有別的目的。

  還有便是顧景雲和黎寶璐這對少年夫妻,顧景雲的氣度姿容擺在那裡,若不是身後沒有奴僕,又只有一個小妻子跟隨,李安等人幾乎以為他是哪個世家出來的公子了。

  但倆人明明都還是半大孩子,且早早成親,而且黎寶璐還學了一身的功夫,心雖軟,對黑衣人下手時卻毫不手軟,說捅人就捅人,都不帶二話的。

  而且還會醫術,聽那些江湖人士的意思,她還與一個叫白一堂的江湖人物有很大的牽扯。

  所以,這倆人到底是什麼人?

  對著聰明且毒舌的顧景雲,不管是李安,還是韋英傑都不敢問出口,但對明顯武力值爆表且似乎智商有些不足的黎寶璐,倆人一點壓力也沒有。

  李安悄悄的對韋英傑使了一個眼色,便坐在桌邊捂著胸口養傷。

  陶悟是武夫,能動手絕不說話,此時就扶著彭育坐在一邊緊閉著嘴巴。

  彭育一直半昏半醒,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因此也只能閉嘴。

  韋英傑只能捏著鼻子站在黎寶璐身邊看她動作迅速的收拾床上的衣服,他笑瞇瞇的問,「黎姑娘,你和顧公子不是成親了嗎,怎麼還分房睡?」

  嗯,這個話題起得好,可以由此延伸出許多問題。

  黎寶璐羞澀的一笑,「我們只是成親了,因年紀還小,所以要分開住。」

  也就是說只是拜堂成親,不能圓房。

  韋英傑表示明白,民間很多人都那麼幹,但他不理解呀,所以好奇的問道:「那再過幾年成親便是,何必這麼急?」

  「他要出來考試,家裡又沒有可靠的僕人,只能我隨身照顧他,但男女有別,出行不便,反正我們兩個的婚約是從小定下的,便是提前成親也沒什麼不好。」

  韋英傑眼睛一亮,問道:「不知顧公子要參加什麼考試,可有我們幫得上忙的?」

  李安也豎起了耳朵。

  「考試已經過了,下次再考得到明年呢,不過你們也幫不上忙。」

  韋英傑心中有了猜測,笑瞇瞇的道:「黎姑娘不說怎麼知道我們幫不上忙?」

  「他明年要參加鄉試,難道你們竟連朝廷取材考試都能幫忙嗎?」黎寶璐一點也不客氣的道。

  韋英傑呵呵一笑,「這個自然是幫不上,卻可以幫顧公子處理一些考試外的事,比如定個客棧,找些書籍或書院的考題什麼的。」

  見黎寶璐似乎有些意動,韋英傑再接再厲道:「我家公子也是讀書人,而且認識不少名師,說不定還能為顧公子引見一二。」

  真沒想到顧景雲還是讀書人,還是一個已是秀才的讀書人。

  韋英傑心中火熱起來,這樣一來,顧景雲就與他們有利益糾葛了,他們可以許對方以前程,只要這小兩口幫他們到京城……

  黎寶璐那身輕功,即便不能阻擋黑衣人,她帶著人逃命卻絕不會有人能追上。

  韋英傑看著黎寶璐的眼睛火熱火熱的,李安顯然也想到了這點,扭頭看向黎寶璐。

  誰知道以為會高興的跳起來的黎寶璐卻在思索了一會兒搖頭,「還是算了,那些大儒雲哥哥自會去拜訪,你們還要逃命呢,哪裡好麻煩你們。」

  韋英傑剛想表示不麻煩,黎寶璐就繼續道:「而且,你們引見了他未必就會去見。」

  韋英傑一呆,問道:「這是為什麼,要知道大儒乃良師,多少人想求見卻不得其門呢。」

  「所以這樣的人才不值得雲哥哥去拜訪呀,」黎寶璐道:「他常說,學無止境,這世上那麼多的學科知識,而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學全,更何況還有那麼多未知的知識等著人去探討!三人中,必有能為我師之人,所以那些人只因為寫了些好文章,教了些擅長考試的舉子便自詡大儒,不見人,不探討更深一步的知識,那與他們交談又能有多少進益?」

  「有那時間費盡心機的去拜訪一個不一定見他的大儒,還不如多看些書,多與其他人探討學習,其所得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韋英傑和陶悟目瞪口呆。

  李安若有所思。

  昏昏沉沉的彭育皺起了眉頭,頗有些不悅的看向黎寶璐,「依你那麼說,大儒竟比不上普通人了?」他冷哼一聲道:「大儒之所以為大儒,那是因為他們學識淵博,可堪為良師,與良師的一席話,勝過讀十年書。顧公子如此貶低大儒,莫非與大儒們有仇?」

  黎寶璐心中不悅,看向彭育問道:「那人人都與大儒說兩席話,那豈不是都讀了二十年的書?」

  她譏諷道:「那朝廷為何還費心費力的辦縣學,府學,國學?直接把有名的大儒派下來,輪著與天下人說話,每人說上兩席,那每人都讀了二十年的書了。」

  黎寶璐還誇張的「啊」了一聲,讚道:「到時候我大楚就成了全天下最有文化的國度,平均每人都讀書二十年往上呢,彭公子大才!」

  栽大帽子誰不會栽?

  敢給她家景雲扣黑鍋,活得不耐煩了?

  韋英傑沒想到黎寶璐嘴巴也這麼厲害,見彭育臉色漲得通紅,輕咳一聲道:「自清的意思是大儒們畢竟讀書多,在某些問題上見解獨到,與大儒來往自然獲益良多,而我們正好認識一位大儒,若顧公子要科舉,還是應該拜訪一下,若是能拜他為師那就更好了。」

  黎寶璐搖頭,「我們都有師父,不可能再拜師,至於拜訪之事,順其自然吧,我們要去杭州,又不去京城,要是為了一個大儒就趕去京城也太浪費時間了。我們明年還要參加鄉試呢。」

  幾人咋舌,這口氣夠狂的,不說一般人,便是太孫,當年為了能給太孫找老師,太子殿下可以三顧茅廬的去請顧大儒,但就是這樣顧大儒也沒答應做太孫的老師,而是太孫有問題了可以去請教他,但這樣的機會也就太孫有。

  為了見大儒一面,即便是踏遍千山萬水也在所不辭,何況還能單獨與大儒面見交談。

  李安驚過後便是低頭好笑,說這話的若是個青年或中年人,必定會讓他們厭惡。

  但黎寶璐還是個半大孩子,顧景雲也是個少年,還是個顏值不錯的少年。

  他們幾個都知道他嘴硬心軟,也稍稍摸透了他驕傲的性格,這樣一來便不讓人討厭了。

  李安笑問:「顧公子就這麼有信心?」

  「你是說鄉試?」黎寶璐挺起胸膛道:「若是考試公正,他取中前五名並不難。」

  李安挑眉,眼中劃過亮光,笑道:「若有時間能與顧公子手談一局就好了。」

  黎寶璐搖頭,「還是算了,我們要去杭州,與你們不同路,而且你們正被人追殺呢,萬一再被人追上怎麼辦?」

  韋英傑抽了抽嘴角,所以才想請你們一路同行,好保護他家主子呀。

  你們就是趨利避害好歹也遮掩一下,找找借口吧,這樣光明正大的說出口真的好嗎?

  話雖如此,但不管是李安,還是韋英傑與陶悟對此都很愉悅,他們現在不怕直來直往的人,就怕心裡藏了彎彎繞繞的,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啊。

  倒是彭育心中很不悅,覺得這個小姑娘不僅狂傲還不會處事,竟然就這樣回拒他們。

  黎寶璐收拾好衣服,掃了彭育一眼便往外走,對幾人揮手道:「行了,我東西都收拾好了,你們趕緊休息吧。」

  韋英傑這才發現他們還沒問出他們的籍貫等信息,頓時有些苦惱。

  李安安慰他,「沒關係,來日方長。」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23 03:08 PM

第71章 以國士待著

  黎寶璐內力深厚,耳力好,門雖然關著,但還是隱約聽到了。

  韋英傑抽了抽嘴角,低聲和主子道:「爺,您小聲些,黎姑娘的內力應該不弱……」

  同為武功高強的人士,他可是知道耳朵有多靈的。

  黎寶璐嘴角帶笑的推門進屋,對著坐在桌前下棋的顧景雲比了個剪刀手。

  顧景雲嘴角微翹,繼續低頭去看他的棋局。

  就算不得不投在太孫的勢力之下,他也不能貶低了自己的價值和尊嚴,最起碼,決不能比彭育少!

  顧景雲眼中閃著亮光,「啪」的一聲將一顆白字落下,瞬間吞了一片黑子。

  小兩口晚上躺在一張床上,黎寶璐問道:「彭育是太孫的伴讀,你要如何超過他呢?」

  「父子尚能反目,他不過是太孫的四個伴讀之一罷了,」顧景雲閉著眼睛低聲道:「不著急,來日方長。」

  同樣覺得來日方長的兩伙人第二天便在客棧門口相遇了。

  李安笑瞇瞇的道:「沒料到這麼巧,看來我們要一塊兒上路了。」

  顧景雲沉默的看著他。

  李安便指了自己的馬車道:「我的車較寬敞,且也舒適,顧公子不如上車一敘?」

  黎寶璐默默地站在顧景雲身後,靜靜地看著李安。

  李安便知道倆人為了安全是不會分開的,便指了彭育和陶悟道:「讓他倆人去幫你們趕車如何?」

  顧景雲對黎寶璐微微點頭,抬著下巴示意道:「我家紅棗脾氣大,把人顛出毛病來我可不治。」

  陶悟哈哈大笑道:「顧公子放心,一頭騾子我還是降服得住的。」

  彭育的臉色則很不好看,在他看來,太孫是天下最尊貴的第三人,以後整個江山都是太孫的,他們何必與兩個愚民如此虛與委蛇,能夠為他們所用,這倆人應該感恩戴德才是。

  韋英傑瞥了彭育一眼,笑瞇瞇的拍著陶悟的肩膀道:「快去吧,自清傷口還沒癒合,駕車小心一些。」

  陶悟瞥了一眼彭育,微微點頭。

  他知道韋英傑是要他照顧彭育的同時還要看好他,免得他壞了主子的事。

  他是武夫,讀書比不上彭育,也直莽了一些,然而並不蠢。

  主子很欣賞顧景雲,想要收服他,而彭育看不上顧景雲,昨天晚上彭育就很有怨言,今日主子將他們支開就是怕彭育與顧景雲言語衝突。

  顧景雲那小子年紀雖小,他們也只見過兩次面,但是人都看得出他骨子裡的高傲。

  但很奇怪,同樣是高傲,陶悟不喜歡彭育,卻不討厭顧景雲,甚至看顧景雲能把彭育氣成那樣還隱隱有些開心。

  這樣的想法實在是不好,不好,怎麼說他們也同生共死過,怎麼能這麼幸災樂禍呢?

  陶悟憋著笑意扶彭育上車,然後就抹了一把紅棗的脖子,跳上騾車跟上前面的馬車。

  彭育讓陶悟將車簾紮起來,靠著車門看著前面的馬車,臉色頗有些陰鬱。

  陶悟一開始還樂滋滋的,看久了不免氣悶,想著倆人雖然不對付,但畢竟相交多年,因此勸道:「主子雖沒考校過顧景雲的功課,但僅憑他小小年紀就考中秀才案首來看,他的功課必不弱。而這兩次的事你也看到了,他不僅聰明,心地智謀一樣不缺,這樣的人若能被主子收服就是一助力,你何必如此?」

  昨天晚上黎寶璐一走彭育便臉色很不好看的問道:「公子,我們為什麼要討好兩個半大的孩子?」

  李安含笑道:「他們救了我們。」

  「那賞賜他們一些東西便是,何必將姿態放得那麼低?這些人還不值得公子如此。」

  當時李安臉上的笑容就有些寡淡,但還是解釋道:「禮賢下士為君之德,顧景雲有才,我並不覺得委屈。」

  當時韋英傑的臉色就難看之極,悄悄與他傳音道:「真是蠢貨,公子禮賢下士,心胸寬廣,看重人才本是我等之福,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結果他倒好,反倒教著公子輕賤人才。什麼顧景雲不配?」

  「顧景雲若是不配,那什麼人配?我與你可配?若是不配,難道也要教著公子輕賤我們?」

  陶悟是武夫,被家族送到太孫身邊做侍衛,若無意外,他們一家以後就跟著太孫混了,作為未來陶家的家主,他自然希望太孫心胸寬廣,尊敬他們這些人。

  所以聽了韋英傑的傳音分析後他也很不贊同彭育的話,而且倆人本來就一直有些不對付,因此看他被氣,他樂得看戲。

  但見他臉色蒼白,懨懨的靠坐在車上,他又想起這些日子的共患難來,好歹同生共死過,念著這份情,陶悟還是忍不住勸了勸他。

  但彭育並不領情,他冷笑一聲道:「天下能讀書,會讀書的書生何其多,難道就缺他顧景雲一人嗎?何況他與殿下乃君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一個窮書生憑什麼推三阻四的?」

  陶悟微微抿嘴,半響才道:「那顧公子知道公子是君,他是臣了嗎?」

  彭育一噎。

  公子的身份是秘密,他們瞞著還來不及,又怎會告訴別人,還是一個陌生人。

  陶悟見他被噎住,這才在心裡冷哼一聲。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書上寫的沒錯,可這世上有幾個臣子能做到?

  螻蟻尚且偷生,君真要弄死臣子,烈性有些的就敢把皇帝拉下馬。

  他和韋英傑更信奉的是「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而這幾年,太孫的確對他們不錯,所以他們願意為太孫拚命,不然,倆人之能,想要不著痕跡的在襲擊中丟下太孫獨善其身根本不是難事。

  彭育看不上陶悟這樣的莽夫,陶悟也與彭育話不投機,騾車上一下安靜了下來。

  但前面的馬車卻正熱鬧,黎寶璐跪坐在一邊,看著倆人倆人下棋,只覺得風刀霜劍,差一點就撩開簾子出去跟韋英傑並排坐在車轅上了。

  最後,顧景雲以一顆黑棋堵死白棋的路,險勝。

  他翹起嘴角道:「承讓!」

  「景雲大才,」李安邊笑著撿棋盤上的棋子,邊問,「此去杭州可是有要緊事?」

  顧景雲驕傲的衝他抬下巴,斜睇著他,不說話,但態度說明一切,「干你何事?」

  李安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心中好笑,他捏了捏手中的棋子道:「若是我說你們護送我到京城,我許你錦繡前程,你可願意?」

  顧景雲微微挑眉,不再驕傲的抬著下巴,而是上上下下的把李安打量了一遍才道:「你倒是直接,不過我喜歡!」

  李安心中好笑,正是知道你喜歡開門見山我才這麼直接的呀。

  顧景雲也很直接的道:「可你自身都難保,我為何要信你?要是跟你去了京城卻入了賊船怎麼辦?」

  他道:「科舉與我來說一點也不難,我遲早會有一副錦繡前程的。」

  「科舉出仕,再慢慢的往上爬,時間太長,你受得了嗎?」李安淡淡的道:「何況為官之後並不是有才華就夠了,還得有人脈。這些是你的家族不能給你的,我卻能。」

  顧景雲不為所動道:「敵人也很強大,不然不會把你逼到死路,我不想做人手上的刀。」

  李安立刻承諾,「你放心,我絕對不會主動挪你這把刀,如何動全憑你心意。」

  「你要是能做到這點現在就不會被人追著砍了。」

  李安苦笑。

  顧景雲臉上就露出適時的好奇,問道:「不過我倒是好奇你的身份……」

  黎寶璐就伸出手指捅了捅他,顧景雲立即收斂道:「算了,你還是別告訴我了,我和內子是要去杭州的。」

  李安雖然很想將倆人拉下水,但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只能點頭道:「好,我不告訴你,不過我有個請求,我回京也要過杭州,我們這幾日同行如何?」

  「你放心,我們必定小心掩藏行跡,若是真把黑衣人招來了,你們只管自己逃命,不用管我。」

  顧景雲和黎寶璐就齊齊衝他翻了個白眼。

  真要遇上黑衣人,他們真的能袖手旁觀嗎?

  李安見狀哈哈大笑,道:「也不白蹭你們的好處,我知道你們旅資有限,等到了杭州我自有重禮相謝,如何?」

  顧景雲瞄向黎寶璐,黎寶璐微微點頭,顧景雲便答應了。

  李安高興,笑瞇瞇的重新擺好棋盤,「我們再來一局如何?」

  從這裡到杭州,以他們現在慢悠悠的路程騎馬還要走五天,足夠他繼續打動誘拐倆人了,他就不信拿不下兩個小屁孩!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2-23 04:30 PM

第72章 耐心

  李安是打定主意要跟著倆小孩,顧景雲似乎知道甩不脫他們,沖四人翻了個白眼後就把自家的騾車搶了過來。

  雖然他不攔著他們跟著,卻不會主動與他們混在一起。

  李安笑瞇瞇的,一點也看不出生氣的樣子,讓彭育再一次感歎太孫的好脾氣。

  陶悟卻很不解,「公子,何不挑明了身份,將人爭取過來的機率可大大增加。」

  李安:「有幾成機率?」

  「怎麼說也有八成吧。」陶悟不太確定的道。

  韋英傑便替太孫解釋道:「廣志,如今我們走在刀尖上,容不得一點疏忽,別說是八成,便是九成也不行,除非十成十確定顧景雲會投向我們,不然決不能暴露身份。」

  彭育提議道:「不如用一假身份。」

  他們三人中隨便一人的身份拿出來都能讓對方高山仰止。

  韋英傑噎了一下,見李安臉上笑容微淡,便任勞任怨的繼續替他解釋道:「顧景雲志向高遠,必不肯為幕僚。何況公子待人以誠,此乃高德。」

  顧景雲一看就是真高傲之人,太孫好歹還是君,他投在太孫名下是臣,可他們這幾個尚且是人臣,投在他們名下的頂多是個幕僚,顧景雲少年成才,才華能力都不缺,他是有多腦缺才會不做君之臣而跑去當臣下幕僚?

  李安看著眼中不屑的彭育心中微歎,他和阿爹一直不喜彭閣老,但當年開平一案幾乎讓太子一系傾覆,還是秦閣老力挽狂瀾,主動替阿爹背鍋這才消彌了禍事。

  但當時阿爹被親近之人背叛,皇爺爺又疑心他,最親近的老師又因自己差點被滿門抄斬,太子一系遭受前所未有的打擊。

  阿爹身體本來就不好,遭受連番打擊後差點一病不起,還是阿娘帶著他在床前大哭才把人喚了回來,但就是這樣他也沒精力去收攏勢力。

  等他回過神來時彭閣老已經掌握了太子一系的剩餘勢力,借此博弈進入內閣……

  阿爹不喜歡彭家的鑽營,加上心灰意懶,便放任了彭家越俎代庖的經營著太子一系。

  彭育是阿娘為他選的伴讀,她不想就此放棄希望,因為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不僅丈夫與自己,就是他們的孩子也將萬劫不復。

  所以他們需要掌控住太子一系的勢力。

  阿爹身體不好,那便由他來。

  而彭家也需要與太子府打好關係,以借此招攬更多人才和勢力來投奔,所以兩方一接觸,彭育便成了他的伴讀。

  但這麼多年了,不管他怎麼教導,彭育的眼界都寬廣不了,明明有最好的先生,也有最好的教育資源,所接觸的人也胸懷闊達,為何他卻總是這麼鼠目寸光?

  偏偏其餘三個伴讀都是其他勢力塞到他身邊來的,讓他除了彭育就沒別的可用之人了。

  李安掃了韋英傑和陶悟一眼,輕吁一聲,幸虧他滿十八後阿爹就給他選了韋英傑和陶悟做親衛,不然非憋死不可。

  而慢悠悠的走在前面的騾車裡,顧景雲正毫不吝嗇的誇讚李安,「心胸寬廣,有容人之量,只這一點他便能成為半個賢君。」

  「你很滿意?」

  「只是滿意,接下來就看他看人的眼光了。」說罷撇嘴道:「彭育此人不可深交,讓他做伴讀,我想知道是他的眼光,還是別人硬塞進去的。」

  黎寶璐歪頭,輕聲道:「我以為他是因為受傷才臉色不好的。」

  「他看我的目光像是施捨,連這都看不出來嗎?」顧景雲鄙視她。

  黎寶璐靜默了半響道:「我沒看他自然看不出來。」

  顧景雲滿意,卻還是教她道:「出門在外還是多看看人的好,可以積累經驗。」

  顧景雲雖然也經常輕蔑的,居高臨下的,高傲的看著人,但他通常鄙視的是人的智商,看人的眼裡寫的是「爾等愚蠢的凡人」,所以他的那種居高臨下並不會讓人厭煩,只會讓人恨不得套他一個麻袋狠揍一頓。

  而彭育看人的眼裡卻明晃晃的寫著「爾等賤民」,讓看的人心中冒火。

  不過那是凡人的思想,顧景雲看了就不冒火,反而還很高興,他愉悅的與寶璐道:「這樣愚蠢的人類能在聰明人裡生存多久?我很期待。」

  黎寶璐在心裡為彭育默默地點了一根蠟。

  顧景雲想著來日方長,他可以慢慢的吊著李安,增加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重量;李安想著謹小慎微,先把顧景雲的底摸透後再把人誘拐過來,加上距離杭州還有四五日的路程,所以兩方一點也不急。

  讓倆人想不到的是一直緊追著後的黑衣人竟然一直不曾出現,但不管是李安還是顧景雲都沒有鬆一口氣,反而臉色更加凝重。

  就在顧景雲心裡暗戳戳的算著是此時冒險施恩於李安好,還是趕緊帶著寶璐先保命好時他們到了廣信府。

  廣信是浙江的大縣,再往前走三日就可到杭州。

  進城後顧景雲便興致勃勃的坐在車轅上看路兩邊擺的貨物。

  每個地方的物產都有不同,而他喜愛這種尋找不同的感覺,目光在掃到一家掛著紅布的鏢局時目光一頓。

  陶悟跳下馬車,從後面趕上來問道:「顧公子,今天我們就在廣信府歇上一日如何?」

  「好啊。」

  顧景雲一口應下卻把陶悟噎了一下,他還背了一籮筐的話呢,結果還沒機會出口對方就答應了,那些話憋在心裡有些難受怎麼辦?

  陶悟只能轉身,上了馬車後對著韋英傑背了一遍剛才他讓自己背的話,這才舒服的透出一口氣。

  韋英傑好笑的問道:「顧公子答應了?」

  「你不是聽到了嗎?」陶悟瞥了他一眼,彼此的耳力都不錯,剛才他與顧景雲的聲音都不低,他不信他沒聽見。

  黎寶璐的目光在街上一掃便找了家看上去比較高大上的客棧住進去。

  前後兩輛車的人都不是委屈自己的主兒,李安估計也知道他們躲不過黑衣人的眼線,因此都不怎麼偽裝了,自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

  定好上房,顧景雲便招手叫來夥計,問道:「我剛才過來時看到一家鏢局門口掛紅,是有何喜事嗎?」

  夥計想了想,便笑道:「公子說的是溯遠鏢局?那是新開張的,因此門口才掛紅。」

  顧景雲點頭,給了他一把銅板做賞錢,然後便上樓回房了,黎寶璐忙拎著行李跟上。

  李安等人目光閃了閃,並沒有開口詢問。

  黎寶璐放下行李,見顧景雲有些神思不屬,她便道:「我一會兒去看看,若是有送到這裡的信就拿回來。」

  顧景雲點頭。

  黎寶璐就囑咐他道:「你在客棧小心一點。」

  溯遠鏢局是全國性的大鏢局,北至努爾干都司,南至瓊州都有他家分行,接的鏢也各式各樣,業務廣泛。

  在出來前,顧景雲就與瓊州的分行簽了合同,由溯遠鏢局為他們與張一言傳信。

  他們的信可以從全國各地各個分行中送到瓊州的分行,而張一言的信則可以選擇一條路線,由溯遠鏢局抄送各分行,以便他們隨時能收到瓊州的消息。

  在定了要去杭州後,顧景雲便送了封信給張一言,讓他以後寄信用廣州到杭州這一條線,而他考中秀才後又寄出一封,讓他將這一好消息告訴秦舅舅等人。

  現在才過去幾天,未必就有信,但顧景雲還是想去問問。

  黎寶璐放下行李便悄悄的離開了客棧。

  陶悟悄悄的溜回客房,低聲道:「她走了,看方向就是去溯遠鏢局。」

  彭育疑心,「不會是故佈疑陣想要把黑衣人引來吧?公子,不如我們先躲開。」

  韋英傑和陶悟也看向李安。

  李安沉默了片刻,用扇柄敲了敲手掌道:「不用,我相信我的眼光,再等一等。」

  彭育著急,「公子,我們賭不起。」

  韋英傑和陶悟對視一眼,也低聲勸道:「公子,我們可先躲出去,若無事再回來便是,顧公子不問便罷,說是問起便說我們想看看廣信的風土人情……」

  「是啊,是啊,」彭育苦口婆心的勸道:「公子該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韋英傑和陶悟的臉色忽然一僵,陶悟更是直接開門出去走到隔壁房間敲了敲門。

  門一打開,黎寶璐嫩呼呼的臉出現在眼前,對方笑瞇瞇的和他打招呼,「有事嗎?」

  陶悟噎了個半死,這丫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溯遠鏢局離這兒可不近,關鍵是她什麼時候回來的他一點也察覺不到,要不是突然聽到隔壁倒茶水和說話的聲音……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3 10:49 AM

第73章 做戲

  顧景雲離開自己的視線到底讓黎寶璐不安,尤其是在暗中還有黑衣人的情況下。

  所以黎寶璐將輕功運到極致,跑到溯遠鏢局,直接找了鏢頭查詢。

  鏢頭滿臉愕然的看著黎寶璐,再三確認過她手裡的銅牌出自溯遠鏢局後才把一封信拿出來。

  黎寶璐只掃了一眼信封上的字,確定是張一言的信後就飛快的往回趕。

  前後不到一刻鐘,最後還因輕功運到極致有所感悟,還沒等她理清門就響了。

  打發走陶悟,黎寶璐就回身去找顧景雲。

  顧景雲已經把信拆開,一目十行的掃完了。

  他抬頭雙眼發亮的看向黎寶璐,衝她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黎寶璐恍惚了一下,然後掐了自己一下,讓自己從美色中醒過來,「有什麼好事嗎?」

  顧景雲壓抑不住興奮的道:「舅母有身孕了!」

  黎寶璐張大了嘴巴,半響才接過他手裡的信。

  信是兩個月前寫的,卻在前不久才寄出來,看日期正是顧景雲開始院試的那天。

  看來張一言是怕打擾到顧景雲考試。

  何子佩彼時已懷孕五個月了,因為是高齡產婦,她的身體又一直不好,秦舅舅和張一言都非常的小心翼翼,甚至花了大價錢到縣城請了大夫去看。

  黎寶璐是被何子佩一手養大的,情同母女,想到他們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也不由激動起來,她捏著信無措的問道:「我們要回家嗎?」

  顧景雲激動的神色一頓,他想了想,搖頭道:「不,我們不回去。」

  他忍住心中的輕顫,低聲道:「我們回去並沒多大用處,你雖學過醫術,卻沒多少實踐經驗,」他緊緊的攥著拳頭道:「我們得給舅母送個大夫去……」

  黎寶璐看著他。

  顧景雲卻扭頭看向隔壁,低聲喃喃,「最好是個擅長婦科和兒科的太醫……」

  他想吊著李安增加砝碼,但這在家人面前,這些算計都不值一提。

  舅舅和舅母終於要有自己的孩子了,顧景雲只覺得眼眶一熱,心裡酸酸脹脹的。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不僅是母親的孩子,也是舅舅和舅母的。

  為了他和母親,他們在流放途中失去了唯一的女兒,要不是舅舅是罪籍,母親早讓他過繼到舅舅膝下繼姓秦了。

  黎寶璐見他眼眶都紅了,忙坐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這是好事呀。」

  顧景雲反身抱住黎寶璐的腰,將腦袋埋在她的肩膀上,熱淚一行一行的落入她的肩頭,「你不知道,」顧景雲啞著聲音道:「舅舅和舅母並不是沒有孩子,當年流放瓊州時我有一個三歲的表姐,母親因為日夜趕路和傷心憂慮病倒了,彼時非常的凶險,舅舅就求了押送的衙役,當了不少東西才給母親求了個大夫,因為要照顧母親,難免疏忽了孩子,表姐當時也不小心淋了雨,舅母給她換了衣服,喝了薑湯後便一心撲在了母親身上,結果等母親的情況穩定下來時表姐已經燒得不省人事,不到半個時辰就去了……」

  「我的出生是用人命換的,」他輕聲道:「這個孩子必須保住,舅母必須要看著他長大成人才行,寶璐,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要為他們平反,讓他們離開瓊州!」

  顧景雲摩挲著手上的信,臉上的表情越發堅韌,他冷聲道:「是該挑明身份了,何沖那裡暫且擱下,先把李安送回京城再說,而且速度要快。舅母如今有五個月的身孕了,再有四個多月就要生了,她等不及!」

  之前顧景雲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算計,急的是李安,現在卻反過來,急的是顧景雲了。

  黎寶璐立即起身道:「我給你找衣服。」

  黎寶璐找了兩套顏色鮮艷的衣服,分別與顧景雲換上,倆人就一臉喜色,眼眶微紅的出門了。

  這讓一直悄悄注意這邊的陶悟一愣,連忙假裝碰巧的從拐角處出來,自然的與倆人打招呼,「顧公子和黎姑娘這是要出門?」

  「不是,是去吃飯,」黎寶璐高興的道:「李公子他們呢,若是不嫌棄不如一起用飯?我們請!」

  陶悟一愣,雖然倆小孩因為他們承諾的錢財允許他們跟在後頭,卻很少主動與他們來往,比如,吃飯時絕不同桌,趕路時絕不同車,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被邀請同桌而食。

  陶悟掃過倆小孩身上的衣服和臉色,著重在他們的眼睛那裡停頓了一下,疑惑的想,難不成是有大喜事?

  他笑呵呵的點頭道:「好呀,我這就去叫公子。」

  陶悟去請李安。

  顧景雲很是大方的包了一個包廂,這讓四人更加確認倆小孩是有什麼高興的事。

  李安也直接,選了個位置坐下後就笑瞇瞇的問,「景雲是有何喜事嗎?」

  顧景雲大方的點頭,「我舅母有孕,我舅舅要有後了,與我秦家來說,這便是天大的大喜事,因此當浮一大白。」

  說罷他將酒滿上,眼睛晶亮的端起酒杯沖眾人示意一下便仰頭飲盡,他丟下酒杯暢快的哈哈大笑道:「蒼天果然不負我!」

  四人見他兩頰飛紅,眼睛卻越發晶亮,像是天上閃爍的明星一樣亮入心底,四人皆是一愣,全都感受到了他的愉悅與激動,甚至隱在其中的悲愴。

  黎寶璐默默地給他倒了一杯酒,乖巧的坐在一邊。

  李安愣了一下,他看著對面俊俏的顧景雲半響,漸漸的從他稚嫩的臉上看出了些熟悉的影子,以前他從未想過猜測一下就冒了出來。

  他問:「顧公子出自瓊州府?」

  顧景雲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倆人雖結伴同行,但都有默契的不問彼此身份,對方會從寶璐身上打探他們的來歷情況,卻不會主動問他,這是李安第一次主動挑起這個問題。

  顧景雲放鬆的倚靠在椅子上,漫不經心的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安掃了黎寶璐一眼,笑道:「只是突然想起與顧公子相交多日,卻還不知道公子籍貫,這個朋友做的有些不稱職。而且今日一打量才發現公子與一位故人頗為相熟。」

  顧景雲有些厭惡的皺眉,他長得像他娘,但肯定也有他爹的影子,同在京城,李安能見的故人是誰?

  李安卻目光炯炯的盯著他問,「顧公子的舅舅莫不是曾太子少師,文華閣閣老秦信芳?」

  顧景雲眼睛如電般盯著李安,眼中滿是厲色。

  黎寶璐努力讓自己的氣盛強盛起來,目光如電的瞪著他們。

  李安看到他們的表現,愉悅起來,他挑著嘴角道,「你們以為我是誰?」

  顧景雲露出嘲諷的神情,「你是誰與我們何干?」

  「當然有,」李安正色道:「我若是路人,說不定會敬仰秦少師,幫忙隱瞞公子之事;我若是顧家一派的人,自然要將你的事告知顧家,以早做準備;而我要是太子一系的人,自然是與你一夥兒的,到時候就少不了互幫互助。」

  顧景雲撇嘴道:「你身邊就跟著三個護衛,能有多大勢力?不管是哪一種,我都不懼。」他倚靠在椅子上,鄙夷的道:「第一和第三種暫且不說,只說第二種,別忘了,我也是顧家之後,他們能把我怎樣?」

  看著有恃無恐,恣意肆然的少年,李安心中又是悲傷又是懷念,他低聲道:「權勢之事,哪是那麼簡單的,你從小生活在瓊州,哪裡知道京城之險。」

  顧景雲一臉的不相信,他道:「如今你既已知道我的身份,那是不是也該告訴我你的身份?若是我倆真是一夥兒的,我就繼續勉為其難的送你到杭州,若不是,便就此分道揚鑣吧。」

  李安見他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暴露,是啊,在這少年的心裡,他最大的威脅只怕就是來自顧家的掌控,而現在他並不在京城,顧家便是想做什麼也不可能。

  他搖頭失笑,這孩子再聰明也是在瓊州長大的,眼界到底有限,對權勢之爭的危險也預估不足。

  但這些都能培養!

  李安目光炯炯的看著他,笑道:「我正巧屬於第三種,」他挺足了胸膛道:「我單名一個安,字又安。」

  「嗯,」顧景雲歪頭看著他,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再自我介紹,便問:「出自哪家?」

  四人一愣,韋英傑最先反應過來,對李安笑道:「公子,秦先生只怕不好直提公子的名諱。」

  普通百姓不會知道皇帝,太子和皇子們的名諱,但為官者就不一樣了,家裡的大人也會教家中的子弟。

  但秦信芳可能是因為流放在瓊州,所以沒與顧景雲介紹過,所以少年並不知道李安的名諱。

  顧景雲當然不會讓他們知道他知道,不然怎麼解釋他對李安,彭育這兩個名字毫無感覺?

  即使要加快進程,該做的戲也要做足。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3 10:53 AM

第74章 合作

  李安表明了身份,顧景雲臉上也只是一驚便恢復了淡然,他道:「我有事要在杭州停留,所以也只能把你們送到那裡。」

  彭育見他冥頑不靈,氣道:「顧景雲,公子是君,你是臣,如今君有難,凡所召,你敢不從?」

  本來慵懶的顧景雲挺直了腰背,如同一把出鞘的寶劍般鋒利的回視彭育,冷冷的道:「我就不從,你耐我何?」

  「你!」

  「自清!」李安警告的看了他一眼,扭頭對顧景雲解釋道:「自清莽撞,還望景雲見諒。」

  顧景雲哼了一聲,直直地看著李安道:「能送你們到杭州已是仁至義盡來了,別說你只是太孫,便是皇帝也指使不得我。」

  李安一愣,感覺到了顧景雲的敵意,他略一想就明白了。

  秦家是因為皇家才被流放瓊州的。

  秦信芳是能臣,不說於太子,便是於國都大有用處,卻因為皇祖父和阿爹的鬥爭流放瓊州,而顧景雲母子會被顧家丟棄也是因此。

  雖然對顧景雲的態度略有些不悅,但仔細一想便覺得這樣的態度才是對的,他歎息一聲,道:「你是要去找浙江布政使何沖嗎?」

  顧景雲輕哼一聲。

  「那我勸你還是別去了,何沖雖是你舅母的堂兄,也受過你舅舅提拔,但當年你舅舅落難他並未伸出援手,這些年他一直拒絕與太子一系來往,反而更親近四皇子一系,你去了只怕會凶多吉少,還會暴露在顧家面前。」

  李安見他緊抿著嘴角,頗為倔強的樣子,便柔聲道:「你有事還不如告訴我,雖然我只是皇孫,手中卻還有些可用之人的。秦先生是我阿爹的老師,又是因我阿爹才如此,但凡能做我決不推辭。」

  顧景雲眼眶微紅,卻譏諷的看著他問,「現在倒是慇勤,但之前的十四年你們都去哪兒了?」

  李安臉色微紅,有些羞愧。

  母親為了不讓他兩眼抓瞎,將開平一案詳細的與他說過,想起七歲那年的腥風血雨,他知道,要是沒有秦信芳站出來,太子府早就不復存在了。

  涉及到皇位和造反,便是皇孫也是隨時可以丟棄的。

  他念著秦家的恩情,但還真沒想過給在瓊州的秦氏以幫助,一來,他們一直被人盯著,很難不著痕跡的做這事;二來,他和阿爹是知道秦先生的朋友一直支援著他們的,他們在瓊州起碼不會受太多苦……

  但再多的理由,在面對苦主時李安也說不出口,他只能沉默的接受顧景雲的怨忿,然後保證道:「景雲放心,但我能做,我就決不會食言。」

  顧景雲低頭沉默片刻,道:「條件是送你們去京城?」

  李安就笑道:「你們若是不想送便不送,我只是不推薦你們去見何沖。」

  「好,我送你們去京城,不過我的條件可不少。」顧景雲無視彭育的怒目,直接道:「條件我只與你談,讓他們出去。」

  李安便對三人微微點頭。

  「公子不可,萬一他要是對你不軌怎麼辦?」顧景雲的身份還沒查證過,誰知道是不是裝的,就算不是裝的,他也姓顧,誰知道他是哪邊的人?

  韋英傑和陶悟也不支持李安單獨留下,因為這不符合親衛的行為準則。

  李安卻指著黎寶璐問道:「她可留下?」

  「她是我的妻子,自然要留下,」顧景雲微抬著下巴道:「而且你就真放心與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單獨呆在屋裡?」

  李安一笑,對著三人揮手道:「行了,你們就先在外面等著吧,有黎姑娘在沒人敢擄了我們去。」

  就是因為有她在才不放心呀。

  但見李安堅持,三人只能出去。

  韋英傑和陶悟對視一眼,陶悟便把在包廂門口不動,韋英傑則從隔壁包廂縱躍上房,守在外面的屋頂上。

  屋裡,顧景雲的第一句話便是,「我不信任你們,因此我想作為交易還是該把彼此的條件講清才好。」

  李安好奇的問,「難道你以後不支持我阿爹嗎?」

  秦家身上打著太子的標籤,除非顧景雲與秦家斷絕關係,反而回到顧家,不然他就會被歸為太子一系。

  「皇帝在位四十八年了,據說他現在身體也好得緊,民間傳說他還能再活十幾二十年呢,所以我對站隊爭位沒多大興趣,我的最終目標是給我舅舅平反,讓他們從瓊州活著回京,指望太子登基後平反或大赦,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李安沉默。

  顧景雲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想跟著太子一系混,但他也不會投到四皇子那邊,而且他不介意太子一系給他身上打上這個標籤,但他不會特意為太子一系做事,自然也不會投太子一系的好處,他希望兩方能合作,明碼標價的合作。

  李安感覺很好笑,顧景雲只是一個少年,沒有勢力,甚至都還未長大成人,他憑什麼能與整個太子一系講條件呢?

  但李安念著秦家的恩情,而且若能為秦信芳平反,於他們太子一系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他縱容了顧景雲的「無理要求」,笑問道:「你的條件是什麼?」

  「我和寶璐平安把你送回京城,你要給我舅母送一個擅長婦科和兒科的太醫,還要負責所需的藥材,時限便是我舅母生產前的兩個月到孩子週歲。」

  李安一怔便點頭應道:「沒問題,還有呢?」

  「沒有了,」顧景雲無視李安的愣怔,淡淡地道:「我說了是等價交易,你們四人的性命換我舅母及她肚子裡孩子的命。」

  感覺他們的命好廉價,四條換兩條。

  李安心中好笑,覺得這孩子雖然一臉聰明,卻太過君子之風,吃虧了都不知道。

  「別以為我吃虧了,」顧景雲瞟了他一眼,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樣的道:「婦人生產如同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而我舅母的身體並不好,她年紀又大了,太孫若是不想失約,最好找一個最好的太醫送過去。」

  顧景雲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繼續道:「至於後續的交易則看具體情況,我舅舅雖離開朝堂十四年,但不少人還是念著他的,何況當年太子一系是以我舅舅為首,太孫若想掌握那些勢力,我還是能幫一些忙的。」

  「條件呢?」

  「盡最大的努力給我舅舅平反,」顧景雲道:「你不能想像瓊州的環境有多惡劣,吃住倒是其次,最要緊的是那裡缺醫少藥,一場風寒之症可能都找不到大夫醫治,他們年紀都大了,我不想他們再留在那裡。」

  李安想了想道:「那便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顧景雲扯了扯嘴角,舉起手中的茶沖對方微微示意。

  一飲而盡後他便沒心情繼續坐下去了,他起身道:「我不想吃飯了,你們自己吃吧,這頓算我的。」

  李安知道他的身份讓他受到了衝擊,而且顧景雲顯然不太喜歡他這個太孫,所以也沒挽留。

  顧景雲打開門正要出去,就被人高馬大的陶悟擋住了。

  陶悟先是越過顧景雲看到安然坐在桌邊的太孫,這才笑嘻嘻的給倆小孩讓路,蠢兮兮的問道:「你們去幹嘛,要開始點菜了嗎?」

  顧景雲眼角都欠奉,越過他往外走,「不吃了,你們自己吃吧。」

  黎寶璐跟在後面,路過陶悟身邊時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道:「你們點夠自己吃的就成,可別浪費哦。」

  陶悟滿頭霧水,「為什麼?」

  「因為這頓是我請!」

  黎寶璐丟下這句話便去追顧景雲,路上還順便給他們自己點了幾個菜,讓夥計把飯菜送到房間。

  顧景雲板著臉回到屋裡,緊抿著嘴角坐在桌邊。

  「你真的不開心啦。」

  顧景雲情緒有些低落,「要是我們不出現,誰還會記得舅舅?」

  「其實李安算不錯的了,你一直在挑釁他,我都沒見他怎麼生氣。」

  顧景云「嗯」了一聲,「我知道,放心,我態度會慢慢變好的。」

  他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腦袋,「做戲可真累,比做農活還累。」

  「我還以為你會說比讀書還累呢。」

  「讀書有什麼累的?」

  「算了,當我沒說。」

  顧景雲扭頭仔細看了看黎寶璐的臉,點頭道:「我知道你不擅長這些,從今天開始你就保持這張冷臉就行,少說話,破綻自然也少。」

  黎寶璐點頭。

  顧景雲繼續道:「我們得重新定一條路線,盡快把他們送到京城,舅母還有四個多月就生產了,她等不得。」

  「那就要先擺脫黑衣人的追蹤,這個威脅太大,不擺脫我們根本不可能安心趕路。」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3 10:59 AM

第75章 擺脫

  當天晚上李安過來找顧景雲下棋,韋英傑等三人隨侍在一旁,黎寶璐則一晃眼從窗戶離開,快速的隱入熱鬧的夜市中……

  李安捏著白棋瞪著窗戶半響才落下,問道:「黎姑娘去幹嘛?」

  顧景雲眼也不抬的道:「去想辦法送我們上京。」

  李安心中雖好奇,卻也沒再問。

  而此時,黎寶璐正換了一身打扮從一家成衣鋪裡出來,背後裝著一個大包袱,她鑽到車行,蹲在地上看了半晚上,這才跟著一行人到了城南的一條巷子裡。

  雖已是深夜,但巷子裡卻很熱鬧,下工的苦力回家洗澡,條件好點的吃宵夜,鍋碗瓢盆叮叮噹噹地響,還摻雜著孩子的哭聲和大人的爭吵聲。

  這是廣信府的貧民窟,住在這裡的居民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有賣力氣的苦力,也有耕種的農民,還有小偷盜賊和人販子,在這裡,只要有錢就什麼都能做。

  黎寶璐一身男裝短打,她身形尚小,加上人黑,穿上後誰也看不出她是女的。

  黎寶璐晃悠著在巷子裡轉了幾圈,聽了不少牆腳這才晃進一戶人家。

  這院子裡住著八個成年男子,他們是農閒進城務工的,臨時租了這個院子,只有兩間房,四人睡一間。

  此時八人正睡得鼾,呼嚕打得震天響,黎寶璐在院子裡晃了一圈便把八人曬在院子裡的破衣服全拿了。

  他們統共就一套衣服,每天洗澡的時候都會順便把衣服搓一下,第二天起床時就幹得差不多了。

  黎寶璐毫不猶豫的把包袱裡的八套新衣服拿出來,換了打滿補丁的破爛衣服。

  她又從院子裡拿了兩副扁擔和兩個籮筐,將所有的東西都堆在院子裡的一輛板車上,留下一塊碎銀便偷偷的溜了。

  黎寶璐推著車出了巷子便找了個地方貓著,天還未亮,早市上剛有人聲時她就晃悠著進早市裡去了。

  早市不用交攤位費,也不會有衙役來收他們的稅錢,因此早市上除了賣蔬菜水果等各種食物外,還有人賣其他的東西。

  他們是來碰運氣,而早市上同樣有買家來碰運氣。

  黎寶璐見兩個漢子偷偷摸摸的把一輛板車停在巷子口,不停的往外探頭,她便推著板車晃悠過去,低聲問道:「是什麼貨?」

  對方戒備的看著她,「小兄弟想買什麼?」

  黎寶璐掃了他的攤位一眼,道:「生絲綢緞我都要。」

  兩個漢子眼睛一亮,打量了她半響才伸出五根手指道:「我們要這個價。」

  黎寶璐比較了一下今天從店舖裡打聽到的價格,點頭道:「沒問題,但我要看貨。」

  兩個漢子鬆了一口氣,拉著板車退入巷子,打開一個袋子讓她看生絲的品質。

  黎寶璐哪裡會看,不過她卻嚴肅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的在將生絲拽在手裡搓了搓,半響才點頭道:「都是這個質量嗎?」

  「小兄弟放心,在這兒賣出去的就沒有不好的,」兩個漢子低聲道:「要是不放心,全都打開看一遍就是。」

  黎寶璐算了一下時間,搖頭道:「我信你們,這四袋我全要了。」

  兩個漢子激動起來,沒想到東西那麼快就出手了。

  兩個漢子拿出稱,當著黎寶璐的面再稱了一遍。

  生絲五百文一斤,他們賣給朝廷指定的店舖收購價只有三四百文,但那些店舖轉身賣出去就能賣到六百文不止,轉手間就賺了一半。

  若能運到北方或中原去,價格更高。

  生絲在江南不值錢,因為家家戶戶都種桑養蠶,這些年海貿生意好,出口的綢緞只增不減,但生絲的價格並沒有漲。

  朝廷把生絲價格定死,蠶農只能把絲賣給指定的店舖,所以不管絲綢多貴都與他們無關。

  老實的人只能吃下這個虧,但機靈的人卻會把該交的蠶絲賣到店舖後截留一些私下賣給過路的客商。

  不僅可以刨除掉稅錢,價格還高一些。

  那些客商也很樂意從蠶農手裡收蠶絲,不僅價格便宜,質量也更好。

  而像兩個漢子這樣只能推著板車來早市偷偷賣的便是沒有客商的門路,又不願意便宜讓店舖收購的。

  黎寶璐將生絲丟到板車上綁好。

  兩個漢子輪著把銀子咬了咬,確定是真的後就低聲提醒黎寶璐,「小兄弟早點出城吧,不然後頭檢查就嚴了。」

  「多謝大哥提醒,只是我還想買些綢緞帶上。」

  兩個漢子對視一眼,便指了巷子深處道:「你要信得過我們便往裡去一些,那裡有幾家背了幾匹綢緞來,只是他們不敢露面,你到裡面找他們買。」

  綢緞比生絲價格高了三倍不止,所以沒人敢大批的出手綢緞,都是帶了一兩匹來看運氣。

  黎寶璐也不要多,選了六匹顏色不錯的便結賬快步離開。

  她並沒有直接回客棧,而是在城裡動轉西轉,買了不少的水果蔬菜堆在車上和背簍裡,將生絲和綢緞都遮掩了起來。

  然後才推著東西去牛市租了間院子。

  把東西丟在院子裡,她晃晃悠悠的回了客棧。

  顧景雲正捧了一本書在看,時不時的抬頭看一眼窗口,李安正靠在椅子上睡覺,彭育躺在榻上,韋英傑和陶悟則坐在地上靠著床打呼嚕,幾乎是黎寶璐飛躍進來的瞬間他們就飛跳起來,一瞬間就護在了李安跟前,等看清是黎寶璐才放鬆下來。

  顧景雲丟下手中的書起身便往外走,道:「走吧。」

  黎寶璐就低聲對倆人道:「你們今天好好休息,我們晚上就走。」

  黎寶璐忙了一個晚上,困得很,顧景雲同樣一個晚上沒睡,他也不問黎寶璐準備得怎麼樣,用了早飯就躺上床。

  他拍了拍身側道:「趕緊睡吧,晚上你可還要受累。」

  誰也不知道黑衣人躲在哪裡,或是有別的消息來源,但他們都知道,他們並沒有躲過黑衣人的視線。

  他們現在不動手,可能是有所顧忌,也有可能是還沒準備好,不管如何,今天晚上都必須徹底擺脫他們。

  顧景雲定的計劃是二十日內到京城,給李安五天的時間準備,然後便快馬加鞭的把太醫送到瓊州,一個月內就能到瓊州,那樣舅母還有兩個月才生產,兩個月的調理時間還是太緊了,可惜他們知道的太遲了。

  江南經濟發達,因此夜市很熱鬧,人比白天還要多。

  黎寶璐將所有的錢都隨身帶好,便看著剩下的行李歎氣,「我心疼。」

  顧景雲理都不理她,「快走吧。」

  等下樓看到正在後院裡興奮的啃糧草的紅棗時更心疼了,但為了順利逃脫,她只能忍痛丟了紅棗。

  黎寶璐平白丟了這麼多東西,臉色很臭,不僅李安四人,就連顧景雲都不敢惹她,乖乖的跟著她往夜市裡去。

  黎寶璐一路走一路買吃的,好像真的是來逛夜市的,彭育都快要不耐煩了,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呢,被人擠了這半天感覺傷口又裂開了。

  他剛要開口詢問,卻見人擠人間,有一個人走過擋住了他的目光,就這麼一錯眼間公子便不見了,不僅李安,就連顧景雲和黎寶璐都不見了。

  彭育面色大變,剛要大叫,韋英傑和陶悟已經臉色鐵青的撥開人四處尋找了。

  一瞬間,三人腦海中閃過各種猜測,第一種便是顧景雲的身份是假的,這一切都是騙局!

  韋英傑氣得眼睛通紅,一道聲音就遠遠的傳到耳邊,「牛市……」

  韋英傑聽出這是黎寶璐的聲音,他目光一掃,人群中也有幾個人和他們一樣著急的擠開人群在找人,他目光一閃,面色繼續慌張的和陶悟彭育一起撥開人群找人,一邊高聲叫道:「公子,公子!」

  彭育緊捏著拳頭道:「我們就不該相信他們!」

  「這樣找下去不是辦法,」陶悟還比較冷靜,「我們分開找。」

  韋英傑點頭,「自清傷重,我與他一起,你從那邊找過去。」

  話音一落卻私自傳音與他道:「去牛市,把人甩開。」

  陶悟有片刻的愕然,然後便一臉面無表情的轉身快速離開,一邊走一邊高聲喊公子。

  彭育還想聲討顧景雲,韋英傑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走,找公子要緊。」

  韋英傑帶著彭育在夜市中穿梭,後來加快了速度,繞著市集跑來跑去,直到確認身後不再有人跟著他們時才轉向朝牛市去。

  彭育在發現韋英傑在繞圈子時就不再開口說話了,但他的臉色依然很難看。

  一到牛市便看到陶悟從一處陰影裡出來,引著他們朝一家院子去。

  看到院子裡站著的李安和顧景雲黎寶璐,彭育臉色更難看了,一把甩開韋英傑,他覺得自己好委屈,這件事誰都知道,卻獨獨瞞著他,這是在懷疑他的忠誠嗎?

  韋英傑被他甩開,臉色也不好看,卻還是解釋道:「我之前也嚇了一跳,是黎姑娘後來傳音後我才知道的。」

  李安笑道:「不僅你們嚇了一跳,就是我也嚇了一跳,我還是到了地方才知道計劃已開始的。自清別氣了,既然一開始說好了聽他們的,那我們就聽憑顧公子黎姑娘安排便是。」

  顧景雲瞥了彭育一眼,並沒有安撫他的意思,微抬著下巴指著板車上的衣服道:「選一套換上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今晚便出城。」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3 11:01 AM

第76章 出城

  李安微微點頭,三人這才去拿衣服,彭育心中縱有許多不滿,此時也不好再出口,只能臉色奇差的去挑攤在板車上的衣服。

  三人看著手上補丁累著補丁,還散發著汗臭味的衣裳目瞪口呆,「穿,穿這樣的衣服?」

  黎寶璐拿了自己和顧景雲的衣服進屋,對他們點頭道:「每人兩套,先拿一套換上,另一套換洗,你們換下來的衣服及飾品,不是有特殊意義非要留的全都在院子裡挖個坑埋了,不許帶走。」

  她不知道黑衣人是怎麼追蹤他們的,但前世看的電視劇情還殘留在腦海中,謹慎一些總沒有壞處。

  除了錢,他們的行李不也全都丟了嗎,想到還孤零零在客棧馬廄裡的紅棗,黎寶璐便十分傷心。

  三人眼見著黎寶璐拉著顧景雲進屋,他們很不想換,但見李安都面帶笑容的挑起了衣服,他們也只能換上。

  顧景雲和黎寶璐也換了衣服,他們的衣服是從成衣鋪買的,黎寶璐依然做男孩打扮,兩個人從屋裡走出來,她竟比顧景雲還英姿颯颯。

  黎寶璐盯著顧景雲白皙的面龐看了片刻,將一個行李從板車上拿下來,一打開,裡面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

  黎寶璐不會江湖上那種玄之又玄的易容術,卻會簡單的化妝術。

  同樣是師父教她的。

  白一堂知道徒弟要出門闖蕩後,除了在外行走的一些常識便是教她簡單的化妝術了。

  因為學習時間過短,黎寶璐不太能保證自己的化妝能力,因此只對五人的臉微調,並利用服侍,髮型等進行偽裝。

  前一世的記憶告訴她,髮型和服裝可以把一個人完全變樣。

  顧景雲年紀還小,黎寶璐只用妝泥將他的臉色抹黃,讓他不那麼白,因為這泥遇水就化,因此黎寶璐準備了許多,都放在了背簍底下。

  韋英傑等人手一盒,自己給自己抹。

  然後黎寶璐便拿出一根繡花針,沾了妝泥在李安的眼角處細細的描畫了一下,再拿出一條鬍子粘在他嘴唇上,再讓他脫了外裳,用一條布從後背纏到胸前,後背處的棉布裡平平的塞了不少棉花,外衣一套上,瞬間變成了一個背駝的大叔。

  他明明是腰背挺直的站在那裡,卻讓人覺得他背駝腰軟,加上眼角的皺紋和唇上的鬍子,人瞬間老了二十歲。

  黎寶璐退後兩步看了看,滿意的點頭,「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和雲哥哥的爹,因為要病重的爺爺奶奶賺藥錢,你帶著我們借債冒險販賣生絲和綢緞。」

  又指了身後的韋英傑三個道:「他們是你兄弟,嗯,理由還要加上一條,要給你兄弟們掙錢娶媳婦,你們一家四個兄弟只有你一個娶上了媳婦。」

  李安瞪大了眼睛,吞嚥了一下口水道:「這,我家有這麼窮嗎?」

  「有,」黎寶璐正色道:「被逼的走私生絲和綢緞的都是窮到了極致,又有兩分膽氣和魄力的人,不然誰敢離開家鄉做這樣的生意?」

  大楚商業雖比前朝要發達,但願意出門做生意的依然是極少一部分人,大部分平民百姓都不願意離開土地,離開家鄉。

  有些人終其一生都沒有走出過村鎮,連縣城的城門朝哪開都不知道,更不要說遙遠的他鄉了。

  這是走私,路上不僅有盜匪,還有官兵會搜查針對他們,所以若沒有膽氣和魄力也沒人敢走出來,大部分人會越過越窮,少部分人會累死累活的在土地上尋找突破。

  「還有,你們一口標準的官話,所以路上盡量少說話,便是要說也要努力學當地人的口音,哪怕是四不像也不要緊。」

  普通百姓很少有人會官話,所以他們學官話時都會帶口音,甚至會讓人聽不懂,這和會官話的卻去學說本地語言的口音差不多,寧願含糊一些,也不能讓人聽出他們那口標準的官話。

  黎寶璐繼續給韋英傑等人化妝,直到都把他們變老以後才滿意的點頭,將妝泥扔給他們道:「把裸露在外的脖子,手全都抹上,那麼白,打量人家不知道你們是假的?」

  等把這一切做完已到凌晨,城門依然沒開,四個大人將東西分好,韋英傑和彭育背了背簍,彭育挑了擔子,李安則推板車,顧景雲和黎寶璐跟在他身後幫忙。

  韋英傑看了看時辰道:「大概還有一個時辰便開城門了,我們走吧,提前去那裡等候。」

  黎寶璐卻搖頭道:「我們不走城門,昨晚我們在夜市中消失,他們肯定在城門口守著,我可不敢保證那些人就認不出化過妝的你們。」

  「不從城門出城,那我們從哪裡出?」

  「城牆!」

  四人一臉便秘的跟著黎寶璐晃悠到了東城牆下,這裡距離城門口有四五里遠,舉目望去都看不到城門口上的火把,此時城牆下一片寂靜,只有六人仰頭看聳立在眼前的城牆。

  黎寶璐退後幾步,對韋英傑招手,「二叔,你先過去吧,我一會兒再把我爹給你送過去。」

  韋英傑一臉懵逼樣,「直接飛過去?」

  黎寶璐理所當然的道:「是啊,這城牆就兩丈高,不就是運個輕功的功夫?」

  所以她實在不能理解他們為什麼非要老實的走城門讓人發現。

  幾人還真沒想過可以直接飛過城牆,他們雖然習武,但習武主要是強身健體,然後才是建功立業,關鍵是這兩樣都跟飛城牆沒必然聯繫啊。

  路造來便是給人走的,城門造來便是給人通行的,城牆造來就是禦敵用的,誰會想到去飛自家的城牆?

  但黎寶璐不是,她學輕功就是為了飛,在村裡時,她能一下從院子裡蹦到家門外,那肯定是「咻」的一下就飛出去了,幹嘛還要繞彎走路?

  所以在兩邊正式達成合作意向後她就計劃好了從這裡出城。

  廣信城地屬江南,承平日久,又不是什麼關口要塞,因此城牆修的很敷衍,只有兩丈高(六米),黎寶璐借個力再蹬兩下就出去了。

  韋英傑和陶悟武功不弱,她覺得倆人應該沒有問題,至於有問題的李安和彭育,她會幫忙運出去的。

  但韋英傑和陶悟卻紅著臉解釋道:「我們雖然也學內功,但主要還是偏重外功,這輕功有些不精,黎姑娘……不是,好侄女,你可有準備工具?」

  所以就算他們想到了從城門口飛出去的方法也飛不出去,他們輕功不夠好呀。

  黎寶璐驚奇的道:「你們功夫這麼好,竟然飛不出去?」

  韋英傑正色道:「黎姑娘輕功卓絕,而我們並不擅長此道。精妙的輕功也屬於絕學,除非有傳承不然一般人學不到的。」

  他家和陶家都是勳貴,武將出身,一身硬功和馬上功夫都不錯,但真要論內功和輕功,那可夠嗆。

  「難怪那些人看到我使的輕功會那麼忌憚,原來輕功也可以傲視群雄嗎?」黎寶璐一直以為輕功在武學中只屬於輔助技能,因為凡是學內力的都會輕功。

  黎寶璐開心起來,便開心的拎起韋英傑的後衣領飛上城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落到外牆,眨眼間又回來。

  她動作快,把韋英傑扔過去後就把李安,顧景雲和陶悟按照順序送過去。

  至於彭育則被她留下看行李了。

  等到她把所有的行李都拆分送出城後她才飛回來把彭育也給運送出去。

  彭育覺得她就是故意針對自己,不然怎麼就叫他留在了最後?

  彭育沒想錯,黎寶璐就是故意針對他。

  她不喜歡他,那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態度讓她很不爽,而且彭家還貌似佔了秦家的便宜,她喜歡他才有怪。

  出了城,往前走百步便是一條羊腸小道。

  黎寶璐早打聽好了,指著路道:「順著往下走,十二里後便能到一個小鎮,除非路況實在難走,不然我們都走小路。」

  又道:「小路上的客商也不少,雖然大多是走私的,但就是這樣才好遮掩身份,沒問題就走吧。」

  李安歪歪扭扭的推著板車往前走,黎寶璐走在一邊不時的指點兩句,並不伸手幫忙。

  等到天色大亮時,她見顧景雲額角冒汗,便把板車上的東西規整了一下,讓他坐上去便接過板車往前推。

  見黎寶璐小小年紀就把車推得這麼溜,李安有些慚愧,忙加快腳步跟在她身邊仔細觀察她的動作。

  韋英傑三人:「……」

  彭育見李安臉上都是汗,心疼了,快走兩步道:「黎姑……大侄女,你爹也累了,讓你爹也坐上去吧,車上的東西我們來背。」

  黎寶璐瞥了他一眼,這人雖然討厭,卻難得一心對李安,不過黎寶璐很狠心的拒絕了他,「不行,我爹正是身強力壯的年紀,卻坐在板車上要自個的閨女推,被人看到了會懷疑的。」

  彭育指責道:「那他還是你哥呢,憑什麼他能做?」

  黎寶璐理直氣壯的道:「我哥身體不太好,需要充足的消息。」

  彭育鼓著眼瞪她。

  韋英傑忙快走兩步擋在倆人之前,邊走邊道:「大侄女,你說的對,但你四叔也沒錯,這裡離京城還遠著呢,正要一路走回去,即便是抄小路我們也不可能在二十天內趕回去呀。」

  「你們放心,走路只是一時的,生絲和綢緞有了,驢車還會遠嗎?」

  四人愣愣的跟在她屁股後面走,板車上的顧景雲忍不住嘴角微翹,直接靠在身後的麻袋上閉目養神。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3 11:04 AM

第77章 受苦

  李安攤著手腳坐在泥地上喘氣,他自覺拼過命,挨過餓,以為走路這樣的苦實在算不得苦,但此時他收回以前天真的想法,這簡直比在身上砍兩刀還難受啊。

  砍了兩刀好歹還有人伺候他,可以坐馬車休息,不用再勞累。

  但走路就不一樣了,每日天未亮時他們便從睡夢中被叫醒上路,直走到正午才能停下休息片刻,然後繼續走,直走到太陽將將落山才停下紮營準備睡覺。

  就連早飯都是邊走邊解決的,只有午飯和晚飯時可以停下用餐。

  要是附近沒人,他們還能吃個熱的,要是有人,他們就能捧著乾硬乾硬的饃饃啃,因為黎寶璐說,「走投無路的走私販卒是不可能有能力和心思弄野雞野兔燉著吃的,還是老實的啃乾糧吧。」

  李安就會看著不遠處捧著燒火做飯的販卒看。

  黎寶璐解釋道:「他們肯定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因此積累了資本,可以享受。」

  彭育就不悅的問,「那我們為何非要裝作第一次走私的販卒?」

  黎寶璐瞥了他一眼道:「因為我不知道走私出去的生絲和綢緞應該價格幾何,我也沒有賣家,甚至沒有合作日久的夥伴,除非你們能保證在路上不與陌生人說一句話,不然我們就只能做生手。」

  彭育抿嘴不語。

  黎寶璐將手中的干餅塞嘴裡,起身道:「走吧,再走兩日到了寧波府就好了。」

  「生絲和綢緞不該往北運更值錢嗎,為何要運起寧波府?」李安雖對生意之事不太懂,卻也知道這東西在寧波並不少。

  「因為那裡有海貿,需遠遠大於供,所以生絲和綢緞的價格都不低,而且我們急著用錢買車繼續北上。」

  陶悟立即道:「我這裡有錢。」

  顧景雲終於抬頭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三叔,別忘了你的身份,我們現在是負債纍纍的販夫走卒。」

  「都已經擺脫了他們,買一輛驢車應該也不要緊吧。」五大三粗的陶悟也有些受不了了,實在是走路實在是太累了,比練一天功夫還累。

  「小心無大錯,」反而是李安安慰他們道:「我倒覺得景雲和黎姑娘計劃的很好,這樣一來除非被官府抓住查問,不然我們的一切來歷都沒有問題。」

  說到這兒他自嘲的一笑,「而這卻是不可能的,他們不敢動用官府的力量,所以即便我們被官府捉住記案在冊他們也多半不會發現。」

  「那你們為什麼不去求助官府?要知道您的身份一亮出來那得多少人來保護您?」這個問題黎寶璐早想問了,直接找個府衙或駐軍,讓他們護送他上京便是。

  李安苦笑,「明刀易躲,暗箭難防,求助府衙和駐軍是多了保護者,但以他們的能力想要擋住暗殺很困難,何況這次我是奉旨出京,到最後卻如此狼狽的求助地方駐軍回京……」李安搖了搖頭,話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他的能力會被朝廷和皇帝質疑。

  太子一系本來就艱難,他再不爭氣點,只怕真的會被拆骨入腹了。

  顧景雲微微挺直腰背,問道:「皇帝已屬意四皇子為繼承人了嗎?」

  韋英傑輕咳一聲,這少年也太直接了。

  陶悟和彭育也瞪大了眼睛看他,在太孫面前說這話,夠膽氣!

  李安卻笑著似是而非的道:「帝王的心思豈是我們能揣測的,再過兩年皇爺爺便至花甲,而四皇叔也過而立了,父弱子強,誰也不知道皇爺爺會怎麼想。」

  不然他真要非四皇子不可,這些年早廢太子立四皇子了。

  顧景雲就摸著下巴道:「這樣一來,適當的示弱未必不可。」

  李安等著他繼續說下去,顧景雲卻只說到這兒,扭頭對黎寶璐道:「走吧,要快點趕到寧波去。」

  晚上,一行人繼續苦逼的露宿,李安見大家都去撿木柴和準備晚飯,只有顧景雲盤腿坐在草地上沉思,便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問,「景雲是有何良方應對我現在的困境嗎?」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李安也發現了顧景雲超脫凡人的聰慧,許多事他都是一點就透,且還能舉一反三。

  「依你所言,皇帝對四皇子並不是全然信任的,既然如此,何不擴大他們之間的縫隙?」顧景雲閒適的道:「如果皇帝知道他還未死,四皇子卻著急的想要弒兄殺侄,他會如何想?」

  顧景雲意味深長的道:「皇帝他老了……」

  「可是……」

  「您是擔心朝臣質疑你的能力嗎?」顧景雲挑著嘴角笑道,「我是讓您向皇帝示弱,卻不是向朝臣示弱。」

  李安虛心請教,「那該如何向皇帝示弱,而不在朝堂上公佈呢?」

  「你知道皇帝會截留哪些送往太子府的信件嗎?」

  皇帝和太子處於半撕破臉狀態,所以太子在皇帝身邊必定安排了人,但皇帝也肯定掌控了太子的一些勢力。

  太子除了通過彭丹與外臣聯繫,自然也有自己的秘密通道,而有的秘密通道已不是秘密,皇帝可以抄錄截留他們的信件,其中就有兩條秘密通道他們已確定皇帝知道,但皇帝並不知道他們已經知道。

  雖然有點繞,但顧景雲卻很明白的表述出自己的意思,通過這個皇帝知道,他卻不知道你們已經知道他知道的通道給太子送密信,「向太子殿下求救,就說你一路遭黑衣人圍殺,已身受重傷,身邊護衛死傷慘重,求他派人支援。」

  顧景雲嘴角微挑道:「寫得可憐彷徨些,您剛及冠,在皇帝眼裡還是孩子,面對生死軟弱一些是正常的。」

  李安若有所思。

  「四皇子是他的兒子,您也是他的孫子!只要撬開了一道裂隙,我們就能掰著撐開一個口子。」

  黎寶璐從樹林裡提了兩隻野雞出來,笑道:「我們一會兒燉湯喝。」

  不遠處幾個販夫騷動了一下,一人便主動上前與黎寶璐搭話,「小兄弟,你這野雞是在哪裡打的?」

  黎寶璐憨憨的一笑,指了樹林道:「是我叔叔們碰到抓的,他們現在還在裡面找呢。」

  「你叔叔他們還有整個本事呀,」他看著黎寶璐手裡的野雞吞口水,問道:「你們六個只怕也吃不了兩隻,不如讓一隻給我們燉湯如何?我拿了東西跟你們換。」

  黎寶璐便大方的給一隻給他,「不用換,大叔想吃就拿去吧。」

  「這怎麼好意思,出門在外你們也不容易,我還是拿東西跟你們換吧。」

  「就是因為出門在外不容易,大家才更應該互相幫助嘛,不過是一隻野雞,本來就是白得的。」黎寶璐塞進他手裡,笑呵呵的道:「大叔只管拿去,我叔叔他們不會介意的。」

  那人便扭頭對李安笑道:「大兄弟好福氣,養了這麼個機靈的小子。」

  李安對他憨厚的一笑,低頭不說話,黎寶璐便用摻著廣州話的官話道:「我爹不會說官話,怕你們聽不懂我家鄉的話,大叔別介意啊。」

  「不介意,不介意,我們剛出來做生意時也這樣,不僅不會說,連官話都聽得不太懂,後來在外面跑久就學會了。倒是小兄弟學得挺快,這官話說得挺溜。」

  一嘴廣州話,連自己都差點聽不懂的黎寶璐呵呵一笑,「我爹說我是孩子學語言學得快,這才讓我和大哥跟著來走商的。」

  那人聞言便打量了一下黎寶璐,低聲問道:「小兄弟,你們是第一次出門吧?」

  黎寶璐憨厚的點頭,「我爺奶病了,家裡收成又不好,這才不得已出門。」

  那人歎氣,「不到逼不得已,誰出來受這個罪?我看你們往東走,這是要往哪裡去?」

  「我們聽說寧波府洋人多,那裡的人要大量的生絲,所以我們去寧波。」

  那人便搖頭道:「寧波的生絲價格是貴,但沒人敢收陌生人帶的生絲,除非你們有熟人帶著。」

  黎寶璐一怔。

  那人便繼續道:「你們要願意少賺一點,到了金華府便出手了吧,寧波大部分的綢緞都是從金華,台州和紹興進的,這三地織娘不少,所以需要的生絲也不少。」

  黎寶璐問,「大叔你們也是販生絲?」

  「這一條路上走的販卒八成都是販生絲,我自然也是。」

  黎寶璐不好意思的一笑,問:「那你們是要送到哪裡去?」

  「去寧波,我跑過幾趟,在那邊已有了熟客,不過我出手的生絲都是有定量的,不然就幫你們一把了。」

  黎寶璐就問,「那去金華便不用人引路嗎?」

  「不用,金華沒有寧波那麼排外,你到時候找家大點的店舖出手就行,多少能賺點。」

  黎寶璐忙謝過他,等人回來齊全後道:「別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我們到了金華府就出手,到時候就買輛驢車。」

  彭育精神一震,問道:「什麼時候到金華府?」

  韋英傑眼睛閃閃亮的道:「大概明日中午就能到!」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8 04:56 PM

第78章 出手

  金華府經濟繁茂,比之廣州府還要繁華,所以黎寶璐一進城就看得目不轉睛,典型的一副鄉下人進城的樣子。

  就是顧景雲也被金華府的熱鬧吸引了目光,好幾次乾脆拉著黎寶璐站在一旁看熱鬧。

  倒是李安四個見慣了京城的繁華,並不新奇。

  李安三人皆含笑站在一旁等他們看完熱鬧才走,彭育卻忍不住翻了個不屑的白眼,鄉巴佬就是鄉巴佬,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不過他也就敢翻白眼,不敢再向以前一樣口出譏諷。

  兩個孩子心眼太小,他要是嘲諷了黎寶璐,顧景雲能用話擠兌死他,偏他還說不過人家;他要是欺負了顧景雲更慘,黎寶璐會讓他幹最累的活,吃最差的食物,就連晚上睡覺都可能最晚的,要知道他可是四人中受傷最重的,不但沒有傷患優待,竟然還被虐待。

  彭育的心拔涼拔涼的,偏公子還一副全憑黎寶璐安排的樣子,讓他反抗都沒機會。

  彭育一臉憋屈的跟著倆小孩在街上亂竄,見他們看完了雜耍又去逛店舖,還買了不少小吃塞嘴裡……

  等到他兩條腿快要逛斷時他們終於停在了一家小客棧門前。

  既然是貧苦百姓,那自然住不起好客棧,而即便是住小客棧他們也依然只能包下八人間的通鋪。

  明明懷揣巨資卻用不出去的彭育:……

  「你們在屋裡等著,我和寶璐去買些東西。」

  見顧景雲拉了黎寶璐出門,彭育就鬆了一口氣,攤手攤腳的躺在炕上。

  陶悟嘿嘿笑著拍他的胸膛,「自清終於學聰明了。」

  擱以前,他早就抱怨了。

  彭育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我願意如此?這倆人都太過記仇,打了一個另一個就補上來,武比不人家,文也比不過,我除了能緊閉嘴巴還能幹什麼」

  李安好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不過也該用些心,只看那兩個孩子的行事,以後不論是繼承家業還是為官都大有用處。」

  彭育滿臉迷茫,「看他們逛街玩耍有什麼用處?」

  李安搖頭失笑,看向韋英傑。

  韋英傑便笑道:「顧公子和黎姑娘的確有許多東西沒見過,也的確像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但你以為他們走了這一路就是為了看稀奇嗎?」

  韋英傑嚴肅了道:「這一路下來,我們跟著他們不僅知道金華府有三個大鏢局,還知道織坊和繡坊多集中在城東,但生絲價格最高的卻不是那些產出最多的織坊,而是城南那些單個織娘,她們想要生絲卻沒有門路,所以價格公道且比那些大織坊要高些,弊處就是她們要的少。」

  「而金華府售往海外的除了精美的綢緞,還有瓷器,茶葉及火腿,」韋英傑又道:「這四樣北地的百姓也很喜歡。我想我們下次進的貨物便從這四樣裡出。」

  李安點頭,「決斷之前要知全面,方能做最準之決定,他們尚且是孩子,卻有如此考量及智慧,難道不值得我們學習?」

  彭育起身端正做好,沉思半響才點頭認錯道:「公子,是我的錯,因偏見而失態。」

  李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從金華到京城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我們還有的學呢。」

  陶悟連連點頭,「我現在只想跟黎姑娘學她那手喬裝術,若我們一開始就會這個,何愁不能擺脫追兵?」

  「那你可還得學黎姑娘喬裝的思路才行,不然露了行跡,便是妝化得再好也沒用。」黎寶璐可是把他們的身份來歷全都安排好,還讓他們一路不露行跡的到了金華府。

  李安看著他們議論,其實他這一路同樣受益良多,他現在知道上中下三等田地在江南的產出,知道百姓每年除了要納的田稅,丁稅外還需要交的各種捐賦,從而判斷出哪個地方的官是大貪,哪個地方的官是小貪……

  他還知道商貿雖盛,卻沒有很多百姓願意背井離鄉從商,除了野心勃勃的便是日子過不下去的……

  他甚至還知道了駐軍士兵有時候也會參與到走商之中,有人憑此發家,但更多的人是因為沒有軍餉,逼不得已借此道養家餬口。

  這些都是在路上碰到同樣抄小道走私的商人那裡得知的,那些人甚至稱不上商人,因為他們大部分人的身份還是農民或佃農,只是為了賺點錢才在農閒時鋌而走險的走私。

  一趟來回賺的錢在李安眼裡的確是不值一提,他想,如果土地能帶給他們足夠的收益,他們何必鋌而走險去做這樣的事?

  李安從小便被當做未來儲君來教養,他的責任便是這整個天下。

  天下的山水是他的土地,天下的百姓是他的子民,阿爹曾教導他,若想做一賢君,便要把自己當做這天下的父親。

  父親不會與自己的孩子爭利,他的願望是要孩子們都好,所以才不會耽於享樂從而忘了初衷。

  李安不知道自己將來能否保持初衷,現在他卻是希望天下百姓都富裕安康的。

  所以他想的是如何讓這些走了歧途的百姓回歸正常,讓他們不必鋌而走險也能養家餬口。

  李安才有了思緒,顧景雲和黎寶璐便回來了,他們不僅帶回了食物,還帶了一套筆墨回來。

  顧景雲將信紙交給李安,「將信寫下來,我讓人去送。」

  黎寶璐則通知他們道:「我已經找到了兩個買家,不過她們要的貨都不多,所以保守估計我們還要在金華府停留兩天,時間留得越長對我們越不利,因為留下的痕跡很多,我們抹除不掉,所以這兩天我們盡量少出門,少與外人交流。特別是你們的那嘴官話還沒扳過來,金華府不同那些羊腸小道,這裡即便是一個跑堂的夥計見識也不少,他們肯定聽得出你們的口音,所以盡量不少說話。」

  顧景雲和黎寶璐年紀小,又是在瓊州長大的,雖然跟著秦信芳與何子佩學了一嘴標準的官話,但罪村裡各個籍貫的人都有,帶著口音的官話更是能編成一本書,倆人又聰明,幾乎是才聽兩三遍就能學會了。

  所以不管是要裝廣東人,福建人,浙江人,還是湖廣人,他們都手到擒來。

  但這四個就不一樣了,或許是因為從未接觸過這些,四人聽著帶口音的官話都有些困難,更別提說了,因此一路上只能盡量閉嘴裝內向。

  好在顧景雲善談,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他與沿途的人交談時問的問題都瘙在李安的癢處。

  這也讓李安更喜歡顧景雲。

  被喜歡的顧景雲當然不可能去做送信這樣的事,他把信交給黎寶璐,道:「我們離開的那天送去鏢局。」

  「給廬州知府?」

  顧景雲點頭,「這是太子府在皇帝面前已暴露的暗線,東西送進太子府必定會被抄錄一份送給皇帝。」

  顧景雲嘴角微翹,道:「買了車後我們便快馬加鞭的往京城趕,路上少停留,這樣信件送到京城時我們也到了河北一帶,正是最險之時,我就不信,由皇帝出面找他們麻煩,他們還敢明目張膽的追殺我們!」

  第二天一行人便帶了自家的貨物去城南找織娘。

  兩個預約的織娘驗過生絲,微微有些不捨,問道:「就不能再便宜一些?若是價格再低些,我們就多要幾斤。」

  這次的生絲質量很好,要是用心,她們說不定能織出上好的錦,可惜她們手中餘錢有限,吃不下太多。

  黎寶璐想了想道:「你們要是能給我們介紹幾個織娘,那我們就每斤便宜你們二十文如何?」

  「我們既多要,又給你們介紹織娘,怎麼也該多便宜一些,怎麼只便宜二十文?」一個織娘轉了轉眼珠子道:「每斤便宜五十文如何?」

  黎寶璐面無表情的收起生絲,正色道:「這位姐姐,這生絲我們進貨時便要去了六百文,這一路風餐露宿的,就是掙這辛苦錢,你一下砍去五十文,我們就不剩什麼了。」

  織娘笑道:「不是還賺了一百五十文嗎?」

  她心中暗撇,一轉手就每斤賺一百五十文,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但我們一路上花的食宿費,進城費,甚至還有些過路費還沒算呢,這些林林總總的加起來也不少,你看我們家有六口人呢。」

  織娘一怔,問道:「你們何必來這麼多人,沒的浪費錢。」

  黎寶璐無奈道:「沒辦法,路上多匪盜,我們人要是少了只怕連命帶貨都沒有了。」

  織娘這才抿嘴不說話,另一個就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她道:「姐姐算了,便宜二十文也很好了。」

  她瞪了妹妹一眼,掃了小孩身後的四個大塊頭一眼,低頭與黎寶璐道:「行,不過你們得把貨送到我家門口。」

  黎寶璐拍著胸脯道:「姐姐放心,我爹他們啥都沒有,就是力氣大,你們只管使喚。」

  織娘滿意了,打開麻袋仔細挑揀起來。

  黎寶璐賣給這兩個織娘是七百五十文一斤,賣給她們介紹來的織娘卻是八百文一斤。一車及一擔一背簍的生絲賣出去,他們就賺了十四兩八錢銀子。

  刨除他們這一路的花銷,六人最後賺的也就十三兩左右。

  李安捧著這點血汗錢歎息,「果然生計艱難。」

  他們這一路風餐露宿,結果最後賺的錢還不夠他們在珍饈樓裡吃一頓,四人突然覺得他們以前好奢侈,心裡升起了一股罪惡感怎麼辦?

  黎寶璐和顧景雲卻很滿意,他們從廣信到金華也就走了三天多,短短三天便賺了十三兩,難怪這麼多人跑去經商,跑去走私呢,實在是暴利啊。

  黎寶璐目光投向最後一背簍綢緞,道:「這個更值錢,走,我們賣綢緞去。」

  綢緞是直接賣到大商號的,他們給的價錢雖偏低,但還算公道,關鍵是安全,不會出現搶了綢緞就跑這樣的事。

  黎寶璐選的幾匹綢緞都很不錯,商號掌櫃在看過後面給出每匹六兩五錢的價格,一匹就賺了對半還多的錢。

  韋英傑看了咋舌,「那我們直接進了綢緞來賣便好,何必還要帶佔地方的生絲?」

  「因為我們沒錢,沒武力,我們只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之前他們的綢緞都還是藏在生絲裡面的。

  要知道綢緞在古代可是硬通貨,這東西保存得好,二十年後再拿出來依然精美艷麗,依然老值錢。

  大大咧咧的背在身上跟抱著金子過市也沒什麼差別了,哪怕是盜匪不搶,那些看見的人也會忍不住的。

  「所以能做綢緞生意的皆是大商號,你看小道上有誰堂而皇之的把綢緞擺在外頭,都是塞在生絲裡的。」黎寶璐喜滋滋的數著錢道:「不過這些現在都跟我們沒關係了,一會兒我們就去買輛騾車,再進些茶葉和火腿,即刻往京城趕。」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8 04:56 PM

第79章 誤會

  黎寶璐他們買了頭馬騾,又買了一輛敞篷的大車,把購進的茶葉和火腿用油布密密實實的包好綁在車中間,一行人便爬上騾車日夜兼程的往京城趕。

  馬騾是所有牲畜中,速度,力氣及耐勞度最大的,所以黎寶璐才願意多花五兩也要捨棄驢騾要馬騾。

  出於對丟在廣信府的紅棗的心疼,黎寶璐堅持給這頭新騾子取名為紅棗,以祭奠他們剛剛開始便結束的主僕情。

  黎寶璐和韋英傑陶悟輪流著來駕車,除非要吃飯和方便,不然每天只晚上睡覺的那三個多時辰停下。

  這樣高強度的趕路,不僅紅棗瘦了一大圈,他們這群只坐不走的人也瘦了,然而速度是喜人的。

  才十天時間他們就從金華府趕到了保定,如果他們保持這個速度趕路,明天傍晚就能到京城。

  但不管是顧景雲還是李安都提議在保定多留兩天。

  李安笑道:「你們還是第一次來北方的城市,怎麼也要見識見識,不然豈不是白走了?而且我們手中的貨也要出手了。」

  顧景雲則要直接得多,「我們在金華布的局現在應該有結果了,不論成功還是失敗,我們總要做到心中有數,這樣才能應對好接下來的事。」

  但這種機密事外界是打探不到的,所以顧景雲和黎寶璐就閒了下來,反而是韋英傑和陶悟天天往外跑。

  他們不僅要打聽消息,還要調集護衛前來護送他們進京。

  這裡是進京的最後一站,一切平安還好,若出現意外,他們得提早做好準備。

  他們的勢力距離這裡很近,調兵遣將很容易,不像在南方那麼困難。

  黎寶璐閒了下來便拉著顧景雲出去考察市場去了。他們從瓊州帶出來的錢已經不剩多少了,他們接下來要做那麼多事,何子佩懷孕他們也要準備些藥材,所以他們很缺錢。

  既然一路上都是做生意過來的,黎寶璐自然要把這個賺錢的方式發揚光大。

  將手中的茶葉和火腿出手,賺了將近一倍的錢後便開始計劃著下一單生意。

  京城不僅是大楚的政治中心,也是經濟中心,那裡匯聚了全國各地的商品,保定能比其他地方更有優勢的便是它與京城的距離。

  所以保定在京城最受歡迎的貨物便是時蔬和花卉。

  京城人多地少,所以地貴,哪怕是京郊,那田地的價格也是保定的三倍以上。

  因為人多,而且有錢有權的人特多,難免愛好風雅,而不管在哪個時代,花卉都是表現風雅的一種方式。

  所以保定城多花農,種好了花,移栽進花盆裡養好便賣往京城,要是能養出變異花種,找對買家,一株花就能讓一家三輩子吃喝不愁。

  反正一句話,保定在京城最有名的特產便是花!

  但一輛騾車撐死了能裝二三十盆,那還是有經驗的花農幫忙捆綁才能達到的效果。

  為了錢,黎寶璐果斷把四個成人都趕下騾車,裝好了盆栽便幽幽的往京城去。

  李安四人就走在騾車兩邊,護送著騾車往京城去。

  黎寶璐趕著騾車,心裡一個勁兒的祈禱,「路上不要發生意外,平平安安的到京城呀……」

  顧景雲卻把黎寶璐的弓弩放在手邊,他瞥了一眼車上的盆栽道:「早讓你選些便宜的帶了,便是最後打碎了也少賠些。」

  黎寶璐咬牙道:「到時候讓李安賠。」

  顧景雲點頭,「我與他談。」

  話音才落,一陣馬蹄聲急促的從後面傳來,黎寶璐忙駕著騾車避讓到一邊,路上的車馬行人也紛紛避讓,看到一行二十幾騎的壯漢從後飛奔而過,掀起的灰塵迷了人眼,眾人心中不滿,卻是敢怒不敢言。

  誰知道這行人才走不久卻又回轉擋在眾人身前,為首的一雙雙厲眼掃向他們,凡在場中的成年男子皆被一一叫住抬起頭。

  李安眼中微閃,也學著一旁的人害怕的微微低頭,被叫住時才無措的抬起頭來。

  那人只掃了他一眼便放過他,繼續去找人。

  李安這才微微低下頭,低頭間正好看到那人座下的馬鞍,那是京城西山大營的馬鞍,由工部改進後戶部監製,屬西山大營獨一無二的馬鞍。

  是有人私賣馬鞍,還是這些人便是西山大營的人?

  為首的那人蹙著眉頭將眾人點查一遍,沒有找到想要找的人,不免不悅,鞭子狠狠地在地上一揮,發出「啪」的一聲,揚起的灰塵騰騰飛起,微風一吹全糊在黎寶璐臉上了。

  她不由微微瞇起眼睛,企圖用眼睫毛擋住灰塵,一旁的顧景雲皺眉,拳頭緊了緊,垂下眼眸忍下了。

  那人卻不會注意一旁的兩個小屁孩,手一揚,粗聲粗氣的道:「我們走。」

  一行人快速的離去,但這好像打開了一個奇怪的開關,在那行人走後的兩個時辰內又來了三伙人攔住他們查驗。

  路上的人開始惶惶然的猜測,「莫不是京城出了大事?」

  「大楚承平日久,天下太平,能出什麼大事?」

  就有人壓低了聲音猜到:「該不是要變天了吧,皇帝老爺子歲數可不小了。」

  天子腳下,再無知的百姓也比其他地方更具有政治意識,所以腦洞開的不要太大,語言不要太犀利。

  「哎呦,那可有的亂了,聽說太子爺的身體可不好,皇帝老爺子也不愛他。」

  「這有什麼要緊,他既是嫡子又是長子,可是正統,除非皇帝老爺子下旨,不然誰能爭過他?」

  「話可不能這麼說,皇帝老爺子不在了,那肯定是誰的拳頭大就聽誰的,他再名正言順,也得有本事坐上那個位置……」

  李安聽了半響閒話,滿臉黑線的道:「誰說百姓多愚?我看他們比我還要聰明……」

  韋英傑的眼睛在場中掃了一圈,低聲道:「公子慎言,新加入的人裡有幾個行跡有疑,接應我們的人還沒到……」

  李安立即閉緊嘴巴緊緊地跟在騾車旁邊。

  韋英傑就扯了他快走兩步,半推半扶的把他推上騾車,正好坐在黎寶璐身側。

  他憨厚的一笑,聲音不大不小的道:「大哥,你身體還沒好結實呢,跟大侄女坐一段,可別在累著了。」

  在眾人看不到的角落裡對黎寶璐露出個祈求的眼神。

  黎寶璐瞥了他一眼,屁股往顧景雲那邊一挪,「爹,往裡坐坐,早讓您上來一塊兒坐了,身體可還好?」

  李安裝作虛弱的輕咳一聲,點頭道:「不要緊的。」

  人群中幾個著灰色衣服的人掃了李安一眼便不再看了。

  滿臉蠟黃,眼角皺紋橫生,看上去四十來歲,形容邋遢,與他們要找的人天差地別。

  李安卻是有些抱歉的,因為昨天京城的消息轉到他們的手上時他就說了,接下來的路雖然還需要倆小孩同行,卻不需要他們再對他進行保護了。

  因為接下來的凶殘程度已經不止一夥黑衣人追殺那麼簡單了,即便是黎寶璐輕功卓絕,她也不可能有十全的把握保護好自己和顧景雲,更遑論多加一個他了。

  李安沒想到他從金華府寄出的那封信作用如此之大,不僅在皇爺爺和四叔之前撬開一道縫隙,還讓皇爺爺接連三天訓斥了四叔。

  當然,這也把他放在了風浪尖,至少四叔在知道他是罪魁禍首後便會不計一切代價的除掉他。

  李安自認還沒無恥到明知必死還要拖著兩個小孩一起死,所以昨日他們就說好,一行人雖然還一起上路,可一旦遇到危險,黎寶璐便只需保護顧景雲就行。

  而他們這四人,他們當然有接應的人了!

  都到家門口了,李安還會幹站著讓人欺負嗎?

  既然四叔可以派出大批人馬,他當然也要召集大批人馬來接應他們了。

  本想在保定等到接應的人到了再啟程,誰知道那些黑衣人竟然根據那封信的來路查到了金華府,繼而查到了保定。

  為了不被人包餃子,他們只好趕在今天出城了。

  黎寶璐說是說為了不浪費一次賺錢的機會買了這些花木,但他卻知道,一切都是為了掩護他。

  黎寶璐不知道坐在一旁的李安「誤會」她了,只覺他的臉色奇怪,以為他是擔心,不由安慰他道:「你也別怕,大不了我帶你和雲哥哥躲到山裡去。」

  畢竟這車花木要是被波及還要他賠償呢,總不好把他丟下。

  李安更感動了。

  顧景雲在一旁輕咳一聲,瞥了李安一眼,他總覺得李安似乎誤會了什麼。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8 04:57 PM

第80章 風起

  京城裡風起雲湧,本來就複雜的局勢因為皇帝接連三天訓斥四皇子而變得更加複雜緊張。

  四皇子是近十四年來取代太子成為下一代儲君的最熱門人選,沒有之一!

  因為他親娘最得寵,他最得寵!

  同樣沒有之一。

  如果皇帝是訓斥太子,那朝臣們眉眼都不會抬一下,因為已經習慣了,但這次皇帝訓斥的是四皇子,而且起因都不是什麼大事。

  平國公家的老夫人年前過世,前天平國公世子在酒樓宴請國子監的學子飲酒作樂被御史彈劾,而平國公世子曾是四皇子的伴讀,現在更是死心塌地的跟在四皇子身後混。

  這事隔往常,這樣的折子都不用拿到朝堂上來論,該申斥便申斥,若是四皇子出面御史台打個哈哈就放過了。但這次折子不僅遞到了皇帝跟前,皇帝還在朝會上大罵平國公及平國公世子,說他們不忠不孝,不配為人孫,平國公治家不嚴。

  最讓朝臣覺得驚悚的是,皇帝罵完平國公一家又轉頭訓斥四皇子,說他治下不嚴……

  治下不嚴,這是把平國公世子犯的錯蓋在了四皇子身上了。

  朝臣們一臉「呵呵」。

  當年太后薨逝,不到百日四皇子便帶著人出京狩獵,被御史抓到後狠狠地參了一頓,是誰以「四皇子年幼不知事」搪塞過去的?是誰過後打擊報復的把彈劾的御史下放到地方上做傳旨天使的?

  真要論不忠不孝,四皇子肯定在平國公世子之上,論教子無方您也排在平國公之上,但這些話朝臣們不敢說出口,也就在心裡想想,然後死命的回憶四皇子是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竟然讓一向寵兒子寵得沒邊的皇帝對他發火了?

  想了又想,查了又查,大部分朝臣表示沒有頭緒,他們覺得多半是皇帝陛下的更年期到了,因此最近特別煩躁。

  個別消息比較靈通的大臣卻知道這事是由太孫而起。

  年前太孫奉旨出京去福建調查福建總兵來福以良冒功,虛報軍戶,貪污受賄及吃空餉的事。

  誰知太孫玩起了微服私訪,直到三個月前太孫才給皇帝上折,不僅參了來福以上罪狀,連福建布政使,糧運使也牽涉其中,福建官場大半官員都被波及。

  當然,皇帝並沒有就此問罪福建,因為證據還沒送回來呀,太孫也沒回京,皇帝和朝臣不可能僅憑太孫的一封折子便砍了福建半數官員的腦袋。

  因此一切只能等太孫回來再說。

  但太孫卻突然失蹤了,太子震怒,下令福建,浙江等沿路官府尋找,半個月前跟隨太子的護衛屍體被發現……

  滿朝文武都知道太孫遇襲了。

  聰明的覺得福建的官員們都好蠢,竟然想玩殺人滅口這個把戲。

  這個對象要是別的官員或許還管用,但對太孫有什麼用?

  太孫沒死,他們問罪也是問的之前所犯的罪行,最多不過自己被砍腦袋,家人流放。

  太孫死了,那不管他們有罪沒罪,最後都是有罪,家人被流放都是輕的,太子一怒,只怕要夷三族。

  以為太子勢弱,天天被皇帝指著鼻子罵就可以隨便欺負?

  那是因為跟太子對上的是皇帝最愛的四皇子,擱外人試試看,是自家的孫子重要,還是這些外臣重要?

  太孫再不受寵,那也是皇帝的親孫子,是他的血脈,不是別人想欺負就能欺負的。

  知道內情的卻猜得出動手的不是福建的官員,而是京裡的幾位皇子皇孫。

  太子體弱,除了一位郡主就只有三個兒子,除了太孫,另兩個兒子年紀都太小,一個十二,一個更是才四歲。

  太孫要是出事,太子一繫起碼會失去一半的勢力,以現在的局勢來看和直接廢太子也沒什麼區別了。

  何況他們還猜測福建的事應該和京中的皇子皇孫有關。

  沒見皇帝因此都暴躁了許多嗎?

  但怪就怪在這裡,太孫遇襲失蹤的消息傳來,皇帝雖生氣,卻並不多氣惱,只是放任太子著令沿路官府查找,但這幾天皇帝突然像吃了炮仗一樣,眼掃到哪裡就炸到哪裡,據說連宮裡的貴妃都被訓斥了。

  這下自認知道內情,消息靈通的那夥人也懵了,完全不知道皇帝受了什麼刺激。

  而消息更加靈通的幾人卻知道皇帝是物傷其類了。

  太孫想辦法給太子送了封求救信,信中哀鴻,強烈表示了他想活下去的願望,他以極長的篇幅動情的寫了自己未完成的理想,未盡的孝道,未盡的丈夫和父親的責任,他想活著,活著繼續欣賞春風秋月,感受夏雨冬雪……

  信被抄送一封送到了皇帝跟前,這封求生慾望強烈,卻被現實壓迫著生機的信激起了皇帝強烈的共鳴。

  李安想活著,皇帝也想活著,他五十八了,再過兩年就花甲之年了,歷史上能活過六十的皇帝有幾個?

  他本來就軟弱任性,不然也不會想廢太子就不顧一切的派兵圍了東宮,在朝臣們激烈反對時卻又軟弱退讓,讓這件事不了了之。

  隨著年齡越大,身體越弱,他就越想活著,正如李安所說的,他也有許多未盡之事。

  看到這封信,皇帝第一次心疼起這個長孫來,然後就是惱怒和疑心。

  他現在還健健康康的活著,老四便為了皇位千里追殺親侄兒,這樣心狠手辣,以後他老了病了,老四是否也會這樣對他?

  皇帝是疼四皇子,但再寵他疼他也不可能勝過愛自己,所以皇帝才會找借口訓斥他,讓他收斂一些。

  他不介意他跟太子爭鬥,但他不希望爭鬥涉及人命。

  都是他的兒子,他可不想最後除了登基的那個都死了。

  可惜四皇子體會不到他的用心良苦,在接連被訓斥了三天後,四皇子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從幼年起他就沒受過這樣的挫敗,而這樣的失敗不是太子給他的,而是他的侄子!

  四皇子尤其不能忍,心想,我殺不了你爹,難道還殺不了你這個兔崽子?

  四皇子想的是李安死了,太子一系便失去一大支撐,他少了一個勁敵,而且福建之事也可以不了了之。

  他的手段空前凌厲,派出了各路人馬前去堵截圍殺,務必將人在京城外殺了。

  而太子府自然是派出護衛前去尋找保護太孫,兩方勢力一下就讓京城的局勢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加上旁邊還有架橋撥火,想坐擁漁翁之利的,京城的局勢更加複雜緊張了。

  而御座上的皇帝老爺子在看到自己訓斥的結果後氣得差點翹鬍子,他忍無可忍,叫來御林軍統領,沉聲道:「你選隊人馬出京去接應太孫。」

  御林軍統領萬鵬傻眼了,問道:「皇上,太孫此時在何處呢?」

  皇帝瞪眼道:「你問朕,朕問誰?你們不會自己找?從南到北就這麼幾條路,你們一條一條的找過去總能遇到人。」

  萬鵬滿臉是血,卻不好說皇帝任性,從南和東到京城的官道共有四條,小道和岔道更是數不勝數……

  他知道推辭也無用,只能低下頭去應了一聲,出去後抹了一把臉下去安排。

  皇帝上下嘴唇一碰就完事了,累的卻是他們呀。

  而不僅皇帝,四皇子和太子在找太孫,京中的各方勢力在觀望了幾日後到底還是忍不住出手,派人出去找李安他們,是生是死總要知道,他們也好更早更準確的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

  所以黎寶璐他們才走到半路就碰到了四伙查驗的人,本來預計傍晚能到京城的一行人直到太陽快落山了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二的路程。

  黎寶璐一張小臉都黑了。

  其他人都低了頭不敢看她的臉色,就連顧景雲都乖乖的坐在騾車上不動彈。

  和他們一樣被耽擱時間的有很多,眾人跟著一起擔驚受怕了一路,起碼有了些革命情誼,因此聚起來商議晚上一起過夜。

  黎寶璐他們因為有四個壯漢,也是大家拉攏的主要對象。

  沒辦法,從保定到京城的商人很少在路上過夜,這樣的變故讓他們心中很是不安,加上今天的異常,大家需要抱團壯膽取暖。

  黎寶璐思索了片刻便應下了,尋找位置時卻是把騾車停在了邊上,方便逃命。

  其他人也很高興,在他們看來,紮營時自然是越在中間越安全的。

  黎寶璐將車解下,抱了乾草讓紅棗吃,將包了弓弩的行李放在身側。

  顧景雲給火堆添柴,熱了饅頭給她吃,黎寶璐捏著手上的饅頭沉聲道:「這時候在外面過夜太危險了,我心裡總是很不安。」

  「黎姑娘放心,接應我們的人已經到了。」韋英傑低聲道。

  黎寶璐的目光在附近的灌木叢及高高的樹枝上滑過,沉重的道:「所以才更容易被發現呀。」

  韋英傑:「……」

  「那黎姑娘以為……」

  黎寶璐搖頭,扯了一片饅頭塞嘴裡,道:「現在也只有被你們圍在中間才安全了,出去更危險,只是我心裡總是不安。」

  韋英傑沉默著不說話,半響才拉著李安出去,誰也不知道倆人幹什麼去,反正倆人再回來時已是兩刻鐘後了,黎寶璐總覺得李安出去一圈回來身體就貌似壯實了一點點。

  黎寶璐扭頭惋惜的看著顧景雲,他們身上並沒有可以用來防刀劍的東西。

  顧景雲扭頭對她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另一手將水壺遞給她,「我放了蜂蜜泡花茶,你多喝點。」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8 04:58 PM

第81章 受傷

  幾乎是風聲有異的一瞬間黎寶璐便翻身抱住顧景雲原地滾了兩圈,然後快速的躍起,抱著顧景雲躲在了車後……

  而比黎寶璐更快的是一把劍,「鐺鐺」的一下擋在李安面前,在黎寶璐翻身抱住顧景雲時便出現擋在了李安面前,速度極快的與悠忽出現的黑衣人戰在了一起。

  黎寶璐躲在車後透過花盆的間隙看到對面三十多條人影戰在一起的樣子,不由心有餘悸的吐了吐舌。

  這些人的功夫可比之前的黑衣人好多了。

  顧景雲也看到了對面眼花繚亂的局面,忍不住附到黎寶璐耳邊問:「誰會贏?」

  「現在是李安他們佔上風。」

  顧景雲鬆了一口氣,低聲道:「躲好來,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顧景雲看不出別人的深淺,卻深知黎寶璐能力,這些人身上殺氣沖天,手上必定人命無數,只氣場來說黎寶璐便輸給他們了,更何況他們的功夫也不差,並不在寶璐之下。

  要是只有一兩個也就罷了,寶璐帶著他還能全身而退,這麼多人,他們這兩隻小羔羊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黎寶璐也很有自知之明,拽著顧景雲便悄悄地往後撤,企圖混入驚慌失措的百姓中往外逃……

  倆人才挪出十來米,黎寶璐便發現一道暗器「咻」的一聲往李安那裡投去,護在李安跟前的護衛動作迅速的用劍挑開暗器,那黑乎乎的暗器便「咻」的一下朝黎寶璐他們飛來。

  黎寶璐微愣,正要舉起左手中的弓弩格擋,卻眼尖的發現暗器後面有火星閃過,電光火石間黎寶璐面色大變,抓起顧景雲便像左側閃身,以極快的速度飛躍出去後便就地一滾,就在她抱著顧景雲滾第二滾時,那暗器「啪」的一聲掉在他們方才站的位置,幾乎是同時,「砰」的一聲巨響,黎寶璐將顧景雲牢牢地護在身下,爆炸產生的衝擊全落在了她身上……

  黎寶璐心中忍不住罵娘,這不是冷兵器時代嗎,為什麼會有人使用炸藥?

  躺在黎寶璐身下的顧景雲同樣面色大變,他顧不得耳朵嗡嗡作響,既急切又小心的推開黎寶璐檢查她的身體。

  黎寶璐抓住他的手,沉靜的對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場中李安等人看到那枚暗器的威力後紛紛色變,精神高度緊張起來。

  黎寶璐只覺得眼前發暈,扭頭看見驚慌失措四處奔逃的百姓,不由恨得牙癢癢,使用這樣大範圍的殺傷類武器,這是不把他們這些平民的生命看在眼裡嗎?

  在她心裡,生命一直是平等的,沒有誰有權利去剝奪別人的生命!

  顧景雲耳鳴好了一些,左右一看,發現無人留意他們,忙起身扶著黎寶璐躲到樹下,這裡燈光和月光都照射不到,躲在這裡,不注意看根本發現不了樹底下有兩個人。

  黎寶璐眩暈好轉,看向場中時不由目光生寒,對方完全不顧生死的向李安投擲炸藥。

  他們對這東西可能也不太熟,留的引線很長,投擲出去後護衛們還有時間將暗器打出去或帶著李安轉移地方,因此雖險象環生,卻還沒出事。

  對方顯然也發現了這點,投擲過去的炸藥未燃的引線越來越短。

  黎寶璐一雙晶亮的眼睛在樹林邊上的灌木叢掃來掃去,在對方再一次投擲出炸藥時她便一閃身飛躍而上,右腳一記飛起便將炸藥踢向樹林,啪的一下落在了一叢灌木裡,幾乎是在落下的瞬間爆炸,而一聲爆炸過後便是接連五聲的爆炸,一聲比一聲響……

  黎寶璐才踢開炸藥便在空中三百六十度的轉身,腳尖在虛無的空中連點兩下便飛回顧景雲身邊,右手抓住他的肩膀就向右飛躍而出……

  他們才飛出那棵樹,一個黑衣人便飛身而至,緊追在黎寶璐身後……

  黎寶璐瞥了一眼緊追不捨的人,一咬牙,腳步一錯便飛入林中,藉著地勢在樹間騰挪,速度飛快的將緊追在後的人甩開三丈遠。

  對方微驚,來前他就收到情報,說太孫身邊有一輕功卓絕的少女,之前他還半信半疑,畢竟輕功不是一朝一夕能學好的,這小姑娘的年紀擺在這裡,再好能好到哪裡去?

  可是現在看來,卻是他輕敵了。

  想到這裡,他將內力聚於掌中向後一揮,反作用力下他速度飛快的攆上去,在他們距離最短的那一瞬間,他將八成內力聚於掌中狠狠地向前拍去……

  黎寶璐感覺到令人窒息的威壓,心中警鈴大作,她想也不想便將全身內力聚於掌中狠狠地向後一揮,內力對內力,能量碰撞之下空氣一陣鼓蕩扭曲,氣波「砰」的一聲向她襲來,黎寶璐臉色蒼白,卻已無力再阻,便在此時,一直乖乖被她抓在手裡的顧景雲突然抱住她的腰板著她的身體在空中一轉,將她護在了懷裡。

  氣波擊打在顧景雲的背上,倆人像離弦的箭一樣飛入林中……

  黎寶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顧景雲沉沉的壓在她背上一動不動,她伸手往上一摸,入手便是一片濕熱,淡淡的血腥味衝入鼻尖。

  黎寶璐只覺得心一痛一慌,近乎失措的將身上的人放倒在草地上,顫抖的去摸他的脈象。

  手才抓住他的,立即就被一隻熟悉的手包裹住,比她的略大,溫暖且細膩。

  黎寶璐耳邊傳來輕笑聲,「放心,我沒事,你忘了,我也是有內力的人,內力外放護體這樣的事我還是懂的。」

  黎寶璐的淚珠子忍不住一顆一顆往下掉,但她不敢讓顧景雲知道,只是牢牢地抓著他的手,努力憋著哭聲道:「那也要我給你看看。」

  「黑燈瞎火的,怎麼看呢?還是等回去再看吧……」

  「我是聽脈,不用眼睛,用手指就行。」黎寶璐打斷他的話,用另一隻手去掰他的手,「你再不鬆開,我可要生氣了。」

  顧景雲立即鬆開,黎寶璐抓住他的手就把脈。

  脈象時沉時弱,卻凝滯帶啞,這是傷了內臟!

  她就知道,就憑顧景雲那三星兩點的內力怎麼可能擋得住那氣波?

  顧景雲顯然也知道自己的情況,他低聲安慰她道:「沒事,回頭你多做些心肝脾肺給我補補就行。」

  「好,到時候你要是不吃我就硬塞。」黎寶璐帶著哭音道。

  顧景雲聞言便沉默,他只是說說,並不是真的想吃那些東西。

  黎寶璐將顧景雲放在草地上便盤腿而坐恢復內力,她不打算回去找李安了,她已經幫他們炸掉了帶著炸藥的人,景雲還因此受傷了,當務之急是趕緊進京買藥為顧景雲治傷。

  而此時,李安正氣急敗壞的下令讓人攔住前去追殺顧景雲黎寶璐的殺手,他眼中泛著寒光道:「去救顧公子和黎姑娘,務必使他們安全!」

  要是顧景雲死在這裡,他和阿爹可真的是沒臉見秦信芳了。

  因為李安的命令,而且黎寶璐毀了他們的神器——炸藥,刺客們漸漸顯出敗像,哪裡還顧得去找那兩個小孩,正不顧一切的衝向李安要殺了他。

  就在他們決戰之時,黎寶璐已經恢復了些許內力,她不敢背著顧景雲,只能將他抱在懷裡,嗯,像公主抱一樣。

  顧景雲被這樣抱著頗有些不自在,但他知道現在自個受傷,在寶璐面前是沒有發言權的,因此只能忍著。

  黎寶璐抱著顧景雲繞開戰場,另選了個方向上官道……

  雖然她內力只恢復了稍許,但輕功的底子在,就算帶著顧景雲速度也極快,不到半刻鐘便追上了之前鬧哄哄往京城逃去的百姓。

  黎寶璐想了一下,到底沒有放慢腳步混在他們之間,而是腳步一轉走下官道,隱身在路邊的樹下,腳尖輕點地面的往前飛去……

  偶爾間,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投在地上會倒映出一對人影飛速向前掠去,看到的人多半以為是自己眼花,或是樹枝被風吹動搖曳的結果……

  黎寶璐便藉著樹蔭掩護自身,飛快的往京城趕去。

  在天空中的黑色漸淡,天上有些微的白色出現時黎寶璐終於抱著顧景雲到了京城門口!

  京城城門要比廣信府的城門高得多,幾乎有四丈高,城牆上高高的嵌著一塊大石頭,上書兩字「京師」。

  黎寶璐只掃了一眼便跑去排隊進城,城門口的確很威武,但她現在並沒有心情欣賞。

  藉著淡淡的晨光,黎寶璐見顧景雲雙眼緊閉,臉色慘白,衣襟處染著一大片的紅色血跡,黎寶璐本來便不好看的臉色更難看了。

  顧景雲一向體弱,這次還不知道會不會引起其他病症。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8 04:59 PM

第82章 治傷

  守城的衛兵掃了眼黎寶璐懷裡的顧景雲,上前看了看他的脖子和手確定不是傳染病後才放倆人進去。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看來那些爭權奪利的皇子皇孫還沒有無所顧忌到連城門口都佈防控制。

  黎寶璐抱著顧景雲走進城門,晨曦下的京城已從沉睡中甦醒,站在城門口她都能聽到那些巷子深處傳來的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還有挑菜進城的農人低低的叫賣聲……

  似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去處和目的,黎寶璐一時茫然無措起來。

  醫館在哪裡,藥鋪在何處呢?

  可以將一路食宿路線安排得妥妥帖帖的黎寶璐此時卻心慌無措,她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深吸一口氣想要平靜下來。

  「咳咳,去問那些賣菜的農人和買菜的人,」顧景雲一睜眼便看到黎寶璐眼眶發紅,茫然無措,便知道自己受傷嚇到她了。

  顧景雲柔聲安慰她道:「我覺得好多了,你別怕。」

  黎寶璐只點了點頭,抱著他大步往有人的地方去,很快就問明了醫館及藥鋪的地址。

  城門口附近的確有醫館,但算不上多好,最好的醫館自然是臨近內城的仁心堂,其東家姓傅,據說家裡出過好幾個御醫,名聲在京城很好,除此外便是黎家的同心堂,據說黎家也出過御醫,而且同心堂在城中各處皆有分館,那個給他們指路的便指了前面一處道:「你們要是去同心堂那便只需穿過這條街後左轉,走過三個路口後再左轉,往前走百米便能見到同心堂的招牌了。」

  「要是去仁心堂,最好還是雇一輛車,從這兒到內城邊上可不近,走路得要一個多時辰呢。」

  黎寶璐謝過他,抱著顧景雲便往同心堂而去,只不知這黎家與祖父有沒有關係。

  醫館還未開門,黎寶璐直接敲門。

  讓她驚詫的是門很快打開,迎出來的夥計在看到她懷裡的顧景雲時臉色稍霽,將人讓進去,「在大堂等著,我去叫大夫。」

  顯然對這種下班時間來問診的情況習以為常。

  黎寶璐抱著顧景雲站在大堂上,被夥計匆匆扶出來的大夫看到一個半大女孩抱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微微一愣,然後以更快的速度走來,他直接拉過顧景雲的手摸了一下脈,微訝的抬頭看了黎寶璐一眼,這才轉身道:「把人抱到內室來。」

  內室裡並排放了三張床,黎寶璐將顧景雲放到床上,道:「他被掌力拍傷,傷到了內臟,他又向來體弱,大夫,可能調理好他的身體?」

  黎茂瞥了她一眼,道:「雖傷及內臟,但並不嚴重,他的病主要還是在根上,那是從胎裡帶出來的弱症,只能慢慢調理,我看他的身體已被你們調理得很好了,假以時年,再佐於他練的內力,只怕比普通人還強些,但這次受傷……」

  黎茂搖了搖頭道:「雖不至於功虧一簣,卻也洩了元氣,要再調理起來更難,也更得小心,至少這樣的傷是不能再有的,不然便是請來名醫用處也不大。」

  黎寶璐一顆心高高的提起,看著面色蒼白的顧景雲攥緊了拳頭。

  黎茂見這小姑娘緊咬著嘴唇便不再刺激她,而是讓夥計將他的醫箱拿來,開了藥方給夥計去熬藥便給顧景雲針灸。

  追襲他們的人內力渾厚,那一掌雖然只使了八成力,卻能隔著人把另一人的五臟六腑都震碎。

  好在黎寶璐的內力同樣深厚,加上反應迅速,先出一掌抵消了大半掌力,又藉著反衝力衝出一段距離,那反彈而來的剩餘掌力才落在顧景雲身上。

  而顧景雲反應也不慢,他內力雖淺薄,卻也有一些,幾乎在轉身擋在黎寶璐身前時便內力外放護住了自己……

  多種努力下,顧景雲的傷才能這麼輕,只是震傷了內臟,吐了幾口血,並沒有大出血,五臟六腑更沒有碎掉。

  顧景雲對這個結果很滿意,畢竟那人的功夫的確好,換另一種情景,他們倆人只怕難逃一死。

  但這對黎寶璐來說卻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她學功夫便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家人,顧景雲被放在了第一個位置,多年來,她連他的手指頭都沒叫傷過,結果這次直接傷了內臟。

  虧她之前還沾沾自喜,自覺內力不錯,輕功卓絕呢,結果那是沒遇到頂尖的高手。

  黎寶璐覺得最近自己太懈怠了,本來覺得她又不跑去混江湖,功夫夠用就行,可現在看來,景雲要做的事簡直比江湖仇殺還要危險,敵人太過強大,看來她還是得抓緊時間練武,至少下次再遇上這樣的人絕對不能再讓他受傷,一定要快點逃,快點逃走。

  針灸完,顧景雲的臉色便好看了些。

  黎茂重新摸了摸脈,滿意的點了點頭,對黎寶璐道:「等他醒了餵他喝藥,修養到下午再走,盡量不要劇烈的運動,多臥床休息。每三日針灸一次,半個月後看效果,若好便只吃藥就行。」

  黎寶璐一一記下,虛心請教道:「可要食補或藥補?」

  黎茂摸著鬍子道:「藥補雖強,卻還是比不上食補溫和補益,我看他脾胃較弱,未必能吃下藥補,回頭我給你寫張食材,你回去自己琢磨著做給他吃吧。」

  黎寶璐感激的應下,交了醫療費又抓了三天的藥後便接過夥計熬藥的活計。

  此時天色還早,醫館依然關著門,夥計起得太早,正坐在一旁頭一點一點的。

  黎寶璐就問,「夥計哥哥,才那位大夫好和善,他姓什麼?」

  夥計清醒了些,打了個哈欠道:「姓黎,我們同心堂的坐堂大夫大多出自本家,除了少數的幾人外都姓黎。」

  「黎?可是常出御醫的順德黎家?」

  「正是呢,」夥計沒料到黎寶璐竟然聽過東家的大名,高興的拍手道:「你竟然知道順德黎家,是因此才來我同心堂求醫的嗎?」

  她不僅知道黎家,她還是黎家人呢。

  黎寶璐心中腹議,面上卻笑盈盈的道:「我不敢確定此黎家是彼黎家,不過聽人說同心堂的大夫醫術很好,賣的藥又童叟無欺,這才來的。」

  「那你可就來對了,放眼整個京城,能明言夜間也接診的醫館也就只有我同心堂一家,擱別人家,即便不把人打出來也不會給你們好臉色看的。」

  「這個規定好,這世上總有急症,時間就等同於生命了。」

  夥計驕傲的道:「我們黎家老祖宗就是這麼想的,因此黎家規矩向來如此,不僅在京城,凡是黎家的分館,不論何時,凡有人求到門上,不論貧富貴賤一律得接診,不得以未開館推諉。」

  黎寶璐嘴角也微微上挑露出笑容,不管黎家真實情況如何,只憑這一點就讓她對他們印象不錯。

  她正想繼續問黎家,甚至三爺爺黎升的情況就聽到內室傳來輕輕地一下挪動聲,黎寶璐忙丟下夥計跑回內室。

  顧景雲剛醒過來,只是渾身酥軟,竟無力撐起身子,只能稍稍挪動一下手臂。

  黎寶璐進來看到他正想辦法撲騰,忙上前輕輕按住他道:「別動,大夫說你不能動。」

  黎寶璐滿臉嚴肅的道:「你傷了內臟,可要小心些。」

  顧景雲無奈,「那我也得起身啊……」

  端藥進來的夥計經驗豐富的問道:「公子可是想去方便?我們醫館有專用的夜壺。」

  顧景雲默然不語,緊緊地抿著嘴巴瞪著夥計手裡的夜壺。

  黎寶璐知道他有輕微的潔癖,輕咳一聲把夥計趕出去,回身道:「我抱你去,到時候我在屏風外等著你。」

  顧景雲臉色微紅,卻也默認了。

  顧景雲臉紅便扭的解決完個人問題,對黎寶璐遞過來的藥想也不想就一仰而盡,喝完才感受到無盡的苦意。

  黎寶璐忙手快的給他嘴裡塞一顆蜜餞,臉上的表情這才好些。

  「他們可有消息了?」顧景雲轉移開話題,務求黎寶璐忘掉剛才的事。

  「我並未出去打聽,他們接應的人不少,離京城又近,應該不會出事,景雲哥哥,我們先租個院子住下,等你傷好一些後再聯繫他吧。」

  「舅母等不起,你一會兒就去打聽消息,最好下午就能與他們聯繫上,我不管他們有多緊要的事要做,我們的事都必須立即辦,五天以後找好的大夫及買好的藥材必須南下。」顧景雲說起正事時很是強勢,他冷著臉道:「還有,我們的身份不能暴露,讓他替我們抹掉行跡,在我考中舉人前,我們一定不能出現在京城諸人眼中。」

  黎寶璐就盯著顧景雲的臉看了半響,顧景雲長得很像秦文茵和秦信芳,熟悉他們的人看到顧景雲一聯想就能想到他們,加上他的姓氏,不難讓人猜出他的身份。

  而不管是顧景雲還是黎寶璐,對顧家都沒有好印象,在他們羽翼未豐時最好還是不要出現在他們面前,那樣太容易吃虧。

  黎寶璐點了點頭,道:「我一會兒就去打聽,順便把房子租了。」

  顧景雲滿意的躺下休息了。

  倆人覺得要找到李安並不困難,畢竟他是太孫,跟太子一塊兒住的,只要找太子府不就行了?

  其實李安的消息還真好打聽,因為他今早一進城就發生了一件轟動全京城的事,但要想見他就非常困難了,因為他被接進皇宮裡去了。

  除非黎寶璐有膽子夜探皇宮,不然是見不到李安的。

  顧景雲的臉色有些不好,問道:「他要長住皇宮?」

  「至少在傷好之前不可能搬出來的。」

  顧景雲咬牙,「四皇子怎麼會蠢到這個份上,竟然會在城門口動手殺他!」

  黎寶璐贊同的點頭,「是啊,好蠢!」

  看,以前都不怎麼理太子太孫的皇帝直接心疼的把太孫接進宮裡治療了,這份殊榮太子府都多少年沒享受到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8 05:00 PM

第83章 雲湧

  李安特意派了人出去找顧景雲和黎寶璐。

  顧景雲的身份特殊,太子一府的性命都是秦信芳救下的,不管是他還是阿爹都念著這份情。

  本來欠的就難還,顧景雲再因為他死了,那可真是還不了的情,對於皇室來說,這並不是好事。

  所以在沒找到顧景雲的屍體,而黎寶璐同樣失蹤的情況下,李安便肯定顧景雲沒死。

  他這才聽從屬下的建議快速往京城趕去。

  就在黎寶璐他們走後不久,李安也被護送著上了官道,但速度沒法跟黎寶璐比。

  因為這一路上想要殺他的人太多了,幾乎走一段就遇到一波埋伏或刺殺,好在增援他們的人也在源源不斷的到達。

  腥風血雨後,李安終於拼到了京師城門口,此時,眾人的心都放下了一半。

  因為皇帝老爺子還活著呢,大家暗地裡雖鬥得你死我活,但面上該有的和氣還是要裝出來的。

  沒人會在天子腳下搞刺殺,不然皇帝多少兒子都不夠殺的。

  所以來到城門底下,眾人便覺得危險消除大半,剩下的便是找大夫治傷了。

  沒看見那些一直緊咬著他們不放才刺客在走近城門後便悄悄後退消失了嗎?

  但李安他們顯然高估了某些人的智商情商,低估了某些人想讓李安死的決心。

  李安剛被人簇擁著進入城門,一支箭便從一棟樓裡急射而來,他身邊的護衛根本來不及阻擋,倒是因為武力值低卻受傷緊跟在他身邊的彭育反應迅速的衝出來擋在太子跟前,那支比一般箭要大兩倍,衝擊力巨大的弩箭便穿透彭育的肩膀射在了身後李安胸口上……

  倆人同時倒下。

  這一變故嚇壞了進出城的百姓,也嚇壞了護衛們,他們想也不想結成人盾,抬起彭育和李安就跑。

  得知消息趕來的御林軍統領在半道上攔住他們,一邊分派人手去抓刺客,一邊護著人往皇宮裡去。

  因為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事,當時又有護衛情急之下喊了一聲「保護太孫」,不到半天功夫,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太孫在城門口遇襲了。

  各種猜測皆有,有人說太孫查了貪官,這是貪官打擊報復來了,更有人猜測是胡人想要攻打大楚,派人先來殺太孫給下馬威……

  總之,半天功夫京城糧價普遍漲了兩成,鹽價也飛漲,大家開始囤物資以防備有可能的戰亂。

  皇宮裡聽到順天府尹報告的皇帝臉都黑透了,普遍百姓不知道,但朝中有點腦子的誰不知道動手的是他的幾個兒子?

  自相殘殺都到家門口了,真是太丟人現眼了!

  皇帝只要想到都是自個的兒子孫子,他都沒臉再去上朝。

  知道兒子們爭權奪利是一回事,撕開來晾在大太陽下讓人看笑話又是另一回事。

  他之前並不覺得爭有什麼不對,天下至尊只有一個位置,都是他兒子,為什麼不能爭?

  便是他,這個皇位不也是爭來的嗎?

  何況他之前還想把這皇位傳給自己最愛,與自己最肖像,遺承了他志願的老四,可是現在,皇帝氣得差點吐血。

  他還沒死呢,他們幾個為了爭這個位置就敢堂而皇之的搞刺殺,那等他死了他們是不是要殺得只剩下一個人才罷休?

  他要是不死,那是不是連他也要殺?

  簡直是豈有此理!

  他是不喜歡太子,他是想廢了太子,甚至還動過斬草除根殺了太子的心思,可他真沒想把所有兒子都殺了呀。他生兒子是為了繼承血脈,不是拿來殺的。

  皇帝覺得這些年他對幾個兒子都太好了,尤其是老四,以前皇帝多疼愛這個兒子,現在就有多防備他。

  他早流露過以後要將皇位傳給他的意思,在宮裡也是百般寵幸蘭貴妃,甚至還將皇后撇到一邊,讓蘭貴妃掌握宮務。

  為了讓他更名正言順,他還幫著他打壓太子一系,幫他扶持朝中勢力,以便讓他繼位時有更多的大臣支持。

  該給他的,不該給他的都給他了,皇帝自認這個父親做得不錯,可他現在還沒死呢,他便如此迫不及待的殺侄,那接下來是不是要殺了太子,爾後他要是遲遲不死,是不是連他也一塊殺?

  皇帝本來就多疑,何況還是一個活了一把年紀與大臣們鬥智鬥勇卻少佔上風的皇帝?

  於是,為了讓四皇子受到教訓,一向不待見太子府諸人的皇帝直接讓御林軍統領把受傷的李安與彭育帶進皇宮治療,還把一直荒廢不用的東宮收拾出來讓李安住進去。

  四皇子聽說後怒氣勃發,正想進宮去找母親哭訴就被幕僚拉住死求,「殿下,如今您一動不如一靜,太孫遇襲,您是最被懷疑的人。」

  「那又如何,父皇不會信的。」何況這事本來就是他幹的。

  幕僚當然也知道這事是四皇子幹的,卻打死都不能認,他低聲勸道:「皇上自然是相信您的,但此事重大,皇帝身邊太子一系的重臣,時不時的提上一兩句,縱然皇帝信任您,也不好太過偏頗,所以我們還是小心為上。」

  一句話,皇帝身邊的大臣不是吃素的,誰都知道那是您幹的,就算皇帝不會承認是您幹的,但您要是找死撞上去暴露了一星半點,那就是皇帝也不能全閉上眼睛保您。

  太子一系雖被打壓卻一直穩穩的坐著太子的位置,為什麼?

  因為江山雖是李家的,卻不是皇帝一人說了算。

  要廢太子,得經過朝臣們的同意!

  十四年了,皇帝連皇后都廢不了,更何況太子?

  他們一直致力於找出太子的致命點廢掉太子,到時候四皇子就能名正言順的當太子,登基做皇帝了。

  廢不了太子也不要緊,讓皇帝留一份遺旨傳位給四皇子,再掌握了兵權和朝中半數的朝臣,不愁登不上皇位。

  可現在他們只是在朝中擁有勢力,皇帝還沒把兵權給他們呢,此時惹惱了陛下對他們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因此幕僚死命拉著四皇子,勸住人後又讓人給蘭貴妃傳信,讓她務必安撫住皇帝,不能讓他疑上自家主子。

  不管黑鍋扣到誰頭上,反正不能讓皇帝覺得這事是他家主子幹的。

  但其他人卻不是吃素的。

  自個的親兒子一路被刺殺,太子早憋了一肚子的氣了,城門事件一發生他就動起來,務必讓大理寺和順天府尹給他一個交代。

  他自己也派了人出去調查找把柄。

  而其他皇子則對四皇子恨得咬牙切齒,本來他們追殺李安是暗面上的事,結果四皇子城門口的一箭讓一切扯到了明面上來,不僅太子和朝廷的調查力道強了兩倍,就是皇帝也開始調查清除京中的勢力。

  這直接導致他們以前布下的棋子暴露被殺,勢力被拔除。

  乾清宮裡的太監宮女已經換了兩撥,連侍衛都被換了好幾個,朝中上下一時風聲鶴唳起來。

  然而最氣的卻是顧景雲。

  李安被接進宮裡,他們不知他生死也聯繫不上他,舅母可還等著太醫和藥材救命呢。

  顧景雲一張臉黑炭似的,渾身冒著冷氣,黎寶璐一邊找房子一邊寬慰他道:「我們可以先找韋英傑和陶悟,由他倆傳話,再不行我試試看能不能進宮……」

  「不行,」顧景雲不高興的瞥了她一眼道:「你以為皇宮是菜市場啊,你老實呆著,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

  顧景雲黑著臉冷哼道:「先找韋英傑和陶悟,等他們兩天,若是沒有回復我們直接找太子,讓他兌現諾言。」

  顧景雲很不高興。

  李安欠他的,交易也是跟李安做的,與李安對話於他最有利,他也能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但太子不一樣,太子身份更貴重,而且太子虧欠的是舅舅,這份情應該由舅舅來討才是。

  現在去找太子,意味著舅舅以後就少了一份倚仗,而且,他沒見過太子,也不瞭解他。

  黎寶璐見他不開心,便讓他一個人帶著,一個人跑出去租了一個獨立的院子,又採買了生活用品,這才抱了他住進新家。

  第二天她把顧景雲抱到同心堂後就溜躂著朝內城而去。

  韋英傑和陶悟皆出自勳貴,因此家住在內城,要找到他們家並不難,難的是怎麼進門找到他們。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12:40 PM

第84章 打擾

  黎寶璐先去鎮國將軍府韋家。

  韋家大門緊閉,兩邊卻立著四個門子,正分坐兩邊聊天,看到一個小姑娘徑直朝他們來,不由起身驅趕,「去,去,去,這不是玩兒的地方。」

  黎寶璐停下腳步,道:「我找韋英傑。」

  「誰?」門子掏了掏耳朵,瞪大眼睛道:「我們家大爺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黎寶璐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平靜的看著他,另一個門子心中生疑,忙上前拉住同伴,打量了一下黎寶璐,見她神情雖不卑不亢,卻只著普通的粗布衣裳,既不是丫頭,更不可能是小姐。

  他有些拿不準黎寶璐的身份,便問道:「姑娘是哪家的,可有拜帖?要是有我給你送進去。」他若有所指的道:「這大戶人家的規矩,不是你想見便立時能見的,得先遞拜帖,主人家同意後選定了時間再請你來做客……」

  「那韋英傑在家嗎?」黎寶璐打斷他的話,一雙眼睛認真的看著他。

  門子一滯,不由自主的說了實話,「我家大爺雖在家,但此時並沒有空,姑娘不如先遞拜帖,等我們遞進去後再請你來……」

  黎寶璐對他含笑點頭,「多謝大叔,不過不必了。」

  人在家就好,只要進去了就能見到人了。

  黎寶璐離開大門,轉了半圈找了個好位置便飛躍進去。

  鎮國將軍府五進的大宅子,裡面點綴著許多小院子,黎寶璐站在屋頂上沉思片刻,便往第三進的後院去。

  韋英傑是韋家嫡長孫,地位僅次於他爹,而他又娶了媳婦,九死一生的回到家中,如果不是陪在長輩身邊,那便是陪在他妻子身邊。

  黎寶璐飛進第三進,逛了幾個院子後便找到了倚在窗邊跟小妻子談情說愛的韋英傑。

  黎寶璐猶豫了半秒鐘,最後還是覺得顧景雲交代的任務最重要,因此從屋頂上蹦下來對倆人打招呼,「你們好。」

  嚇得韋英傑差點拔刀,等看到站在窗外的黎寶璐,他整張臉都黑了。

  昨天中午回到家他便睡了一天一夜,今天日上三竿時才起床,因為是在家裡,警覺性降低,誰知道只是跟妻子說兩句話便有一人從天上突然蹦下來。

  他還以為是刺客來了呢,差點把手邊的茶杯砸出去然後拔刀有木有?

  黎寶璐無視他的黑臉,對他招了招手道:「我相公有話要對你說。」

  她扭頭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韋大奶奶,抱歉道:「這位嫂子,我們要借你相公一用,還請你見諒。」

  韋大奶奶愣了一下,看了丈夫一眼便起身笑道:「姑娘客氣了,有什麼話不如進來說,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

  韋英傑對妻子微微點頭,起身將窗戶推到最大,對黎寶璐示意道:「進來吧。」

  黎寶璐想了想便一撐窗戶跳進去了,要是走門口肯定驚動下人,到時候又是一陣忙亂,還不知道多耽誤時間呢。

  而退出內室的韋大奶奶則趕緊支使開她的兩個貼身丫頭,眼見著她們的身影消失在院門處,韋大奶奶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幸虧今日院裡留的下人不多,不然那小姑娘突然出現,事後還不知道有多少流言呢。

  韋大奶奶對黎寶璐有些好奇,但她這樣的出場方式讓韋大奶奶覺得他們多半要說什麼機密事,聰明人從不會去打探這種機密事,所以韋大奶奶拿了一個馬扎要坐在院子裡替他們把風,轉身間,她隱隱約約的聽到丈夫不悅的道:「你就不能走正門嗎,要是嚇壞了我夫人怎麼辦?」

  「走正門要排隊,你以為我有那麼多時間嗎?雲哥哥還在等著我呢。」

  「對了,你和顧公子可受了傷?那天我們找不到你們,只在林子裡發現了些血跡。」

  「雲哥哥被震傷了,現正在養傷,大夫說他不好常移動,所以只能我來找你,」黎寶璐看向韋英傑,認真的道:「我舅母生產在即,我們需要的太醫什麼時候能準備好?」

  韋英傑沉默了一下道:「太孫現在皇宮裡不好安排……」

  黎寶璐靜靜地看著他,韋英傑便輕咳一聲,轉聲道:「不過只要太孫一聲令下,我和陶悟便能把太醫找好,到時候我挑選好護衛送他去瓊州,你們放心,在你舅母懷孕生產前一定能到達瓊州。」

  「不是生產前,而是懷孕八個月前,」黎寶璐強調道:「太醫要給我舅母調養至少兩個月。」

  韋英傑在黎寶璐的目光迫視下點頭,「好,我一定抓緊時間。」

  「一定要擅長婦科和兒科的御醫。」

  「好,」韋英傑見她眉頭緊鎖,便道:「你放心,既然殿下答應了你們,那我們一定會做到的。」

  「他和彭育傷得很重嗎?」黎寶璐忍不住問道。

  韋英傑便歎氣,「太孫還好,箭先穿過了自清才射向殿下,殿下衣服裡又穿了軟甲,那箭雖刺進了胸口,傷口卻並不深,但自清……」

  彭育傷的是肩膀,不算要害,但那箭太過霸道,直接穿肩而過,讓他失血過多,現在雖保住了一條命,但還得修養很長一段時間,加上太醫也不能保證傷口不發炎。

  算起來,這一次南下彭育最倒霉,每次受傷最重的都是他。

  韋英傑偷偷的瞥了一眼黎寶璐,而且路上還總被這對小夫妻虐,真是太可憐了。

  黎寶璐也覺得彭育很可憐,主動道:「那幫我和雲哥哥與他問聲好,有機會我和雲哥哥去看他。」

  「你們要是不去他會更開心的……」

  黎寶璐直接忽視掉這句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記得給我們找個好太醫,我現在回去準備些藥材,人啟程時通知我們一聲,我把藥材送來。」

  「等等,你還沒告訴我你們住哪兒呢?」

  黎寶璐就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放在他眼下,「記下了嗎?」

  韋英傑一點頭黎寶璐就把紙收起來。

  韋英傑抽了抽嘴角道:「你們也太小心了,殿下都沒你們這麼謹慎。」

  「所以你們總是被殺。」

  韋英傑:「……」

  見黎寶璐要蹦走,韋英傑就幽幽地道:「說到藥材我家庫房裡有些補血益氣的好藥材,你們要不要?還有老參,那是有錢也買不到的。」

  黎寶璐又在他對面坐下,問道:「條件。」

  「京城現在的局面一半是顧公子讓殿下寫的那封信造成的,殿下現在不方便,我想問問顧公子下一步如何走最好。」

  「我幫你轉達。」

  韋英傑嘴角微翹,「不僅我家庫房裡有好藥,陶家,彭家也有,殿下仁愛,肯定也會給不少好藥材,只是他現在宮裡,做什麼都不方便……」

  「我幫你問他有什麼辦法把太孫弄出宮。」

  韋英傑滿意了,目送黎寶璐飛遠才起身出去找妻子。

  韋大奶奶正拿著針線在院子裡做,看到丈夫出來她的目光便看向他身後,疑惑的問,「那小姑娘呢?」

  「走了,」韋英傑不在意的道,他拿過妻子手里正在做的帕子,笑道:「這個不錯,做好了給我吧。」

  韋大奶奶嗔怪道:「這是女子用的帕子,你怎麼好用?我另給你找塊料子做,上面繡上青松如何?」

  「好呀,去庫房的時候順便找些藥材出來,回頭我把單子給你。」

  「……」一塊帕子而已,誰說她要開庫房了?

  不過韋大奶奶也沒分辨,只是問,「是要拿去送人嗎?」

  韋英傑微微點頭,「送給一個頂重要的長輩,所以你精心些。」

  韋大奶奶便想到了剛才那小姑娘,不過她沒多問,只是微微點頭應下。

  韋英傑是李安的貼身侍衛,又與他歷經生死,所以要見到他並不困難。

  當天下午他就在東宮見到了李安。

  李安傷的不算重,但那箭正對胸口,那是人體最敏感危險的地方之一,要不是有彭育在前面擋著,即便穿了軟甲也會死。

  由此可見此次刺殺的勢在必得。

  也因此,皇帝更加憐惜他,憐惜到他一再「虛弱」的表示自己沒事,皇帝卻下令讓人看住他,絕不許對方下床,還把太醫院的半數太醫都叫到了東宮候著。

  如今滿朝文武沒人敢小瞧了太子府去。

  但過猶不及,韋英傑和李安覺得這種榮寵並不都是利大於弊的。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12:43 PM

第85章 計策

  東宮是太子居所,但皇帝不喜太子,延平五年夏,天降暴雷燒了東宮西側三間院落,皇帝便借口修繕東宮把太子遷居出去,將荒廢的賢親王府改為太子府。

  從此,太子便和諸出宮開府的皇子一樣,進出宮門皆有限制。

  東宮空了十六年,誰都知道皇帝想把東宮給四皇子,誰知道住進來的下一個主人並不是四皇子,而是太孫李安。

  作為「備受榮寵」的對象,李安只覺得如芒刺在背,他現在需要這份榮寵保證太子府的地位,但同時他也知道這份榮寵隨時都可能失去。

  他太瞭解皇祖父了,那是個愛欲其生,恨欲其死的任性君王。

  他不喜歡阿爹就明確的在臉上表現出來,不顧家國穩定的把阿爹遷出東宮,他喜歡四皇叔,便可以當著滿朝文武和阿爹的面拉著四皇叔的手稱,「可承朕志!」

  而蘭貴妃與四皇子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太重要了,李安不覺得這一下就能扳倒他們,不過是讓皇帝疑心四皇子,一時氣惱罷了。

  等他氣過了,只怕還要回頭去哄蘭貴妃和四皇子,到時候「佔了便宜」的他就會首當其衝。

  李安可不想感受一番站得越高摔得越疼的慘狀,所以他低聲吩咐韋英傑道:「我從今日起固辭出宮,過兩日皇祖父氣消了一些,冷靜下來後就會同意我搬出東宮裡,你先把一些珍貴藥材打包好,等我見過王老太醫再說。」

  韋英傑低聲應下,小聲道:「殿下,我向顧公子問計,如今我們雖騎虎難下,但局勢於我們卻是利大於弊,他一向有急智,說不定能有什麼好辦法化解。」

  李安微笑道:「那孩子人小心大,你去問,他必定會告訴你的。」

  「殿下,您也說了他人小心大,那您怎麼還……」這麼喜歡他?

  李安放鬆的倚靠在迎枕上,笑道:「那孩子雖算計頗多,但根本目的並不是為權勢,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覺,他並不愛權勢。權勢只是他想要達到目的的一種手段,他的目的還是為他舅舅平反。」

  李安歎氣道:「就憑他如此重情就值得我尊重他,何況他還才華橫溢。」

  知道他的身份後顧景雲沒有依持恩情逼他為秦家平反,而是靠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刷他的好感為他舅舅平反積累資本,這份志氣更讓他另眼相待。

  不然,顧景雲要是明言提出讓太子府為秦家平反,難道他們還能拒絕嗎?

  秦信芳本來就是為他阿爹背鍋。

  可要是答應,太子府現在並沒有這個本事。

  如今顧景雲手裡握著四份恩情,一是秦家十四年前對太子府的活命之恩;二是顧景雲黎寶璐一路護持之恩;三是昨日的救命之恩;四便是這份不強逼為難他們的情義了。

  所以既是為了交易,也是為了還情,李安對他們要求的第一件事非常重視,不僅親自出面請王老太醫,還讓人開了太子府的庫房,找出一株六百多年的老參讓王老太醫帶上,以備不時之需。

  接下來便是如何把王太醫接出宮,來一出偷天換日,把人換到瓊州去。

  顧景雲貢獻了全套計策,他對來看望他的韋英傑道:「你們不是想出宮嗎?我這正有一法。」

  「皇帝任性,你們要是繼續在東宮住下去,等他心中對四皇子的氣惱消了,只怕你們也要被掃地出門了,還不如在此之前就自個識趣的搬出來呢,再運作一番讓他對太子府的憐惜之情久一些。」

  韋英傑被口水嗆得輕咳一聲,顧景雲膽子好像越來越大了,皇家豈是能如此議論的?

  有些話放在心裡就好了嘛,何必要說出來,你沒嚇到,他這個聽的人嚇到了呀。

  顧景雲不理他,繼續道:「而皇上對四皇子已生疑,想再無芥蒂是不可能的。父子之情和世間所有感情都一樣,一旦有縫隙,再難修補。你們不如在他們父子再情深意重時添上一刀,如何?」

  「這和送王太醫出京,太孫出宮有什麼關係?」韋英傑還沒忘了他這次來的目的。

  「當然有關係,」顧景雲微微一笑道:「因為這是同一件事。讓太子妃有喜吧。」

  韋英傑瞪圓了眼睛,「這怎麼可能,太孫都二十一了!」

  「太子妃不過比我舅母年長幾歲,既然我舅母能懷孕,她為什麼不能?老蚌生珠並不是什麼特別稀奇的事,在皇家更是喜事。」顧景雲道:「太子妃年紀大了,保胎生產皆有危險,身為長子心急出宮侍奉母親再是合理不過,而王太醫既然是婦科聖手,那常駐太子府也再正常不過。」

  韋英傑沉默。

  顧景雲繼續道:「皇上再不喜歡太子,太子妃懷的也是他嫡親的孫子,你說他會不會因此對太子和太子妃和悅三分?藉著這個孩子你們可以做許多事。」

  可這是欺君之罪,到時候太子妃生不出孩子來怎麼辦?韋英傑手心有些冒汗。

  「你們再在一旁推波助瀾一番,四皇子會不會特討厭這個未出世的孩子?」顧景雲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道:「四皇子連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都容不下,彼時皇帝必定會想到昨日城門刺殺之事,你覺得他會怎麼想四皇子?」

  當然是惡毒,心胸狹隘,不孝不悌……

  「你覺得這個計策如何?」顧景雲目光炯炯的看他。

  「可太子妃沒懷孕,一旦被發現……」

  顧景雲看向黎寶璐,黎寶璐便輕咳一聲道:「有一種藥草服用後可使人假孕,脈象上與懷孕並無二致,只要太子妃小心一些,想要瞞過並不難。而去除假孕現象於身體也並無害處。」

  「這些後宅手段並不是大計,但用得好,用對時候了卻有奇效,」顧景雲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了這些手段。」

  顧景雲一開始還真沒想到這個手段,他所能想的便是在朝堂上施力,讓人彈劾李安,以他身份不符東宮為由將人弄出來,再將這事栽在四皇子頭上。

  到時候皇帝肯定更加憐惜李安,李安再固辭,趁機提出要幾個太醫回家保養身體時把王太醫給要了。

  但王太醫雖是御醫,卻因擅長婦科一直給後宮的皇后,貴妃等嬪妃看病保胎,要他給李安保養身體便是一個漏洞。

  還是在醫館看病時聽了些家長裡短他才想到這點的。

  男子多忽視內宅,認為內宅之事交給妻子便行,但舅舅從小就教他,內宅外事一樣大小,不得輕忽。

  外事處理得好,盛的是他們這一代,而內宅安樂平順,得益的是三代。

  顧景雲出了主意,韋英傑內心糾結矛盾,最後還是拿了黎寶璐寫的一張藥方走了,直到回到家他才想起來,「這樣的藥方他們兩個小孩怎麼會有?」

  當然是黎家醫書裡寫的!

  黎家世代為醫,為了編寫出屬於自家的醫書,先祖們常走村串鄉的給人免費看病,以積累經驗和脈案藥方。

  其中有一位先祖就在一個小山村裡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病例。

  一個女子懷胎十二月卻遲遲不生,他把脈後發現脈象的確是喜脈,但並沒有胎兒的心跳。

  他以為女子懷的是死胎,卻因身體原因不能將死胎排出體外,他即刻為孕婦針灸,想把體內的死胎排出體外,誰知道一套針灸過後孕婦什麼反應都沒有。

  黎家先祖在那村莊裡住了三個月,終於找出了讓那女子「懷孕」的原因,也找到了解除這種狀態的方式方法。

  說到底,不過是因為誤食了一株藥草,將藥草當做野菜吃了引起的。

  黎家先祖覺得那株草很有趣,研究過後發現它對治療腸胃虛弱,發炎等一系列的病症有奇效,雖然沒組合出合適的藥方,卻將此藥的來歷,藥效,見聞等都一一寫下,所以黎寶璐才能知道。

  不巧的是,她覺得這種藥簡直是栽贓嫁禍的不二利器,在瓊州時就在山裡找過,還真找到了幾株製成了藥膏帶著。

  想服用的話只需挖一勺用熱水沖泡就行,方便快捷,而且飽含蜂蜜的清甜。

  不過這藥太清奇,黎寶璐問,「太子府會用這條計策嗎?」

  「得他們自己思量,計策已獻,我們做好我們的事就行。」顧景雲躺在躺椅上舒服的呼出一口氣,道:「距離明年鄉試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閒著也是閒著,你幫我去買些書及卷子回來吧。」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12:47 PM

第86章 王太醫

  王太醫是太子一系的人,更準確的說他是皇后的人,故對於李安的吩咐,他雖然不太樂意,但還是會遵從。

  但關鍵是他要怎麼離開皇宮幾個月而不被人懷疑呢?

  當拿到黎寶璐的那張藥方時他驚奇的瞪大了眼睛,「這世上竟有這樣的藥草?你們從何而知的?」

  「是秦先生的外甥給的,」韋英傑道:「秦先生博覽群書,曾看過這樣的醫書也不足為奇。」

  王太醫眼中閃過亮光,「不知記錄了這藥草的書還在不在,若是在,不知可有幸一觀。」

  韋英傑見王太醫從不情願到心動,便笑道:「王太醫見了顧公子親口問問便是,他們有些東西要托你帶去瓊州,肯定要見一面的。」

  王太醫大喜。

  韋英傑向顧景雲轉達了王太醫的願望,顧景雲當時並沒有做出回應,只是在人走後問黎寶璐,「你可願意把黎家的醫書給王太醫一觀?」

  「願意呀,」黎寶璐道:「列位先祖和祖父在書中寫了不少保胎的方法,王太醫看了說不定能更好的給舅母調理身體。」

  「不介意他學去黎家的醫術嗎?」

  黎寶璐笑道:「我黎家先祖並不是小氣之人,只要能促進醫學發展,他們不會介意被人學去的。」

  萬氏把黎家祖傳的寶貝給黎寶璐,她不能將之發揚光大,只能盡量不讓它們壞在手裡。

  因此她早就決定,等黎鈞長大給他一份,以後等她有能力了再刊印出來,以黎家先祖們的名義發行,她不能將他們的醫術發揚光大,只能替他們把醫術傳揚出去,讓他們的心血不至於白費。

  顧景雲聞言嘴角一挑,「既然這樣,那我們就與王太醫好好談一談。」

  有太孫的吩咐雖好,卻比不上自己施恩。

  沒兩天太子府便傳出喜訊,太子妃時隔十二年後再度懷孕,這下不僅驚動了皇后,連皇帝都派御醫去過問。

  實在是太子妃年紀大了,誰也沒想到她還能懷孕,要知道她親孫子都三歲了。

  這是件喜事,但在太子妃年紀的前提下,這件喜事不免讓人小心翼翼。

  所以在太孫堅持要回府侍奉母親時,皇帝並沒有再阻攔,很大方的讓他走了,並讓他帶幾個太醫回去。

  除了給他治傷的主治太醫,李安只點名要了王太醫及他的助手兼兒子小王太醫。

  李安笑嘻嘻的對皇帝道:「皇爺爺,您就給孫兒一個恩典,把王太醫和小王太醫送給我吧。」

  王太醫和小王太醫都擅長婦科,李安此舉是為何大家心知肚明,皇帝也很喜歡他的孝順,瞥了他一眼道:「送你是不可能的,小心王太醫怪你壞了他的前程,不過在太子妃生產前讓他們住進太子府可以,等他們伺候你母親生產後再回宮吧。」

  李安高興的謝恩,高高興興地帶著王太醫父子倆回太子府。

  小王太醫留在太子府,以應付宮裡來的人,而王太醫則帶著他的另兩個學生前往瓊州。

  在啟程前,太子府,韋家,陶家,甚至彭育都送來了不少藥材,王太醫還見到了顧景雲和黎寶璐。

  等王太醫從顧景雲的書房出來時他便對黎寶璐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禮,道:「黎院使曾是我的上官,於我有提攜之恩,沒想到此生還能見到黎院使的後人。」

  黎寶璐避開,笑道:「王太醫言重了,您若是沒真才實學,我祖父也不會提攜您的,作為院使,為太醫院選拔人才本就是他的責任。」

  話雖如此,王太醫還是結結實實地給黎寶璐行了一個揖禮,不為其他,只為她肯把黎家的隗寶給他看,便是讓他下跪磕頭也值得。

  黎博的年紀其實比他還要小,但他卻能年紀輕輕當上院使,除了黎家在杏林中的聲望外,還因為他高超的醫術。

  黎博是太醫院裡少有的全能型人才,幾乎什麼病症他都有不屬於專科太醫的見解,而在婦科與兒科上,他尤其厲害。

  他是杏林中公認的婦科及兒科第一人,宮中經他的手生產的嬪妃及皇子皇女全部存活,當年六皇子一再斷絕呼吸,全靠他一手妙術起死回生,甚至驚動了皇帝,讓蘭貴妃不得不收手留六皇子一條命。

  只可惜他救了六皇子,卻沒能救自己。

  聽說黎博已逝,王太醫唏噓不已,不過很快他就沉浸在可以一觀黎家醫書的興奮中。

  王太醫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飛到瓊州。

  顧景雲站在窗前看黎寶璐關上大門回來便冷笑道:「我已寫信給舅舅,只讓他看祖父的手稿。」

  黎寶璐一愣,問道:「為什麼?」

  前兒不是說的是醫書嗎?

  「因為我不喜歡他。」顧景雲的理由粗暴而直接。

  黎寶璐噎了一下才道:「不是醫書他不會生氣嗎?」

  「我們有說過要把黎家歷代先祖寫的醫書給他看嗎?」

  黎寶璐搖頭。

  「祖父的手稿整理後便是一本可以流傳百世的醫書,給他瞄一眼已是很大的恩惠了。」顧景雲不喜歡王太醫那雙在聽到寶璐身份後迸射出亮光的眼睛,所以他才臨時改了主意。

  當然,這些細枝末節就不用告訴寶璐了,他從桌上拿起一把折扇,問道:「我能出門了嗎?」

  「你想去幹嘛?」

  「逛書店,去酒樓吃飯。」顧景雲抿了抿嘴道:「我覺得你的廚藝可以再進步一點。」

  「沒關係,不是還有你嗎,我更喜歡洗菜切菜。」

  顧景雲滿臉無奈,「那我們要去菜市場?」

  「不了,還是先去酒樓吧,你還傷著呢,總不能讓人說我虐待傷患。」

  顧景雲休息了六天,期間又針灸了一次,雖然還不能做劇烈運動,但慢慢地走一段路還是沒問題的。

  而他們租的房子就在一片書院之間,這裡全是私人辦的書院,學習氛圍濃厚,且來往人群簡單,安全很有保障。

  出了大門便是一條小巷子,走出小巷子便是一條大街。

  半條大街都是私人書院,剩下的半條街則是各種書店及賣文具用品的店舖,再往外則是茶樓,飯館和酒樓了。

  黎寶璐和顧景雲閒庭散步一般逛了兩家書店,買了些他們各自感興趣的書籍後便溜躂著去酒樓用飯。

  韋英傑和陶悟騎著馬正要拐彎進巷子時眼角隨便的一掃便發現了倆人,他忙叫住陶悟,抬頭一點道:「虧得我眼尖,不然要錯過了。」

  倆人打馬跑到倆人身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倆人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我們正要去你們家拜訪呢?」

  顧景雲腳步不停的問,「何事?」

  「沒事,就是閒著無聊找你們說說話。」韋英傑笑瞇瞇的道:「我們好歹同生共死過,即便交易結束了也是朋友,不必這麼冷淡嘛。」

  顧景雲停下腳步,微微歪頭仰視他們,「是朋友你們騎著馬看我們走路?」

  陶悟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就要跳下馬,韋英傑卻笑瞇瞇的道:「我倒是很想把馬讓給你們,但你不是不能騎嗎?」

  顧景雲內臟損傷,自個慢悠悠的走沒事,騎上馬搖來晃去的就有事了。

  陶悟見韋英傑穩穩當當的坐在馬上不動,再看一眼繼續晃晃悠悠往前走的顧景雲,權衡了一下利弊,立即從馬上蹦下來一臉嚴肅的牽著馬走在顧景雲和黎寶璐身後。

  韋英傑抽了抽嘴角,暗暗瞪了一眼拋棄自己的好友,最後還是跳下馬改牽著馬走。

  黎寶璐便好奇的問他,「你怎麼不騎馬了?」

  韋英傑感歎,「偶爾走路看看風景也不錯。」

  黎寶璐道:「原來你之前走路都是閉著眼睛嗎?」

  「不,只是覺得今天走路眼睛會特別明亮,不信你看前面,那個一身寶藍儒衫的小白臉像誰?」

  黎寶璐好奇的轉頭看向前面,半響才找到韋英傑說的那個一身寶藍儒衫的小白臉,她盯著對方的臉看了半天,最後茫然的問道:「我認識他嗎?」

  韋英傑一口老血就堵在喉嚨裡。

  陶悟低著頭憋笑。

  本來在看到那個少年時臉色陰沉的顧景雲突然愉悅起來,他淡漠的收回目光,瞥了韋英傑一眼道:「你想換桌吃飯便明說。」

  「不,」韋英傑立即道:「我跟他不熟,還是跟你們吃吧。」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12:49 PM

第87章 顧懷瑾

  直到走進酒樓,黎寶璐還在迷糊,她一再確認過她和顧景雲是真的不認識那少年。

  她見過的人不說百分百記得,但肯定會有印象,不會特意去搜索後還一點記憶也沒有。

  但顧景雲顯然是知道對方的,黎寶璐忍不住問他,「那人是誰?」

  韋英傑笑瞇瞇的看向顧景雲。

  顧景雲無視他看好戲的目光,拎了茶壺給自己和寶璐倒了一杯,道:「應該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吧,他與我父親長得很像。」

  韋英傑立即道:「跟顧公子也相像,黎姑娘看不出來嗎?」

  「哪裡像?我家景雲如美玉,五官皆似我婆母和舅舅,那人哪一點像我家景雲?」

  顧景雲愉悅的嘴角微翹。

  韋英傑抽了抽嘴角問,「你敢摸著良心說?」

  黎寶璐立即把手放在左胸,一雙眼睛認真的看著他。

  一邊的陶悟這才聽明白,撓著腦袋道:「那人的確不像顧公子呀,原來是顧公子的兄弟嗎?那要不要去打聲招呼?」

  韋英傑只覺得胸口中了一箭,暫時說不出話來。

  偏黎寶璐還看著他歎息一聲,認真的道:「眼神不好也是病,得治,我略通醫術,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心口再中一箭,韋英傑咬牙道:「不,是我交友不慎,這雙眼睛的確得再亮亮。」

  陶悟被韋英傑瞪得不好意思,輕咳一聲嘀咕道:「我說的明明是實話,實在看不出哪裡像嘛……」

  黎寶璐瞥了韋英傑一眼,輕哼一聲。

  顧景雲則是直接把菜單拿來點菜,點完了自己想吃的才把菜單給黎寶璐。

  黎寶璐掃了一眼菜單點了一道大的便越過韋英傑遞給陶悟,「陶大哥多點幾個,別客氣,你家公子賠了我們貨錢,我們現在不差錢。」

  韋英傑眼巴巴的看著她,「那我呢?」

  黎寶璐道:「你眼神不好,還是讓我們幫你點吧,點什麼你就吃什麼。」

  「你這是打擊報復。」

  「知道也不要說出口嘛,那樣我會更肆無忌憚的,好了,陶大哥我們不用點他的了,他就吃我們愛吃的菜就行。」

  陶悟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見韋英傑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顧景雲也不由抿嘴一笑。

  飯菜很快上來,四人愉快的用餐。

  陶悟滿足的道:「還是京城的飯菜好吃呀。」

  「那是因為你們光逃命去了,」顧景雲點著桌上的菜道:「我在廣州吃過一道烤乳豬,清香軟糯,入口即化,今日這些菜都比不上,還有在延平吃的紅燒獅子頭,色澤紅潤,香沁心脾,味道更不必說,延平的尚且如此,何況淮陽一帶?可惜我們路上改了路線,沒能到揚州一遊。」

  黎寶璐連連點頭,回想一下當時吃到的紅燒獅子頭,流著口水道:「當時我差點就把舌頭吞下去了,可惜我廚藝不精,不然一定要認真的學這道菜。」

  韋英傑和陶悟被倆人說得也口水直流,再看桌上的菜也不是很美味了。

  陶悟道:「其實京城最好的酒樓是狀元樓和珍饈樓,狀元樓且不說,珍饈樓卻是以美食傳揚,裡面的廚子多是御廚之後,只可惜一桌好酒席動輒上百兩,我等吃不起啊。」

  韋英傑和陶悟都出自勳貴之家,在京城也算上層階級,但就是這樣也不敢常到珍饈樓去。

  黎寶璐心算了一下,一百兩足夠他們一家五口在瓊州好吃好喝好穿一年了,一年的消費換一頓飯,這頓飯真是有夠貴的,吃美食也需要代價啊。

  而他們這頓飯六菜兩湯,又要了一壺竹葉青,一壺果子酒,加起來也才二兩三錢。

  果然,大楚的白銀還是很值錢的。

  黎寶璐拍了拍自個的錢袋子,安心了。

  「你們逛過夜市嗎?京城晚上還是很熱鬧的,這條街上因多是讀書人,因此晚上多有人擺攤賣些筆墨,書籍和些古物,你們要不要去看看?」韋英傑自薦道:「我讀書上雖不行,但對這些東西卻還略知一二,不如我給你們參考參考?」

  街上的東西有真有假,全靠一雙慧眼,韋英傑最喜歡在這條街上淘寶。

  黎寶璐想到顧景雲這幾天都呆在家裡養傷,肯定悶壞了,扭頭看了一下他的臉色,發現還好,便點頭道:「行,我們逛一逛。」

  一行人便下樓去。

  樓下正有一群書生在玩詩詞接龍,剛才他們進門時看到的少年正站在正中間,滿臉倨傲的看著上首的倆人。

  倆人被他逼得有點緊,頭上冒著細汗,一人支吾了片刻才突然叫道:「晚年唯好靜!」

  接下來一人一顆斗大的汗珠便滑落下來,半響才道:「靜中情味世無雙。」

  「雙袖龍鍾淚不幹,」顧樂康幾乎是立刻就接上了詩詞,他不滿的看了上首的倆人一眼,道:「我們得縮短限制的時間,不然每次都有人拖到最後才出口,不免耽誤時間。」

  「這樣吧,上一人說完,下一人須在三息之內將詩詞接出,不然視為失敗,如何?」

  場中一靜,半響才有人笑著應和道:「這法子不錯,可以一試。」

  顧樂康驕傲的抬起下巴,「那這輪便從我開始吧。杜甫《江村》中的『微軀此外更何求』。」

  眾人:……

  靠,要不要這麼難,以求字開頭,一時間頭腦空白完全想不起來怎麼辦?

  顧景雲掃了圍繞在顧樂康身邊的人一眼,嘴角微挑,愉悅的出了酒樓。

  韋英傑覺得他的好心情很奇妙,道:「顧樂康繼承了顧探花的聰明才智,據說他三歲能詩,五歲就拜在了顧大儒門下,那可是太孫想拜而不得的先生。他在九歲時就考中了秀才,聽說明年要下場試一試鄉試,如果順利,你們說不定會在會試中相遇。作為長兄,你不擔心會輸給他嗎?」

  顧景雲輕蔑的看了他一眼,問:「會試可以作弊嗎?」

  「原則上不能。」

  「那這個擔憂就不會存在。」顧景雲頓了頓道:「他太蠢了,加上他身邊那些人的追捧,若再不摔跟頭,他就與仲永一樣。」

  「……」韋英傑忍了忍,沒忍住,「你不也和他一樣狂傲嗎,我以為這是你們顧家的傳統。」

  「不,」顧景雲道:「我承的是秦家的驕傲。」

  黎寶璐輕咳一聲解釋道:「我家景雲雖然驕傲,但並不自負,他的同科都很喜歡他,就算不喜歡也不會像裡面那些人一樣違心的去恭維他。」

  「那是因為他頭上沒戴上忠勇侯府的標籤。」

  「你說的沒錯,但我會連真心與假意都分不出來嗎?何況,詩詞接龍實在沒什麼值得炫耀的,那是前人的詩詞,又不是我們作出來的,只是看過後背出來,為何要覺得驕傲?」

  說得好有道理,但他既沒看過,看過也背不出怎麼辦?

  顧景雲心情不錯,還扭頭與韋英傑道:「我還沒見過顧探花呢,你知道他時常出現在哪兒嗎,我想在離開京城前見一見他。」

  韋英傑嚥了一下口水問,「需要我幫你約他嗎?」

  顧景雲搖頭,「在我來參加會試前,我不希望他知道我。我只是想看一看他,看看他過得好不好。」

  韋英傑小心翼翼的道:「聽說顧探花最愛去狀元樓,那裡常舉辦詩會,他是那裡的常客,學子們也愛請教他文章。」

  顧景雲聞言更加愉悅,「他現在還在翰林院嗎?」

  「是,皇帝讓他主持修纂前朝史書。」

  「哦,真是個榮幸的任務,他修了幾年?」

  韋英傑發誓他在其中聽出了開心,他認真的道:「八九年了吧。」

  「真是認真啊,」顧景雲感歎了一聲,輕聲道:「若是用一輩子修這一本史書,不知百年後他能否憑此流芳百世。」

  韋英傑抽了抽嘴角,這願望夠狠,誰辛苦科舉出仕就為了修纂一本前朝史書?

  還一輩子就修一本,這真是親兒子嗎?

  打聽到了顧懷瑾的現狀,不管是顧景雲還是黎寶璐都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顧景雲想,這樣無能的父親配給他實在是太好了,他的活動範圍可以再擴大一些。

  而黎寶璐則開始猜測公公在朝堂上過得這麼慘舅舅到底出了多少力。

  顧景雲一晚上都很高興,韋英傑和陶悟則有些心驚膽顫的把倆人送回去。

  倆人都覺得有些可怕,顧懷瑾畢竟是顧景雲的父親,聽說他仕途不順,顧景雲竟然那麼高興,他們很害怕有木有?

  顧景雲卻還要再確認一下顧懷瑾的情況,他對黎寶璐道:「雖然看上去他無能且無害,但誰也不知道他是否藏有底牌。蘭貴妃與四皇子是最不願意看到舅舅平反回來的,除他們外便是顧家了,蘭貴妃和四皇子那裡我們暫且沒有辦法,顧家這邊卻要開始留意起來了。」

  顧景雲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一直都知道顧家的情況。

  秦舅舅為了不讓他出來後一無所知,所有的事皆不瞞他,因此他知道顧家才休了母親,不到兩個月便為顧懷瑾迎娶了方家的二小姐。

  而方二小姐進門便懷孕,後又早產生下顧樂康。

  顧樂康只比他小一個月!

  秦信芳又不是傻子,只需算一算時間便知道其中有貓膩,這也讓他更加氣恨,不然探花出身,才華橫溢的顧懷瑾也不會在翰林院一呆就是十多年,與他同科所出的狀元探花早就做到了三品,比他差的傳臚及二甲進士,好的也是京城中的三四品,不好的也經過風浪,做過地方大員,一旦有東風再起的機會,起點絕不比顧懷瑾差。

  但顧懷瑾自考中探花後便在翰林院,十多年了,剛開始還能抄錄聖旨,記錄天子言,旁聽政事,到現在每日都是修書修書,連皇帝的聲都聞不到,更何況見了。

  顧懷瑾再不能從翰林院裡出來,這一生也就這樣了。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12:51 PM

第88章 失望

  顧景雲和黎寶璐特意挑了個時間去狀元樓圍觀顧懷瑾。

  顧景雲看過顧懷瑾的畫像,應該說需要他見到必須認出的人的畫像他都見過,雖然是十幾年前的模樣。

  舅舅畫的顧懷瑾是十四年前的顧懷瑾,畫像上的他目光灼灼,玉樹臨風,看過畫像的人都會覺得他是個可堪造就的青年才俊,即便是舅舅對他心有成見,也並沒有醜化他。

  今日,顧景雲便靠坐在狀元樓的二樓包廂裡,居高臨下的看到了真人。

  顧懷瑾不過三十八歲,正是年富力強之時,此時他一襲白衣從馬車上下來,抬起頭來對站在酒樓門前的學子們溫潤的一笑,脾氣溫和的被人引進酒樓。

  顧景雲目光複雜的注視他走進酒樓,這才垂下眼眸端起手中的茶喝了一口。

  「你跟他一點也不像,」黎寶璐誠實道:「除了喜歡穿白衣服這一點。」

  顧景雲有潔癖,因此喜歡穿皂白色的衣服,黎寶璐每天洗衣服都洗到手疼。

  「我們是父子嘛,為了維持這一個相同點,看來我得多穿白衣。」

  黎寶璐衝他瞪眼。

  顧景雲便拉了她起身道:「走,去看看我們的顧探花來狀元樓幹什麼。」

  顧懷瑾來狀元樓是談詩作賦的。而且他是探花,又一直在翰林院任職,學識不要太豐富,不僅可以幫這裡的學生解答一些問題,還能幫他們批閱文章。

  因為顧懷瑾的平易近人,他在狀元樓很受歡迎,他來這裡從不需要花錢,都有學生搶著為他結賬,更有的人準備了不菲的禮物只為得他一句指點。

  顧樂康在讀書人中如此受歡迎不僅因為他的家世,他的聰明,還因為他有一個好為人師的父親。

  顧景雲站在二樓看著顧懷瑾被人眾星捧月一般圍在中間,不少人拿了文章或詩詞正在請教他。

  顧懷瑾好像一點也不介意周圍嘈雜的聲音,脾氣好好的接過學子的文章,細細的品讀後點評一二,有的甚至還能給出指導意見。

  看了半天,不僅顧景雲,就是黎寶璐也發現了不對,她道:「他很享受。」

  顧景雲微微歪了歪頭,代入了一下,他雖然不反感別人請教他問題,但如果場面如此嘈雜無序他一定會惱的,更何況,為人解答問題有什麼享受的?

  還不如自己跟自己手談一局來得有趣。

  「他享受被人需要,被人崇敬的感覺!」黎寶璐下結論道。

  顧景雲聞言一怔,半響才嗤笑一聲,眼中閃著寒光道:「愚蠢之極,如果他沒有那麼對待母親,他何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說罷他轉身就下樓,這樣一個需要人恭維才能找到自身價值的人他何須如此小心翼翼的去提防?

  顧景雲悲憤且惱怒,他不再躲藏遮掩,直接挾裹著怒氣下樓。

  黎寶璐連忙跟上,到了一樓直接把一塊銀子塞進小二懷裡,也來不及找錢,直接追上顧景雲,一把握住他的手。

  顧懷瑾正好轉頭看向這邊,瞄到顧景雲的側臉及身姿,目光不由微微一頓,再要認真的去看時人已經出了酒樓,而身邊的學子還在等他的點評,顧懷瑾忙收起心思,轉頭對學子一笑,收斂心神看起文章來。

  顧景雲緊抿嘴角,眼中冒著火,因為惱怒,他的步伐不由加快,手還緊緊地抓著黎寶璐的。

  黎寶璐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邊,即使手被掐得生疼她也未發一言,直陪著他往前走。

  顧景雲走了半天,怒氣漸漸消散,這才感覺到疲累,黎寶璐忙扶住他,輕聲道:「我們回家吧。」

  半響顧景雲才輕應了一聲,讓黎寶璐扶著他往前走。

  回到家黎寶璐就立即磨了杏仁給他泡茶,顧景雲坐在窗邊看著外面要落山的夕陽道:「其實我寧願他厲害能幹些,即使我們注定是敵人,我也不願意他如此不堪和愚蠢,那是我的生父啊!」

  黎寶璐搬了椅子靠在窗口上歪頭看他,她知道他只是要個信得過的人聽他說話。

  「曾外祖是三朝元老,又曾是四大托孤大臣之一,朝中故舊遍地,後來為了不阻擋舅舅的前程,曾外祖才告老,如今朝中為官超過二十年的皆是曾外祖的門生故舊,那些告老退休的官員多半在曾外祖手下做過,這些都是秦家的人脈!外公雖不出仕,卻是松山書院的先生,後來更是當了山長,就連國子監都要聘請外公去做教授,他的學生遍佈朝野,更不用說他自己收的十二個弟子,他們哪一個是等閒之輩?」顧景雲譏笑道:「他以為舅舅獲罪秦家便倒了嗎?秦家的底蘊人脈,外公的學生故舊是救不出舅舅來,但想要提拔一人或打壓一人卻是再簡單不過。」

  顧景雲眼中閃著光芒道:「讓他永遠呆在翰林院做一五品修撰也不過是舅舅一封信的事。你看,即便舅舅流放到了瓊州,依然可以控制他的命運,而他卻只能到狀元樓那些學子身上找成就感。」

  黎寶璐無言。

  顧景雲卻是有些傷心的,不是傷心顧懷瑾對他的絕情,也不是傷心舅舅對父親的算計,而是傷心於他的父親竟然這麼愚蠢。

  這麼多年了,難道他都沒有看出貓膩嗎?竟然還敢在翰林院帶著。

  前翰林院掌管學士是陳同的父親,而陳同是舅舅的同窗好友,而現任翰林院掌管學士則是外公的學生,乃寒門出身,他能一直在松山書院讀書全賴外公的支援,除此外,還有翰林院侍講學士,顧懷瑾的頂頭上司黃維,他是舅舅的同科,當年上京趕考時與舅舅一見如故,直到殿試結束被授予官職,他一直住在秦家。

  在這樣的工作環境下想出人頭地,顧懷瑾對自己是多自信?

  或是說,他是有多蠢才沒發現這一點?

  顧景雲要是他,為了擺脫秦家的控制只能放棄翰林的職務,要麼謀求外放,要麼就棄筆從戎。

  可十四年了,他竟然還在翰林院做一五品修撰。

  顧景雲慶幸他的敵人足夠弱小後便是複雜的惱恨交加。

  難怪舅舅只擔心顧家利用身份壓他,並不擔心顧家的其他手段。

  顧景雲心裡難受了一下便放開了,顧懷瑾於他不過是個有血緣的陌生人,想到瓊州即將出生的表弟表妹,他立即振作起來,「等我傷好一點我就去見李安。」

  「你要幫他奪位嗎?」

  顧景雲輕點了一下頭,輕聲道:「這是目前來說最快的平反途徑。」

  「可皇帝還活著呢,誰知道太子他們什麼時候才能贏?」

  「皇帝都快六十了……」何況事在人為,他不介意鼓動李安起兵逼宮,只要能讓太子或李安當皇帝就行,不過這樣凶殘的事就不要告訴寶璐了。

  「那也拿不準,萬一他就能活到七八十呢?」黎寶璐覺得寄希望於讓皇帝自己死,還不如他們弄死他呢。

  比如三天兩頭的氣他吐口血,或是效仿李世民來個玄武門之變什麼的也可以呀。

  黎寶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顧景雲,到底沒敢把這麼大逆不道的方法告訴他,免得教壞小朋友。

  小兩口同時沉默,齊齊趴在窗口上看著夕陽落下,月亮慢慢顯露出來……

  顧景雲還沒去找李安,李安便找來了。

  他阿爹,太子殿下想見見顧景雲。

  而且他也想跟顧景雲進一步合作,他們接觸的這段時間相處得還算愉快,這孩子雖然一副驕傲的模樣,卻並不自大,且刀子嘴豆腐心,他最喜歡逗他了。

  所以他來問顧景雲願不願意跟他幹。

  顧景雲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不想做幕僚。」

  李安笑問,「那你想做什麼?」

  「我還沒想到,不如我們就暫定為合作關係吧。」顧景雲道:「要出仕,我並不需要從龍之功,我可以科舉後慢慢的往上爬,我急切的是為我舅舅平反之事,而你要保證太子府的繼承地位,這兩者是相通的,你只要答應我有能力後立即為我舅舅平反,讓他們回京就行。」

  李安正色道:「便是你不提我們也會這麼做,秦先生是在我們受過。」

  「那我們就為保證太子府的繼承權而努力吧,」顧景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杏仁茶,道:「你們現在最強大的敵人便是皇帝,其次是四皇子……」

  顧景雲從不覺得四皇子是太子府的最大敵人,雖然讓太子府一落千丈的原因是四皇子和蘭貴妃的陷害,但在證據不充分的情況下落到這種地步,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皇帝。

  所以他們最大的敵人是皇帝!

  是他的偏心,是他的長壽!

  顧景雲當然不會讓人家孫子去殺他爺爺,只是告訴他,他要刷皇帝的好感度,扭轉朝臣對皇帝和太子府關係的看法,然後讓皇帝對四皇子的芥蒂更深,徹底斷了四皇子的路……

  顧景雲沒有皇權的思想,他不敬畏李安,自然也不會去敬畏他視為敵人的皇帝,因此他的主意大多大膽且冒險,但很新奇,效果是分析時就能看到的。

  即使知道那樣不對,李安還是忍不住心動了。

  黎寶璐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碾核桃和杏仁,顧景雲現在不能喝茶,她便碾了核桃杏仁給他煮著當茶喝,營養又健康。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12:54 PM

第89章 你想做什麼

  太子府由前賢親王府修建而成,說是修建,其實也不過將大門和前頭的兩隻石獅子按照規制改一改,以符合太子的身份罷了,與東宮的富麗堂皇自然不能比。

  但黎寶璐依然看得目不轉睛。

  假山,荷塘,青山,曲水,庭軒走廊組合成一片片令人愜意的山水縮景圖,就在她以為已經走到盡頭時,前面走進月門便又是一幅不同的景色,令人豁然開朗。

  李安看出黎寶璐很喜歡,便特意繞了遠路,帶他們一路欣賞過去。

  或穿過屏牆,或繞過一片梅林,黎寶璐總能發現柳暗花明後又一片風格不同的景色。

  走了半天,黎寶璐感歎,「你們家可真大啊。」

  堪比一個大公園了有木有。

  其實生活在古代還是有好處的,那就是地多,隨時都可以占一片地方建個公園一樣的地方自個住,那個公園還是復古的!

  李安笑,「我們才逛了不到四分之一呢,其實景色最好的還是在後院,那裡有個小花園,是前賢親王親自督造的,雖比不上宮裡的御花園,卻也爭奇鬥妍,現在又真是百花盛開之時,你若有興趣我一會兒讓人帶你去看。」

  黎寶璐搖頭,「還是算了,雲哥哥下午還要回家吃藥呢,不過你可以讓人摘些花給我帶著,那樣我也算賞到花了。」

  李安一怔,然後便哈哈大笑起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道:「好!」

  顧景雲冷冷的盯著他的手看,李安只覺得手背一冷,他輕咳一聲便收回手,轉身道:「走吧,我阿爹估計等急了,我們從這兒繞過去就到書房了。」

  顧景雲的身份得保密,所以太子沒在廳堂見他,而是在私密性更好的書房裡。

  太子正拿著本書端坐在書桌後,眼神無焦的看著前方三寸的地方,待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便抬頭看過去,幾乎是一眼,他就看到了顧景雲。

  顧景雲與秦信芳長得有三四分像,但更多的是像他母親,以至於雖緊抿著嘴,臉上也帶著三分柔意,讓人感覺不到嚴厲。

  太子看著他,腦海中就不由想起十四年前那血雨腥風的一天,想到這孩子自出生起就在流放之地渡過,眼眶不由一紅。

  顧景雲和黎寶璐掀起衣服正要下跪,太子立即起身三步並作兩步一把將顧景雲扯住,微紅著眼眶道:「你我師兄弟,何須如此多禮?」

  顧景雲怔了一下才想起他舅舅還曾是太子少師,雖然不是太子太傅,但也給太子講過課,當過老師,而他和寶璐都師從舅舅,這樣一算,他們還真是師兄弟。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順著太子的手站穩了。

  黎寶璐聞言一樂,也不跪了,夫唱婦隨的站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的去看他們的大師兄,又扭頭看看他們的師侄。

  李安直覺不好,立即轉移開話題道:「阿爹,景雲受了傷,還是讓他坐下吧。」

  太子這才認真的去打量顧景雲的臉色,點頭道:「是有些蒼白,可看過大夫了?宮裡給又安的太醫還在府上,不如讓他們給你看看。」

  「多謝殿下,我已看過大夫,如今恢復的不錯,不用再麻煩太醫。」顧景雲頓了頓道:「何況雲如今身份不便公開,更不可請太醫了。」

  太子便歎息一聲,問道:「你不願意認回顧家?那將來有何打算呢?」

  這個問題太過親密了些,顧景雲有些不適,不由抿了嘴不說話。

  一旁的黎寶璐就笑嘻嘻的道:「殿下,不是不認顧家,而是要等雲哥哥考中了狀元再認,到時候我們也算衣錦還鄉了。」

  太子這才看到黎寶璐,「這是……」

  顧景雲一臉嚴肅的介紹,「這是我夫人。」

  太子張大了嘴巴,目光在倆人間來回掃了掃,然後看向他兒子。

  李安便知道要糟,他忘了告訴他爹這件事了。

  其實這真的不怪他,這倆孩子年紀太小,又沒有圓房,平時相處更像兄妹,而不像夫妻,所以他就下意識忽略了他們的關係。

  好在太子殿下只是瞥了他兒子一眼,沒有就這個問題深度討論,他笑瞇瞇的看向黎寶璐,以一種看兒媳的目光打量她。

  第一眼便注意到她一雙黑溜溜的眼睛,乾淨且純淨,擁有這樣眼睛的人通常都不會是庸碌之輩,太子很滿意。

  然後才看到黎寶璐的臉,嗯,圓嘟嘟的,臉頰上還帶著嬰兒肥,看著很有福氣。

  然後便是臉色。

  太子:……

  太子殿下看看古銅色的小姑娘,再看看白皙如玉的小少年,他覺得倆人的性別似乎有些顛倒。

  好在黎寶璐臉色紅潤,很健康活潑,太子只能笑問,「小姑娘怎麼曬得這麼黑?」

  黎寶璐默默無語的看了太子半響,手指一轉指著李安道:「他也黑了。」

  李安便笑著解釋,「阿爹,不是我們黑了,是景雲怎麼曬也不會黑。」

  太子轉頭看向兒子,還真是,兒子出去一趟也黑了好幾度回來,因為是整個人都黑了,不嫌得突兀,何況大男人誰會在意這個?

  所以他還真沒發現,這樣一來顧景雲站在倆人中間就特別顯眼了。

  顧景雲不喜歡這個話題,轉移開道:「殿下見雲可是有何吩咐?」

  太子收斂心神,看著顧景雲歎息一聲道:「我與你舅舅一別十四年,為了避嫌,我們從不通信,雖從陳同等人那裡知道他在瓊州還好,但瓊州實在險惡,我心難安,所以想問問他在瓊州如何。」

  「舅舅在瓊州很好,因有幾位叔伯照應,我們並不像其他人一樣擔憂每年的賦稅徭役,每日下地勞作之餘還能讀書下棋,並不多辛苦。」

  太子一聽卻眼眶一紅,秦信芳家世顯赫,又少年成才,從來都是被人捧在手心裡奉承的,何曾受過那樣的苦?

  顧景雲說不苦,那是因為他沒享受過京城的榮華,心苦才是一切的苦的源頭。

  而流放一刑的狠毒便在此處。

  殺頭殺身,流放殺心!

  李安見父親傷心,忙上前扶住他,「阿爹,景雲此次回來就是想辦法為秦先生平反,說不定再過兩年您就能見到他了……」

  李安安慰著太子,而黎寶璐卻看著太子微微泛青的嘴唇和微微抖動的手沉思,為了驗證心中所想,黎寶璐主動上前一步扶住他的另一隻手臂,乖巧的道:「殿下,你別傷心,我舅舅舅母和母親在瓊州住的可開心了……」

  黎寶璐的右手扶住他的胳膊,左手握在他的手腕上,太子駁雜不穩的心跳聲便通過手指傳遞而來……

  黎寶璐心中微沉。

  太子喝了杯熱水便感覺好多了,他對兩個孩子笑笑,道:「本來是想叫了你們來安慰的,沒想到卻叫你們來安慰我。」

  他沉吟片刻道:「你實不必避著顧家,我雖不能為秦家平反,但護住你還是可以的。」

  「你是顧家二房的嫡長子,身份光明正大,又有太子府護航,不論你在顧家要做什麼,我都能給你保障。」

  顧景雲嘴角一挑,問道:「包括顧家的爵位嗎?」

  太子一怔,然後便哈哈大笑起來,他目光流彩的看向顧景雲,朗聲道:「只要你去爭,我便為你護航!」

  爭皇位他是暫時爭不到,但一個小小的侯爵他卻還是可以保證的。

  顧景雲也一笑,搖頭道:「算了,我不喜歡忠勇侯這個爵位。」

  太子好奇的問,「那你想要什麼爵位?」

  「我不要爵位,爵位是給後人的庇護,然而我認為子孫後代的能力決定他們的權利,實在沒必要為他們多費心思。」

  「世人多以出仕光宗耀祖,封妻蔭子為目標,你不想蔭子,那為何想要出仕呢?」

  「我出仕是為了實現抱負,為了實現我自身的價值,與封妻蔭子有何關係?他們想要怎樣的權利便要付出多大的努力,盡多大的責任。」

  太子便看向黎寶璐,「你不為她掙鳳冠霞帔,不怕她怨你嗎?」

  顧景雲驕傲的抬著下巴道:「能給寶璐榮譽是我之幸,但我想她更喜歡自己掙的榮譽。」

  黎寶璐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目光炯炯的回視太子道:「殿下,誥命這種東西我也能自己掙的。」

  「而誥命不過是朝廷嘉獎的一種手段,這世上遠有比它更有榮譽的稱號,實在沒必要執著。」顧景雲眼中帶著傲然,當著兩個皇家人毫不掩飾的揭露朝廷的本意,但他並不輕蔑這個制度,顯然是認同的

  他說,「世上多俗人,他們愛這個榮譽,認為封妻蔭子是體現自身價值的重要標準,故誥命及爵位繼承製可很好的激勵百姓百官。然而我並不是俗人,我只要做了我想做的,達到了我想達到的效果就行。」

  太子忍不住輕咳一聲,目光驚異的看著倆小孩。

  之前兒子便特意跟他提過,說顧景雲很傲。

  他不以為然,因為秦信芳也很傲,有才之人都有傲氣,只要能認清自己的位置,他並不介意對方的驕傲。

  但此時他才知道顧景雲的傲與別人的不一樣,他並不是驕傲於自己的所知,而是驕傲於自己內心的強大,驕傲於自己親人的驕傲。

  那種傲是刻在骨子裡的,就好像他站在雲端上俯視整個王朝,可他並不輕蔑眾生,也不會看不起這個腐朽的王朝,他會保留著骨子裡的驕傲去尊重眾生和這個王朝。

  這樣的人不會慕權奪勢。

  太子不由坐直了身體,將他當成大人一般問道:「那你想做什麼,想達到一個怎樣的效果呢?」

  顧景雲一怔,這個問題寶璐也曾經問過他,然而當時前路漫漫,他所求也不過是給舅舅平反,因為沒接觸過外界,他只能天馬行空的臆想。

  但現在,顧景雲的目光漸漸堅定,他看向太子道:「我想做帝師,我想教化天下萬民,讓他們不再為自身的愚昧而苦惱。」

  太子和李安張大了嘴巴,黎寶璐卻低下頭去努力的憋著笑意,肩膀忍不住微聳。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12:58 PM

第90章 約定

  半響李安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想給皇祖父當老師?」

  顧景雲默默的看著他,太子覺得兒子太蠢,不忍直視道:「他是想給你當老師。」

  「這怎麼行,我年紀比你還大呢。」李安想也不想就反對。

  「輩分與年齡從來都無關。」

  李安張了張嘴道:「可,可你如何知道我一定會當上皇帝?」

  「不能保證,但我是秦家的後人。」

  李安抿嘴不語。

  顧景雲是秦家的後人,天生就與太子府綁在了一起,他們贏了,他自然就有可能成為帝師,他們輸了,他即便不死也不可能再出仕,自然也沒有什麼前程可言。

  一切皆成虛妄。

  但他還是不願意讓顧景雲當他的老師,這孩子年紀太小了有木有,他一直把他弟弟一般看的。

  顧景雲笑道:「雲並不是讓太孫現在拜我為師,只是希望等我考進前三甲到翰林院任職後太孫能聽我講課。」

  「能給皇子皇孫講課起碼要四品的翰林侍講,即便你考中狀元,進翰林也只能是個六品的翰林編修,要熬到四品最少要六年,你父親當年高中探花,因姿容出色被皇帝破格擢為六品編修,但十六年了,他只往上升了一級。」太子含笑看向他,問道:「你從何而來的自信能早早擢升為侍講呢?」

  「事在人為,」顧景雲淡淡的道:「只要到時太孫願意拜我為師。不只是侍講與太孫的君臣師生關係。」

  那是讓李安敬茶拜師了。

  李安衝他瞪眼。

  太子問:「為了想要做帝師?」

  「我需要這個身份。」顧景雲歎息道:「為官者被瑣事纏身,汲汲營營只為蠅頭小利,遠沒有教書育人來得有趣,我的志向便是教化萬民,但我一人之力到底有限,到時少不得要組織些人手,有帝師的身份,我做什麼都方便些。」

  老師是這世上最讓人敬仰的職業之一,而老師的極致便是帝師了。

  這二十多天來與李安等人日夜相處,顧景雲發現了另一個重要的問題——他對李安沒有敬畏之心!

  正確的說是——他對皇權沒有敬畏之心!即便知道自己對面的人掌握著自己的生死,他依然無法因此而畏懼他,尊敬他。

  這不是一件好事,身為臣子,怎能不敬畏君主?

  李安待韋英傑等平易近人,禮賢下士,韋英傑等平日待李安也平常,但看細節就能看出其中的尊卑。

  這一路逃亡,他們吃住一樣,但吃時,不論是在客棧還是在野外,他們總會等李安開動後他們才會吃;住時,他們總會率先幫李安鋪好床鋪才輪到自己的;甚至行,不論是騎馬還是坐車,或是走路,三人總習慣後退李安半步。

  即使是在逃亡時也時刻維持的這半步便是顧景雲與他們的距離。

  顧景雲做不到這點,即使在他觀察到並領悟到其中的尊卑時,他依然我行我素的按照自己的意念行事。

  他會想寶璐連著趕路會不會累到,卻不會去思考天之驕子的李安連續趕路會不會吃不消。

  他會擔心自己和寶璐總吃乾糧對腸胃不好,卻不會因此去擔心李安的身體。

  刺客來時,他先想的是如何不做累贅,跟著寶璐逃出去,然後才想如果李安死了,他們的計劃會怎樣,卻不會像韋英傑他們一樣拚死也要保住李安……

  他不懼怕皇權,也不尊敬它!

  這是為官者的大忌。

  顧景雲想,除非他要做權傾天下的佞臣或直接造反,不然他是當不了一個臣子的。

  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全,也為了李氏皇朝的安全,他們還是不做君臣,盡量做師生吧。

  他只要這個名譽,並不會以此干涉李安什麼。

  有了帝師的名譽,他就能保護自己和寶璐,保護他們在乎的人。

  當然,這些話他是不可能告訴太子和李安的,他自覺生命很可貴,還沒有活夠。

  太子和李安聽明白了,這孩子不想當官,他就想當老師教書育人,要不是為了給他舅舅平反,他說不定連科舉都不想參加(才怪)。

  或許之前他還想出仕,滿懷抱負,但此時因為知道他們成功後一定會救出秦信芳,這孩子便放下擔子開始為自己的將來著想了。

  他想憑借帝師的身份去更好的教書育人。

  教化萬民什麼的,太子和李安覺得這孩子好中二。

  但看他滿臉堅決,深有教育孩子經驗的太子知道此時不能強硬的板正他,那只會適得其反。

  沒辦法,他兒子年輕時候也很中二呀。

  於是太子滿臉笑意的拍了拍他的手道:「要想做太孫的老師只進前三甲是不夠的,必須得像你舅舅一樣是狀元才行。」

  李安一呆,「卡擦」一聲扭頭去看父親,叫道:「阿爹,你怎麼能答應,他只比涵兒大一歲!」竟然給他當老師!

  顧景雲則沉思了片刻就點頭,「一言為定,若我能考中狀元,殿下就讓太孫拜我為師。」

  至於李安的意見,倆人忽略不聽。

  臨走前,顧景雲甚至還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臉語重心長的道:「太孫侄兒,雖然我年紀小,但輩分卻比你高一輩的。」

  黎寶璐站在後面狂點頭,「好侄兒,別傷心,我舅舅也比太子殿下小,不也當了殿下的老師嗎?」

  可也沒差那麼多呀,秦先生就比他爹小三歲,勉強算同齡人好不好?

  顧景雲可是整整比他小了八歲,八歲!

  李安縱使悲憤,依然記得叫人抬了好幾盆花出來給黎寶璐。

  黎寶璐一怔,撓著腦袋道:「摘給我一些插瓶就好,怎麼送盆栽呢?」

  捧著花的人嘴角一抽,解釋道:「姑娘,這可都是名貴花種,府裡的花匠精心培育而成的。」這些花可是千金難求,花開了精心養著還來不及,誰還會摘下來插瓶?

  顧景雲撩開車簾瞥了一眼,不在意的道:「給你便接著吧,回頭放在屋裡熏熏花香也好。」

  黎寶璐點頭,便指著馬車道:「端上去吧。」

  下人聞言抽著嘴角往上端。

  李安送的盆栽不少,有兩盆牡丹,花期已過,此時長得正盛,只要養得好,明年必能開花。

  還有三盆菊花,此時都盛開著,一盆綠的,一盆金黃的,還有一盆則是黃漸變紅的。

  除此外,還有一盆梅,一盆海棠,海棠此時也正盛開著。

  太子府專門派了一輛馬車給他們運盆栽,那盆黃漸紅的菊花捧過顧景雲的馬車時被他一攔,他從車窗裡隨意的伸出手來「啪」的一下就把花給折了,轉身就插在了黎寶璐的頭上,還靠後欣賞了片刻道:「不錯,回頭再給你簪另一朵看看。」

  黎寶璐頂著足有半個腦袋大的花道:「只要不給我帶綠色的就行。」

  捧著花的下人心中在滴血,這花闔府只有四盆,是花匠好容易培育出來的變種,還想著重陽時將花擺出來顯擺,誰知道今日就送出了一盆。

  偏接花的人還不懂愛惜。

  花要正盛時剪下才好,可這朵菊花還未完全開放就被摘下,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顧景雲並不理會下人們的臉色,轉頭正要叫車伕離開,便見中途有事離開的李安捧著一個盒子匆匆而來。

  李安站在車旁,從車窗將盒子遞進去,道:「這是燕窩,我常聽黎姑娘說你脾胃弱,燕窩養胃,你拿回去早晚一頓,久吃便能將脾胃養回來,等吃完了我再讓人給你送。」

  李安覺得這孩子也可憐,父族那樣,有家不能回,舅舅一家被抄家流放,身上的錢又不多……

  一路逃亡,李安可是沒少聽黎寶璐念著要省錢賺錢。

  顧景雲也不矯情,直接接過盒子,只對他微微點頭便放下車簾。

  一旁的下人見狀立時收斂臉上的神色,恭恭敬敬地且快速有效的把盆栽都搬到車上,到了地方後不僅幫忙擺放好盆栽,還細心的叮囑黎寶璐要如何照顧好它們,貼心得不得了。

  黎寶璐一一記下,轉身就把這些花都交給顧景雲,「都給你養了,想養成什麼樣就養成什麼樣。」

  顧景雲聞言嘴角一挑。

  舅母和母親都愛養花養草,但瓊州沒有什麼珍稀物種,便是有他們也買不到,買不起。

  所以秦家養的花草都尋常,黎寶璐也愛養花,但她的喜愛更多的表現在給花澆水,然後在花開出來時驚歎的去欣賞它的美姿。

  反倒是顧景雲為了修身養性曾跟著秦舅母認真的學過一段時間花藝。

  但沒見過實物的顧景雲同樣認不出它們的品種。

  他伸手摸了摸梅樹的花枝,笑道:「好呀,養完這一撥,我們再與太孫要另一撥。」

  黎寶璐為太子府的花樹默哀。

  顧景雲見她轉身要去做飯,竟不問他其他問題,便不由跟在她身後進廚房,「你怎麼不問我為何要跟太子說那些話?」

  「咦,你想跟我傾訴嗎,那你說吧,我聽著呢。」

  顧景云:「……」好沒有成就感怎麼辦?

  黎寶璐見他呆呆的站著,便一笑道:「不管你將來要做什麼,我都要跟著你的呀,其實我覺得當先生比當官好,我不喜歡當官夫人,我喜歡當師娘。」

  顧景雲一怔,然後低低的笑開,眼中流光溢彩的注視著她,柔聲道:「好,你就當師娘。」

  黎寶璐洗了手去捂他的眼睛,「犯規,以後可不許拿這眼神去看別人。」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12:59 PM

第91章 生疑

  黎茂收回手,欣慰的點頭笑道:「恢復得不錯,不用再開藥了,將手上的藥吃完,之後只需食補就行,平日也要注意一些,不要受到劇烈的撞擊,也不要做劇烈的運動……」

  黎茂叮囑一番便讓倆小孩走了。

  顧景雲站在醫館門口很愉悅的道:「我們多買些菜,晚上回去慶祝一番。」

  黎寶璐知道他這幾天吃清淡的嘴饞,便點頭道:「好呀。」

  小兩口就站在路邊招車,沒辦法,京城太大了,這裡距離菜市場和他們的住處有點遠。

  路邊有牛車,驢車,騾車和馬車可供租賃,黎寶璐心算了一下他們手上的錢,很豪氣的租了一輛騾車,不到兩刻鐘倆人就到了臨近他們家的菜市場。

  撩開簾子,發現今日街上的人特多,路兩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花草,其中以菊花最多,爭奇鬥艷,看得黎寶璐眼睛都快轉不開了。

  「今日花市怎麼這麼熱鬧?」菜市場外圍一圈就是專賣花草的地方,平時都只有零星幾個攤位,但今日卻擺滿了攤位,站滿了人,還有的人佔不到攤位只能把板車拉進巷子裡,就著板車擺賣。

  「再過七天便是中秋佳節了,」車伕邊小心的駕著車往裡走,邊抽空答道:「姑娘是忘了時間吧,今日花市才開始熱鬧,再過兩天更熱鬧呢,到時滿街都是賣花燈花草的。」

  黎寶璐和顧景雲一嘴的京話,因此他並沒有懷疑倆人不是京城人,只以為倆人是忘了時間。

  倆人也的確是忘了時間,竟然快到中秋了,也就是說他們離家已有半年。

  顧景雲悵然,看著外面的花花草草沉默不語,也不知道舅舅他們在瓊州怎麼樣了,他娘有沒有生病,舅母懷胎是否安全,家裡一個常病,一個有身孕,舅舅一個大男人也不知是否能照顧得過來……

  黎寶璐也在想瓊州的親人,她忍不住道:「我想家了。」

  顧景雲收起臉上的悵惘,淡淡的道:「總會相聚的。」

  「公子,姑娘,菜市到了!」

  黎寶璐率先跳下車子,轉身將顧景雲扶下車後才付錢。

  車伕笑瞇瞇的問,「姑娘是否要我等著?一會兒送你們回去。」

  「不用,我們慢慢走著回去,大叔好走。」

  顧景雲已經轉身去看不遠處擺放的菊花了,他扭頭對黎寶璐道:「這兒的花倒都還不錯,一會兒我們也選一些回去擺在簷下,將我們那院子好好的修飾一番。」

  畢竟是倆人第一次獨自在外過中秋節,黎寶璐很大方的點頭,「沒問題。」

  顧景雲痊癒,又碰上中秋將至,倆孩子很大方的在菜市場遊走一圈,買了食材無數,打算今明兩天好好的犒勞自己。

  因為顧景雲是主要掌廚人,所以食材得由他來選,他一身皂白儒衫,明明是個讀書人卻跑來買菜,讓攤販們看直了眼,有的人甚至為了看他撞到人摔倒在地。

  黎寶璐:「……長得太帥了也不是好事,容易引起各種事故。」

  顧景雲忍不住輕笑出聲,眼中含著笑意轉頭拉住她的手,「走吧,這些就夠我們吃上兩天的了。」

  東西太多,黎寶璐雇了一個苦力幫忙挑著,然後去挑花。

  顧景雲在花市裡就沒那麼顯眼了,因為這裡也有許多書生在挑花。

  花不僅可以送給長輩,情人,朋友,還能送給師長,所以廣受學子們的喜愛,越往外走,碰到的書生就越多。

  在這裡顧景雲不顯眼,但黎寶璐顯眼了。

  此時男女大防很嚴,即使是小戶人家的閨女出門也會戴帷帽,黎寶璐不僅不戴帷帽,還大大咧咧的穿著短襟,一身打扮倒是利落,但不像小姐,也不像丫頭,反倒像個小廝,可她的確是女孩打扮,最關鍵的是,她的手還在一個書生的手裡!

  簡直是有傷風化,傷眼啊。

  心中大喊著傷眼的書生們偷偷的用眼睛去偷瞄他們牽在一起的手,再去偷瞄顧景雲和黎寶璐的臉。

  越瞄越歎氣,這簡直是一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那書生看著白白淨淨,姿容不俗,為什麼要看上那樣一個小黑妞呢?

  總不會那小黑妞家裡很有錢,或是很有勢吧?

  不知道被富二代了的黎寶璐依然興致勃勃的挑著盆栽,一邊挑一邊好奇的問顧景雲,「為什麼那些人總是偷偷的瞄我們?」

  顧景雲瞄了一眼他牽著黎寶璐的手,微微笑道:「不用管他們,你別總挑黃色的菊花,也挑些別的顏色,到時候擺出層次來,很漂亮的。」

  黎寶璐就嘟嘴咕噥道:「可不是黃色的菊花實在是太貴了……」

  顧景雲好笑,摸了摸她的腦袋道:「沒事,要是缺錢了再把花賣出去就是了,到了重陽,菊花更盛,說不定價格更高。」

  黎寶璐想了想同意了,多選了好幾種菊花,邊選邊問花農養活他們的方法,這花起碼要活過重陽,不然到時候又要買一批,可不得虧死?

  因為買的花很多,又是連盆帶泥,一個苦力挑不完,黎寶璐便多雇了兩個。

  三人才把盆栽放好挑起擔子,便聽到一旁的攤位吵鬧起來,不由抬起頭伸長了脖子看。

  顧景雲掃了那邊一眼,不在意的道:「走吧,免得被熱鬧波及。」

  人群的中央,一個攤販拉著一個書生不依不饒的道:「公子,這綠菊可是去年保定花會的魁首,賣出了二百八十兩銀子的,我這盆只要五十兩,您要是嫌貴不要便是,何苦還攔我生意?」

  書生漲紅了臉道:「你這綠菊並不純正,二十五兩已是高價……」

  「劉兄這話說的不對,」旁邊一個書生搖著扇子風騷的道:「這綠菊劉兄是要送給顧翰林吧,您不選好的卻選不純正的,」書生嘖嘖兩聲道:「便是你找不到更好的,這盆就出五十兩有何不可?難道顧翰林還不值五十兩的綠菊嗎?顧翰林您說呢?」

  顧懷瑾面上依然溫潤如水,既不氣也不惱,他只是對劉書生笑道:「若是為送我綠菊卻是大可不必了,綠菊雖珍稀,然而我最愛的還是金絲菊,花送惜花人,這盆花送我可惜了。」

  不僅劉書生感動得紅了眼眶,便是旁邊圍觀的人都交首稱讚顧懷瑾的大度。

  只有一邊搖著扇子的風騷青年不屑的撇了撇嘴。

  顧景雲目光掃過時特意在他臉上停頓了一瞬才牽著黎寶璐離開,挑著擔子的三個大漢連忙跟上。

  顧懷瑾知道今日是被人設計的,因此他心中頗為不耐,臉上依然帶了三分笑找借口告辭。

  轉身間,顧懷瑾再次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目光一頓,回頭叫自個的長隨,「長順,那人……」

  轉頭間,那道身影卻已經淹沒在人群中,顧懷瑾皺了皺眉,吩咐長順,「你帶著人沿著這條街往外找,看能不能找到人。」

  「是。」長順立刻帶了人追去。

  風騷青年順著顧懷瑾的目光看去,眼中沉思,嘴上卻吊兒郎當的問道:「喲,顧翰林這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人了?說來讓我們大家也樂呵樂呵?」

  一向溫和的顧懷瑾臉上難得出現怒氣,他緊握著拳頭,壓抑著怒火瞥了青年一眼,淡淡的道:「叢之有這時間管這些閒事,還不如努力讀書,以備後面的會試。你老師十九歲就能高中狀元,而你如今將近而立卻還一事無成,若他在瓊州有知還不知會如何傷心呢。」

  衛叢目光生寒的盯著他譏笑道:「喲,原來顧公子還記得家師呀,我還以為您都忘了曾經有過那麼一個親家呢。」

  顧懷瑾垂下眼眸,歎息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與你師姑離異並不是我心中所願。」

  說罷,頗為悵惘的轉身離開。

  衛叢眼中帶著恨意的注視他離開,心中嗤笑一聲,非他所願?

  顧樂康六月早產,不僅長相肖他,還活蹦亂跳的,當他是三歲小兒嗎?

  誰家早產兒不是藥罐子一樣養大?

  更何況,顧家是休了師姑,何來的離異?

  衛叢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憤恨,轉身對自個的小廝還恩道:「你跟著顧家的下人去看看他們在找什麼人,才剛顧懷瑾的臉色不對。」

  還恩應了一聲,臨走前低聲提醒道:「大爺,大奶奶還在家等著您哪,不如您先家去?」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衛叢不耐煩的把人揮退,自個晃晃悠悠的逛起街來,大好的日子誰耐煩回去聽教訓呀。

  長順帶著人來來回回將這條街裡外走了三遍,卻一個可疑的人都沒找到。

  而顧景雲早帶著一行人走街串巷的走小道回到了家。

  黎寶璐有些暈頭轉向,半響才驚訝的道:「原來我們還能走小道回來。」

  而且只花了一刻鐘,將近縮短了一半的時間有木有?

  「每次出門我們都一起,你怎麼知道那幾條小巷子能通到我們家?」

  「猜的。」

  黎寶璐瞪眼,「那要是巷子不通怎麼辦?」

  「轉回去重走便是,」顧景雲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很趕時間嗎?」

  黎寶璐噎住,轉身跑去和三個挑夫搬東西。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01:04 PM

第92章 護國寺

  傍晚,顧景雲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豐盛的晚餐,倆人吃罷飯就搬了躺椅出來在院子裡吹著清風,賞著天上的月牙和地上的菊花,愜意無比。

  在忠勇侯府裡的顧懷瑾卻沒有這樣的好心情,他臉色沉鬱的問,「沒找到?」

  「是,小的來回找了好幾趟也沒看見肖似秦家大爺的少年,三老爺,秦大爺去瓊州十四年了,走時他又只有一個三歲的女兒,怎麼會有子嗣遺留在京城?或是秦家的那些旁支後人來了京城也未可知。」

  顧懷瑾垂眸,「或許是我多想了,但最近我總有些不安。長得像他的少年未必就是他或秦家的孩子……」也有可能是他的。

  想到那個生在瓊州,長在瓊州的長子,顧懷瑾內心複雜,但更多的是不安。

  以秦信芳的為人,長在他身邊的親子會認他嗎?

  父子反目,只是想想顧懷瑾就忍不住的心寒,他不想看見那個孩子。

  但瓊州那樣窮山惡水的地方,秦信芳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妹妹和外甥一直生活在那裡。

  十四年了,再過幾年那孩子便長大成人,他就該回來了吧?

  顧懷瑾捏了捏拳頭,問道:「樂康現在幹什麼?」

  「三爺正在三太太那裡,明天三爺的書院要去鄴山踏青,三太太有些話只怕有些話要囑咐。」

  顧懷瑾微微點頭,「他最近的課業怎麼樣?」

  長順臉上露出笑容,與有榮焉的道:「顧大儒又誇了三爺,說三爺的文章又有了進步,明年下場必能考中。」

  顧懷瑾滿意的點頭,好在樂康像他,又有大儒教導,成就必不在他下,即便他回來,能力不及他弟弟的情況下也只能屈居他下。

  以樂康的能力想要壓制他應該不難,何況樂康還有顧家和方家的支持。

  顧懷瑾稍稍放下心來,道:「雖然未找到,但我確信我並未看錯,你派人在狀元樓和那條街上守著,一旦看到可疑之人立即查出他的身份及住處。」

  長順躬身應下。

  顧景雲和黎寶璐一夜好夢,第二天一早黎寶璐就早早的蹦起來練功,顧景雲暫不能跳五禽戲,所以就捧了本書在院子裡晨讀。

  等黎寶璐練完功,他也收起了書本,倆人一起進廚房做早餐。

  黎寶璐負責他們早上做的吃食,顧景雲則要做些小點心帶著路上吃。

  他們決定今天去京城最有名的護國寺那裡玩。

  黎寶璐幫他揉好麵粉便去生火做她的早飯,顧景雲則細心的捏著麵粉,做成一個個形狀各異的小糰子……

  等到小兩口吃飽喝足背著小背簍出門時,太陽公公已經整個蹦出山頂,正興高采烈地普照大地。

  黎寶璐租了輛驢車便往護國寺去。

  護國寺在京城內的青峰上,因是國寺,所以香火鼎盛,來往上香踏青旅遊的香客數不勝數。

  倆人的驢車還未到山腳下就走不動了,前面堵的全是車,全是馬車!

  顧景雲撩開簾子,目光在一個個身穿儒衫滿臉朝氣的書生身上滑過,好奇的問車伕,「今兒是什麼日子,怎麼這麼多書生?」

  「中秋將至,可能是各大書院在做什麼比賽吧,」車伕見怪不怪的道:「逢年過節,書院都愛搞比賽。且就算書院不組織比賽,那些學生私底下也會組織比賽的。」

  顧景雲若有所思的點頭,拉了黎寶璐道:「前面堵得厲害,我們便在這裡下車吧。」

  黎寶璐忙背上小背簍下車,和車伕結了賬便護著顧景雲往山上走。

  雖然車堵得厲害,行人也多,但並沒有堵,大家都能很有距離的向山上晃蕩。

  車有車道,人有人道,黎寶璐滿意的頷首,這樣很好,除非遇上不怕順天府的紈褲,不然一般人不敢把馬車往人行道上開。

  被堵在路上的多是前來踏青的學生,他們見一旁的人行道上人走來走去,而他們的車卻動也不動一下,立刻氣惱的跳下馬車,大手一揮道:「走,我們走著上山!」

  呼啦一群人便響應的跳下馬車,浩浩蕩蕩的往山上去,一下就把人行道也給堵了。

  顧景雲忍不住輕笑一聲,黎寶璐則感歎道:「年輕真好呀!」

  顧景雲用扇子輕拍她腦袋,「你比他們還小呢。」

  「身體比他們小,但心卻已老。」

  「你的心理要是有身體一樣的年齡我便不會擔憂你了,快走吧,一會兒後面的人上來,堵的就是我們了。」

  好傷心,竟然說她的心理年齡沒有十二歲!

  黎寶璐蹦著追上顧景雲,提議道:「聽說城外的鄴山景色更好,那裡山連著山,景美人少,明兒我們去那兒吧,護國寺上全是人,我們到底是來看景,還是看人?」

  「我們是來看佛。」顧景雲笑道:「去鄴山也行,但這幾日不行,京城明日開始有大雨,鄴山那邊山多,小心滑坡。等雨勢過了我們再去。」

  「太好了,下雨了我們就不用出門了,晚上我們回去再多囤些食物吧,這樣連買菜都不用出門了。」

  顧景雲轉身就走。

  護國寺吸引這麼多學生前來自然不是因為廟裡的佛祖,而是因為護國寺放生池邊的菊花。

  護國寺乃國寺,開國皇帝很大方的大手一揮便把護國寺下的那些農田送給護國寺做了寺田,歷代皇帝有樣學樣,每一代都送點東西,慢慢地,整座青峰及青峰山腳下方圓八里的地都變成了護國寺的。

  加上有鼎盛的香火,護國寺便急劇擴展,本來只是半山腰上的一座古剎,如今,護國寺已經擴建成了上下四層。

  第一層便在下山腰,知客僧會在這裡招待前來借宿及上香的貴人,這裡還佈置了四個院落,以備留宿的香客所用。

  而第二層便在半山腰,既是護國寺的原址,也是現在大雄寶殿所在。

  而除了大雄寶殿往左邊走去便是一大片桃李園,一眼望不到邊,春天來時,這裡便燦若銀霞,花香撲鼻,是京城豪門貴族遊玩相親的最好選擇之一。

  再往上第三層第四層則分別供著地藏佛,文殊菩薩等佛陀,偏殿還供了送子觀音,一百零八羅漢……

  總之佛家的各個佛都全了。

  放生池便在第三層,也就是上山腰處,那裡本有一處泉眼,寺裡的和尚就著那處泉眼挖了個放生池,在放生池邊造了座以供休息的亭子,而剩下的地方便都開做花圃種了菊花和玉蘭花。

  每年恰逢中秋重陽時,護國寺還會從保定花農的手中購入大量的菊花盆栽以佈置此處菊園。

  菊花交疊壘成的菊花山,只是看一眼就覺得濃烈得直燒人心。

  站在涼亭上望去,入目皆是菊花,有黃的,也有玫紅,粉紅,甚至黎寶璐還看到了號稱價值二百多兩的綠菊和價值同樣不低的墨菊。

  護國寺的第四層便在接近山頂處,而過了第四層往上走便是護國寺最著名的梅園。

  梅園是護國寺三個花園中佔地面積最廣的花園,也是京城中最有名的梅園,至今無園能出其右。

  試想一下,山風凜冽處開放著傲骨恣意的梅花,那是多麼的有詩情畫意。

  何況山頂處還修建了一處用茅草堆砌而成的敞軒,冬日寒風凜冽,文人騷客們就頂著寒風坐在裡面一邊賞梅一邊喝茶,想想都打一個寒顫。

  黎寶璐此時便站在綠葉蔭蔭的梅樹下低聲道:「護國寺太會賺錢了。」

  顧景雲淡淡的一笑,撫摸著梅樹的樹幹道:「不過是各取所需,護國寺不做,也會有別人做。由它來做總好過別人出手。」

  他牽了黎寶璐的手道:「走吧,我們也到菊園去看看,舅舅常訓我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京城是大楚文采薈萃之地,人才眾多,我很想看看他們的水平。」

  「京城書院興盛,國子監早被擠兌得沒地站了,據說現在京城最厲害的兩所書院是松山書院和清溪書院,」黎寶璐說著自己打聽到的消息,「松山書院是皇家控股,好雖好,約束卻也多,清溪書院就是當年舅舅舅母和母親上的書院。不知道今天站和兩大書院的人是否來。」

  顧景雲嘴角帶笑道:「來了,喏,那不就是嗎。」

  黎寶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見倆群穿著不同衣服的少年青年們在對峙,眼睛瞪得大大的瞪視著對方。

  顧景雲指了身穿月白山水潑墨錦袍的那群人道:「那是清溪書院的,這身校服還真是數十年都不換一下呀。舅舅那兒就有一套,這套校服還是外公設計的呢。」

  黎寶璐一囧,感覺外公好裝逼,用白色做校服,上面還是山水潑墨畫。

  顧景雲又指了對面一身大紅色的學生們道:「那是松山書院的學生,外公從松山書院卸職後山長一職就由黃駙馬擔任了,長公主酷愛紅色,因此松山書院的校服自從外公卸職後就未換過顏色。」

  黎寶璐同情的看向那一堆紅。

  顧景雲則興致勃勃的拉了她的手道:「走,我們去圍觀。」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01:07 PM

第93章 裁判

  松山書院和清溪書院是老對手了,即使他們曾經擁有同一個山長,因為競爭關係,依然不可避免的成為了仇敵。

  他們爭生源,爭贊助,爭各種比賽名次,更要爭科舉的名次,終於什麼都爭。

  以前,松山書院有皇家撐腰,但清溪書院因為男院與女院廣受歡迎,所以兩方勢均力敵。

  現在清溪書院的女院被取消,加之蘭貴妃不喜清溪書院,所以現在略弱於松山書院。

  但清溪書院的底蘊在那裡,而且士林中不買蘭貴妃帳的比比皆是,所以清溪書院有時也能跳起來壓松山書院一頭。

  十次書院大比中,松山書院要是能拿五次魁首,清溪書院就能拿四次,剩下的一次便是兩個書院並列第一。

  所以一看兩個巨頭書院的學生又槓上了,菊園裡的人立即興奮起來,興高采烈的過來圍觀。

  還有來踏青賞花的小姑娘們戴著帷帽遠遠的看著,兩眼放光的看著被圍在中間的青年才俊。

  顧景雲找了個好位置坐下,倆人遠遠坐著圍觀。

  兩個書院的學生都看中了菊園中唯一的亭子,因此約好一起做菊花詩,每人一首,交由別人評論,哪方拿到的好最多便由哪一方用亭子。

  顧景雲覺得他們好幼稚,黎寶璐卻感歎,「真是滿滿的青春氣息呀,不過亭子現在不是被人佔著嗎,他們贏了後要把亭子裡的小姑娘們趕走嗎?」

  顧景雲一愣,扭頭看了一眼亭子,然後低笑起來,「她們會很樂意讓出亭子的。」

  他盤腿坐在石頭上,笑道:「就讓我們來看一看京城才俊們的詩才吧。」

  然而他們久久不開始,因為他們找不到可以做評委的人。

  現在菊園中的除了他們兩個書院的學生便是其他書院的學生,還有一些太太帶著自家的女兒在此,兩者都不適合做評委。

  最後還是一個一身紅的少年受不了兩邊的爭吵,直接跳上石頭振臂高呼,「諸位有誰願為裁判?不是京城書院的學生,且有一定鑒賞能力的,裁判需八人以上。」

  顧景雲挑眉,道:「有趣。」

  站在石頭上的紅衣少年也一眼就看到了顧景雲,沒辦法,他太漂亮了,只是隨意的坐在那裡便吸引了一大片的目光,要不是他們這邊鬧騰著,這人必成焦點。

  他確信自己從未在京城看到過這號人物。

  京城說大卻也小,這樣的人要是在京城他不可能沒聽說過,而且對方一身儒衫,顯然也是讀書人。

  紅衣少年直接蹦下石頭走到顧景雲跟前,抱拳道:「在下鄭旭,不知兄台如何稱呼,可願作我們的裁判。」

  「顧景雲,願。」顧景雲依然盤腿坐在石頭上對紅衣少年點頭。

  眾人見他雖姿容不凡,身上卻是普通的皂白布衣,對他如此簡略的應答略有不滿。

  鄭旭卻並不在意,得到他的回答後又遊走在人群中找別的裁判。

  但既是讀書人,又有鑒賞能力,還不是京城書院學生的人太少了,所以鄭旭找了半天也只找出三人,連顧景雲也才四個。

  詩詞一類的評選向來是最難的,因此裁判越多越能保證比賽的公平性,雙方之前商定好裁判一定要八人以上的,所以鄭旭有些為難起來。

  顧景雲單手撐著下巴看熱鬧,黎寶璐就用手指戳了他一下道:「距離午飯時間還有三刻鐘,我們說好了要吃護國寺的素齋的。」

  顧景雲立即收起閒適的態度,一臉嚴肅的與紅衣少年道:「你們不過是為快速的分出勝負,每人一首詩太慢,而且詩有磅礡婉約之分,也有意境與文采之別,不論以哪一項評品都總會有人不服,而且你們還找不到足夠的裁判。」

  「那顧公子以為如何?」

  「不如弄個簡單的比試,詩詞接龍,只論急智與文采。」顧景雲道:「拿一筒竹籤來,塗紅其中一支,哪一隊抽中了紅簽便為奇數,餘下一隊為偶數,按奇偶排好隊後以詠菊為題接龍詩詞,誰若是五息內接不上,所在的隊伍便負一分,以一炷香為限,最後哪一隊的負分最少哪一隊便贏。」

  「韻腳如何限定?」

  「不限韻腳,只要句子一致被我們四個裁判通過就行。」

  這倒是個新玩法,而且有趣得很,別的不說,詩詞接龍一向需要合作,但奇偶為仇敵,可互相為難,這無疑將難度提高了一個檔次。

  雖是簡單的詩詞接龍,卻也考驗眾人的急智及積累。

  鄭旭問過眾人,大家都沒有意見,有人便問顧景雲,「你們裁判通過的標準是什麼?」

  「其一,它得成詩,其二,它得寫菊。」

  這個標準夠簡單,大家都沒有問題,摩拳擦掌的等待開始。

  鄭旭與清溪書院為首的施瑋一起找來籤筒,並在眾人的見證下塗紅了一根簽字的底部,然後丟進籤筒裡搖亂,這才開始抓簽。

  鄭旭今日的運氣格外的好,才抓到第五支便抓出了紅簽子。

  他挑唇一笑,直接站在第一位,施瑋也乾脆,選了個隊員站在第二位,兩個書院爭了這麼多年,雙方都熟的不得了,紛紛都找好了要緊盯的人或排在他下面或插在他上面的站好。

  很快,兩隊人便排成一個圈,顧景雲從他們那裡拿了紙筆交給黎寶璐,道:「為了不讓人懷疑我們的公平性,你將他們作的詩詞記下來。」

  另一個裁判見大家都準備好了,便點上香,比試正式開始。

  鄭旭抿嘴一笑,道:「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

  站在他下首的清溪書院才俊沉思片刻便接道:「願泛金鸚鵡,升君白玉堂。」

  ……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泛此忘憂物,遠我遺世情。」

  「……」松山書院學生甲張了張嘴,憋了半響支吾道:「菊,菊在……」

  「時間過,松山書院負一分,下一人繼續。」顧景雲冷冷的打斷他的思路。

  學生甲苦惱的皺著眉頭,眼巴巴的看著眾人。

  松山書院出現了第一個負分,局勢開始空前緊張起來。

  輪了三圈後,香逐漸燃盡,顧景雲抿了抿嘴,他肚子已經有些餓了。

  幾乎在香燃盡的那一刻,顧景雲便抬起眼眸道:「時間已到,清溪書院負分八,松山書院負分六,松山書院勝出。」

  坐在顧景雲身邊的裁判正手忙腳亂的統計結果就聽到顧景雲的宣判,一時有些尷尬。

  顧景雲轉頭對與他同坐的裁判們微微點頭,道:「雲還有事,先行一步了。」

  黎寶璐將寫好的詩詞整理好了同樣交給裁判們,笑吟吟的道:「這個是記錄,若有疑問可翻看,其中有些句子很有意思,與大家同樂。」

  匆忙之下做出的詩句有驚才絕艷的,自然也有文采平平和搞笑的。

  因為一開始的要求就不高,所以只要符合他的兩個條件,顧景雲一律通過,所以此時上面有很多有趣的詩句。

  鄭旭和施瑋見顧景雲要走,連忙過來,「顧兄弟,你怎麼就要走了,你幫我們主持了一場比賽,我們怎麼也要謝你。」

  顧景雲不在意的搖手道:「我要去吃素齋,你們自己玩吧。」

  施瑋一笑道:「護國寺的素齋的確很有名,但沒有預約是很難吃到大師手藝的,正巧我來時多預訂了幾桌,不如留下與我們同樂?」

  顧景雲微微蹙眉,施瑋繼續笑道:「我還點了護國寺最有名的素雞和千手佛,味道堪稱一絕,護國寺每日只做八份,據說現在排隊已經排到了十一月了。」

  顧景雲立即道:「好。」

  慢了一步的鄭旭忙道:「可不能讓施兄獨專,顧兄弟是我請來的,合該我招待才是,我這兒也訂了素齋,雖沒有素雞和千手佛,菜色也不錯……」

  施瑋瞥了他一眼道:「鄭兄想請顧兄弟事後再請便是,何必非要在今日?顧兄弟已應承我了,鄭兄這時候強拉了他去,不是害顧兄弟毀約嗎?」

  眼見著二人又要吵起來,黎寶璐站在後面用手指捅了捅顧景雲,顧景雲面無異色的道:「鄭公子,若有機會我們過幾日再會。」

  黎寶璐並沒有遮掩自己的動作,因此鄭旭和施瑋都看到了,倆人這才正視顧景雲身後的小黑妞。

  鄭旭想了想點頭道:「既如此顧兄弟不如留下地址,明日我親上門拜訪。」

  這次比賽多虧了顧景雲,他雖說一共找了四個裁判,但其實頂用的就顧景雲一個,何況從這短短的一炷香來看,顧景雲能力不弱,也很有才華,這樣的人不拉進書院為書院的科舉錄取率做貢獻實在是太浪費了。

  只可惜他慢了一步,讓清溪書院搶先了,不過沒關係,在科舉上,松山書院比清溪書院更有優勢,顧景雲只要不傻就知道該選哪一個書院。

  施瑋心滿意足的請到客人,清溪書院的人一擁而上直接把顧景雲和黎寶璐往偏殿裡帶。

  那裡就是吃素齋的地方,施瑋一共訂了兩桌,正好佔了一個大包廂。

  大家都領會到了施瑋的意圖,顧景雲不屬於京城任何一個書院,那麼他們就可以把人拉到他們書院來,為清溪書院未來的科舉錄取率貢獻一份力量。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01:08 PM

第94章 再遇

  因為顧景雲高冷,有的學生不敢與他搭話,就把目標放在了看上去很好說話的小黑妞身上。

  「小姑娘,你這背簍裡背的是什麼?」

  「點心和水。」

  「不止吧,我看到有個小包袱,裡面是不是換洗的衣服?」在場的誰出門不帶兩套以防萬一?這倒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所以黎寶璐點頭。

  「那再下面呢?我好像看到了木頭。」這位顯然眼睛特尖。

  黎寶璐挑了挑眉,從背簍裡把弓弩給拿出來。

  學生們驚訝,「你們拿這東西來幹嘛?青峰整座山都屬於護國寺,是不得殺生的。」

  「哦,」黎寶璐淡淡的道:「這東西不是拿來殺畜生的,是拿來殺人的。」

  學生們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樂道:「小姑娘你真有趣,難怪你家公子不帶書僮小廝卻讓你一個丫頭跟著。」

  黎寶璐一臉呆滯,「我就這麼像丫頭嗎?」

  「你這麼黑,不是丫頭是什麼?」學生們含笑問道。

  「她是我夫人。」顧景雲在一旁好心的插嘴道。

  眾人:……

  包廂裡安靜了半響,大家確認顧景雲不是開玩笑後才呵呵的揮著爪子重新和黎寶璐打招呼,「原來是弟妹啊……」

  心中淚流滿面,他們年紀比他還大,卻連個未婚妻都木有,人家就成親了。

  不過大家看黎寶璐還梳著小姑娘的髮型,便知道他們只是成親,並未圓房。

  這樣的事在大楚並不少見,各種原因都有,其中最普遍的便是沖喜和童養媳,只不知顧景雲屬於哪一種?

  大家雖好奇,卻也知道這是別人的隱私,打趣了倆人幾句便轉移開話題。

  如今大楚雖對已婚女子束縛較輕,但他們也不好拿一女子取笑。

  黎寶璐渾然不覺大家都顧忌,坐在顧景雲身邊眼睛發亮的等待上菜。

  施瑋正向顧景雲打探他的來歷,家庭情況和師從,最重要的是問他可有意加入到清溪書院這一大家庭來。

  顧景雲則是趁機瞭解清溪書院,他從舅舅那裡知道的是十幾年前的清溪書院,與現在大有不同。

  倆人都有意打探,因此相談甚歡。

  知道顧景雲是瓊州人,施瑋又驚又喜,驚的是果然人外有人,瓊州在京城人眼中就是蠻夷之地,但一窮山惡水的地方卻出了顧景雲這樣的人才,更何況其他地方?

  不知道還藏了多少人傑。

  喜的是顧景雲從瓊州而來,那他肯定沒加入任何書院,以他的能力加入清溪書院妥妥的,施瑋熱情相邀,「顧兄弟可有意在京城讀書?我清溪書院是京城第一大書院,連國子監都比不上的,你若有意我可為你引薦我們書院的先生,只需通過考試便能入學。」

  黎寶璐從食物中抬起頭,「咦,第一書院不是松山書院嗎?」

  施瑋臉色漲紅,怒道:「是不是松山書院的那些人說的?弟妹你可不能聽他們胡咧咧,我清溪書院自從創辦以來便吧啦吧啦……」

  清溪書院的學生們全都漲紅了臉狠狠地點頭,雙眼凶狠的盯著黎寶璐道:「弟妹,你才來京城不知道松山書院那些人有多無恥吧啦吧啦……」

  黎寶璐:「果然,傳說松山書院和清溪書院積怨已久是真的。」

  施瑋:「胡說,我們清溪書院心胸猶如大海可納百川,怎會和一區區松山書院計較?」

  眾學生狂點頭,「是啊,是啊。」

  顧景雲輕笑一聲,問道:「做清溪書院的學生要考試,那要做清溪書院的先生呢?」

  「自然也要考試,」施瑋想也不想道:「還須通過山長等人的考核才能在清溪書院任教,如今想進入清溪書院,非舉人不可。」

  顧景雲頷首。

  「怎麼樣,顧兄弟想不想入我們清溪書院?」

  「明年過後與你答案。」

  施瑋一愣,問道:「為何要明年?」

  「我要先回廣州府參加鄉試,自然要明年之後。」

  施瑋一驚,「你已經是秀才了?」

  顧景雲點頭。

  施瑋便感歎道:「果然少年多英才,也好,為兄便先預祝顧兄弟馬到成功。」

  顧景雲舉起茶杯敬回。

  施瑋強調道:「顧兄弟,不管你最後加不加入清溪書院都務必要告訴我一聲,你要是加入了松山書院,更一定要通知我一聲。」下次見面好提防。

  顧景雲點頭應下,「施兄放心,不論我決定如何都會告訴你一聲的。」

  施瑋滿意了,同桌的清溪書院學生們也滿意了,大家又高高興興地吃吃喝喝起來,從人生理想聊到了詩詞歌賦,又從詩詞歌賦聊到了歷史天文,於是有人幸災樂禍地道:「欽天監昨夜突然造訪內閣,通知說京城這幾天會有雷暴雨,要內閣通知順天府檢查排水道及檢修房屋,城外鄴山一帶還可能發生滑坡與泥石流,我今早出門時我爹已經帶著人往城外去附近鄉村通知了。」

  「咦,鄴山?今年長楓書院不就選了去鄴山踏青?聽說還要狩獵比賽呢。」

  「哈哈哈哈,所以我才覺得樂啊,這下子長楓書院的人要被困在鄴山,只怕整個中秋的宴會他們都沒法參加了。」

  屋裡其他人一聽也樂了,紛紛問道:「確定京城會下雷暴雨嗎,別欽天監又預告不准。」

  「不會,不會,這次欽天監監正親自出面,還與內閣立下了軍令狀,不然順天府也不敢這麼大動作,若是最後無事,豈不是變成了擾民?監正說此次天象明顯,不僅這幾日,只怕今年京城一帶的雨水都會多。」

  本來還樂呵的施瑋聞言眉頭一皺,「那京城一帶的百姓豈不是要受災?」

  「這是避免不了的,我爹現在已經下令府裡不准再賣祿米,一律積存下來,到時候是賣是捐都方便。」

  其他學生聞言暗自記在心裡,回去也要告訴家裡大人一聲,要準備災後捐的衣物糧食了。

  官員們很少吃朝廷發的祿米,只因祿米多半為陳年舊米,大部分官員都會把祿米賣給糧鋪,碰上災年想要捐款捐物時官員們就會把祿米留下捐出去。

  顧景雲低頭抿了一口茶,這便是同窗的好處。

  信息流通,他們可以比別人更早的做準備,即使他們拿到的不是第一手信息,卻也比別人佔據了許多優勢。

  若能掌握第一手信息呢?

  顧景雲垂眸看著手中的茶杯沉思不語。

  黎寶璐看了看顧景雲,又看了看清溪書院的學生們,決定回去後不僅要囤菜,還要囤糧囤藥草。

  嗯,不知道院子的排水口要不要整理一番……

  一行人說著話很快便忘了時間,還是兩個小沙彌端了兩盤菊花進來他們才知道已近申時(15點),他們這頓飯吃了一個半時辰。

  小沙彌端了菊花來請大家簪花,大家禮讓顧景雲,不僅因為他是客人,還因為他年紀最小。

  顧景雲目光在兩隻木盤上一掃,拈了朵雪白的瑤台玉鳳插在黎寶璐頭上,笑道:「這朵花配你。」

  施瑋笑瞇瞇的看著他們秀恩愛,「弟妹也給顧兄弟選一朵?你覺得顧兄弟適合哪種菊花?」

  黎寶璐在木盤中挑了挑,最後選了朵紅色花瓣上透著一絲金色的紅袍金帶小心翼翼的插在他頭上。

  紅袍金帶是近幾年才培養出來的品種,因為顏色鮮艷喜慶廣受京城人民的喜愛,加上它的名字寓意好,要參加科舉的書生們尤其愛它。

  但在施瑋等人眼中,這朵花有些俗了。

  所以眾人一愣便笑著打趣道:「看來弟妹是要預祝顧兄弟高中呀。」

  「不是,」黎寶璐道:「紅色和金色都代表陽光和活潑,我希望他的人生充滿陽光,每時每刻都快快樂樂的。」

  顧景雲垂下眼眸沉默片刻,而後抬頭對她笑道:「如你所願。」

  眾人被倆人閃瞎了眼,再去看顧景雲頭上的菊花時目光就變了,施瑋拍著顧景雲的肩膀感歎道:「景雲真是幸運啊。」

  眾人齊齊點頭,難怪爬上踏青這樣的事也要隨身帶著小妻子,還真是恩愛啊。

  眾人被秀得一臉血,正要繼續打趣他們,門口就被「砰」的一聲撞開,大家一驚,紛紛扭頭看向門口。

  黎寶璐早已站在了顧景雲身邊,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他的,腳步輕轉,隨時準備衝出去。

  待看清門外的人時,黎寶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覺得這群書生事兒好多。

  她鬆開顧景雲的手站在一邊看熱鬧。

  顧景雲也看到了門外的顧樂康,忍不住輕輕揚了一下眉頭,這是他第二次見到這個異母兄弟,而每一次見他都很囂張。

  他轉頭去看施瑋,果然見他一張笑臉已經沉下,正譏諷的看著門外的人,「喲,好巧呀,長楓書院的兄台們前來是有何指教嗎?」

  顧樂康上前一步,將踢門的學生遮在身後,他沖施瑋揖了一禮道:「施兄見諒,是劉兄魯莽了,不過他並不是有意的。」

  他的目光越過清溪書院的學生看向包廂裡面的桌子,笑道,「因天氣炎熱,大家心頭的火氣難免大些,加上知客僧一直不肯說包廂裡的人是誰,所以劉兄才衝動的撞開門,還請諸位見諒。」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01:10 PM

第95章 顧樂康

  施瑋慢條斯理的道:「這是我訂下的包廂,我很好奇諸位為何要撞我的門。」

  「當然是因為天氣炎熱啦,」一個清溪書院的學生嘲諷的道:「貴書院的學生真是怎麼也學不會沉澱呀。」

  「幸虧知客僧沒說我們的身份,要是說了我們事後還得去找知客僧理論,畢竟護國寺保障客人隱私可是公開的。」清溪書院的學生們打擾了興致,加上來闖門的還是彼此關係不太好的長楓書院。

  不錯,清溪書院和長楓書院的關係也非常的不友好。

  顧樂康被人譏諷,他卻不惱不氣的站在那裡,等清溪書院的人嘲諷完後才道:「此次的確是我等魯莽,只是我等也訂了這個包廂,只是久等不空,大家的火氣難免有些不能控制,還請施兄見諒。」

  他道歉完,話風又一轉道:「不過我看施兄等也吃完了,不知可否將房間讓與我們?我們包下的便是申時以後的時間。」

  施瑋蹙眉,看向被長楓書院擋在後面的知客僧,揚聲問道:「寺裡的師傅可在?我記得這幾個房間都是一訂便是一整天的,什麼時候還分了時段來?」

  護國寺的齋菜很有名,因此要提早愉悅,有的房間是嚴格規定了消費的時間,但施瑋定的這個大間卻是一訂便是一天的。

  只因考慮到大家都是學生,吃飯喝茶時興致一旦上來了就收不住,一談就是一天是常有的事。

  沒想到這才半天功夫就被人趕了。

  被擋在後面的知客僧憋紅了臉擠進來,連連合什道歉道:「施施主,此次是我們安排不當,還請施主見諒,小僧已讓人送了些素點心來,施主們繼續休息,小僧這就帶了顧施主等離開。」

  他後面的顧樂康聞言臉色一沉,一直保持的笑容消失不見,目光沉沉的盯著知客僧。

  知客僧只覺得脊背一寒,但護國寺有護國寺的規矩,是不能亂的。

  之前他就與顧樂康等人明言過,恰逢中秋佳節,寺中的房間都訂出去來了,若有空的包廂出來立即安排他們,誰知這些人面上應得好好的,轉身卻像伺候的小沙彌們打聽哪個房間使用的時間最長,二話不說便闖進來……

  最要緊的是顧樂康還敢當著他的面把責任都推到護國寺身上,這是當他是死的嗎?

  知客僧迎來送往這許多香客,什麼樣的人沒見過?

  顧樂康這樣被寵壞的仗勢欺人的人他見得多了。

  但他一個知客僧既不做官也不做生意,乃是世外之人,他們的家長能耐他何?

  知客僧轉身笑瞇瞇的請顧樂康退一步說話。

  顧樂康卻仰著脖子倨傲的問施瑋,「你們要如何才肯把房間讓與我們?」

  顧樂康奔波了大半天,耐心早就消磨殆盡了,現在已近乎撕破臉皮,那他也懶得假裝溫和大度,反正長楓書院與清溪書院一直是仇敵,誰不知道誰呀。

  施瑋聞言輕哼一聲,正要高貴冷艷的拒絕他好讓他跳腳,顧景雲的折扇便輕輕地拍了拍他,施瑋到嘴的話便嚥了回去,轉頭看向顧景雲。

  顧景雲臉上帶著淡笑低低的道:「何必與他爭一氣之長,我們已吃飽喝足,本來就要去菊園賞花不是嗎?」

  那也不能便宜了他們,施瑋話雖未說出口,神色卻堅定無比。

  顧景雲就低聲笑道:「不如換些實惠的,比如我們在護國寺裡所有的花銷,再比如顧大儒給弟子們出的卷子之類的。」

  施瑋目光一頓,看向顧景雲。

  「即便是你們不在意顧大儒出的卷子,拿出來印刷分給書院中的學生也好呀。」

  施瑋眼中微微發亮。

  顧樂康一直仗著自己是顧大儒的親傳弟子各種看不起人,要是顧大儒知道他為了吃一頓飯把他出的試卷送人……

  施瑋心中嘿嘿一笑,興奮起來。

  心中有了決斷,他便同意高仰了頭,好似與顧樂康鬥氣一般道:「想讓我讓出房間也可以,不過我有兩個條件,你要都能做到我便立即帶人退出,若不能做到,趁早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顧樂康嗤笑一聲,倨傲的問,「什麼條件?」

  「第一,我們今日在菊園的消費都由你出。」

  顧樂康想也不想的點頭,「可以!」

  「第二,我要你老師顧大儒今年給你出的所有卷子。」

  顧樂康蹙眉,看著施瑋道:「你是想考中想瘋了吧,竟然想偷試卷。」

  「不,不,不,」施瑋伸出一根手指搖道:「我不是偷,而是在跟你交易,你要願意就應下,不願請轉身離開。」

  顧樂康扭頭看了眾人一眼,咬著嘴唇半響不說話。

  這是他第一次代書院主持如此重大的活動,絕對不能搞砸。

  說起來顧樂康實在是倒霉死了。

  京城書院繁盛,因此常舉辦比賽項目,而每逢節日就更熱鬧了,學生們不僅要參加勳貴官員們舉辦的各種宴會,還要代書院參加比賽。

  因為人數有限,書院裡一般是先生們根據學生們的情況進行選擇,但有一個比賽例外,便是每年重陽的登高會。

  登高會,除了爬山喝酒外便是作詩唱賦,到時候不僅各書院齊聚青峰,朝中的大臣,甚至皇族都會出現。

  誰要是能在登高會上出彩不僅可以才名遠播還能在皇族和各位大人面前刷一下好感度,為以後的出仕打下基礎。

  所以學生們往往要為比賽的名額爭破頭。

  各大書院也有趣,他們並不多重視這個被學生們搶破頭的比賽,見大家搶得厲害,乾脆大手一揮,在每年重陽節前的中秋節讓書院的代表人為書院選出十個參賽選手。

  因為中秋節大家都很忙,不僅要跟家人團聚,探親訪友,還要參加各種勳貴官員們舉辦的宴會,所以大家都習慣於中秋前將人選定下。

  而不管是哪個書院的代表人,他們都會直接從各個班級選出幾名優秀的學生進行比賽,然後決定比賽選手。

  比如鄭旭和施瑋,他們便是這一屆松山書院和清溪書院的代表人,他們之所以帶著一群學生上護國寺,不僅是為了踏青賞花,還為了選出比賽選手。

  而長楓書院今年的代表人便是年僅十三週歲的顧樂康,這於他來說是大好事,如果沒有這一連串的意外的話。

  護國寺人滿為患,景色再好他也不稀罕,所以顧樂康一接到這個任務他就往城外找比賽遊玩的地方,選來選去覺得鄴山最好。

  那裡不僅地方大,人少,還山美水美,絕對是賦詩談情的好地方,誰知道他時運如此不濟。

  他早早準備好了野營需要的東西,更是一大早的到了長楓書院組織大家出城,結果他們剛出城沒多遠順天府的人就從後面追來,一邊通知他們這幾日京城有雨,鄴山可能發生泥石流,一邊快馬加鞭的去通知下面的鄉村。

  對此,顧樂康是嗤之以鼻的,欽天監的預告何時能精準到何時何地下雨了?

  但隊伍中膽小怕死的人不少,他們才又往裡走兩刻鐘不到隊伍人心就散了。

  這要不是他第一次行使書院代表人職責,他早揮袖走了,膽小怯弱,畏首畏尾,他們長楓書院怎麼儘是這樣的人?

  沒辦法,大部分人不願意走了,他只能帶著人回城,但比賽還得繼續吧,再過兩天他也要跟著他娘出門參加宴會去了,一直到中秋假結束回書院他都不會有時間的。

  然而城裡找來找去也就青峰上的護國寺還值得一選,所以他只好帶了人又浩浩蕩蕩的到了護國寺。

  知道護國寺的人多,卻沒料到會多到這地步,他們進寺廟一個時辰了,別說吃飯的地方,連坐的地方都找不到。

  都申時了,大家還未吃午飯,不說其他人,顧樂康自己都餓煩躁了。

  煩躁讓他失去了往日的機靈,他看了一眼後面注視著他的同窗,一咬牙便應下了,「好,我答應你們。」

  反正那些試卷是老師出給他做的,他抄錄一份給他便是,老師一向寵他,就是知道了也不會生氣的。更何況那些試卷已經是他的了。

  顧樂康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下。

  施瑋滿意了,大手一揮就帶了大家離開,呼啦一下便把房間空給顧樂康了。

  施瑋也不問顧樂康要憑證,倆人是當著眾人的面談條件的,除非顧樂康不要名聲了才會耍賴,不然事後肯定得主動把東西奉上。

  施瑋樂滋滋的拉著顧景雲的手道:「顧兄弟真是太機智了,你放心,等顧大儒的試卷到手了我即刻叫人抄錄一份送給你。」

  他以為顧景雲這招就是為了顧大儒出的試卷,畢竟顧大儒的名號太過響亮,他收的弟子只要參加科舉就沒有不中的。

  顧景雲也沒有拒絕,謝道:「如此我就多謝施兄了。」

  「好說,好說。」

  施瑋並不是為了那幾份試卷,而是為了離間顧樂康和顧大儒的關係,顧樂康要是沒了顧大儒的疼寵,他還能那麼驕傲跋扈嗎?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01:12 PM

第96章 水災

  顧景雲與清溪書院的人結伴下山,到了山腳下就碰到了松山書院的人。

  鄭旭看見施瑋很樂呵,問道:「聽說你們與長楓書院的人起了衝突,誰輸了?」

  施瑋道:「你一定是聽錯了,我們向來友好待人,怎會與人衝突?」

  鄭旭看不慣他這假惺惺的模樣,很不屑的撇了撇嘴,看向顧景雲道:「顧兄弟,不知明日可否有空,旭還未拜謝顧兄弟今日之勞。」

  顧景雲不在意的道:「舉手之勞,雲在京城並無要事,鄭公子何時來都行。」

  鄭旭滿意了,看來施瑋也沒能把人拉過去嘛,看來松山書院還是很有機會的。

  因為知道顧景雲要回廣州考試,施瑋並不著急。雖只相處了半日功夫,但顧景雲顯然是個很有主意的人,他和鄭旭的招攬不過是給他省去了一些打探的時間罷了。

  但鄭旭不知,他信心滿滿的要上門勸服顧景雲加入松山書院,他是打算第二天就上門的,誰知天有不測風雲。

  傍晚時明明還霞光萬照,天剛黑時甚至還能看到天邊一塊小月牙,但才戌時(19點),烏雲便將月亮遮住,然後天像打翻的硯台一樣墨黑墨黑的。

  當然,此時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點,因為這是晚上呀,天黑本就正常,現在只是更黑了一點。

  而風漸起,卻不但沒吹去白天被太陽炙烤的感覺,反而更加悶熱了,等到風越來越大,開始將樹葉吹得嘩嘩響時大家才發現不對。

  想到白天順天府的通告,京城的百姓們趕緊將晾曬在外面的衣服和糧食都收回屋裡,他們剛做完這一切外面就打起了悍雷,天際雷電閃爍,「啪啪」的驚雷聲好像每一聲都響在心頭。

  雷聲直打了一個時辰,卻不下一滴雨,聽著雷聲睡不著的百姓不免嘀咕老天爺光打雷不下雨,嘟噥了幾聲慢慢睡去,就在雞鳴聲開始響起時,雷電更響更亮,風大得幾乎要將屋頂掀起,天上的雨水就好像傾倒的水簾一樣嘩啦啦的往下落……

  這樣大的雨,年紀小些的人平生未見。

  黎寶璐從床上坐起來,顧不得穿外衣,抓起屋裡的傘便頂著掃過來的雨水跑到隔壁顧景雲的屋裡。

  顧景雲正擁被坐在床上,攏著眉頭看著門口,見黎寶璐推門進來他才下床點燈,見她衣服全濕,不由抿了抿嘴。

  顧景雲從衣櫃裡找出自己的衣服給她,「快換上吧,小心風寒。」

  黎寶璐換好衣服出來,就見顧景雲正攏著手站在窗前,面色沉沉的看著外面。

  黎寶璐走到他身邊向外看,窗口緊閉,倆人只能用耳朵聽外面的些許動靜以判斷外面發生的事,風聲大作,雨水啪啪的響,不少人家都響起了喝罵聲和孩子的哭聲,似乎是家裡漏雨了。

  摻雜著許多的聲音中,黎寶璐甚至還能隱約聽到房屋倒塌的轟隆聲……

  這樣的雨,過後必生災禍,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瘟疫發生。

  幸虧昨日傍晚下山後她就拐到菜市場買了許多菜及米面,不然……

  顧景雲歎氣,「京城將生災禍,這幾日我們盡量不要外出。」

  黎寶璐狠狠地點頭。

  這場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辰正二刻(八點半)才開始慢慢停歇,但就是這樣天上的烏雲依然沒有散去,而是繼續烏沉沉的遊走在天際,好像準備隨時再來一場大雨。

  黎寶璐打開門出去,他們家的院子已經積滿了水,她小心翼翼的趟著水走到廚房。

  廚房裡的米面蔬菜等都沒有受災,黎寶璐鬆了一口氣,為了以防萬一,她將東西都拎回房間放著,這才燒水淘米做飯。

  院子裡有一口井,黎寶璐平日都是從那裡要水,井水也甘甜,但此時井水渾濁不堪,黎寶璐不敢直接用它淘米做飯,便沉澱後燒開晾乾取用。

  顧景雲也挽了褲腿要幫忙,黎寶璐就把人往廚房裡推,「你別下來,誰知道這些水裡有沒有病毒?你就在廚房裡做飯菜,我在外面把食材給你準備好。」

  想到顧景雲預測好幾天都要下雨,未來廚房未必能保住,就道:「把麵粉拿出來,我們多做些乾糧預備著,還有水,也要多燒些。」

  小兩口趁著雨停的功夫像兩隻小蜜蜂一樣辛苦勞作,顧景雲掰著手指算了算,直接做出了五天的乾糧,然後把燒開的水倒在木桶裡晾乾。

  而黎寶璐把廚房全交給顧景雲,自己拿了棍子去通院子的排水道。

  但這在整個城市的排水道都半癱瘓的情況下用處並不大,至少她通了排水道後院子裡的水並沒有排出去多少。

  因為外面整條街都被泡在水裡。

  黎寶璐剛把通水的棍子扔開,門口便傳來敲門聲。

  「誰?」黎寶璐握住手中的棍子。

  「黎姑娘,小的是李府,奉我家公子之命來給您和顧公子送些東西。」

  李府?

  黎寶璐反應過來這是指太子府,忙去開門。

  門口站了一個車伕和一個下人,看見黎寶璐忙不迭的行了一禮,然後便開始從馬車上往屋裡搬東西。

  下人便搬便解釋道:「欽天監說這場雨還有的下,公子擔心姑娘和顧公子,因此叫小的送些東西過來。」

  送來的東西有美食,還有米面蔬肉,還有水果,甚至還有兩簍木炭。

  黎寶璐驚歎於李安的體貼,想了想,讓人把東西都放在了她住的屋裡。

  黎寶璐看著一屋子的東西滿意道:「這下子我們不用擔心飲食了。」

  這場雨斷斷續續下了四日,半個京城都被泡在了水裡,倒塌了不少房屋,許多雞鴨死後都被泡在了水裡,黎寶璐再不敢用水井裡的水。

  好在順天府反應迅速,雨一停,順天府尹便開始組織衙役救治百姓,疏通水流。

  黎寶璐和顧景雲即使是坐在家裡也能從鄰居那裡知道了事情的發展。

  因為人手不足,順天府尹還從西山大營裡借調了不少士兵來救災,一邊排水救人,一邊開始徵召京城的大夫預防疫病。

  大澇過後必有瘟疫,這是基本的常識。

  疫病一生,不管是權貴還是貧民都躲不過,因此京城中的有權有錢之人空前的團結,有錢的出錢,有糧的出糧,有藥的出藥,哪怕心裡在滴血,他們也要把還未發生的疫病遏制在搖籃裡。

  就連四皇子讓人把此次水災栽在太子頭上,造言說是太子不能讓上天滿意才降雨以示懲罰的事都沒多少人應和。

  雖然扳倒太子很重要,但自個和家人的性命也很重要。

  因此順天府尹要借兵救人,兵部尚書大手一揮,救!

  順天府尹要用地方安置災民,還要朝廷負責災民的衣食,還得每天給災民們一碗預防疫病的藥,戶部尚書一咬牙,半閉著眼睛撥錢撥物。

  而京城中的權貴,各級官員,商人也紛紛慷慨解囊,不過三日便秩序井然,災民不僅得到很好的安置,受災的房屋也被兵哥哥們整理出來。

  凡是在此次水災中生病的災民皆被送到城外的醫所進行統一隔離治療。

  要是家人擔憂病人可派一人跟隨照顧。

  而治療無效的病人死亡後則統一由護國寺的僧人進行火葬。

  黎寶璐很佩服的道:「這個順天府尹有大才。」

  顧景雲含笑點頭,「為官者做到他這個份上,可無愧於天地,無愧於社稷,無愧於百姓了。」

  朝廷中的大官們這才留意到這個在順天府尹位置上幹了五年的喬棟樑。

  不說李安正暗搓搓的要把這人拉攏到太子一系來,便是四皇子都摩拳擦掌的道:「此人大才,若不能為我所用實在可惜。」

  立即派出自己的心腹去招攬喬棟樑。

  李安謹慎一些,他們一直被皇帝的人盯著,不然也不可能將太子一系明面上的勢力都交給彭丹。

  他們可不敢明目張膽的結交朝臣。

  所以李安只給彭丹指示,在朝廷上多幫幫喬棟樑,先刷好感度,等把好感度刷爆了再提站隊的事。

  這就顯得四皇子的動作太過急不可耐了。

  這讓一直密切關注京城水災的皇帝很不滿,因為他沒看到太子府的動靜,卻看到了四皇子的幕僚使勁兒的往喬棟樑身邊湊。

  用腳趾頭想他都知道四皇子想幹嘛。

  皇帝心中很不悅。

  喬棟樑是他的人,畢竟是首都市長兼公安局局長,這樣重要的位置怎麼能讓別人擔任?

  喬棟樑出身寒門,一考中進士皇帝便讓他在御前行走,又讓他到大理寺觀摩學習,三年後考核他的能力通過後才把人放到順天府尹這個位置上的。

  因為出身寒門,他又低調,又清廉,因此他至今未婚,他也從不牽涉進太子和四皇子的鬥爭中,皇帝對這個臣子還是很滿意的。

  這次水災的處理讓皇帝對他更滿意了,所以四皇子此時來撬皇帝的牆腳不免讓皇帝很不高興。

  即使是自己最喜歡的兒子,皇帝也很不高興。

  皇帝一不高興就喜歡給兒子們找事做,於是李安滿臉便秘的來找顧景雲,道:「皇上要在重陽時出宮與民同樂,他將此事交給我阿爹和四皇叔,景雲,你得幫幫我。」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01:15 PM

第97章 挖坑

  這是太子和四皇子第一次共事,太子主要負責出宮的行程及節目,而四皇子負責皇帝的安全。

  這對太子府很不利。

  皇帝不信任太子由來已久,這次出宮沒有危險還好,一旦發生些什麼很容易就會聯想到太子身上。

  何況負責安全的還是四皇子,想要栽贓陷害太子不要太容易。

  即使四皇子會因保護不力被問罪,那也有他們太子府吸引皇帝的火力,因此這個任務對太子府來說完全是吃力不討好。

  太子府的幕僚想不出辦法推拒,李安只能來找顧景雲,他一向有急智,說不定他有什麼辦法呢?

  「沒有辦法推拒,只能接受,可順其自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顧景雲看了李安一眼,意味深長的道:「也可以順水推舟,讓四皇子的陷害成真。」

  李安臉色一變,目光凌厲的看向顧景雲,冷聲道:「景雲慎言,你要不願出主意直言便是,何故還要挑撥陷害我們?」

  顧景雲淡淡的道:「我是否真心你難道不知?我全家性命皆繫於太子府,若論世上誰最不希望太子府出事,除了太子府的人,便是我了。」

  李安面色稍霽,顧景雲繼續道:「事情並沒有你們想的那麼複雜,事若敗,不過是跟四皇子爭論是太子府出手陷害四皇子,還是四皇子出手陷害太子府,這樣的辯論你們不是常做嗎,時間不僅長,最後還都會不了了之。」

  「事若成,」顧景雲一笑,「那更簡單了,太子殿下是儲君,由他即位名正言順,你們手上只要有一定的兵權,四皇子根本奈何不了你們。」

  這樣的大逆不道,讓出自皇家,從小生活在廝殺裡的李安也很不安。

  這人說弒君造反好似在說晚飯一般隨意,實在是太猖狂了。

  顧景雲回視李安半響,突然一笑道:「我與你開玩笑的,當真了嗎?我知道太子府自開平一案後就不掌兵權了,此時貿然出手只有死的份兒。」

  李安呼出一口氣,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道:「這樣的話也是能拿來開玩笑的?」

  顧景雲便歎氣道:「沒辦法,你突然向我問計,而我實在答不出,只好胡謅一番了。」

  李安起身,「我再去問問幾位大人,說不定他們有什麼好辦法。」

  他走到門口又停下,微微扭頭對顧景雲道:「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對再親的人也該慎言。」

  顧景雲不在意的點頭,「太孫放心,我又不傻,不會在外人面前說的。」

  李安苦笑,這是把他當自己人了嗎?

  可他們也才相處多久呀,即使利益一致,他也是皇族,當著他的面鼓動他弒君造反,不怕他以後上位了把他滅口嗎?

  李安心中一邊感歎顧景雲還是太小,一邊往外走。

  顧景雲目送他離開,臉上淡淡的笑容這才慢慢收起來。

  黎寶璐端了一盆水果進來,好奇的問道:「李安怎麼就走了,我剛洗好水果呢。」

  「有急事便走了,」顧景雲目光淡淡的看著他離開的方向惋惜道:「可惜了這個好主意,不過來日方長,只要他將今日的話聽進去了就行。」

  黎寶璐看他臉上的表情,糾結了片刻還是問道:「你給李安挖坑了?他可是太孫,別最後把你自個給埋了。」

  「沒關係,」顧景雲不在意的道:「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了再趁著土未埋上時爬出來,關鍵是現在得先把要埋的人埋了。」

  比如宮裡那個遲遲不死的皇帝。

  皇帝並不知道宮外有一人正致力於把他弄死,給太子和四皇子找了事做後便把禁衛軍統領找來,道:「重陽出宮的安全你多用些心,別讓不該出現的人插進去。」

  禁衛軍統領聞言應下,看來皇帝也不是很信任四皇子嘛,之前那麼寵四皇子難道全是表象?

  果然皇家的人都是變態。

  為了四皇子皇帝把太子往泥裡踩,現在卻又防備四皇子,簡直是吃飽了沒事幹。

  四皇子接到任務後的確把目光從喬棟樑身上移開了,開始認認真真勤勤懇懇的準備皇帝出宮事宜。

  他不是不想趁機陷害太子,然而他不敢。

  父皇最近好像開始疑心他了,他可不敢用刺殺這種挑戰他底線的事來挑撥他和太子。

  相反,為了把事情辦得漂亮點,四皇子決定要把皇帝身邊圍得跟鐵桶似的,絕對不能出丁點事。

  顧景雲不知自己的挑撥完全落空,此時他正接待前來拜訪的鄭旭。

  現在京城的雨不僅聽了,水災也得到了控制,在京城的水逐漸排盡後又逐漸熱鬧起來。

  這次水災直接把中秋的一切活動全沖沒了,造成了百姓巨大的經濟損失,如今京城漸漸恢復生氣,即使中秋已過,大家依然熱情滿滿的把家裡製作的花燈擺出來,希望能賺回一些。

  鄭旭這次上門便給顧景雲送了兩盞漂亮的花燈,還有八盒各色月餅點心。

  顧景雲很高興的將鄭旭往堂屋引,路過黎寶璐時還對她興奮的道:「鄭公子來了,你去沏杯好茶。」

  顧景雲的茶是李安送的,的確是上好的茶,他可捨不得給客人用,大部分都是留下給秦舅舅寄去。

  秦信芳有多愛茶,從他念叨的頻率便能看出。

  所以好茶顧景雲和黎寶璐一律不捨得用。

  此時聽顧景雲這麼說,黎寶璐便抽著嘴角去廚房沏了杯他們從茶鋪買來的茶葉。

  路過書房時,黎寶璐便進去將今天早上施瑋送來的盒子打開,將裡面的紙張散開擺在書桌上。

  顧景雲把她支開就是讓她來做這事的,說來也是他們運氣好,鄭旭上門前的半個時辰,施瑋派了個家丁送來一個盒子,裡面便是顧樂康送去的試卷謄抄本。

  據說大雨一停施瑋就親自上門去和顧樂康討要,這幾天的功夫,謄抄本已經在與施瑋交情好的同窗間傳開了。

  估計施瑋也覺得直接複印傳播開來針對性太強,若是手抄傳播就好找借口多。

  他可以解釋說他只交給了幾個親朋好友及這次去護國寺的同窗,至於他們又給了幾個親朋好友便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施瑋還好,他的傳播只在清溪書院內,顧景雲卻是打算將試卷傳到松山書院,甚至是更廣的地方的。

  鄭旭有意拉攏顧景雲,顧景雲有心算計鄭旭,倆人相談甚歡,很快就從普通的寒暄上升到詩詞歌賦和經史子集。

  顧景雲特意與鄭旭爭執起來,倆人便轉移陣地到書房找史書為自己的論點找論據。

  顧景雲引著鄭旭進入書房,一進門便直奔書桌,在桌上翻了翻,沒找到書便皺著眉頭道:「奇怪,前兒我明明把書放在這兒,怎麼不見了?」

  有書才怪,他們統共在書店買了沒幾本書,其中大部分還是史書及雜書。

  但鄭旭不知呀,還非常熱心的上前幫忙找,見他桌上亂糟糟的,便抽了抽嘴角道:「顧兄弟,你這書桌真是有夠亂的,也不收拾嗎?」

  說著伸手幫他把桌上散著的紙張收起,無意識的瞥了一眼紙上的內容,收著收著鄭旭便不動了,他瞪大了眼睛驚喜的問道:「顧兄弟,你這些題目是何人給你出的?竟很切合這幾年的鄉試。」

  作為明年要參加鄉試的松山書院高材生,鄭旭每旬都要做題,因此對這些題目熟悉得很,這完全就是照著鄉試的題目模擬而出,最妙的是出的很有新意,且又切合如今最熱門的幾個考官的愛好。

  一看就是押題。

  只有師長和父兄才會這樣盡心盡力,鄭旭懷疑顧景雲身世也不簡單,不然哪來的這些題目?

  念頭才閃過,顧景雲便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紙張淡淡的「哦」了一聲,「這是施兄給的,他們跟顧大儒的學生顧樂康做交易換來的,因當時我在場,施兄便給我送了一份。」

  鄭旭:「……」

  顧景雲見他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的不知該如何放,便道:「你要是喜歡便看一看吧,回頭你謄抄一份帶走也行。」

  鄭旭:「……」

  鄭旭沉默半響才嚥了口水道:「你真願意?」

  顧景雲迷茫的道:「不就是幾套試卷嗎,為何不願?我又不會少塊肉。」

  「那顧樂康和施瑋不會怪你嗎?」

  顧景雲便笑道:「顧樂康且不說,願賭服輸,施兄既把東西送給了我便是我的東西,他又不要求我保密,我將他送給自己認為可交的朋友有何不對?」

  鄭旭點點頭,「你說的有理,那我卻之不恭了,這就抄錄一份。」

  鄭旭也並不是非顧大儒的試卷不可,然而有總比沒有要強。

  顧大儒名聲很盛,他收了十九個學生,個個都考中了進士,而且成績都很不錯,是當下最有名的老師之一。

  當年就連太子都去請他教太孫呢,可見他的能力。

  而且鄭旭看了一下題目,出的的確是好。

  鄭旭心中閃過各種念頭,抬頭見顧景雲很不在意的在屋裡繼續轉著找書,心中不由一動,問道:「顧兄弟,我要是把試卷給我親友觀看,你是否介意?」

  顧景雲愣愣的抬頭,反應過來後搖頭道:「鄭公子抄錄了去便是鄭公子的了,我為何要介意?」

  鄭旭更加高興,興奮地道:「顧兄弟放心,我不白佔你便宜,回頭我就把我們書院這一年給我們出的題目給你抄錄一份,你也練習一下,回頭把寫好的文章給我,我幫你給我們先生看看。」

  顧景雲勾唇一笑道:「如此多謝鄭公子了。」

  「哎呀,還叫什麼鄭公子,咱倆這交情,你要不介意便叫我鄭大哥吧,我好歹比你年長幾歲……」

  鄭旭覺得顧景雲很夠義氣,迅速的將他引為知己。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01:17 PM

第98章 掉坑

  鄭旭從顧景雲這裡抄錄了一份試卷回去,因為明年就要參加鄉試,加上他也有書院先生出的試卷,因此把做題安排得很緊,每隔兩天便做一套試卷,然後拿去給師長批閱。

  中間兩天的時間便拿來消化試卷的內容。

  除非有意隱瞞,不然鄭旭手上有許多套試卷的事是瞞不住的,同窗和親友們看著鄭旭的目光都能透出綠光來。

  和現代試卷鋪天蓋地的情況不同,在古代,試卷和手書一類的東西是很難買到的。

  不論是試卷還是手書,多是師長為自家學生或子侄花費心血弄的,所以這類東西一向珍貴,輕易不往外傳。

  連書院之間的試卷都出於半保密狀態,更何況私人的?

  也正因為難得,大家雖然眼睛都綠了,但也沒人提出讓鄭旭共享。

  在現代,大部分知識都能在網上學到,網上學不到也能在書店中找到書籍,但在古代不一樣,書籍和知識都是很珍貴的私人物品。

  但鄭旭大方呀,何況他已徵得顧景雲的同意,因此一天下學後便拉了幾個要好的同窗和朋友,再加上自家的堂哥堂弟,表哥表弟一類的親戚一起研究試卷。

  離開後每人懷裡都揣了一份手抄的試卷。

  而同窗,好友,親戚又有同窗,好友,親戚,這些試卷以極快的速度在學子裡中間傳開,有的人甚至想起在家鄉或外地的兄弟好友等,很大方的抄錄了一份給他們送去。

  於是,試卷便由京城傳到了京城外。

  鄭旭也早就回過神來,只怕顧樂康是得罪施瑋和顧景雲了,這倆人是合起手來坑他的。

  反正他也很不喜歡顧樂康,樂意在後面推一手。

  有清溪書院和松山書院兩大巨頭的學生代表做推手,未足半月這套試卷便風靡京城,就連沒有就讀於書院的鄉下秀才們都人手一份了。

  每天總能批閱到相同題目試卷的舉人進士們煩了,還有完沒完,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做一份題目來請教他們?

  口水都說乾了有木有?這份試卷你們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哦,是顧大儒出的題目,不對,顧大儒出的題目怎麼會在你們手上?

  顧大儒是個逼格很高的人,太子親自上門請他做太孫的老師他都推辭了,逼格比教過皇帝的嚴太傅還要高,他的東西一向藏得緊,怎麼可能讓這些模擬題目流出?

  這些孩子莫不是被人騙了?

  於是關於顧樂康用這些試卷換了一頓護國寺齋菜的事再度被提起。

  舉人進士和官員們紛紛搖頭歎息,顧樂康讀書雖聰明,卻沒想到是個不分輕重的。

  顧大儒的一套試卷千金難求,別人都是用人情去買,顧樂康倒好,直接拿來換一頓齋菜,實在是……

  也不知道顧大儒知道後會不會氣死。

  大家覺得顧樂康這個天才名不副實,而精通於科舉之道的人卻看出了更多的東西。

  比如清溪書院的山長,他笑著彈了彈手上的試卷道:「顧大儒有些名不副實呀。」

  這套試卷是不錯,全是四書五經中容易考到的內容,最關鍵的是還結合了近年熱門考官人選的喜好,這樣的試卷,別說天才,便是成績一般的考生堅持做一年,只要能把試卷全都背下,在基礎還算牢固的情況下想要考中並不難。

  但錯也錯在這,針對性如此強的試卷在諸位先生和山長的眼裡卻是落了下乘。

  他們書院出不來這樣的試卷嗎?

  自然能出,但不會有人在考試一年前就給學生這樣的試卷做,更何況以這試卷量來看,顧大儒是去年就開始給顧樂康出這樣的試卷做題了。

  教書育人,除了教書還要育人。

  教書不是讓他們把知識背下來,而是要他們去領悟後去思考,總結出自己的東西。

  院試三天,鄉試九天,會試九天,殿試半天,能考到的東西少之又少,而宇宙廣闊,需要他們去學去思考去驗證的知識太多太多,作為老師,他們應該教會學生的是如何確立自己的底線原則,如何去對待和解決問題,繼而去探究更深奧的知識領域,或是創造出未解的知識。

  顧大儒的教學在他們看來落了下乘。

  書院是最致力於科舉考中率的地方,然而就是這樣的地方他們都能想到這些,都能將針對性很強的模擬考放在最後兩個月,作為逼格很高,師同父的顧大儒卻早早的給一直有天才之稱的顧樂康出這樣的試卷。

  大家不僅懷疑顧大儒的能力與名望,同樣懷疑起顧樂康的天才之名。

  同時,大家不約而同的想到,當年顧大儒拒絕太子的邀請,到底是不願意收太孫這個學生呢,還是怕教不了?

  要知道,作為皇孫的老師與做別人的老師不一樣。

  在外面,家長把孩子交給敬茶拜師的老師教導後基本不會過問他們的教學內容與進度,更不會再考察。

  因為師同父,甚至在教育上,老師的地位還隱隱高於父親。

  但在皇家不一樣,太孫的身份又特殊,他不可能只有一個老師,太子也會時時檢查監督……

  所以,顧大儒是真的覺得與太孫沒有緣分,所以才拒絕太子的嗎?

  看著這份試卷,山長和先生們懷疑起來。

  大人們的懷疑孩子們並不知道,他們只是單純的覺得顧大儒這些題目出得好,做完以後感覺科舉考中的概率又上升了好幾個點。

  特別是那些小書院和沒有書院的秀才們,他們激動地都快要哭了,這份試卷實在是太好了,他們決定了未來一年就做這套試卷。

  能和大人們有相同見解的孩子目前只有顧景雲一個,手上有一套試卷,他又閒著沒事幹,便拿了紙來打算做幾題練練手。

  做第一張時沒感覺,等做到第二張時,顧景雲微微挑了挑眉,然後轉身從一堆邸報中準確的找出一張來翻開。

  上面赫然是差不多的題目。

  這是工部尚書去年十一月上書向皇帝建議疏浚黃河水利的折子,而其下有禮部尚書的駁斥。

  倆人為這事連著在邸報上出現了一個多月,據說鬥得王不見王,中秋水災,兩家住在一條巷子裡,工部尚書住在靠巷口的地方,特意一大早起床趕在禮部尚書出門前出門,足足把巷口堵了小半個時辰才走,氣得禮部尚書差點擼袖子下車找他打架,最後因為地面上全是水而作罷。

  據說,明年鄉試的主考官有可能是禮部尚書,甚至連會試的主考官都是……

  顧景雲又翻了翻下面的題目,陸續從邸報中找到了相關話題,無一例外,主張或反對的人都是這次鄉試考官的熱門人選。

  顧景雲愉悅的笑起來,敲了敲桌子與黎寶璐道:「顧大儒有些名不副實呀。」

  「啊?」黎寶璐一手抓著衣服,一手握著針線茫然的看他。

  顧景雲一笑道:「沒什麼,只是今天很開心,我們今晚去逛花市吧。」

  黎寶璐嘟嘴,「你不會還想買花吧,我們家裡的花夠多的了。」

  中秋水災,院子裡擺的菊花差點被淹死,因為房間有限,除了太子府送的那幾盆珍稀品種,黎寶璐都讓它們在院子裡淋雨。

  好在菊花生命力頑強,明明被泡得奄奄一息了,顧景雲整理後出了兩天太陽又活了過來,這兩天更是有欣欣向榮之勢。

  但他好像喜歡上了養花,最近時不時的拉著她去逛花市,陸續又買了些盆栽,但不再局限於菊花。

  前天要不是她死命攔著,他能花五十八兩買一盆蘭花。

  黎寶璐頭一次知道原來養花也這麼費錢。

  為了不讓錢都白費,黎寶璐最近正在猛攻花卉一類的書籍,致力於將花養出珍稀品種,然後分支拿去買。

  再怎麼樣也得把花出去的錢賺回來。

  顧景雲一看就知道寶璐又在心疼錢了,他不由好笑道:「今晚只看不買,你不是說太子送的那盆綠菊有些懨懨的嗎,我去花市上找花農問問。」

  黎寶璐這才點頭。

  晚上小兩口就手牽著手甜甜蜜蜜的去逛花市,而被叫到聽雪草廬的顧樂康卻滿心忐忑的低著頭站在老師面前。

  顧大儒面無表情的翻看著面前的試卷,一張一張的看過後放到一邊。

  顧樂康見老師一言不發,他心中更為忐忑,心隨著老師的動作不斷的下沉。

  自從拜師後他一直被顧大儒寵著,從未有過這樣的緊張和惶恐,都怪施瑋,他沒想到他這麼陰險,竟然把老師給他的題目傳得滿京城都是。

  偏他還是在老師知道後才發覺的,哪怕他比老師提前一點知道也行呀……

  顧樂康額頭冒著冷汗,心中既無措又委屈,他也是被施瑋坑了的……

  施瑋!

  顧樂康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正要跪地求原諒,顧大儒便抬起頭來冷冷的注視他。

  顧樂康才鼓起的勇氣一下就洩了,只能繼續低著頭站著。

  顧大儒目光陰鷙盯了他半響才把目光重新放回到桌上的試卷,他緊了緊拳頭,半響才道:「這事不怪你,有心算無心,躲過了這次,也躲不過下次。」

  顧樂康感動得眼淚滾下來,「撲騰」一聲跪在地上哽咽道:「先生,是學生對不起您。」
作者: lue-len    時間: 2017-3-9 01:20 PM

第99章 識破

  顧大儒坐在上首靜靜地看著他最得意的弟子感激涕零的樣子,心中一陣厭煩。

  他從不知道一向聰明的顧樂康怎麼會蠢笨至此。

  但他能怎麼樣?

  怪他,罵他?

  於事無補不說還會損害與忠勇侯府的關係,還不如讓忠勇侯府欠他這個人情。

  顧大儒心裡即使嘔死,也只能嚥下這個虧。

  顧樂康跪了半天見老師沒動靜,不由抬起頭看向他。

  顧大儒目光沉靜,臉色淡淡的道:「起來吧,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做事三思而行,別再被人算計了。」

  「先生,」顧樂康漲紅了臉,怒氣勃勃的道:「都是施瑋算計的,此事必不能這麼算了。」

  那也是你夠蠢!

  顧大儒面色淡淡的揮手道:「事情已經過去,不必再做意氣之爭,你回去吧,最近少出門,等這陣風頭過了再來我這裡受教。」

  他怕最近看見他會氣得嘔血。

  顧樂康卻不知,還當顧大儒是心疼他,為他著想,一臉感激的走了。

  方氏見兒子平安歸來狠狠地鬆了一口氣,拉著他的手殷切的問道:「你先生有沒有怪你?」

  「先生非但沒怪我,還安慰我,」顧樂康滿臉感激的道:「他讓我以後做事多加考量,別再叫人算計了去。」

  「這就好,顧大儒果然明理,」方氏放心的撫摸著兒子的手道:「只是你吃了這麼大的虧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方氏看向顧懷瑾,抿嘴道:「相公,那個施瑋實在過分,難道這口氣我們只能嚥下?」

  「那你想如何?」顧懷瑾淡淡的道:「你兒子拿試卷與人換飯吃,那試卷便是人家的了,人家想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你有何理由插手?」

  「可他分明是挖了坑算計你兒子……」

  「是啊,大家都知道,然而你又能如何?」顧懷瑾起身,彈了彈衣擺道:「試卷是人家的,給親朋好友抄錄都在情理之中,現在這套試卷流行之廣,不知多少人念著施瑋的好,你能怎麼辦?」

  可這是你兒子!

  方氏委屈的眼圈都紅了,不管施瑋有多佔理,他好歹是欺負了你兒子呀。

  但看著神色淡淡的丈夫,方氏到嘴邊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顧懷瑾對抿著嘴站在一旁的兒子招手道:「與我去書房,我考校一下你功課。」

  顧樂康耷拉著腦袋跟在父親身後走。

  顧懷瑾見他情緒不高,便道:「你也別在這些爭鬥上花費太多的心思,這些都是微小末計,等到你高中舉人,甚至更進一步時,這些算計都不足一提。」

  顧樂康心情好了些,跟著顧懷瑾去書房。

  顧樂康的功課的確很好,在同齡人中屬佼佼者,在顧家更是耀眼的存在。

  顧懷瑾生平最得意的兩件事,一是他以弱冠之年考中探花,二是生了一個和他一樣會讀書的兒子。

  顧懷瑾正得意,書房外就傳來長順攔人的聲音,「劉管事,三老爺正考校三爺功課呢……」

  「侯爺有急事要見三老爺與三爺,現已在書房等著了。」

  顧懷瑾收起臉上的笑容,他爹要見他!

  顧懷瑾深吸一口氣,起身對顧樂康道:「你祖父要見你,收拾一下我們走吧。」

  顧侯爺乃武將,一身征伐之氣,坐在書桌後不怒自威,顧懷瑾一進書房便低著頭站在一邊,比他兒子顧樂康還不自在。

  顧侯爺也在翻閱那套試卷,如今這套卷子傳得滿京城都是,甚至還有書商印刷後打上顧大儒的名號售賣,所以他想拿到這套試卷實在是太容易了。

  顧侯爺的臉色很不好,他將卷子丟到顧懷瑾的臉上,沉聲問道:「你是探花出身,以你之見,這套卷子如何?」

  顧懷瑾自然早就看過這套試卷,因此看也不看便道:「切合鄉試,切中要害,乃上品,可貴的是整套試卷十三份全都是如此,可見顧大儒對樂康的看重。」

  顧侯爺氣得胸口起伏不定,恨不得按著兒子暴打一頓,下午幕僚的話又浮現在他的腦海中,「……試卷雖切合鄉試,但三爺聰慧靈敏,年紀又小,實在不用早早的做此訓練,只有無資源的寒門學子才需這樣的試卷鞏固知識,像三爺,前有侯府支撐,中有長楓書院教學,後有顧大儒教導,大可以將知識融會貫通,做出自己的見解來,這樣不管科舉考什麼,三爺都不懼……」

  幕僚的話說的已經很委婉了,更難聽的話都有,顧樂康三歲能熟讀《三字經》,《千字文》,五歲能詩,可以說聰明靈慧不輸當年的顧懷瑾。

  三十少明經,更別說顧樂康今年才十三歲,在科舉一途中,這個年紀還是小孩子,顧大儒這樣揠苗助長完全是用顧樂康的前程人生換他的名望。

  連幕僚都開始懷疑顧大儒的能力名望,更別說經歷過生死,閱歷豐富的顧侯爺了。

  此時聽兒子那麼說,顧侯爺直接氣得抄起桌上的茶杯衝著顧懷瑾的腦袋就砸過去,怒道:「蠢貨,老子怎麼就生了你這樣的蠢貨!」

  茶杯擦著顧懷瑾的腦門飛過去,茶葉和茶水落了他一頭一臉。

  顧懷瑾頗有些狼狽的看向父親。

  顧侯爺怒氣不歇,指著他的鼻子怒道:「跪下!」

  顧懷瑾咬了咬牙,他沒想到父親在他兒子面前都這麼不給他面子,他「撲騰」一聲跪在地上不語。

  顧樂康縮著脖子站在一邊,祖父教子,按理他不該留在這兒的,畢竟要給父親留兩分面子,但祖父不發話,顧樂康並不敢出門。

  顧侯爺深吸一口氣,撇下兒子看向孫子,臉上的怒氣稍減,他沖顧樂康招手道:「小三你過來。」

  顧樂康挪過去。

  顧侯爺歎了一口氣,指著地上的試卷問,「這樣的試卷你是從何時開始做的?」

  顧樂康茫然道:「一直都有做,不過這套是去年的。」

  顧侯爺強壓住心中的怒氣,盡量溫和的道:「我聽你祖母說你功課繁重,常常要點燈到三更,便是在做這些題目?」

  顧樂康點頭,嘟了嘟嘴道:「老師說一日不做題便會手生,因此每天都給我佈置了作業。」

  「你老師給你佈置這麼多作業,書院的作業也能完成嗎?」

  顧樂康臉上輕鬆了些,笑道:「書院的課業並不難,也不多,以前只每旬放假前佈置一些,因為明年是鄉試之年,今年書院的課業才開始變多一些。」

  「那你習慣嗎?」

  「還行,就是書院的有些作業很費時間,比如上次教我們《九章算術》的先生讓我們去青峰山腳下幫護國寺計量田畝,這個作業費了我半個月的時間才做好。」

  「那你的同窗多久完成的?」

  顧樂康頓了頓才小聲道:「有三日就完成了的,也有一個月才完成的。」

  「你老師從不會給你佈置這樣的作業嗎?」

  顧樂康呆呆的道:「科舉又不考這個,老師為何要佈置?」

  顧侯爺抖了抖嘴唇,看著年幼無知的孫子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老師,老師,傳道授業解惑也。

  要是只教授科舉上的東西,他忠勇侯府何必豁出臉去與他聯宗,還給出去這麼多資源,只為讓他收他孫子做學生?

  科舉是重要,但在顧侯爺心裡絕對重要不到這個程度。

  想到幕僚說的顧大儒名不副實的話,顧侯爺腸子都悔青了。

  再看依然懵懂的兒子,顧侯爺差點流下眼淚來。

  他有些頹然的問道:「你老師有說過要如何處理此事嗎?」

  「先生說不必理會,讓我這幾日少出門,等風聲過去了就好了。」

  顧侯爺臉上怒氣更甚,他眼中冒著寒光,緊握著拳頭道:「好,好一個不必理會!除此外還有什麼?」

  顧樂康察覺不對,小聲道:「先生讓我這段時間先不上學……」

  顧侯爺再也忍不住,「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他目光生寒的看向顧懷瑾,咄咄逼人的問道:「你覺得顧霄此法如何?」

  顧懷瑾顫了一顫,猶豫的道:「現在外面流言正盛,樂康躲一躲也好……」

  顧侯爺氣得胸口起伏,半響才咬牙切齒的道:「要不是你一張臉肖似你祖母,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老子的種,老子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蠢貨來。」

  顧懷瑾臉色一白。

  顧侯爺指著他的鼻子繼續罵道:「他顧霄要真為他的弟子好就該帶了他趁著重陽將至出去轉一圈,讓人看一看他有多寵著這個弟子,有多不介意試卷之事。他會告訴世人,一套試卷換一頓齋菜他弟子不賠,世人的恥笑完全無理!」

  「置之不理,」顧侯爺臉上譏誚的道:「置之不理便是他認同現在世人的議論,他覺得樂康這個弟子就是蠢貨,就是有負師恩!」

  「他要是生氣打樂康一頓,哪怕是打得他下不來床也好,我還敬他用心教育樂康,可現在這樣,這樣聽之任之,是做老師之責嗎?」

  顧侯爺就差跳腳了,「養不教是你之過,但教不嚴就是師之錯,偏你這個蠢貨還覺得他對你兒子千好萬好?對親傳弟子尚且如此算計……」

  顧侯爺長歎一聲,「世人誤我,名聲誤我啊,當年我就不該給樂康找這個老師!」

  顧懷瑾和顧樂康愣愣的看著顧侯爺,父子倆一臉的懵逼。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65233.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