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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山楂丸子 -【七十年代神算生涯】《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6 10:45 PM     標題: 山楂丸子 -【七十年代神算生涯】《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6-1 11:36 PM 編輯

【書名】:七十年代神算生涯

【作者】:山楂丸子

【內容簡介】:

  1975年,香港金魚街。

  「七哥,囑你一句,近幾日少食辛辣,注意身體。」

  賀喜笑意盈盈,將一張紅衫魚上交給這位旺角新米飯班主。

  「妹妹仔,好些讀書,小小年紀莫學你契爺,算命看相,驅邪鎮煞,你行?」

  半月已過,這位威震金魚街的七哥出院之後,頭件事便是拎上蔬果拜訪「賀大師」。

  PS:就是一位不起眼的「妹妹仔」混成「賀大師」的故事~

  閱讀指南:

  1.爽文,金手指粗,表討論合理性;

  2.半架空七十年代香港,考據黨繞道走;

  3.結局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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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6 10:50 PM

    第1章 小小阿喜

    1975年,廉政公署成立周年,警署人人自危,新聞台女主播道,“據悉,原九龍總探長韓雄已與昨日畏罪潛逃,由紅磡碼頭偷渡菲律賓…”

    賀喜剛擰開黑白電視,梁美鳳已進家門。

    “看看看,暑假作業已完成?阿媽累死累活,不見你幫阿媽掙一個仙!”

    一杯涼茶送至梁美鳳手上,賀喜圓圓小臉笑得乖巧,“阿媽受累,我就去做飯。”

    兩碗車仔面,母女二人對桌而食,本埠夏季向來悶熱,電風扇吹不盡屋內燥悶。

    “下午同阿媽去碼頭取貨。”

    “阿媽,你今日不宜出門,別去旺角。”放下碗,賀喜掃梁美鳳一眼額際,提醒她。

    梁美鳳瞪眼,“小小年紀,盡學你契爺!”

    值得一提,賀喜契爺生前是術士,正陽派第十八代傳人,終逃不過三缺,缺命。在賀喜十歲那年去世。

    梁美鳳十五年前由內陸逃港,賀喜生父逃港途中去世,彼時梁美鳳已身懷六甲,幸得賀喜契爺照拂,收留她母女二人,才有今日金魚街賣魚為生。

    下午,梁美鳳不聽,執意去旺角碼頭取貨。

    賀喜勸說無效,只好陪同。

    “阿媽,我們走西面,繞行通菜街。”

    梁美鳳驢性子,蹬三輪走西得多行半時辰,外頭炎熱,梁美鳳愈發不耐,“再講,扔你下三輪。”

    去時順風順水,從疍家仔手上取一批錦鯉,梁美鳳遞與疍家仔一張大金牛,不忘伸手戳賀喜額面,“好些讀書正經事,阿媽等你考大學去中環上班,將來入豪門,帶阿媽住半山豪宅,學你契爺半吊子有什麼用!”

    堂堂正陽派開山祖師,未曾想到有天被人手指戳門面,賀喜一時哭笑不得。

    回去日頭漸黑,梁美鳳按原路走,剛行至通菜街段,轟隆一聲,冷不丁從街旁唐樓躍下一個青年男人,好巧不巧,踩中梁美鳳正在蹬的三輪,差點將三輪踩翻。賀喜心疼數尾錦鯉,抱塑膠口袋跳下三輪,堪堪避開水灑魚散。

    梁美鳳氣到顫抖,一聲“叼你老母”剛出口,又是一批衰仔從唐樓躍下,徹底將三輪掀翻。

    梁美鳳摔倒在地,嘴裡哎哎喲喲。賀喜安置好錦鯉,忙去扶她。

    “阿媽該信你話,不出門,衰!”

    整條街混亂不堪,菜灑一地,慘叫連連,最初從唐樓躍下的青年男人,手染鮮血,拖人腸子一米遠,梁美鳳頭次見人腸,驚叫一聲,若非賀喜扶著,差點再倒地上。

    “叼你老母,喪盡天良死撲街!”梁美鳳無力靠在賀喜身上,幾欲暈厥。

    “風水輪流轉,韓雄跑路,和盛會來收地盤,咱們米飯班主要換人!”見慣血拼場面的菜販毫無懼意,津津樂道。

    直到回家,梁美鳳仍舊在哆嗦,賀喜回屋,取出已寫好安神符遞與梁美鳳。

    “阿媽,晚上壓在枕下,安心睡一覺,明日就會大好。”

    梁美鳳仍舊將信將疑,賀喜直接替她塞在枕下,燒洗澡水讓她洗澡安歇。

    梁美鳳睡後,賀喜燃了香燭,對已故契爺賀天罡拜了拜。雖然賀天罡事實上是她徒子徒孫,但也虧得有賀天罡照拂,賀喜這具小身子才能養這般好,令她有足夠精力再修煉。

    回屋後,賀喜誦了一段道家經文才歇下。

    轉天,梁美鳳氣色如常,只是不敢輕易再出門,給賀喜一張青蟹,囑她去前街中藥鋪抓甘草杏仁。

    整條金魚街十家有九家賣魚,競爭力大,梁美鳳為了多盈利,在鋪子門口擺瓦缸,兼賣涼茶。

    懷揣一張青蟹,賀喜不緊不慢往藥鋪走,又經通菜街,昨日混亂場面已不在,殯儀館和警署的車停在街口,兩個差人在向市民了解情況。

    年過半百的抓藥伙計直搖頭,“希望這次的米飯班主能做得久,不然日日腥風血雨,誰受得了。”

    本埠警匪一窩,壓榨市民,收保護費的人一換再換,小市民對成立不久的廉政公署不抱太大希望,只求收保護費的人能不再變更。

    賀喜老長嘆氣,“世道亂,顧己為上。明叔,近日避開有水的地方,你有一水劫。”

    明叔把藥遞給賀喜,打量她,小小一個,才足他胸口高,德貞女中念中二,學她契爺賀天罡為人批命?

    明叔搖搖頭,並不將賀喜話擱在心上。

    明叔家住油麻地,從金魚街至他家,一路平坦大道,無需乘輪過海,打烊回去時,愈發覺得賀喜亂講,哪知行至他家樓下,地下水管爆裂不停往外冒水,堵住他回家慣走的一條道。

    近日避開有水的地方,你有一水劫。

    明叔腦中驀地冒出這句話,心思百轉,掉頭繞行一圈進家,剛松口氣,就聽老母喊他,“明仔,燒壺熱水送浴室,快點啊。”

    爐上熱水已滾開,明叔未多想,應聲,拎了茶壺就往浴室走,未料絆到矮凳摔跤,哐當一聲巨響。

    明叔老母頂著滿頭泡沫從浴室出來,就瞧見明叔摔坐在地上,濕了半條褲腿。

    “這麼不小心!快脫褲子,快衝涼水。”明叔老母碎碎念。

    明叔半條腿已無知覺,想到茶壺滾水也是水,苦笑一聲,竟叫小鬼頭料中!

    ……

    本埠人喜歡喝涼茶,梁美鳳每日早起在家煮好,端去店鋪五毛一碗賣,不到傍晚就能賣光,每年暑假都會多掙些許,賀喜因幫忙看鋪,開學前也能得到獎勵。

    這日早,梁美鳳在家煮涼茶,賀喜帶上暑假作業,照例下唐樓去街尾店鋪。

    “阿喜,缽仔糕,剛出鍋的缽仔糕,要不要?”雲姑招呼她,張羅生意。

    賀喜給她一塊幣,甜甜道,“雲姑,要兩個,紅豆味。”

    端著小缽去店裡開門,賀喜先燃香燭供奉財神爺,而後趴在櫃台上慢吞吞吃著缽仔糕,時不時逗逗玻璃缸裡的錦鯉,五毛一條的土炮,百塊的舶來貨,分養在不同缸裡,游得自由自在。

    “妹妹仔,你阿媽哪裡?叫她出來。”

    面前多了一個光膀子青年,胳膊到胸前紋著蛇盤劍,身形高大威猛,哪怕賀喜坐高凳上,也須仰頭看他。

    “七哥,阿媽在家煮涼茶,有事與我講。”

    “妹妹仔,你怎麼知道我叫阿七?”青年饒有興味,他本家在九龍城寨,旺角幾十條街是剛收下地盤,不少人還面生,識不得他。

    賀喜低頭繼續吃她缽仔糕,漫不經心道,“七哥大名林家祥,排行七,家有一老母,兩兄被街頭追砍死,兩姐嫁作人婦,如今只你一人奉養老母,原住九龍城寨,現搬至尖東,我說可對?”

    住,必然是住港島,半山豪宅,太平山頂,令無數本埠人折腰,俯瞰九龍半島地圖,顯然尖沙咀離港島更近。

    七哥伸手,狠捏一把賀喜未退嬰兒肥的肉臉,“亂講,我乳名是叫阿七,卻不是排行七。”

    其他倒是對,只他如今也算半號人物,稍作打探,三五消息也能從旁人口中得知。

    擦擦嘴,賀喜從高凳上跳下,堪堪及他胸口高。

    “七哥,我講你排行七,是將你母親腹中未產胎兒一並算作。”

    七哥臉色驟變,打量眼前賀喜,白衫白裙,露出一截蓮藕似的胳膊腿,再往上,兩根麻花辮,圓臉大眼,瞧著不過十三四,哪裡有半分大師模樣?

    面上復掛嬉笑臉,不以為意,“廢話少講,這月保護費交與我。”

    “七哥,囑你一句,近幾日少食辛辣,注意身體。”

    賀喜笑意盈盈,將一張紅衫魚上交給這位旺角新米飯班主。

    “妹妹仔,好些讀書,小小年紀莫學你契爺,算命看相,驅邪鎮煞,你行?”

    嗤笑一聲,七哥帶兩名四九仔去下家。

    不過半日,七哥便將旺角幾十條街保護費收齊全,交與他大哥瞿坤。和盛會話事權在蔡叔手中,大哥瞿坤坐堂口,他不過是老紅棍。

    瞿坤待他不薄,厚厚一疊大金牛遞與他,“七仔,代我好好犒勞兄弟們。”

    先去皇後大道萬記吃燒鵝,再去夜總會喝酒泡妞瀟灑一圈,一連三日,七哥胡天海地吃喝,將賀喜叮囑他話盡拋諸腦後。

    這日,七哥從仁海酒家出來後,不急歸家,喊上四九仔們陪他打二十四圈,一圈未打,竟覺腹痛難耐,本以為是腹瀉,蹲半日廁所未緩解,撐到後來手下四九仔發現異常。

    “七哥,你臉色慘白,堪比白無常!”

    七哥一巴掌招呼過去,豆大汗珠往下滾,咬牙道,“叼你老母,快些送我去診所!”

    ————————————————————————————————————————————

    本文半架空七十年代香港,涉及玄學方面知識引用的我會標注,沒有標就是亂編,考據黨繞道走。

    PS:給妹紙們做個解釋,看文會容易明白劇情點。

    1.“總探長”:香港警察系統中的最高職位。(七十年代香港警匪一窩,黑的一逼)

    2.“一個仙”:一塊錢。

    3.“契爺”:干爹。

    4.“疍家仔”:疍家族長期在水上生活,幾乎不下陸地,學校也在水上,霍英東就是鼎鼎大名的疍家仔。

    5.“大金牛”:港幣一千塊。“大牛”:港幣五百塊。“紅衫魚”:港幣一百塊。“青蟹”:港幣十塊。

    6.“米飯班主”:類似老板的意思。

    7.“差人”:警察。

    8.“四九仔”:黑社會打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6 10:54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6-24 12:36 PM 編輯

    第2章 幫算一卦

    夏季多台風,狂風過境,金魚街一片狼藉,賀喜幫梁美鳳灑掃店鋪門口過道,七哥帶一幫四九仔登門,嚇壞梁美鳳。

    “七哥,保、保護費早已交。”梁美鳳不見平日凶悍,講話磕磕巴巴。

    “美鳳姐別怕。”七哥難得講話斯文,贈上禮品,視線落在賀喜身上,“我找小阿喜。”

    梁美鳳更怕了,不敢接禮,死護賀喜在身後,央求,“七哥,阿喜不過十四,發育未熟,胸前包子一點點,七哥想刁,過、過幾年再講?”

    幾個尾隨的四九仔頓時發出淫蕩賤笑。

    七哥回身,一巴掌掃過去,四九仔們立刻面無表情低頭。

    再轉身,一臉惶恐,“美鳳姐說笑,我找小阿喜有正事。”

    賀喜拍拍母親肥厚身軀,叫她勿怕,對七哥道,“七哥,病好出院了?”

    七哥撓頭訕笑,轉將大禮贈與賀喜,面帶懇求,“賀大師,煩請為我算一卦。”

    賀喜抬手,“別喊大師,喊阿喜。”

    七哥從善如流,“阿喜,幫七哥算一卦,日後不收你保護費怎麼樣?”

    賀喜笑,大眼睛彎成月牙,憑添幾分嬌憨可愛,“七哥想算哪方面?”

    “算我日後運程。”

    本埠人向來有信仰,大年初一必然蜂擁至黃大仙廟,爭上頭一炷香,哪怕和盛會的大佬小弟也不例外,江湖難混,腥風血雨,不保哪天便斷送小命。

    賀喜一指高凳,請七哥坐,這才細觀他面相,開口道,“七哥,你從出生起便在九龍城寨,十歲前貧困拮據,受盡欺凌,十五歲那年差點被人打死,你大哥二哥入會便是希望護阿媽弟妹安全,大哥二哥被追殺之後,你也走上這條道,目的還是為護阿媽和兩個姐姐生活無憂。百善孝為先,你雖然不是大善之人,也不算奸惡之輩。”

    若說七哥對賀喜原本還抱一分疑惑,眼下卻是對她肅然起敬。旁人皆以為他入這行是為呼風喚雨,其實他不過是希望保家人平安,不再受欺凌。

    “你阿媽是心善行善之人,無形為你增添福氣。七哥,三五年內你無大災,全賴你阿媽積善護佑,你日後但凡能心存一絲善念,就不會會踏入絕境之地。”

    “七哥粗人一個,阿喜再多講幾句。”七哥撓頭,不懂。

    賀喜不肯再多講,搖頭晃腦,“七哥,以後你肯定能體會我話裡意思。”

    不明真相四九仔們皆斜眼看賀喜。肥嘟嘟小小一個,坐高凳上兩腳還未著地,面上卻故作老沉,模樣要多滑稽有多滑稽。生怕七哥發威,四九仔們竭力憋住爆笑。

    唯有七哥面上露出一絲茫然,半響才起身,囑四九仔們,“以後不再收美鳳姐保護費。”

    說完,又朝賀喜一拜,“告辭。”

    送走米飯班主,梁美鳳蠻婆再現,伸手扯住賀喜左耳,“小小年紀不學好,獅頭上拔毛,招惹這幫街頭爛仔,不要命?!”

    “阿媽,松手,疼,疼!”賀喜連聲告饒,“七哥答應,日後不收保護費,阿媽你憑白多賺一筆。”

    梁美鳳回過味,總算松手,改戳她面額,“好好看鋪,王師奶叫我去她家送魚。”

    “阿媽,回來給我帶紅豆冰。”抱住梁美鳳肥胖腰身,賀喜央求。

    “知道,記得寫作業,回來我檢查。”

    賀喜應聲。德貞女中半英式教學,密斯們管教嚴苛,梁美鳳不識英文,卻堅持要查賀喜作業,她檢查倒也快,不留空白格便算賀喜做完。

    寫作業前,賀喜先整理七哥送來大禮。看似粗糙一人,心倒細,贈得皆是日常生活能用到的東西。

    看鋪半響,進門看魚的顧客少,買魚的更少。

    心念一動,賀喜在門口貼一張紙,“買魚贈卦,童叟無欺。”

    貼完紙,專心寫暑假作業。

    “妹妹仔,買魚算卦?誰給算?”有靚女進鋪,一身洋裝,面容姣好,笑起來甜美異常。

    賀喜抬頭笑,“我給算。”

    饒是靚女教養夠好,臉色也變了變,“妹妹仔,你給算?”

    賀喜沉得住氣,笑而不語。

    靚女啞然,見她小小年紀討生活不易,話題一轉,“錦鯉怎麼賣?”

    “有九紋龍、大和錦、茶鯉、黃鯉、紅鯉、白寫錦鯉,要哪種?”賀喜如數家珍向靚女報價。

    靚女看中茶鯉,要五尾。

    賀喜道,“贈你一尾作六,四九為金,一六為水,水生金,大吉大利。”

    靚女嬌笑,“妹妹仔嘴甜,就要六尾。”給足六尾魚的錢。

    賀喜笑盈盈接過找零,視線落在靚女面額上,多嘴問一句,“家中有長輩住院?”

    靚女驚訝到捂嘴,“老豆聖母瑪利亞醫院住院,錦鯉買來逗他開心。”

    “希望老先生早日康復。”賀喜衷心道。

    不知為何,靚女竟生出與賀喜促膝長談的念頭,坐一旁高凳上,不急走,“妹妹仔,買魚贈卦,說話算話?”

    賀喜也坐下, “說話算話。”

    靚女錢夾裡抽出一張大金牛,放在櫃台上,“妹妹仔,好好給我算,我不占你便宜,算卦錢先給你。”

    賀喜沒收錢,慢悠悠道,“你想算哪方面?”

    靚女名叫何瓊蓮,父親鐘表行業發家,除了正房,還有兩房姨太,何瓊蓮是二姨太所出,家中麼女,父親常贊她醒目女,子女中也最疼她。

    這段時間父親生病住院,正房姨太各惶恐,爭相勸父親立遺囑,家裡一團亂糟,何瓊蓮不喜歡這種氣氛,更不希望父親去世。

    “妹妹仔,我想算老豆能不能轉危為安。“

    賀喜搖搖頭,把錢推給何瓊蓮,“我不能算。”

    “為什麼?”何瓊蓮詫異,錢夾又抽出一張大金牛,“錢不夠?那再添…”

    賀喜抬手擋住,“實話不瞞你,本門有兩不算,老人幼童皆不算。”

    俗話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功德五讀書,命理學說白在於了解命運,以趨吉避凶,防患於未然。幼童生命之初,極易受後天環境影響而改變,老人垂暮之年,諸多事已成定數,此兩種人算命無任何意義。

    當然,也有江湖騙子為糊口飯而樂於忽悠。

    何瓊蓮心思百轉,終是道,“煩請您幫算,我會不會因此而得遺產。”

    賀喜沒接唾手可得大金牛,何瓊蓮看在眼裡,那就是視金錢如糞土,對她信任又上一台階,已經將稱呼由“妹妹仔”自然改成“您”。

    賀喜對她印像好,櫃台上的紙筆遞與她,“把你生辰八字寫上。”

    何瓊蓮寫好,轉給賀喜看。

    賀喜思慮一番,為她解釋,“你一身衣祿多有餘,福氣厚重,命裡有兩劫,一劫在五歲,火劫,而另一劫將與你父親有關,在五年之後,意味著你所詢問之事,暫無可能。”

    何瓊蓮欣喜,“換言就是我老豆無事?”

    賀喜笑彎眉眼,瞬間破壞了方才營造出高深莫測的氛圍。

    兩張大金牛塞給賀喜,何瓊蓮起身,“承您吉言,若我老豆無事,必來重金感謝!”

    兩張大金牛已抵得過尋常人家一月薪水,賀喜老氣橫秋擺手,“我沒說什麼,不必謝我。”

    拎上錦鯉,何瓊蓮歡欣雀躍離開,賀喜將兩張大金牛連同掛在外面的紙壓在財神爺下,用來購買香燭供品。

    快中午,梁美鳳回來,給賀喜一碗紅豆冰。

    賀喜接過,不忘嘴甜,“謝阿媽。”

    梁美鳳坐高凳上搖蒲扇,碎碎念,“作業寫沒?上午賣幾尾魚?有無偷懶?”

    賀喜乖乖回答,錯眼瞧見梁美鳳額間一團黑氣縈繞,心中一凜。梁美鳳出門前還未見黑氣,眼下回來帶一團黑,倒像是衝了煞。

    賀喜拿過蒲扇幫忙搖風,不著痕跡掐指決將她額間黑氣驅散,“阿媽,你今天只去了王師奶家?”

    梁美鳳不答反問,“不然呢?我能去哪?”

    賀喜沒再多說,心裡帶了點疑惑。

    下午,梁美鳳囑賀喜去中藥鋪抓甘草杏仁。

    剛進藥鋪,明叔便招手道,“阿喜,叨念你幾天,總算過來了。涼鞋拿回去穿。”

    明叔老婆街頭擺攤賣塑膠,涼鞋、拖鞋本埠人夏季多穿,明叔順手帶一雙來藥鋪,為的就是再見賀喜給她。

    視線落在明叔被燙傷的左腿上,賀喜沒接,“明叔,我沒為你化災,不能收。”

    明叔有心交好,爽快道,“當我贈你,快拿著吧,大老遠帶來,不想再帶回去。”

    賀喜這才接過,甜笑,“謝謝明叔。”

    “乖,坐等會,我給你抓藥。”

    藥鋪外間設藥櫃,裡間是診所,坐診老先生心善,每日又做的是行善之事,賀喜凝神往裡看,只見老先生周身紅氣圍繞,絲絲飄散到來看病的人身上,無形間為病患驅散灰黑之氣。

    道家五行對應五氣,分別灰黑、青、白、紅、紫金。

    人生來帶何種氣,一靠先天,積善福德之家,後代沾祖先光,生來便帶紅色甚至紫金之氣,換言之,就是命好,會投胎。二靠後天,生來命雖差,但後天行善,便可改命。

    坐診老先生便是後者,額雖狹窄,山根雖低,地閣卻圓潤,雙眸含善,典型後天修行才得今日造化。

    千年前,她師承文慎門下,師父教她的第一句話是:道本善。

    心不存善念,修得便不是道。

    ——————————————————————————————

    1.“王師奶”:王太太的意思。

    2.“女中”:七十年代香港男校、女校分開,中學有四年,再加預科兩年,之後能考大學,越是貴族學校,英文占的比例越大。

    3.“老豆”:父親的比較隨意稱呼。

    4.“姨太”:香港71年之後才廢除一夫多妻制,之前富豪娶幾房太太都是合法化。

    5“醒目女”:大意是很聰明的女子。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6 10:57 PM

    第3章 應邀前往

    “阿喜,藥抓好了!”明叔喊她。

    賀喜拎上藥准備出去,迎面碰上王師奶,抱她孩子來看病。

    “阿喜,代我跟你阿媽講一句,明日再給我家送六尾錦鯉。”王師奶說道。

    賀喜應聲,定睛往王師奶母子二人身上看,意料之中,母子二人皆黑氣縈繞,王師奶身上的黑氣尤其重,賀喜心裡愈發疑惑,告別王師奶,回家後跟梁美鳳說,“阿媽,王師奶叫你明日再送六尾錦鯉去她家。”

    梁美鳳奇道,“今天早上才送過,怎麼明天還送?”

    賀喜搖頭表示不知道,過一會,央求梁美鳳,“阿媽,明天我跟你一塊去王師奶家怎麼樣?”

    梁美鳳瞪眼,“沒商量,幫我看鋪。”

    “囑雲姑幫忙看下,王師奶家的芭比好久沒見了,我想去看看它。”芭比是只松獅,王師奶經常帶它出門遛彎。

    見梁美鳳不為所動,賀喜又道,“阿媽,答應嘛,我做車仔面給你吃。”

    梁美鳳松動,笑戳她面額,“小鬼頭!”

    錯眼見她手裡塑膠涼鞋,“哪裡來的?”

    賀喜道,“明叔送我的。”

    梁美鳳不信,“平白無故能送你?”

    “阿媽,我也不知道。”

    第二天,賀喜同梁美鳳一塊去了王師奶家。

    王師奶家住亞皆街,老公是大律師,家中條件優渥,單門獨戶兩層小樓。

    門鈴響兩聲,王師奶出來開門了,無精打采的對她們笑,招呼她們母女進門。

    賀喜看她,見她仍然面色不佳,黑氣依舊盤繞周身。

    進門前,賀喜凝神查看了門口和周圍環境,並沒有見到衝煞風水問題,牆角也無可疑畫符。

    “美鳳你昨天送來的六尾錦鯉,來時活奔亂跳,不過一天竟然全死光。”王師奶心痛六條小生命。

    梁美鳳怕她怪自己魚有問題,忙說,“王師奶,我的魚幾天前剛從疍家仔手上取回,天天殺菌供氧,水還是特意去前街挑的井水,擱上三五天才倒魚缸。”

    王師奶跟梁美鳳上二樓,賀喜沒跟著,尋了跟芭比玩的理由自己活動,查看王師奶家院子。

    王師奶家前院不大,掃灑干淨,南牆處擺放幾盆花,卻因為黑氣纏繞,花朵枯萎凋零,葉片也發黃。賀喜逆著黑氣,走進住宅內,四下打量。

    王師奶大概是個有生活情趣的人,家中小件物品較多,顯得雜亂,但在擺放上沒大問題,布藝色彩溫馨明亮,只是看在賀喜眼中,都蒙著一層灰,失去了原有光彩。

    賀喜往樓上走,基本可以確定黑氣來源在起居室內,最重的地方在魚缸裡,團團黑氣包圍,煞氣這麼重,錦鯉能活過一天才怪。

    梁美鳳和王師奶往魚缸裡放錦鯉,賀喜走過去,她個子矮,還沒有魚缸高。

    一旁搬來椅子,賀喜爬上去站著,蹙眉朝魚缸裡看,嚇梁美鳳一跳。

    “沒禮貌,快下來!”

    “沒事美鳳姐,不要嚇到孩子,讓阿喜看看,同事送我老公的魚缸,泰國舶來品,花他同事半月薪水。”王師奶面上帶了些炫耀之色。

    梁美鳳忙附和魚缸好,鋼化玻璃,珊瑚也美,就連氧氣機看著都好。

    賀喜沒說話,集中精力將手擱在魚缸沿上,手背上四個肉窩窩明顯,小肉手沿著魚缸一周摸索,驀地停住,如同變戲法,兩指從魚缸壁抽出一張紅紙,剪成犁頭狀,上面附有圖文,似遠古圖騰。

    圖騰背面寫有王師奶大名,以及具體住址。

    王師奶和梁美鳳驚呆。

    “阿、阿喜,這個是什麼啊?”王師奶半響才找到調。

    “犁頭咒。”

    犁頭咒源自上古。傳說上古以農業為主,人們部落群居而生活,犁頭是耕田主要器具,部落巫婆從犁頭身上汲取靈力,起初用來懲罰盜竊谷物的偷盜者,後來被心術不正之人習得畫法口訣,逐漸演變為害人之法,輕者令人疾病纏身,重者可置人於死地。

    賀喜沒想到會在王師奶家看到這個,眉頭一皺。

    “日月照吾行,三元養吾身,一化天清,二化地火,三化我變身,人不見,鬼不見,吾奉太上老君來敕令。”賀喜掐指決,口中低聲念咒,犁頭咒瞬間在她手心化為灰燼。

    “阿媽,快點魚撈出來。”

    此時梁美鳳哪敢不聽,慌忙拿抄網將六尾錦鯉盡數撈出,回過神的王師奶忙去拿盆。

    “阿媽,師奶,你們避到沙發後。”

    兩人連連後退,縮在沙發後面藏好。

    賀喜把手心灰燼一把扔進魚缸內,魚缸瞬間煮沸一般冒煙,散發出陣陣惡臭,賀喜不過後退幾步,砰一聲,魚缸四分五裂,水濺數米遠,奇的是,她身上竟未沾染半點水漬。

    王師奶驚叫連連,癱在地毯上站不起身。

    賀喜和梁美鳳一左一右扶她。

    “阿喜,我家怎麼會有這、這種東西。”王師奶直哆嗦。

    賀喜搖頭,“估計是有人跟你結仇,你們自己應該知道。”

    王師奶良久方才回神,對賀喜千恩萬謝,匆匆回房,抽一疊大金牛塞給她,“阿喜,我家豪仔近來總生病,是不是跟這有關?”

    賀喜點頭,“豪仔年紀小,抗煞能力弱,所以先生了病,長久以往,你和王叔也會得重病。”

    王師奶直拍胸脯,又是一番感謝。

    賀喜抽出一張大金牛,剩下還給王師奶,叮囑她,“師奶,明日來我家一趟,我給你祛煞符,掛在身上戴七日,七日之後取下給我。”

    王師奶連連應聲,送她母女下樓出門。

    一路上,梁美鳳時不時側目,看她眼神驚疑不定。

    賀喜先投降,“阿媽,你忘了契爺生前說的?他說我命格奇特,天生是繼承正陽派的料。”

    梁美鳳點她額,“阿媽怕像你契爺,沒得善終。比起繼承正陽派,阿媽更希望你好些讀書,將來…”

    “將來中環上班,嫁入豪門,住半山豪宅。”賀喜老神在在接話。

    “小鬼頭,阿媽最希望你平安!”

    “阿媽,你最好。”賀喜兩手從後圈住梁美鳳肥胖腰身,讓她拖著自己走。

    “小鬼頭!熱死啦!”又罵一句,心裡不是不歡喜。

    夜裡下一場雨,早上又是晴天,比平時多了一絲涼爽。

    梁美鳳料定今日買涼茶人不會多,索性不再煮,一早就去了鋪裡。

    賀喜獨自一人在家。

    靜心誦一段經文,誦咒,染香對窗外日頭三拜,方才取紙筆畫符,松靜心身,垂筆之後一氣呵成。

    連畫三張驅煞符,又畫兩張平安符。

    修道之人最忌諱三心二意,畫符猶忌。千年前她入文慎門下,其他沒學,先花兩年修定力。須知,大凡造詣高深的人,會遇到諸多緊急情況,外界時時嘈雜,若是不能動中求靜,就不能修大道。

    賀喜將三張驅煞符疊好,等時候差不多了,才下唐樓去街尾店鋪。

    王師奶剛到。同昨天相比,她身上黑氣消散不少,但額間手腕仍有絲絲盤繞。

    “阿喜,多謝你了。”經過昨日,王師奶不是一般敬重賀喜,又給她一疊電影票,“我老公幫電影院老板打官司,老板贈送他電影票,你拿著,趁暑假跟同學去看電影”

    賀喜彎眼甜笑,接下。轉將驅煞符給王師奶,“記得戴七日。”

    王師奶寶貝似的接過,仔細裝好,這才安心離開。

    賀喜抽出幾張電影票,剩下交給梁美鳳,“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阿媽,阿婆雲姑明叔,誰想看電影就贈給他們。”

    梁美鳳為人精乖,母女二人能在金魚街扎根,虧梁美鳳願與人善交,這些年,門旁鄰裡對她母女二人也多有照拂。

    梁美鳳去發電影票,賀喜留下看鋪。

    快晌午,靚女何瓊蓮進鋪,未語先笑,“阿喜。”

    她身後,戴白手套司機一手一果籃,擱在地上。

    “阿喜,承你吉言,我老豆今日出院歸家,讓我好好謝你。”

    賀喜請她坐,彎眼笑,“老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不關我事。”

    不管賀喜如何說,何瓊蓮固執認為她有功,非要請她去家坐客。

    推辭間,梁美鳳回了,賀喜給二人互介紹,並說明何瓊蓮來意。

    梁美鳳收斂平日蠻婆行為,倒茶請坐,異常客氣,在聽何瓊蓮邀請賀喜去她家坐客之後,更是笑眯了眼,“阿喜,何小姐好心邀請,怎麼能不去?”

    賀喜心中無奈,知道梁美鳳主意,巴不得她趁此機會結識何瓊蓮家兄長乃至父輩祖輩們,將他們一網打盡,從此成功擠入上流社會。

    何瓊蓮出身豪門,卻沒有半點豪門小姐架子,跟梁美鳳交談甚歡,定下明天來接賀喜去坐客。

    梁美鳳特意將賀喜從頭到腳打扮一番,白衣條紋裙,頭發扎高馬尾,端得是嬌憨可愛好模樣。

    “阿媽,我才十四,高不足五英尺,月事未來,胸前包子一點點。何小姐家兄長乃至父輩祖輩都沒興趣刁我啦。”

    她話音未落,耳朵便被擰住,梁美鳳怒瞪,“小小年紀不學好,哪個淑女將刁字掛口上。看何小姐,坐得端背挺直,一身洋裝婀娜姿,你要跟她好好學學!”

    自知失言,賀喜不敢再多話,老實坐高凳上,任由梁美鳳為她戴頭花。

    “古話好,先敬羅衫後敬人,頭次去豪宅,不能給人壞印像,阿媽將你打扮漂亮也是對人家尊重。”

    賀喜不迭點頭,“阿媽所言甚是,我不給阿媽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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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犁頭咒”:見於《犁頭巫術》,半杜撰的。“畫符咒方法”:百度百科之後按理解編的。

    “英尺”:一英尺約30釐米,阿喜沒發育,不足一米四。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6 10:59 PM

    第4章 豪門世家

    金魚街路窄,何家平治房車在街口等候。

    梁美鳳事先備好果籃,囑賀喜拎上。

    “進人家一定有禮貌知不知?”梁美鳳喋喋不休教她。

    “阿媽放心,我會乖。”

    何家住九龍塘,雖比不得船王家族、銀行家族、地產家族在本埠擁有響當當名號,但在普通市民眼中,已算十足豪華,別墅也氣派。筆架山腳下,有水木行龍之氣,更有維港聚水,是塊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

    賀喜坐於平治房車內,托腮饒有興致向外看。

    直至何家菲佣小跑來開大門,平治房車駛入住宅內,賀喜收斂歪扭坐姿,正襟危坐。

    菲佣為她開車門,請她進家。

    何瓊蓮午飯後便拖住父親坐客廳等候,一再向父親說她朋友厲害之處,引得何建新老先生對賀喜大感好奇,只是在見到“高人”廬山真面目之後…

    何建新老先生震咳半響,瞪眼如銅鈴。

    此“高人”有點矮…

    賀喜遞上禮物,先禮貌問候老先生。

    老先生很快恢復常色,招呼賀喜,不因她年紀小而慢待,“小友請坐,瑪利亞送茶點來。”

    又詢問賀喜意見,“小友,喝奶茶,咖啡,還是雪糕筒?”

    賀喜端坐在紅木沙發上,兩只肉呼呼的手搭膝蓋上,抿嘴笑,“絲襪奶茶。”

    菲佣很快端上奶茶,還貼心為賀喜添了三層點心瓷盤,一層三文治、二層Scone、三層黑森林及水果塔。

    何建新中英混血,十分推崇英式維多利亞下午茶。

    “小友,請隨意。”

    “謝謝老先生招待。”抿一口奶茶,賀喜不忘嘴甜。

    何建新聽得舒服,對賀喜肥嘟嘟的小臉莫名喜歡,“你是阿蓮朋友,喊我一聲伯伯未嘗不可。”

    “何伯。”

    一老一少相差近六十歲,溝通零障礙。何瓊蓮被晾一旁不高興,坐賀喜身旁,“老豆啊,你陪媽咪們打牌,我帶阿喜四處轉轉,為我家看風水。”

    何建新笑容不變,權當她們兒戲,“隨意,隨意看。”

    何瓊蓮領賀喜直登三樓露台。

    何家主樓三層高,牆面花崗岩砌成,房頂橙紅瓦,明堂處大片草坪,修剪整齊,生機勃發,左邊設有圓亭,亭柱上未見雕刻任何飾紋,簡單大氣。

    再往遠觀,筆架山東氣攀升,與太~祖山遙對,雙峰高聳入雲,有天乙太乙守水口的美格。

    “阿喜,有無問題?”

    有種高,叫何小姐覺得你高。賀喜趴圍欄上,踮腳努力越過障礙看風景,在她眼中都成了高人風範。

    賀喜無奈笑,“何姐姐,建房之初,你家應該找風水師傅看過,選址外觀基本無問題。”

    “搬家時,我還在哥大念書,聽說老豆花十萬塊請風水師傅幫看,可我並未覺得哪裡好,不止老豆住院,我跟媽咪也三五不時鬧頭痛。”

    聽她這麼說,賀喜道,“何姐姐,方不方便帶我去你和你媽咪的房間看看?”

    何瓊蓮求之不得,帶她去臥房。

    何建新加上兩房姨太,一共三個老婆,五個子女,同住在一塊難免鬧口角。

    何老先生倒也有辦法,二樓三樓設有套間。正房太太帶兩子住二樓,二姨太和三姨太住三樓,平日裡套間門一關,井水不犯河水。

    先看何瓊蓮臥房,賀喜並未進去,站門口處凝神觀望,房內粉色蕾絲為主色調,歐式架子床置於中央,床頭靠牆,延伸窗台作沙發,衣櫃梳妝鏡擺放位置都無問題。

    再抬頭看房頂,賀喜手指房梁處,“房梁雖未壓床頭,可卻正壓沙發,把沙發墊還有抱枕拿開,露出窗台。另外床頭櫃勿放蘭花,最好移去花園,還有屋頂吊燈,太過尖銳,直指大床,長久以往對身體不利,換成無棱角的圓形燈最好。”

    何瓊蓮見她張口便說出諸多問題,心裡愈發信她,不敢懈怠,忙應聲,“一會便叫瑪利亞收拾。”

    再領賀喜去二姨太房間看。

    若說何瓊蓮房間擺設還有些許問題,那二姨太房間擺放真是找不出一點端倪。

    “可媽咪總鬧頭痛,時常噩夢連連,老豆過來安歇,轉天必然也頭痛。”

    對待三個太太,何建新十分公平,每周分攤兩日陪~睡各房太太,剩下一日則是睡自己臥房修身養性。

    “何姐姐,方不方便進去?”賀喜謹記梁美鳳叮囑,萬事先問主人家。

    “無事,你隨意進去看。”

    手搭在賀喜肩上,何瓊蓮親昵攬她進屋,小阿喜肉乎乎一個,實在激發人母愛。

    賀喜進屋,四下細看間,驀地一簇亮光從眼前閃過。

    尋光直走向窗台,賀喜推開窗戶往外看,二姨太臥室窗戶正對大宅後院,後院是草坪球場。意外的是,賀喜看到了一株桃樹,樹梢上垂掛一面鏡,正對二姨太臥室。

    方才臥室內光芒一閃而過,想來也是鏡面折射。

    古語雲:前不栽桑,後不栽柳,院中不栽劊子手。

    劊子手便是桃樹。

    若是想栽,也不是不可,栽種後院沒大問題,何況何家祖上積德,何老先生更是周身紅氣縈繞,這點邪氣還是能鎮得住。

    “何姐姐,桃樹旁可有水井?”賀喜突然道。

    何瓊蓮發懵。你若問她百貨櫃台上新哪款巴黎時裝,柏德菲麗多少錢一塊,她張口便能道出一二。至於家中有幾口井,井挖在哪兒,她哪裡會知?

    何大小姐跟梁美鳳性子有一拼,火急火燎,當即高聲喊財叔,嚇壞樓下搓麻將三位太太。

    大太未說話,眉頭卻蹙起。

    三太掩嘴嬌笑,當年名震尖沙咀的夜~總會一姐風韻猶存,指桑罵槐也不多承讓,“五小姐哥倫比亞大學修美聲了?嘖嘖,堪比巴爾托洛。”

    二太不理會,輪到她摸牌,青蔥食指拂過麻將,心中暗爽,“和牌,大四喜!”

    三太銀牙暗咬,無奈掏錢。大太出身豪門世家,不在乎幾千塊,只是看三太時,嘴角掛了一絲諷笑。

    對三個太太的明爭暗鬥,何建新向來不予理會。小鬥怡情,大鬥傷身,只要不過分就好。

    正此時,何瓊蓮帶阿喜下樓,直穿客廳去後院,一並還有管家財叔。

    卻被何建新喊住,“好好的,喊財叔作何?”

    “老豆,媽咪啊,知道你們為何總頭痛?有貓膩呀!”

    何建新和二太對視一眼,皆起身跟去。身為正房,大太必然要跟上,唯有三太,坐在原處,面上浮現不自然之色。

    幾年前,何家建宅之初,鑽水井具體方位交由管家財叔打理。

    井眼鑽好之後,為使大環境好看,財叔叫人將井口封住,上鋪石土,再培育植被,如今早與草坪混為一體,旁人若是不知,壓根看不出桃樹旁有水井。

    “五小姐倒是提醒我,是有水井一口,只是我老懵懂,具體方位記不清啦。”財叔故作為難。

    何瓊蓮瞪眼,仗勢欺人老奴,平日跟三太沆瀣一通,以為她不知!

    “何姐姐,能否給我把鐵鍬。”賀喜要求。

    “財叔,去找鐵鍬,別說你還老懵懂,記不清鐵鍬放哪裡。”何瓊蓮無不諷刺。

    財叔未動。

    何建新皺眉,“財叔,有問題?”

    財叔額上冒冷汗,偷瞄一眼隨後趕來三太,垂了眼皮,只好聽命。

    磨蹭長時間鐵鍬才拿來,賀喜卻未接,指揮財叔揮鐵鍬敲擊桃樹四周,憑聲音定井蓋位置。

    何家主人在場,賀喜猶記得禮貌,“何伯,能否刨土露井蓋?”

    何建新道,“小友,你隨意。”

    確如女兒所言,眼前十三四小囡深藏不漏。

    有菲佣幫忙,未幾時,刨出一深坑,漸露井蓋,隨之而來,畫在井蓋上的嗜血符文也大白於眾人眼前。

    何家男主太太皆臉色大變。

    何瓊蓮更是藏於賀喜身後,捂眼不敢看,“阿喜,畫得是什麼?”

    賀喜反安慰她,“畫的是攝魂咒,攝魂咒本沒有太大用處,只有遇到憑借物才能起作用。”

    水井下通黃泉,至陰聚陰,桃樹又是附著邪氣之物,桃樹遇水井,家宅無安寧,加上攝魂咒,四方陰氣穢物皆聚集於此,下有陰煞,上掛銅鏡,折射光線又正對二姨太臥房。

    如果不是何家福氣厚重,二姨太犯的就不止是頭痛那麼簡單了。

    “給我一碗米醋。”賀喜道。

    菲佣慌忙去廚房,未幾,米醋交到賀喜手上。

    “天猜猜,地猜猜,仙人鎮魂來,押退邪兵千千敗,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賀喜念咒,手中米醋盡數潑向井蓋。

    頓時陰氣穢物四下逃散,它們並未想害人,賀喜放一條生路給了它們。

    旁人卻只能見井蓋泛泡沫,燒焦一般滋啦作響。

    何建新面色極難看,掃一眼財叔,財叔似有察覺,不禁一打顫,豆大汗珠往下淌。

    三姨太以手作扇,挽上何建新胳膊,嘟嘴撒嬌,“外頭熱死個人,老公快些進去。”

    又喊瑪利亞,“快煮綠豆湯,招待小友。”

    端得是熱情又客套,只字不提方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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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樹栽井旁,出自《抱樸子》,半杜撰。

    1.“平治房車”:老香港人對奔馳車的一種喊法。

    2.“老懵懂”:老糊塗。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6 11:01 PM

    第5章 福兮禍兮

    門外有車鳴聲,菲佣小跑去開門,摩根跑車駛入車庫內。

    “二少。”瑪利亞為車裡人開門,黑面皮泛紅,羞羞答答。

    “嗯,家裡有客?”否則房車不會停在院裡待用。

    “五小姐小友,十三四歲小囡,厲害異常。”夾雜英文,瑪利亞磕磕絆絆將事情前因後果表述清楚,思及方才怕人場景,瑪利亞直撫豪乳,不停念“聖母瑪利亞”。

    本可以由車庫直接上三樓不見客,聽瑪利亞這麼說,何孝澤止步,穿過花池、涼衫房轉進客廳。

    正值飯點,菲佣進進出出上菜,碗盤不聞叮咚聲,何家上下齊聚飯廳,唯獨不見三姨太和四小姐。

    “二哥。”何瓊蓮笑喊。

    到底一母同胞,情分不一樣,何孝澤笑道,“乖。”

    菲佣拉開紅木椅,何孝澤挨二姨太坐。

    不忘跟賀喜打招呼,“賀小姐好。“

    白面皮,高瘦,臉上架圓鏡框,大背頭一絲不亂,端得是斯文俊俏好模樣。

    “阿喜,這是我二哥。”何瓊蓮給她做了介紹。

    “二少好。”賀喜露笑。

    “不介意的話,喊我一聲二哥也行。”何孝澤在英國求學數年,去年尾牙才回,幫父親打理彌頓道表行,商場浸漬未能染他一身銅臭,仍舊一派紳士儒雅作風。

    賀喜抿嘴,適當露出羞澀笑,卻未如他所言開口喊人。今日被請來,是看何瓊蓮面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於豪門內部恩怨,她沒興趣,也不想與他們有過多來往。

    何孝澤只當她是年紀小,易害羞,歇了逗弄她心思。

    飯間,幾乎無人說話。本埠高門大戶,對待晚飯極為講究,食物精膾,牛扒澳龍盡有,可賀喜卻無比懷念家中小圓桌,一碗車仔面,還有梁美鳳的碎碎念。

    因為吃了下午茶,賀喜並不餓,飯後歇片刻便提告辭。

    何瓊蓮主動要送她,“阿喜我送你回,天晚了,不見你安全到家我心難安。”

    何瓊蓮覺得矛盾極了,賀喜說話好似大人一個,又是親眼見過她本事的,何瓊蓮知她厲害處。可實際上賀喜個頭堪及她下巴,年紀才十四,足足小她八歲。

    這麼個小囡,實在不放心叫她獨自回去。

    二姨太也開口,聲音如她長相,溫和好聽,“別讓司機送了,孝澤,你開車送送。”

    多虧眼前小囡相助,不然她被賤人害死還未可知。

    回去路上,何孝澤開他摩根跑車相送,賀喜跟何瓊蓮坐後。

    港島去九龍,需乘船過海。不過一海相隔,便將本埠人劃分開來。住港島太太們客客氣氣贊一句九龍人氣旺,只話裡譏諷,人人能聽出。九龍市民尖牙嘴利還擊,可心裡卻巴望有天能住豪宅,開小跑,閑暇時邀三五牌友湊足四腳,浪凡西裝、愛彼鑽表任你挑。

    窗外霓虹燈閃爍,賀喜托下巴向外看。

    直至何瓊蓮跟何孝澤開口提下午事。

    “三太肚腸忒冷,枉媽咪平日諸事不與她計較,未曾想她竟如此害媽咪。”有教養的好人家小姐背後罵人也不提髒話,若換成梁美鳳,叼你老母、僕你個街,恨不得問候你祖宗十八代。

    何孝澤聽得搖頭,不欲多提,轉問賀喜,“小阿喜,今年多大?”

    賀喜沒想到話題扯她身上,說道,“十四。”

    “十四啊。”何孝澤長長應聲,隨即困惑,“年紀這般小,怎麼懂這些?”

    賀喜知他指哪方面,不怪何孝澤心裡打鼓,本埠人慣來信風水算命,出名的幾位大師更是豪門大戶座上客,年初在客(qie,三聲)家做客,他有緣見過幾位大師,大都白發須眉,最年輕也達知天命年紀。

    “二哥小瞧人,阿喜契爺是賀天罡大師,你知不知?”沒等何孝澤開口,何瓊蓮便說道,“你肯定不知了,我卻聽友人提過,講賀大師多為窮人算命看風水,極少過海來港島,我想阿喜這般厲害,必定得了賀大師親傳。”

    話一出口,便察覺失言,忙擺手,朝賀喜抱歉笑,“阿喜,我無意講你窮。”

    何孝澤有片刻嫌棄無腦妹妹,大抵這就是傻人自有傻福吧…

    知道她心直口快,賀喜沒放心上,坦然道,“契爺是極少為富足人家做事。”

    車至金魚街口,何孝澤先下車,極為紳士給賀喜開車門,視線落在賀喜剛足他胸口的發頂上,忍不住摸摸她腦袋,“走吧,小阿喜,我和妹妹送你。”

    懂修道這行的都知道,天靈蓋最忌被旁人亂摸,賀喜看看自己的短胳膊腿,有片刻無奈,只能忍。

    唐樓樓道狹窄,黑乎乎似洞口,梁美鳳在騎樓下踱步,來回張望。

    “阿媽。”賀喜開心,抱住梁美鳳肥胖腰身。

    “美鳳嬸。”何瓊蓮喊人。

    何孝澤遞上補品禮盒。

    梁美鳳笑眯眼,要招呼何家兄妹上樓坐。

    賀喜趕在前,“謝謝你們送我回。”

    言下之意,不便請你們上去做客了。

    目送何家兄妹走遠,母女二人上樓。

    “那人一表人才,眉目與何小姐三分相似,是何小姐兄長吧?”梁美鳳有心打探。

    賀喜點頭,又潑她冷水,“阿媽別想,何小姐兄長虛長我十三歲,阿爹娶你時也就這般大。”

    “亂講。”梁美鳳戳她面額,“你阿爹娶我時快有十六,和我同歲。”

    “阿媽年輕時一定極美。”賀喜拍馬屁。

    “當年阿媽可是村花。”

    回想往事,仍舊歷歷在目,梁美鳳面上難得浮現溫柔之色,夜裡同賀喜睡一張床,講了好些賀喜阿爹的事。

    賀喜困極,趴在梁美鳳懷裡睡。

    轉天天將亮,就被蠻婆梁美鳳扯耳朵喊醒,昨晚溫柔慈母不過曇花一現。

    沒懸念,賀喜又被攆去街尾看鋪。

    才開門,七哥帶四九仔大搖大擺過串街過巷,街口賣塑料花阿婆顫巍巍逃走,雲姑一聲“缽仔糕”未及喊出口,便被嚇沒了聲。

    “阿喜,早啊。”七哥進鋪,大咧咧坐下。

    雲姑眼尖,忙不迭去喊梁美鳳。小囡雖小,卻是美人胚子,世風日下,難不保有人好幼童這口。

    “七哥有事?”賀喜不懼他,慢悠悠給魚缸換水。

    七哥撓耳,“阿喜,坤哥想見你,跟我走一趟,為坤哥算一卦如何?”

    話出口,總覺難為情。怪底下小弟多嘴,將他算命一事告知瞿坤,勾得瞿坤來興趣要見見小大師。

    賀喜不干,“不去,他讓我去,我就去,那我好沒面子。”

    “坤哥見你,已是給你臉,廢話少講,快些走!”底下四九仔早就不耐,人高馬大一臉橫肉,捉賀喜如同捉小雞。

    只他手剛拎住賀喜,就覺虎口火燒一般疼,還沒等反應過來,腦袋又挨一巴掌。

    “叼你老母!快些松開!”話音落下,七哥抬手再一巴掌。

    底下四九仔懼他淫威不敢動,忍下怒氣,垂眼皮道,“七哥,坤哥脾氣你不知?坤哥開口要見人,不帶過去,我們都沒好果吃。”

    賀喜揉揉被捏紅手腕,掃一眼眼前幾人,又看賠笑的七哥。

    “這麼走阿媽會擔心,三日後,七哥你在街口等我。”

    一行人剛走,梁美鳳慌張過來,豆大汗珠往下滴,“小囡,他們有沒為難你?”

    “阿媽,我無事,你忘啦,七哥他懼我。”賀喜安撫她。

    梁美鳳仍心有余悸,往後兩日都看緊了賀喜,早上也不再叫她去看鋪。

    這天早,賀喜道,“阿媽,王師奶給的電影票還沒看,想和同學去看電影。”

    梁美鳳未往他處想,去店鋪前叮囑,“早些回來。”

    賀喜應聲,下樓行至街口,七哥已經在等,一排頭發似火雞小弟站街邊。

    “阿喜,多謝給面,七哥記得你情分。”七哥不敢怠慢,殷勤為她開車門。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6 11:03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6-28 08:29 AM 編輯

    第6章 米飯班主

    臨出門前,賀喜為自己占蔔過一卦。為人算命者,極少能算自己命,從卦像上看,此行有凶險,她大可避開不去。

    但是不去,瞿坤早晚找上門,會嚇壞她阿媽。

    銀色捷豹內,賀喜安坐於車後,將平安符攥在手心中。

    ……

    瞿坤在銅鑼灣怡東酒店慶生,一眾小弟前來捧場。

    和盛會話事權雖在蔡叔手中,只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蔡叔到底年紀大,太子爺又不扛事,瞿坤勢力日漸龐大,傀儡蔡叔,底下人見風使舵,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巴結好機會。

    席開幾十圍,內廳外間,觥籌交錯,熱鬧異常。

    瞿坤跟4K、義安幾個頭目坐內廳。

    有底下小弟進來,附耳低聲道,“七哥帶小大師過來,在門口。”

    “哦?快喊進來。”瞿坤嘴角噙笑,轉對另兩幫派頭目道,“強哥,獨角哥,有無興趣找大師算一卦?”

    4K獨角哥甩打火機,點根雪茄,“阿坤,你何時也信這些?我記得你講自己命硬,不懼鬼神。”

    瞿坤嬉皮笑臉,“不管,聽講大師厲害異常,先為我算卦再講。”

    他話音落下,賀喜進來,身後跟著躬身小心伺候七哥。

    乍一進來,內廳有片刻沉寂,均扭頭朝賀喜看。白嫩小臉,扎兩根麻花辮,眼睛漆黑明亮,小小一人,估摸著是哪個小學跑出來的學生妹。

    不知誰帶的頭,剎時轟聲大笑。

    義安的強哥手撫下巴,視線落在賀喜露在裙外一截小腿上,面露淫蕩賤笑,嫩生生的妹妹仔,不知刁起來味道如何。

    獨角哥遞給瞿坤一個“你耍我”眼神,嗤笑一聲,“阿坤,腦子不好使?哪裡找來妹妹仔,小學有無畢業?”

    瞿坤也不掩笑,歪靠椅上,兩指間雪茄指向賀喜,吩咐,“妹妹仔,給獨角哥自我介紹下。”

    “坤哥,阿喜還小,面子薄,勿為難她…”七哥不見往日威風,低聲求情。

    “廢話少講,有你開口份?”瞿坤斂了笑,面露不虞。

    賀喜在後,扯扯七哥衣角。抬腳勾凳,抱臂一旁坐下。

    “坤哥,不就是想我為你算命,廢話也少講,洗了臉過來給我看。”輸人不輸陣,賀喜板了小臉。

    坤哥一愣,連番拍手,“有意思,有意思。”

    去衛生間洗干淨糊了奶油蛋糕的面龐,坤哥在賀喜面前大咧坐下,“小大師,快些說。”

    “講真話?”

    “講真。”

    賀喜看著他,“耳薄無福,眉尾缺口,為人假情虛義,印堂發黑鼻頭青,人中短淺壽命難長,坤哥,你有血光之災。”

    賀喜講話聲不大,因未發育未熟,聲音甜濡濡,只是小嘴裡蹦跶出的話卻不怎麼中聽。

    坐內廳的幾個頭目望向賀喜,面露可惜。眾人皆知,和盛會坤哥長相雖斯文,嘴角時常掛笑,一身西裝似中環上班族,實際夠狠夠姜,心眼針尖大,記恨起人來不多承讓。

    果然,瞿坤面沉如水,嘴角下壓,“妹妹仔,給你個機會,給我好好看。”

    七哥立於賀喜身後,臉煞白,彎腰低聲道,“阿喜,說幾句好聽的,勿得罪坤哥。”

    賀喜面如常色,忠告,“坤哥,上的山多終遇虎,下的水頻終見鬼,你好自為之。”

    瞿坤陰測測笑。

    “坤哥,告辭。”賀喜欲走。

    砰一聲槍響,震耳欲聾。七哥反應快,一把將賀喜夾腋下。開槍非瞿坤,而是蔡叔兒子,和盛會太子爺帶弟兄來火拼。

    “阿喜,弓腰出去,我護你,快些!”七哥推她。

    賀喜反手塞他一個錦囊,“七哥,裝兜裡,護佑你平安。”

    來不及多講,賀喜幾乎被推飛出去,兩派人馬交火激烈,場面一度混亂不堪,酒店內客人紛紛抱頭向外逃,前廳尖叫一片。

    有人從後將她一把抱起,向外快走。

    賀喜回頭看,竟是何孝澤,與他一塊還有位男士,穿浪凡西裝,系卡地亞袖口,他步伐匆匆,很快將何孝澤甩開。

    何孝澤本來走步不慢,奈何懷裡抱了賀喜這個小胖墩,近段時間又疏於鍛煉,難免氣喘。

    “二少,我自己走。”賀喜無奈拍他肩。

    “無事,我們快些離開是非之地。”何孝澤雖氣喘,卻仍堅持。

    懷裡突然一松,賀喜被人抱走,麻袋一樣甩肩上。賀喜被他堅硬肩膀頂住胃,難受想吐,兩手不停拍他後背,“放我下來,我走得動!”

    不知是不是她錯覺,頂在她胃部的肩膀陰冷異常,常人體溫絕沒這樣低。

    可惜扛她人不予理會,像完成任務般,出酒店到達安全地帶後,終將賀喜放下,不著痕跡撣撣肩膀,似有灰塵。

    這人臉不紅氣不喘,與隨後追上的何孝澤形成鮮明對比。

    “阿喜,有沒有事?”何孝澤兩手搭她肩,四下查看,給予她關懷。

    賀喜萌生暖意,搖頭,“我沒事,連累二少了。”

    何孝澤笑起來,“阿喜,該謝謝晉炎。這是我朋友,客(qie)晉炎。”

    賀喜才看他,對方相貌不輸何孝澤,只是何孝澤為人性情溫馴,待人和善,眉眼嘴角總帶笑意,對方寡言少語,眉目清冷,嘴角緊抿,不像是好相與之人。

    賀喜禮貌道,“謝謝客生。”

    客晉炎頷首,算是回應。

    電子蜂鳴聲在銅鑼灣上空繚繞,數輛黑色警車將怡東酒店包圍,長筒皮靴踏地,為首一人喇叭吆喝,“O記辦差,放下槍支,放下槍支,盡早出來配合辦案。”

    “晉炎,我開你車送下阿喜,是非之地,我們趁早離開。”饒是何孝澤教養極好,眼下言語間也帶了不快。

    像何家這樣老牌家族,自然看不慣這種街頭爛仔拿命火拼。

    客晉炎更是話也不願多講一句。

    乘船過海等候渡輪時,何孝澤突然道,“晉炎,阿喜算命厲害,讓她為你算一算?看你是否真如外界所言,生來克妻克子。”

    賀喜這才將視線落在坐她身旁的客晉炎身上,拋開其他不談,客晉炎面相不算差,天庭平展,鼻梁挺直,下巴寬厚而堅挺,這樣的人做事果斷,處理問題強勢,且固執而執著。同樣,擁有此性格的人,泰半不好相處,至於克妻克子,賀喜從面相上並未看出。

    不過令賀喜感到奇怪的是,客晉炎周身氣運不大好,泛青灰之氣,隱約給人森冷之感,這點跟他面相十分不符。

    “客生,方不方便把你生辰八字給我看。”

    “不必。”客晉炎轉頭看她,眸光冷淡,“我不信這些。”

    不信算命,更不信賀喜。

    賀喜沒在意,“信則有不信則無,既然你這樣講,那隨你。”

    隔幾日,賀喜從報紙上看到客晉炎名字,報紙又順帶為她普及客氏家族在本埠影響力,以及客晉炎在克死兩任未婚妻之後,第三任未婚妻也因海嘯喪生。

    以下大篇幅報道客晉炎三位未婚妻。

    據說第一位未婚妻,是豪門望族間定下的娃娃親,只是小囡得急病,沒能活過五歲。

    第二位也是豪門家的小姐,死於車禍。加上前不久去世的第三位知名女律師,足以讓本埠市民為他扣上克妻大帽。

    坊間又傳,有大師為其批過命,講他不僅克妻,還克子。

    客老先生無奈嘆氣,客丁安妮女士撕碎報紙,快氣死。

    “亂講,亂講,不過巧合,竟能全賴晉炎頭上。”

    客老先生安撫,“無稽之談,別掛心上。”

    話雖如此,客老先生心裡還是打鼓,同客丁安妮女士商量,“不然,我們請大師為晉炎正名?”

    ……

    暑假快結束,賀喜異常忙碌,每日乖乖坐店鋪趕作業,梁美鳳見她勤勉,三五不時做好吃的給她補腦,吃得她小臉再圓一圈。

    “小鳳,聽說沒,坤哥被蔡叔兒子一槍崩死街頭,七哥頂他位置啦!”雲姑過來閑話。

    梁美鳳松口氣,“米飯班主不換人就好,其他誰耐煩管。”

    梁美鳳只知,有七哥在,就不會收她保護費。

    賀喜豎耳朵聽,忍不住在心裡嘆氣   。上的山多終遇虎,下的水頻終見鬼,這句話她也該講給七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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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作為姓氏時,念qie,第三聲。香港三大黑幫:新義安、24K、和勝和,文裡面都改了字或者諧音。

    “客生”:就如同李生,王生一樣,客先生的意思。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6 11:06 PM

    第7章 陰森煞氣

    月初收保護費的人馬換一撥,為首一人賀喜認得,抓她去見坤哥那位彪形大漢,人喚刀哥。

    整條金魚街挨家挨戶一個不落,唯獨到賀喜家時,刀哥分文不取,反倒塞一疊大金牛給賀喜。

    他恭敬道,“開學該添校服,學費也花錢,七哥囑我給大師。”

    “拿回去,代我告七哥一聲,少做傷天害理事。”賀喜不收,把錢盡數擱在櫃台上,轉頭對梁美鳳道,“阿媽,我去王師奶家看芭比。”

    梁美鳳雖見錢眼開,也懂好賴,這種燙手山芋她可不會要,連番陪笑,將幾個祖宗送出去。又對力哥道,“力哥,阿喜人小,將來指望她考大學,中環上班,做好人家太太,其他不敢多想。”

    力哥怒。好人家太太,言下之意,他七哥就是下九流。

    “七哥看上你家小囡,是給你臉,不知好歹!”

    拿上錢,怒氣衝衝離開。想他七哥打扮下,也是一表人才,哪裡配不上這小囡?!

    ……

    王師奶給賀喜開門,笑盈盈請她上樓,芭比往賀喜褲腿上扒,豪仔邁短腿撲過來喊姐姐,虎頭虎腦可愛,絲毫不見日前病殃殃。

    王師奶切水果招待,“阿喜,馬上到中元節,想跟你討張平安符給豪仔帶,我怕他再招不干淨東西。”

    經過上回,王師奶心有余悸,她老公借此識得同事心地險惡,只是不保還有其他競爭對手暗害。

    賀喜笑,“師奶明日去我家取。”

    玩到傍晚才回,沿街隨處可見賣冥幣火紙,明叔拎一沓火紙下班,碰見阿喜跟她打招呼。

    “明叔,你看起來無精打采。”

    話音落下,賀喜凝神往明叔額上看。明叔因在藥鋪工作,平時幫人多,氣運白中帶紅,可今日他額上卻縈繞淡淡黑氣。

    “別提,這幾日頭昏腦脹,生怕撞邪,買些紙錢燒祖先,指他們護佑。”

    想到賀喜上回言中他有水劫,忙道,“阿喜,你看我有無問題?”

    賀喜想點頭,又怕嚇壞明叔,便道,“中元快到了,陰氣漸重,明叔你明日來我家一趟,我給你張驅邪符。”

    德貞女中已開學兩日,晚上賀喜做完作業,沒急著睡,誦經文至子時,陰陽之氣交合,方才取朱砂筆,符紙,寧心畫符。

    畫符是修道之人基本功之一,符紙也因畫符之人修為高低而有區別,由低至高,分別是黃、紅、藍、紫、金。

    尋常術士只能畫出黃符,能畫紅符的,在修為上已經算是上乘,至於紫金符,也只有千年前幾位天師級別能駕馭,賀喜師傅文慎便是其中之一。

    千年前,賀喜曾見過文慎道人鬥法時畫過紫金符,出於好奇,賀喜偷摸畫過,因修為不夠,差點喪命,直到後來她修行至知微境界,開創正陽派之後,才成功畫出紫金符。

    眼下賀喜這具小身體修為遠沒達到境界,她並不敢強逞能,只為豪仔畫一張黃符,另一張紅符畫給明叔。

    如果賀喜沒猜錯,是有心思不正的術士想借中元節陰氣至盛之時做法,明叔是無意間衝了煞。並且此人能耐絕不一般,賀喜掐指念咒並未能驅散明叔額間黑氣,除非她能夠找到源頭破陣法。

    轉天,等王師奶和明叔取走符之後,賀喜才去上學。

    德貞女中雖在油尖旺區,但距賀喜家有段距離,賀喜每日早出晚歸,午飯在校食堂解決。

    賀喜性格算好,不與人交惡,也不拉幫結派,無論哪個幫派的女生都能與她坐一塊吃頓午餐。

    德貞女中雖然比不得庇理羅、皇家書院那樣盛產名媛、紳士,但是又比蛋家族私立水校好太多,不乏警察、法官、律師子女在讀,當然也有像賀喜這樣小販、花王、管家子女,校內如同小社會,三五成派,勾心鬥角。

    賀喜身體小,心性卻早已成熟,不加入任何一幫派,盡管她們竭力游說。

    這日午餐時,賀喜端飯盤,一旁安靜吃飯,羅文佳端飯過來挨她坐。

    “阿喜,請你喝荷蘭水。”

    賀喜笑,“謝謝,我的叉燒分你吃。”

    女生的友誼始於分享,分享食物、分享秘密、分享八卦。只是賀喜每每點到即止,所以不與人交惡,卻也從未深交。

    “阿喜,周末真不去馬琳娜家為她慶生?艾達、阿曼達都會去,聽說馬琳娜回贈丁子安簽名。”

    影星丁子安在本埠家喻戶曉,師奶殺手,少女偶像,面孔極為英俊。

    “快中元節,阿媽不許亂跑,我就不去了。”賀喜拿梁美鳳做借口。

    羅文佳膽小,聽賀喜這麼說,直搓胳膊,也猶豫要不要去。

    馬琳娜過來坐,再次邀請賀喜。校內幫派林立,馬琳娜作為警察子女,中上階層代表,雖然瞧不起魚販、菜販子女,但也不介意將賀喜和羅文佳拉入麾下充人數。

    賀喜視線落馬琳娜身上,見她眼瞼黎黑,周身散發陰氣,跟明叔所衝煞氣相似,像是同一人所為。

    “好,周末我和文佳一起去。”

    羅文佳眨眨眼,覺得自己腦瓜不夠使。

    周末,賀喜在家中連畫數張符,又將正陽派師傳玉筆帶上,等羅文佳過來,兩人一塊乘坐巴士去尖東。

    馬琳娜父親是油尖旺區警司,家中殷實。客氏旗下在尖東有處地產,小區環境優雅,毗鄰維港,雖比不得中環、灣仔、半山,但建房之處也找風水師看過,是塊不可多得好地方。

    醫生、法官、律師、警察等中上階層多在此處安家。

    還未進小區,賀喜便察覺陣陣陰風,凝神望去,整個小區幾乎全被陰煞籠罩,旁人看不出情況,在賀喜眼中用死氣沉沉形容也不為過。

    羅文佳一個哆嗦,“阿喜,你有沒覺得冷?”

    她說不上來哪處不對,就是冷。

    賀喜指指巷口,提醒,“你站通風口啦。”

    羅文佳直撫胸口,惴惴不安,“阿喜,我們今日早些走,馬琳娜生辰哪日不好,非趕在中元節。”

    “馬琳娜聽見該不開心了,我們進去吧。”賀喜先往裡走。

    本埠住房緊張,一家數口擠棚屋不納罕,即便是這裡,也是樓高地方小。賀喜四處察看,奈何無法看到全景,更別提找陣點。

    馬琳娜家熱鬧非凡,一干少女擠一塊,不時發出嬌笑和驚呼。

    賀喜和羅文佳將禮送上,被馬琳娜拉進客廳坐,菲佣上飲料餅干。

    “馬琳娜,丁子安簽名在哪裡?”羅文佳按捺不住先問,其他少女皆看向馬琳娜,眼含期盼。

    馬琳娜今日心情好,帶一干少女進她臥室。

    並問賀喜,“阿喜要不要?”

    賀喜笑,“她們先挑,我要哪張都行。”

    待她們蜂擁進臥室,賀喜自己走到客廳落地窗前向外看,只是還不夠高,仍舊無法觀全景。

    哐鐺!廚房傳來驚呼。

    賀喜忙過去,馬琳娜母親腳下摔碎一暖壺,熱水四濺。

    “師奶,有沒有事?”賀喜扶她。

    馬師奶擺手,“沒事,只是被嚇到,大概是這幾日休息不好,精神恍惚了。”

    賀喜盯著她額面煞氣沒說話。

    馬師奶讓她去客廳坐,跟她多聊了幾句,賀喜手指飛速,將驅煞符折成三角狀,“師奶,這個送你。”

    馬師奶最信風水相師,見賀喜給她符咒,臉色一變,非但沒將賀喜當江湖騙子看,反倒很是敬畏,“小囡,我家有問題?”

    賀喜點頭,“不止你家有問題,整個小區都有問題。”

    馬師奶神色惶然,似自言自語,“難怪對門鄰居出門摔斷腿,樓上住戶炒股失利要跳樓。”

    賀喜道,“師奶,能不能聯系到物業?”

    馬師奶不當她兒戲,忙不迭帶她去找。

    位於士利丹街客氏實業大廈內,前台今日接到電話,直指找董事長。

    電話幾轉,終是轉到客老先生手中,彼客老先生正開董事會。

    “沒可能,開盤前,可是花五十萬找風水師看過。”其他董事不信,“又是江湖騙子!”

    客老先生沉吟片刻,轉對長子道,“晉炎,你去看看,事情可大可小,關乎客氏名譽,小心為上。”

    客晉炎到時,賀喜正坐在物業內喝茶。

    “客生。”賀喜甜甜一笑。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6 11:08 PM

    第8章 開口調戲

    客晉炎沒想到其他董事口中的江湖騙子會是賀喜,那個明明不過十三四歲,卻故作老沉的小囡。

    她喊他客生,聲音甜濡濡,好似乖巧學生妹。

    “是你讓物業聯系公司,說有問題?”白衫西褲,客晉炎走進去,還算客氣。

    賀喜跳下椅子,立於客晉炎身旁,因為身高差距,不得不仰頭與他說話。

    “有人在這裡布下陰煞陣,想借中元節至陰之氣達到某種目的,至於什麼目的,我還無法確定,所以需要你的配合,帶我去最高一棟樓頂,我要看全局。”賀喜未與他廢話,直接言明目的。

    不怕他拒絕,本埠人泰半信風水,尤其是行商幾代的大家族,對鬼神多少存有敬畏之心。

    客晉炎曾明講他不信,可他背後卻是關乎整個客氏家族的名譽榮衰,寧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

    果然,客晉炎不過思慮片刻,就率先往外走,“你跟我來。”

    他又問,“需不需要找人備好東西?”

    因為在客晉炎印像中,本埠幾個名氣大的大師出門皆是大包小裹,並且有隨行徒弟幫忙擺壇,朱砂筆、符紙,甚至羅盤、搖鈴都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賀喜幾步追上客晉炎,兩手背後,老氣橫秋道,“不用,我早已備好。”

    客晉炎視線落在她身上,想看她表情,奈何只能居高臨下看她毛絨絨腦袋。

    “客董……”助理賴斯欲言又止,想說事情一大堆,能不能別陪小囡胡鬧,正是上學的年紀,能有幾兩本事。

    客晉炎卻轉頭吩咐,“去5棟,讓物業拿樓頂鑰匙。”

    建樓之初,為防止有人想不開跳樓尋死,給小區添晦氣,客氏實業將樓頂封住,鐵柵欄上掛幾把大鎖,物業管理人挨個打開,想跟進去看怎麼回事,卻被賴斯攔住。

    此事不管真假,都不能讓過多人知道,三人成虎,流言可畏。

    夏末秋初,秋老虎仍在,底下炎熱,可樓頂風卻極大,賴斯竟無端打個寒顫,小聲問客晉炎,“客董,你覺不覺得有些冷?”

    客晉炎沒回答賴斯,自己身上的怪現像他至今未能明白,夏秋炎熱季節,他絲毫不覺炎熱,體溫似比旁人低,冬季時又感覺不到冷,其他季節冰涼的手也恢復常溫,甚至比旁人手溫還要高出些許。

    好似他身體自帶冬暖夏涼功效…

    客晉炎視線落在賀喜身上,發現賀喜已經彎腰快速在樓頂四周寫畫,她手裡那支筆,絕非尋常之物,分明沒有筆芯,卻似鋒利異常,她所劃下之處,皆在牆角四周留下黑色印跡。

    看在旁人眼中的黑色印跡,在賀喜眼裡卻散發金色光芒,將盤繞在樓頂四周的煞氣逐漸消融,但還遠遠不夠,她需要找出陣心注入純陽之氣,才能完全遏制陰煞,換言之就是破陣。

    賀喜之所以這麼清楚破陣方法,是因為這個陣是千年前她師父文慎創下的五雷陰煞陣。

    創立之初,目的是為驅趕威脅邊境的匈奴,後來因為陣法陰毒,一旦失敗對施法本人反噬極為嚴重,文慎將此陣法圖解燒毀,文慎去世後,世間知道此陣法的人所剩無幾。

    賀喜便是其中一人,只是她謹記師父遺言,並未將此陣法傳給她門下任何一位弟子,那麼眼下用此法作惡的,只可能是文慎門下心術不正的弟子。

    方才賀喜上來時,觀察小區全局,遠處頭起筆架山,落脈伏而行,過旺角、油麻地,到尖東。客氏實業旗下的這座小區正好落與筆架山終止處,形成水木行龍格局,動工之前應該是找風水師看過,不僅大格局沒問題,小到門開何方,樓建幾層,都沒有犯衝煞禁忌。

    如果真要揪出問題點,是在小區外,東南方的大榕樹上。

    俗話說,鬼節不去榕樹下,燒紙不在門旁前。

    榕樹是所有植被中最聚陰氣一種,正是因為這棵榕樹和中元節兩個契機點,才得以讓心術不正的術士布下陰煞五雷陣,目的只有一個,通過榕樹聚集陰氣,達到采陰補陽修煉的目的。

    換言之,這個心術不正的術士是男人的可能性極大,並且這個男人是純陽體,單靠誦經打坐修煉,在術法上極難再有飛升,所以才想出這種害人邪術。

    想要破陣,辦法也簡單,以陽制陰,取純陽之人鮮血,注入陣心,五雷陰煞自然會破解。

    所以賀喜在確定陣心之後,就收了工。

    賴斯難以置信,愈發覺得賀喜亂來,“這就行了?法壇,法器還有符咒呢?”

    客晉炎心中雖然也疑惑,但沒有當面質疑,間接容許下屬對賀喜的無禮發難。

    賀喜不以為意,“我也沒說現在就能解決。”

    賴斯瞪大眼,“那你上來做什麼?耍人玩?”

    賀喜皺眉,“我不上來,怎麼觀全局,怎麼找陣心?即便我講,你能聽懂?”

    客晉炎這才講話,“不知者不罪,是我們冒犯了。”

    話雖這麼講,卻沒一點駝背弓腰道歉的樣子,好在賀喜不喜歡擺架子為難人,擺擺手,老長道,“我今天不能結束,是因為還差一樣法寶。”

    “什麼法寶?只管講,我讓人去准備。”客晉炎說道。

    “你要找一位純陽人,並且此人不能心術不正。越快越好。”賀喜直言。

    陰煞已經快蔓延至樓頂,一旦全部漫過,這處必然會發生天災或者人禍。無論哪樣,都是賀喜不希望見到的,否則以她的性格,做不出主動巴結豪門貴人的事。

    找不到純陽人,賀喜也無能為力。將這個問題丟給客晉炎,賀喜背上書包,獨自搭乘巴士回家。

    白色寶馬駛入客宅,菲佣小跑至車庫為客晉炎開門。

    “大少,老爺太太客廳等候。”

    客晉炎剛進客廳,客良鏞老先生便問道,“晉炎,大師怎麼講?”

    賀喜圓圓小臉驀得竄入腦中,再配上大師稱呼,客晉炎不覺露笑,對上客良鏞疑惑眼神,斂了心思,說道,“確實有問題,只是還沒解決。”

    客丁安妮道,“大師修為不夠?不若我們再找其他?”

    客晉炎搖頭,“媽咪,是差一樣東西。”

    客晉炎將前後情況說給客家二老聽。客良鏞聽後,竟連番拍手,“巧,巧合。晉炎,不用再找別人,你就能行。”

    客丁安妮恍然。原來在客晉炎連番“克”死三個未婚妻之後,客良鏞把客晉炎的生辰八字給本埠有名的大師相算,算出的結果是純陽人,此生事業順風順水,能為客氏家族再拓展一片天,唯有姻緣坎坷艱難。

    客良鏞喜憂半摻,心知長子向來不信這些,就沒把這番話講給他聽。

    轉天,賀喜中午下課便被接走,馬琳娜眼利,瞧見接賀喜是部平治房車,白手套司機下車為她開門,神色異常恭敬。

    客晉炎坐於車後,客氣道,“有勞。”一聲大師到底還是未說出口。

    賀喜彎眼笑,“找到法寶了?”

    客晉炎點頭。

    仍舊昨日那棟樓,只不過樓頂多了一位五十出頭老者,精神矍鑠,雙眼明亮而深邃,客晉炎長相與他有五分神似。

    “客老先生。”賀喜問候。

    客良鏞見到賀喜時,並無詫異之色,因他昨日已經將賀喜身份調查清楚。賀天罡義女,十四歲小囡,此前已經為幾家化過災,包括何家也與她有來往。

    修道之人,有後天努力大器晚成者,有天賦極佳,不用修煉便能達一定境界者,眼前小囡想來屬於後者,既然能看出這裡異常,已是不簡單。

    賀喜不關心他人所想,上來之後就盤腿坐鐵柵門欖上休息。

    “大師,還差什麼?我派人去准備。”客良鏞搞不懂情況,試探問道。

    賀喜搖頭,抬眼看天,“時辰不到,再等三刻鐘。”

    她將視線落在客晉炎身上,有一絲好奇,“老先生,能不能把客生八字給我看?”

    法寶就在眼前,賀喜卻弄不懂一件事,客晉炎明明是純陽之人,周身卻被陰冷之氣包繞,短暫接觸時,體溫也比尋常人低,倒更像是純陰人。

    樓頂沒外人,客良鏞未猶豫,把客晉炎生辰八字講了出來。

    賀喜暗暗記下,心裡盤算一番,忍不住瞪大眼,“客生重陽秘(bi)陰?”

    客良鏞暗道眼前小囡厲害,不瞞她,“此前詹大師也是這樣講過。”

    客晉炎一直未曾開口,眼下忍不住問一句,“重陽秘陰是何意?”

    賀喜一笑,給他解釋,“道家起源老子,老子將陰陽劃分三,陽面有少陽、陽明、太陽,陰面有少陰、太陰和厥陰。陰陽相生相克,又互相育藏,互相轉化。重陽秘陰是講客生陽氣至重,反倒轉換成陰。若我沒講錯,客生應當夏季體涼,冬季體溫。”

    客晉炎有瞬間怔愣,很快察覺自己失態,虛拳抵與嘴邊,咳一聲,“確實如此。”

    賀喜笑容更盛,打趣,“那倒好,客生是個香餑餑,抱你好似移動冷暖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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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妹紙們看地名困難,我來解釋下哈。阿喜家住旺角,旺角和油麻地、尖沙咀,同屬於九龍地區,而中環、灣仔、半山以及太平山頂則屬於港島。那個年代的香港,帶“角”的地方都偏窮,帶“灣”的地方都很富,住在港島的多半是富人,他們階層也很分明,豪門家族(有爵位的更牛逼),再來是律師、法官、醫生、警察(勉強算是),再來是阿喜家這種菜販、魚販,還有街頭爛仔們。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6 11:10 PM

    第9章 奇幻現像

    話音落下,客良鏞便拍手哈哈大笑,“有意思,大師講話有意思。”

    賀喜也忍不住笑彎了眉眼。

    客晉炎無奈轉個身,目視遠方,不想理會這二人瘋癲。

    快到時辰,賀喜斂了笑,給客良鏞一張平安符,囑他後退避開。

    午時三刻,每日陽氣最旺盛之時,古時罪犯在此時斬首,便是借至盛陽氣克制陰煞,防止罪犯死後怨氣仍留人間作惡。賀喜挑在這個時辰,也是希望能夠借天時地利對抗五雷陰煞陣。

    “客生,有無准備好。”賀喜朝他看。

    客晉炎頷首。

    “吾是天目,與天相逐,睛如雷電,光耀八極,徹見表裡,萬物皆伏,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賀喜一手抬他胳膊,掐指念咒,手順他胳膊下滑,客晉炎只覺胳膊僵硬異常,似有千斤重,咬牙堅持不放下,未及時,額頭隱隱生薄汗。

    驀地拇指劇烈疼痛,血液已從指背溢出。

    拇指背走陽明經,多氣多血,客晉炎又是純陽之人,血液鮮紅異常。

    賀喜再掐一指訣,血液彙聚,凝成九滴血珠,似固定在半空,念咒送至陣心,九滴血珠卻浮在陣心上空,遲遲不落。

    “吾奉天威,江河日月,山海星辰皆在吾掌,使明即明,使暗即暗,從吾封侯,逆吾令者唯斬首。”賀喜手持玉筆,在陣心畫符咒,隨著符咒漸成形,金光大現,迅速蔓延整個樓頂,陰煞之氣四處逃散。

    原本萬裡無雲碧空頓時烏雲壓頂,狂風驟起。

    不敢耽擱,賀喜再念咒,竭力下壓血珠。

    搖鈴急劇響動,五雷陰煞陣幕後施術者滿頭大汗,腹中氣血驟亂,銀牙幾欲咬碎,火速扎破小指,塗於額間,以陽化陰,口中不停念咒。

    對方破他陣法,今日不是對方死就是他亡。

    原本已經竄逃的陰煞之氣瞬間大漲,凝聚成一股,似龍卷風,瘋狂朝賀喜衝擊而來,快被壓至陣心的血珠立時反彈,強大的衝擊力下,賀喜差點扛不住,口中血腥味蔓延。

    賀喜眼中變幻莫測的景像,在客家父子眼中似無異常,只能見到烏雲壓頂,狂風驟起,以及賀喜嘴角不停溢出的鮮血。

    確切來講,客晉炎還能看見懸在半空中的血珠,原本已經快要落到地面,又猛然反彈,客晉炎似乎明白了什麼,毫無猶豫將拇指背劃破,到賀喜跟前,“我要怎麼做。”

    客晉炎能這麼聰明,賀喜幾乎要喜極而泣。

    “客生,把血塗在我兩眉之間。”

    客晉炎未耽擱,照做。

    “急急如律令,下!”賀喜爆喝一聲,全力將血珠壓入陣心,玉筆畫咒死死封住血珠,陣心瞬間金光萬丈,衝破重重陰煞直達天際。

    “啊--”施術者剎時眼球爆裂,慘倒血泊中,兩手捂眼哀嚎,奄奄一息。

    金光太過強烈,客良鏞看得清楚,目瞪口呆,只覺陰冷之感逐漸散去。饒是客晉炎向來不信這些,也無法用任何話語解釋方才現像。

    ……

    賀喜意識回籠時,人已經躺在了床上,頭頂是紗帳,身下床墊異常柔軟,窗明幾淨,空氣中有淡淡檸檬香。這裡不是醫院,更不會是她家。

    愣神之際,菲佣端水拿藥進來,見她已醒,忙喊老爺太太。

    客晉炎先進來,同他一塊還有客良鏞和客丁安妮女士。

    “大師,還有沒覺得哪裡不舒服,我再讓家庭醫生過來。”客良鏞道。

    “老先生不用麻煩,我沒事了。”賀喜坐起來,大概是睡一覺的緣故,身體反倒松快許多,接過菲佣的藥一口吃掉。

    “餓不餓?想吃什麼我叫人做。”客丁安妮女士慈眉善目,笑容溫婉。

    在此之前,她未見過賀喜,只當今日施術的是哪位上了年歲的大師,因為尖東的事,牌友約她打牌也提不起興致,拒了邀請,在家坐立難安。

    直到下午,乍然見客晉炎打橫抱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囡回來,步伐匆匆。客丁安妮嚇一跳,後進門的客良鏞與她解釋是怎麼回事。

    客丁安妮聽後,心有余悸,再看賀喜,不覺心疼這小囡。到底是因為客家的事連累她如此,眼下想竭力彌補,聲音愈發溫柔,“大師,吃盅燕窩開開胃好不好?”

    說話間,客丁安妮忍不住摸摸她腦袋,為賀喜撫平後腦勺亂發,對這張肉乎乎小臉莫名泛憐意。

    賀喜道謝,婉拒客丁安妮招待,“天晚了,阿媽在家等我,我不回去她心不安。”

    梁美鳳是心不安,簡直焦躁。是以當客晉炎送賀喜回來時,梁美鳳顧不上維持形像,擰住賀喜耳朵便喋喋不休。

    客晉炎蹙眉,有些看不上梁美鳳粗鄙行為。

    “阿媽,客生還在。”賀喜小聲提醒。

    梁美鳳瞪她一眼,轉而笑盈盈對客晉炎道,“家小簡陋,不便招待,就不請客生上去喝茶了。”

    客晉炎也無意上唐樓,示意司機將皮箱擱在梁美鳳腳邊。

    他視線落在賀喜仍舊蒼白的小臉上,誠摯道,“今日謝謝你,這點心意你收下。”

    梁美鳳以為又是燕窩海參之類補品,不想打開皮箱,滿箱大金牛,仔細數數,足有五十萬。

    她開魚鋪,刨除房租水電,月薪至多兩千塊,至今帶女租房住,乍見大筆現金,梁美鳳緩不過神。

    “小囡,快給阿媽一耳光,告訴阿媽不是在做夢。”梁美鳳驟然拉開浴室門。

    “阿媽,你又發神經。”賀喜頭頂泡沫,慌忙捂住胸前兩個小包子,顧上不顧下,又騰出手捂小妹妹。

    “擋擋擋,你小時阿媽給你把屎把尿,連你屁股上長痣都知道,現在擋,晚啦!”梁美鳳笑她,“人小鬼大!”

    又催賀喜,“快,給阿媽一耳光。”

    賀喜無奈,叫她扇耳光,做不來,只好擰梁美鳳肚皮贅肉,“阿媽,疼不疼?!”

    梁美鳳笑得臉上肥肉擠作一堆,“小囡,我們要發財知不知?五十萬,能在尖東住洋樓,和你同學馬琳娜做鄰居!”

    “阿媽,先出去,我洗好澡再商議。”賀喜推她出浴室。

    再從浴室出來,梁美鳳飯已做好,兩盤炒牛河,還有前街買的蜜汁燒鵝。

    “阿媽,我想過,這錢我們捐一半給姑婆屋、福利院。” 賀喜道。

    梁美鳳似割肉,緊抱皮箱萬分不舍,“我們賺的辛苦費,作何當散財童子!你看你,小臉煞白,快多吃些燒鵝補補。”

    賀喜勸道,“阿媽,我今日幫客家做事,並非客家是高門大戶我刻意攀附,是因為不忍見到出事故連累無辜性命。契爺生前多有教導,正陽派宗旨心存善,行善,阿媽你信我,與我們母女來講,財多並非福。”

    想起賀天罡死於非命,梁美鳳沉默,半響放下皮箱,仍有賭氣,“阿媽說不過你,有主見小囡,隨你處置!”

    賀喜笑,夾一塊燒鵝到梁美鳳碗裡,“阿媽最乖,吃肉。”

    梁美鳳丟給她偌大白眼。

    周末,賀喜以梁美鳳名義,將十萬捐給姑婆屋,十五萬給福利院,又去彙豐銀行給梁美鳳開戶頭,二十五萬盡數存進去。

    搭乘巴士回去,途徑尖東,賀喜望過去,原本繚繞在小區的陰煞之氣不復存在,天空也似乎比往日更加碧藍。

    賀喜心情隨之變好。只是在周一上學時,面對馬琳娜不停八卦,又有些許不耐。

    “阿喜,有豪車來接你,是哪位小開帶你過夜?”

    “偷偷跟你講,三班的愛麗絲日前去診所墮胎,才十四,跟你同歲。”

    “又聽老豆講,許多診所昧良心接十幾歲少女生意,鬧出大失血,老豆接到電話去查看,白布染滿血,十分可怕…哎哎,阿喜你去哪兒?”

    賀喜頭也不回道,“去廁所。”

    馬琳娜原地跺腳,轉而又跟其他女生八卦上周五發生在她家小區的奇異現像。

    傍晚放學,賀喜獨自一人往家走,身後有男生尾隨,磕磕巴巴喊她,“賀、賀喜。”

    賀喜站定,轉頭看他,男生臉色爆紅,將信封塞她手上。

    “我、我是聖保羅男校中三一班…”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一幫街頭爛仔恐嚇威脅。

    “叼你老母,今年幾歲,不好些讀書,學人家談情說愛,將來如何考大學,信不信我告你密斯們啊!”

    賀喜忍不住笑,佩服這幫人,自己牌爛,還好意思堂而皇之教育人。

    男生耐不住恐嚇,哆哆嗦嗦逃走。

    “阿喜,你看我今日穿得怎樣?”七哥立在賀喜身旁,臉紅不輸剛才男生。

    賀喜認真打量一眼,中肯評價,“好似中環上班族,就是頭發不倫不類。”

    七哥回頭,瞪眼看尾隨四九仔,“我就講,白衫怎麼配紅發,要黑發才搭啦!”

    ——————————————————————————————

    “洋樓”:不是別墅,是和唐樓相對應一種稱呼,在那年代香港,唐樓沒有電梯,一樓是商鋪,樓上住人,而洋樓,就類似大陸非常現代化的高層住宅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6 11:12 PM

    第10章 水鬼惡鬼

    行至金魚街口,賀喜轉頭道,“七哥,我阿媽怕你,你回吧。”

    七哥低頭看自己衣衫,“我沒露紋身,沒帶兄弟,頭發雖紅,但梳得整齊,美鳳姐還怕?”

    “七哥,不止阿媽,整條金魚街的人都畏懼你,不會因為你換身衣服就對你改觀。”賀喜勸道,“七哥,不要迷失你本性,你現在有能力養你阿媽阿姐,做些正經事吧。”

    七哥咧嘴苦笑,“阿喜,若是我今日放手,明日便會被砍死街頭,我是爛仔一個,箭在弦上,已沒有回頭路。”

    路是自己選,地獄天堂,不過一念之間。

    賀喜沒再多講,跟他話別回家。

    梁美鳳還在店鋪裡,賀喜干脆做好飯送去給她。

    “阿媽辛苦。”賀喜把腸粉放在梁美鳳面前。

    “你乖。”

    母女二人對坐而食,梁美鳳道,“小囡,聽羅嫂講,你被人刁了?”

    羅嫂是羅文佳母親,通菜街的菜販,十有八九是羅文佳在學校聽見風言風語,又講給她阿媽聽。

    “阿媽,我月事未來,還是小囡一個。”賀喜無奈道,“再說,我不同意,誰敢刁我。”

    梁美鳳竟點頭,十分贊同,“我就知羅嫂亂講。”

    沒片刻,她又道,“不過小囡,若是對方像何生、客生這樣大戶出身,刁就刁啦。”

    賀喜嗆咳不停,不想再講話,吃完腸粉便道,“阿媽,我回去寫作業。”

    “作業重要,碗筷扔廚房我洗咯。”

    賀喜先端碗筷回去。騎樓下有人在等她,是王師奶老公,和他一塊還有位穿著體面的中年男人。

    “王叔。”賀喜甜笑招呼。

    “阿喜,這是我朋友傅榮,有事托你。上去講話?”王叔不敢因她年紀小而輕待。

    叫傅榮的男人忙跟賀喜打招呼,“賀大師。”

    賀喜請他們上樓,倒兩杯涼茶招待。

    “謝謝。”傅榮兩手接過,忍不住四下打量腳下不大的住處。

    這層樓有五六家住戶,賀喜家住頭房,兩個房間被隔開作三間,一小間作客廳,另兩間作臥房,廚房、浴室和鄰居隔開共用。

    傅榮喝著涼茶,心裡默打算著,若是小大師能幫他解決困難,那就贈她洋樓。

    “傅生,找我為何事?”賀喜坐圓桌旁,腰背挺直,兩手搭腿上。

    總歸她是正陽派人,該有的氣勢儀態不能少。

    傅榮摘下眼鏡,手帕擦擦汗珠,搖頭直嘆氣,“大師,近來我廠裡鬧鬼,好些工人都講見過女鬼,有兩個已經被嚇得生病住院,我怕女鬼傷害工人性命,迫不得已才來叨擾大師,請大師出馬救我們。”

    “女鬼?”賀喜心裡疑惑。

    常言道,人怕鬼三分,鬼懼人七分。鬼,用陰煞來形容更為合適,不過是陰煞衝擊常人,致使常人腦中出現幻影,越是畏懼,人的生氣越弱,眼中“鬼”的形像就愈發清晰。

    相反那些身體強健又氣勢足的人,周身生氣旺盛,足以驅走陰煞,便是旁人口中的不懼鬼神。

    一個人生氣弱,撞見“鬼”尚且能說得過去,數個工人都看見鬼,那傅榮工廠裡的陰煞該有多強大?

    恐怕等不及傅榮來找她,工廠就已經發生不可挽救的天災人禍。

    生怕賀喜不信,傅榮又道,“大師我所言絕非有假,這段時日工人連番鬧罷工,寧可不要錢,也不願丟命。唉,我剛簽下一筆訂單,要逼死我咯。”

    傅榮在港島西河灣有家塑膠廠,大批量生產塑膠玩具,經馬六甲海峽銷往東南亞,每年千萬的盈利致使他生活還算富足。數日前他接下一筆兩千萬訂單,原打算在訂單結束之後,聚資金買地投資地產,哪曾想到會遇這種事。

    起先傅榮找過本埠幾位有名的風水師,只不過這幾位大師是巨商富賈座上客,助他們投資、買股、尋龍穴,相風水,一聽講他來請捉鬼,皆拒而不見。傅榮心裡發急,輾轉打聽,才問到賀喜名號。

    “還請大師幫個忙,不然我離破產該不遠了。”傅榮苦笑不迭。

    賀喜搖頭,“傅生厚積薄發,日後還會騰達,何必為眼前些許小挫折苦悶。”

    傅榮眼睛一亮,面帶喜色,不管什麼人都喜歡聽好話,何況還是出自大師之口。

    傅榮此人額寬鼻挺,天庭飽滿地閣朝,少年得志,老年得名,幾乎一生無憂,即便期間偶遇逆境,也可以在短期內轉逆為安。

    不過真正令賀喜下決定幫他的理由是,傅榮在提及廠裡工人時,眼中帶愁,語中帶憐,顧忌自身利益不假,擔心工人性命也是真。

    有此種心性,他日後飛黃騰達也在情理之中。

    “傅生,明日中午去德貞女中接我。”想到最近流言,賀喜又道,“車最好停後門街尾。”

    傅榮雖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停街尾,不過既然大師這麼說,他也沒理由拒絕。

    轉天,傅榮開車親自來接,車就停在街尾,未再往裡開半分。

    天氣悶熱,傅榮下車去樹下等待賀喜。

    哐當一聲巨響,傅榮轉頭看,女校後門口兩台車相撞,一陣吵嚷,很快電子蜂鳴盤繞,幾個黑皮差人將路封住,前後車輛不停鳴笛,頂你個肺、死撲街罵聲一片,整條街交通癱瘓。

    傅榮看在眼中,心裡愈發敬佩賀喜,果然高人深藏不露,今日若是他開進街裡,一定被堵死。

    未等多久,賀喜背書包過來,傅榮忙下車給她開門,殷切問候幾句,才起火掉轉車頭。

    一路無話,抵達西河灣傅氏塑膠廠。

    傅榮要開車進去,賀喜卻道,“傅生,在大門口停,我們走進去。”

    傅榮一愣,照做。

    賀喜喜歡這人性情,不覺跟他多講幾句,“傅生,拋開女鬼不談,你知不知相風水要點在哪兒?”

    傅榮搖搖頭,慚愧道,“大師,實話不瞞,我對這些幾乎一無所知。”

    “相風水先相大門,氣從門進,門是連接內部與大千世界的咽喉…“賀喜視線落在大門兩側的石獅上,石獅張牙舞爪,陰氣森森,無端給人不適感。

    傅榮以為賀喜感興趣,笑道,“大師有所不知,我工廠原先在北角,今年新買下這裡建廠房,廠房開工那日,朋友送我兩只石獅。”

    “傅生,你性情溫和不失豁達,門口豎獅與你脾性不合,碾碎處理了吧。”

    傅榮不疑有他,“好,好的。一會就讓人弄走。”

    賀喜又隨他進去,登上辦公室樓頂,整個工廠盡收眼底。

    賀喜四下觀望,除卻門口一對石獅,並未再見到煞氣源頭,如果真如傅榮所言有女鬼,並且能將工人嚇到住院,那此處必然會煞氣衝天。

    “你再帶我去女鬼出沒的地方看看。”賀喜道。

    傅榮在前引路,邊走邊道,“我猜這女鬼必定是餓死鬼,數次出沒地方竟是工人食堂,僅有一次出現在生產線廠房。”

    賀喜跟去工人食堂看了一次。

    “那女鬼頭發濕淋淋,一身黑衣,好似水鬼。”

    “走路帶風,不見兩腳!”

    “也看不清前臉,好似港大盛傳的無臉女鬼。”

    ……

    正趕上工人放工,食堂熙熙攘攘,工人聚一塊七嘴八舌,見過女鬼面貌的,皆心有余悸。

    賀喜聽得好笑,實話對傅榮道,“傅生,我看並非鬼嚇人,十有八九是人嚇人。”

    “可這麼多人親眼所見。”

    其實傅榮心裡也清楚,賀喜沒必要糊弄他,如果真想糊弄,大可以擺壇作法,念幾聲咒,貼幾道符,才體現她大師作風。

    “傅生,你若不怕,今晚找幾個人陪你守著。”賀喜笑,指指餐桌,“最好在桌上擺酒菜,肉越多越好。”

    傅榮苦笑,攤手,“就是有些怕,大師,你、你陪我如何?”

    賀喜沒一口答應,“傅生,我阿媽那裡…”

    梁美鳳彪悍野蠻,傅榮有所耳聞,忙道,“大師放心,我去講。”

    也不知傅榮跟梁美鳳怎麼講,傍晚賀喜放學之後,梁美鳳竟主動提及女鬼事。

    “把契爺留你的玉牌帶身上,鬼機靈小囡,別以為阿媽不知你讓傅生過來游說我!”

    賀喜笑眯眯,“阿媽,你別擔心,若真是鬼,它不敢輕易傷我,若是人,我們更不用怕。”

    天將黑,仍舊是傅榮來接她,怕打草驚蛇,傅榮只請來兩名保鏢。

    四個人八雙眼,在暗處緊盯食堂動靜。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7 07:17 PM

    第11章 心生憐憫

    食堂內烏黑一片,等候許久不見任何動靜,耳邊唯有海風聲。

    兩個保鏢瞪眼如銅鈴,仔細注意食堂。賀喜盤腿坐墊褥上打盹。

    “大師。”傅榮聲音發顫,“你、你看。”

    賀喜瞬間睡意全無,透過食堂內房玻璃窗向外看。確實如工人所言,這“女鬼”全身濕漉漉,不停往下滴水,頭發極長,遮蓋面孔,身穿白衫,乍看是極為嚇人。

    此時她正趴餐桌上狼吞虎咽。

    “去制住她。”賀喜道。

    兩個保鏢互相看看,直咽口水,皆不敢向前。

    “她是人。”賀喜有些無奈,“傅生,如果你想弄清情況,就想法將她制住。”

    傅榮反手擦擦額上汗,一咬牙,開門出去,偷摸朝“女鬼”接近,其他兩名保鏢見狀,猶豫片刻,也弓腰跟在傅榮後面小心靠近。

    “女鬼”警覺性極高,察覺異常,抱住燒雞就逃跑,速度極快,不過眨眼間。

    傅榮和兩名保鏢撲個空,心裡發惱,正想跟賀喜講情況,哪知賀喜早就沒了去向。

    “老、老板,大師會不會讓女鬼捉走?”其中一名保鏢瑟瑟發抖。

    傅榮心裡也打鼓。

    哪知沒片刻,賀喜又回來,小小的人似乎蘊藏了無盡力量,扯了“女鬼”胳膊將她拽住,任憑“女鬼”如何掙扎也脫不開身。

    “開燈。”賀喜道。

    保鏢忙不迭開大燈,食堂數盞燈齊亮,恍若白晝,傅榮這才看清女人相貌,面色泛青,左頰有傷疤,縮在椅上瑟瑟發抖,兩眼躲閃,十分畏懼他們。

    賀喜端一碗叉燒飯給她,摸她腦袋安撫,“別怕,我們不是壞人,不會把你賣掉。剛才沒吃飽吧,再吃些。”

    女人猶疑,慌亂中視線落在賀喜身上。

    賀喜重復,“不會把你賣掉,不會賣你去南洋。”

    女人瞬間兩眼放光,一把搶過碗筷,狼吞虎咽,對上傅榮和兩個保鏢疑惑眼神,女人眼中含怯,竭力縮成一團。

    眼見女人將兩腿縮掛在脖頸上,身體柔韌程度堪比皇家馬戲團演員,傅榮詫異瞪眼,看向賀喜,“大師,她這是怎麼了?”

    賀喜撥開女人頭發,給予她安撫,等她安靜下來才道,“把你裝木箱裡死釘住,不出一個月,你的身體也能像她一樣柔韌。”

    傅榮沒再講話,良久才道,“天亮我請差人過來查看。”

    很快,女人擱下碗筷,抹嘴巴要走。

    賀喜這次沒拉住她,而是跟在她後面走。女人帶他們去了她的“家”,位於西河灣的廢棄集裝箱裡,長寬不足兩英尺的箱子,女人好似會縮骨功,將身體折疊躲在裡面,尋常人很難察覺有異。

    兩個保鏢目瞪口呆。

    賀喜蹲在女人“家門口”,露出無害笑,“阿姐,我帶你睡床。”

    又指傅榮,“他供你吃肉好不好?”

    傅榮點頭,不由心生憐憫,“對,我供你吃肉,供你睡床,供你穿靚衣。”

    “索納加奇,索納加奇,我不要去索納加奇。”女人瑟瑟發抖,嘴裡不停重復。

    傅榮疑惑,“大師,是阿差的索納加奇?”

    賀喜點頭。

    索納加奇,印度臭名昭著紅燈區,被幫派操縱,貧民窟內數以萬計女性被迫從事性交易,日收入不過一美元。

    為往貧民窟注入新鮮血液,有商販以高薪水招工為誘餌,帶本埠年輕女人前往馬來西亞橡膠園做工,實則被轉賣印度。

    英女皇喜好委任印度人維持本埠秩序,遍地黑皮差人。

    有黑皮差人護佑,販賣之事立案之後,每每不了了之。

    “港島警司杜德尤,是個阿差。”賀喜道,“傅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報警,報警只會害她。”

    傅榮心思澄明,一點通透,心裡不免驚嘆眼前小囡城府之深,“大師,你若信我,就交我安置她。”

    天將放亮,傅榮要送賀喜回。

    賀喜婉拒,“傅生,你安置阿秀姐,我自己回。”

    算人不算己,她今日發衰,不宜出門。港島至九龍巴士半路歇火,一眾乘客怨聲連天。

    賀喜下車跟在人群後面走,打算去轉乘巴士,一部黑色平治房車在她身旁無聲停下,後車窗降下。

    原來今日還遇貴人。

    賀喜甜笑招呼,“客生。”

    後車門打開,賀喜坐進去,又笑,“好巧啊。”

    客晉炎轉頭看她,“不巧,我每日都會路過此地。”

    兩人一路無話,客晉炎不問她來港島緣由,賀喜也不會主動講,車行至中環威靈頓街,客晉炎總算開口,“吃沒吃早餐?不介意的話,同我一起吧。”

    賀喜摸摸肚子,還真餓了,“謝謝客生。”

    客晉炎頷首,先下車,又為賀喜開車門,一只手細心擋車頂。

    蓮記茶餐廳在本埠享有盛名,賀喜家住九龍,極少來港島,唯有節假日梁美鳳才會帶她過來,大方一回帶她吃早茶。天不亮起床,轉幾趟巴士,乘船過海,好似鄉下人來趕集。

    客晉炎是這裡常客,帶賀喜臨窗而坐,有服務生過來送菜單。

    客晉炎示意先遞給賀喜,“隨便吃,我埋單。”

    賀喜接過,低頭看單,沒客氣,“一份窩蛋牛肉飯,一個牛肉三文治,兩個蛋撻,還要一杯鴛鴦奶茶。”

    點完把菜單給客晉炎。

    服務生善意提醒,“妹妹仔,多點吃不完呀。”

    賀喜不好意,露出怯生生笑,“我飯量大,能吃。”

    服務生視線落在賀喜圓圓臉蛋上,忍不住笑,“多吃也好,能快高長大。”

    聽她二人對話,客晉炎嘴角上彎,沒看菜單,直接對服務生道,“牛油包和拿鐵。”

    待服務生離開,賀喜托下巴四處看,視線落在收銀台的貔貅和擺在門口的青花瓷瓶上,兩樣法器透著靈氣,一裡一外交相呼應,形成水生木格局。怪不得餐廳客來客往,原來是老板花大價錢布下催財陣。

    很快,服務生送茶點來。

    賀喜先道,“客生,我吃啦。”

    客晉炎臉上露笑,“隨意吃,不夠再添。”

    兩人對坐而食,氣氛還算融洽,客晉炎這才問她怎麼會在港島。

    賀喜將女鬼事情說給他聽。本以為客晉炎會對這種事不感興趣,沒想到他竟會時不時問一句,賀喜不覺跟他多說好些。

    “若是真鬼,你怕不怕?”

    賀喜篤定道,“真是鬼,也是她怕我,我契爺厲害,我也不差。”

    客晉炎沒見過其他術士本領,對賀喜的本事心裡還算有數,眼下聽她這麼說,絲毫不覺滑稽,反倒點頭認可。

    旁邊幾桌人頻頻側目,心裡暗嘆眼前十幾歲小囡病不輕,難為有人當她聽眾。

    飯後客晉炎去埋單,又打包蛋撻帶走,遞給賀喜。

    賀喜接過,不忘嘴甜,“謝謝客生。”

    客晉炎頷首,“司機先送我去公司,然後送你回家。”

    賀喜沒意見,反正離上課時間還早,她不急。

    傅榮第二天拎禮盒過來道謝,並一番殷切寒暄,他道,“我在五龍花園有間三室兩廳房,大師搬過去住下吧,住這裡,實在委屈了些。”

    本埠但凡有些名氣大師,哪個不是住別墅,帶徒弟,出門前呼後擁。像賀喜這樣,實在少數。

    梁美鳳眼睛蹭亮,要應下。

    賀喜趕前道,“傅生,我沒幫你什麼,不必客氣,禮我收下,洋樓你自己留住。”

    此話一出,傅榮對賀喜不由更加敬重了,心裡過意不去,又給賀喜一封紅包。

    賀喜收下了,“傅生,阿秀姐那裡怎樣?有沒安排好?”

    傅榮忙道,“大師不必掛心,我老婆聖母瑪利亞醫院醫生,已經送醫院給阿秀做心理治療。”

    賀喜放心,送傅榮下樓。回來時,梁美鳳已將紅包拆開。

    “小囡,足足兩萬!”

    “是是是,都是阿媽的。”

    梁美鳳總算滿意。

    周末這天,賀喜去聖母瑪利亞醫院探望一次阿秀。

    阿秀精神失常,講話顛三倒四,賀喜把畫好平安符掛在阿秀頸上,掐指訣驅散她額間黑氣。

    阿秀向她笑,言語反復,“不去索納加奇,我不去索納加奇。”

    賀喜拍她被,“不去,我們不去,阿姐日後還要住洋樓養番狗,福氣在後呢。”

    在醫院半日,回金魚街,還沒進店鋪,就聽見何瓊蓮笑聲。

    “阿喜,你回啦,老豆生辰,想邀請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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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差”:老香港人對印度人的稱呼,英女皇統治時期,很多印度人在香港從事管理服務行業。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7 07:24 PM

    第12章 采陰補陽

    無論何時,窮與富、官與民之間都有著極厚的壁壘,俗稱階級。

    像何家三代知衣、五代識食的大戶,傅榮這樣的小開都攀不上,更別說尋常魚販菜販。

    賀喜出身雖低,可過人本事明擺台面上,本埠人慣來精乖,賀喜這條大魚,但凡有些腦子的,都會選擇與之交好。

    何建新商場裡摸爬半生,這點道理他還懂得。他讓何瓊蓮過來請,也是想打朋友名義跟賀喜套近乎。

    “阿喜,老豆農歷初八生辰,趕在下周末,我派司機來接你呀。”何瓊蓮拉她手,“好些時候未見,怪想念你。”

    賀喜觀她眉眼,笑眯眯打趣,“是忙拍拖,無暇理會我。”

    何瓊蓮捂嘴驚訝,“阿喜,這也能看出?”

    她上月才確定戀愛關系,對方是她在哥大念書時的師兄,金融博士,船王家族正支。

    二姨太十分看好這段姻緣,鼓勵何瓊蓮好生把握,嫁入船王家族為何家添一份薄力。

    賀喜笑點頭,“何姐姐你臉頰泛紅,眼角光澤瑩潤,豐隆平滿,沒有桃花,哪會讓你這樣艷麗?”

    尋常人講戀愛的女人格外靚,實則是心情好,氣血旺盛,眼角鼻頭臉頰就會出現變化。只不過尋常人不懂面相,難以從這些細微變化來判斷。

    何瓊蓮嬌聲央求,“阿喜,幫我算算他是不是我真命天子,好不好?”

    她又從錢夾裡掏錢,“我明白讓你白算不好,阿喜,我不白算,都是你的。”

    其實賀喜知道何瓊蓮生辰八字,再結合她面相,已經算出她今年命犯桃花煞,此人並非她良緣,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但命理一詞玄乎即玄,算命者,算人前事不難,難得是人後之事。受後天環境、人為影響,命理並非一層不變,有生來福氣厚重,又有好面相加持,但後天卻不知珍惜,與人為惡,早晚將那點福氣揮霍殆盡,晚年自然會走衰運。

    反之,有生來福薄,面相極差者,憑積善德改變後半生運勢,老來自然福祿有余,安享晚年。

    情感之事同樣,並非一成不變。

    賀喜不想透露太多,勸道,“何姐姐,人活一生,正因為未知才有趣味,如果什麼事都在你掌控中,生活至少失一半樂趣。”

    “你若喜歡他,就同他交往,何必知道以後?”

    “不論他是不是你的真命天子,只要我講,對你們的關系就會產生影響。”

    這也是賀喜不喜為人推算八字的緣由,修道之人,舉手之勞化災,算是積善德,不違背術士准則。無端告知人未來事,就是泄天機,將來必遭報應。

    她還有阿媽要養,並不想和她契爺一樣,躲不開三缺,缺命。

    何建新壽辰辦在銅鑼灣怡東酒店內,何建新在兄弟中排行三,人稱三叔。何三叔的面子總歸要顧忌,本埠有名望家族無一不到場。

    上流社會雲集,密斯太太們阿瑪尼西裝、仙露姬娜靚裙,大廳內相擁起舞。賀喜來得晚,被何瓊蓮拉手,直接帶她去酒店套房。

    何建新正應酬本埠幾大家族長輩,賀喜只認得其中一個,客晉炎的父親客良鏞。

    “何伯。”賀喜行至何建新面前,兩手抱拳,大方道,“祝您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言罷,將備好的禮物送上。

    大師送的東西,何建新不敢怠慢,親自接過,又要招呼賀喜坐。

    賀喜笑吟吟,四下看,朝客良鏞抱拳,“客老先生。”

    又道,“小囡是晚輩,就不打擾各位長輩雅興,小囡跟何姐去前廳。”

    何建新朗聲笑,“也好,年輕人自己玩。阿喜,就像在自家一樣,隨意,隨意。”

    賀喜笑應聲。

    客良鏞開玩笑道,“小友,你喊老三伯伯,卻喊我老先生,不好,太見外,叫我傷心。”

    賀喜一愣,隨即甜聲道,“客伯伯。”

    客良鏞總算滿意,“好,好。”

    其他幾個家族摸不透情況,眼前小囡除卻長相討喜些,未見有特殊之處,不過在座的都精乖,等賀喜出去之後才有人道,“老三,老客,剛才小囡是哪家小姐?怎麼沒見過?”

    客良鏞撫手笑,對何建新道,“讓老三好些給你們講小大師過人之處。”

    賀喜被何瓊蓮拉著,迫不及待要帶賀喜見她男朋友。

    穿過前廳,去酒店外面的草坪,何孝澤和客晉炎都在那,賀喜視線落在最後一個男人身上。

    “阿喜,我男朋友利可寧。”何瓊蓮羞澀依偎在利可寧身旁,男俊女美,好生養眼。

    利可寧,船王利郎溪第五個孫子,長房三姨太所出。

    在何瓊蓮介紹之後,利可寧幾乎立即彎腰朝賀喜伸手,瞳孔微縮,似有激動,“賀大師你好,總聽阿蓮提起你,百聞不如一見,氣度非凡。”

    客晉炎不覺將視線落在賀喜身上,十幾歲小囡今日打扮還算體面,扎高馬尾,粉色洋裙,乍看像是專門為人捧婚紗的花童。

    哪裡氣度非凡了?

    上來就給這麼高的帽子戴,賀喜有點戴不穩,只和他握手,“你好。”

    又和客晉炎還有何孝澤招呼。

    何孝澤一如既往溫和,鄰家大哥一般,向賀喜眨眼睛,“少吃些點心,等片刻有智利空運過來帝王蟹。”

    賀喜默默將Scone放回原處。

    或許是近來為人化災消耗靈力多,賀喜覺得自己比往日要能吃,索性這裡大多數人不認識她,她也認識大多數人,不必太顧忌淑女作派。等最後一道帝王蟹擺上,賀喜自己端餐盤去取食物。

    奈何她身高不夠,餐架只能夠足二層,再往上就有些費勁。

    踮腳也不夠。

    賀喜跺腳泄氣,低頭看看胸前小包子,不知何時才能長高變大。

    旁邊一聲輕笑,接著身體一輕,她已經被人抱起來,瞬間得以看清餐架擺放的食物。

    “是要魚生?”客晉炎詢問道。

    賀喜又指燒壽司和雞肉咖喱。

    客晉炎為她取下,兩人皆喜靜,選一處僻靜地方坐下。

    賀喜餓極,大快朵頤,有吃客標榜,客晉炎不覺也跟著多吃。

    飯飽之後,賀喜頓時覺得自己有使不完精力,再看客晉炎時,原先圍繞他周身青灰之氣散去,取而代之是白中帶紅的氣運。

    “咦,客生,你近來身體有無變暖?”

    客晉炎原本不信賀喜,更不信玄學,不過自從他在尖東小區樓頂見識那場奇異光景之後,又找不出任何科學講法,只能暫信了眼前小囡。

    “是熱許多,最熱在除夕年前後,那時我常洗冷水澡。”客晉炎坦白。

    賀喜建議,“客生冬暖夏涼,若想正常,倒有個法。”

    “怎麼講?”

    “采陰補陽。”對上客晉炎疑惑目光,賀喜笑得狡黠,“說白就是客生該娶太太啦。”

    客晉炎向來冷硬面龐竟隱隱發燙,一時語塞,半響才無奈道,“我連克死三個未婚妻,這事你該有耳聞。”

    賀喜搖頭,“所謂的克妻,是面相或命數裡有影響到妻子未來命數的因素,在八字命理當中,男命又以財為妻、為父,“比肩,劫財”為克妻星,但客生你要知道,萬事皆有兩面性,如果“比肩,劫財”為用神時,則主為人坦誠,意志堅強,感情專一。”

    “客生,俗話講事不過三,不會再有第四位未婚妻被你‘克’死。”

    聽賀喜這樣講,不管真與假,總歸是在安慰他。客晉炎心裡的包袱不覺放下一半,正要講話,有靚女過來,儀態良好,聲音嬌柔,“客生,方不方便坐?”

    賀喜朝客晉炎眨眼笑,起身離開,不打擾他走桃花運。

    何家包下酒店數層,賀喜飯後散步一般樓上樓下走,欣賞掛走廊裡的巨幅畫。其中幾幅竟然是真品,賀喜仰頭,竭力吸取其中靈氣。

    “賀大師。”

    賀喜扭頭,兩手背後,神色如常,好似剛才小狗一樣嗅氣的不是她。

    “利生。”

    走廊極安靜,僅有服務生不時路過,利可寧走近幾步,壓低了聲,面帶懇求,“大師,方不方便借一步講話?”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7 07:31 PM

    第13章 新年快樂

    酒店休息室內,賀喜漫不經心喝茶,等待對方開口。

    借飲茶,利可寧偷偷打量賀喜。眼前小囡雖小,講話行事卻老道,叫人不敢只拿她當女孩兒對待,忖度片刻,利可寧才斟酌開口,“大師,想拜托你件事。”

    賀喜似早有所料,仍舊飲茶,“先說說看。”

    心中一喜,利可寧央求道,“大師,你助我一臂之力進董事會,掌管利家家業如何?”

    怕賀喜不答應,他拋出誘餌,“事成之後,淺水灣、半山房屋隨你挑。”

    世間本無不吃肉之人,要看給的肉有多大,有這個誘餌在,利可寧不信眼前小囡不上鉤。

    賀喜不應反問,“事不成呢?”

    利可寧神色一滯。

    “事不成,別講淺水灣、半山豪宅,我只怕連命都保不住。”賀喜似笑非笑,看他眼神疏冷淡漠。

    此人面相,明擺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大家族內部鬥爭,竭力爭取“話事權”本沒有錯,但想走邪門歪道就有些過分了。她是有千百種方法幫利可寧打壓競爭對手不錯,可天道輪回,她早晚會因此遭報應。

    “我才疏學淺,幫不了利生的忙。”賀喜直接拒絕。

    若是有其他方法,利可寧也不耐低聲下氣求賀喜。

    利家大太出身元朗大家族,二姨太娘家塑膠小開,唯有他母親三姨太,書香世家出身,沒有任何勢力助他爭奪利家話事權。

    本想請本埠名氣在外的幾個大師助他,但幾個大師皆是他祖父座上客,如果被他祖父知曉他用偏門手段對付幾個兄弟,後果不堪設想。

    利可寧也不傻,早做兩手准備。大師要請,又跟何家愛女拍拖,竭力爭取何家支援,若是能聯姻,那更好。

    “大師,阿蓮與你是朋友,看在阿蓮面子上…”

    利可寧話未說完,便被賀喜打斷,“若我不是看在何姐面上,話都不會與你講一句。”

    言罷,起身離開。

    利可寧眼中陰騭一片,摁在茶壺蓋上的手背青筋凸起。

    “師兄,尋你一圈沒見到,怎麼來這裡了?”何瓊蓮過來,見他臉色難看,擔憂道,“師兄,是哪裡不舒服?”

    利可寧勉強笑,“無事,只是剛才被你朋友無禮氣到。”

    何瓊蓮詫異,“我朋友?哪位朋友?”

    一手搭在何瓊蓮肩上,利可寧笑得大度,“鄉下小囡,是沒教養了些,算了不提。”

    何瓊蓮也沒多問,“那我代朋友向你致歉,師兄別太氣了,我帶你去見老豆好不好?”

    利可寧求之不得,低頭在她紅唇上親吻,惹得何瓊蓮嬌羞不已。

    ……

    從休息室出來,服務生托酒水迎面朝賀喜走來,腳下絆到地毯,一個趔趄將酒水打翻,酒水濺賀喜洋裙一身,嚇得服務生臉色慘白,連聲道歉。

    賀喜接過服務生遞來紙巾,正想自己擦,服務生已經彎腰慌亂為她擦拭。

    錯眼瞧見服務生肩膀處黑氣纏繞,賀喜抬手在他肩膀處輕拍兩下,黑氣剎時四下逃竄。

    服務生只覺肩膀處驟然輕松,來不及多想,又連番道歉,“小小姐,我實在無意,只是近來肩膀疼得厲害,夜不能眠,請假老板會扣工資,家中還有老母要養…”

    此話若是聽在旁人耳中,十有八九會認為眼前服務生拿肩膀疼當借口搪塞,包括路過的客丁安妮女士,正想責難服務生兩句,卻聽賀喜道,“沒事,裙子不值錢,回去阿媽給洗洗就行。”

    又把紙巾給服務生,“你身上也有,自己擦擦吧。”

    服務生接過,眼眶發熱。他年前從內陸逃港,恰逢女皇誕辰,大放三天,才拿到身份證獲得合法居住權,因他不會講白話,沒少挨欺。

    “謝謝,你是好人。”服務生向賀喜鞠躬,記清她長相。

    無意看見這幕,客丁安妮不覺心裡發軟,笑意岑岑喊賀喜,“小友,還記得我?”

    賀喜忙道,“記得,您是客生的母親。客太太好。”

    “小友不介意的話,喊我伯母也行。”

    “伯母好。”賀喜笑眯眯道,“那伯母也喊我阿喜。”

    “阿喜,怎麼只你一個?要我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客丁安妮有心為她介紹‘生意’。

    賀喜知她好意,婉言拒絕了,又講幾番話。離開前,賀喜把裝在香包內的平安符贈給客丁安妮。

    “伯母,這個您收好,會有用處。”

    客丁安妮接過不忘道謝,當著賀喜面,把香包系在自己手腕的黑珍珠手鏈上,還朝賀喜晃晃手腕,“香包上的字繡得大氣。”

    客丁安妮女士今日一身金絲錦旗袍,身上只有兩件珠寶,鴿子蛋大的祖母綠戒指,一串大溪地黑珍珠手鏈,賀喜贈她的香包系在手腕其實並不合適。

    可她深諳尊重之道,賀喜對她好感飛升,不覺對她多講幾句,“香包是我自己繡的符文,平安符裝裡面有加持作用。伯母,這幾日你隨身戴著別解下。”

    客丁安妮哪有不應,又講幾句才去別處應酬。

    生辰宴至晚九點才結束,客晉炎早已離開,客丁安妮和客良鏞坐一輛車回家。

    風塵僕僕,客丁安妮照例是要先洗漱一番,菲佣知她習慣,早已放好洗澡水。

    許是太疲倦,客丁安妮神思有些恍惚,手揉太陽穴往樓上走,一陣眩暈襲來,客丁安妮未來得及喊菲佣扶她,大腦已懵圈,等意識再回籠時,人已經摔趴在羊毛地毯上。

    “太太!”菲佣一聲驚呼,眼見客丁安妮踩空台階,從二樓滾下。

    除卻遠在英國的老二,客家主僕具嚇掉半個魂。

    客晉炎匆匆下樓,打橫將客丁安妮抱躺沙發,又囑菲佣打電話叫家庭醫生。

    客良鏞握住客丁安妮的手,不停喊老婆,平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地產大王,緊張的像個孩子。

    家庭醫生還未到,客丁安妮已經被客良鏞吵醒,不耐道,“別喊咯,吵得我頭疼唉。”

    客良鏞吁氣,不免又碎問還有哪不舒服,客丁安妮連搖頭,“哪也不覺疼,好似方才睡一覺。”

    “太太,這是您落下的東西。”菲佣把香包送來。

    客晉炎拿過,見香包上有符文,問客丁安妮,“媽咪,誰給的?”

    “還能有誰,小大師贈送,講我能用到…”客丁安妮驀地打寒顫,視線落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上,不敢想若是沒有香包在身,方才她樓上摔下會怎樣。

    “晉炎,有無小大師電話?媽咪要謝她。”

    客晉炎按住客丁安妮要坐起的身子,“都幾點,要謝改天也不晚。”

    客丁安妮連連撫胸,又喊菲佣,“盧比,快把香包再栓繩,我要日日戴在身。”

    菲佣剛接下,又被客丁安妮收回,“還是我自己來有誠心,盧比你教我怎麼做。”

    賀喜被何家司機送至家時,梁美鳳還未睡。

    “今日有差人來找,講是你同學馬琳娜老豆。”

    賀喜在房裡換衣,“阿媽,他有說事?”

    梁美鳳搖頭,“一聽講你不在,掉頭便走。”

    “不管,真有事,還會再來找。”

    ……

    寒潮來襲,港地大範圍降溫,密室們通知各班學生購置新裝,講白又要交錢。

    梁美鳳想牢騷,轉念想,她戶頭裡還有三十萬,全是小囡賺的,所以今年給錢格外爽快,“剩下零用自己收著。”

    “謝阿媽。”兩張紅衫魚交給學校的密斯們,未過多久,新校服就發了下來。

    賀喜換上白毛衣藏藍裙,長筒襪及膝,人似乎也瘦了些,放學走在路上,和盛會一干小弟差點沒認出來。

    “是阿嫂?”

    “亂講啦,阿嫂臉似圓盤,胳膊似蓮藕,哪有這位妹妹仔靚!”

    竊竊討論的兩名小弟腦袋各挨一巴掌。

    “干你娘,我阿喜也是你們亂看?!”

    七哥一身西裝褲,頭發染黑,梳大背頭,好似職場精英。三步並作兩步追上賀喜。

    “阿喜,好些時候不見,你靚許多。”

    賀喜扭頭看他,“七哥你也不多承讓,又撈偏門?”

    “亂講。”七哥否認,“我做正經生意,投資電影公司拍電影,唐菲菲知不知?我公司新捧女星。”

    賀喜有耳聞,經常聽馬琳娜一干女生八卦,講唐菲菲38C巨乳,擁有天使般面孔,女生嫉妒對像,男生夢中情人。

    正講話,有差人過來,差人是馬琳娜父親馬錦燦,來找賀喜。

    馬錦燦警惕看七哥一眼,七哥高舉雙手,“馬sir,我是奉公守法好市民,死盯我不放有幾意思?”

    馬錦燦丟他白眼,“怠懶理你,最好別叫我抓到你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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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事權”:當家做主之後的話語權。

    “元朗”:香港的一個區,元朗區,大片的土地山區,新屆西北,靠近內陸。

    “撈偏門”:做一些不法買賣,黑幫賣白粉養小弟,你們懂得~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7 08:06 PM

    第14章 自相矛盾

    本埠有四大警區,數十個警署,馬錦燦任職於旺角警署。

    近來旺角警署有意遷址,把現有警署大樓租借給拔萃男書院,年租金兩百萬港幣。

    與此同時,港英政府撥款三千萬,在彌頓道和太子道交界處新建警署大樓。原本好事一件,未料大樓建至一半,接連數名施工隊員或從高樓墜下,或被從天而降重物砸傷,更有甚者精神失常鬧自殺。

    接二連三出意外,受害還是底層施工隊,撥款又撥地的是港英政~府,施工隊只是執行方,眼下出了問題,還應由政府出面解決。

    警署人人拜關公,心中對鬼神亦有三分敬畏,警署的老差骨更是直講大樓風水有問題,要請風水師。

    馬錦燦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已經在本埠小有名氣的賀喜。

    跟賀喜邊走邊講,等到金魚街時,馬錦燦將事情已講明朗。

    “阿叔,明日禮拜,我們在警署門口見面。”

    街口分開,賀喜歸家。

    照例在店鋪寫作業。寫一半,客晉炎登門,筆挺簇新西裝衣褲,七哥穿上仍帶三分匪氣,客晉炎卻顯貴氣逼人。

    “客生。”賀喜從高凳上跳下,仰頭看他,“尋我有事?”

    客晉炎兩手插褲口袋,神情閑適,好似尋常友人,“媽咪做東,想請你吃飯,謝你為她化災,明日有沒有空?”

    賀喜家中沒電話,想聯系她還得過海登門親自講。

    思及馬錦燦托她事,賀喜道,“客生,明日幾時呀?上午還要為警署看風水。”

    客晉炎笑,“警署第一誡,世間無鬼神,案件不做鬼神報道,更不入secret file,竟落到請風水師地步?”

    賀喜提醒,“可無鬼神論的警署卻請關公坐鎮。”

    客晉炎沒話可講。半響才自言,“嘴厲小囡。”

    賀喜沒聽清,問他講什麼。

    一聲咳嗽,客晉炎視線落在她寫一半英文作業上,“明日中午我來接你。”

    賀喜暗算時間,應好。

    恰逢梁美鳳家中做好晚飯端來店鋪,見客晉炎在,眉笑顏開,“客生,坐下一起吃頓便飯?”

    本是客套一句話,未料客晉炎竟答應。

    看眼櫃台上的炒牛河,賀喜張張嘴,默默拆折疊桌,擺碗筷。

    梁美鳳又去街口強記燒鵝增兩盤小菜。

    方才鬼使神差應下吃飯,看梁美鳳母女二人忙碌,客晉炎有片刻後悔。

    炒牛河進嘴,客晉炎又覺留下吃飯挺不錯。

    只是他一身名貴西裝,與狹小金魚街店鋪極不符。

    至少賀喜是這樣覺得。

    “客生,吃得還習慣?”梁美鳳客氣。

    客晉炎點頭,吃飯時話並不多,等飯後他講話才多些。

    梁美鳳有心問他樓盤,打算買洋樓。

    客晉炎並非一般公子哥,講起樓盤,能給梁美鳳提些許建議,又問梁美鳳打不打算繼續開魚鋪。

    梁美鳳道,“我和小囡以此謀生,何況店鋪是小囡契爺留下,無論如何要撐下去。”

    “既然這樣,富康花園就合適,離金魚街不遠。”客晉炎又看賀喜,“阿喜上學也便利。”

    又給梁美鳳名片,“打電話給此人,提我的名字。”

    賀喜趴櫃台上寫作業,只是不專心,豎耳朵聽他們講話,待聽客晉炎喊她阿喜時,不由朝他看,未料客晉炎也在看她。

    四目相對,賀喜向他眨眨眼,哪知客晉炎卻沒什麼表情撇開頭,弄得她沒趣味。

    一杯茶歇的時間,客晉炎驅車離開金魚街。

    梁美鳳整晚贊不絕口。

    “初見客生,覺他好似冰塊,人也透高傲,可細想,他講話做事卻極有禮數教養。”

    梁美鳳又嘆氣,“聽講是英皇書院畢業。”

    賀喜附和,“一年五萬學費,密斯們金發碧眼,只講英文,德智禮信全面發展,女皇來港親自為校長授爵位。”

    一聽學費五萬,梁美鳳心裡一番盤算,只能望洋興嘆。

    還想讓她小囡去港島寄宿念庇理羅,將來留學英國,直念碩士,現在看,簡直南柯一夢。

    賀喜並未想太多,早早寫完作業,收拾物件裝書包,明日去施工地會用到。

    旺角警署由一名警司掌管,下設有行動、刑偵、行政三個組,數百名警員。賀喜在門外等候,依稀聽見裡面皮靴踏地聲,以及牆上高掛港英徽章,女皇皇冠加頂震懾。

    馬錦燦驅警車出來,車上有另兩名警員。

    賀喜和一名年輕男警員坐後。

    男警員講話無遮攔,“馬哥,妹妹仔行不行?我以為至少像詹大師一般人物。”

    詹大師是港地屈指可數術士,豪門座上客,電視台風雲人物,時常上節目為本埠市民普及風水學識,連通菜街賣油甘子的阿婆都從電視學得半吊子擺水果攤風水講究。

    一掌拍至男警員腦門,馬錦燦斥聲,“廢話少講,枉我教你如何識人,竟沒學到半分!請詹大師?是想向港地所有市民宣傳警署信鬼神?”

    男警員揉腦,白面臉露傻笑。

    又向賀喜致歉,“大師,我無心冒犯,望海涵。”

    賀喜視線落他額間,“沒事,持懷疑心是你們警員該有天性。”

    車行至彌頓道和太子道交界處,警署大樓建一半,在一干樓房中很是顯目。

    馬錦燦帶賀喜進去,兩名警員隨後。

    “哎!”年輕男警員突然跳腳嚎叫。

    原來無意踩上工地鐵釘,穿破皮靴扎中腳心。

    馬錦燦頓覺腦仁疼,後悔帶這個徒弟出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不耐擺手,“快回快回,快找警醫拔釘。”

    男警員痛到冒汗,“衰!哪個沒頭腦把釘尖朝上!”

    “少講話,我扶你回。”另外一個年長警員攙他。

    馬錦燦負手,直搖頭嘆氣,“莽莽撞撞,出門就遇衰!”

    賀喜沒講話,只扎根釘子已算幸運,倘若賀喜沒為他念咒驅煞,他該橫屍工地了。

    施工地確實有煞氣,賀喜還不能確定哪裡出問題。

    “阿叔,帶我去看設計圖。”

    馬錦燦沒有不應,找施工方拿到設計圖給賀喜,兩人頭戴安全帽,擠一塊看,只不過賀喜看門道,馬錦燦湊熱鬧。

    “有無問題?”

    賀喜道,“設計師應當是懂風水之人,格局設計很好。”

    馬錦燦皺眉,“那怎麼會有諸多事?”

    “阿叔,設計只是一方面。風水講白不過二字,和諧。不僅要自身協調,還要與自然、人文景觀融為一體,中間任意環節出問題,都會影響大格局。”

    馬錦燦又帶她細看,行至後門處,泥沙堆砌似山頭,正擋住門口。

    設計師再懂風水,只怕也沒想到大好格局竟被施工隊破壞,無端形成氣口煞。

    “阿叔,叫人把泥沙轉堆別處,地方再擠也不能堵後門。任何一處地方,有氣有水才是寶,有氣從大門進,卻無氣從後門出,長久以往便成死氣。”

    馬錦燦連應聲。

    賀喜又道,“再帶我去樓頂看。”

    傳送帶將二人送至樓頂,賀喜四下觀望,將視線定在東南方的英式建築上,這棟英式建築在一眾唐樓中很是顯目。

    馬錦燦順賀喜視線看去,開口道,“當年船王利郎溪疍家仔出身,旺角發家,發展至今,利氏船只出沒世界各大港口,每日吞吐百萬噸貨物,利氏水漲船高遷去港島,可利郎溪不忘本,總部仍設在旺角。”

    賀喜想到利可寧。

    “阿叔,方便幫我借望遠鏡。”賀喜蹲下,從書包掏物件。

    馬錦燦下去沒片刻,再上來,賀喜已經在樓頂快速寫畫,似在做標記。

    “阿喜,你要的望遠鏡。”

    賀喜接過,借望遠鏡眺望利氏大廈,果然在六樓某處窗口看到八卦鏡,方向正對施工地。

    看清之後,賀喜面色發冷。

    上古時代,伏羲氏觀物取像,始作八卦,本是吉祥物。凸鏡鎮宅化煞,凹鏡吸財納福。物有陰陽,事有利弊,若是被心術不正術士施咒作法,八卦鏡便會成為利己害人之物。

    顯然對方應當勘察過四周,如果賀喜沒猜錯,對方是想吸取工人福氣,轉嫁急需福氣加持的人。而那個急切需要福氣的十有八九是利可寧。

    不管是不是利可寧,既然對方心狠手辣,不顧他人死活,那只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賀喜掏出毛筆蘸朱砂,在八卦鏡上畫符。

    “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賀喜掐指決,迅速將八卦鏡豎起,正對利氏大廈某窗口,不差一分一毫。

    “阿叔,跟施工方講,施工照常,只是一定不能碰倒八卦鏡。”

    順八卦鏡正對方向望去,馬錦燦似有所悟,臉色發沉,“是利家使壞?”

    賀喜不答反問,“阿叔,警署辦案講求證據,即便是有人使壞,證據在哪?還是請詹大師出庭作證?”

    “阿叔,可別忘,警署第一誡,世間無鬼神。”

    ——————————————————————————————

    阿喜念的咒出自道家咒語大全。

    香港是個現代化的地方,又是極為“迷信”的地方,幾乎達到全民信風水地步。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7 08:14 PM

   第15章 思想覺醒

    出施工地,街旁停一輛黑色賓利等候。

    客晉炎下車,朝他們走來,锃亮皮鞋踩泥水中,仍舊從容,好似腳下平鋪波斯地毯。

    馬錦燦先認出客家大公子,熱情伸手,“客生。”

    “馬sir。”

    接過賀喜肩上書包,忽略馬錦燦快瞪出眼珠,客晉炎低語,“先送你回去換身新衣?”

    賀喜受寵若驚,他已經拎書包走在前,只好和馬錦燦告辭,匆匆趕上。

    靚衫見人,是對客家人最起碼尊重。

    衣到穿時方恨少,翻盡衣櫃,梁美鳳碎念,“明日讓雲姑幫看鋪,阿媽帶你去中環置靚衣,日後進出高門大戶,人家講你寒酸。”

    賀喜老實換上梁美鳳遞來粉裙,提醒,“何姐設計師,聽講一件博柏利洋裙五千,LV手袋三千,阿媽你一月賺多少?”

    “盡賺兩千。”梁美鳳咬牙,“不管,彙豐銀行三十萬還未花,先買幾身靚衣再講。”

    “阿媽,你還要購洋樓。”

    梁美鳳愈發肉疼,左右為難。頭伸窗外,街邊賓利還在等,梁美鳳下決心,“還是買靚衣!”

    “小囡,阿媽日後有無金龜婿,全看你本事了。”

    賀喜哭笑不得,“阿媽目光長遠,懂放長線釣大魚。”

    梁美鳳不滿,“又譏刺我。”

    下樓白手套司機為賀喜開門,乘船過海去往半山。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住,只住半山,哪怕山頂風景再好,人前再風光。客家家主深諳此理。

    客家景觀不錯,歐陸建築,樓高四層,大片草坪修剪整齊,樓頂大廳設有玻璃窗台,覽盡維港海景。

    客丁安妮見到賀喜,先問,“阿喜,家宅風水如何?”

    “山環水抱,藏風聚氣,是陰陽彙聚的風水寶地。”

    客丁安妮眉開眼笑,盡管她清楚詹大師也這樣講過,還是想再聽意見。

    “不過上山時,深水灣道入大門反弓。反弓無情,易形成流煞。”

    見客丁安妮略緊張,賀喜安撫她,“幸的是大門之後有私家路引上山,擋住煞氣直衝家宅。小煩惱不必在意,若是太過一帆風順,將來必有大災等候。”

    聽賀喜這樣講,客丁安妮深以為然,“有理,確實有理。”

    頂樓大廳,菲佣早已備好茶點,客丁安妮邀請賀喜登頂樓觀賞海景。

    “花房也在樓上,番紅花開正好,還有芙蓉…”

    又轉頭看客晉炎,略詫異,“女人家講私房話,你跟上來做什麼?”

    賀喜忍不住笑彎眉眼。有趣,客生竟臉紅。

    視線落在眼前小囡身上,豆丁高,也算女人?

    客晉炎無奈下樓。

    菲佣喊有電話找他,是何孝澤,約他打高爾夫。

    深水灣高爾夫球場離客宅不遠,客晉炎獨身驅車前往。球場休息室內,除卻何孝澤,還有幾位公子哥,包括利家大房三孫利可寧。

    有公子哥在,自然少不了美人相伴,她們穿的皆是庇理羅女中校服,白毛衣條紋裙,藏青色筒襪及膝,上演制服誘惑。

    客晉炎後悔答應何孝澤邀請。

    想看制服誘惑,他大可待在家,家裡就有個學生妹在坐客。

    在38C巨乳上掃一眼,客晉炎下意識做比較,家中學生妹哪有這麼大乳,一馬平川如同機場,不知日後會不會長…

    “晉炎,換衣熱身,我們先打兩場。”何孝澤打斷他亂想。

    一絲罪惡感襲來,客晉炎愈發覺得今日過來是個錯。

    賀喜竟無端打噴嚏,捂鼻不好意思笑。

    “估計花粉過敏。”客丁安妮遞她紙巾,解她尷尬,“我們快些下樓,阿喜,上次你贈的香包,我編了繩栓上,拿給你看。”

    客丁安妮出身大戶,待人接物妥當,難能可貴還存有純真可愛之心,想來是被老公兒子寵愛護佑良好。

    晚上菲佣煮洋餐和濃湯。

    賀喜抱挪威森林貓在客廳逗弄,喊它名“小獅子”。家中許久無小孩,客丁安妮笑眯眯看賀喜跟貓玩,若是她再年長幾歲,能做她祖母。

    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囡。

    客晉炎推了公子哥們辦的制服party,先歸家。

    “客生。”賀喜抱貓,白淨小臉帶笑。

    客晉炎看得舒服,比方才濃妝艷抹“學生妹”順眼許多。

    “你爹哋有應酬,不等他。”客丁安妮喊菲佣開飯。

    飯間,客丁安妮把她想法講出,“阿喜,我做你契媽好不好?”

    “不行。”客晉炎先開口。

    客丁安妮愣住,不滿,“我問阿喜意見,沒問你。”

    賀喜兩頭為難,左看右看。

    客晉炎提醒,“媽咪,她已有契爺賀天罡大師,你再做她契媽,爹哋會呷醋。”

    客丁安妮掩嘴笑,“是哦,你爹哋老醋壇。”

    不過她又有想法,興致勃勃道,“阿喜,那我做契嫲嫲如何?”

    一口濃湯未喝下,賀喜差點嗆住。

    客晉炎再次冷臉拒絕,“我沒這麼大侄女。”

    飯後,賀喜歇片刻告辭,客丁安妮送她上車,還試圖說服,“阿喜,我年紀,真能當你契嫲嫲…”

    “媽咪,我們走了。”客晉炎打斷。

    賀喜忍笑,“伯母再見。”

    客丁安妮遺憾揮手。

    回程客晉炎開車,賀喜本想坐後,聽他講不願當司機,只好改坐前。

    “很好笑?”

    賀喜忙搖頭,正色,“其實你只比我阿媽小幾歲。”

    客晉炎臉黑,一路不願再講話。

    ……

    利可寧覺得今日頻頻發衰。先是開車撞人,負責貨輪被海關查,今日打高爾夫之後約38C巨乳女星灣仔福臨門吃海鮮,調笑間,又被何瓊蓮撞見。

    唐菲菲提醒他,“有靚女憤恨看我,眼睛通紅,好嚇人。”

    又問,“利生,是你女友?”

    何瓊蓮氣到哭,利可寧臉色大變,丟下童顏巨乳女明星去追女友。

    何瓊蓮只恨沒穿高跟鞋,在利可寧腦袋上刨坑。

    “阿蓮,你聽我講,只是逢場作戲,她沒法跟你比,你在我心裡才最重要,何況你阿爸和我阿爸都有三房太太,同屋檐下,她們相處融洽。”利可寧雖覺她小題大做,但顧慮何家勢力,不得不耐心解釋。

    “賤格。”何瓊蓮頭次講髒話,顫抖,“我們同讀哥大,倡導男女平等,你現在同我講你還想學你阿爸娶幾房姨太?先去市政看看批不批!”

    說完要走,利可寧忙抓她胳膊,“阿蓮,男人同女人不一樣,在外總有應酬。今日打球,你二哥也在,他能為我作證,我跟唐菲菲沒關系,只是見天色晚,作為紳士該請她吃頓飯答謝陪應酬。”

    “你松手。”何瓊蓮掙開他,後悔出門沒帶司機。

    賀喜眼利,途經灣仔時,透過車窗看見何瓊蓮和利可寧似乎起爭執,降下車窗喊她,“何姐姐。”

    何瓊蓮好似尋到救星,掙脫利可寧,上車關門,大哭。

    客晉炎向車窗外看一眼,沒講話。

    賀喜大概知道怎麼回事了,默默遞上紙巾。

    “謝謝。”何瓊蓮甕聲甕氣,淚流不止。

    客晉炎掉轉方向,先送何瓊蓮回何家。

    “阿喜,我好難過。”何瓊蓮撲向賀喜,抱住她大哭。

    賀喜扭著身,兩手回抱她安撫,聽她斷斷續續講方才事。

    “臭男人,賤格,我真心喜歡他,嗚嗚…”

    又扭頭質問客晉炎,“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想吃碗裡看鍋裡,最好湊足七七四十九個姨太修煉成仙,過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客晉炎臉色奇黑,怠懶理會失戀癲婆。

    賀喜哭笑不得,拍背為她順氣,“可能你命定天子在以後,會遇到好男人。”

    話雖如此,還是難過。

    一路哭到家,總算抽噎止住,只是紅通雙眼仍舊嚇壞二姨太,不耐跟二姨太講緣由,何瓊蓮氣呼呼要找何孝澤麻煩,責難他心裡沒妹妹,明知利可寧在外有女人,竟不跟他講。

    何孝澤攤手苦笑,“我以為你默認,他在外有女伴所有人都知。”

    二姨太以為什麼大事,現身說法規勸女兒,“阿蓮,你是要做當家主母的人,哪能這點胸懷,再講市政不再准許一夫多妻,日後你只管當好利太,管他在外尋花問柳,任她們再厲害,也沒機會騎你頭上。”

    “媽咪呀,都新時代了,女人要覺醒,不再當男人附屬品,何必低聲下氣委曲求全?”何瓊蓮只覺無法跟母親交流,推二姨太出去,關房門撲床痛哭。

    “女皇倒足夠強大,聽講親王和女僕照樣勾搭。”二姨太自言自語,是無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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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庇理羅女中”:和皇仁書院、英皇書院(男校)一樣,都是那時代港島貴族學校。

    “契嫲嫲”:干奶奶的意思。“契媽”:干媽。

    大背景:直到71年港英政府才廢除一夫多妻制,此後女性在婚姻方面仍舊有一段掙扎時期,畢竟不比大陸,有主席同志主張婦女能頂半邊天,還有十年革命這麼可怕的事件在,大陸女性反倒崛起的更快。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8 07:22 PM

    第16章 比誰腹黑

    因為送何瓊蓮,賀喜到家已經很晚,梁美鳳不放心,一直未睡,騎樓下來回張望。

    見客晉炎親自送回,梁美鳳合不攏嘴,“客生,上去喝杯茶水?”

    客晉炎婉拒,“天太晚,不便打擾,就不上去了。”

    思及賀喜講她阿媽不過比他大幾歲,客晉炎在梁美鳳臉上匆匆瞥一眼,只是光線暗,瞥見一臉肥肉,又不好再多看,尋借口告辭。

    母女二人哪知他心中介懷,跟客晉炎道別,賀喜從後抱住梁美鳳腰身,推她上樓。

    “再推,阿媽摔倒了,調皮小鬼頭!”

    進家關門,梁美鳳把馬錦燦送來勞務費給賀喜看,“阿sir講信譽,給五千塊咯。”

    轉天,梁美鳳果真帶賀喜去中環購置靚衣,只是賀喜到底未發育,諸多靚衣高跟穿不上,梁美鳳暗可惜,又下決心,“小囡,阿媽以後日日煮好吃的為你補營養,早日像何小姐一般,成胸大腰細靚妹!”

    大概是梁美鳳營養餐起效,寒假時,賀喜迎來初潮,胸前兩個包子脹脹作痛,腹中酸綿,無精打采。

    這幾日,賀喜再不碰毛筆符紙經書,專心做乖乖小囡,手捧梁美鳳為她煮的紅棗枸杞湯喝不停。

    快年底,何瓊蓮邀她中環喝下午茶。

    士丹行街陸羽茶室,何瓊蓮早早等候,再見賀喜,她驚呼,“阿喜,兩月不見,你長高不少,竟快趕上我。”

    賀喜笑,“何姐卻瘦許多。”

    茶博士為她們斟茶上點心,等茶博士離開,何瓊蓮才惱道,“賤格總來糾纏我,媽咪日日勸我同他訂婚,我快煩死。”

    自從何瓊蓮和利可寧鬧分手,利可寧幾乎日日行霉運,氣得找伍寶山對質。

    “伍大師,我們早講好,你助我奪利家話事權,事成我贈你半山大屋,現在我連番背運,女友鬧分手,唾手可得經理職位被大哥搶走,貨輪又頻頻出問題。”

    利可寧臉色出奇難看,“既然沒本事,就別誇下海口。”

    伍寶山惦記半山大屋,被人指鼻罵還得賠笑臉,“沒可能,我為你豎八卦鏡借福…”

    他臉色一變,“莫非有人察覺?!”

    二人當即驅車前往利氏海航總部大廈,伍寶山開窗取八卦鏡,背面殷紅符文早已發黑干枯,散發陣陣惡臭,利可寧嫌惡捂鼻轉開身。

    伍寶山垂眸,掩蓋狠戾之色,“有人破我陣法。利生,再給我些許時間,我保你能接管家業。”

    除夕年,整條金魚街張燈結彩,賀喜催梁美鳳早早做飯。

    “阿媽,你答應和我去維港看煙花。”

    “維港人多,沒幾意思,還不抵跟雲姑幾個搓麻將。”

    嘴上這樣講,吃過湯圓,母女二人還是動身去維港,結果看無數人頭。賀喜身姿靈活,牽梁美鳳衣衫鑽人縫往前走,總算擠到防護欄前。

    維港兩岸有警車巡邏,電單車上的騎警不時呼嘯而過,晚八時許,煙花齊放,火樹銀花,照亮維港夜空。

    賀喜忙跟眾人一起祈福,吸取盤繞在維港上空的祈願靈力。

    驀地人群中發出一陣不滿聲,幾個紅毛四九仔罵罵咧咧將人群撥開,為首一人四處張望。

    不待賀喜看見他,那人已經大步走到她跟前,開心道,“阿喜,我去金魚街找你,雲姑講你們來維港。”

    又喊梁美鳳,“美鳳姐。”

    梁美鳳警惕看一眼七哥,雖然毛衣西裝人模狗樣,可到底是九龍城寨發家死撲街,誰知他干什麼不法勾當,小學都未畢業,竟來打她女兒主意。

    梁美鳳肥胖身軀擋在賀喜前,不准他往賀喜跟前湊。

    七哥一指街旁停靠幾部摩根跑車,有心討好,“美鳳姐,帶你們去山頂觀景可好?山頂看煙花更美,觀維港夜景更全。”

    梁美鳳不為所動,“天太晚,我們要回了。”

    七哥視線落在賀喜身上,小半年不見,他阿喜又長高,有梁美鳳肥肉做對比,他阿喜臉小如巴掌。

    “阿喜。”七哥痴喊。

    只要人不傻,皆能看出七哥心意,賀喜有些許無奈,“七哥,我跟阿媽要回去了,你也早早回去陪你阿媽守歲。”

    維港這麼多人在,和盛會小弟也不敢有大動作,只能睜睜看母女二人擠出人群,威震油尖旺區的七哥神色落寞,堪比失戀。

    底下小弟心痛,有人為他出主意,“阿嫂年紀小,面皮薄,七哥,聽講明日就是阿嫂生辰,你送她大束玫瑰,帶她看電影,再去海洋公園看海豚,我阿妹跟阿嫂差不多年紀,妹妹仔們拍拖最喜歡這些。”

    七哥殺人不手軟,火拼不逃命,你若問他拍拖有哪些娛樂項目,那可真為難他。

    “真可行?”

    小弟拍胸脯保證,“十個有九個會被七哥迷倒!”

    大年初一,梁美鳳早起,乘船過海,去中環西點鋪為女兒買蛋糕,又去早茶鋪買她愛吃魚蛋。

    賀喜穿一身新衣起床,梁美鳳外出歸來,折疊桌上蛋糕已打開。

    “小囡,生辰快樂,阿媽希望你平安,快高長大。”

    賀喜抱住梁美鳳胳膊,撒嬌,“阿媽最好。”

    雲姑家住隔壁,全家過來為賀喜過生,分享蛋糕,熱熱鬧鬧。

    忙碌終年,梁美鳳關了店鋪,要和雲姑幾個搓麻將,賀喜自己去給鄰裡拜年。

    下唐樓,有兩個四九仔躲一旁,見賀喜出現,忙飛奔去街口通風報信,未幾時,七哥懷抱大束玫瑰過來,一把塞賀喜懷裡。

    “阿、阿喜,聽講你生辰,我、我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兩個四九仔具別開臉,不敢吐槽。

    賀喜愣住,反應過來,笑到肚痛,“七哥,你比豪仔還可愛幾分。”

    七哥提高警惕,“豪仔是誰?”

    “王師奶的兒子,剛五歲。”

    兩個四九仔不厚道笑出聲,七哥惱羞成怒,連踢帶踹將人趕走。

    又看賀喜,“帶你去海洋公園可好?”

    賀喜笑,“我幼稚園時,密斯帶我們常去。”

    “叼你老母,亂出主意!”七哥暗罵,不死心再提議,“那去皇後影院看電影?”

    賀喜還搖頭,跟他講白,“七哥,我當你是朋友。”

    七哥臉色瞬息萬變,終於一絲絲灰敗,連道兩聲好。面子快丟到三藩市,哪還能繼續待,多一句話再未講,掉頭離開。

    賀喜低頭,攤開手掌,略苦惱。靈力越高,卻越來算不了自己。

    眼前多雙皮靴。賀喜抬頭,是許久未見客晉炎,一身黑色高領毛衣,白呢外套,馬褲皮靴,好似英倫貴族。

    “客生。”賀喜跟他招呼。

    視線落在賀喜環抱大束玫瑰花上,客晉炎狀似無意開口,“法蘭西玫瑰。”

    賀喜沒瞞他,“朋友送我慶生。”

    “你生辰?”

    賀喜含笑點頭。

    “那、生辰快樂。”客晉炎停片刻才開口,“快活谷馬會今日開鑼,媽咪邀你觀賽馬,有無閑暇時間?”

    賀喜本想拒絕,可聽講邀請人是客丁安妮女士,又不好推拒,只能應下。

    快活谷馬場在灣仔,由英皇御准香港賽馬會承辦,每年新春開鑼,數萬市民參賭,亦有不少番鬼番婆乘私家飛機前來,擁堵異常。

    客良鏞是賽馬會理事,客家在快活谷馬場有包廂看台,賀喜跟客晉炎到時,卻並未見到客丁安妮。

    “伯母呢?”賀喜四下觀望,只在隔壁雅座看到數名金發碧眼番婆。

    一聲咳嗽,客晉炎已經坐下,搖鈴傳服務生沏茶。

    “媽咪可能路上耽擱。”

    賀喜並未多想,也坐下。

    客晉炎遞她望遠鏡,又贈她細長禮盒,“蘇黎世給你帶的禮,剛好你生辰,越長越靚。”

    賀喜接過道謝,當面打開,金絲絨禮盒裡躺一只粉鑽愛彼,粉鑽剔透晶亮,絕非一般成色。

    有點為難,賀喜推給他,“客生,心意我收下,禮物太貴重。”

    客晉炎卻道,“在我眼中再普通不過,只是隨便挑,別太在意。”

    大戶與尋常市民差距,賀喜吶吶應聲,收下。

    “來選定你看中馬匹,我讓人下注。”

    客晉炎料想眼前小囡該不懂,正想為她講幾句如何分辨馬匹劣良,哪知賀喜已經興奮開口,“我押五號閘門那匹。”

    客晉炎來興趣,望遠鏡觀望,奇道,“五號閘是匹新馬,未曾參加過任何一場比賽,相反六號連霸三年馬王稱號,八號是上季馬賽冠軍,為什麼獨押五號?”

    賀喜篤定,“我只押它贏。”

    她又半開玩笑,“因為我是賀大師。”

    客晉炎不覺露笑,“既然賀大師這樣講,我也押五號。”

    鳴鑼聲響,五號閘門黑色哥德爾芬阿拉伯馬被馬夫拉出,與其他閘門馬匹相比,它最矮小,但賀喜卻在它腦門上看到別的馬匹看不見的紅紫之氣,大概就是冠軍光環。

    果然,冠軍光環並非白戴,五號馬在一眾馬匹中很快脫穎而出,甚至遙超上季馬賽冠軍,令賭民大跌眼鏡,罵聲一片。

    賀喜極開心,激動到趴欄杆振臂歡呼。直到五號馬匹率先離開賽馬場地。

    “客生,我就講它肯定會贏!”

    客晉炎點頭,被她帶得愉快。

    直到散場,賀喜仍舊沒看到客丁安妮身影。

    “伯母放我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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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藩市”:美國舊金山。

    “番鬼番婆”:外埠人,外國人。

    “快活谷馬場”:香港賽馬會六十年代建成的賽馬場,後來又建沙田馬場。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8 07:26 PM

    第17章 總算開竅

    “伯母放我鴿子。”

    賀喜講話聲音極小,近乎自己嘀咕。

    客晉炎還是聽見了,耳根子發燙,眺望跑馬場,選擇不語。

    今日五號哥德爾芬阿拉伯馬大獲全勝,客晉炎大手筆,下注百萬,將意味他賺的盆滿瓢滿。有服務生過來詢問賭馬贏的現金送去哪裡。

    客晉炎做主,“一半送客宅,一半送賀小姐家。”

    又低頭對賀喜道,“阿喜,留個地址給他。”

    仿若天上憑白掉餡餅,賀喜只覺燙手異常,“客生,押注是你出的錢。”

    “可卻是你挑的馬。”

    又道,“近日你不講五號贏,我可能會押六八號,結果如何,你也知道。”

    賀喜不再推辭,接過服務生遞來筆留下地址。

    天色漸晚,客晉炎禮貌邀她福臨門吃海鮮。

    沒有客丁安妮女士做誘餌,賀喜不再上當,“不了客生,回去太晚,阿媽會擔心。”

    “這樣啊。”

    客晉炎頷首,送她回金魚街。

    賀喜下車前道,“客生,稍稍等我幾分鐘。”

    快跑回家,拿香包下樓,盡數回贈給客晉炎,“我畫的安神符和平安符,伯父伯母會有用到地方。”

    客晉炎沒推辭,全收下。

    回去時,客丁安妮跟幾位富太湊足四個腳,在搓麻將。未免她問東問西,客晉炎歇了給她心思,只將香包分放在臥室和書房。

    卻被客晉年無意看到,以為是詹大師所畫,大呼不公,“哥,詹大師贈你符卻不贈我,太過偏心。”

    他將香包上下拋,客晉炎半空劫過,香包安放在原處,警告看他一眼,“平安符少亂動。”

    客晉年詫異,“哥,你大學時主修哲學,碩士攻讀金融學,現在你改修玄學?”

    “還是明日要我陪你去黃大仙廟燒柱香?”

    客晉炎沒理會他揶揄,請他出去。

    ……

    新年伊始,梁美鳳似癲婆,環抱百萬現金整夜睡不著。

    又怕被人惦記上,竭力壓制笑聲,快揉爛賀喜臉頰,又在她臉上連番打啵,留足口水。

    賀喜無奈抹臉,埋怨,“阿媽,困死了,睡覺好不好?”

    梁美鳳哪能安心睡,睜眼至天明,大早上催賀喜起床,要帶她去看樓盤。

    “新年全港三天假,售樓公司估計人影沒一個,還是阿媽要帶我去捉小鬼?”

    梁美鳳喜滋滋,“不管,阿媽致電賴先生,他竟講要親自來接我們。”

    賴斯車停街口,中葡混血,個不高,長相極俊俏,西裝啵呔,時興打扮。

    此人嘴利,賀喜猶記得,是客晉炎助理。

    “賀小姐,數月不見,人長高臉變靚。”賴斯微彎腰,胳膊遞給賀喜,“美麗的賀小姐,容許在下扶您上車?”

    賀喜打顫,手搭在他胳膊上,觀他眉毛,篤定道,“你女友極多。”

    賴斯不瞞,猶自苦惱,“桃花運旺,沒辦法。”

    送賀喜上車,又扶後趕來梁美鳳,幾句甜言,讓梁美鳳合不攏嘴。

    賴斯載母女二人去客氏實業售樓處。

    竟巧遇客晉炎,相較昨日騎馬裝,他今日正式許多,西裝皮鞋大背頭。

    本埠冬季慣來濕冷,賀喜毛衣毛裙猶覺得涼,正想問他一聲冷不冷,驀地想起人家冬暖夏涼體格。

    “客生。”梁美鳳熱情招呼。

    客晉炎總算看清,梁美鳳若是瘦些,跟賀喜站一塊宛如姐妹花,年紀確實不大。

    “客生今日不休息?”賀喜問。

    賴斯趁機誇贊,“客總慣來勤勉,工作努力,又上進,日日不歇班,公司人人標榜楷模。”

    客晉炎轉頭看他一眼。

    賴斯閉嘴。

    客晉炎要帶她們看樓盤,梁美鳳還未應聲,賀喜先道,“太叨擾你時間了,我和阿媽自己看。”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梁美鳳歡欣雀躍,再等她小囡大些,搞不好會是男朋友。

    賴斯甚是欣慰。要早這樣,前未婚妻也不會嫌他沒情趣劈腿,和野男人去智利游玩,結果遇海嘯喪生,白讓他背克妻黑鍋。

    事實上客晉炎只能給她們參考意見,畢竟賀大師的名號不是白喊,樓盤家居風水,賀喜看家本領。

    有商有量,訂下富康花園洋樓,距德貞女中不遠,又方便梁美鳳經營魚鋪。

    “客生真不錯。”梁美鳳贊不絕口,鼓勵女兒,“小囡加把勁,把他變阿媽金龜婿!”

    賀喜想笑,“阿媽,我才十五,客生大我十一歲,做我阿叔差不離,別亂講。”

    “客家大戶,養兵千日,將來客生太太必當是船王孫女,塑膠大王愛女,再或港督侄女,絕非是魚販家小囡。”

    梁美鳳失落,“怪阿媽,阿媽若是彙豐銀行董事…”

    賀喜打斷,“阿媽,沒有若是。做人呢,最重要是知足,我們現在很好,我讀書考大學,將來一樣讓阿媽過得好,無需做夢嫁豪門。”

    賀喜說得透徹,梁美鳳也非老懵懂,一時歇了金龜婿夢,歡喜拿洋樓請工匠裝修。

    ……

    開學前夕,賀喜去聖母瑪利亞醫院看望阿秀,心理治療有效,她精神已好許多。賀喜陪她散步,聽她講已經聯系到家人。

    “阿爸阿媽以為我在南洋賺大錢。”阿秀眼眶發紅,“如果不是渡輪出事故,我現在早成千人操萬人騎的妓女。”

    “當初招工的人,你還記得長什麼樣?”

    阿秀死捏拳,眼中帶恨,“我聽講叫疍大,疍家族人,眉毛少半截,只要我再見到,一定認得!”

    “阿喜,我要報警,不能讓再多人受害。”

    細觀她面相,賀喜輕聲提醒,“事發地在港島,港島警司杜德尤是個阿差,疍大販賣你們去地方又是印度,阿差的國家,即便報了警,沒幾多效。”

    阿秀撫臉頰傷疤,淚流滿面,“我受到的傷害,還有死去的那些姐妹,難道活該?”

    賀喜心思沉重,沒講話。

    從聖母瑪利亞醫院回家,有兩個穿西裝彪形大漢在等候,梁美鳳惴惴倒茶,不敢講一句話。

    直到賀喜進門,面龐粗獷的男人上下打量賀喜,語帶質問,“你就是賀大師?”

    賀喜沒看他,轉安撫梁美鳳,央求她做飯,“阿媽,我餓了。”

    梁美鳳去廚房做飯,不放心,頻頻伸腦袋偷看。

    賀喜在凳上坐下,兩手抱臂,神色冷淡,“兩位有何貴干?”

    面龐粗獷男人抬下巴,面露得意之色,“我們是杜警司保鏢,杜警司搬家,喊你過去看家當擺放。”

    不愧是港島鼎鼎大名警司,保鏢都這麼趾高氣昂。

    尖嘴猴腮男人要客氣些許,“賀大師,杜警司聽講您為旺角警署新建大樓化煞,大感興趣,想請您去為他相風水。”

    賀喜觀兩人面相,皆帶煞氣,兩眉間灰黑之氣盤繞不散,可見兩人平日沒少做傷天害理之事。

    古人常講凶神惡煞,並非無稽之談。

    尋常人,若是做了害人性命的事,被迫害的人在咽氣之後將口中陰煞之氣噴向害他的人,長此以往,那些窮凶極惡的人面上自然就帶了凶煞。

    賀喜本來不願為杜德尤看風水,因為幫這種人會損害她修行,可想起和阿秀一樣被賣到印度做妓的年輕女人,她突然想見識這位名震港島的警司。

    百聞不如一見,黑皮警司面帶奸眼帶邪,煞氣逼人,且細觀此人,印堂間竟帶了死灰之氣。

    “你就是賀大師?”杜德尤眼裡閃過輕慢。

    又看跟在賀喜身後的兩名保鏢,視線落在面龐粗獷男人一瘸一拐腿上,皺眉,“怎麼回事?”

    面龐粗獷男人垂頭,“講來也怪,唐樓樓梯黑洞洞,沒看清踩空崴了腳…”

    杜德尤面露不耐之色,擺手讓他們下去。

    “賀大師,從哪開始看?”

    賀喜怠懶遞他正眼,不應反問,“杜警司,讓我為你看風水,你准備出多少?”

    杜德尤愣住。

    賀喜好笑,“還是杜警司以為我是開善堂,白為人相風水?”

    “哪裡,哪裡。”杜德尤立時反應過來,賀喜是個牙尖嘴利小囡。

    杜德尤雖是印度人,只是來港許久,也會講白話,更沾染本埠人習性,極為信風水。

    風水師不輕易得罪,這個道理他還懂得。

    “大師,你要多少?”杜德尤詢問。

    賀喜朝他伸出兩指。

    “兩千?”

    賀喜搖頭,“兩萬。”

    杜德尤按捺怒氣,“我一月薪水不過五千,你管我要兩萬?”

    賀喜好似聽大笑話,連拍掌數下,四下看杜德尤新宅,似笑非笑,“杜警司,你欺我年紀小?半山大屋,少講需百萬,薪水五千能住得起?”

    杜德尤氣哼哼,兩撇胡直顫抖,“兩萬就兩萬。”

    總好過請名氣在外的大師花更多。

    賀喜總算滿意,“現在派人送我家,我要看到兩萬現金。”

    “你!”杜德尤幾欲惱怒,“我還會賴賬?”

    “可不好說。”賀喜兩手背後,“畢竟方才你還講薪水才五千。”

    現在不討錢,萬一哪日眼前阿差一命嗚呼,豈不是白來干活。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8 07:57 PM

   第18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杜德尤語塞,喊老婆拿兩萬現金,命尖嘴猴腮保鏢送去賀喜家。

    “現在能不能看?”

    賀喜點頭,先從大門看起。

    堪輿學中有句話,宅命相配,宅面相合。

    通俗點講,就是住宅要和主人命數相應,更要和主人的長相搭配。

    杜德尤新宅環山抱水,是塊好地不錯,可惜杜德尤面相卻帶死氣,典型無福消受。

    所以花園的植被垂頭喪腦,毫無生機。

    賀喜選擇視而不見。

    從大門至後院,賀喜一路評價,好,好,好。

    杜德尤得意至極,眉飛色舞,“幾年前初來港地,那時我不過是普通警員,有人贈我九尾錦鯉,囑我好生養,將來會助我平步青雲,自從養下這九尾錦鯉,我一路升至警司,明年更有望升當總警司。”

    賀喜順杜德尤所指方向看去,不大後院設有假山人工池,九尾錦鯉在裡游蕩。

    一眼望去,池水發黑,死氣沉沉,命數將盡。

    “大師,我養的如何?”杜德尤看它們好似看寶貝。

    “…好。”

    杜德尤愈發高興,兩撇胡子笑得作抖。

    又進主宅。

    到底收了人家兩萬塊,賀喜像征性為他提點幾句,“樓梯口的花瓶,最好挪開靠牆放置,容易碎不講,也不是值錢物件。”

    “亂講!”杜德尤立時反駁,“青花瓷,青花瓷懂不懂?旁人送來祝賀我喬遷,聽講幾萬塊。”

    “哦。”賀喜長長應聲,“你講是,那就是。”

    繼續上二樓。杜德尤回頭再看樓梯口青花瓷,心裡開始打鼓。

    “牆鏡拆了,臥室與露台之間豎屏風遮擋,床頭大幅…什麼畫?亂七八糟,換小幅。”

    杜德尤跺腳,“那是畢卡索真跡!”

    “哦,你講是,就是。”

    天未熱,杜德尤額上竟生汗。

    裡外上下看全,杜德尤服了,送賀喜上車時,猶記得詢問,“大師,真不是畢卡索真跡?”

    青花瓷贗品他不管,畢卡索這幅畫可是他花大價錢買來,若是假,豈不讓人嘔血。

    賀喜點頭,“我看是假,不放心,杜警司再找高人來看。”

    賀喜離開後,杜德尤坐立不安,急於再請大師驗證。

    本埠名氣在外大師明碼標價,其中尤以詹大師名聲最響亮,尋常相風水,五萬開金口,若是驅邪鎮煞,論事喊價。

    杜德尤咬牙,又花五萬塊請詹大師。

    “金魚街小囡,講我畢卡索畫是贗品,買前我找專人鑒定過,講是真品不假!”

    杜德尤情緒激動,白話、英文,又摻雜印地語,難為詹大師還聽得懂。

    詹大師一抹胡須,先問,“金魚街小囡?”

    “叫賀喜,為警署化過煞,聽講還是何家座上客。”

    “她契爺是賀天罡?”

    杜德尤哪裡知什麼賀天罡,只關心畢卡索是真跡還是贗品。

    視線落在畫上,詹大師暗自心驚,十幾歲小囡竟能看出真偽?那修為必然在他之上…

    賀天罡這個老東西,走什麼運,竟得此徒弟。

    詹大師一時面露遺憾之色,搖頭,“確實贗品。”

    並非他能眼觀真偽,而是他在客家見過真跡。

    杜德尤心口絞痛,母語亂飆。

    詹大師看他一眼,善意提醒,“杜警司,注意些身體,最好去醫院看看。”

    杜德尤沉浸在憤怒中,再聽不進任何話。

    詹大師浸漬名利場數年,論老辣不多承認,見勢頭不對,匆匆告辭離開,以免幾日後廉政公署請他去喝咖啡。

    德貞女中開學有幾日,賀喜照常上下學。

    晚上母女二人對坐而食,新聞台女主播道,“據悉港島警司杜德尤於今日下午三時許暴斃而亡,具體原因目前尚在調查中。”

    畫面跳至現場,女主播又播報杜德尤生平和任職履歷。

    未過幾日,港島又有新警司上任。

    賀喜在新聞台見到新警司面孔,此人司空中正,額頭飽滿光潔,眸光堅定,正氣凜然。

    新官上任三把火,底下警員想來有事可做。

    賀喜借電話打給阿秀,讓她去報警。

    開春之後,梁美鳳日日忙碌於魚鋪和洋樓之間,總算見成果。

    洋樓裝修收尾,梁美鳳歡欣雀躍准備搬房。

    手工課上,賀喜和馬琳娜坐一塊,合力縫制洋娃娃。

    “聽講你要搬家?”從父親那裡得知賀喜本事,馬琳娜再不敢小瞧她。

    “離金魚街不遠,富康花園。”賀喜為洋娃娃帶上金發,轉頭邀請,“可以來我家玩。”

    馬琳娜抿嘴,竟有些許不好意思,“阿喜,我脾氣差講話直…不過,我是真的看見有豪車來接你,頭次平治,第二次賓利,我還聽老豆講,你跟客家人認識!”

    禍從口出,馬琳娜心眼不壞,就是嘴不守門。

    賀喜無奈,“我和契爺一樣,為人相面相風水,結識的人自然三教九流。”

    馬琳娜恍然,又跟賀喜分享小秘密。

    “阿喜,那你會不會捉鬼?聽講港大無臉女鬼竄到我們學校,把密斯高嚇暈,只是怕嚇壞我們,一直未公布,這幾日校董事會在討論請大師捉鬼。”

    馬琳娜又捂嘴竊笑,“我們校訓,科學是利刃。也不見斯密高手握利刃劈開女鬼,或者十指交握,高喊聖母瑪利亞,救我吧,為我驅趕女鬼吧!”

    賀喜噗嗤笑出聲。

    密斯高經過她們,臉色鐵青,罰她二人縫制五十個洋娃娃送去福利院。

    賀喜心裡高聲喊冤。

    馬琳娜還開玩笑,十指交握,衝賀喜,“噢,聖母瑪利亞!賀大師,幫我,不然我一定完不成。”

    趕制幾日才將娃娃做好,周末,兩人相約去福利院。

    聖公會聖基道兒童院由香港馬會出資,全港大小有十幾家屋舍,社會捐贈善款由馬會理事運作。

    為防止貪腐,廉政公署成立之後,立即介入慈善運行監督,將所有善款透明化。

    包括賀喜和馬琳娜所贈的五十個洋娃娃,也需入賬單明細,年末由廉署統一審查。

    她們不是頭次來,德貞女中課外活動裡包含社會慈善服務,院長聽講她們是女校學生,請她們自便。

    馬琳娜要陪殘障兒童做手工,賀喜幫姑婆灑掃屋舍。

    灑掃到牆角時,卻意外發現牆角有符文,好似兒童無聊亂畫,一眼看去,散發陣陣陰煞之氣。

    “孩子多,難免調皮,三五不時在牆上亂畫。”姑婆直搖頭,要拿抹布擦掉。

    才靠近幾分,她手腕上已纏繞黑氣,賀喜忙攔住姑婆,笑眯眯道,“阿婆,你坐旁歇歇,余下活我來做。”

    姑婆很欣慰,抹布交給賀喜,“真乖。你阿媽還好?”

    “阿媽依然胃口好,身體棒。”賀喜有一句沒一句和姑婆講話,視線落在牆角符文上,臉色發沉。

    四下張望,果然在西牆處也看到類似符文。

    如果她沒猜錯,東牆和北牆也會有。

    上古時,部落為劃分地盤,戰爭多多,民不聊生。曾有術士擺青龍白虎玄武朱雀陣,借取天地靈氣,護佑一方百姓平安雨順。

    心術正的術士會運用此陣法造福蒼生,相反,心術不正的術士則會借此陣法竊取他人福氣。

    兒童院人來人往,多得是心存善念的富貴之人過來做善事,他們身上的福氣自然格外重。

    青龍白虎玄武朱雀陣看似不起眼,對大多數人沒大害處,但長久以往,兒童院的孤兒和工作人員卻會有災難,甚至是性命危險。

    賀喜幾乎敢斷定,此次和上次豎八卦鏡借福的手段,出自同一術士之手。

    破了他一個陣法不安分,竟還想再繼續借福。

    對此種心思毒辣之人,賀喜向來不心慈手軟,掐指念咒,抹布未曾蘸水,卻將牆上亂畫全部擦干淨,好似從未被朱砂筆畫過一樣。

    彼時伍寶山正和利可寧看半山大屋。

    利可寧近來意氣風發,祖父利郎溪話裡已透出意向,准備在七十歲壽辰當日,將利家話事權交給他。

    得了甜頭,利可寧不忘當初諾言,帶伍寶山看大屋,准備買下贈他。

    伍寶山興致極高,眺望維港,指點江山一般為利可寧講相風水關鍵點,講到高興時,驀地胸口氣血亂湧,竟吐出大口鮮血。

    利可寧立時臉色煞白,“伍大師!”

    伍寶山癱倒在地,胸口幾欲窒息,大口喘氣,狠聲道,“利生,有人破我陣法!”

    利可寧臉色發沉,“大師可知是誰所破?”

    伍寶山沉默搖頭。片刻後,才道,“幫我查出是誰在警署大樓豎相生相克八卦鏡。”

    “大師的意思,是同一人所為?”

    伍寶山點頭,眼睛眯起,無端帶幾分邪獰,“能三番兩次破我陣法,我倒要看是何方高人。”

    破了他陣法的高人,正和馬琳娜結伴,乘船過海去港島。

    “影院上新電影,丁子安主演,不管,阿喜我請客,你陪我看!”

    提及偶像,馬琳娜臉頰飛紅,胳膊挽賀喜,渡輪上講不停。

    港地大小影院,每日只有四場電影,兩點半、五點半、七點半、九點半。

    丁子安主演電影在五點半場,距放映還早,馬琳娜去衛生間,賀喜坐等候室等人。

    未曾想到巧遇許久不見七哥。

    實在是七哥每次出行大陣仗,賀喜想不注意都難。

    估計也是來看電影,身旁有佳人相伴,那人白襯衫闊腿牛仔褲,濃眉大眼。賀喜認得,是近來風頭正盛女星唐菲菲。

    七哥也見到她,丟開女伴過來,挨她坐下。

    “阿喜,只你一個?”

    “還有同學。”

    視線落在唐菲菲身上,賀喜笑,“七哥,你女友?”

    七哥面露尷尬,不自在解釋,“公司女星。”

    “哦,那就是還在相處。”

    七哥不語,抓抓腦袋。

    半響才道,“我中意誰,你知道的。”

    賀喜微垂頭,她也算活兩世,不懂。他有女伴,卻仍講中意她。

    好在馬琳娜回來,解了尷尬。

    馬琳娜老豆好歹旺角警督,七哥又是大名鼎鼎,手拽賀喜進放映室,她壓低聲音驚呼,“和盛會老大!我老豆講他是九龍城爛仔,死撲街一個,你認識他?”

    “我有講過,我認識的人三教九流。”

    馬琳娜拍胸口,竟反教導她,“阿喜,我們良人,少與他們往來。”

    ……

    洋樓通風有月余,選了吉日,梁美鳳決定搬家。

    “阿媽,家中行李不少,我們電招搬家公司。”賀喜建議。

    梁美鳳笑眯眼,“不用,阿媽給賴生電話,他找車,還講要過來慶賀。”

    講話間,樓下傳來動靜,賴斯帶幾個彪形大漢登門,麻利將母女二人收拾好的行李先拎下樓。

    “小囡,快些。”梁美鳳拎大包先下去,鑰匙還給包租婆。

    賀喜應聲,將筆墨符紙等物歸攏到藤箱之中。

    有篤篤敲門聲。

    賀喜頭也不抬,“阿媽勿催,就快好!”

    又是敲門聲。

    賀喜忙裡扭頭,是客晉炎,襯衫啵呔,立在房門口。

    “方便進來?”客晉炎猶記得禮貌。

    賀喜點頭,隨即不好意思,“房間太亂,客生你坐客廳如何?我去沏茶。”

    越過他時,胳膊被客晉炎拉住,看似圓乎乎臉蛋,胳膊上竟無多少肉。

    “你忙,不用講太多虛禮。”

    賀喜不再堅持,搬來一張高凳,“客生,那你坐。”

    賀喜房間本就小,客晉炎再坐下,顯得愈發阿狹小,可他卻沒要走意思,賀喜也不好攆人,手下動作不由放快。

    今日客晉年乘飛機去三藩市,客晉炎送他去機場,再回時,聽賴斯講梁美鳳選在今日搬家,無視賴斯揶揄,客晉炎自己先驅車趕來。

    車停街口,方才意識到不妥。

    他比賴斯上樓還早,好似很急切。

    在車中坐等賴斯帶客宅保鏢過來,上上下下搬東西,唯不見那具小身影,直到梁美鳳先坐車去新屋,客晉炎才下車上樓。

    這是客晉炎頭次來賀喜家中。

    很小,不及他臥室一半大,甚至因為搬家,有些許雜亂。

    但裡面有標致小囡進出忙碌,客晉炎一坐半小時竟不察覺。

    “客生,我好了。”賀喜笑。

    客晉炎點頭,順手拎起藤箱,視線落在賀喜小腿上,不知何時蹭了一抹灰。

    賀喜猶不知。

    有種衝動,想彎腰為她用手擦掉。

    ……

    “七哥,聽講美鳳姐今日搬家。”力哥提醒,“有穿西裝打啵呔白斬雞獻殷勤。”

    怕七哥沒反應,力哥又補充,“白斬雞向阿嫂獻殷勤。”

    七哥猶自驕傲,“我阿喜越長越靚!”

    隨即罵娘,“刁他老母,哪個不長眼惦記我阿喜。”

    力哥冷汗,“好像,是客家大公子。”

    七哥咬牙,“刁,我阿喜小小一個,手段不一般。”

    “怎麼辦,要不要我帶人…”

    七哥抬手,“馬錦燦死盯我不放,近期有批貨抵港,節骨眼上,少生事端。”

    狠踹一腳茶幾,仍不解氣,“我去會他。”

    去富康花園,老式電梯運行緩慢,七哥等不耐,爬樓梯至六樓,張燈結彩,半條金魚街坊都在。

    七哥一出現,老少皆禁聲。

    梁美鳳腦殼疼,罵不敢罵,打沒膽量打。

    還得端笑臉相迎,“七哥有何事?”

    七哥進門,兩手掐腰四下看,“我找阿喜。”

    “阿喜不在。”

    梁美鳳沒撒謊,賀喜乘電梯下樓送客晉炎,剛好和七哥錯過。

    他氣衝衝下樓,賀喜又改爬樓梯上樓,又錯過。

    這日放學,七哥總算將賀喜堵在校門口。

    “你躲我。”七哥篤定。

    賀喜無奈,“我不擔心你會吃人,為何要躲你。”

    七哥總算露笑,又洋洋得意,“昨日我約白斬雞出來,手無縛雞,不抵我一拳,阿喜你就中意那樣?”

    反應過來白斬雞指誰,賀喜不由惱火,竭力壓制怒氣,不願跟他再多講一句話,徑直走人。

    七哥幾步趕上,大掌還未放至賀喜肩頭,手肘卻無端發麻,好似中邪。

    賀喜回頭,警惕看他一眼,“我非你何人,暫當你是朋友,如果你再動我身邊任何人,別怪我不客氣。”

    “是是是,我阿喜厲害。”

    話雖這麼講,神色卻黯然。

    賀喜放緩了語氣,“七哥,我這人性格散漫,無論對人還是做事,皆憑三分喜好,若你再這樣,我們朋友沒得做。”

    七哥苦笑不迭,“阿喜,你在為難我。”

    “我和契爺一樣,修道之人,敬天地鬼神,七哥,日後你少來尋我吧,我們並非走一條道。”

    七哥想講話。

    賀喜已先開口,“不要跟我詭辯,我知你做何勾當。”

    回到家,賀喜立時撥通客宅電話。

    菲佣轉接,沒幾時,講話聲變低沉,是客晉炎。

    “客生,我聽講你挨揍,有無事?”

    不是不內疚,賀喜又道,“我無意累你。”

    “臉上一拳,腹上兩拳。”客晉炎實話講,“所以未去上班,在家養傷。”

    七哥到底九龍城寨發家,光腳不怕穿鞋,論狠,他不多承讓。

    “那方不方便?我去看望你。”賀喜愈發內疚。

    話筒那頭停片刻,才道,“好,我讓司機接你。”

    賀喜到時,菲佣將她帶上三樓,客晉炎平時活動地方,他在起居室內。

    “客生。”賀喜視線落在他臉上,嘴角處有擦傷,左頰青紫一片,“對不起,是我累你。”

    客晉炎搖頭,並未放在心上,只是想到和盛會那位老大,仍有不屑。

    菲佣為賀喜送來茶點,正要下樓,賀喜喊住她,“盧比,方不方便幫我煮兩個雞蛋?”

    菲佣眼含疑惑。

    客晉炎卻是知道,雖然臉上已塗藥,但不介意賀喜拿雞蛋再為他敷臉。

    哪知雞蛋送上來之後,賀喜真誠建議,“客生,小時我調皮,經常磕碰,我阿媽用雞蛋化瘀血,很有用,你試試。”

    落差太大。客晉炎靠在沙發上,兩腿閑適交疊,沒有要拿雞蛋意思。

    好在賀喜還算醒目,主動拿雞蛋,靠近客晉炎一些,不忘問,“客生,那我幫你敷面?”

    客晉炎矜貴頷首,面龐卻軟化。

    白嫩小手,靠近了身上有講不出味道,淡淡清香,好似雛菊,細聞又聞不出。

    視線落在賀喜一截藕白胳膊上,客晉炎沒講話。

    不知為何,賀喜竟無端覺得尷尬,出於愧疚,過來看望他,現在竟為他雞蛋敷面。

    “好、好了。”賀喜退開,“堅持敷兩日,會好許多。”

    菲佣上來詢問賀喜留不留下晚飯。

    賀喜如蒙大赦,立時起身,“不了,客生我該回,作業還未寫完。”

    近來密斯高好似更年期,以虐待學生為樂趣,大篇英文作業,想想就頭疼。

    客晉炎差點忘記,眼前小囡中學還未畢業。

    司機送回,梁美鳳還未從魚鋪歸家,賀喜先做好晚飯,邊寫作業邊等她。

    轉天去學校,一干女生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馬琳娜將賀喜拽入她們陣圍,“聽講昨夜門衛又見女鬼,被嚇到發心髒病,今早殯儀館過來斂屍。”

    難怪見到幾個差人在問情況。

    “校長不是講請大師?”賀喜奇怪。

    “已請來好幾位大師,無用,被嚇得屁股尿流,我看根本不是大師,江湖騙子,徒有名聲!”

    賀喜不語。也不一定是江湖騙子,只是修為沒達到,捉鬼布陣又極耗心神,極少有術士願意干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

    “阿喜,你會不會?”馬琳娜偷偷問。

    隨即又自我否定,“不行不行,萬一被女鬼吃了怎麼辦,我們還是老實上課,只當不知這事。”

    賀喜萌生暖意。

    不知誰將消息外傳。沒兩日,正上課的賀喜被校務處密斯李帶去校長室。

    校長禮待,請她坐,講明喊她意圖,“賀喜,聽講你契爺是術士,你也是,在旺角乃至港島皆小有名氣。”

    賀喜不語,等他下文。

    校長與密斯李互望一眼,交頭接耳一番,才繼續道,“校方已與港大聯系,想請你出面捉鬼。”

    密斯李補充,“我們還請到詹大師,是他指名找你相助,當然,我們會爭得你母親梁美鳳女士同意,畢竟她是你監護人。”

    賀喜奇怪,詹大師名聲在外,又是電視台做客嘉賓,賀喜自然認得他,但她不認為詹大師會認得自己。

    得知賀喜被校方請去捉鬼,雖然只是協助,梁美鳳仍舊惴惴不安。

    “小囡,阿媽後悔,該堅持不讓你走這條路。”她就這一個女兒。

    夜裡,賀喜同她睡一屋,抱她肥胖腰身安撫,“阿媽放心,我生命線長,不會像契爺。”

    百聞不如一見,賀喜在港大會客室見到詹大師。

    詹大師面龐清瘦,蓄有長須,穿尋常衣衫,雖然已是古稀之人,卻仍舊雙眸含神,神采奕奕,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詹大師。”賀喜是小輩,恭敬朝他一拜。

    詹大師笑意岑岑,“賀天罡契女,正陽派第二十代傳人?”

    賀喜點頭,“正是,詹大師祖師爺應當是文慎天師。”

    詹大師心驚,不由正色打量賀喜片刻,許久才道,“十幾歲小囡,怎麼看出我出自文慎門下?”

    賀喜心說,我不僅能看出,還是你師叔祖。

    心裡這樣想,嘴上卻道,“詹大師名聲在外,我見過你穿術袍。”

    尋常人皆以為術士做法就是披上術袍,手持搖鈴,在法壇前一陣胡亂跳躍,其實並不是。

    術袍對術士來講只是法術加持,能夠護體,修為高的術士平時並不會用到術袍,唯有凶險情況下才會穿。

    在法壇前也不是胡亂跳,是在走步法,能夠加強氣流運行速度,從而達到輔助作法目的。

    術士有擅長相風水,擅長相面,還有擅長占蔔、摸骨五花八門,可術士終究是凡胎肉體,並非全能。

    像詹大師,其實最擅長相風水,捉鬼並非他所長。

    須知,越是名氣在外術士,越愛惜羽翼,詹大師本不願為德貞女中捉鬼,只是不得已要賣給客家薄面。

    講來也奇怪,德貞女中鬧鬼,關客家大公子何事?竟讓他親自致電給他?

    盛傳無面女鬼出自港大,女鬼再戾,總歸有根,他們自然要先從港大看。

    他們穿尋常衣衫,由港大校務處密斯林作陪。

    “十幾歲小囡,可有看出問題?”詹大師有心考賀喜。

    賀喜四下看,“樹無主干,草木不旺,說明校內確實有怨氣盤繞。”

    判斷陽宅好壞,並非無跡可尋,宅院中的草木反應生氣,若是牆頭長草,家中多有人生病,若是樹上纏藤條,且草木枯萎,院中泰半有冤魂。

    詹大師不迭點頭,“大學內學子眾多,按講生氣充足,草木當旺盛,不旺反枯,陰煞想來很重。”

    詹大師到底凡胎肉眼,並未修到知微境界,全憑推斷。

    可看在賀喜眼中,整個校內確實黑氣盤繞,陰煞之氣逼人。

    “校內近三年來無論栽種什麼植被,全活不過一月。”校務處密斯林再無隱瞞,“靠近圖書館的地方植被活不過三日。”

    講話間,密斯林帶他們二人去圖書館。

    詹大師視線下意識落在賀喜身上,“十幾歲小囡,有無問題?”

    賀喜好笑,“你看呢?”

    詹大師只覺森冷,判斷不出陰煞最重方位。

    賀喜給他留面子,走到黑氣最強地方,蹲下拔起草根,幾乎沒用力,連根而起,“詹大師你看,草根發黑,說明怨氣最濃。”

    見他面露疑惑,又道,“不信你再看別處草根,雖然易松易斷,卻沒發黑。”

    享福數年,詹大師從未捉鬼,哪知這些。

    將信將疑去其他地方查看,果真十幾歲小囡所言。

    詹大師雖覺丟面,但好在他心術正,並未因此羞惱成怒,反倒虛心求教,“小友,哪裡看到此種記載?”

    賀喜笑,“等再回,我把書借你。”

    密斯林急於解決,求教賀喜,“大師,我找人挖開這處看看?”

    賀喜抬頭望天,此時正值午時,這個時候挖開,必然傷害屍骨,死者為大,何況盛傳女鬼並未害人,只是人撞見它,難免受驚嚇。

    思及此,賀喜道,“現在人多眼雜,即便開挖也要等下半夜,以免嚇壞學生。”

    又問詹大師,“大師,你覺如何?”

    詹大師拾台階而下,“小友所言有理,下半夜做法事,也不會有人擾亂。”

    比起十幾歲小囡,密斯林自然更加信服名氣在外詹大師,他二人又意見一致,密斯林哪有不應,忙去准備。

    天色將暗,校方做東請二人吃飯,一起的還有挖掘工人。

    其中一人面白瘦削,眼瞼發黑,氣色不佳,賀喜當即建議他回去。

    工人以為賀喜對他有意見,惴惴不安,“大、大師,討飯難,家中還有老婆仔要養。”

    賀喜道,“不是我看你不慣,而是你近來霉運連連,再去衝撞陰煞,我怕你活不過明日。”

    工人當即嚇傻,飯也不願再吃,扔下筷匆匆離開,余下幾人皆有畏色,互相對視,似在猶豫去留。

    詹大師開口,“人懼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你們幾個身強體壯陽氣盛,怕也是它怕你們。”

    “這樣,我為你們畫驅煞符,戴上可保平安。”

    余下幾人方才安心。

    等下半夜,夜深人靜,密斯林盡管兩腿打顫,瑟瑟發抖,仍舊安排工人動土。

    “十幾歲小囡,有無准備好?”詹大師詢問。

    賀喜點頭,打開帶來藤箱,披上術袍。

    “詹大師,布天羅地網陣?”賀喜道。

    詹大師眼含贊許,深覺他與十幾歲小囡配合作法默契異常,想法總是不謀而合。

    不過轉念一想,他便釋懷,聽祖師爺講過,千年前文慎派和正陽派源處一流,正陽派開山祖師婆是個奇女子,曾拜在文慎門下,後來術法修為隱超文慎,文慎再無內容教她,才命她自成一派。

    此時正陽派的師祖婆已經飛快布陣,詹大師不甘落後,收斂心神,擺法器設壇,手持香燭,口中念念有聲,“十方肅靜,琳琅振響,山岳吐雲,河海靜默,冥慧洞清,地無妖塵,天無氛穢,大量量玄玄也。”

    又提筆連畫數張符咒,一氣呵成,額頭隱隱汗出。

    賀喜布陣完,見詹大師竟用紅色符紙,由衷佩服,單憑這點,詹大師就絕非一般術士。

    本埠人有風水信仰,自然而然為術士提供市場,只不過有的術士是有真本事,有的則胸中無溝壑,全憑一張嘴亂講,指鹿為馬,偏偏還有人信。

    眼下手底見真功夫,幾個已經混出名堂的大師怕砸自己招牌,哪怕校方出再高價都不願過來。

    “小友,助我作法。”

    賀喜應聲,掐指決念咒,“清清靈靈,心下丙丁,右觀南鬥,左觀七星,無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八枚銅錢擲向八方,又念咒將黃旗送去八方,牢釘入銅錢空方內。符咒為法,黃旗為令,銅錢為牢,送入八方布下地牢。布天羅地網陣也是為困住鬼魂,防止她怨氣害人。

    密斯林一旁看傻眼,瞪眼如銅鈴。

    詹大師吩咐,“開挖。”

    校方請來工人立即動土,未幾時,竟挖出一副骸骨。

    正此時無端起陰風,繞做一團,好似龍卷風直衝賀喜和詹大師二人。

    旁人只能察覺涼風,看在賀喜眼中卻是黑氣團團,隱約可見女鬼面孔,無皮無臉,難怪嚇壞陽氣微弱之人。

    可她並無惡意,也無心傷害賀喜和詹大師,只是懼怕,想衝破地牢逃跑,她每撞一次,陣法便發一次金光,將她無情彈回。

    金光太強,詹大師也能見到,面有不忍,“小友,我們為她超渡化怨,給她安身藏命之處吧!”

    賀喜不語,眉心捏指決,與女鬼通靈。

    詹大師見她面色有異,大約猜到她在干什麼,臉色幾變,終是一句話未講,掐指決念咒為女鬼超渡。

    金光逐弱,陰風漸停。密斯林試探問,“兩位大師,有無結束?”

    賀喜似笑非笑看他,“並未結束。”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8 08:08 PM

    第19章

    女鬼生前系港大學生,嚴格來講算賀喜學姐,德貞女中畢業。

    死得冤屈,口中陰煞之氣難消,自然冤魂不散。

    她有事托賀喜。

    “密斯林,三年前,你們學校是否有個女學生,叫孫笑?”賀喜問。

    密斯林額上冒冷汗,兩腿打哆嗦,卻還嘴硬,“沒聽講。”

    賀喜仍舊看他,雙眸明亮,仿若早已洞察。

    密斯林眼神閃躲,避賀喜眼神,垂頭,“可、可能有這個學生,只是我年紀大,老懵懂,記不清學生名字。”

    賀喜點頭,“這樣啊,孫笑無端失蹤,我不信她父母沒來向你們討說法?還是密斯林已經老懵懂到喪失記憶程度?要我電招出租送你去醫院查腦殼有無問題?”

    密斯林仍舊掙扎,“不懂你在講什麼。”

    詹大師沒那好脾氣,直接恐嚇,“不懂,那好。方才聽那女鬼講還要回來,講是要尋仇。”

    又對賀喜道,“小友,我看我們早些走,免得傷及無辜。”

    幾個挖土工聽詹大師這樣講,嚇得嘚瑟。

    其中有人問,“大師,女鬼還要回?我們可是刨了她屍骨!”

    詹大師捋胡須,“所以還不戴上驅煞符,趕緊走?”

    瞬間沒了人影。

    詹大師收東西,喊賀喜,“小友,還不走。”

    賀喜竊笑,兩手背後,老神在在道,“我看我們明日還是去警署立案,今日挖到屍骨可是大事。”

    一老一少丟下密斯林,漸走遠。

    密斯林縮肩膀四下觀望,嚇到幾欲屁滾尿流。

    “大師,等我。”密斯林匆忙趕上,“我講,我都講。”

    老少對視一眼,停步。

    “念英國文學的孫笑,我為她講過課,醒目女子,長得也靚。突、突然有天她失蹤,差人介入尋找,一直沒音訊,成當年無頭懸案。”

    “可我知道她被誰迫害。”密斯林嘆息,一手點胸,默念聖母瑪利亞。

    詹大師追問,“被誰?”

    “總警司的兒子,港大畢業,算起來與孫笑同屆,我無意得知,被他們威脅。”

    秘密掩藏許久,今日隨屍骨破土而出,密斯林心情前所未有松暢。

    再此之前,密斯林只知孫笑被奸殺,若不是見到這副骨駭,密斯林一直以為她屍骨無存。

    “可憐女子。”詹大師長嘆。

    港地總警司葛英,直管港島、九龍、新界、離島四區大小警署。能讓七哥忌憚三分,旺角警署的督察馬錦燦在葛英面前都不值一提。

    “難纏人物,泰半無結果。”詹大師搖頭。

    “未必。”賀喜道,“廉署未成立前,葛英或許獨大。現在,他還想再只手遮天?”

    詹大師恍然,直嘆,“醒目小囡,知道拐彎想事。”

    他二人行正坐端,不懼鬼神。

    密斯林心中愧疚,仍害怕,“大師,孫笑會不會尋我麻煩?我並不曾害她。”

    賀喜卻提醒,“你卻包庇凶手,讓她含怨氣而亡。”

    豆大汗珠從密斯林額上滾落。

    “若你能找處陰宅為她安頓,也算將功補過,不然日後她來尋你麻煩,我不會幫你。”

    詹大師斷然道,“我也不會幫。”

    密斯林哪敢不應,只差沒指天應誓,連番保證一定好生安頓她。

    天光亮,電子蜂鳴聲縈繞,有差人驅警車進港大校園,警戒線圍四周,穿白褂法醫在現場取材攝照。

    新聞台幾乎日日播報三年前港大懸案。

    未幾日,女主播又報,“據悉,港地總警司葛英,任職期間因涉嫌貪污四百萬港幣,已被廉政公署彈劾,目前,葛英已被執法人員請去廉署配合調查…”

    賀喜拍掌,暗喝彩。

    門鈴聲響,有人來找。

    電視擰小聲,賀喜去開門,是詹大師。

    “貴客臨門,快請進。”

    “葛英被彈劾。”詹大師也知此消息。

    賀喜指電視,示意詹大師看,新聞台剛好播報葛英履歷事跡,附有他照片。

    “難怪,此人雖天庭飽滿,地閣卻瘦削,且眼如鼠目,鼻梁破劫,早年運勢極旺,可惜,五十歲之後顛沛流離,十有八九客死異鄉。”

    詹大師也擅長相面。

    賀喜為他沏茶,進臥室片刻,出來時將經文贈與詹大師。

    詹大師接過,詫異,“聽講此書是正陽派開山祖師所寫,小友,你贈我,將來不怕師祖婆責難?”

    賀喜想笑,心說你口中的開山祖師婆可就在眼前。

    “無事,我祖師婆本就是文慎門下,兩派同出一源,互相切磋也可。”

    詹大師收下,卻又眉頭緊皺。

    良久才道,“可惜,我師弟空有一身本事,卻心術不正。”

    賀喜追問,“大師,你師弟是何人?”

    “是伍寶山,我已經許久未聽得他消息。”

    賀喜若有所思,沒言語。

    女皇誕辰日那天,港地大放三天假,賀喜在家無事,何瓊蓮電話約她過海逛街。

    “阿喜,我要訂婚了。”

    賀喜看她眉眼,篤定,“不是利生。”

    何瓊蓮泄氣,“沒意思,都被你猜中,我還想你會大吃一驚。”

    良久,她自語,“不是利可寧啦,道貌岸然賤格。雖然阿媽喜歡他,可我老豆眼利,始終不看好。這次,老豆讓我和郭家大公子訂婚。”

    怕賀喜不知郭家,她解釋,“郭氏紡織全港聞名,大公子郭啟文,和二哥一樣歲數,聽講古板無趣。”

    “你都講何伯父眼利,他不會坑害你的。”

    好在何瓊蓮並非苦悶之人,只是偶爾在電話裡數落郭啟文,“阿喜,你不知他有多悶,多討厭,訂婚禮服我講要穿魚尾裙,他竟讓我穿唐裝,還贈我一套祖母綠,聽講是祖上傳下,我戴上變老十歲!”

    “年前我好姐妹訂婚,時興八心八箭紅鑽,到我就變祖母綠,笑倒大牙!”

    賀喜不識情愛滋味,只能挑好話寬慰,“我看報,郭家大公子風評極佳,人品沒得挑,聽講也上進。”

    “工作狂人,還訓我整日無所事事。”

    何瓊蓮不滿,“哪家太太不是逛珠寶行喝下午茶,湊足四腳搓麻將,偶爾再出埠旅游,只有他,立志將我訓成無堅不摧男子漢!”

    賀喜笑到肚痛。

    眼看何瓊蓮訂婚日在即,賀喜想送她小禮。

    送太貴,她買不起,太差,送不出去。

    周末過海去中環,珠寶表行時裝櫃台逛許久,沒買好禮物,卻巧遇客晉炎,身邊有佳人相伴。

    避無可避,賀喜干脆迎上去和他招呼,“客生,好巧。”

    客晉炎先介紹女伴,“我表妹,高明月。”

    高明月一身時興打扮,笑容溫婉得體,兩人互相認識。

    “那客生,你們忙,我就不打擾了。”賀喜想走。

    卻被客晉炎喊住,“在買什麼?”

    賀喜一時面露困擾,“何姐姐訂婚,不知送她什麼。”

    高明月適時建議,“簡單不過,柏德菲麗手表,LV手袋,又聽講博柏利櫃台上新款洋裝,可選擇多多。”

    講起時裝,跟何瓊蓮比,高明月不多承讓。

    東西是好,可惜賀喜囊中羞澀。

    “她學生妹,送幾萬禮物有幾多意思,心意到便好。”客晉炎淡淡打斷。

    高明月略尷尬。

    “客生,高小姐,不多打擾,轉幾圈我該回家。”賀喜笑,跟他們揮手。

    直到賀喜走遠,客晉炎視線仍追隨她。

    高明月捂嘴嬌笑,“表哥,我竟不知,原來你喜好妹妹仔。妹妹仔多大?十三、十四,還是十五六?”

    客晉炎沒理會。

    “表哥,舅媽知不知?前日搓牌,我聽她講有人為你介紹廖家小姐…”

    “我克妻你不知?”

    高明月閉嘴。

    高明月所講不假,是有媒人為客晉炎提寥家小姐,門當戶對。廖小姐本人又是女主播,大方得體,客丁安妮十分滿意,要求相看。

    哪知雙方聯系好,節骨眼上,廖小姐卻推拒,正是聽講客晉炎有克妻命。

    富貴榮華雖好,保命更要緊。

    客丁安妮家中發脾氣,城門失火,客良鏞乖坐沙發,不發一言。

    客晉炎事不關己,仍舊看報。

    脾氣發完,客丁安妮又委屈,歪沙發嚶嚶哭泣,疼壞客良鏞,又哄她。

    拳頭往客良鏞身上錘,“第一個才五歲,先心發病能怪晉炎?第二個,出門遇車禍,泰半她自己觸霉運。第三個最可氣,竟劈腿,遇海嘯喪命咎由自取。”

    客晉炎無奈嘆氣,放下報紙,“媽咪,死者為大,都是過去事,我們存些口德。”

    “他們何曾為你存口德,詹大師都講你非克妻命,仍有捕風捉影、背後口舌。”

    “講白她們也是畏懼,能理解。”客晉炎兩腿閑適交疊,“媽咪,我不急結婚,如果你急著無事做,可以為晉年准備。”

    遠在三藩市的客晉年連番打幾噴嚏,以為家人念想他。

    菲佣來喊,“二少電話。”

    客丁安妮歡喜去接。

    客晉炎趁機回房。

    ……

    賀喜收到港大校方兩萬塊,梁美鳳眼放光,張手抱懷。

    賀喜跺腳,“阿媽,那是人家辛苦費。”

    梁美鳳猶豫,誘哄,“乖啦,阿媽先幫你收著,聽講客氏電子遠東上市,阿媽想買幾股,年末牛市可期。”

    梁美鳳犀利牛逼,已經自學成才,會看股票證券。

    賀喜堅持,“不行,何姐姐訂婚,邀請我,要贈她一份像樣禮物。”

    股票固然重要,跟大戶友好往來似乎更重要,梁美鳳目光長遠,只好忍痛將兩萬給賀喜。

    有兩萬塊,加上一盒硬幣鬥零,裝書包裡倒給櫃台服務生。

    論賣乖賣巧,賀喜不多承認,向櫃台服務生揚起甜笑,“姐姐,給我包那只愛彼手表。”

    服務生心快化掉,忍不住摸一把賀喜臉蛋,“坐等片刻,喝杯奶茶好不好?蛋撻要不要吃?”

    摸摸肚皮,賀喜點頭,“要!”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8 08:15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7-17 03:34 PM 編輯

    第20章

    在何瓊蓮訂婚宴上,賀喜得以見到她口中古板無趣的未婚夫。

    劍眉鷹鼻,高顴骨,眼窩深邃。擁有此種面相,性格固執,形事作風難免雷厲,不怪何瓊蓮抱怨他無趣味。

    何瓊蓮雖然沒穿唐裝,但裝扮卻不失端莊大氣,重要的是沒露半點胸。對賓客笑顏如花,私下卻悶悶不樂,偷偷朝她未婚夫丟白眼。

    郭啟文視而不見。

    賀喜把禮物贈上,笑眯眯道,“願你們百年琴瑟,鳳凰於飛,將來滿堂兒孫。”

    何瓊蓮卻小聲抱怨,“誰要跟他滿堂兒孫。”

    郭啟文皺眉看她,對賀喜時又變得斯文有禮,“多謝小友祝福。”

    有男賓客至,何瓊蓮趕他去招待,私下問賀喜,“阿喜,你看木頭塊是不是我真命天子?”

    “木頭塊?”賀喜視線落在郭啟文身上,哭笑不得,“何姐,我只能講,你只結一次婚,並沒有第二段婚姻。”

    哪知何瓊蓮卻哭臉,“那木頭塊豈不是要日日管我?阿喜,以後你再見我,我已被他訓成女強人。”

    賀喜安撫她,“郭生不錯,是個責任心極強的男子,他不會對你太差。”

    女人家心情,一時好,一時壞,方才還烏雲罩頂,沒幾時又雨過天晴。

    何瓊蓮穿梭在宴會中,像只快樂小鳥。

    在場大多生面孔,賀喜沒逗留太久,跟何瓊蓮提前招呼,請前台服務生幫她電招出租。

    沒幾時,服務生過來喊她,引她去酒店門口。

    出租車司機是個中年男人,細長眼,尖瘦下巴。賀喜朝裡看去,與他對視,對方先避開視線。

    服務生拉開車門,賀喜彎腰進去。

    “去哪?”中年男人開口,聲音些許沙啞。

    “富康花園。”

    乘船過海之後,賀喜就已經察覺到去的方向不是富康花園,依舊裝不知,單手支下巴,老神在在看路過夜景。

    中年男人透過後視鏡看一眼賀喜,面露不屑。

    以為多厲害,不過如此。

    出租車朝新界山區開的飛速,中年男人止不住心裡冷笑,今日不讓她吃點苦頭,他就不姓伍。不知天高地厚小囡!

    車在一座廢棄養殖場停下。

    伍寶山解開安全帶下車,拉開後車門,陰笑,“下車。”

    賀喜仰靠在車後座上,兩手抱臂,眨眨眼,無辜看他,“伍家阿叔,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陪你觀看母雞下蛋?”

    “還是阿叔想學愛達生蹲雞窩孵蛋,喊我來為你計時?”

    “牙尖嘴利!”伍寶山羞惱,伸手拽她出來,只是人還未碰到賀喜,便覺火燒火燎,手掌劇痛難耐。

    賀喜臉色驟冷,抬腳就朝他心口窩踹去。

    “小兔崽子,敢動你師祖婆婆!”

    “神經病!你發癲!我還是你太祖公!”伍寶山直揉胸口,氣血不穩。

    養殖場早有人等候,只等伍寶山拍掌,一群彪形大漢將車圍住,乍見到賀喜漂亮臉蛋,這些人發愣,隨即露出淫蕩賤笑。

    其中一人盯著賀喜露在外的一截白嫩小腿,手撫下巴,“妹妹仔,今年幾歲,有無被人刁過,快脫裙讓阿哥看看西靚不靚…”

    啪!

    話還沒講完,大漢臉已被打歪,嘴巴大張,好似中風。

    其他人傻住,看看賀喜,又看看大漢,瞪眼如銅鈴。

    賀喜怠懶講話,掐指決將符紙送出,所有符紙長了眼一般,飛貼在所有大漢身上,原本耀武揚威的人瞬間像木頭樁,定在原處無法動彈。

    伍寶山神色幾變,“驅魂咒?!”

    相傳千年前,正陽派開山祖師自創驅魂法,顧名思義,驅趕靈魂,把人變成無魂軀殼,此法後來被用作抵抗外敵入侵,只是過於陰毒,並未傳下來。

    “你、你到底是誰。”伍寶山竭力穩住,不自亂陣腳。

    賀喜這才下車,眨眨眼,“我講過,是你師祖婆婆咯。”

    “癲人。”伍寶山不信,“你三番兩次壞我陣法,意欲何為!”

    賀喜冷笑,“你身為術士,卻心術不正,謀財害命,實在丟你師祖的臉,再惹我,送你去見祖師爺!”

    “廢話少講,手底下見真功夫!”伍寶山眯眼,露出狠戾笑,捏指決飛快布陣。

    賀喜並不將他看眼中,無論伍寶山布什麼陣法,她都能很快找出陣心破解。

    很快,伍寶山便大汗淋漓,口溢鮮血。

    再繼續下去,賀喜沒被如何,他自己可能就要耗盡精力而亡了。

    “靈寶天尊,安慰身形,青龍白虎,隊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身形,急急如律令。”賀喜捏指決,玉筆飛速畫符,金光驟現,巨符形如猛虎,向伍寶山撲出。

    “啊!”

    伍寶山慘叫一聲,癱倒在地,幾乎奄奄一息。

    “伍家阿叔,還要不要繼續鬥?”賀喜兩手背後,腳尖踢踢他。

    不到萬不得已,賀喜也不想無端取人性命,本身就損陰德,還會被警署請去喝咖啡,沒一日安寧。

    “不、不鬥了。”伍寶山忍不住縮肩,手掌撐地,連連後退,爬上車,起火掛擋,出租車箭一般飛出。

    余下一幫木頭樁干瞪眼。

    “急急如律令,敕!”賀喜到底沒害他們命。

    驀地傳來一陣尿騷味,竟有人尿褲襠。那人臉漲紅,此地無銀三百兩,“不、不是我。”

    賀喜嫌棄扇鼻。

    幾乎瞬間,廢棄養殖場人影全無。

    賀喜猛拍小手,後悔死,忘記喊小崽送她回家!

    新界多山,四周黑黢不見人,從書包掏出羅盤,按羅盤指針方向走。

    賣乖賣巧,總算借到電話招出租。哪知對方一聽講她在新界山區,拒絕過來。

    實在沒法,賀喜改打電話到客宅,請客晉炎接電話。

    “喂,客生,能不能麻煩你接我一趟。”手指繞電話線,賀喜有些難為情。

    本來想打電話給何瓊蓮,今日她訂婚,何家上下必然忙碌異常。

    原處等候許久,總算有賓利車開來,車門大開,客晉炎下車,竟抄起她胳肢窩,一把將她抱起,上下打量,“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賀喜兩腳蹬空,直搖頭,“沒,沒為難。客生,你先放我下來。”

    客晉炎也意識到失禮,把她放下,手指無意識摩挲。

    “先上車。”

    單手抱她,塞進後車座。

    “書包,我書包掛門上了。”

    大手一撈,書包扔進去,把人往裡推,也跟坐進去。

    白手套司機立即開車掉頭,忍不住從倒車鏡偷偷看賀喜。

    好小,跟他阿妹差不多大。

    車裡有燈,賀喜這才看到客晉炎神色嚴肅,跟初次見他時差不多,周身散發生人勿近氣息。

    賀喜微低頭,看自己腳尖。

    車裡一陣安靜。

    半響,客晉炎才開口教訓,“下次天黑,不許一個人出門,更不許一個人坐出租,知不知?”

    賀喜輕嗯,耐不住辯解,“客生,他們一共九個人,沒能奈我何。”

    客晉炎沒講話,看她,眼帶凌厲。比她阿媽厲害百倍。

    “好啦,以後晚上不再自己出門。”

    客晉炎臉色總算松動。

    賀喜立時來精神,“客生,他們個個高壯。”

    又指白手套司機,“比他還壯,其中一個竟然被我嚇得尿褲子。”

    “是是是,賀大師厲害。”客晉炎無奈附和。

    賀喜止不住笑彎眼。

    總算到富康花園,賀喜跳下車,向客晉炎揮手,“客生,天太晚,我就不邀你上去了,再見。”

    哪知客晉炎卻下車,“我看你進樓道。”

    賀喜萌生暖意,又揮手。

    梁美鳳不知道今晚發生事,以為她從訂婚宴回來。

    “快去洗澡,一身灰塵味。”

    “可是阿媽,我餓了。”她也是凡胎肉體,跟伍寶山鬥法耗去大半精力,只覺飢餓異常。

    “就你事多。”雖然數落,梁美鳳還是去給她做飯。

    吃完一大碗車仔面,賀喜才洗澡睡下,一覺到天光亮。

    醒來時,梁美鳳已去金魚街店鋪,賀喜不緊不慢洗漱,嘴叼三文治,拿書包上學。

    樓下有位中年男人徘徊,賀喜不認識,徑直越過那人。

    “您是不是賀大師?”那人喊她,不大確定。

    賀喜停住腳,“什麼事?”

    中年男人忙恭維,“賀大師,久仰大名,百聞不如一見,果真…果真…”

    賀喜看他卡住,擺手,“有事就直講,不用拐彎抹角。我急上學。”

    中年男人陪她往學校走,邊走邊道明來由,“大師,是傅榮告訴我來找您。近來我家人連番生病,老母中風,父親暴斃而亡,太太抑郁症,女兒上學被車撞,現在還在伊麗莎白醫院住院,就連我。”

    “就連你也舊疾發作,連番胃痛。”賀喜補充。

    張佩才直點頭,“大師果然厲害,我潰瘍才出院。”

    “傅生講肯定是我家中風水出了問題,讓我來找您。”

    賀喜搖頭,“也不一定,陽宅有煞,子女出事,陰宅有煞,父母難享晚年。”

    張佩才額上冒冷汗,“大師,您的意思是,我家宅和祖墳皆有問題?”

    “我也是猜測。”

    眼見到學校,張佩才連番給賀喜鞠躬,央求,“大師,拜托您一定為我解難,只要我能辦到,您要什麼,我都願意給。”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8 08:36 PM

    第21章

    抬手看時間,賀喜道,“張生,去你家大約多長時間?”

    聽賀喜這樣講,那便是答應了。

    張佩才面露喜色,“我家住元朗區,不過祖墳在鄉下,我祖輩鄉下人。”

    “再過兩日是周末,那周末來接我,我忙上課。”

    張佩才哪有不應,連番道謝才告辭。

    暑假在即,賀喜忙於應付考試,別的還可以,唯有英文令她頭疼。

    她已經念到中四,再讀兩年預科就能考大學。港地幾所大學對英文要求嚴苛,尤以港大為首,不僅筆試,還有英文面試。

    “老豆為我請家庭教師,港大學生,五十塊一小時,他教我認真。”馬琳娜建議,“你也請家庭教師嘍。”

    賀喜有考慮。

    放學之後不急歸家,先去中介所登記,尋求暑期家庭教師。

    本埠各高校相繼放假,多得是暑期兼職的學生。

    賀喜才登記訊息,轉天吃晚飯時,就有電話打到她家。

    對方是位男老師,講好面談時間,賀喜掛下電話。

    “阿媽,家庭教師要過來認門,我下去等。”

    “快去,家裡亂,阿媽收拾下,不好讓人看笑話。”

    賀喜咬蘋果,蹲街口看阿公阿叔下棋。

    直到有試探喊她,“是賀喜?”

    男孩白面皮,頭發微卷,笑起來有兩顆虎牙,穿簡單汗衫牛仔,很干淨的人。

    “我是。”賀喜起身,向他禮貌笑,“老師你好。”

    男孩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叫丁諾康,你喊我名字就好,我虛長你幾歲,在家排行二,叫我二哥也行,我們隨意些。”

    “丁家二哥,那你喊我阿喜。”

    賀喜請他上樓,帶他進臥室,把要復習的書本拿給他看,由他安排學習時間。

    梁美鳳端冰鎮西瓜送進來,然後坐賀喜床上沒再走。

    並非她多事,不懂還摻和,而是聽講有道貌岸然家庭教師引誘學生妹,梁美鳳要借機觀察小仔言行。

    好在年輕小仔講話好聽,也有禮,眼睛並未黏在賀喜身上。

    相談甚歡,暑期補習訂在每日早,兩小時一百塊。

    “每天一百塊,一月三千。”梁美鳳心驚,果然知識改變命運。

    “阿媽,出去算賬啦,我要准備東西,明日傅生朋友過來接我去為他相風水。”

    這兩日快到經期,賀喜燃香燭,先把符咒畫出。

    佛道兩家皆認為女子經血為穢物,會衝撞神靈,平時她會避開在經期作法,避無可避,也不會碰觸符紙法器和香燭。

    轉天大早,張佩才來接。

    元朗在新界西北,本埠多山,唯有此地擁有廣闊平原,農田交錯,屋舍連綿,和九龍、港島相比,這裡好似世外桃源。

    進入元朗,賀喜搖開窗,吸取植被靈氣。

    “大師,是先去看家宅,還是看祖墳。”

    賀喜道,“先看家宅。”

    張佩才經營木材,家中殷實,他本人在元朗區有住宅,就先帶賀喜去市區家中。

    兩層小樓,進去撲鼻而來藥味,家中窗簾緊拉,無端給人黑洞洞不適感,張師奶坐起居室看電視,扭頭看賀喜,神情默然。

    張佩才苦笑道,“心理醫生診斷我太太憂郁症,她畏光,家中常年不見日光…爐上熬藥,大師等片刻,我去關火。”

    沒片刻回來,帶賀喜上樓,裡外上下轉一圈。

    “大師,我家中有無問題?”張佩才略緊張。

    賀喜道,“講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要聽真話。”

    賀喜視線落在張師奶身上,“問題在你太太。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只有陰陽調和,萬事萬物才會和諧,所謂陽宅,有陽氣才為陽,你家中陰氣太重,沒有半分陽氣,長久住這種環境,怎麼會不出事?”

    那些心術不正的術士作法,也正是利用陰煞來攻擊陽氣,張佩才家中沒有陰煞,也沒有風水煞,只是生活作息出了問題。

    “那大師怎麼辦?”

    賀喜無語片刻,“很簡單,拉開窗簾,開窗通風,讓屋內變得有生氣。”

    張佩才為難,“可是我太太不能見光。”

    她是術士,不是心理醫師,這問題不歸她管。

    “再帶我去你老家。”

    馬不停蹄,張佩才又帶賀喜去鄉下。

    鄉下多的是土地,張家老宅占地面積廣,四層白色別墅,和半山豪宅比,相差無幾。

    別墅背靠山,房前平整開闊,兩面朝岸疊起,風水不錯。

    賀喜在房前屋後查看,別墅並沒有犯尋常凶煞,周邊無墳地,只是牆上長草,且四周植被不繁茂,說明張家生機不旺。

    賀喜心裡也犯嘀咕,張佩才面相不算差,運氣白中帶紅,他太太雖然得抑郁症,也不是壞面相,不至於讓他家中所有人連番生病。

    古話講,地善,苗茂盛;宅吉,人興隆。

    張家宅院在風水之上藏風聚氣,致使張佩才生意興隆,生活富足。

    可宅有二,一是陽宅,二是陰宅。

    陰宅不祥,家也難安。

    張佩才按捺不住,詢問賀喜查看情況。

    “宅院風水不錯,你家中變故原因不在此處。”賀喜直接道,“家中祖墳遠不遠?再帶我去看陰宅。”

    張佩才客氣道,“眼看中午,大師,我請你吃頓飯再看咯?”

    話雖這樣講,可面上卻滿是急色。

    賀喜不為難他,“時間還早,看完再吃不晚。”

    張佩才萬分感激,又開車送賀喜去張家祖墳。鄉間小路坎坷,行了半小時才到。

    賀喜下車,就見到一排墓碑,張家祖宗便葬在其中。

    陰宅在風水中,和陽宅旗鼓相當,主後代福氣。

    古時,歷代帝王極為重視皇陵選址和修繕,關系到江山命數,尋常人家也同樣,陰宅風水佳,造福子孫後代。

    張佩才將祖宗墓碑指給賀喜看。

    “祖先墳去年才修繕過,今年起,我霉運連連,家中無一日安寧。”

    賀喜凝神看墳墓四周,環眺四處山脈河流,視線落在墓碑西北方,忍不住皺眉,又將羅盤取出定位,總算知道原因出在哪裡。

    陰宅風水中,西北屬乾,乾主壽命,張家墓碑的西北方有人動過土,或許是旁人無意,不知其中厲害,卻無端讓張家受難。

    “張生,為你先人鄰居都燃一炷香,盡可能不動鄰居宅院一毫土。”賀喜走到乾位,指給他看,“把這處坑填上。”

    張佩才臉色驟變,“刁他老母,誰缺德,動我祖墳!”

    賀喜聽得直搖頭,警告他,“眾多先人長眠在此,注意你口舌,禍從口出。”

    張佩才慌忙向其他墓碑道歉,以手捧土,小心將坑埋上,又燃香燭誠心祭拜先祖鄰居。

    賀喜亦鞠躬,朝他們一拜。

    回去路上,張佩才欽佩之心溢於言表,無論如何要留賀喜吃飯。

    元朗的容記餅家盛名在外,飯後,賀喜排長隊包了老婆餅帶回去,張佩才親自開車送賀喜到家門口,並且塞給她幾方現金,足足兩萬。

    賀喜沒推辭,收好下車。

    下車前又提醒,“心病還需心藥醫,對你太太好些,多陪她。”

    本是尋常一句話,張佩才卻心跳驟然加快,手心出汗。因為忙於做生意,他陪太太時間極少,外面誘惑大,多的是年輕妹妹仔,相較之下,他太太就成了黃面婆,難免起歪心思,看上夜總會小姐,安置在外。

    斂了心思,張佩才誠摯道,“大師,我信你,以後我日日飯前歸家陪太太女兒。”

    賀喜點頭,揮手離開。

    梁美鳳不在家,賀喜擰開電視,坐沙發吃西瓜。

    新聞台畫面跳至離島海岸,有差人沿海巡邏,漁船撈上大批屍體。

    女主播道,“自政府頒布抵壘政策以來,每年夏季大量偷渡客偷渡港島,死傷無數,警署自顧不暇,政府已頒發新政策,打撈一具屍體,政府出一百幣勞務費…“電話鈴響,賀喜關掉電視接通,講話是客晉炎。

    “喂,客生,尋我有事?”

    客晉炎停片刻,才道,“問你有沒有空閑,請你幫看辦公室風水。”

    這點小事,哪會不應。

    “我在街口等你。”賀喜爽快應下。

    掛下電話,客晉炎松口氣。方才想講臥室風水出問題,又擔心她不來,臨時換借口。

    車庫取車,司機要為他開,客晉炎擺手,“不用跟。”

    車停街口,遠遠看見賀喜蹲樹下,腳邊是書包,在啃紅豆冰。

    看見客晉炎,賀喜揮手笑,“客生。”

    待他走近,掏出老婆餅,“今早去元朗為人看風水,從榮記餅家買來,你帶回去嘗嘗。”

    客晉炎接過,卻問,“你自己去元朗?”

    賀喜點頭,“有人來接我。”

    客晉炎卻皺眉,“如果像上次遇到心歹人,你准備怎麼應對?從元朗走回來?”

    見客晉炎神色有異,賀喜有苦惱,“我和契爺一樣,為人相面相風水,驅煞鎮邪更是出於本能,別人有困難來請,我不能因為路途遠就拒絕。”

    客晉炎沉吟,“可以讓人陪同。”

    “我阿媽日日看店鋪,沒空陪我。”賀喜略無奈,“你知道,我沒其他親人。”

    客晉炎一時無話,快到客氏實業大樓時,才說道,“沒有親人,也可以喊朋友陪。”

    “何姐姐忙結婚,沒空陪我啦。”

    客晉炎不想再講一句話。

    “咦,客生,你臉黑,昨夜沒睡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8 08:45 PM

    第22章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客晉炎停車,似自語,似長嘆。

    賀喜竟聽出三分委屈,視線落在客晉炎面上,她忙道,“客生,我當你是朋友呀,只是你太忙,不好總叨擾你。”

    客生雖然面冷了些,但心地善良又誠摯,她喜歡他,也喜歡他的家人,相處下來,能體會到他們最起碼的真誠。

    明明是好話,可聽在客晉炎耳中卻刺耳。

    心裡不由發惱,抬手拍她腦殼,“嘴利小囡。”

    真放他在心裡,有事頭一個想到的會是他,而不是擁有諸多借口為他開脫。

    以前他的兩任未婚妻皆抱怨他沒情趣,現在他總算有體會。

    才十五歲啊。

    客晉炎吁氣,何時才能開竅。

    賀喜哪知他心中所想,牢記自己過來為他相風水,下車起便注意四下觀看。

    因為周末,客氏實業大樓唯有值班工作人員,見客晉炎身後尾隨小囡一個,皆驚訝瞪眼,有人起身偷看。

    沒聽講客良鏞有這麼大個孫女咯。

    進辦公室,客晉炎關門,擋住兩雙好奇眼神。

    賀喜脫掉書包四處參觀,驚嘆,“客生,你辦公室好大,大我家許多。”

    大而簡潔,原木色地板,辦公桌書架整理有序,窗台兩盆綠蘿長得蔥綠,透過玻璃窗,維港兩岸風景盡收眼底。

    最惹眼的是兩副真跡筆墨,皆有千年歷史,散發陣陣靈氣。

    賀喜蹭到底下,貪婪吸取。

    能看得出辦公室請風水師看過。兩副墨寶,對應魚缸,字畫為木,魚缸為水,是被懂行術士布下水木相生風水陣。

    “客生,你辦公室並沒問題啊。”賀喜想不通,“還是你察覺出有哪裡不對?”

    “哦,那可能是我錯覺。”客晉炎不露馬腳,維持鎮定。

    賀喜托腮,還在想到底哪裡出問題。

    她想得出神,直到臉頰被捏。

    賀喜忙捂臉,佯怒瞪他。

    客晉炎攤兩手,頗感無辜,“我喊你兩聲,你沒理。”

    又說,“我要去練槍,有沒有興趣去槍會?”

    “客生,你是九龍槍會會員?”賀喜兩眼晶亮,心中雀躍。

    她有聽講過,申請入槍會很困難,必須獲取IPSC。

    隨即又犯難,“可我沒有上過槍械訓練課程。”

    “沒事,今天沒有實彈射擊,可以帶你過去。”

    “真的?”

    看她眼睛大大,滿是興奮,客晉炎跟她笑,“真的。”

    槍會草坪上,客晉炎換上射擊服,戴黑手套,黑墨鏡,工作人員為他送來手槍。

    賀喜一旁看得眼饞,直盯手槍不放,兩手改抱他胳膊,“客生,你教我燒槍吧,看起來帥氣異常。”

    客晉炎巴不得,“坐等著,看我示範。”

    戴上耳機,他向拋碟機方向打個手勢,手槍抵在肩胛骨,瞄准,砰砰幾聲,數朵彩色粉末半空中飄落,好似維港煙花。

    賀喜看得激動,連番拍手,直贊嘆,“客生好帥氣!”

    槍聲間隙,客晉炎聽見她稱贊,竟生出表現欲,砰砰砰,一連數聲,彈無虛發。

    賀喜為他歡呼,“客生,好棒!“

    “七哥,你看那人背影,好似阿嫂。”

    力哥眼利,一眼看見賀喜。

    “刁。”視線落在客晉炎身上,七哥直罵髒話,“約妹妹仔要去海洋公園看海豚,要去戲院看戲,不然就看歌星演唱會,到底是哪個出的主意,滾出來。”

    有四九仔站出來,垂頭喪腦。

    七哥連踹兩腳,猶不解氣,又兜頭一巴掌。

    力哥道,“七哥,年初馬會開鑼,白斬雞帶阿嫂去賭馬,美鳳姐買洋樓,白斬雞給折扣,阿嫂搬家那日,白斬雞又派車去拉行李,今日又帶阿嫂來學槍…”

    “節目多多,七哥你需努力啊。”

    七哥咬牙,氣半死。

    大步過向賀喜,臉上又掛笑,“好巧,我阿喜也在?”

    “七哥。”

    七哥揉她臉已示占有,“阿喜,我教你練槍?”

    不喜歡他動作粗魯,賀喜捂住臉,直搖頭,“客生教我,七哥你自便。”

    “走,我們去換衣,我教你拿槍。”

    客晉炎扔槍過來,講話間,一手虛搭在賀喜肩膀上,護她在懷,攬她去更衣室。

    沒走幾步,被七哥喊住,“喂,白斬雞,有無膽量比一比。”

    大概沒人會喜歡被這樣稱呼,客晉炎教養雖好,也被激怒,低聲對賀喜道,“坐等我,一會我教你。”

    又直身看七哥,“怎麼比法,你講。”

    射擊草坪上空無一人,唯有一藍一紅射擊服。

    燒槍前,七哥挑釁,“我忘講,輸的人要敬我茶,喊聲契爺給我聽。”

    客晉炎神色不變,不受他激,“話講太早,誰喊誰還未可知。”

    砰砰砰,七哥先燒槍,似帶怒氣發泄。

    賀喜一旁看得緊張。

    七哥不再是那個奉命行事的小弟,他比瞿坤還要狠,還要姜,干掉蔡叔和太子爺,已經是和盛會龍頭老大,14k、義安的人都要忌憚他三分。

    光腳不怕穿鞋,賀喜只擔心客晉炎跟七哥撕破臉,日後會吃虧。

    力哥坐在她身旁,試圖勸,“阿嫂,白斬雞哪裡好,七哥中意你許久。”

    賀喜扭頭看他,“力哥,你也有阿妹,怎麼不把你阿妹送給七哥玩?”

    “七哥幾歲?我幾歲?”

    力哥語塞,“我講不過你,不識好歹!”

    賀喜再怠懶看他,視線緊隨客晉炎,見他運槍擊射如神,止不住激動,心裡為他暗喝彩。

    槍聲停歇。

    有專員報靶數,“林生九十五環。”

    七哥得意,回頭朝賀喜豎拇指,又對客晉炎道,“快,喊聲契爺來聽,我阿喜日後是你契媽。”

    客晉炎扯嘴笑,只不過是諷笑。

    又有專員報客晉炎靶數,“客生,九十九環。”

    七哥臉色幾變。

    力哥止不住瞪眼,連聲咒罵,幾步走到七哥跟前,低語,“七哥,怎麼辦。”

    客晉炎兩手抱臂,提醒,“願賭服輸,林生,還記得你講過的話?”

    七哥咬牙,轉頭對力哥道,“去倒茶。”

    “七哥…”

    一巴掌兜頭而下,力哥抱腦殼,縮頭去備茶水。

    賀喜也怕七哥惱羞成怒,拽拽客晉炎衣袖。

    客晉炎適時彎腰,耳朵靠近賀喜嘴邊。

    “客生,得饒人處且饒人,七哥不好惹。”

    七哥一旁坐,看他們舉動親昵,扯嘴角冷笑。

    力哥磨磨蹭蹭,總算將茶水送來。

    七哥一把抓過茶碗,單手塞給客晉炎,並未看他。

    仔細看,他額間青筋畢現,似乎怒氣忍到極限。

    客晉炎接過,適可而止,“上次你揍我,我未曾記掛在心,現在你挖坑給自己跳,也怪我咯。”

    “廢話少講。”七哥怒目而視,一聲契爺怎麼也喊不出口。

    “算了,我沒你這麼大干兒子。”

    茶水也未喝,遞給旁人。

    又看賀喜,“阿喜,走,換衣服,我教你練槍。”

    他們走遠。

    力哥小心翼翼問,“七、七哥,還繼續燒槍?”

    “燒你老母!臉丟到三藩市,還不走!”

    賀喜換衣出來時,射擊草坪已不見七哥蹤跡,多少松口氣。

    客晉炎只當今日沒見過這人,方才事並不影響他心情,兩胳膊圈住堪及他肩膀小囡,兩腿微岔,彎下腰,為她調整姿勢,在她耳邊講動作要領。

    賀喜頭次接觸手槍,心無旁騖仔細聽。

    殊不知,圈住她的人已經開始心猿意馬。

    懷裡人小小一個,臉蛋白嫩透粉紅,不施脂粉也細膩,若有似無果香爭先恐後竄入鼻中,好似會勾人。

    “客生?”

    沒理她。

    賀喜扭頭,又喊,“客生,我這樣對不對?”

    耳根發燙,客晉炎斂了心思,為她最後調整好,打手勢給管拋碟機那人。

    伴隨碟拋出,砰一聲響。

    賀喜緊張喊,“中沒中?”

    那人打手勢,“五環。”

    止不住歡喜,賀喜道,“客生,我以為頭次打會脫靶。沒想到能打五環!我是不是很厲害?”

    “是是是,賀大師厲害。”

    聽出他揶揄,賀喜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臉蛋通紅。

    直到回家,賀喜還在biu、biu、biu,眯一只眼,手指梁美鳳。

    結果惹惱蠻婆,白挨一頓胖揍。

    暑假第一天,家庭教師按時登門。

    梁美鳳去店鋪前叮囑,“康仔,不要顧忌我,多多訓我家小囡,不然她上房揭瓦。”

    賀喜不滿,“阿媽,雖然你是我監護人,但虐待兒童,我有權去法院控告。”

    “小鬼頭!”

    梁美鳳作勢揍她,賀喜忙抱住腦殼,作縮頭烏龜。

    丁諾康一旁笑不停,頭次給人當家庭教師,本來緊張,但是看賀喜家氣氛松快,也跟著輕松許多。

    丁諾康浸會大學英文系學生,英文是他強項,他為賀喜訂下詳細周密學習列表,按課程表帶她復習。

    正上課,家中電話鈴響。

    擱下書,賀喜忙去接電話,一聽是客晉炎,便道,“客生,英文老師在為我上課,我們一會再講。”

    言罷,掛上電話。

    快中午,送走丁諾康沒幾時,電話又響。

    端一碗飯,賀喜趴在電話桌上,邊講電話邊吃飯。

    “找英文老師為你補習了?”

    “嗯,英文太差,擔心考不上港大。”

    停片刻,那頭又問,“男老師還是女老師。”

    賀喜未多想,“男老師,他大我五歲,好似我阿哥,性格好,不端架子,教我多多。”

    “你阿媽不在,只你兩個,在你臥室?”

    賀喜明白了,忙道,“客生別多想,你忘啦,我會為人相面,男老師正直一個,不會引誘學生。”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8 08:59 PM

    第23章

    才補習幾日。

    這晚賀喜接到丁諾康電話。

    “阿喜,家中有事,明日去不了你家。”

    “沒事,那就後日咯。”

    “後日也沒時間,阿喜,我…”

    聽出他話裡推諉,賀喜不勉強,為他留余地,“丁家二哥,那你找時間去趟金魚街,我阿媽付你補習錢。”

    轉天,賀喜只好再去中介登記訊息,重新找家庭教師。

    連等幾天,沒有半分消息。

    “阿媽,不如我去報輔導班,在中環,就是日日乘船過海麻煩點。”

    梁美鳳做夢都希望她小囡考大學,當然無條件支持。

    夏季慣來悶熱,高樓大廈、商鋪林立的中環,輔導機構承租狹小一間屋,裡面擠滿學生,沒有冷氣機,唯有頭頂吊扇慢悠悠在打轉。

    試上一天課程,密斯們講課令人昏昏欲睡,遠沒有家庭教師教學認真。

    好在錢還未交,賀喜直接打消去輔導班念頭。

    獨自在家啃書本,一頁頁背誦,電風扇對著吹,屋外濕悶燥熱,蟬鳴陣陣。

    有電話鈴響,書本扔一邊,賀喜接通之後就抱怨,“客生,我快悶死熱死。”

    對方卻慢悠悠道,“是嗎,我辦公室有冷機器,沒覺得熱,你也知道,我冬暖夏涼體。”

    小獸一樣鼻子哼哼出氣,賀喜嫉妒。

    片刻又道,“講來也怪,中介登記訊息許久,竟沒一個家庭教師應聘,日日背書,囫圇吞棗。”

    話筒那邊一時沒了聲音。

    “客生?”

    “嗯,在聽。”

    “我為你出主意,來我辦公室,有冷氣機,有免費家庭教師,看你是朋友,為你打個友情價,坐一日只需一張紅衫魚。”

    他講話犀利,好似商業談判。

    “冰室坐一日,也沒這個優惠。”

    賀喜心動,又擔心,“會打擾你工作。”

    “不會,你明日過來,賴斯下樓接你。”

    第二日,賀喜早早起床,背書包帶飯盒,乘船過海去客氏實業大樓。

    賴斯早早樓下等候,看到賀喜,誇張驚呼,“多日不見,小阿喜竟靚過港姐。”

    賀喜哭笑不得,視線落在他眉眼,“腳踏兩只船不容易,賴生,小心翻船咯。”

    賴斯深有體會,“是是,齊人之福不好享。”

    上樓去,辦公室冷氣足夠,賀喜舒服到喟嘆,接過客晉炎遞來的紙巾擦汗,不小心碰到他手掌,不覺瞪大眼,“客生,你手掌好似冰塊。”

    忍不住又摸,“我就講你是移動冷氣機。”

    還未出辦公室門的賴斯精神為之一振。移動冷氣機?

    偷偷回頭看一眼客董,竟然很享受。

    “摸夠了?”客晉炎揶揄她。

    賀喜不好意思,眼珠子亂轉,“客生,我在哪兒寫作業好?”

    客晉炎摘下眼鏡歇息,一指他身後窗台,已經被收拾出來,筆筒台燈和稿紙,權作簡易寫字台。

    “有不懂地方,轉身就能問。”

    兩人背靠背,客晉炎的辦公椅寬大,賀喜身子小,好似藏在他身後,工作人員進進出出,竟未發現異常。

    客晉炎中學念英皇書院,之後留學英國數年,教英文對他來講,沒半點問題。

    且他講解深入淺出,又懂拋磚引玉,有他引導,賀喜學起來事半功倍。

    “客生,靠我近點,涼快。”

    “客生,這題怎麼解,句法復雜,有意為難我。”

    ……

    月末,賀喜復習大半,拜托“英文老師”放她兩日假。

    又道,“客生,阿媽講我累你辛苦,邀你吃頓便飯,有無空閑?”

    客晉炎頷首,登門時猶記得禮數,帶禮盒贈與梁美鳳。

    梁美鳳笑到合不攏嘴,熱情招呼,又忙做飯。

    飯前無事,客晉炎道,“爹哋近來睡眠不安,能不能為我爹哋畫張安神符?”

    賀喜哪有不應,“想不想進來看?”

    “我能進?”

    “沒有秘密,進來吧。”賀喜開門。

    以往,賀喜顛覆了大師在客晉炎心中形像。旁人他不知,最熟悉也就兩位大師。詹大師時刻端著,自帶神秘感,胡須留一把,好似隨時能修道成仙。

    另外一位大師就在眼前,時而嘴利,時而乖巧,時而神秘,時而手辣,不知哪面才是她。

    可是進賀喜臥室觀看之後,客晉炎又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心情。

    一床一桌一椅,牆角豎書架,擺設簡單至極,沒有見到任何十幾歲小囡愛好的芭比,蕾絲和粉紅。

    “客生你先坐。”

    賀喜捧出藤箱,取毛筆符紙,對窗恭敬一拜,才提筆畫符,一氣呵成。

    兩指飛速運轉,符紙在她手中折成三角,裝在有加持作用的香包中,遞給客晉炎,“客生,代我告訴伯父一聲,睡前壓枕下最好。”

    客晉炎接過道謝。

    梁美鳳喊吃飯。

    一張桌,滿桌老粵菜,梁美鳳熱情招呼。

    “阿媽,客生想吃自己會夾啦。”

    梁美鳳瞪眼,“只顧自己吃吃吃,不見你為客生夾一筷菜。”

    賀喜縮縮腦殼,動公筷,為客晉炎夾蝦仁。

    “客生,快吃,阿媽從沒為我做這麼多菜。”

    言下之意,不是不吃醋。

    客晉炎教養好,吃飯也斯文,梁美鳳看他如同看女婿。

    飯吃一半,樓下突然一聲驚呼,驚動整棟洋樓,賀喜忙開窗伸頭出去看,樓下熙攘擠一圈,有人直呼電招醫車。

    “阿媽,是有人暈倒在樓下。”

    “那快幫忙打電話招醫車。”梁美鳳道。

    賀喜應聲,撥通急救中心。

    飯後,客晉炎沒多待,他提告辭,賀喜送他下樓。

    樓下人群未散。

    醫車呼嘯而來,白衣天使匆匆下車,把暈倒病人搬上擔架,賀喜路過時,只能瞥一眼病人全貌,是位阿婆,生面孔,她並不認識。

    樹下阿叔阿婆聚一起乘涼,送走客晉炎,賀喜並未急著上樓,托腮蹲樹下聽他們講話。

    不能小瞧這些阿叔阿婆,他們是傳播消息主要媒介。

    “是剛搬來住戶啦,聽講兒子是o記差人,辦差時失蹤,估計惹到賣粉大佬,至今未歸!”

    沒幾日,賀喜在電梯中與阿婆碰面,她臉色蠟黃,神情凄楚,眼中猶有淚意。

    賀喜遞她紙巾。

    “謝謝小囡。”

    “阿婆,阿叔至今沒消息?”

    阿婆淚灑前襟,直搖頭,“已經五天過去,警署在找,一直沒結果。”

    賀喜默然,又問,“阿婆,你有幾個子女?”

    “只有福仔一個,警校才畢業兩年,還未結婚生子,我以後怎麼辦…”話沒講完,又泣不成聲。

    賀喜寬慰她,“阿婆,吉人自有天相,阿叔會沒事的。”

    阿婆額面狹窄,前半生苦命,地閣卻圓潤,耳垂肉厚,老來不會是矜寡無福之人。

    阿婆並沒將賀喜話放在心上,又苦等兩日,仍舊沒有消息,警署督察馬錦燦代旺角警署登門慰問。

    馬錦燦委婉勸她放棄,阿婆失聲痛哭,“一定是怪我,算命大師講我命裡帶煞,克夫又克子,如果不是我,福仔不會出事。”

    阿婆講算命大師,倒是提醒了馬錦燦。

    “阿嬸,不如我為你介紹一位大師,你找她算一算福仔在哪?”

    傍晚,賀喜從港島歸家。

    才進家門,已有人在等,梁美鳳陪阿婆坐客廳,聽她訴苦。

    “阿婆,阿叔找到沒有?”賀喜脫下書包。

    阿婆搖頭,又抓住賀喜小手,“小囡,你幫阿婆算算福仔在哪兒好不好?”

    賀喜猶豫片刻,才道好。

    並非她不幫,而是施術法找人比為人驅邪鎮煞更加耗費精力。賀喜也在打鼓,不知道以她現在這具小身體,修為夠不夠。

    施法前,賀喜先為自己留余地,“阿婆,我不一定能為你找到阿叔。”

    阿婆卻視她如救命稻草,緊抓不放,“小囡,阿婆拜托你一定盡力啊。”

    賀喜嘆氣,只好道,“阿婆,那帶我去你家吧。”

    梁美鳳不放心,也要跟上。

    被賀喜攔住,“阿媽你為我尋一碗雞血,一把紅豆,送去阿婆家。”

    梁美鳳照辦。

    阿婆帶賀喜進福仔臥室,賀喜四下觀看,問阿婆,“家中有沒有阿叔頭發?只要一根。”

    古人講,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又講發為血之余。阿婆和福仔血脈相連,權靠一根頭發來維系,所以用頭發施術會格外靈驗。

    阿婆忙道,“胎發行不行?”

    “可以,胎發最好。”

    阿婆進她臥室翻找片刻,出來時,手裡多一撮胎發,紅線緊綁。

    她感慨,“看來冥冥之中有天定,那時福仔還小,我帶他去理發店,剃頭師傅講留一撮胎發,子女永遠依傍在身,我聽信他話,這麼多年,一直保留這撮胎發。”

    賀喜接過胎發,又取下阿婆頭上一根銀絲。

    梁美鳳匆匆趕來,也不知從哪尋來雞血和紅豆,盡數遞給賀喜。

    “阿媽,你出去,阿婆留在這裡就好。”

    阿婆有些緊張,抓住賀喜手,“小囡,我能幫你做什麼?”

    賀喜安撫她,“在我做法時,阿婆你記得默念阿叔名字就好。”

    言罷,賀喜把福仔和阿婆的頭發綁在一塊,浸入雞血中,點燃香燭擺窗台,又朝四面八方大拜。

    “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四方魂魄,五髒玄冥,青龍白虎,隊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身形,急急如律令。”賀喜捏指決,撒下紅豆。

    紅豆又名相思豆,和玉器一樣靈驗。相傳,古時有男子出征,妻子朝夕倚樹下祈望,因為思念邊塞的丈夫,哭於樹下。

    淚水流干後,流出來的是粒粒鮮紅的血滴。

    血滴化為紅豆,紅豆生根發芽,長成大樹,結滿了一樹紅豆,後人稱之為相思豆。

    相思不只限於情人之間,親人之間的相思更加急切。

    阿婆兩手合十默念兒子,沒幾時,驚詫瞪眼。原本灑在地上的紅豆好似長了腳,紛紛向窗台攀爬,彙聚成奇怪圖文。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8 09:28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7-17 04:46 PM 編輯

    第24章

    窗外驟然起風,西南方刮來,越吹越大。

    怪異的是,窗台上的香燭一直未吹滅,紅豆聚成的圖文呈像越來越具體。

    賀喜聚集精力望向圖文,穿警服的男人隱約閃現,周邊可見樹叢,似乎在深山,重要的是男人身體在不停移動,說明他並沒有死亡。

    狂風漸歇,香燭漸燃盡,長腳紅豆轟然癱倒。

    阿婆忐忑不安問,“小囡,你阿叔他在哪兒,知不知?”

    賀喜搖頭,見阿婆臉色煞白,忙道,“阿叔性命無憂,只是我精力有限,看不清他具體位置,只能辨別出他在西南方的某座山林,應該是有危險,阿叔在逃命。”

    “謝天謝地。”阿婆似哭似笑,兩手抓賀喜,“更要謝小囡。”

    “阿婆,別再耽擱,我陪你去警署找馬警督。”

    這個時間,警署早下班,唯有值夜警員。

    蔡家福入職雖晚,卻是o記優秀警員,眼下有了消息,他們不敢懈怠,連夜出動警署所有警員,前往新界山區全力搜查。

    阿婆夜無安眠。

    同是孤兒寡母,梁美鳳特別能體會阿婆艱難之處,去樓上陪阿婆等候。

    賀喜獨自一人在家,從藤箱中取出三帝錢,五心朝上坐,心中默念蔡家福名字,將三帝錢擲出。

    啪。三帝錢呈現奇怪擺放。

    掐指計算天干地支,賀喜面色發沉。

    修道之人,山、醫、命、蔔、相皆有涉略。玄術從上古延綿至今,相術用到最多,占蔔已經極少有用,或者說,已經極少有術士會用。

    占蔔簡單來講,即是見微知著。

    相傳春秋時期,楚國與吳國邊境城邑叫卑梁,到春末,采桑葉盛季,楚、吳兩國姑娘同在邊境采桑葉,她們因小事發生口角,楚國的姑娘集中在一起,欺負吳國姑娘。

    吳國人大感惱火,有大漢當場殺死楚國姑娘。

    楚國人出於報復,又殺死吳國人全家。

    吳國守邊境的守邑大夫大怒,發兵反擊楚國邊境,將邊境楚人老幼全部屠殺。

    本是兩個姑娘口角,鬧到兩國君主皆知。

    吳王夷昧脾氣暴躁,派將領領兵入侵楚國,至此兩國爆發大規模戰役。

    直到吳國大軍攻下郢都,由微不足道小事,演變到大戰,其中有一種無形死亡力量把事件推入無法挽回境地。

    所以古人很認真對待占蔔,通過卦像,結合天干地支,有修為的術士很快能推測出未來事態走向。

    收了三帝錢,賀喜去客廳撥通七哥電話。

    ……

    北角麗池夜總會,港姐發源地,七哥坐擁和盛會之後,拿麗池做他巢穴。

    舞池內音樂悠揚,人影雙雙,貼面相擁。

    力哥闊步穿過舞池,登二樓敲門。

    “七哥,阿嫂電話,講找你,讓你給他回電。”

    七哥坐直身體,碾滅手中煙頭,似不確定,“阿喜找我?”

    話這樣講,已經拿起話筒撥號,又滯住。

    皺眉問力哥,“阿喜家號碼多少?”

    力哥忙報號,不由腹誹,難怪阿嫂更加中意白斬雞,七哥追阿嫂太不用心。

    他敢打賭,白斬雞一定將阿嫂家電話號爛熟於心,日日電話問候,三五不時邀阿嫂出門,文化扒飯吃西餐,福臨門吃海鮮,天氣好時,天平山老樹亭吹吹風,看看海。泡妞節目多多。

    賀喜守在電話旁,鈴響一聲便接起。

    不與他廢話,開門見山,“七哥,旺角警署,O記差人蔡家福,你放他一條生路。”

    本以為電話打來是噓寒問暖,沒想到提這事。

    “刁。”七哥不覺罵粗,“小阿喜什麼時候跟死差佬攪一起,蔡什麼福,我沒聽講過哎。”

    “七哥,你別裝不知,蔡家福維護旺角安定,有什麼錯,他上有老母,七哥你也有,但凡你存一點良知,不會走白粉圈錢。”

    “怎麼,我阿喜化身差佬來拷問我?我正經生意人,按時納稅好市民,不信,你問馬sir…”

    他話未講完,話筒已傳來嘟嘟聲。

    “干他娘!”一腳踹飛茶幾,猶不解氣,狠狠將水杯擲向地板。

    “阿力,我養你不用做事?”

    力哥不明所以,忙正色報備,“七哥,我沒有吃白飯。這批貨已到碼頭,差佬已被引開,夜場也日日巡查,沒人敢鬧事,近來無線電台選拔港姐,麗池又送出一批小姐去參賽…”

    七哥抬手,“o記馬錦燦手下,蔡什麼福的,怎麼回事。”

    “差佬找死,盯上我們貨,不過我已經讓底下兄弟引他去大帽山。”力哥做了個抹脖動作。

    “收手。”

    力哥語滯,頓一頓道,“可他去過我們巢穴,留他後患無窮。”

    “我講收手。”七哥不悅,逐字逐句。

    力哥心中帶怒,不敢言,“知道,七哥。”

    轉天天光,賀喜上樓去阿婆家,母子相聚,阿婆抱住兒子哀哭,蔡家福錚錚鐵骨,弓腰任由阿婆環抱,眼眶發紅。

    “福仔,快謝小囡。”阿婆情緒激動,差點沒給賀喜下跪,被她及時攔住。

    蔡家福卻瞪眼,詫異,“小大師。”

    他是馬錦燦徒弟,警署建大樓出事,他與賀喜有過一面之緣,看她年紀小,還不質疑過她。

    “多謝小大師。”蔡家福正色,朝賀喜恭敬一拜。

    阿婆竭力挽留母女二人留下吃便飯。

    飯間,阿婆多次詢問蔡家福這幾日情況。涉及案件,蔡家福避開不談,等飯後送母女二人出門,蔡家福才私下跟賀喜談。

    “大師,多虧你救我。”

    賀喜搖頭,“我沒那麼大本事,是你命不該絕。”

    蔡家福又低聲詢問,“大師,既然你能算出我在哪,也一定知道我因為什麼被追殺。”

    他神色猶豫,卻還是道,“你能不能算出那批貨藏在哪兒?”

    “蔡sir,你太高估我,我並非仙人。”賀喜道,“或許你去黃大仙廟燒炷香,大仙能為你指條路。”

    蔡家福撓頭訕笑。

    晚上,阿婆母子送禮物登門答謝。賀喜因為月事來潮,加之施術法找尋蔡家福耗費精力太多,精神格外不濟,四肢綿軟無力。

    好在母子二人沒久坐。

    轉天腹痛好多,賀喜去補習,歇息時,賴斯送紅豆冰進來。

    賀喜不願意再吃。

    客晉炎擰上鋼筆,轉頭看她,眼帶詢問。

    賴斯不愧婦女之友,恍然,“小阿喜成大人,再過兩年,港姐之位指日可待。”

    客晉炎再看她,眼如潭,目光如水。

    賀喜心裡發羞,想拿膠帶封住他嘴。

    沒幾時,賴斯又進來,這回改送紅豆姜撞奶。

    賀喜吃一碗,腹中暖暖,不忘嘴甜誇賴斯,“賴生以後結婚,太太有福。”

    客晉炎不大贊同,“腳踏數條船的人,對待感情不夠忠誠。”

    聽客晉炎這樣講,賀喜還挺詫異。

    幾年前,港英政府頒布條令,廢除一夫多妻,大戶正房太太們撫掌歡笑,姨太太們暗松一口氣,唯有男人們日日面對家中黃面婆,有諸多怨言。

    麗池一姐、港姐、女明星們更惱喪,半山大屋、百萬英鎊繼承權泡湯,歡樂場裡奮鬥不見出頭日。

    “客生,你日後娶太太,你太太也會有福。”賀喜由衷道。

    “可我克妻。”

    以前客晉炎反感花邊新聞為他扣上克妻高帽,現在竟覺得好用無比,只是眼見客丁安妮每每氣半死,又有些許罪過。

    ……

    日子順風順水,張佩才近來紅光滿面,好不得意。

    老母復健出院,女兒有驚無險,就連太太情緒也好轉。

    政府有意規整元朗市區,致力拆屋重建,搭上順風車,張佩才的建材生意一擴再擴。

    有同行不免心中發酸。

    “張生,你運氣不錯,賺錢多多啊。”

    “哪裡,哪裡,周生過獎了,不過是討口飯吃。”禍出口出,酒桌上,張佩才猶記得謙虛。

    “聽講你請來大師為你相風水。”周大宇有心盤問。

    見瞞不過,張佩才道,“只是請大師看了祖墳。”

    “是哪位大師?”

    ……

    新學期在即,賀喜英文進步神速,“英文老師”功不可沒,賀喜有心感謝,彌頓道男店為客晉炎挑了一對袖扣。

    巧遇何瓊蓮和郭啟文。何瓊蓮邀她去新家做客。

    郭、何兩家聯姻,郭家大手筆,在深水灣蓋大屋,為兩人置下愛巢。

    郭啟文開車,何瓊蓮陪賀喜坐後,一起前往深水灣愛巢。

    何瓊蓮一直存有少女心,新婚臥房粉紅、蕾絲主色調。

    “木頭塊要氣死,不管,我結婚我做主。”何瓊蓮很有女權意識。

    兩人在露台喝下午茶,何瓊蓮總算想起,“阿喜,你去男店干什麼?我記得你契爺去世許多年。”

    賀喜笑,沒瞞她,“客生為我補習功課,我贈他禮。”

    何瓊蓮驚訝到捂嘴,“如果郭啟文是木頭塊,那客生就是深水寒冰,他為你補習功課?”

    賀喜點頭,忍不住為客晉炎辯解一句,“客生面冷,人卻好相處。”

    何瓊蓮沒講話,古靈精怪拿眼看她。

    又漫無目的聊天,提及船王孫子利可寧,何瓊蓮眺望維港,嘆氣,“以前我以為利可寧會是我丈夫,他能說會道,時常甜言蜜語,雖然他騙我,我有開心過。現在他落魄,被家族遺棄,派到南洋。想起他,我仍舊會難過。”

    “那你對郭生呢?”

    “他啊,沒趣味,我們時常因為一點小事吵架,吵吵鬧鬧,就這樣。”

    何家寵愛二十載,終究要拿女兒做砝碼,何瓊蓮比她想像中更堅強。

    郭家司機送她回去。

    周大宇一早便在賀喜家門口等候,等一天總算見到人。

    聽過她名號的,周大宇不敢怠慢,兩手抱拳,弓腰喊人,“賀大師。”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8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7-17 05:00 PM 編輯

    第25章

    賀喜開門請他進家,沏茶招待。

    周大宇微起身,兩手接過,略忐忑,“多謝大師。”

    “你是張生朋友?”

    “是,是,張生介紹我來。”怕賀喜不待見,周大宇撒了點小謊話,拿張佩才作擋。

    賀喜不語,似笑非笑看他。

    心裡莫名一陣發虛,周大宇擦擦腦門汗珠,又輕聲補充,“本來張生不願告訴我大師名號,我央求他的。”

    借喝茶,賀喜視線落在周大宇身上。此人膀大腰圓,濃眉厚唇,綠豆大小眼,圓潤下巴,手腕帶金勞,閃閃發光。

    有些福氣,但也是貪圖享樂之人。

    賀喜開口,“講吧,找我為何事。”

    放下茶盞,周大宇兩手作揖,講明他來意。

    年前,港英政府頒條令,在元朗區拆家,港地大小房產商嗅出商機,都想從中分羹,周大宇也不甘落後,買下市郊地皮建大樓。

    人不嫌財多,周大宇想請賀喜為他布催財陣,好助他財運廣來。

    聽他講完,賀喜才搖頭,“我能力有限,布不來此種陣法,周生還是另請高就。”

    道家陣法,種類繁多,有驅邪鎮煞、保宅平安、安定神志等陣,當然也有催財陣這種通過改變磁場,來增強財運的陣法。

    只拿催財陣來講,各門派秘術之中就包含五路催財陣、北鬥七星催財陣、天罡北鬥催財陣、奇門催財陣等種類繁多、目的一致的陣法。

    有學藝不精風水師在離神位或乾、兌、離、艮方位,擺放魚缸、噴水池、門窗等,以為坐實水或虛水就能催財。

    如果只是這麼簡單,那港地將不再有窮人,遍地是黃金。

    賀喜會布催財陣,但不想為任何人布。

    須知,人的窮與富,賤與貴,泰半靠得是修行,隨便為人布催財陣,她會犯下嚴重業障。

    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賀喜又怎麼會想做。

    當然,也有不顧修行,只圖財富的術士願意效勞。

    “大師,事成之後,我願意贈您一萬辛苦費。”周大宇拋出誘餌。

    賀喜搖頭。

    “那…兩萬?”

    還搖頭。

    一咬呀,“五萬,已不能再多。”

    賀喜忍不住笑,“周生,這裡不是菜市,跟我討價還價沒有用。我還是那句話,學藝不精,不會布催財陣。”

    連番被抹面,周大宇心中惱怒,卻又不敢當面得罪,直到下樓才忍不住罵,“刁,不知好歹小囡,給臉不要臉!”

    上車摔門,起火掉車頭。

    砰。一聲巨響。

    周大宇腦殼直撞方向盤,眼冒金星。

    有車追尾他。

    怒火騰騰下車,也不看人,立時開罵。

    一聲“叼你老母”還沒罵完,銀色捷豹下來兩人,皆魁梧彪悍,頭發五顏六色,滿臉凶相。

    周大宇再遲鈍,也意識到對方不好惹。

    正想賠笑告饒,又下來一人。

    倒抽一口涼氣,周大宇忙弓腰遞煙,心中叫苦不迭,今日出門忘記看黃歷,竟招惹到和盛會大哥。

    “要叼我老母?”

    聽語氣便知七哥心情不佳。

    “不敢不敢,我有眼不識泰山,講我自己,是講我自己。”

    若是平時,七哥大人有大量,說不定會放他一馬,可今日他不開心。

    他不開心,自然也不會讓別人開心。

    轉身吩咐手下,“阿力,給這位先生長點教訓,教他講話要斯文,張口閉口老母掛嘴邊,多難聽。”

    周大宇苦臉告饒。

    四九仔可不管,拖他進巷尾就是一頓胖揍。

    送走周大宇沒幾時,門鐘又響。

    放下書本,賀喜去開門。是七哥,黑衣墨鏡靠在門口。

    初見他時,金魚街收保護費,那時他光膀刺青,頭頂黃毛,人雖粗魯,猶有善念。

    眼下他是和盛會大佬,名下數家夜總會和電影公司為他洗黑錢,他住半山大屋,進出有小弟作陪,可在名利場裡,早已迷失本性。

    “進吧。”賀喜側身讓他。

    七哥進門才摘墨鏡,耐不住伸手捏她臉,“因為那個爛差佬,阿喜惱我了?”

    賀喜看他,“如果我真惱你,跟你作對,就不會打電話讓你放蔡家福,而是直接告訴馬警督那批白粉藏哪個碼頭。”

    七哥臉色幾變,“少唬我。”

    賀喜心裡嘆氣,勸他,“七哥,天道輪回,因果循環,你早些收手,不要再走白粉,殘害同胞的事,你忍心去做?”

    七哥臉色發沉,坐沙發不語。

    半響他才道,“我入了和盛會,再沒有後退余地。阿喜,我手下要養多少小弟你知不知?即便我不走粉,14k的人會走,義安的更會走,你要我眼睜睜看底下小弟去投奔他們做大哥?”

    “我仇家無數,任何人,一把五四手槍,一發子彈,我隨時能橫屍街頭。”

    “既然知道結果會這樣,當初瞿坤喪命,七哥你完全可以收手做其他事。”

    “阿喜,我九龍城寨爛仔一個,跟你不一樣,書未讀幾日,更不會講英文,收手做其他事?去中環上班?沒可能,碼頭苦力工才是我下場。”

    “至於走粉,那些衰仔不吸粉,我能有市場?他們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賀喜曾有片刻同情,可聽到最後一句,不由譏刺他,“七哥,我道行不深,錯看你。”

    七哥會錯意,欣喜,“阿喜,你也這樣認為?”

    賀喜想拿榔頭敲醒他腦殼,可惜手邊沒有,只能請他出去,“七哥,你請便。以前我當你朋友,以後獨木橋陽關道,我們各走各,希望你不要犯在我手上。”

    “阿喜。”

    他站在那裡,拿一雙哀傷眼睛望她。

    賀喜視線落在地板某處,並不看他。她修道,有她不能違背准則。

    送他至門口。

    叮咚,電梯門開,客晉炎襯衫西褲過來,面上金絲眼鏡未摘。

    四目相對,七哥眼中寒芒微閃,轉頭看賀喜,“同我宣講這麼多耶穌,還是因為你中意這只白斬雞。”

    言罷,嗤笑一聲下樓離開,樓道門摔得震天響。

    “客生。”收拾心情,賀喜笑招呼他。

    客晉炎點頭,“看你今日一直沒去,過來看看。”

    賀喜請他進門,跟他講沒去補習緣由。

    又去臥室拿禮盒給他,“客生,多謝你為我補習。”

    客晉炎未推辭,收下禮盒拆開看,面上露笑,“阿喜有眼光,我喜歡黑耀石。”

    闔上金絲絨盒蓋,又道,“走吧,計劃表上還剩下一點,我幫你補習完。”

    收拾書包,兩人一起去客氏實業。

    路上客晉炎終究忍不住,問一句,“林生過來找,有沒有為難你?”

    賀喜搖頭,隨即又似自語,“客生,世上有千百種選擇,為什麼還有人前僕後繼去撈偏門,你相信他們起初都有苦衷?”

    客晉炎不答反問,“聽真話還假話?”

    “當然真話。”

    “與其講是有苦衷,不如說是借口,如果人人都為撈偏門尋理由,法律何在,橫屍街頭的人又去哪裡訴苦。”

    他難得開玩笑,“或許去閻王爺那裡伸冤,夜半來陽間糾纏報仇。真是這樣,賀大師你又有事可做。”

    賀喜輕松許多,“冷笑話一點不好笑。”

    客晉炎心裡嘆氣,伸手揉她發頂,“人活一世,重要是開心,小腦袋不用裝太多。”

    賀喜兩手抱腦,佯怒瞪他,“客生,天靈蓋不能亂摸的。”

    “是是是,賀大師的天靈蓋不能亂摸。”客晉炎及時認錯,兩手上舉,做投降狀。

    又低頭,“我的給你摸回去?”

    眼前就是客晉炎毛絨絨腦袋,他頭發烏黑,因為常梳大背頭被發膠定住,鬼使神差,賀喜伸手摸摸,隨即略有嫌棄,“染我一手發膠。”

    客晉炎沒講話,竟窘迫。

    前面白手套司機瞪大眼,深覺他該向客家家主報備了。

    日日來客氏實業大樓,賀喜從未碰見客良鏞,今日總算遇到,還是在客晉炎辦公室中。

    客良鏞雙目如鷹,看到賀喜之後,臉上笑容不減半分,還開小玩笑,“小友,藏在椅後,要跟我玩捉迷藏?”

    又笑,“我年紀大啦,不適合玩。”

    不是賀喜懼怕見他,而是背對他,不知是他。

    畢竟客晉炎辦公室平時總有人進來,賀喜從不轉身,自顧干自己事。

    “客伯父,近來睡眠安好?”賀喜笑問候。

    “好許多,安神符我日日壓在枕下。”

    賀喜猶有自覺,“伯父,我出去轉,您和客生談事。”

    客良鏞擺手,“不是要緊事,小友你坐,不必見外。”

    “爹哋,什麼事?”客晉炎為他沏茶。

    “詹大師罹難。”客良鏞嘆息,轉頭問賀喜,“小友知不知詹大師?”

    賀喜木然點頭,不是不震驚,“我知道詹大師,和他一起為港大化怨煞。”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8 09:54 PM

    第26章

    港仔華人墳場,位於港仔與田灣之間,是港地華人永遠墳場管理委員會轄下的一處墳地。

    幾十年前,港地有名大戶向港英政府爭取撥地,專門用來埋葬華人,港英政府撥地之後,華人自己出資建立,設置露天靈灰位和露天靈灰閣。

    港地大多豪門望族先人皆埋葬於此,詹大師本人更是華人墳場風水顧問。

    前日台風暴雨,詹大師冒雨去華人墳場為高家相陰宅風水,不幸遭遇山泥傾瀉,詹大師和高家人走避不及,被山泥活埋,等醫院白車趕到,已經有四人咽氣,其中一人便是詹大師。

    “半世名聲盡毀一旦。”客良鏞為詹大師可惜,“現在旁人提及他,都要笑話上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誰能想到經常為高門大戶看陽宅、陰宅的大師,最後竟死於相風水。

    可以成為本埠最譏刺新聞。

    尋常人或許聽不出端倪,賀喜卻怎麼也想不通。

    大凡有點修為的術士心裡該明白,冒雨相風水是忌諱,詹大師縱橫名利場數年,不可能不知這點。

    還是他年紀大,真的老懵懂了?

    這幾日新聞台循環播報詹大師活埋事件,街頭巷尾阿叔阿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梁美鳳一時想到賀喜契爺,心有戚戚,旁人笑話時,耐不住出言維護詹大師幾句。

    “你契爺在的時候,詹大師時常過來坐客,那時你剛出生不久,小小一團,見到人害羞,襁褓裡捻蘭花指遮眼,詹大師喜歡逗你,只是你契爺去世後,漸少往來。”

    人老愛作古,提及往事,梁美鳳不覺多講。

    賀喜十歲那年,她才進入這具小身體,早前的事她知道並不多。

    “阿媽,詹大師有個師弟你知不知?他跟契爺有無往來?”

    梁美鳳神色幾變,終是搖頭,“自從生你,阿媽愛忘事,好些事記不清,可能見,也可能沒見過。”

    “阿媽!”賀喜晃她胳膊,“契爺到底怎麼去世的,你告訴我。”

    梁美鳳不耐,伸手戳她面珠,“小孩家家,少打聽。都講幾百遍,是生病去世,你偏不信,阿媽還能騙你?”

    私下裡,賀喜算過詹大師罹難當天日課,當天的日子克年柱,地支子午衝,有血光之災,是真正的歲破日,懂內行的術士不會挑選這種日子為福主相陰宅。

    不管外界眾說紛紜,賀喜始終不信詹大師有意選在歲破日尋死。

    與詹大師到底相識一場,思來想去,賀喜打了電話給客晉炎。

    “客生,能不能帶我一起去詹大師家,為他吊唁。”

    ……

    詹大師深水灣有大屋,他是俗家弟子,有家眷徒弟,靈堂就設在家宅中。

    去前,客晉炎先來接賀喜。

    她穿黑裙黑鞋站路口,臉頰圓潤,露出一截白嫩胳膊腿。

    客晉炎想到賴斯的話,講她已長成小大人,驀地心情輕松起來。

    到明年,她就能在監護人的同意下結婚生子。

    聽見汽車鳴笛聲,賀喜忙揮手,朝停在街邊賓利小跑去。

    以往詹大師是豪門大戶座上客,現在他罹難,來吊唁的人不少,詹家人忙著待客,客晉炎帶她進來,並未引起多大注意。

    至多會認為他帶家中遠房侄女。

    客丁安妮卻示意客良鏞看。身為女人,身為母親,她敏感度總是比旁人高許多。

    客良鏞低聲道,“老婆仔,我忘告訴你,晉炎為小囡補習英文。”

    又補充一句,“整個暑期。”

    良好的教養讓客丁安妮未當場變色,卻仍止不住瞪大了眼,低呼,“老公?”

    客良鏞拍她手,無奈,“別問我,我也不知。”

    靈堂前吊唁,家屬逐個答謝。

    相框中,詹大師仍舊清風道骨,雙目慈祥,鮮活與生前無異。賀喜心中發沉,出了靈堂,驟然在往來人群中看見伍寶山。

    賀喜堵他去路,將他趕至晾衣房人跡稀少處。

    別看師祖婆婆個不高,兩手抱臂,氣勢倒也不小。

    輸人不輸陣,這道理她懂得。

    伍寶山在她手下吃過苦頭,懼怕她,眼神閃躲,連番後退。

    招架不住賀喜眼神逼迫,他先彎腰,苦臉告饒,“真不關我事,我再貪圖富貴,也不會殘害同門,誰知師兄那天發什麼癲。”

    “你放過我,我當你是師祖婆行不行?”

    賀喜看他片刻,伸手擰他耳朵繞兩圈,鼻子裡哼出聲,“敢騙我,我讓你下去陪你師兄作伴。”

    “真的真的。”伍寶山認栽,身體歪斜,連喊數聲師祖婆,“我只知道師兄死對頭是郝國強。”

    “郝國強是誰?”

    “我的師祖婆啊,郝大師你不知?”

    賀喜松開他,伍寶山立即捂耳逃難,腳步匆匆。

    客晉炎後找來,看眼步伐慌亂的伍寶山,“他有欺負你?”

    賀喜笑拍掌,挑眉,“他膽小如鼠,就算欺負也是我欺負他。”

    “是是是,賀大師犀利。”

    兩人一前一後出晾衣房,有說笑,迎面碰上客良鏞和客丁安妮。

    客丁安妮目光落在賀喜身上,似有深意。

    做母親的,無論高門大戶還是尋常市民,在對待子女婚姻大事上,皆格外警惕。

    尤其是賀喜這種出身,做朋友往來可以,如果是兒媳…

    客丁安妮神思復雜,心中作難。

    賀喜家境,她早有耳聞。全家偷渡客,金魚街小魚販,念的學校也非名校,成長環境太過普通,將來難幫晉炎守住客家家業。

    賀喜察覺到了異常,走旁幾步,與客晉炎拉開距離,禮貌喊人。

    客丁安妮仍舊親切,“阿喜,許久沒看到你,找時間來喝下午茶?”

    賀喜婉拒,跟客氏夫婦講幾句,回去還是客晉炎開車送。

    到富康花園街口,賀喜下車揮手,“客生,我阿媽不在家,不請你上去喝茶了。”

    見她要走,客晉炎趕在前開口,“周末我生辰。”

    賀喜一愣,隨即兩手虛抱拳,笑眯眯恭賀,“那先預祝你生辰快樂,幸福安康。”

    “我以為你至少會問我在哪辦生辰宴。”

    “你在哪辦?”

    “在家。所以先口頭邀請你,請帖司機周末到。”

    爬八層樓梯進家,擰開電視,賀喜盤腿坐沙發,困惱至極,心思全然不在電視上。

    以往她不願多想,總覺想多一點,會成自作多情。

    客生喜歡她。

    客丁安妮不想她做兒媳。

    她呢?喜歡客生?

    歪靠在沙發上,賀喜托腮出神,不覺到天黑。

    反應過來,忙收心思了做飯,帶去金魚街,母女二人對坐而食。

    “阿媽,今日我去詹大師葬禮,碰見詹大師師弟,聽他講,詹大師死對頭是郝國強。”賀喜仔細觀察梁美鳳神色,“阿媽,你知不知郝國強?”

    梁美鳳神色一滯,“發癲,阿媽不知你講什麼,郝國強,阿媽怎麼可能知道。”

    賀喜沒再講話。

    “美鳳,有人找阿喜!”雲姑外面喊人。

    話音才落,雲姑帶人進魚鋪。穿黑西裝男人,和客良鏞差不多大年紀,禿頂,清瘦,戴金絲眼鏡,憑添幾分儒雅。

    雲姑沒有要離開意思,眼珠在男人身上打轉。

    梁美鳳挽她胳膊,尋借口把人帶走。

    “高生,請坐。”賀喜一指高凳。

    男人雖面色如常,心裡卻驚詫,不由開口詢問,“大師,如何得知我姓高?”

    賀喜不瞞他,“知道你姓高並不難,高生日角塌陷,父親先去世,下才紋消失,兄長後罹難。”

    視線落在男人穿著上,她食指敲桌,“高生穿幾萬塊浪凡西裝,想來非富即貴,本埠大戶,家中先喪父後喪子,唯有高氏家族,再沒別人。”

    “兄長去世,其弟自然要出面為家族奔波,高生是高氏家族老二,高永年,對不對?”

    高永年近乎驚嘆。

    起先何建新為他指路十幾歲小囡,他猶帶五分疑惑,乍然見到賀喜本人,細長窈窕,臉蛋靚,好似港姐,笑起來眉眼彎彎,又憑添幾分嬌憨。

    哪有半分大師氣度?講是電影明星或許有人信。

    高永年幾欲要掉頭走,可教養不允許他如此,忍耐住跟賀喜打了招呼,生出試探心思,並不自報家門。

    直到她開口,高永年才喟嘆,江山代有才人出,是他落伍,不知現在小輩厲害。

    兩手虛抱拳,他起身朝賀喜鞠躬,“大師,我今日來,是拜托您為我父親兄長選一處福地。”

    賀喜道,“我答應可以,但有個條件。”

    以為她是開口叫價,高永年忙道,“等父親兄長下葬,我贈大師十萬如何?”

    “我是要看山泥傾瀉的地方,聽講你父親骨灰被衝散。”

    高永年面露沉痛,“我父親生前與人為善,慈善機構多有他名,老來卻不能安生,家中老母哭暈數次。”

    轉天,高永年親自來接,司機為賀喜開車門。

    車行至港仔海道旁,不能繼續開進。

    高永年前面領路,身後跟一批魁梧保鏢,賀喜走在中間,顯得格外矮小。

    高永年卻不敢怠慢,講話時便彎腰,“大師您看,‘資’字號地段就是准備安葬我父親的地方。”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8 09:58 PM

    第27章

    “資”字號段是露天靈灰位。

    賀喜順高永年手指方向看去,崩塌處仍舊狼藉一片,不僅高家家主墳墓被衝,周邊墳墓也未能幸免。

    被連累到的家主自然諸多怨氣,不乏出口謾罵詹大師的人,講他心中有鬼,作孽太多。

    高永年神色也不好看,十萬港幣請詹大師出馬,沒曾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自古以來,佛道兩家皆認為墳場是因果輪回地,死後墳墓被衝,骨灰難安,對安家在此地的先人來講,是極大的懲戒。

    交此厄運,必有玄機。

    方才車停在山下,賀喜就已經察覺出了不對。

    整座華人墳場已經被煞氣籠罩,而且是兩種,黑煞之氣和紫金之氣盤繞交纏,幾欲衝天。

    按講紫金是祥瑞,墳場上空出現紫金之氣,至少能說明這處是風水寶地,藏風聚水,先人安葬此處,必然福及後代。

    但萬事萬物,過猶不及,盤繞在華人墳場上空的紫金之氣太盛,看在賀喜眼裡,倒像是有人惹怒了暗藏在此處的神靈,它在發怒,在與試圖謀害它的人反抗。

    古時,上至帝王,下至黎民,皆信仰神靈,神靈所在之處,唯有安撫,唯有供奉,不敢惹怒。

    眼下本埠市民,問起信仰,可能不抵一張大金牛來得實在。

    賀喜敢篤定,如果她講此處有神靈,本埠泰半市民會認為她發癲,不出幾分鐘,醫院白車呼嘯而來,立刻將她送去伊麗莎白醫院看精神科。

    詹大師罹難,與其講是湊巧,倒更像是有人在罹難當天故意所為。

    “大師,我父親新墳應該遷到哪處好?”高永年低聲詢問。

    賀喜誠心建議他,“華人墳場不合適再下葬,換墳場吧。”

    “那具體位置?”

    陰宅主後代,高氏家族金鋪發家,在本埠是老牌大戶,自然希望已故高老先生安葬在風水寶地,照拂後代子孫。

    賀喜不答反問,“港府為你提供哪處墳位?”

    求人辦事,高永年不瞞她,“港府只有兩處墓地供我父親選擇,一處在這裡,一處在柴灣。”

    賀喜道,“那帶我去柴灣。”

    高永年不怠慢,立即驅車帶賀喜去柴灣墳場,柴灣墳場按“天玄地黃”分段,港府提供給高家的墳地在“黃”字段。

    柴灣墳場的山脈有來龍起蓋之勢,墳場面向北,左右青龍白虎山交彙,好似雙手交握,已故高老先生的墳地恰好在交握處。

    賀喜暗喝彩,高家好運!

    “大師,您看這處風水如何?”

    高永年竟緊張到手心出汗。原先請詹大師,詹大師相中華人墳場,講“資”字地段藏風聚氣,是不可多得寶地,結果山泥傾瀉,衝壞墳墓。

    若是這處墳地風水再出問題…

    看出他緊張,賀喜不賣關子,“這處地氣聚中周,好似坐案台,前朝無阻擋,覽盡山水,是塊好地方。”

    高永年松口氣,聽不懂賀喜解釋,只聽懂最後一句,是塊好地。

    賀喜又道,“不過案前有公屋,會擋住部分風氣,但只吃內局已經足夠,做人不能太貪,有點瑕疵不影響大局。”

    高永年深以為然,連番附和,親自將賀喜送到家,還為她准備滿箱現金。

    “大師,小小心意,勞您辛苦。”

    賀喜沒收,“為福利院添磚加瓦吧。還有,詹大師為你相看的墳地確實是風水寶地,不至騙錢,現在他與世長絕,希望你們高家人積點口德,別再背地嚼舌根。”

    高永年剎時臉漲紅,一半心虛,一半羞愧。

    家中老母確實每日問候詹大師祖宗數次。

    走了高永年,賀喜點燃香燭,朝賀天罡三拜,“契爺,阿喜要再去趟華人墳場,護佑我事後不被阿媽揍死。”

    插上香燭,賀喜收拾東西,全部裝進藤箱,又將正陽派祖傳玉牌戴在身。

    留紙條給梁美鳳。

    臨出門,又折回來,從賀天罡供台上拿兩個蘋果,一個裝藤箱,一個刁嘴裡。

    “這麼多東西,我知你享不完,借我兩個,回來為你換供品。”

    幾轉巴士,再去華人墳場時,天色已暗,空無一人。

    墳場上空,黑色煞氣和紫金之氣糾纏更甚,山間樹林嘩嘩作響,卻沒有一絲風,好似神靈在掙扎。

    賀喜朝神靈一拜,口中念念有聲,未幾時,樹林作響更甚,紫金之氣瘋狂朝賀喜湧來,將她全部包繞。

    “多謝。”欣喜之色溢於表,賀喜從藤箱中取出符紙和玉筆,打電筒在整座墳場寫畫,所到處,必然紫金之氣護佑,黑煞之氣沾染不了她半分。

    隨著她不停寫畫,狂風驟起,山雨欲來。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

    咒語念出,金光四散,黑煞之氣無所遁形,一目目被驅散。

    賀喜所念金光神咒,是煉金光元神護體,驅邪鎮煞之中,此種咒法最耗靈力,只堅持不過幾分鐘,賀喜便覺胸口窒悶,血氣不停上湧。

    不止樹林作響,山間鳥獸具鳴叫,好似在為賀喜助威。

    “師父,有人動陣法,詹大師師弟替他尋仇?”

    擺陣法器急劇顫動,搖鈴作響,血壇之中血液煮沸一般,仔細看猶有嬰兒身。

    坐法壇那人輕蔑一笑,“伍寶山不過膽小鬼一個,詹氏幾個徒弟不成氣候,絕對不是詹氏一門在跟我作對。”

    眼中寒芒微閃,郝國強捏指決催動陣法威力,不管是誰,都讓他有去無回!

    察覺到煞氣增強,賀喜踉蹌不能再行走,狠心咬破手指,血碾眉間,血跡瞬間干涸消失,幻化金紅之氣衝開一條道,護佑賀喜到達陣心。

    “北鬥七元,神氣統天,天罡大聖,威光萬千。”帶來法器扔下陣心,賀喜竭力驅咒壓下。

    萬事萬物有靈氣,能作法器的,不一定是青銅玉器,只要靈氣盛,都可以拿來作法。

    “急急如律令,下!”賀喜一掌拍下陣心的,是她從賀天罡供台上拿的蘋果。

    蘋果長在樹上,源於自然,拿它作法,比用青銅字畫更加能夠與神物通靈。

    砰!紫金之氣驟盛,源源不絕。

    “師父!”

    血壇崩裂,嬰兒屍倒血泊之中,惡臭彌漫。

    辛苦數日煉屍,汲取墳場骸骨陰氣,好不容易能控制他人神智,連姓詹的老鬼都能控制住,眼下盡數被毀,剩一口氣掙扎起身,郝國強幾欲發瘋,踹倒法壇,自己卻踉蹌跌在血泊中,發出駭人大笑。

    他徒弟嚇壞,連番後退縮至牆角。

    直到陣法生效,賀喜才松氣,癱軟趴在地上,大口呼吸,眼皮發沉。

    “癲人!擺這麼強陣法!”賀喜皺鼻,軟綿綿問候他老母。

    樹林沙沙作響,墳場上空的紫金之氣盡數衝入趴在地上的小囡身上,余下的盤繞在她周身,為她作被,好似愛撫。

    烏雲密布,墳場黑黢黢沒人影。

    客晉炎帶梁美鳳找翻墳場,總算看到賀喜。

    趴在那兒一動不動。

    嚇壞梁美鳳,幾欲大哭。

    顧不上安撫梁美鳳,客晉炎大步走過去,翻過賀喜小身子,拍臉輕喊她。

    回應他的是一陣小貓樣的呼嚕聲。

    接下來令人頗感無奈,為保護墳場神靈而靈力耗盡的師祖婆,酣眠一夜醒來,非但沒得到溫柔相待,還被梁美鳳擰耳拎起。

    “阿媽。”賀喜困到睜不開眼,兩手圈住梁美鳳粗壯腰身,趴在她暖呼呼胸脯上,央求,“阿媽,讓我再睡一會嘛。”

    梁美鳳猶有後怕,想揍她,肥掌抬起,又輕輕放下,改撫她後腦軟發,“大個姑娘,還撒嬌作嗔,快起了,客生一早就來看望。”

    賀喜瞬間睜眼,客晉炎立在她房門口,雙眸溢滿笑。

    片刻尷尬,賀喜吶吶將臉蛋從梁美鳳胸脯上收回,下床洗漱。

    出來時,梁美鳳已將早茶擺上桌,熱情招呼客晉炎動筷。

    “阿媽,有蛋撻!”不是不欣喜。

    坐下吃一個,不忘嘴甜,“最愛阿媽。”

    梁美鳳丟她白眼,“是客生從蓮記茶餐廳打包帶過來。”

    賀喜臉紅,“謝謝客生。”

    客晉炎頷首,心說,怎麼沒有最愛客生。

    黑白電視作響,新聞台播報,“據悉,華人墳場再現怪像,昨夜唯有墳場下暴雨,山路泥濘難行,為防止山體再傾,消防員已前往搶修。”

    不知是錯覺還是真,昨天雖然靈力耗盡,可睡一覺之後,賀喜竟覺精神百倍,神清氣爽,誦經文時才察覺到靈力增長數倍,好似突然打通任督二脈。

    驀地想到守護墳場的神靈,賀喜忙起身,點燃香燭朝東南方誦咒祭拜。

    ……

    即將周末,客晉炎生辰。

    賀喜再次作難,高家十萬辛苦費被她轉贈福利院,梁美鳳還不知,現在她身無分文。

    花錢,客家大戶,不缺錦上添花,再贈香包,又恐別有居心。

    無奈,賀喜寫張賀卡贈送他。

    客晉炎接過,拉長聲念,“祝我家肥屋潤,莊敬自強?”

    賀喜本以為他生辰,至少會在家辦派對,請賓客。哪知唯有她一人參加。

    客丁安妮只差沒扯頭發糾結,私下對客良鏞道,“講心裡話,小囡討喜,我挺喜歡,就是魚販…”

    客良鏞攬她肩,“老婆仔,上數幾代,客家祖宗在哪,你知不知?”

    客丁安妮歪在沙發,低頭。

    “祖籍潮州,當年我阿爺客氏家族旁支,乘輪來港島,帶一箱黃魚,扎根發家,嚴苛講來,我也算偷渡。”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8 10:14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7-17 06:23 PM 編輯

    第28章

    行將初秋,下過雨,打落一地龍眼樹葉。

    賀喜坐客家花園長廊蕩秋千。

    身後有人抓住秋千鐵索。

    賀喜回頭,半開玩笑打趣道,“客生,我以為今天至少有船王家公子,港督家小姐,或者建材大王契女,草坪搭建白桌白椅,數人狂歡,夜灑香檳雨。”

    “嘴利小囡。”

    秋千晃蕩,客晉炎挨她坐下,原本搖晃的秋千椅,在承重之後立時停下。

    “可今日只我一個,會讓我覺得自己與眾不同,獨一無二。”賀喜似自語,腳尖劃地,讓秋千再次蕩起來。

    客晉炎扭頭看她,眉如墨,眼深邃。

    他脫口而出,“就是與眾不同,獨一無二。”

    賀喜一時沒反應,呆愣愣看他,只覺心跳不齊,好似發心髒病。

    好在穿白衣黑褲的菲佣過來打斷他們,喊用餐。

    客晉炎起身,猶記得紳士,微弓腰,胳膊遞給賀喜,“走吧小阿喜。”

    賀喜臉熱未散,更添三分灼熱,遲疑間,手已被他拿搭在胳膊彎上,他穿黑衣,她素白小手。

    菲佣煮洋餐,熬濃湯,芝士蛋糕擺中間。

    客良鏞和客丁安妮已經入座,笑容不減。

    客丁安妮向賀喜招手,“過來坐我旁邊。”

    拋開婚事不談,客丁安妮確實喜歡她。

    在客良鏞授意下,菲佣開啟拉菲,為他們挨個斟酒。

    賀喜面前也多一只高腳杯。

    “伯父伯母,我未成年。”賀喜頭大,她沾酒必醉。

    客良鏞笑意岑岑,“今天日子好,我們少喝點,酒不醉人。”

    客丁安妮也道,“家裡沒外人,少喝兩口不打緊。”

    客晉炎已經向她舉杯。

    賀喜硬頭皮,一餐飯,喝掉半杯酒。

    酒是不醉人,她人自醉,依稀能聽見客丁安妮擔憂聲,“快扶她趟沙發,小囡醉酒!”

    平治房車停在富康花園街口,賀喜坐車後,歪頭酣眠,仍舊醉到不省人事。

    白手套司機很自覺,默默開車門,下車蹲街角抽煙。

    “小囡?”她歪靠在他胳膊上,頭抵他肩膀。

    “小囡?到家了。”客晉炎低聲喊她。

    回應他是一聲幾不可聞咕噥。

    車燈未開,客晉炎看不清她臉,手撫上,依舊發燙,他想肯定還是方才那樣臉頰通紅。

    她不耐癢癢,用兩手搬開他手,繼續酣眠。

    客晉炎低頭貼近她,依稀可以聞見她呼吸間酒香氣,鬼使神差,等他意識片刻清明時,已經含住了她上唇。

    什麼教養、禮數,盡被丟作一旁。

    狹小空間裡,只余被放大的喘息聲。

    只是含住她雙唇片刻,稍離兩寸,又貼近輕啄,反復數次。

    直到有人敲窗。

    降下車窗,白手套司機站外面,期期艾艾。

    恍若錯覺,白手套司機竟在家主眼中看到一閃而過不耐,但仍舊舉手腕,指劣質表盤提醒,“大少,已經九時許,我擔心賀小姐母親電話至家宅尋人。”

    客晉炎意猶未盡,但司機講得也有理,已經很晚了,再不送她回去解釋不過去。

    他手在賀喜臉上,用力一擰。

    總算有了反應。

    “客生?”賀喜揉揉眼,“我到家了?”

    “能不能自己走?要我背你上去?”他重拾禮數。

    “能,我能走。”賀喜腦殼發脹,臉頰作燙。

    踉蹌下車,被客晉炎一把捉住胳膊,防她跌倒。

    後知後覺嘴角濕漉漉,賀喜反手抹嘴唇,不好意思道,“客生,我睡覺有時候會流口水。”

    客晉炎一聲咳嗽,撇開眼,“我扶你上去。”

    十五歲小囡,醉酒歸家,少不了挨梁美鳳訓斥,“多虧是客生,教養好,人品佳,換成林家祥有牌爛仔,將你吃干抹淨未可知!”

    賀喜抱頭埋怨,“阿媽,又同我宣講耶穌,我修道,不念聖母瑪利亞。”

    日子照常,樓上蔡家福蔡sir結婚,梁美鳳參加婚宴,回來直誇他老婆仔臉盤靚。

    雲姑女兒生女,梁美鳳去聖母瑪利亞醫院看望,回來又講小囡粉粉白白,好似天使。

    何瓊蓮結婚,賀喜收到燙金請柬,應邀前往半島酒店,收到一盒比利時手工鮮巧克力作回禮。

    客晉炎把他的那盒也給她。

    近來喜事多多,大都與結婚生子相關。

    只是這件“喜事”讓人驚悚。

    這日課間,賀喜填寫申報考港大材料,密斯朱誇她醒目,只要中六A-Level考試她能拿下四個A,進港大指日可待。

    馬琳娜突然在她身旁坐下,驚慌失措,臉色慘白。

    賀喜扭頭看她,臉色幾變,低語,“你干了什麼?”

    賀喜將她拖至圖書館樓頂,兩手抱胸,看她,“當初你是怎麼對我講的?三班的愛麗絲跑去診所墮胎,才十四。”

    馬琳娜癟嘴。

    “無牌醫生診所昧良心接十幾歲少女生意,鬧出大失血,你老豆接到電話去查看,白布染滿血…”

    馬琳娜哇哇大哭。

    賀喜嘆氣,低聲問,“為你補習的英文老師,他有講要對你負責?”

    馬琳娜抹淚抽噎,“他港大還未畢業,家中有三個弟兩個妹,老豆付給他的薪水,泰半被他交給阿媽養家,他手中無積蓄,家住棚屋。”

    她要去診所墮胎,央求賀喜陪她。

    “阿喜,老豆知道,會打斷我腿,也一定去法院控告他猥褻未成年少女…”

    馬琳娜早年命順,條件優渥,情竇初開後,桃花劫致使她諸多坎坷,好在她猶有福氣,仍有疼她老公,只是與子孫緣薄。

    因果循環,今日種下的孽,將來終究要償還。

    “阿琳你想好了?他是一條小生命,你會犯下業障。”

    人皆有命數,賀喜不願破例為她逆天改命。

    “我管不了許多,我只知,再過幾月,等他長大,密斯朱會發現,校長會將我開除,我會淪為德貞笑柄。”

    到底年歲小,馬琳娜怕到全身作顫。

    不起眼街尾小巷,馬琳娜的英文老師早已探聽好。

    “有牌照醫生,聽講聖母瑪利亞醫院退休,技術好,兩百塊,先付後做,許多女子在她那裡…”

    賀喜冷眼看他舌顫蓮花。他訕訕閉嘴。

    額窄,山根低,眉稀疏,眼帶淫,平日只怕沒少對女明星照片意淫。

    他扶馬琳娜進去,賀喜不願跟,守在街尾樹下。

    有阿叔打牌聊天。

    “刁,聽講港督府遷址,請動五位大師。”

    “大師?”一人哂笑,“十有八九再被活埋。”

    “可不一定,聽講原港督府鬧鬼,新任港督恐懼才要遷址。”

    沒幾時,英文老師扶馬琳娜出來,她臉色慘白,好似吸血鬼。

    賀喜默誦咒,掐指決驅散她額間黑氣,又把平安符系在她手腕。

    至於印堂發黑,周身帶煞的英文老師,自作孽不可活,賀喜多看他一眼都眼疼,更不會關心他以後如何。

    送馬琳娜回家,英文老師不敢這個時間上樓,改賀喜扶她。

    馬師奶見馬琳娜慘白臉色,嚇壞。

    “阿媽我來月事不舒服,阿喜送我回。”馬琳娜低頭囁嚅。

    馬師奶未多想,喊菲佣,“蘇比,熬一鍋枸杞紅棗茶。”

    馬琳娜打完胎,著實讓英文老師大松一口氣,畢業在即,他准備申請牛津大學攻讀碩士,將來前程大好,若是此時曝出他猥褻未成年女學生,他將一無所有。

    回校有好友請吃飯,鐵皮棚愛文生大排檔,辣酒花螺、蠔仔粥、豉椒炒蜆,老板娘送來啤酒。

    轉天周末,賀喜一早被梁美鳳喊起。

    “你同學馬琳娜找!”

    賀喜直打哈欠,拿過話筒,“阿琳啊,什麼事。”

    話筒那頭抽噎低泣,“他、他昨夜在校舍猝死,法醫查證,講是胃部大出血…”

    賀喜默誦經文,沒講話。

    門鐘叮咚,是客晉炎,手拎一盒葡澳蛋撻。

    他總有諸多邀請借口,“今日槍會我有比賽,去為我打氣?”

    賀喜猶豫。

    梁美鳳正要去魚鋪,直接替她應下,“周末天氣好,總在家沒意思。”

    賀喜想講她上周去姑婆屋,上上周約同學看戲,再上周已忘記干什麼,總之節目多多,哪有總在家。

    仲秋的天,本埠氣溫漸降,人在露天地方也舒爽許多。

    賽事由射擊總會舉辦,客晉炎是氣步槍參賽選手,他換射擊服登觀戰台,挨賀喜坐。

    觀戰台熱鬧異常,多的是女眷親屬來助威,斜前方更有人豪邁打啵,是港仔和金發碧眼生番婆。

    賀喜抱奶茶吸,挪開眼。心道,世風日下。

    視線落在她咬吸管的紅唇上,客晉炎腦中不由回想那日猥瑣行徑。

    沒幾時,比賽槍鳴聲預響。

    “客生,要開始了,你快下台去准備。”賀喜扭頭提醒。

    客晉炎戴手套,瞥見又相擁在一起打啵的港仔和生番婆,竟然羨慕。

    “記得為我喝彩。”他要求不高。

    選手就位,他穿黑色射擊服,戴黑手套黑墨鏡,胳膊上有六號標記,賀喜發現她居然一眼就能看到他。

    砰砰砰,拋碟機不停運作,無數朵彩色粉末空中散落。

    生番婆揮舞雙臂,夾雜英文,用蹩腳白話為男友助威。

    賀喜被感染,也起身助喊,聲音比生番婆還大。

    生番婆不滿聲音被蓋,回頭瞪她一眼,吶喊更大,暗與賀喜較勁。

    結束最後一撥燒槍,港仔跳過鐵欄,飛躍向生番婆,嘴對嘴啵不停。

    生番婆得意,朝賀喜挑眉,又啵他男友,赤裸裸炫耀。

    賀喜看得專注,察覺衣領被抓住轉了個圈,她睜大眼,忘記所有反應,眼看領她衣領的人固定她肩膀帶向他。

    他把她嘴堵上,用他的嘴。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9 11:13 PM

    第29章

    下唇脹麻感襲來,驚愕之下,賀喜隱約覺得在哪經歷過。

    沒功夫作他想,用力推開禁錮她的人,臉漲通紅怒瞪他,“客生你、你不要臉…”

    反手用力擦嘴,想起方才,又踢他小腿骨,“欺負人!”

    客晉炎似疼痛似誇張,嘶一聲,彎腰撫小腿骨。

    賀喜既惱且羞,才不管他是真是假,蹬蹬跑下站台。

    周圍立時有人朝客晉炎看,有阿婆干脆直接開口指責,“啊,先生,妹妹仔才多大,下得去嘴?”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喲!”

    一手撫嘴角,客晉炎站原地任由旁人指責,頗感無奈,但不後悔。

    不戳破這層紙,等她反應過來,只怕黃土要埋到他頸脖。

    索性明年到結婚年紀,他娶她進門當老婆仔就是。

    幾轉雙層巴士,總算到家,有電話鈴響,賀喜一看來電,立時漲紅臉,擰開電視放大聲響,拒絕接聽。

    直到晚上粱美鳳歸家,聽見電話鈴,接起的同時展開笑顏,“客生,找小囡啊,在,在。”

    又喊賀喜,“小囡,快來接電話,客生找。”

    “阿媽我要洗澡。”

    粱美鳳瞪眼,“沒禮貌,接完再洗。”

    環抱睡裙不情不願接話筒,“干什麼啊。”

    她語氣發衝,生怕話筒那頭聽不出她惱怒。

    一聲咳嗽,他竟沒話接,憋半天才道,“看你有沒有到家。”

    “我阿媽都說我在,還問…掛了。”

    啪一聲,她合上電話。

    粱美鳳奇怪看她,卻也沒多想,忍不住碎念,“小囡,大個女了,懂禮點知不知?你看客生,教養好…”

    未待她講完,賀喜便接話,“品行佳?阿媽,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大色狼一個,輕薄你家大個女啊。

    夜半,窗外月光皎潔,賀喜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半響,竟然笑出聲,反應過來,慌忙捂住嘴。

    他們隔海,客晉炎每日又要去上班,他來九龍的次數極少。

    賀喜由最初的羞惱,到中間些許悸動,近來這幾天,發展到日日念經打坐。

    “阿喜,你不開心。”到底年輕,馬琳娜將養數日,氣色漸佳,只是多數時候她也不開心。

    圖書館天台欄杆上,二人捧腮,齊齊望天嘆氣。

    放學歸家,半路有人跟她,不近不遠,似在猶豫。

    賀喜索性回頭,自報家門,“我是賀喜。”

    他立時恭敬道,“賀大師,我是港督府上警衛。麥港督邀您府上一坐。”

    怕賀喜不信,請柬遞給她,“麥港督親筆,上有他印鑒。”

    此人面孔方正,一身正氣,雖穿便裝,猶有氣勢。

    不擔心他騙,賀喜像征性看一眼請柬,又合上,不應反問,“能告訴我有哪些人會去?”

    他道,“我知道的,有鐘大師和徐大師,還有郝大師…”

    “好,我會過去。”

    對方怔愣。

    來之前,他已經做好請不動賀喜的准備,畢竟在請前面幾位大師時,他們也多有不願,如果邀請人不是港督,只怕他們會當場翻臉。

    也能理解,同時請數個名聲在外的大師,某種層面上也是對他們抱有懷疑。

    對術士來講,無疑是種羞辱。

    相較之下,賀喜是應邀最干脆的一個。

    港督府位於中環上亞釐畢道,建成百年,歷任港督皆住此地,由英女王委任,兼任港地三軍司令,主持港地的行政、立法,權利頂天。

    現任港督麥加浩,來港上任時間不長,卻時常聽見港府內有怪異聲音。有時是腳步聲,有時嬉鬧聲,甚至還有悠揚的琴弦聲。

    初時,他以為自己健康狀況出了問題,可體檢報告出來,並未見到任何器質性病變,醫生講他過度勞累,睡眠不佳導致出現幻覺。

    很快,他回英國公干,換地方之後,夜間酣眠,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聽港府老人講只怕是風水出問題,甚至是鬧鬼。入鄉隨俗的道理,麥加浩懂得,所以才生出請大師的念頭。

    賀喜幾轉巴士才抵達港府,報上名。警衛不敢因她年紀小而怠慢,忙領她進去。

    麥加浩一如電台新聞播報,金發碧眼,額高鼻挺,神采奕奕,講話帶笑。

    只是他來港不久,白話生澀,間或夾雜幾句英文。

    “賀大師,早聽講你名號。”麥加浩朝賀喜豎拇指,又開個無傷大雅玩笑,“百聞不如一見,原來是靚女。”

    賀喜笑彎眼,和他握手。

    已經有兩位大師在,相互之間分別點頭致意。

    未幾時,郝國強帶兩個徒弟姍姍來遲。

    以往詹大師在世,本埠人提及名氣在外的幾位大師,首推詹大師,同樣擅長相風水,郝大師名氣始終靠後。現在詹大師與世長辭,郝大師當仁不讓成港地首屈一指風水師。

    名氣大,架子隨之也大。好在麥港督還不大懂這些排場,面上帶笑,仍舊歡迎。

    其他幾位大師神色各異,也有直接沉了臉來表達不滿。

    賀喜也總算見到郝國強,他獨眼,瘦削,面皮干枯如老樹,穿著與常人無異,只是手腕上金勞有些晃眼。

    幾位大師中,賀喜年齡最小,太過惹人注意,郝國強第一個向她看來,先開口,“賀天罡契女?”

    或許郝國強本人還不知,他講話自帶三分傲慢,三分輕視,還有一分沾沾自喜。

    賀喜裝聽不見,怠懶理會。

    郝國強干瞪眼,被拂了面子,心裡窩火,暗道不識好歹小囡!

    等人到齊,麥港督才開口,詢問他們從哪裡看。

    徐大師性直,講話也直,“若是可以,我們分開看,最後各自講有異常的地方。”

    話至此,他別有深意,“以免有渾水摸魚。”

    賀喜暗撫掌,為徐大師爽快喝彩。

    分開行動,賀喜自己裡外閑逛,逗花弄草,碰到靈物,再吸點靈氣。

    以往,有術士評判,講港府是港地龍脈所在,筆架山直透尖沙咀,是為主龍,飛鵝山經鯉魚門直達港口,是為護龍,雙龍出海,在港府彙合,可謂風水之最。

    因為華人墳場鬥法,賀喜因禍得福,汲取神靈贈送的靈氣,猛增數十年修為,看東西格外清晰,港督府內一草一木在她眼中自帶色彩。

    眾觀港府上空,紫金之氣盤繞,唯有一處不對勁。

    正打算上樓,巧遇麥加浩,身後始終不離警衛。出於紳士禮,他主動陪同賀喜觀看。

    “麥港督,方便帶我去您房間看看?”

    “當然可以。”麥加浩領前幾步,帶賀喜去他臥房。

    臥房極大,起居室和書房連在一起,最裡面才是臥室。

    麥加浩手指屋頂,“幾乎每晚都能聽見有人在走路。”

    賀喜仰頭看,不由詢問,“樓上查看過嗎?”

    “我聽見腳步聲的當晚,就搖鈴喊警衛,衝上去開門,沒有人影,只有上任港督留下的幾件東西。”

    講話間,又帶賀喜上三樓,警衛先把屋門打開,進去巡查沒問題之後,麥加浩才進。

    此時也有其他大師過來。

    郝國強四下掃一眼,先開口,“屋內久不不住人,難免犯煞,堆砌太多舊物,容易引來不干淨東西彙聚,麥港督最好讓家僕每日開窗通風,上位港督遺留的舊物也要搬出去。”

    其他幾位大師連番附和,有多少本事,他們自己清楚,盡早講看法,以免之後出醜。

    唯有徐大師不贊同,“講來講去,還是沒講到點上,郝大師是看出問題到底出在哪裡了?”

    郝國強不答反問,“徐大師有何高見?”

    哪知徐大師卻攤手,“我就是不知,才問你嘛。”

    賀喜想笑,莫名喜歡徐大師脾氣。幾位大師裡,他名聲最小,也最臭。聽講時常自砸招牌,直接向福主講明他解決不了問題,惹得福主給報酬時極不情願。

    但凡他故作高深莫測,指鹿為馬,昧良心隨便亂講點,名聲也不會比其他幾位差。

    “郝大師,別藏著掖著了,快給我們講講到底哪有問題。”徐大師摸著肚皮,笑意岑岑,好似看不出郝國強臉黑。

    郝國強語塞,余下的一只眼直打轉,最後將視線落在賀喜身上,“賀大師還沒講,哪有我講話份,聽講賀大師是有真本事的人。”

    賀喜沒理他,徑自在上任港督遺留的物件裡翻找,最後從靠牆的瓷器花瓶裡抽出一卷畫。

    笑眯眯道,“麥港督,我把你樓上鄰居帶走可好?”

    麥加浩回神,不由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他、他們在這裡?”

    “鬼?”

    入鄉隨俗,番佬對鬼這個詞一點不陌生。

    郝大師一把抓過賀喜手中的畫,打開看,竟然是副仕女圖。

    只需一眼,郝大師便篤定道,“這幅畫是贗品。”

    又居高臨下俯視賀喜一眼,“賀大師有無常識?就算是鬼,也不會藏在贗品中。”

    其他幾位大師面色如常,心裡卻驚詫,尋常肉眼凡胎很難辨真假,這郝大師到底修為有多高了?

    賀喜總算接他話,“我也沒講麥港督鄰居是鬼啊。”

    郝大師神色幾變。

    賀喜拿過畫卷,又問麥加浩,“港督,我能不能帶回去?”

    她臉帶笑,又會賣乖賣巧,麥加浩不過略猶豫,就應了下來。

    搭乘巴士回家,賀喜寶貝一樣撫摸手裡畫卷,依稀能聽見裡面嬉鬧聲。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19 11:25 PM

    第30章

    郝國強之所以篤定仕女圖是贗品,無非是因為他在高家宅院看到一模一樣的畫作,高家家主十五萬港幣拍賣得來,有專人鑒定過是真跡。

    既然已經有了真跡,港督府的那幅絕對不可能再是真。

    可郝國強又十分不解。

    既然是贗品,賀天罡那契女又怎麼會講要把麥港督的鄰居帶走?

    莫非,港督府的才是真跡?高家十五萬買到的卻是個贗品?

    他徒弟也百思不得其解,小聲問,“師父,那小囡…她帶鬼魂回去是想作什麼法?””還講畫中藏的不是鬼,我看分明就是!”

    郝國強陷入沉思,並不言語。

    回到家,賀喜進屋就把仕女圖放出來,長鋪在床上,蹲趴在床沿托腮痴看。

    旁人眼中難辨真假的畫作,在她眼中鮮活異常,依稀可見畫上仕女在畫間臨水嬉鬧,撥弦作樂。

    畫中場景,賀喜再熟悉不過,畫的是建康城,作畫的人是她師父文慎。

    千年前,上巳節郊外,貴族小姐結伴而出,臨溪宴飲,水邊采蘭,文人雅士撫琴作畫,吟詩作對。彼時她隨文慎游歷至此,這幕場景便被文慎留在了畫中。

    文慎除卻是萬人敬仰天師,還有個身份是畫師,她從小養在文慎膝下,即使沒修煉到知微境界,也不可能認不出她師父真跡。

    萬物或多或少都有靈氣,這幅仕女圖靈氣極重,直白來講,她們勉強能稱作畫中仙。

    賀喜講要帶走港府鄰居那一刻,旁人反應皆是有鬼。

    如果真有鬼,港督府早就煞氣彌漫,麥港督也不會只是睡不好覺那麼簡單。

    只是過猶不及,這幅畫靈氣太盛,她帶走也好,常人承受不住,自然就把它當成鬼怪來看。

    賀喜仔細將它卷起,畫一張清心符咒,以符咒作繩,封在畫卷外。

    “怪你們調皮,太吵啦,任由你們嬉鬧,會嚇到我阿媽。”賀喜安撫她們,“委屈你們點,我會記得放你們出來透透氣的。”

    行將晚間,賀喜送飯去金魚街。

    那人許久不見,在和粱美鳳講話,看樣是剛到。

    賀喜腳步發滯,粱美鳳已經看見她。

    “小囡,客生來找,看時間你該過來了,我讓他坐等。”

    賀喜看他,狠狠想,依他醒目,不去富康花園,應該是擔心吃閉門羹,拐個彎來魚鋪,料想賀喜不敢當粱美鳳面趕人。

    好狡猾一人!

    客晉炎兩手插西裝褲口袋,干咳一聲喊阿喜。

    “阿媽,吃飯了。”賀喜徑自拆圓桌,擺碗筷。

    粱美鳳捕捉到兩人之間異常,故作不知,先招呼客晉炎,“客生,留下吃頓便飯?”

    客晉炎剛要應好。

    賀喜把話接過,“阿媽,飯菜簡單,客生又是忙人,不好留他啦。”

    粱美鳳瞪她,轉頭又笑,“客生你先坐,我去添點菜。”

    粱美鳳前腳踏出魚鋪,賀喜立時警惕看他一眼。

    客晉炎無奈舉雙手,目光掠過她如花瓣的粉唇,正經說道,“我來找,是想你幫個忙。”

    賀喜狐疑看他,“不是別有所圖?”

    他笑,這次目光是真定在了她唇上,不應反問,“小阿喜想我圖什麼?”

    察覺到他視線落在哪,賀喜羞惱,捂嘴瞪他。

    不待她爆發,客晉炎便正色道,“是我阿弟,晉年。”

    “你阿弟怎麼了?”

    客晉炎不著痕跡靠近她些,“槍會之後,我就去了三藩市,晉年生病不見轉好,我在三藩陪他數日,順便商談客氏埠外生意…”

    客晉炎著重提他出埠時間在槍會之後,她是醒目小囡,會明白他意思。

    他不是吃干抹淨就不認賬的人,哪怕只是貪吃了幾口她唇瓣。

    “看客生風塵僕僕,是才回來?”

    客晉炎頷首,聽她又問,“你阿弟生病還沒有好?”

    “沒有,發燒不退,爹哋派飛機接他回港,現在伊麗莎白醫院住院。”

    賀喜讓他坐,全然忘記方才還針鋒相對待他。

    “客生,你是要我去看你阿弟有無問題?”

    粱美鳳匆匆回來,折疊桌上多幾道菜,狹小魚鋪,三人坐裡面不免擁擠。

    粱美鳳殷殷為客晉炎夾菜,她身姿肥胖,賀喜夾在二人中間,時常被擠靠到客晉炎胳膊上。

    他似乎很享受這種觸碰,並沒有半分不耐。

    “阿媽!”賀喜嗔她,“你乖乖吃飯,吃完我陪客生去趟伊麗莎白醫院。”

    “誰生病了?”

    客晉炎放下筷,把客晉年情況講給她聽。

    臨走前,粱美鳳撈六尾錦鯉裝玻璃缸讓賀喜捧著,“不好空手去。”

    又叮囑,“記得懂禮貌知不知?”

    “知道,我會回來晚點,阿媽你先睡,別等我。”

    伊麗莎白醫院病房門口,兩個西裝彪形大漢守門外,看見客晉炎身旁有小囡跟隨,視線不覺落在她身上,她穿棕色格子絨裙,小皮鞋,花一樣的年紀,花一般的容貌,客生和她有說笑。

    客晉炎看他們。兩人立時收回視線垂頭。

    其中一個大漢為他們開門,偌大病房,除卻菲佣護工,客丁安妮也守在病床旁。

    “伯母。”賀喜先喊人。

    又看向靠在病床的客晉年,他跟客晉炎有五分神似,只不過他略青澀,面龐也更柔和,可見是平時是個愛笑的人。

    “客生,送你錦鯉,希望你早日康復。”賀喜把玻璃缸擺在電視桌旁。

    客晉年燒未退,臉頰發紅,嘴唇干澀,卻不妨礙他打趣人,“我知道了,你是爹哋媽咪口中…”

    客晉炎警告看他一眼,卻並未能讓他止住聲。

    他又故意拉長聲音,“更重要是我大哥口中的賀大師,對不對?”

    “我是賀喜,喊我阿喜也行。”她臉蛋發燙,這樣回他。

    客丁安妮輕聲斥責他,“好好講話。”

    又朝賀喜笑,“阿喜隨意坐,謝謝你來看望晉年。”

    賀喜這才仔細看客晉年。剛才她進這層病房時,就察覺到了一種講不出的怪異感,客晉年的病房猶盛,他身上更像是被屍氣所纏繞。

    好似常年與墳墓和死人打交道的工作人員。

    她問,“客生,你在三藩市,有沒有去過墓地?”

    客晉年臉色驟變,連拍胸,“別唬我,我不耐嚇的。”

    他又對客丁安妮發誓,“媽咪,我是州立大學勤勉刻苦好學生,從不參加亂七八糟派對,更不會發癲去墓地找刺激。”

    這點客晉炎能保證,“阿喜,晉年是有分寸的。”

    “連日燒不退,醫生還講沒事,我就講,十有八九有問題。”客丁安妮兩手捉賀喜手,緊張道,“阿喜,晉年會不會有事?”

    賀喜拍她手安撫,又問客晉年,“客生,旁人知不知道你生辰八字?”

    客晉年撓頭,細細作想,許久,惱喪拍掌,“我前女友知道。”

    客丁安妮瞪眼,“你有女友?”

    “媽咪啊,我不是三歲小仔,有女友不是很正常?哪像大哥,千年鐵樹難開花,不然之前那位律師小姐也不會耐不住寂寞…”

    客晉炎聽不下去,打斷他,“繼續講你前女友的事。”

    “她、她是泰國人,去年才到三藩,十八歲妹妹仔,蔔蔔脆,然後我就…我們就拍拖啦。”

    賀喜想笑,客家兄弟,一母同胞,性格卻大相徑庭。

    “結果她因愛生恨。”客晉炎替他補充。

    客晉年耐不住為自己辯解一句,“女人心思我難猜,何況還是生番婆。”

    “去年我生辰時她為我慶生,又追問我在幾時出生,那時我也想不到她會與我吵架分手。”

    客丁安妮柔柔問他,“所以你想讓媽咪多個泰國來的兒媳?”

    客晉年干笑。

    賀喜思慮片刻,取出符咒,手指飛動,符咒很快在她手中折成三角,“客生,給我一件你平時總戴在身的東西。”

    客晉年第一反應是他胸前垂掛的玉,忙拿出來,“我從小戴到大,沒離過身。”

    賀喜提前告知他,“今日它為你擋災,可能會毀掉,你握它在手心,跟它告別吧。”

    客晉年吶吶啊一聲。不舍。

    臉上笑容漸失,轉為沉默,手指摩挲躺在他手心的玉,良久才遞給賀喜。

    賀喜轉對客丁安妮道,“伯母,再給我一根你的頭發。”

    客丁安妮依言拔下,忍不住問,“阿喜,為什麼要用我的?”

    賀喜忍不住笑,“因為您的頭發最長,能把符咒和玉綁在一塊。”

    客丁安妮略尷尬。

    起身到窗口站立,賀喜再拿三根香燭,夾兩指間,念咒一甩,香燭自燃,面朝西南方三拜,插入香爐中。

    客晉炎還好,他是見識過賀喜作法的,客丁安妮和客晉年沒見識過,雙雙口呆目瞪。

    “人來隔重紙,鬼來隔座山,千邪弄不出,萬邪弄不開。”賀喜將綁了符咒的玉放置在窗台,低斥,“何方妖孽,侵犯我埠,速速現身!”

    砰!

    符咒自燃,玉碎幾瓣,隱隱冒血氣,越來越多,齊撲向客晉年,隱約能聽聞孩童詭笑。

    客丁安妮臉色煞白。

    賀喜迅速以玉筆憑空畫符,“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急急如律令,敕!”

    剎時金光畢現,符紋為網,盡數擋住血氣,嘶嘶作響,好似飛蛾撲火。

    空中依稀有屍焦臭味。

    良久,血氣盡散,靠窗處,原本干淨地板掉落一層灰跡,仔細看猶有不明物體在掙扎,直至咽氣。

    把玉筆安放在絨裙口袋中,賀喜又飛速折出三張安神符,先給客丁安妮和客晉年,告訴他們戴在身上七日。

    “阿喜,那、那我是被怎麼了?”

    “你前女友啊,可能找人懲罰你了,拿你生辰八字煉小鬼。”

    “番婆如老虎,似蛇蠍。”客晉年忿然嘀咕。

    賀喜忍不住笑彎眼,她沒坐太久,安撫客丁安妮片刻,便起身告辭。

    平治房車有司機在前,賀喜和客晉炎並坐於後,她手中仍有一張安神符未贈出。

    客晉炎頻頻側目。

    賀喜恍若痴呆。

    良久,他耐不住,低聲道,“我也有被嚇到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0 03:59 PM

    第31章

    “我也有被嚇到啊。”

    賀喜托腮,扭頭看他,緩眨眼,“客生八字純陽,百怪不侵,哪裡有被嚇到?”

    方才她有注意,這人非但沒有一絲害怕,還隱帶興奮,好似她在演戲,他在看戲。

    “我有心跳飛速,不信你摸。”他捉住她小手,作勢解開西裝扣。

    論厚臉皮,她比不過,竭力抽回手,安神符砸他,“給你好了,保你今晚酣眠一夜。”

    安神符被折成三角,小小一個躺他手心,客晉炎仔細放他西裝口袋。

    又捉住她小手,趁她不防,在她手背啵一口。

    “你、你怎麼老是這樣。”臉頰通紅,干脆兩手藏後,後背抵在車門上,看他警惕。

    他敢再前一步,她一定用正陽派祖傳玉筆敲他腦殼。

    初見他,他肩扛她躲避黑幫槍戰,肩膀冷硬,頂得她連番作嘔,那時他黑臉對她,很是嫌棄。

    之後他話語漸多,雖面冷,猶能看出心善。

    他帶她賭馬,為她搬家,教她氣步槍,為她補習英文,曾一度,她待他如好友。

    結果發展至今。

    原來是只披羊皮的大色狼!她無不惱怒的想。

    “小囡。”客晉炎欲伸手,竟覺胳膊麻半肢,詫異看她,她眼中藏笑,好似小狐狸。

    “嘶…”他作勢彎腰。

    賀喜不上他當,“我只讓你麻胳膊,未讓你腹痛。”

    他仍舊不起,環抱胃部,又嘶一聲。

    他彎腰,賀喜看不見他臉,無法判斷是否在講謊。

    白手套司機好似後腦殼長眼,盡責提醒,“賀小姐,大少時常會胃痛。”

    賀喜忙扶他,“客生…”

    他順勢摟她在懷,有壓抑的低笑,察覺上當,賀喜惱羞要推開他。

    客晉炎早一步環緊她,在她耳邊低語,“去三藩市之後,我們再未見,我有日日想你。”

    “可你耍流氓。”他吃她嘴唇,腦中仍舊清晰。

    “港仔和番婆打啵旁若無人。”他辯解。

    “可我未成年。”

    他沉默。

    賀喜乘勝追擊,“你答應,以後不要對我動手動腳。”

    他繼續沉默,片刻道,“明年你滿十六,能結婚,我等你快高長大。”

    言下之意,成年之後還是要動手動腳的。

    賀喜忿然嘀咕,“想耍流氓,看你有無本事。”

    他好笑,“是是是,賀大師很厲害,我很害怕。”

    平治房車停街口,護送賀喜安全到家,她抱書包下車飛跑,昏黃路燈下,依稀可見她臉上有笑,面若桃花。

    粱美鳳仍未睡,為她留門,見她跑進家,氣喘吁吁,伸頭往外看。

    “有狗追你?”

    家中燈光驟亮,賀喜竟覺害羞,兩手環住粱美鳳肥壯腰身,撒嬌作嗔,“阿媽,今日我好開心。”

    “我記得,晚飯時你還作惱。”粱美鳳推開她,“快去洗澡睡覺,女兒家心思,一時歡喜一時惱。”

    “大少。”白手套司機喊。

    目光由黑洞洞樓梯口收回,客晉炎關上窗,“回去吧。”

    車行至宅門口,菲佣跑來開門,向他報喜訊,“太太打電話來家,講二少開始退燒,太太今晚要留醫院。”

    客晉炎應聲,家中只他一個,客良鏞去牛津談生意,未及歸家。

    菲佣過來問他,“大少吃晚餐?”

    “晚上吃過,不吃了。”客晉炎上樓。

    花灑衝刷他後背,是冷水,他猶覺熱,垂頭看下面,腦中飄過槍會那日,他鉗住她肩膀吃她唇瓣,來不及吃舌頭,已經被推開。

    身下作硬,發脹,青筋顯露,他伸手抓握。

    今晚她奶白小手被捉在手中,只及他一半大小,若是抓它,可能要兩手才握住。

    “小囡。”他手中老二脹大幾分。

    月光揮灑,賀喜裹被酣眠,依稀聽見有人喊,咕噥一句,翻身繼續睡。

    沒兩日,客晉年燒退出院,無論如何,客丁安妮要請賀喜來家中晚飯。

    客良鏞已從牛津歸家,看她梳妝打扮,對鏡調整皮草,悠悠提醒,“老婆仔,她偷渡客,金魚街小販,上的不是名校…”

    他話未講完,一瓶午夜飛行已經擲向他,客良鏞堪堪接住,安放梳妝台,小心道,“老婆仔,你還沒過更年期?”

    客丁安妮要氣死,不想和他講話,踩高跟下樓。

    客良鏞摸禿頂頭發,逗她幾句,一整天都能好心情。

    這次菲佣煮中餐,鹽焗澳龍擺中間,客晉年摩拳擦掌,結果他面前只擺一碗米粥。

    客丁安妮這樣安撫他,“你剛出院,醫生囑你飲食清談,再養幾日,媽咪日日讓廚房為你蒸澳龍。”

    又笑吟吟對賀喜道,“阿喜,和家裡一樣,隨意吃啊。”

    菲佣又送酒,賀喜這次無論如何不願再喝,客良鏞不勉強,轉讓菲佣榨果汁。

    客晉炎略感可惜。醉酒後的小囡乖順似貓咪。

    至此,客丁安妮跟賀喜的聯系多起來,天氣好時,她會在周末邀請賀喜喝露天下午茶。

    但賀喜知道她一直有話藏著沒講,似在斟酌如何開口。

    “伯母,有話直講,你我性格都不適合藏掖著。”

    客丁安妮略尷尬,很快恢復常態,喝一口錫蘭紅茶,緩緩道,“我意識到晉炎不對,是在他總拿克妻作搪塞借口之後。以往他心裡有壓力,會避開不談,後來有人為他做媒,他竟當著女方的面講他克妻。”

    客丁安妮看向賀喜,臉上帶笑,“那時我不知是因為你。”

    人的善與惡意,能從眼中看出,客丁安妮並無惡意,甚至帶有三分打趣。

    賀喜手捏骨瓷杯,赧然。

    “我曾想過,給你一筆錢,奉勸你離晉炎遠遠的,但那樣實在有失風度,畢竟我是真喜歡你。”

    “因為客生日後的太太,應當是船王孫女,外交官愛女,哪怕家境小開也可。”賀喜替她補充。

    “醒目女。”她贊,“難怪晉炎中意。”

    她喝茶,嘆氣,“晉炎爹哋講的有道理,上數三代,客家也是偷渡客,初來港地一無所有。客家如今家業,無需再通過聯姻來錦上添花,哪怕你年歲小晉炎太多,也無事,招人疼,晉炎會照顧好你。我唯獨擔心一點…”

    賀喜等她下文。

    果然客丁安妮沒讓她失望,“現在我以一個母親的身份問你,你中意晉炎嗎?”

    良久,賀喜點頭。

    “好,我再問你,將來你會犯五弊三缺嗎?”

    賀喜怔愣,抬頭看她。

    客丁安妮幽幽嘆氣,“這是我最擔心的地方。我家中情況你也清楚,很簡單,晉炎爹哋沒有其他姨太,我們年輕過,現在依然恩愛,將來晉炎我也希望能有人伴他到老。”

    蛇打七寸,客丁安妮贏了。

    “阿喜,你又不開心。”趴在圖書館露台圍欄上,馬琳娜托腮看她。

    賀喜反摸臉,“我有寫在臉上?”

    馬琳娜搖頭,隨即略有得意,“近朱者赤,我也成半個大師…雖然你和尋常沒有不同,但我能察覺出你心情不好。”

    賀喜從圍欄上跳下,和她一起趴圍欄,捧腮望天,如果她師父在,一定會為她點破困擾。

    接下來更令人甜蜜又作難,客晉炎英國長大,受過英式正統教育,每日賀喜家門一開便能見到嬌艷欲滴的玫瑰,白手套司機再贈上他親筆寫的卡片。

    他會講哪時有空,會打家中電話,或者乘船過海來找她。

    這麼大陣仗,要想粱美鳳不知,除非她眼瞎耳聾。

    “小囡,老實跟阿媽講,你與客生在拍拖?”

    想到日後住半山大屋,進出車接送,家中成群菲佣,粱美鳳不是不欣喜。

    環抱玫瑰,賀喜揉額頭,現在她不僅算不出自己,更算不出客晉炎以後。

    港地冬季濕冷,逢雨更盛。

    賀喜換上黑毛衣藍校裙,長筒棉襪堪遮膝蓋,仍有一截腿露在外。

    她舉傘過馬路,有汽車鳴笛聲,循聲看去,街邊賓利停靠,客晉炎中指抵側額,向她致敬,姿勢標准,猶如警校受過訓練。

    賀喜笑彎腰,勉強撐住傘,他已下車,拎過她書包,雨傘合攏。

    車內溫暖,賀喜舒服到喟嘆。

    他卻皺眉,盯看她一截露在外的腿,“冬天還讓你們穿這點?我要以學生家屬為由,向校方投訴。”

    走在外,她一截腿尤為顯眼,路邊擺攤阿叔爛仔頻頻側目,客晉炎愈發不滿。

    賀喜扯校裙遮腿,擋住他眼辯解,“校裙已經夠長,聽講庇理羅比我們還短,我不信你沒見過。”

    “我眼盲,除了看阿喜。”

    客晉炎手隔校裙撫她腿,“這麼涼?”

    他手格外熱,賀喜太舒服,任由他捂。

    白手套司機詢問去哪兒。

    客晉炎看她,“去哪兒?文華扒房吃西餐?”

    腿漸熱,賀喜挪開他手,“回家。”

    客晉炎失落,“上上周,你陪同學去看戲,上周媽咪約你喝茶,這周排到我,你卻講要回家。”

    客丁安妮的問題猶在耳邊,賀喜試探問,“客生,你有無想過日後,我是講結婚之後,你會希望過什麼生活?”

    “怎麼,想好明年做我老婆仔?”

    他暫時只能想到這點。

    “快講。”她想知道。

    沉吟片刻,客晉炎道,“大概像爹哋媽咪那樣,我上班工作,老婆仔在家,生三五小仔,養只‘小獅子’一樣的貓,老來我退休,我們乘大輪游各國。”

    這樣啊,想法是很簡單。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0 06:19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7-18 06:34 PM 編輯

    第32章

    萬事萬物有其法則,窺探天機或多或少都將遭到懲罰,再厲害的術士終究逃不過五弊三缺。

    所謂五弊,不外乎“鰥、寡、孤、獨、殘。”

    三缺,缺“錢、命、權。”

    所以賀喜極不願為人逆天改命,只助人少走彎路,損陰德的事也是能避則避。

    “臉色發白,太凍?”講話間,客晉炎脫下西裝,裹在她身上。

    她人小,好似偷穿大人衣裳。

    又捉她手捧在嘴邊呵氣。沒忍住,啵一口。

    她只顧想事,竟沒注意,任由他連啵。

    客晉炎總算慢下來,緩啵一口她手背,改捏她面珠,“怎麼了?”

    賀喜抽回手,瞪他一眼,不瞞他,“客生,你有無聽過五弊三缺?”

    “聽過。”他道,“那又怎樣,你五弊三缺,我克妻,正好湊一對,不用去禍害別人,旁人若是知道,該放煙花慶賀。”

    “我有認真在講。”本來挺嚴肅,被他一講,賀喜竟想笑。

    他正色說,“阿喜,我也認真在講。”

    德貞女中距富康花園不過一道街,賓利轉個方向盤便到,看她脫了西裝跳下車,頭也不回要跑,客晉炎後悔,當初該建議粱美鳳洋樓買遠點。

    “明日我教你騎馬。”他拉住她,再約。

    賀喜笑,“不行,明叔托我陪他去鄉下。”

    客晉炎警惕,“遠不遠?”

    “不遠啦。”賀喜趕他前道,“你別跟我,明叔不認識你,不好介紹,他們會亂講的。”

    看她抱書包飛跑上樓,客晉炎呼出一口郁氣,拍拖還偷摸,好似他勾搭上了有夫之婦。

    白手套司機透過後車鏡看他,開口寬慰,“年紀小都這樣啦,面皮薄,又知羞,再過幾年就好。”

    轉天,賀喜收好東西,樓下等明叔。

    明叔老家在鄉下,靠近新界地帶,他蹬三輪載賀喜,一路跟她講情況。

    明叔兄妹兩人,他帶老母搬家到油麻地,阿妹仍住鄉下。他阿妹有三個仔,年紀最小的小囡不知什麼原因,夜夜夢魘,總覺房內有人經過,耳邊能聽到窸窣走步聲,卻怎麼也睜不開眼,晨間起床猶有涼意,好似吹一夜陰風。

    “從換屋之後,已經一年多,夜夜如此,消瘦異常。”

    明叔並無隱瞞,“先前怕撞邪,黃大仙廟裡請了平安符,戴上也不見效。”

    “沒請人去阿姑家看?”賀喜問。

    “名聲在外的幾位大師尋他們沒門路,鄉下倒是有一知半解的,看不出問題,所以…”明叔不大好意思,“阿喜,這麼遠帶你去,也沒太多酬謝。”

    賀喜不在意,“明叔,我們熟人了,不說這些。”

    蹬半日三輪,總算到鄉下。

    明叔阿妹家新建的屋舍,兩層小樓,知道賀喜過來,明叔阿妹和侄女一直在家等候。

    “阿姑。”賀喜喊人,也見到明叔侄女,和她差不多大年紀,比她還瘦小,面黃肌瘦,頭發枯黃,顯得無精打采。

    “阿姐。”她怯生生笑。

    賀喜笑眯眯和她招呼,見她印堂發黑,煞氣盤繞,有點像被陰物干擾,但奇的是,只她身上有陰煞,阿姑身上並沒有。

    既然是這樣,應該不會是心術不正術士暗害。

    賀喜先問她要來生辰八字,掐指默算。

    古人講,掐指一算,其實並非故作神秘,它只是算天干地支的一種方法而已。古時,尚無紙筆,絹帛又太昂貴,術士在推算命理時不大有機會能用到筆墨,所以把手指三節,固定十天干,與地支相配時,就按指節念地支。

    當然,能靈活運用此種方法的,必然心算犀利。

    “小囡八字沒問題,並非重陰輕陽的人。”賀喜說道。

    相反眼前小囡是重陽輕陰,本該是氣運不錯的人,日後即使不是大富大貴,也不會為生計發愁,並且她桃花旺,將來旺夫旺子,晚年運勢最佳。

    現在印堂發黑,一臉衰相,也是令人費解。

    阿姑愁苦滿面,“自從搬家,小囡再沒去過學校。”

    賀喜理解,夜不能安眠,一日兩日還好,日日如此,哪還有精力去學習。安撫阿姑幾句,賀喜去外面看屋。

    裡外前後看一圈,又特意去小囡臥房查看,她並沒看出任何風水煞。

    賀喜又問小囡,“之前有沒有去過什麼地方?譬如夜間走山路?”

    新界地帶多山,山腳下村民,不乏因為種種緣由夜間登山的。

    路分陰陽,夜晚山間陰氣重,陰物飄蕩,路自然就成了陰路,若是人發衰,再走陰路,很容易衝撞陰物。

    小囡臉色煞白,恐懼搖頭,“阿姐,我一直膽小,天黑從不出遠門。”

    賀喜再想不明白。

    她沒有故弄玄虛,直接道,“明叔,阿姑,房子風水雖然不是最好,但只有些許小問題,不至於影響健康,小囡問題出在哪兒,我看不出。”

    明叔和阿姑有失望。

    某種程度上,相風水算命,猶如為人治病,並非所有病都能找出原因。

    當然,也是她修為還不夠。

    阿姑人和善,仍舊熱情挽留賀喜吃便飯。

    飯後,明叔問賀喜,“阿喜,急不急回去?”

    賀喜笑,“不急,明叔你有事就去辦,我等著。”

    “也沒要緊事,就是許久未回鄉下,想為去世老父燒柱香。”

    聽明叔提祖墳,賀喜一時間想到張佩才,當初張佩才家中老母妻女生病,問題不在陽宅,卻出在陰宅上。思及此,賀喜道,“明叔,方便帶我一起去看看?”

    明叔連應聲,“墳不遠,我先去買冥幣。”

    沒幾時,明叔拎冥幣回來,帶賀喜去他老父墳墓。

    走一半,賀喜察覺不對,喊明叔,“等等。”

    賀喜視線落在離阿姑家屋後不遠處的拱橋上,正對小囡房間窗戶。

    不僅路有陰路,橋也分陰陽,特別是拱橋,因為神似奈何橋,常常是陰物聚集地。

    距拱橋大約三十英尺的地方,除卻明叔老父的墳墓之外,還有其他幾座墳。

    賀喜大概明白怎麼回事了。

    “阿喜,怎麼了?”明叔順賀喜視線看去,除了看見一座年久待修繕的拱橋,看不出有問題。

    賀喜無奈指墳墓,“明叔,他們夜晚過橋出門,是小囡的房間擋住了他們去路。”

    待明叔想明白賀喜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臉色煞白,兩腿發軟,差點癱坐在地。

    “那怎麼辦?”猶如溺水抓草,明叔緊抓賀喜不放。

    “給小囡換個房間,那間房空出來,供他們夜間走路。”也是最簡單的方法,兩不相犯。

    明叔瑟瑟發抖,似在自言,“想想就怕啊。”

    賀喜能理解,哪怕他們再無惡意,依舊人鬼殊途,家主知道他們每晚路過,自然畏懼,長久下來,也損害身體健康。

    思及此,賀喜道,“我再想辦法。”

    片刻,賀喜想到了引魂咒。顧名思義,為他們另辟一條道,在不傷害他們的情況下,引開他們。

    他們愛走橋,那就為他們再搭一座橋。

    賀喜對阿姑家人講明情況,問阿姑願不願意為他們建橋。

    比起陰物日日路過家中,阿姑幾乎不作考慮就應下,“願意,願意搭橋。”

    “阿姑,等你們搭建好之後告訴明叔,我再過來。”

    和阿姑告別,明叔蹬三輪回去,已是天黑。

    賀喜在金魚街下。

    粱美鳳為她留了飯,“客生過來,我告訴他你還未回,他讓你回電話。”

    賀喜大口吃飯,含糊應好。

    看鋪到八點,賀喜和粱美鳳一塊回家,猶豫片刻,還是撥通客宅電話。

    菲佣接通,賀喜講找大少。

    沒幾時,菲佣又接起,言語支吾,“大少不在。”

    “那菲比,祝你好夢。”賀喜掛了。

    轉天下雨,賀喜在校服裡添毛衣,撐傘往學校走。

    有人撐傘走她身邊,捉住她手放進他口袋,“小混蛋,沒給我電話,害我一夜沒睡好。”

    六月飛雪,賀喜心裡喊冤。

    好在客晉炎沒繼續講,她手仍在他口袋中,只是撐兩把傘不方便,客晉炎收攏她的,把她拉進他傘下。

    又問她昨天去鄉下做什麼。

    賀喜知道他不怕,悉數講給他聽。

    “還要再去?”

    賀喜點頭。

    “我開車送你。”

    “可明叔…”

    客晉炎打斷,無限委屈,“講我是你英文老師不就好了?”

    賀喜忍不住腹誹,誰家英文老師開賓利。

    快到德貞女中,賀喜抽出手,“客生,同學會看到。”

    言下之意,你可以走了。

    早知道會這樣,客晉炎捏她面珠,暗嘆時間慢,“你快些長大。”

    她隨他的視線一起降落在胸前的包子上。

    他道,“一丁點。”

    賀喜怒,漲紅臉,“比你強!”

    不解氣,踢他小腿,搶過雨傘就走。

    盡管躲避,馬琳娜眼利,還是讓她捉住。

    課間,她拿一份明報連刊的《越女劍》擋住兩人腦殼,偷偷道,“我看見啦,有男人捉你手,是你英文老師?”

    賀喜想否認,隨即又自我否認,捉她手的真是她英文老師。

    馬琳娜托腮嘆氣,“英文老師有邪氣,我們都栽在英文老師手裡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0 07:48 PM

    第33章

    農歷新年將至,賀喜上完寒假最後一堂課,在家寫作業。

    明叔來找,講鄉下拱橋建好。

    送走明叔,賀喜電話打給客晉炎,菲佣仍講大少不在。

    “好,煩你告訴他我找過。”

    等不及他來,賀喜收拾東西,仍舊坐明叔三輪去新界。

    他們剛到,阿姑便拉住賀喜手,滿面激動,“阿喜,多虧你,小囡這些日子精神好許多,她講夜裡沒再聽見腳步,也沒了噩夢。”

    賀喜笑眯眯看小囡,將養數日,氣色確實比之前好。

    既然找出了緣由,其他要簡單許多,阿姑把過來看熱鬧的鄰居請走,給賀喜騰出一片清淨地方。

    施術前,賀喜先給幾位先人燃香燭,“人鬼殊途,今日為先輩們改道,迫不得已,還請見諒。”

    言罷,朝他們三拜。

    新搭建的拱橋緊貼老橋,只是轉了彎,和阿姑家的屋舍走向一致,大有井水不犯河水之勢。

    賀喜取出八張符咒夾在指尖,雙指用力,符咒向八個方向飛速而去,緊黏在地上,任憑風再大,仍舊紋絲不動。

    “眾生多結怨,怨深難解結,一世結成怨,三世報不歇,我今傳妙法,解除諸怨業。”賀喜狠心咬破手指,鮮血塗眉心,踩北鬥天罡步,不斷掐手訣。

    “請先輩們放過小囡,改道另行。”賀喜將引魂咒扔出。

    驟然卷起一陣陰風,寒涼入骨,將引魂咒無情吹向賀喜,似乎只憑幾句空口白話說服不了他們。符咒飄在半空中,始終不落。

    “敬請先輩們改道。”賀喜再朝他們三拜。

    又燃冥幣拋灑半空。

    陰風漸小,驀地又卷起一陣,只不過風向改道,將冥幣連同引魂咒卷向墳墓所在方向,洋洋灑灑飄落在墓地上,良久,方歇。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賀喜長吁一口氣,虛抱拳,恭敬道,“多謝先輩們禮讓。”

    此時二樓的後窗隱隱傳來嘀咕聲。

    “阿媽,剛才你有沒有察覺到後背發涼。”

    “有,汗毛豎起,背出冷汗。”阿姑趴窗口,偷看賀喜,猶疑道,“現在應該行了吧?”

    將她們話聽得一清二楚,賀喜仰頭,手擋日光眯眼喊她們,“阿姑,你和小囡下來祭拜一下先人。”

    母女二人哪敢不聽,下樓,慌不擇路。

    家門口停放一輛凌志,半新不舊,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下來一個男人,長相雖不錯,穿著略普通。

    阿姑好奇,“你找誰?”

    “找阿喜。”

    小囡反應快,向房屋後跑去,喊人,“阿姐,有人找。”

    她話音落下,客晉炎已經跟過來,四目相對,賀喜不是不驚訝,“客生,你怎麼找過來了?”

    “你阿媽告訴我地址。”走到賀喜身邊,他惱怒低語,“已經講好我們一起過來,小混蛋,又沒通知我。”

    賀喜低頭,腳尖踢土,“我有打電話,講你不在。”

    “我…”客晉炎臉色驟然發沉,不發一言。

    明叔一旁搓手,尷尬問,“阿喜,他是?”

    賀喜強笑,“我英文老師,來接我回去補習。”

    明叔似感嘆,“英文老師師德真好啊。”

    客晉炎略不自然在,和他們挨個招呼。

    回程,賀喜邀明叔一塊坐車。

    明叔擺手,“還是騎三輪,你們先回。”

    車中坐穩了,賀喜開窗揮手,“明叔再見。”

    阿姑家的屋舍漸漸模糊在倒車鏡中。

    咳嗽一下,客晉炎試探開口,“我並不知你打電話。”

    隨即他又道,“上次也是?”

    反應過來他指哪次,賀喜點頭,老實道,“菲比講你不在。”

    “該炒掉她換人。”客晉炎低咒。

    送賀喜到家,客晉炎探身為她解安全帶,解開瞬間,側頭含住她下唇,不過蜻蜓點水。

    “你、你答應過我。”賀喜捂嘴,眼神指控。

    耳根發燙,客晉炎一把將她攬懷中,側頭低語,“委屈我阿喜了。”

    賀喜反倒難為情起來,推他肩,“我回了,阿媽不在,不好請你上去。”

    “叼!客大少真會玩,看上妹妹仔?”

    街尾角落停放一輛車,坐裡面的幾個四九仔緊盯客晉炎動靜,見賀喜從他車上下來,有人唾罵,“世風日下,客大少也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另一人罵,“你懂什麼,妹妹仔西靚,叼起來才夠勁,不叼妹妹仔,還能叼阿婆?一槍進洞,又松又軟,沒一點滋味!”

    “講這樣細,你叼過?”

    “干你娘啦!”

    後座的小頭目傾身一巴掌掃過,低聲喝道,“醒目點,他開車走了,小心點跟上,別讓他察覺起防備心。”

    客晉炎直接驅車回客宅,菲佣小跑出來為他開車,“大少。”

    菲比聲細細,臉頰紅撲撲。

    客晉炎冷看她一眼,關上車門。

    砰。菲比心中惴惴,怯看他。

    “你跟我來,我有話問。”

    二樓起居室裡,客晉炎靠坐在沙發上,雙腿閑適交疊,神情也輕松,只是眼帶寒意,菲比縮站一旁不言語。

    良久,客晉炎才問,“誰讓你講我不在家?”

    菲比低頭囁嚅,“不知大少講什麼。”

    “裝懵懂?”客晉炎笑一聲,猛擲骨瓷杯,滾燙茶水濺到菲比腿上,她尖叫一聲,抱頭蹲下。

    “現在知不知?”

    “大少,我不知。”她瑟縮一旁,好似受天大委屈。

    客晉炎擺手,不再為難,“去找管家領人工,客家不養欺瞞家主的白眼狼。”

    菲比這才害怕,她在客家工作已經六年,一旦被辭工,其他大戶家主也不會要她,她只能被小戶市民雇佣,和他們擠幾十英尺洋樓。

    “大少,不關我事,是太太告訴我,以後賀小姐電話打來,就講你不在。”

    “行了,你出去。”

    客晉炎憊懶捏眉心,起居室坐片刻,驀地起身下樓。

    客丁安妮邀幾位富太湊腳打二十四圈,今日她運氣佳,連番胡牌,臉上笑就沒斷過。

    牌局散開,客丁安妮才注意客晉炎坐客廳,似乎是在等她。

    “怎麼了?臉色這樣差?”客丁安妮臉帶關切。

    “媽咪,日後你再干預我,客家將無長孫,我不介意剃度去做和尚,或者坐實克妻傳聞,最好再克死一個,湊足四腳,好讓她們在陰間搓麻將。”

    丟下這句,客晉炎起身往外走。

    客丁安妮臉色發白,“晉炎,你去哪?”

    “出去住幾天。”

    新年前,賀喜接到何瓊蓮電話,她開心道,“阿喜,我有小北鼻了,剛滿三個月。”

    賀喜先是欣喜,立即祝賀。不過何瓊蓮又抱怨,“我臉上開始長斑,聽講日後肚子鼓起,肚子大腿會長橙皮紋,皮膚變松,人變醜,到時木頭塊怠懶理會家中黃面婆,一定出去勾搭小明星,聽講唐菲菲就被人包養作外室。”

    賀喜忍不住笑,安慰她,“你都講他木頭塊,郭生是個知廉恥的人,不會亂來啦。”

    聽賀喜這樣講,何瓊蓮好似吃下幾粒定心丸,安心不少,又邀賀喜年後去她家坐客。

    掛下電話,沒幾時,客晉炎打來,告訴她去樓下。

    賀喜依言下樓,街邊停的還是那輛半舊不新凌志。

    客晉炎降窗向她致敬,賀喜笑朝他走去,快到時察覺異常,向東掃一眼,注意到街尾車內幾個紅毛怪,假作沒看見,上車坐穩。

    “客生,有人跟蹤。”

    “我也有察覺。”客晉炎掉轉車頭,依舊不緊不慢開,“已經連續跟我幾日。”

    賀喜詫異,“那你還一個人外出?至少帶司機。”

    本埠幫派林立,魚蝦眾多,豪門大戶通常被他們視作盤中餐,若是被盯上,十有八九要打主意。

    “他們無非要錢。”客晉炎不大在意,“躲過這次還有下次。”

    “你倒膽子肥。”

    心思百轉,客晉炎狀似無意開口,“我膽子最小,聽講給錢不及時,他們還會撕票,連有組織罪案及三合會調查科的o記都拿他們沒法。”

    “不如阿喜陪我住?我一個人害怕。”

    這才是他目的。講這種話,他臉也不紅。

    “流氓!誰陪你睡!”

    客晉炎忍不住笑出聲,“小阿喜想太多,我住酒店套房,房間多多,足夠你挑。”

    “你住酒店?”

    “嗯,在文華。”

    賀喜大概知道怎麼回事了,忍不住相勸,“客生,你阿媽心善,最疼你,別傷她心,回去住吧。”

    客晉炎心裡暗嘆她醒目,捏她面珠,“沒你講的嚴重,家裡床睡夠,換酒店找新鮮感。”

    他們文華扒房吃神戶牛扒,又去皇後大道影院看戲,之後去海洋公園看海豚表演,從早到晚,他們節目多多,累壞尾隨四九仔。

    天將黑,四九仔們車停文華酒店,瞪大眼看客晉炎手拉妹妹仔進酒店。

    “要叼妹妹仔了?”一人摸下巴,可惜。

    “干你屁事!”小頭目揍他,“去通知獨角哥,問何時動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0 08:03 PM

    第34章

    賀喜用酒店電話撥通家中,粱美鳳很快接起。

    “阿媽,今晚我不回了,在文華酒店,客生需要我保護。”

    一聲哂笑還不夠,客晉炎在聽到保護二字,笑彎腰。

    賀喜瞪他,話筒裡立時傳來粱美鳳咆哮,“保護到酒店?!阿媽雖然盼望你嫁大戶,住大屋,沒讓你…小囡你才十五,身體未長熟,阿媽…”

    打斷她語無倫次,賀喜無奈道,“阿媽,是街頭爛仔盯上客生,摸不清哪個手下,不是你想的那樣!”

    粱美鳳先是應聲,隨即又擔心,“報警啊,這種事交給差人來做,刀尖上走步,你和客生都危險。”

    報警?就算o記出馬,也要出示逮捕令,更要有足夠證據控告,莽撞之下抓人,非但判不了罪,還會結仇怨。

    光腳不怕穿鞋,他們別無所有,唯有爛命一條,不值得去拿命相賭。

    掛上電話,賀喜趴窗口,掀開窗簾一角,偷看下面動靜,尾隨而來的那輛車仍舊停在那裡,車中依稀可見明暗煙火,是有人抽煙。

    “能看清下面?”客晉炎洗澡出來,立在她身後,他比她高出一頭,順她視線看下去,樓層太高,除了萬家燈火,什麼也沒看見。

    賀喜側頭,立時無言,手掌遮面,“拜托你穿衣服。”

    “我穿了。”客晉炎低頭,他穿內褲和浴袍,也沒光上身。

    “我睡了。”賀喜避開不看,合衣躺沙發。

    身體一輕,客晉炎卻將她打橫抱放在床,四柱維多利亞大床極軟,他食指點她鼻尖,“賀大師,你都講要保護我,沒點誠意怎麼行,離太遠,我沒安全感,晚上睡覺會害怕。”

    賀喜暗唾不要臉,他已經從另一邊上床,為她蓋好被,他們中間隔鴻溝,他側身向她。

    只是伸手勾她小指,“沙發睡覺辛苦,睡吧,我保證規矩,不越雷池半步。”

    扯被捂臉,賀喜竟羞澀。

    清早,粱美鳳才開鋪,就有貴婦臨門,她穿羊絨毛裙,肩搭皮草,身上沒有多余首飾,唯有八卡拉的辜青斯基紅鑽戒。

    人都講,撈偏門和暴發戶才戴卡地亞,貴婦只戴辜青斯基,寶石極大顆,任何繁雜裝飾都是喧賓奪主。

    同是女人,好似雲泥。粱美鳳惴惴,“太太,您找誰?”

    她話音才落,對方竟掉淚,嚇壞粱美鳳,慌忙找紙巾,翻半天找不到,畢竟她人糙,早已不記得上次落淚是哪年。

    “坐,您坐。”粱美鳳尷尬。

    “我是晉炎母親。”客丁安妮從手袋拿出紙巾拭淚。

    粱美鳳不解她找上門原因,不過想到昨晚賀喜給她打電話,忙安撫,“客太太,您別擔心,有小囡看守一旁,客生不會有事的。”話至此,不免些許自豪。

    客丁安妮卻是一頭霧水,她過來是想找賀喜勸客晉炎回家。

    “晉炎怎麼了?”客丁安妮緊張。

    粱美鳳把情況告訴她,末了問,“您還不知?”

    客丁安妮一時難過到哭,粱美鳳看她哭得傷心,想拍她肩安撫,手都伸到她肩膀了,又縮回來。

    一身魚腥,還是不碰了。

    ……

    四九仔好似粘痰,始終緊隨。客晉炎仍舊裝作未察覺,帶他“小保鏢”上下班。

    另外,客良鏞讓他回家。

    “你媽咪膽小,嚇唬她兩日算啦,日日如此,當心她日後虐你老婆仔。”客良鏞仍舊笑眯眯,別有深意往茶水間的小身影看。

    客晉炎道,“我會給媽咪打電話,只是我被人盯上,回去讓媽咪擔心。”

    不愧是父子,客良鏞神色不變,“你准備怎麼解決?”

    客晉炎攤手,“他們無非是要錢,扯破臉大家都不好過,只是累爹哋你多備點現金放在家了。”

    世道不好,黑幫也不好干,自從廉政公署成立,他們糊口飯愈發難,能在不傷及無辜情況下撈一筆,自然不想惹出太多麻煩。

    只是令四九仔們頗為惱火的是,客晉炎去哪兒都帶上妹妹仔。

    “獨角哥有講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一塊帶走。”

    “可、可聽講妹妹仔是金魚街賀天罡那個契女,別看小,邪門異常,得罪她,我們…”

    “叼你老母,只會看到女人撅卵袋的貨!”小頭目低喝,“再邪門,能有我斬骨刀邪?能擋得過我槍彈?”

    他唾一口痰,“管她是誰!”

    是夜,客晉炎開車載賀喜回文華酒店,兩車緊尾隨,行至人煙稀少小道時,其中一輛車急劇越過,一個甩尾,橫檔在前。

    他們火力十足,鐵錘、斬骨刀、衝鋒槍盡有,與警署相比,不多承讓。其中一人揮捶,車窗應聲而碎。

    “客生,不要怕,我護你。”賀喜撲向他低語。

    客晉炎緊摟她,還笑得出來,“或許我命裡該有此劫,只是連累我阿喜跟來防止他們撕票。”

    兩人異常配合,任由四九仔將他們拽下車,蒙眼捆扎,扔進後備箱。

    小頭目沒想到會這般順利,連拍客晉炎臉頰,笑得恣意,“客生,你可真是我的金叵羅啊。”

    車速很快,不時轉彎、加速,賀喜後背緊貼客晉炎,兩人疊湯匙一般擠在後備箱中,咚咚咚,四下寂靜,唯余兩人心跳。

    許久,車速漸緩,一個顛簸,車停下來。隨即有人開車廂,搬米袋一樣將他們扔倉庫。

    “妹妹仔怎麼辦?脫不脫衣?”有人問。

    “不如?”另一人垂涎賀喜白嫩小臉,壓抑淫笑,哪知剛碰上她臉蛋,手指竟麻木,張口欲罵她老母,喉頭堵塞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臉憋通紅,幾欲窒息。

    “癲人!啞了?!”

    “不、不是…”那人猛然松口氣,竟無端打冷戰,“你…我不管,隨、隨便你怎麼辦。”他連番退縮,再看賀喜猶如邪物。

    “算、算啦,脫一個就行,反正也跑不掉。”

    “行行行,放妹妹仔一碼。”小頭目起了惻隱之心,只因為他家中也有差不多年紀阿妹。

    大門轟然響動,傳來鐵門上鎖的聲音,賀喜努力適應黑暗,凝神看四周,依稀能透過黑膠帶看個模糊。

    努力蹭到客晉炎身邊,察覺到異常,她低咒,“他們竟脫你衣服!”

    客晉炎喘息一聲,講不出話。

    四周寂靜,窸窸窣窣老鼠聲格外清晰,賀喜兩手微用力,手腕上的繩索斷開,撕下嘴眼膠帶,又幫客晉炎解綁。

    手腳得以活動,客晉炎立刻抱緊她,委屈嘀咕,“我冷。”

    他們有張良計,四九仔有過牆體,扒掉客晉炎衣衫,是想凍他一夜,讓他無力氣逃跑。

    “別裝。”賀喜推開他,“你身上比我還熱。”

    “嗯,那我為你捂,我阿喜小手好似冰塊。”論起詭辯,他不多承讓。

    “你沒穿衣服。”後背是他滾燙胸膛,賀喜難為情,不知是否錯覺,後腰總有根棍抵著。

    “沒衣衫遮擋,我多丟臉。”客晉炎不放她,下巴抵她頭頂,“快為我擋擋,不然你看到不該看的,反倒來怨怪我。”

    賀喜沒出聲,良久,她不耐挪屁股,輕聲問,“客生,有東西抵我,能幫我拿開嗎?”

    悶笑出聲,他啞聲低語,“難為我阿喜了,真不能拿開它。”

    相擁一夜,背後有火爐,賀喜沒覺半分冷,只是仍舊擔心客晉炎生病。

    與此同時,客家上下驚慌馬亂,客丁安妮堅持要報警。

    “老婆仔,不怕賊偷,只怕賊惦記啊。”客良鏞也擔心,但他要鎮定許多,“有一就有二,我們這次結下怨,日後更不知他們會怎樣。”

    私心裡,客良鏞並不相信警署偵查能力,更不相信港地司法機關。

    門鈴叮咚,菲佣小跑進來,“先生太太,門外有找,他講自己是4k獨角,找先生談事。”

    4k獨角哥夠犀利牛逼,上門勒索,本埠唯他一人。

    “請他進來。”相較客丁安妮的慌亂,客良鏞要鎮靜許多。

    沒幾時,獨角哥進來,他一甩打火機,面上露出奸邪笑,“客生,我周身綁火藥。”

    客良鏞神色不變,“請坐。”

    還不忘問獨角哥,“喝茶,咖啡,還是要一支冰啤?”

    獨角哥摸下巴,眼中有興奮,他有想過客家人被嚇到尿褲襠,卻沒想過客良鏞這樣面不改色。

    “今天辦事,不喝冰啤,給我杯茶醒神。”

    客良鏞轉吩咐菲佣,“上茶。”

    “客生爽快人,那我也直講,大公子現在我手上。”他故作為難,“你也知道,我並非一人糊口,手下還有兄弟要養,我受兄弟委托,向客生借兩千萬吧!”

    只不過此借,是有借無還。

    客丁安妮倒抽涼氣,“兩千萬?”

    獨角哥懶洋洋靠沙發,敞露他綁滿胸前的炸藥,“為我准備現鈔。”

    客良鏞笑容不變,“這樣,給我一日時間湊款,家中只有八百萬,即便我現在親自去彙豐銀行取,一日至多取一千萬,加起來仍不夠。”

    “明日中午十二點前,你來,我為你裝車如何?”

    “有意思,客生爽快。”獨角哥連拍手,“明日我來取鈔,如果你敢耍花槍,我原諒你,我兄弟也不能原諒。”

    “軋紙機絞人肉,還是丟海喂魚,看客生態度咯。”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0 08:13 PM

    第35章

    軋紙機絞肉,沉海喂魚。

    饒是客良鏞處變不驚,也白了臉,穩住心神,他道,“明日中午十二點,門前會停一輛半舊不新捷豹,你過來直接開走。”

    獨角哥總算滿意,合上皮夾克,任誰也看不出他周身幫滿炸彈,大搖大擺走出客宅,恣意昂揚。

    客良鏞言而有信,親去彙豐銀行分兩批取錢,整整兩千萬裝箱,安放客宅等人來取。

    人窮時,錢比命重要。一旦有錢,命最精貴。

    兩千萬買平安,對客良鏞來講,不用衡量,天平自然傾斜。

    與此同時,粱美鳳電話打到客宅。接的人是客丁安妮。

    粱美鳳略有拘謹,“客太太,您能聯系到我家小囡嗎?”

    客丁安妮這才想起,綁匪一並把賀喜綁走,她十分作難,支吾把情況講給粱美鳳聽。

    啪嗒。粱美鳳手中碗筷掉落。

    客丁安妮忙道,“賀太太,你別怕,晉炎爹哋已經備好現鈔,他們見鈔放人,不會有傷害。”

    哪知道粱美鳳卻道,“客太,我是為客生擔心啊。”

    至於家中小囡,粱美鳳已經放任自流了。

    有因有果,客良鏞先爽快應允取錢,獨角哥自然不會再為難客晉炎,底下四九仔送飯進來,順帶把客晉炎衣服也送回。

    獨角哥跟進來,“客生,只要你阿爸講信用,我們也不會言而無信,明日中午我拿到錢,立刻放你走。”

    客晉炎不緊不慢穿回衣衫,竟還會玩笑,“那我還得道聲謝。”

    獨角哥不解。

    “多謝不殺之恩。”

    獨角哥怔愣,隨即連番拍手,“有意思,你和你阿爸一樣有意思。”

    他手指倉庫,“我干了不止一票,你是頭一個沒哭哭啼啼招人厭煩的。”

    客晉炎扯嘴笑,“過獎。”

    他又看賀喜,總覺得在哪兒見過,又一時想不出來。

    賀喜一直未講話,只顧盤腿坐在地上大口吃飯,察覺獨角哥看她,抬頭朝他眨眨眼,怯生生笑,無辜極了。

    太陽出西邊,獨手哥竟生惻隱心,喊底下小弟,“拿兩床被子過來,凍壞金叵羅怎麼辦?”

    夜裡,賀喜卷被靠牆,客晉炎擠過來,胳膊伸到她頸下,“靠我肩上,睡得舒服些。”

    賀喜沒拒絕,賴賴歪靠,“再有幾天就新年了呢。”

    “是,我阿喜又長一歲,能嫁人生子。”他只能想到這個。

    賀喜睨他一眼,“我要讀港大,有機會再去劍橋讀聖三一學院。”

    “那好,未來中環又多一位知識女性。”客晉炎補充,“她還兼職做大師為人驅邪鎮煞。”

    賀喜不滿,“你譏刺我。”

    客晉炎忙舉手,“不敢,不敢。”

    倉庫陰冷透風,伴窸窸窣窣老鼠聲,他們相擁坐天明。

    獨角哥按時去客宅取錢,仍舊捆綁炸彈,如果客良鏞敢報警喊差佬,他將客宅夷為平地。

    他爛命一條,敢陪他們賭。

    深水灣客宅,十二點之後就大門敞開,客良鏞坐院中在等。

    獨角哥心裡愈發欽佩此人心性,不怪能做大事,他走進來和客良鏞握手,“客生,我這樣搞,你們客家不會憎我?”

    客良鏞將捷豹鑰匙給他,“你放心,我客家人只會用獅子的力量去奮鬥,不會用蛇蠍心腸去記恨。”

    能令獨角哥心服口服的人不多,至此,客良鏞算是一個。

    “我保證,我在一天,我以及底下兄弟,從此不會騷擾客家任何一個。”

    港地三大幫派,能讓4k的大佬松口,客良鏞放心一半,親送他至門前。

    客良鏞忍不住相勸,“江湖腥風血雨,將來生死未可知,你現在有這麼多錢,不若拿去買股,歲末牛市可期,所收盈利,能保你後半生無憂。”

    世間千百態,人有百種人,在商言商,匪有匪路,如果都能聽勸,港地早就三步一豪門,五步一大戶,哪還有擠在棚屋的撲街佬。

    獨角哥呵呵一笑,坐駕駛位,頭伸窗外,“客生,現在去半島酒店接大公子。”

    此時客家大公子連同賀喜,已經被綁手蒙眼送往半島。

    4k的四九仔們在得知獨角哥將現鈔運往廢棄工廠之後,急欲分贓,再無心思管賀喜和客晉炎,火速將車停靠半島門口,為他們松綁,撕開黑膠帶,趕兩人下車。

    重獲天日,賀喜跳車前,扭頭輕聲對推她的人道,“酒店前台有座機,不若你現在下車去給老婆仔打個電話。”

    “神經,怠懶理你!”那人不耐,直接摔車門離開。

    賀喜似自語,“既然你不聽,那不怪我了。”

    酒店門口站兩位婦人,一人穿姬仙蒂婀裙裝,一人穿漿洗到發白的藍衫黑褲。

    “阿媽。”賀喜開心撲過去,圈住粱美鳳腰身。

    粱美鳳埋怨她幾日見不到蹤跡,又大松一口氣,“阿媽日日給你阿爸和契爺燒香,他們總算護佑你。”

    客丁安妮看她母女二人間親昵互動,不覺羨慕,又惴惴看兒子,“晉炎。”

    “媽咪。”客晉炎嘆氣,“好了媽咪,再哭妝要化。”

    ……

    捷豹飛速行駛,獨角哥興奮異常,大腦空白,眼裡透狂熱。

    廢棄工廠內,一幫四九仔來回踱步,翹首以盼。

    總算把人盼到,也總算把兩千萬盼到。

    足足四箱現鈔,打開平攤在地,四九仔們雙眼放光,幾欲爭搶。

    “當初早講好,我分大,一千萬我拿走,剩下你們看辦。”

    有小弟為獨角哥點煙,坐下商議如何分贓,講到激動處,又有人拿玉冰燒過來,一口玉冰燒,一口燒鵝,談聲笑語,好不快活。

    講到激動處,有人不小心踢翻玉冰燒,酒瓶在地上連翻滾,最後停在角落。

    獨角哥氣罵,“我頂你個肺,當心點,地上有錢知不知啊!”

    那人喏喏,想點煙,火柴擦燃,竟無端手抖,眼睜睜看火柴掉落,地上轟然竄起一條火龍,正是剛才玉冰燒滾落的印記。

    “干你娘啊!”獨角哥氣到顫抖,廢話不多講,甩下皮夾克就往火上撲。

    “藥藥藥…獨角哥,你炸藥忘脫下!”

    剎時間轟天巨響,地動山搖,廢棄工廠火光衝天,嚇壞附近村民。

    電子蜂鳴盤繞,警車、消防車、白車具趕往,報紙電台亦有播報。

    “據悉,昨日下午兩時許,新界地帶廢棄工廠驟然爆炸,無一人幸免,事故原因仍在調查中。”

    賀喜慢吞吞喝一碗雞湯,注視新聞播報。

    粱美鳳不知其中緣由,嘆氣,“可憐,數條人命啊,就這樣沒了,不知他們家中有無老母小仔。”

    “阿媽,因果循環,也許是他們作惡太多遭報應。”賀喜垂眸輕聲說道。

    拿到兩千萬如何,沒命花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明日便是除夕,賀喜出去一趟,把鄉下阿姑送來的文丹分一半給姑婆屋。

    余下被粱美鳳分給相熟鄰居。

    回來時,馬錦燦擋她去路。

    “馬sir。”賀喜向他鞠躬,繞過走。

    馬錦燦跟上,有心打探,“聽講新界廢棄工廠爆炸,跟4k有關?因他們綁架客家大公子?”

    O記,又稱有組織三合會調查科,專為釘死港地大小黑幫而設,日前4k大佬被炸死,幫內正是大洗牌的時候,眼利差人無不想從中分羹。

    馬警督也不例外。

    “那兩日,你與客家大公子一塊。”

    o記水准非一般,新聞報紙沒播報的,不代表他們不知道。

    賀喜眨眼裝無辜,“馬sir,什麼4k、5k,我不知啊,我未成年,監護人是粱美鳳,有事,你找她談。”

    馬錦燦語塞,又追上她,“配合警署辦差也是市民義務,阿喜,你該清楚,趁機滅掉4k機會多難得。”

    滅掉4k,讓客晉炎成眾矢之的,到時其他兩派皆知客家人兩面三刀作風,以後客家人身安全誰來護?

    “聽不懂你講什麼,我只會念書,德貞女中成績優良好學生,馬琳娜也清楚。”賀喜微嘆氣,“阿叔,不要為難我。”

    “馬sir。”馬錦燦後領被人拎住,提放一邊。

    七哥笑得恣意。

    馬錦燦沉下臉,“林家祥,別以為我不敢動你,你知道襲警後果。”

    “我好怕啊。”七哥誇張說,“我手下只看到你為難妹妹仔,我是見義勇為好市民,看不慣來奉勸,他們全是目擊證人。”

    馬錦燦掃眼街旁一排四九仔,臉色發沉,“林家祥,你最好祈求別栽在我手裡!”

    “我等著,不過沒證據之前,我能告你誹謗哦。”

    論詭辯,十個馬錦燦也比不過一個林家祥。

    馬錦燦氣到顫抖,看賀喜一眼,離開。

    “七哥。”

    “叼你老母死差佬!”七哥收了嬉笑臉,低聲道,“你被獨角捉去?他們有無為難你?”

    他眼含關切,賀喜笑搖頭,“我沒事,七哥,先祝你新年大吉。”

    七哥撓頭,千般話語無從開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0 09:05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5-20 09:17 PM 編輯

    第36章

    “阿喜,你生辰快到,恭賀又長大一歲。”七哥半天才憋出這一句。

    “謝謝七哥。”賀喜由衷道。

    兩人從姑婆屋一直走到富康花園,七哥心中暗罵路太短。

    “七哥,你急不急走?”賀喜突然問。

    “不、不急。”七哥燦笑,“是要請我上去坐?”

    賀喜忍俊不禁,實話講,“我阿媽在家,她會轟你出來。”

    “也是,我爛仔一個,沒文化,又不會講英文,自然比不上英國留學回來的白斬雞,會花言巧語討人歡心。”越講越惱,惱到踢腳下石子泄憤。

    “七哥…”

    “好了阿喜,要我做什麼事?”七哥很快收拾情緒,又是滿臉笑,哪怕此時賀喜讓他下油鍋他也願意。

    “你樓下等幾分鐘。”丟下這句,賀喜跑上樓。

    沒幾時環抱兩個文丹下來,一股腦塞給他,“鄉下阿姑送來,你也嘗嘗鮮。”

    抱住文丹,七哥一直傻笑。這是賀喜送他的第二個禮物,第一個是平安符,彼時和盛太子爺怡東酒店內和瞿坤火拼,他護她出去,她塞他平安符,叮囑他小心。

    他爛命一條,除了他阿媽阿姐以外,第一次有女人關心他。

    “七哥,文丹我來抱?”

    堂堂和盛會大佬,一左一右抱文丹,實在有損形像,底下小弟看不慣。

    七哥嗯一聲,遞給小弟,又不放心道,“仔細點,敢摔壞,當心我揍你。”

    底下小弟連連應聲,心中不免嘀咕,阿嫂贈的又不是金銀,這麼緊張,至於?

    有汽車鳴笛,原來是七哥的捷豹占了道。

    降下車窗,七哥瞥一眼,臉上露出奸笑,“客生,聽講被獨角哥請去山村談心?身體安好?”

    客晉炎笑,“托福,雖然被扒光衣衫,好在有阿喜抱我取暖。”

    “叼!”七哥臉色驟變,牙齒幾欲咬碎,隨即又揚笑,“怎麼,是阿喜喊客生過來吃文丹?”

    底下小弟立時心領神會,把兩個金燦燦的文丹舉給客晉炎看。

    客晉炎一扯嘴角,沒再講話。

    門鐘叮咚,粱美鳳扔下拖布去開門,立時揚起笑,在看見客晉炎身後兩個彪形大漢手上拎滿禮盒之後,笑容更盛。

    “客生太客氣了。”

    “應該的,阿嬸。”

    有心做人家女婿,厚臉皮喊一聲阿嬸,這種降低輩分的事也能干得出。

    兩個彪形大漢把禮盒放下,占滿半個客廳。

    客晉炎四下看,“阿喜不在?”

    粱美鳳道,“鄉下阿姑送來文丹,阿喜去樓上贈鄰居。”

    沒幾時,賀喜從樓上下來,見客晉炎在,詫異,“伯母講你傷風,怎麼不在家多休息?”

    客晉炎食指敲桌,半笑不笑,“過來吃文丹。”

    賀喜暗嘀咕,客宅廚房少講兩百平,冰箱足有十個,想吃什麼水果家中能沒有。

    這樣想,還是把家中僅有的一個拿出來,動手剝開。

    粱美鳳尋借口,早已下樓。

    “文丹寒涼,客生你在傷風,少吃點。”賀喜只掰一瓣給他。

    她手伸過去,卻被客晉炎捉手拉坐他膝上,接著腰被環住,身後那人弓腰將下巴搭在她肩上,低聲埋怨,“知道我生病也不去看我。”

    “你只是傷風。”

    在祖師婆婆眼中,傷風不算病。

    “我阿喜肚腸硬,非要我哪天往身上扎幾刀才肯賞臉來看我。”

    賀喜沒講話,自從客丁安妮和她在陸羽茶室一番推心置腹談話後,她再也沒去過客宅。

    “你送林家祥兩個文丹。”他說。

    “快新年,七哥過來一趟祝我生辰快樂,總不好讓他空手回去。”

    “給我四個帶走。”他強調,骨子裡有霸道,“我阿喜一定要對我雙倍好。”

    “家裡只余一個。”賀喜忍笑,抬眼看他,眼帶狡黠,“已經剝開給你吃了。”

    “既然沒有,就拿別的償還。”客晉炎咕噥一聲。

    還沒反應拿什麼償還,她唇瓣已經被他叼住。

    與以往兩次輕吮不同,他這次性子急,上來就吻緊,撬她牙關,趁勢攻城掠地。

    賀喜要念咒罰他,卻又意識到自己月事來潮,一時羞憤無比,只能拿拳頭砸他肩膀。

    口中嘗到腥鹹味,他仍不放,直到察覺坐他腿上的小囡軟下來,才改耳鬢廝磨,輕啄她紅唇,“我阿喜跟和盛會大佬見面,我會吃醋。”

    “那你干脆捧一翁老醋喝下!”賀喜忿忿低語。

    “我已喝下兩翁。”客晉炎按她腦袋靠近他心口,“不信你聽聽,它在汩汩冒酸水。”

    賀喜哭笑不得,隨即低聲道,“我不喜歡你這樣。”

    “不喜歡哪樣?”一手撫她被吮吸到發紅的唇瓣,客晉炎問,“這樣?”

    又下滑,改捏她腰,“還是這樣?”

    “我癢。”賀喜躲開,“都不喜歡。”

    他學她嘟小嘴的模樣,“阿喜,我知道你還小,害羞怕醜,可我們早晚結婚,到時你讓我日日當和尚?嗯?”

    “我中學未畢業,還要念港大。”賀喜辯解。

    “結婚之後也能讀港大。”

    “我不想早結婚。”賀喜低語。

    確定了她眼裡的認真,客晉炎緩收手,扶額嘆氣,“看來阿喜想讓我七老八十再結婚生仔。”

    登高才博見。賀喜特別喜歡這句話。

    還沒登高,更未有博見,就被關養在大屋裡面,洗手羹湯,猶如金絲雀,每日逛珠寶行,買專櫃時裝,簽單到手軟,或者約上幾位富太搓麻將,手癢想為人相風水算命,還要顧忌夫家臉面。

    想到客丁安妮貴婦作派,多少令她望而卻步。

    新年伊始,粱美鳳照舊買蛋糕慶賀,又為賀喜做長壽面。

    客晉炎送來鮮花和手工巧克力,帶她去爬太平山。

    山風徐徐,賀喜眯眼眺望維港,“客生,如果你急於結婚,那…”

    “那你就做我老婆仔?”客晉炎眼睛驟亮。

    在他灼熱目光下,賀喜低頭,“我想念書,等我畢業還有幾年…”

    明洞她話裡意思,客晉炎沉臉打斷,“我先娶太太,以後包你做外室?”

    “我不要做外室!”她瞪眼。

    客晉炎嘆氣,“看來我阿喜對我沒信心,只是幾年我還不能等?”

    如果他僅是為傳宗接代考慮,幾年前他早已結婚,不用拖現在。

    “阿喜。“捉住她小手,客晉炎連啵她手背低語,“不要念想離開我,我會憎你一輩子。”

    開學之後,他們見面次數減少。沒過多久,客晉炎打電話,講他要去英國。

    “客氏利物浦電子交易所上市,阿喜,我要去半年。”

    “那我打你電話。”

    “記得每天都要念想我。”他愈發暴露霸道又粘人本性。

    大概是她不識情愛滋味,客晉炎一走月余,除卻偶爾一次電話,她並無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更沒有無精打采。

    馬琳娜忿忿罵她,“肚腸忒冷!”

    馬琳娜近來偷偷交了男友,拔萃書院,同樣讀中五,他們約好一起考浸會,近來她努力念書許多。

    同在港地,嚴格來講只隔兩堵校牆,他們日日交換情書,互訴思念。

    賀喜倒想日日交換情書,奈何隔太遠,她白天,他黑夜,他打電話,她在上課。

    唯有周末能有空閑。

    “想死我小阿喜。”電話那頭,客晉炎長聲嘆。

    賀喜忍俊不禁,聽見窸窸窣窣聲音,“你還在忙啊。”

    “忙看報表,忙想我阿喜。”他猶記得嘴甜。

    “我也有想你。”話音落下,她臉紅。

    話筒傳來低笑聲,她臉紅更甚。

    越洋電話打許久,久到粱美鳳從魚鋪歸家。

    “我阿媽回了,我去做飯。”又講兩句,賀喜才掛電話。

    粱美鳳頓感好笑,“怎樣,還想偷偷瞞我啊,阿媽過來人,不會為難你們。”

    不過她又顧慮,“阿媽以前總巴望你嫁豪門,住大屋,可在看到客太太之後,唉…”

    “阿媽,怎麼了?”

    “枉阿媽年輕時還是村花,和客太太站一起,好似洗腳丫頭,她戴鴿子蛋,肩坎狐狸皮,阿媽舊衣舊褲,我們終究與客家差距太大。”

    粱美鳳又嘆氣,“阿媽怕你以後委屈。”

    “阿媽你最好。”賀喜眼發酸,趁機抱她胳膊討好,“我們晚上吃燒鵝吧。”

    粱美鳳哭笑不得,“小鬼頭,這才是你目的!”

    吃飯看新聞,已成了她們母女習慣。

    只是新聞台播報的新聞讓她心發沉。

    日前警署在西貢碼頭查出一批粉,矛頭直指七哥,也有證據指他投資電影和地產洗黑,他被差人檢舉,人已失蹤。

    坊間更有傳聞他由離島偷渡南亞島國。

    梁美鳳直搖頭,“正經事不做,撈偏門終究要出事,我就知道,他早晚要撲街。“賀喜沒吱聲,總歸不希望他有事。

    這日放學,馬錦燦堵她在校門口。

    “當初蔡家福失蹤,你能算出在哪,現在林家祥逃港,我想你也一樣能算出他到底逃到哪。”

    事關升職,馬錦燦勢必要釘死七哥。

    “馬sir太高看我,我沒那本事。”賀喜直接拒絕。

    “如果你能立功,歲末將得到榮譽市民稱號,將來對你考大學有幫助,甚至渡洋留學也行通。”他利誘。

    “我沒本事。”賀喜再拒絕,快往家走。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0 09:12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5-20 09:14 PM 編輯

  第37章

    4k獨角哥炸死之後,4k亂作一團,每隔幾日便有人橫屍街頭,群龍無首,誰也不服誰。

    其中獲益最大莫屬和盛會。

    年後七哥一並吞下4k,扶植傀儡掌控4k,成為港地有史以來最年輕話事人,勢頭穩超義安,至此,港地勢力一分為二。

    他揮金買下太平山頂貝道璐大屋,和當年聞名全港的總華探長做鄰居,一時風光無量。

    之後,七哥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他阿媽接住進大屋。

    他阿媽不願去,只是不住嘆氣,“阿七,人心不足蛇吞像,你收手吧。”

    “形勢大好,我不僅要吞下4k,更要吞掉義安。”七哥眼透狂熱,“阿媽,港地我獨大,指日可待。”

    他阿媽一句話不再講,日日念佛。

    雖說水漲船高,可一個浪打來,會比風平浪靜時凶猛百倍。

    和盛會出奸細,新抵港的一批貨被查,隨即有人檢舉他利用電影公司洗黑,差佬死盯他不放,七哥自顧不暇。

    “七哥,先出埠避避風頭吧!”力哥苦勸,“莫等差佬找上門!”

    “我還有阿媽阿姐。”七哥青筋暴漲,“還有我阿喜,我一走,再無可回!”

    “她們不犯案,差佬拿她們沒奈何,出去避幾年風頭,等三五年,再把她們都接出去,至於阿嫂,七哥你別再想了,阿嫂明顯中意的是白斬雞!”

    “我要見她一面。”七哥低語。

    “都什麼時候了!”力哥難以置信。

    “我要見她一面。”七哥重復,加重語氣,“見她一面我才能安心離開。”

    夜裡,賀喜一直未睡,差不多時候,她下床去客廳,一張符箓順手貼粱美鳳房門上,而後才去開大門。

    門外貓腰偷摸跟門鎖作對的人頓時目瞪口呆。

    “進來吧。”賀喜一點不詫異。

    七哥腳步無聲,視線往粱美鳳臥房方向看,極為警惕。

    “放心,我阿媽不會聽見。”

    七哥立時松口氣。

    “阿喜,獨角哥是你讓他炸死?”七哥不信是他發衰,更像是她阿喜所為。

    賀喜帶他進臥房,彎腰從床底拉藤箱,“你太高估我,我只知獨角哥的下場是你們所有人的開端。”

    獨角哥只是引發黑白兩道失衡的導火索而已。

    客晉炎被4k的人盯上時,賀喜已經蔔過一卦,卦像結果是虛驚一場。

    否則賀喜不會無動於衷任由4k的人鉗制。

    她從藤箱裡取毛筆符紙畫兩張符,一張是普通平安符,一張是用紫色符紙所畫的驅煞符。

    尋常術士只能畫黃符,修為高點的勉強可以畫出紅符,能畫出紫符的世上恐怕再沒幾人,兩張符一氣呵成,最後收筆時,賀喜氣息略有不穩。

    竭力穩住心神,將符箓飛速折成三角,遞給七哥,“平安符轉交給你阿媽,至於驅煞符你自己戴上,總會有用到時。”

    要釘死七哥的不止馬錦燦一人,港地術士也不止她一個,她不答應,不保證其他術士不會為警署效勞。

    “阿喜,你不想我死。”手指摩挲掌中的符箓,七哥笑到咧嘴。

    賀喜一笑,“我不想你死的前提是你命不該絕。”

    七哥略失落,片刻後,他輕聲要求,“阿喜,我一走不知幾時才能回,我、我能抱你嗎?”

    賀喜點頭,隨即張開胳膊環抱他,肩膀被攏緊,耳邊是他哽咽聲,“我爛命一條,唯有阿喜關懷過我,謝你。”

    賀喜怔愣,他已離開。

    轉天晨間新聞播報:昨夜金魚街附近發現嫌犯林某蹤跡,疑似逃往紅磡碼頭,具體位置,仍在偵查中,初步懷疑,嫌疑犯可能與境外聯系,意欲偷渡逃離。

    粱美鳳一早便打開電視,賀喜在房中猶能聽見,起床拉開抽屜,裝牛油餅干的空盒裡躺幾根七哥的頭發,思慮片刻,賀喜將他頭發綁在符箓上,裝進香包中。

    這麼做,也是為預防,如果真的有人暗害他,她能幫會幫他一把。

    ……

    七哥在叢林中飛奔,並非紅磡碼頭,而是在新界大帽山,只要他在明晚前趕到約定地點,便有機會逃亡。

    那裡有直升機帶他去金三角,再轉乘渡輪偷渡英國。

    “郝大師,林家祥真不在紅磡,而是去了大帽山?”馬錦燦略猶疑,種種證據顯示,他在金魚街棄車往紅磡方向逃跑。

    郝國強不悅,“既然你不信,還來找我做什麼?”

    馬錦燦忙道,“不是不是。大師,我只是想請你幫看林家祥具體位置,大帽山目標太大,等我們趕到,他可能早已逃亡。”

    “你當我是仙人?”郝國強斜睨他一眼。

    “我無心冒犯大師。”思慮片刻,馬錦燦狀似無意間提到,“只是先前警署有警員失蹤,賀喜告訴了我們失蹤警員周遭環境,以助我們判斷。”

    “賀天罡契女?”郝國強不應反問。

    馬錦燦點頭。

    良久,郝國強竟笑,笑聲粗噶,他道,“也不是沒辦法。”

    馬錦燦追問,“什麼辦法?”

    “我需要他平時穿戴的物件,跟他越久越好。”

    七哥跑路,他老母阿姐都還在,馬錦燦找到他平時穿的衣衫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送到郝國強家宅中,郝國強的徒弟已經在擺法壇,密閉的一間大屋,貼滿符咒,香燭、搖鈴、法器,最令他驚恐的是法壇前方擺放一口大缸,裝滿血,煮沸一般汩汩翻滾,待走近些,惡臭味撲鼻而來。

    馬錦燦不覺打顫,再看郝國強,竟覺得他無端帶幾分邪氣。

    “馬警督放心,這裡面裝的是雞血。”郝國強和他解釋一句。

    言罷,他把七哥穿過衣衫扔進去,瞬間染紅。

    “藉此詛咒惡靈纏身…”郝國強掐指訣低聲念咒,手中搖鈴直作響。

    猛然間,安放在香包中的符箓發燙,幾欲自燃。

    賀喜有所察覺,神色一凜,顧不得在路上,掐指念咒壓制住,與此同時飛快往家跑,快到旁人只能見身影一閃而過。

    衝進家門,顧不上粱美鳳詫異目光,摔門衝進臥房,任憑粱美鳳怎麼也擰不開。

    “又發癲!”粱美鳳氣惱喊,“一會該吃飯了!”

    “阿媽你吃,我先寫作業。”賀喜胡亂應聲,來不及磨朱砂裁符紙,她靈機一動,茶水潑地,順手卷衣衫作毛筆,借茶水在地板上畫符。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金光速現,覆護吾身。”賀喜邊畫邊念,隨著地上符咒越來越完整,筆下阻力也越來越大。

    “叼他老母!”奔跑中,七哥驀地腿腳發軟,一陣寒冷,一陣火燒,速度不由慢下來。

    他困難攀上一座山頭,還要繼續跑,他要趕在差佬找到他之前跑到約定地點,那裡有番鬼接應,他有他們想要的東西,作為交換,他們能帶他去金三角。

    “有人在阻撓!”郝國強惱怒,隨即篤定道,“一定還是她,賀天罡契女!”

    “師父,你要做什麼?”底下徒弟驚恐看他。

    郝國強揮筆一陣寫畫,“她一而再再而三壞我好事,我還能留她?”

    他收筆將符咒黏在稻草人上,銀針插入心髒,連同嬰孩屍拋入血壇中,剎時濃煙滾滾,惡臭衝天。

    馬錦燦兩腿發軟,腦中只余一片空白,他只想破案升職,未想過害人性命,等警方抓到林家祥,自然有法律制裁。他莫名有種恐懼,眼前郝大師做的不是什麼好事。

    察覺到對方術法加強,賀喜一個驢打滾,整個人撲在符咒上,“北鬥七元,神氣統天,天罡大聖,威光萬千…”

    一陣氣血翻湧,賀喜急咬舌尖,口中血腥彌漫。

    窗戶驟然被吹開,更多煞氣湧入,急劇向她撲來。賀喜暗惱,連番打幾個滾,不小心砰倒某物。

    啪。仕女圖應聲倒地。

    視線落在畫卷上,賀喜忙抓住,向空中擲去,畫卷一抖而開,從窗外急劇湧來的煞氣衝撞到仕女圖,猶如飛蛾撲火,劈劈啪啪作響,頃刻間化為烏有。

    “師父!”

    郝國強摔躺地上,吐出一口鮮血,生死未蔔。

    賀喜不比他強,昏在地上動也不動。

    唯有七哥,好似短暫生一場病,躲靠在山石上歇片刻之後,精力再次恢復,他站起身欲繼續跑,原本系在手腕上的香包掉落。

    噗一聲,近乎無聲。

    七哥撿起,手指摩挲香包,察覺到不對,忙打開看。

    先前裝在裡面的符箓已經碎成粉末。

    做好飯,粱美鳳再去敲門喊人,“小囡,快出來吃飯。”

    裡面悄無聲息,無人應她。

    粱美鳳心下疑惑,試著擰門,剛才怎麼也擰不開的門鎖竟然打開,裡面賀喜撲在地板上,鮮血流一地。

    粱美鳳差點嚇癱,哆嗦去客廳打電召白車,大腦空白一片,竟忘記怎麼撥號。

    胡亂按下回撥,響許久才有人接通,直到話筒那頭傳來聲音,粱美鳳驚慌到大哭,“救、救命,快來接我家小囡去醫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0 09:13 PM

    第38章

    平治房車停樓下,幾個彪形大漢先上樓敲門,不待粱美鳳驚慌,其中一個已經自報家門,“是客生讓我們過來。”

    話音落下,客良鏞也進門,在見到賀喜鮮血染衣之後,有片刻震驚,他很快鎮定下來,安排從容有度,將賀喜送至伊麗莎白醫院。

    搶救室燈一直未滅,金屬器械聲作響,金發碧眼的醫生連番搖頭,用蹩腳的白話說,“是拍拖遭遇失戀,割腕自殺了?”

    另一位醫生搖頭,不贊同,“她全身多處血管破裂,並不像自殘,先前送來一位單眼病人,聽講是郝大師,比她更危重,白車送到時直接大失血休克,還在隔壁搶救,生死未可知。”

    講完,兩位醫生具沉默,一時無法猜測是什麼原因讓病人傷成這樣。

    搶救室外,粱美鳳連同客家人在等。

    “南無阿彌陀佛,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粱美鳳忍淚捏指訣,不停念佛。

    客丁安妮遞她紙巾,從旁安撫,“晉炎爹哋已經派飛機去接他,明日就該回了,阿喜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粱美鳳震驚,停下念佛,隨即道,“不、不用再麻煩客生回來,太遠。”

    客丁安妮笑,“你撥電話給晉炎之後,他哪還有心思再工作,電話打給他爹哋,讓派飛機過去,不然以他的性子,想什麼辦法也要趕回來。”

    粱美鳳吶吶低頭,心中難為。

    一聲嘆氣,客丁安妮抓過粱美鳳粗糙的雙手,“賀太太,我講這些並不是想給你壓力,既然阿喜和晉炎互相有意,找時間,給他們訂下親事吧,如果阿喜年歲小怕醜,過幾年再結婚也行。”

    “再、再講,等小囡醒來再講。”粱美鳳心思全在賀喜身上,心思雜亂,怠懶再想其他。

    外面如何,賀喜並無知覺,只是感覺自己好似在夢中,夢中見到她師父文慎天師,他天庭平展,鼻梁挺直,身材頎長,一身道袍,仍舊仙風道骨。

    只是多數時候他不愛笑,對她也嚴苛,從她記事起,便日日誦經修煉定力,不僅如此,師父還讓她熟背各家經書,背心法口訣,命她用小樹枝在地上亂符文…

    她不知別人孩童時期如何度過,只是偶爾抱怨道觀日子無趣,想偷偷反抗,又畏懼師父威嚴,因為她還不及師父腿高,師父一只手便能提她轉一圈。

    她八歲生辰那年,蓄謀已久,想偷跑下山,只人還未從狗洞爬出,已被她師父捉住。惴惴不安看向師父,朝他眨眼,笑得討好,她很小便懂賣乖賣巧。

    奇的是,師父非但沒生氣,臉上還露了笑,向她招手,喊她,“小阿喜。”

    她竟然喊師父,“客生。”

    猛然受到驚嚇,猶如雲端墜地。意識漸回籠,疼痛感先讓她五管皺縮一團,低聲喊阿媽。

    護士姑娘欣喜按床鐘,“病人醒了!”

    與此同時,仰躺在沙發中的客晉炎一個鯉魚打挺,結果沒站穩,一個踉蹌,摔趴在地板上。

    “大少。”全天護他安全的保鏢忙扶他。

    客晉炎推開保鏢伸來的手,快幾步走向病床,蹲趴在床沿,想伸手碰賀喜,伸到半空中卻又縮了回來。

    他眼中仍有驚喜,盯她看,小心翼翼道,“我阿喜總算醒了。”

    “客生。”賀喜細看他。

    以前師父在她腦中的印像極為模糊,模糊到只有一個長袍身影,眼下客晉炎的容貌卻和她師父重疊在了一塊,好似真是她師父在眼前。

    “客生。”她又喊,臉頰作燙,無法想像之前和她打啵的人是她師父。

    客晉炎低應聲,到底碰了碰她臉。兩人一時無聲,眸光交織。

    門聲作響,和醫生一並進來的還有粱美鳳,病房人多,客晉炎先站一旁,只是目光不離賀喜。

    賀喜也不時向他看,只是每看他一眼,有難為情也有羞澀。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喜歡上師父,注定要遭到世人嘲笑唾罵,文慎天師的名聲也會因她毀於一旦。

    賀喜一時混混噩噩,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再醒來,精神好許多,只是客晉炎看起來精神不濟,胡子拉碴,眼中猶有血絲,他趴在床沿,頭發都沒了平日的光澤。

    “客生,我沒事了,你快回去休息,不要等我好了,你卻倒下。”賀喜嗓子發干。

    “賀大師都講我百怪不侵,哪會輕易就倒下。”

    隨即,他摸自己下巴,“很頹喪?”

    賀喜舔舔發干的唇,點頭,“對不起客生,累你擔心了。”

    “小阿喜不乖,一定是趁我不在偷干了壞事。”客晉炎拿紗布為她擦嘴唇。

    “讓我猜猜,是與和盛會大佬有關?”

    “聽講他已成功逃港。”

    “客生,他為我擋過災。”賀喜困難伸手,覆在客晉炎手背上,“記不記得我們頭次見面,怡東酒店有槍戰,那時我為自己蔔過一卦,凶卦,是我命裡一劫。”

    “後來七哥護我出去,他為我擋一劫。現在我還他,給他重新開始機會。”

    “別人如何我不管,我只關心我阿喜安危。”耐不住,客晉炎在她額上親一親。

    又不滿,“阿喜,我已喝下一翁老醋。”

    賀喜無語片刻,“你干脆跳醋塘洗個澡。”

    收到那人瞪眼,賀喜抬手作擋,“快回去休息,胡子拉碴的客生好邋遢。”

    在病床上連躺數日,賀喜才被允許下床,只是醫生再三叮囑傷口沒長好前,不能碰水,令賀喜頗為苦惱。

    “阿媽,我已發臭。”賀喜解開衣扣,百般央求,“為我擦擦嘛,只要避開傷口,沒事的。”

    粱美鳳不為所動,“現在知道難受,先前做什麼去了?害阿媽差點哭瞎眼!”

    “阿媽。”賀喜靠在她暖呼呼的胸脯上,“我和契爺一樣,既然走這條路,日後難免磕絆。”

    粱美鳳瞪眼,想揍她,看她一身傷,只得氣呼呼作罷。

    一計不成,只好再生一計,趁粱美鳳不在,客晉炎還沒來。賀喜接一盆水,躲到衛生室,解開上衣偷偷擦。

    哢嗒,衛生室門被擰開,那人堂而皇之進來,門也不敲。

    “喂!”賀喜惱喊,忙捂住胸前小包子,轉身撿起上衣慌亂套上。

    腦殼挨了一巴掌,她人已被客晉炎抱放床上,“小肉包沒長成奶桃前,不擋我也不耐看。”

    視線隨他一起降臨在小肉包上,賀喜羞憤攏衣,“希望你記住今日的話,將來你會後悔!”

    “是是是,賀大師威脅我,我很害怕。”

    話音落下,賀喜屁股上又挨一巴掌,“衣服穿好了,再傷風發燒,我不介意日日捏鼻灌藥。”

    他彎腰為她系扣,一顆接一顆,眼中並未露淫光。

    小時,師父也是這樣給她穿衣,聽講她在襁褓中時,師父帶她睡,夜夜為她換尿布。

    她視線在客晉炎臉上留戀,難到是冥冥之中天注定?

    一聲悶笑,賀喜恍然察覺自己已看他許久。

    那人得意,“賀大師是看上我,迫不及待要做我老婆仔?”

    賀喜忿忿,“剛才有人才講過,小肉包沒長成奶桃,他不耐煩看!”

    客晉炎立時後悔到咬舌。

    冤家路窄,天氣好,賀喜央求粱美鳳推她下樓曬太陽,花園中巧遇郝國強,推輪椅的人是他徒弟。

    “賀太,許久不見,安好?”郝國強先招呼。

    粱美鳳臉色驟變,有些許畏懼,賀喜扭頭看她阿媽,又看郝國強。

    “怎麼,郝大師還沒作古?”她笑顏如花,“是要我日後再加把勁送你上西天?”

    “那要看你有無本事,最好祈禱別再栽在我手裡。”賀天罡他都沒看在眼中,何況是他契女。

    一樣的硬骨頭,一樣喜歡和他作對。

    “我好怕,郝大師動動手指,我就要撲街,怕得快要尿褲襠。不過,郝大師,被我傷得日後不能人道,你老婆會不會為你戴綠帽?”

    論打嘴仗,賀喜不多承讓。

    周圍立時傳來一陣竊笑。

    老二生生爆裂,於男人而言,無疑是致命打擊。

    郝國強大怒,臉漲成豬肝色,賀喜有些懷疑,再多講幾句,他會被活活氣死。

    須知口頭戰也是術士的一種本事。

    千年前,諸葛孔明不費吹灰之力整死王司徒,就是憑他一張利嘴和短時間抓旁人弱點的能耐。

    賀喜又贈他一句,“郝大師,你若死了,老婆被人睡,半山大屋被人住,小仔還會喊別人阿爸,你可要好好活呀!”

    “阿媽,推我去別的地方,就是因為多看了郝大師幾眼,人家眼睛好疼。”

    “好、好,阿媽就推你走。”

    人都走遠了,粱美鳳還不忘偷看一眼郝國強,驚呼一聲,“小囡,郝大師吐大口鮮血。”

    賀喜竊笑,“那更好,氣死老東西!”

    粱美鳳雖然也痛快,隨即又愁,“小囡,我們今日與他結仇,他不會放過你。”

    “阿媽。”賀喜冷笑,“即使今日我不氣他,他也不會放過我,當年我契爺何嘗得罪過他,還不是被他下套,合伙其他術士鬥死我契爺?”

    粱美鳳驚訝,“小囡,你都知道?”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0 09:24 PM

    第39章

    當年那場鬥法,時至今日粱美鳳仍心有余悸。

    “阿媽,能告訴我,當年除了郝國強,都還有誰嗎?”賀喜輕聲問。

    “小囡,阿媽不希望你…”

    賀喜打斷她,“阿媽,我已卷入是非中,往後即便我不害人,仍有他人背地裡害我。”

    她圈住粱美鳳肥胖腰身,“阿媽,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粱美鳳摸她軟發低嘆,“當年那些人阿媽也不是全認識,除了郝國強,還有個叫陳大峰的人,阿媽聽你契爺提過,他是苗巫,另兩個是番鬼,阿媽已經認不清了。”

    “天道輪回,阿媽,我要替契爺收拾他們。”賀喜低低道。

    到底年歲淺,底子又好,賀喜很快病好出院。

    客晉炎開房車過來接他,除卻司機,還有保鏢尾隨。

    自從客晉炎被綁,客宅新增五十多個保鏢,其中五個還被派去三藩市保護客晉年人身安全,著實為港地安保行業的發展貢獻出一份綿薄之力。

    私下裡,粱美鳳偷偷道,“阿喜,客太太和我提過,想把你和客生的婚事先訂下來。”

    賀喜不應反問,“阿媽,那你怎麼回應?”

    “阿媽,阿媽當然是先端著嘍。”粱美鳳有她主意,“阿媽若是太過殷勤,他們不免看人低,將來你入客家門,一定受氣。此時阿媽只需裝作不甚在意,客太反倒會認為阿媽視金錢如糞土。”

    賀喜片刻無語,半響才拱手贊嘆,“阿媽高見。”

    粱美鳳不滿,丟她白眼,“你又譏刺我。”

    出院後,粱美鳳仍舊不許她上學,每日在家修養,加上日日有好吃的補身體,賀喜小臉不覺間又圓了一圈。

    白日裡,粱美鳳去魚鋪,賀喜就待在家中誦經,試著調運靈力,發現已經恢復到先前狀態。

    賀喜又把那卷仕女圖拿出來,平鋪在書桌上放任她們嬉戲。

    她還有件事要做,收拾郝國強,她敢篤定,郝國強傷成這樣,勢必要動歪心思擺陣法借運。

    所謂借運,借的也不止是運氣,一起借走的還有健康人的生氣,郝國強十有八九會逆天改命為自己增加陽壽。

    既然想擺陣借運,人多密集的地方自然最好,如果再有氣有水加速陣法的運行,借運事會半功倍。

    有氣又有水,賀喜頭一個想到的是維港公園。

    所幸她沒猜錯,維港公園確實被人布下九宮八卦借運陣,因為白日人多,所以遮掩了衝天煞氣。

    賀喜凝神看,見所有人的生氣全部都往一個方向飄去,順藤摸瓜,賀喜繼續往海港方向走,很快在不起眼的角落看到鬼畫符,藏的太隱蔽,尋常人很難發現異常。

    四下觀望,不遠處有保潔阿叔經過。

    賀喜跑過去,臉上揚起甜笑,“阿叔,我是女中學生,老師安排我來維港公園義務做值日。”

    又胡亂一指,“地上髒了,我幫阿叔拖地。”

    阿叔不疑有他,樂呵呵把拖布給賀喜,猶記得誇獎,“真乖。”

    賀喜又甜甜笑,扛拖布跑遠。

    “此間土地,神明最靈,妖魔鬼怪,速速現形。”賀喜口中念念有聲,手中拖布一點點將鬼畫符擦去,越擦阻力越大。

    賀喜不管,用力繼續擦拭。

    “才四月,天怎麼說變就變。”有行人不免嘀咕,方才還晴空萬裡,眼下竟烏雲翻滾,連維港海水擊打海岸的聲音也變得更響。

    “快走啦,要下雨!”

    還剩最後一點,賀喜穩住心神,稍緩口氣,繼續拖。

    床鐘鈴響,護士姑娘慌亂喊道,“病人又吐血!”

    郝國強癱在床上,奄奄一息,竟生出即將死亡的恐懼感,他極為恐慌,嘶聲力竭喊他徒弟,“阿標,阿標,你過來!”

    “師父,有什麼要我去做?”

    “去趟內陸,請陳大峰過來,就講是賀天罡契女來尋仇。”他勉強把話講完,又吐出大口鮮血,頭一歪,生死未知。

    直到牆角地面拖得干干淨淨,賀喜才把拖布還給阿叔,豆大雨點灑下,賀喜抱頭慌忙找地方躲雨。

    接連幾天,她日日出門,專挑人口集中的地方去,九龍圖書館,浸會大學,還有位於中環的各大商鋪,察覺有異常的,順手就破他陣法,反正她有足夠靈力陪他耗。

    只是郝大師要可憐些,躺在醫院養傷,幾乎日日吐血,吊著的一口氣始終難咽。

    這日,門鐘叮咚響,有警署差人找上門,一男一女,賀喜並不認得。

    賀喜沒把門打開,隔一道雕花防盜門,她聲音怯怯,“阿sir,madam,來找我阿媽?”

    “找賀喜。”男警員出示證件。

    賀喜眼厲,只一眼,已看清他證件,港島警署刑事情報科一組。

    “我就是。”賀喜打開防盜門。

    兩人對視一眼,詫異之色不掩。

    為兩位差人沏茶,賀喜乖坐沙發上,不動聲色。

    女警員咳一聲,先道,“郝國強昨日凌晨無端死於伊麗莎白醫院,郝國強的徒弟一口咬定是你背後搞鬼整死郝國強,你有什麼話要講。”

    賀喜兩手捧奶茶,吸一口才道,“我不懂madam在講什麼,昨日凌晨我在家酣眠,我還未發育好,阿媽定規矩,每晚十點前必須上床睡覺。”

    女警員語塞,也難以想像眼前小囡有什麼本事整死郝國強。

    相較女警員經驗不足,男警員頭腦要清晰許多。

    “好,我現在問你,你契爺生前是術士?”

    賀喜點頭。

    “你和你契爺一樣,懂得術法?有證人指出,你曾經為旺角警署大樓化煞。”

    賀喜並未隱瞞,“阿sir講得對。”

    “郝國強生前與你結仇,你們曾於住院期間在花園中起爭執,有目擊證人講你罵他不能人道,氣他吐血,是否屬實?”

    賀喜再點頭,用蚊蚋般的聲音反駁,“阿sir,我罵郝大師之後,他有氣死?時隔半月之後他才突然死亡,難道還是因為我提醒過他不能人道?”

    男警員怔愣,又道,“你們前有仇怨,之後又有郝國強徒弟咬定郝國強猝死與你有關,警方有理由懷疑,你有殺害他動機。”

    “阿sir,郝大師驗屍報告已出?”

    男警員略尷尬,“並沒。”

    賀喜連“呵呵”也欠奉。

    又有門鐘叮咚聲,賀喜丟下一句,“我去開門。”便起身。

    客晉炎並不知有家中有人,捉她小手,“這麼涼,進去再添件衣服…”

    話音未落,客晉炎視線落在兩位差人身上。

    “郝大師昨日猝死,他們講我是頭號嫌疑人,過來調查。”賀喜快速低語。

    客晉炎很快反應過來,攬賀喜肩膀坐下,“我是客氏實業董事,賀喜未婚夫,我未婚妻是奉公守法好市民,我們為港府納稅,我們有權保持沉默,等律師來再談。”

    兩位差人又對視一眼,女警員瞪大眼,“你幾歲,有無成年?”

    客晉炎不悅,“已滿十六,她母親粱美鳳女士應允我們訂婚,madam,有問題?”

    一場盤查在客晉炎專人律師到來之後,將兩位差人打得落花流水,匆匆結束。

    送走差人和律師,賀喜嗔他,“誰是你未婚妻。”

    “我阿喜肚腸忒冷,剛利用完就扔一旁。”客晉炎學她嗔樣,又低嘆,“明日我該走了。”

    賀喜不舍,“要我暑假才能回。”

    他環住她,眼中有認真,“不若等你中學畢業,我們先把婚事訂下,至於我媽咪,你不用擔心,她比我更心急。”

    賀喜不解,“為什麼?”

    “因為她怕兒子出家當和尚,或者再克死一任未婚妻,讓她們湊足四腳,在陰間打二十四圈。”

    賀喜忍不住笑彎眼,客丁安妮女士是膽小,耐不住恐嚇。

    歪靠在客晉炎臂彎裡,他全身暖暖,賀喜舒服到眯眼喟嘆。

    “阿喜,郝大師的死…”

    賀喜睜開眼,“確是我所為,只是我沒用術法詛咒他,只是順手破了他幾個旁門左道的害人陣法。天道輪回,大凡術士,布下害人陣法的那刻,就要承擔隨時被反噬風險。”

    “他本身又受傷住院,自然承受不住接連幾個陣法的反噬。”

    “我擔心我阿喜將來會受傷,像這次。”講不害怕是假。

    賀喜捧他手,反在他手背啵一下,“客生,只要我不想著害人,將來下場便不會很慘。”

    轟鳴巨響,客晉炎搭乘七四七離港,賀喜去啟德機場相送。

    事後,白手套司機送她回家。

    途徑九龍城寨附近,街旁停靠數輛警車,電子蜂鳴聲盤繞,其中有環抱斯登衝鋒槍,穿防彈衣戴頭盔的飛虎隊。

    賀喜好奇觀望。

    白手套司機道,“先有4k獨角被炸身亡,後有七哥逃港生死未知,唯獨剩下義安,再難掀腥風血雨,聽講警署派三千差人,今日要強進九龍城寨,強制鏟除城內殘余黑幫勢力。”

    “阿晨,你很懂。”他為客晉炎開車許久,賀喜還未細看過他,憑直覺,阿晨不會只是普通司機。

    果然,他開口,“我先前在警隊待過,曾是飛虎隊一員。”

    後續話,他隱去未再講,或許有他苦衷也未可知,賀喜不擅長打破砂鍋問到底,轉和他講別的。

    阿晨將他送至樓下。

    賀喜揮手和他道別,上樓。

    甫一進門,家中鈴聲作響,來不及脫下書包,賀喜接起,“你好,我是賀喜,找誰?”

    那頭沒有聲音,唯有粗重喘息,好似微風,呋呋吹入耳膜。

    賀喜試探開口,“七哥?”

    喘息聲放大,話筒終於出聲,他說,“阿喜,我活了,我重見天日了。”

    將近一個月的逃難,擠在暗無天日的船艙中,尿騷味,惡臭味,甚至還有來不及抵達目的地,就半路餓死的屍臭味。

    他終於重見天日,從未覺得陽光如此好,空氣如此濕潤溫和。

    賀喜不覺笑,“七哥,重來一次,你還要做四九仔,過街串巷收保護費,不防哪日就橫屍街頭?”

    “阿喜,重來一次,我不願。”他燦笑,笑聲極大。

    不止白斬雞會念書,會做生意,會做紳士討人歡心,他林家祥若想學,一樣難不倒他。

    電話亭講太久,惹得在外等候的番婆不滿,向七哥嘰裡咕嚕飆出大串英文。

    “叼你老母!死番婆,再多講一句廢你一條腿!”前一刻還信誓旦旦要當紳士的七哥,只需一秒,原形畢露。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0 10:19 PM

    第40章

    因為住院,賀喜數日未上學,落下諸多功課,摸底考試一塌糊塗,密斯朱喊她去辦公室,語重心長與她長談。

    “密斯朱講我英文落下太多,最好找補習老師,否則我A-Level無法拿滿五個A。”

    賀喜跟大洋彼岸的人電話抱怨。

    那人笑得恣意,“我懂,老婆仔是想我了,拐彎抹角穿傳達想念。”

    “你,我不跟你講了!”賀喜作勢要掛電話。

    “別別別,找英文老師?行,我讓賴斯找。”

    “不用麻煩賴生,我去中介登記下信息就好了。”賀喜忙道。

    話筒那頭卻道,“因為我離港,更要警惕,萬一有英文老師勾引我老婆仔,我鞭長莫及啊。”

    自己用過的手段,格外擔心旁人效仿。

    “喂!張口閉口老婆仔,誰是你老婆仔。”賀喜嗔他。

    “好了老婆仔,賴斯會為你找個女英文老師,我忙,掛了。”

    嘟嘟兩聲,賀喜拿話筒干瞪眼。

    沒幾天,賴斯請來女英文老師,港大學生,念英國文學,相貌普通,卻很有氣質,愛讀梅爾文布拉格,像位詩人。

    她對賀喜要求嚴苛,不僅讓賀喜完成她布置的作業,還讓賀喜背詩給她聽。

    賀喜暗叫苦,但是一段時間下來,她英文進步飛速,密斯朱欣慰異常,私下裡親切喊她哈尼。

    英文老師的人工按月結算,月末,賀喜給她錢,她卻沒接,“賴生已經給過我。”

    賀喜只好作罷,找時間,又把三千塊給賴斯,堅持要他收。

    賴斯不解,“客董為你花錢,你不開心?”

    “聽我的,你該拿這三千塊去買件靚衫,陸羽茶室喝杯下午茶,再請同學去看戲,總好過傻乎乎把錢塞給我。”

    賀喜看他,“所以你在女友身上花掉許多錢。”

    賴斯燦笑,“我就是這麼大方的男人,遇到我,是她們幸運。”

    隨即又憤然,“可她們花夠玩夠,又一腳把我踹開。”

    賀喜由衷道,“好可憐。”

    這種情況還會持續三五年,十有八九是上輩子作孽太多,這輩子總是被女人玩弄身心。

    太過同情,臨走前,賀喜贈他一個驅煞符,希望能助他早日驅散桃花煞。

    身為客晉炎心腹,賴斯要及時向他報備賀喜情況。

    “客董,我不明白,女人總愛這樣來彰顯自己清高。“他嘀咕,“將來整個客家都是她的,現在要分這麼清做什麼?““無知沒見識,我阿喜和你那些女友不一樣。“客晉炎不悅,“你嚼舌的是你未來老板娘,嚼舌對像是你老板。““我很抱歉。“賴斯及時認錯。

    快到女王誕辰,金魚街多出許多陌生面孔,每年都是如此,深圳河裡又漂浮大量屍體,泡到發脹發臭,有損市容,新聞台日日播報,鼓勵市民去撈屍。

    這日母女二人坐魚鋪吃飯,雲姑跑來。

    “美鳳,明日去撈屍?我阿哥租舢板,聽講撈一具給一百塊啦,比你開鋪賣魚掙得多。”

    粱美鳳畏懼,“怪嚇人的。”

    雲姑不贊同,“美鳳你該這樣想,我們是做善事,如果不撈那些大陸佬,任由他們被魚分食,那更嚇人。”

    粱美鳳心動,看賀喜,“小囡,明日周末,你陪阿媽去?”

    又拋出誘餌,“有你在,阿媽少害怕許多,等撈回來,阿媽去蓮記餅家買蛋撻給你吃好不好?”

    賀喜趁機要求,“還要喝奶茶。”

    粱美鳳一口應下。

    轉天,粱美鳳找一頂草帽給賀喜帶上,又在草帽底下壓毛巾,打個結系在下巴上,裹住她整張小臉,只露一雙嘰裡咕嚕打轉的大眼睛。

    賀喜老實站著,任由她折騰。

    粱美鳳極為滿意,“阿媽皮糙肉厚無所謂,小囡不能被曬到,到時候客生該怨阿媽沒把你照顧好。”

    賀喜無語,“好了阿媽,別讓雲姑等太久。”

    她們在金魚街彙合,連同雲姑一家,騎三輪去新界撈屍。

    出市區進山村之後,迎面走來長排衣衫襤褸的偷渡客,他們橫跨深圳河,背井離鄉來港地,只為一口溫飽。

    粱美鳳心有戚戚,還沒下河撈屍,先把帶來的午飯給了還在哺乳期的阿嬸。

    “阿媽當年過來時,你還在阿媽肚子裡,你阿爸背行李,拎一兜炒米,還有一壺水,就是我們全部家當。”

    粱美鳳又把水壺給了阿嬸,嘆氣,“糊口飯不容易。”

    阿嬸一家連番感謝,可惜他們講的是方言,母女二人只能聽懂只言片語。

    雲姑喊粱美鳳去租舢板,賀喜坐岸邊眺望深圳河,因為死太多人,河上煞氣彌漫。

    耳邊傳來講話聲,賀喜扭頭看,是個衣衫襤褸的男人在為碼頭工人看相,男人面色蒼白,臉細長,有些男生女相。

    她托腮,饒有興致聽他們講話。

    “你這手相不太好。”衣衫襤褸的男人道。

    碼頭工人不以為意,“我手相要是好,還用這裡做苦力?”

    男人道,“韓信還受胯下之辱,勾踐也曾臥薪嘗膽,兄弟,你的想法不對,手相不好,那就找出不好的地方,趨利避害,將來飛黃騰達也未可知。”

    工人將信將疑,“那你看我哪裡不好?”

    “兄弟,你家中貧苦,上有老母,下有兩子,老婆去年跟同村男人跑路,我講的對不對?”

    工人立刻瞪大眼,“對,對,大師講的特別對。”

    男人愈發得意,又講,“你家中雖然貧困,好歹身體無恙,憑借一身蠻力還能掙點錢,可你近來有一劫,如果避不開,你可能會因此喪命。”

    工人臉色慘白,忙道,“那怎麼辦?我還有老母小仔要養。”

    男人道,“別急,我在為你想辦法,就是…你也知道,干我們這一行,不能輕易為人化災,道破太多天機,將來難免遭報應。”

    工人倒也識趣,順勢道,“我給錢,大師你要多少,我給,我都給。”

    “我這人做事憑良心。”男人道,“給我六百,我立刻為你化災。”

    工人作難,“六、六百,有點太多了。”

    賀喜一旁實在聽不下去,在碼頭干一月苦力,薪水不過幾百,這人一口氣騙六百,未免太過分。

    他前面講的對,可見確實是有點本事,只是後來越講越離譜,最怕這種半缸水的騙子。

    “阿叔,你為我看看手相如何?”

    乍然聽見有人講話,男人扭頭看賀喜,見她單手托腮,正甜甜朝自己笑,不覺心中蕩漾,一口應下。

    可惜應太早。

    眼前伸來一只肉呼呼小手,手掌白嫩,沒一點手繭,掌紋清晰明了,可仔細看,竟然什麼也看不出。

    男人心中詫異,扭頭打量賀喜,她依舊甜笑,一臉單純無害。

    咳嗽一聲,男人故作高深道,“妹妹你日後…”

    賀喜打斷他,狀似天真,“阿叔你應該先算算我的人前事,不講中,我怎麼知道你不是騙子?”

    男人心中一凜,隨即不悅,“我這人隨性,向來不喜歡算人前事,只算人後事,你要是不誠心,就別再讓我算!”

    賀喜笑出聲,“那我為你算一算怎麼樣?”

    不待男人反應,她一指河對岸,慢悠悠道,“你從湘西偷渡過來,苗族人,自古苗疆巫術傳女不傳男,但你和你父親是例外,你父親為養陰氣,生下你之後便自切為閹人,你男生女相,陰氣重,有養蠱天賦,可你也只會養蠱,堪輿相面學藝不精,時常騙人謀生。”

    賀喜向他眨眼,“阿叔,我講的對不對?”

    男人臉色驟變。

    此時工人也意識到被騙,惱怒不堪,大聲吆喝幾人,讓他們過來。

    男人見勢不對,慌忙跑路,人都跑遠了,還時不時回頭朝賀喜看,好似要記住她樣貌。

    “妹妹仔,還要謝謝你,今天不是你,我一定會上當受騙。”工人臉露憨笑。

    賀喜拍拍屁股起身,“沒事,我只是看不慣他行騙。”

    工人猶豫,“妹妹仔,你真會為人看相?”

    賀喜點頭,“會一點。”

    “那我…”

    賀喜笑,“阿叔,你別聽他亂講,阿叔你踏實干活,終有一天會出頭。”

    工人莫名就信了賀喜這句話,擦擦臉上汗珠,繼續去扛麻袋。

    粱美鳳遞給雲姑阿哥兩張青蟹,撐舢板喊賀喜和她一起下河撈屍。

    碼頭停有殯儀館的車,她們把屍體撈上岸交給殯儀館,殯儀館就會付她們人工,一百塊一具屍。

    到午時,雲姑招呼她們去她阿哥家吃飯,她阿哥家離碼頭不遠,鄉下,兩層小樓,很是寬敞。

    只是門口圍了不少人,皆伸頭往裡面看。

    雲姑阿哥吆吆喝喝,圍觀的人七嘴八舌,賀喜擠到前面,總算看見裡面情況。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0 10:35 PM

    第41章

    雲姑阿嫂半靠在牆上,抱肚喊腹痛。

    蹲在她身邊的是個中年男人,臉頰瘦削,男生陰相,正用雞蛋在雲姑阿嫂的肚上來回滾動,雲姑阿嫂呻吟漸輕,良久,中年男人才收手。

    雲姑阿哥一頭霧水,忙問怎麼回事。

    雲姑阿嫂道,“中午太熱,吃掉半個西瓜之後就開始肚痛,平時從沒這樣過,也不知道什麼原因。”

    此時,中年男人剝開雞蛋給雲姑阿哥看。

    不止雲姑阿哥,圍觀的人皆倒抽一口涼氣,本應該白嫩光滑的雞蛋在滾過雲姑阿嫂的肚子之後,不僅發黑,還散發陣陣惡臭。

    賀喜拍掌,暗道厲害。再打量眼前男人,大概能猜到他身份,應該是剛才那個騙子的阿爸。

    中年男人追問雲姑阿嫂,語帶嚴厲,“你偷吃了誰家的西瓜?”

    雲姑阿嫂滿面尷尬,支吾不言。

    “你不講實話,明天這個時候還會繼續疼。”

    “為什麼?”粱美鳳低聲問賀喜。

    “因為有人下蠱。”賀喜同樣低聲。

    粱美鳳面露驚詫之色,港地不乏為人算命相風水的術士,唯獨巫蠱,還是十年前聽賀喜契爺提過,講他有位友人是巫師,只是後來這位友人也是聯合其他術士鬥死賀天罡的人。

    中年男人的回答跟賀喜一樣,是中了蠱。

    雲姑阿嫂當即嚇白臉,哆嗦道,“吃的是村口那家西瓜田的西瓜。”

    旁人立即傳來一陣竊笑,雲姑阿嫂羞臊不已。

    中年男人連搖頭,將發黑發臭的雞蛋扔進他隨身帶的酒罐裡,酒罐中泡一條烏梢蛇,他把酒罐遞給雲姑阿嫂,“送去村口,請西瓜田的家主喝一杯酒,如果他喝下,你今天就能好,如果他不願意喝,那只能怪你自食其果。”

    雲姑阿嫂忙不迭抱酒壇往村口跑。

    一番神乎其神的鬧劇,在村口西瓜田的家主暈暈乎乎喝下酒之後,才落下帷幕。

    雲姑阿哥和阿嫂已經對中年男人十分信任,不僅給他一張嶄新呱呱大金牛,還要留他吃中飯。

    中年男人只接下大金牛,高深莫測道,“為人化災,不過舉手之勞,給我香油錢已經足夠。”

    他要走,雲姑阿哥和阿嫂送他出門,好似送天神。

    賀喜卻看出他腳步匆匆,略有慌亂,應該是怕人識破他詭計,整個村的村民聯合起來揍他。

    果然是父子,騙人手段一個高過一個。

    賀喜本想識破他,可雲姑阿嫂今日本就應該破財,如果她擋住了,以後雲姑阿嫂只會破更多財。

    而且雲姑阿嫂確實中蠱,只不過下蠱的人是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趕到村口,那裡有他兒子接應。

    “阿爸,錢到手沒有?”

    中年男人兩指夾大金牛,沒了剛才的和善,沉臉道,“虎落平陽被犬欺,我們剛過來,人生地不熟,想法弄點錢傍身萬無一失。”

    直到天將黑,母女二人才到家。

    粱美鳳癱倒在涼席上,對著大金牛笑到合不攏嘴。

    “小囡,明日我們還去撈屍怎麼樣?”嘗到甜頭,粱美鳳簡直想換行業。

    “阿媽,再撈幾日,你就該橫屍深圳河了。”

    “你又氣阿媽!”

    賀喜無奈,拿蒲扇為她扇風,“阿媽你印堂發黑,是衝了煞,三五日內必有小災小難。”

    粱美鳳將信將疑。

    果然,之後兩天,一向身強體壯的粱美鳳竟傷風發燒,無精打采,嘴唇干裂。

    賀喜為她熬藥,“阿媽,死人的錢不好賺,良藥苦口,快喝下。”

    粱美鳳惴惴,總算安分,再不提去新界撈屍的事。

    暑假前夕,賀喜上完假前最後一堂課,馬琳娜央求她陪著去中環。

    “男友生辰,幫我看挑什麼禮物送他才好。”

    賀喜看她,“你有足夠多私用?低於兩千,在亞皆街轉一圈就行了。”

    中環任意一家商鋪,一對袖扣,足以抵過尋常人家一月薪水。

    馬琳娜偷給她看書包,紙鈔硬幣塞滿書包。

    “你好富有。”賀喜感嘆。

    馬琳娜沒聽出她話裡深意,“老豆升職加薪,調去港島做警司,他日日開心,給我的零用也增加。”

    馬警督搗毀和盛會殘余勢力立下功勞,升職加薪如他所盼。

    中環逛一圈,馬琳娜男友請她們去戲院看戲,個子不高,長相一般的男生,對馬琳娜極為體貼。

    馬琳娜即將修成正果,賀喜為她開心。

    只是看人家出雙入對,有些不是心思,托下巴算時間,客晉炎離開已經快半年。

    大概是心有靈犀,賀喜剛從戲院回家,客廳裡粱美鳳正在講電話。

    “小囡,快接電話,客生打來。”

    來不及脫書包,賀喜接過話筒,“客生,今天好早。”

    平時他打過來都是晚上,正好趕在他午休。

    “想我老婆仔啊。”怕粱美鳳聽見,客晉炎壓低聲音。

    賀喜臉頰作燙,“你什麼時候回來?”

    一聲輕咳,話筒那頭人道,“上市時間推遲,可能要等年前。”

    賀喜一滯,隨即道,“那我都要十七了。”

    “嗯,大個女了。”

    掛下電話,賀喜悶悶扎進浴室,小臉不見笑。

    粱美鳳見怪不怪,女兒家心思,一時歡喜一時惱。

    才洗好澡,他又打電話過來。

    再接起,沒那麼好氣,“又干什麼啊。”

    話筒那頭人似乎也沒想到賀喜會生這麼大氣,隨即傳來他愉悅笑聲,“賴斯要來倫敦,你正好暑假,我讓他你來。”

    “我可以去?”話裡有壓抑驚喜。

    “老婆仔,你已經成年了,可以免去監護人作陪,去世界任何一個地方。”

    掛下電話,賀喜抱住粱美鳳,“阿媽我好開心,賴斯要帶我去英國。”

    “可你剛才臉上還寫著我不開心。”粱美鳳戳她面珠。

    對於去過最遠地方是深圳河對岸的粱美鳳來講,英國在哪裡,她還不知道,只知道女王去年來港,皇家軍隊開道,她穿定制套裝,戴貝雷帽,鑲大顆珠寶。

    那裡是個比港地富裕許多的地方。

    賀喜收拾行李,不忘喊粱美鳳,“阿媽,給我身份證。”

    身份證遞她,粱美鳳嘆氣,“女大不中留。”

    又在床邊坐下,再三教導,“中學還未畢業,阿媽不希望你從英國回來就挺巨肚,提醒客生用套知不知?”

    “阿媽!”賀喜臉紅到滴血。

    粱美鳳也難為情,不過仍舊虎臉,“大個女了,羞羞羞,不在阿媽身邊,阿媽鞭長莫及,你還沒結婚,阿媽可不想提前當阿婆。”

    賴斯過來接她,為她提行李箱。

    賀喜揮手粱美鳳,又聽她嚕蘇,“記得阿媽講的話,知不知?”

    阿晨開車送他們去啟德機場,提客良鏞的名開通貴賓通道,有專人送他們登波音七四七。

    “賴生,你在英國要待多長時間?”

    賴斯伸長腿,舒服到喟嘆,因為身旁的小囡,他有機會坐頭等艙,座椅之間為雙腿留足空間。

    “你什麼時候走,我就什麼時候走。”他悠悠道,“我負責你來回安全。”

    大七四七飛行六千多英哩,終於降落。

    跟在賴斯身後下機,撲面而來的潮濕空氣令賀喜詫異,她沒想到倫敦的氣候和港島這麼相似。

    早有人在等候,他穿白衫牛仔褲,頭發蓬松,看起來像是劍橋的在讀大學生。

    他彎腰向她張開手。

    賀喜朝他跑去,同時暗惱自己個子還不夠高,仍然差他許多。

    他一把將她抱起,她兩腳蹬空,唯有這樣才勉強能與他平視。

    “客生。”她笑彎眼,只能想到這兩字。

    客晉炎看她,雙眸含笑,比上次回港見她又胖了些,圓圓小臉,眼睛明亮有神,向你眨眼時好似會說話。

    視線落在她唇瓣上,想吻她。

    錯眼看到提行李箱的賴斯向他們走來,只好作罷。

    “坐飛機習不習慣,飛機餐吃得好不好,氣候適不適應。”坐上車,他話沒停過。

    “習慣,好,適應。”賀喜逐個回答。

    “老婆仔,你敷衍我。”他不滿,捏她面珠。

    賀喜躲開,拍他手,“是你太嚕蘇。”

    客晉炎在肯辛頓和切爾西交界有處公寓,開窗可以望見肯辛頓宮,賀喜剛來就看見英國皇室在肯辛頓宮舉辦家宴。

    “客生,是查爾斯?我在新聞台看過他,英俊的男人,他有沒有未婚妻?”

    客晉炎不滿她忽視,呼啦扯上窗簾,擋住她視線。

    “他發際線變高,有禿頂跡像。”

    “聽講禿頂會遺傳,伯父也有禿頂,客生你幾時會開始掉發?”

    講完,不待客晉炎回答,她先笑到肚痛。

    “很好笑?”他惱羞,捉住她腰丟她進沙發。

    賀喜笑到脫力,還未反應過來,他人已經壓制下來,手鉗住她雙肩。

    “管他幾時掉發,讓我先嘗嘗我阿喜小嘴。”他低語,先含住。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7:14 AM

    第42章

    他嘗的急,舌頭情急地搜尋她的,絞纏她。賀喜口中堵滿他舌,受不住他熱情,不住縮舌躲避他糾纏嬉戲。

    大手不安分,下滑游移,衣擺一角悄無聲息探進去,撫摸她軟乎乎肚皮,肋骨,再向上…

    賀喜驀地按住他手,一起停在她小包子上。

    他竟捏一捏,眼中帶了得逞後的壞笑。

    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語,“大個女了,包子還沒長成奶桃。”

    賀喜羞惱,狠推他一把,他沒防備,猛地摔坐在地毯上,磕到玻璃茶幾,骨瓷杯滑下,砰一聲碎裂。

    一陣乒乒乓乓。

    樓下慌忙跑上來白種老婦人,“客生…”

    話音戛然,白種老婦人視線落在客晉炎狼狽不已的姿勢上,又看看頭發亂蓬蓬的賀喜,半響才合攏嘴,努力平靜,“晚餐吃什麼?中餐還是西餐?”

    客晉炎若無其事站起,“中餐。”

    又問賀喜,“粵菜行不行?”

    賀喜忙坐起點頭,“隨意,都可以。”

    白種老婦人的手藝好得令人驚奇,她做一道蜜汁叉燒,賀喜贊不絕口,“比我阿媽做的好吃太多。”

    看她吃得滿足,客晉炎不覺也多吃,又為她解釋,“莉迪亞父親是傳教士,當年港地開埠,她隨父親去香港,在香港生活半輩,一次偶然機會,我嘗過她手藝,後來請她來倫敦為我做飯。”

    他講完,拿酒瓶,“來點香百丹?”

    賀喜搖頭,“不行,我沾酒必醉。”

    “只一點,喝完睡覺,能讓你在異國他鄉酣眠,否則今晚你會失眠,信我。”客晉炎為她倒酒。

    賀喜信他,喝小半杯。

    結果真酣眠一夜,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

    聽見動靜,莉迪亞上來,系著白圍裙,顯然在做早飯,“賀小姐,早餐三文治和牛奶,行不行?”

    入鄉隨俗,既然來到牛奶面包土豆牛肉的地盤,就要學會適應。

    賀喜點頭,隨即問,“客生呢?”

    “他一早開車去利物浦,下午才會回來,晚上要帶你去游泰晤士河,明日再帶你去劍橋市。”

    賀喜發現,這位白種老婦和粱美鳳一樣嚕蘇,她喜歡講話,時不時從口中飛出大串英文,偶爾停下來詢問賀喜聽不聽懂。

    如果賀喜點頭,她眉飛色舞,會講更多。

    聽不懂也沒關系,她會用白話再為她翻譯一遍。有她在,賀喜一整日都不無聊。

    “女王的丈夫愛丁堡公爵接任劍橋大學校監。”

    “查爾斯王子剛從聖三一學院畢業,巧合的是他外公喬治六世國王也畢業於聖三一,甘地家族出了尼赫魯、英迪拉和拉吉夫三任總理,尼赫魯和拉吉夫都是聖三一校友。”

    賀喜道,“莉迪亞,你對聖三一很了解。”

    莉迪亞面帶驕傲,“我父親也曾就讀聖三一。”

    賀喜手撫懷中藍短,抱它換個舒服位置,“每年上萬英鎊的學費,並非所有人能承擔起。”

    莉迪亞低嘆,“我們家族到我這一輩便家道中落,再支付不起高昂學費。”

    客晉炎下午四時許趕回來,解開西裝,扯下絲質領帶,見賀喜還一身白睡裙,趕她回房換衣,“晚上帶你出去吃。”

    賀喜換一條嫩黃無袖裙,客晉炎也新換一身,襯衫西褲,頭發重上發膠。

    他們在泰晤士河畔的觀景餐廳吃牛扒,對岸是聖保羅教堂,巍峨雄壯,夕陽揮灑在泰晤士河畔,為整條河籠罩一層朦朧紅。

    飯後,客晉炎捉住她手,拉她去泰晤士橋上散步,不遠處傳來威斯敏斯特鐘聲,摻雜自行車搖鈴聲。

    “難怪鐘敏佳向往英國,如果她站在這裡,一定張口誦一首拜倫的《唐璜》。”賀喜趴在鐵欄向下看,水波蕩漾,還有游輪經過。

    “鐘敏佳是誰?”

    “教我英文的家庭老師。”停頓片刻,她又特意補充,“是一位有氣質的小姐。”

    客晉炎低笑,站在賀喜身後,胳膊撐在兩側,將她虛圈在懷中,“我阿喜將來也會是走在金絲雀碼頭的知識女性。”

    賀喜皺鼻,“可你臉上分明寫著,賀大師,安分點,回去捧個羅盤為人相風水吧,還是那裡更適合你!”

    客晉炎開懷大笑,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癲人!”賀喜丟他偌大白眼。

    身後有人講一口牛津腔英文,賀喜沒聽太懂,但還是被聲音吸引,好奇回頭看。

    下一秒瞪大眼,眼中盛滿驚喜。

    客晉炎卻皺眉,一手搭在賀喜肩頭,占有欲明顯。

    距他們不遠處站著一個年輕男人,他穿短袖衫牛仔褲,頭發剪貼頭皮,他咧開嘴,露出滿口白牙。

    “七哥?”賀喜難以置信。

    “阿喜,我們算是有緣千裡來相會?”講完,竟文縐縐向客晉炎伸手,“客生,幸會。”

    賀喜以為他會罵一聲“叼你老母”。

    論偽裝,客晉炎不多承讓,伸手同七哥交握,明知故問,“林生移民過來?”

    七哥心中咒罵,面上卻笑,“申請政治庇護,獲得合法居住權。怎麼,客生是要回港向差佬提供線索?”

    即便提供線索也無用,港警維護的是港地治安,無權越界跨國追捕。

    “阿喜,明日有無空閑?我有諸多話想對你講。”七哥眼含期盼。

    賀喜搖頭,“七哥,明日我和客生要去劍橋市,回港之後,我會告訴你阿媽,你在這裡一切安好。”

    七哥失落,又道,“我在上AL課程。”

    又拽過一旁頭發半白的老者,“他是我英老師。”

    賀喜竟生出欣慰感,“七哥你好好念書,自考大學,拿到文憑之後找個正當工作。”

    他們道別,七哥拽老者下泰晤士河畔,老者滿口晦澀難懂牛津腔,七哥不勝其煩,低喝,“干你老母,閉嘴!”

    老者竟聽得懂白話,英文白話切換自如,“七哥,去上課?”

    “上上上,上你老母,心情不好,沒興趣啦!”七哥氣惱,“看見鳥文腦仁發脹!”

    轉天客晉炎帶她去劍橋市,劍橋大學也是他母校。

    “我讀國王學院。”客晉炎拉她四處轉,賀喜仰頭四下看周圍的建築,常春藤爬滿花崗岩的牆壁,生機盎然,偶有路過學生側目看他們一眼,只當他們是在校情侶。

    “我聽講你碩士在牛津讀。”

    客晉炎點頭,“晉年愛好藝術史,志不在做生意,爹哋希望我繼承家業,成為客家話事人,本來我想讀哲學。”

    賀喜竊笑,“那完了,你是唯物主義,我卻是神婆,以後會因觀念不和而日日爭吵打鬧。”

    客晉炎伸手給她一個暴栗,老長嘆氣,“賀大師,你已經重新規劃了我的世界觀。”

    他又帶她去牛津,游覽他讀碩士的地方,莫德林學院。

    路過查韋爾河時,聽見有人大聲喊,“阿喜,好巧!”

    “七哥,巧啊。”賀喜向河中揮手。

    七哥爬上岸,渾身濕漉漉,頭發直甩,一指查韋爾河,“他們邀我下去游泳比賽,一幫吃牛肉長大的番鬼,還沒我吃豬肉游的快!”

    賀喜誇張拱手,“七哥厲害。”

    客晉炎一旁低咒,陰魂不散。

    迫不得已,兩人行變三人行。因為客晉炎在去他牛津村的莊園時,客氣的問了七哥一聲,“林生去不去?”

    七哥求之不得,“去!”

    客晉炎後悔到咬舌。

    客家在英國多有置業,牛津村裡有座數畝莊園,茂密的山毛櫸樹林,大片池塘,挨池塘一側是座城堡,花藤盤繞鏤空雕花大門,鵝卵石小路直達城堡大門。

    “叼。”枉七哥曾經自詡不可一世,以為擁有太平山頂貝道璐大屋已是風光無限,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客晉炎側目看他,實現落在七哥手腕金光閃閃的勞力士上,片刻無言。

    叼字掛口的人,與勞力士確實相配,如果懂得低調,手腕上應該帶一塊康斯坦丁。

    莊園除了有官家和僕人之外,狗舍還養兩個訓犬師,馬廄有四個馴馬師。

    客晉炎告訴官家備飯。

    又客氣詢問七哥,“林生,西餐怎麼樣?”

    “可以。”心裡卻嘀咕,又吃番鬼餐!

    私下裡,他難得找到機會跟賀喜私語,“阿喜吃得慣番鬼餐?一道接一道上菜,還沒吃過癮,又上下一道。”

    賀喜忍不住笑,隨即又道,“七哥,你同我實話講,你真是在讀AL課程,准備考大學?”

    “真的。”七哥撇開臉。

    賀喜不講話,似笑非笑看他,明顯不信。

    半響,七哥泄氣招認,“我才小學畢業,讓我念鳥文考AL,還不若斬骨刀給我兩刀來得痛快。”

    “我在唐人街開中餐館,順帶收留一批同樣偷渡過來無家可歸的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7:23 AM

    第43章

    轉天,客晉炎去上班時,七哥電話打到肯辛頓的公寓,接電話的是白種老婦莉迪亞。

    對於陌生聲音,莉迪亞向來謹慎,示意管家接錄音器錄音。

    “我找阿喜。”七哥聲音歡快。

    莉迪亞應聲,有意無意盤問,就在七哥不耐,差點要問候她老母時,莉迪亞結束了她嚕蘇,喊賀喜接電。

    “七哥,你怎麼知道這裡電話?”賀喜不是不好奇。

    他洋洋得意,“就沒有我不知道的。”

    又道,“阿喜,趁白斬雞不在,我接你來唐人街,請你吃中餐,帶你去鴿子廣場喂鴿子!”

    怕賀喜不應,他使出殺手锏,“還想托你給我阿媽帶份禮回去。”

    賀喜爽快應下。

    掛下電話,告訴莉迪亞要出門。

    莉迪亞並不阻攔,“賀小姐,你先換衣,我電召司機過來送你去,你初來倫敦,如果出了問題,我們沒辦法向客生交待。”

    賀喜理解,換下睡衣,又喂了藍短貓糧,司機已在公寓樓下等候。

    她出門的同時,剛才那份錄音已經有專人送去利物浦客氏實業大樓。

    七哥的餐館位於威斯敏斯特市的穌活區,二戰後,倫敦擁進諸多逃難華人,他們勢力逐漸占據爵祿街一帶,其中猶以香港移民或偷渡過來的華人居多。

    七哥站在他餐館門口向賀喜招手。

    賀喜也揮手,同時仰頭,七哥的餐館叫“大吉祥”。又轉頭四下看,街上隨處可見黃種老鄉,門口豎起招牌上的中文,還有他們講的話,都格外有親切感。

    “快進來,我讓大廚煮了好吃的,絕對比番鬼餐好吃百倍!”

    他回頭,嫌棄道,“我討厭白斬雞的手下跟進來。”

    司機止步,很無辜。

    “阿叔,你先在周邊四處轉轉,兩小時後過來接我。”

    七哥滿意,帶賀喜進去。

    進門之後賀喜有片刻無言,總算明白七哥為什麼討厭司機跟進來。

    因為這裡就是換了地方的賊窩。

    “阿嫂。”力哥先喊,其他人立即附和,十有八九都是熟悉的面孔。

    和盛會被差佬端了老巢,他們背井離鄉尾隨七哥換底盤扎根,只要有兄弟在,哪裡都是和盛會。

    賀喜扶額,強調,“我不是阿嫂。”

    他們選擇性耳聾,仍舊左一句阿嫂,右一句阿嫂。

    奇怪的是,以往在港時,賀喜並不待見他們,現在異鄉碰面,竟然倍感親切。

    有女服務員上菜,放下時,好奇打量賀喜一眼,賀喜回笑,比她稍微大點的年紀,巴掌臉,大眼睛極為靈動,笑起來有酒窩。

    賀喜不覺對她有好感,主動講話,“阿姐,哪裡人?”

    “浙江余姚。”她笑,“我叫子君。”

    “我叫阿喜。”

    “去去去,後廚忙翻天,還在這閑話,信不信我炒你魷魚,到時候別哭鼻!”七哥從後廚出來訓人,大咧咧坐賀喜對面。

    子君怕他凶相,喏喏應聲,放下菜慌忙去後廚。

    “偷渡過來沒多久,阿力遠房表親,講在大陸活不下去,轉渡香港和阿力一起過來,愛哭鼻,大聲點對她講話就紅眼眶,不看她是阿力親戚,早攆她滾蛋!”

    賀喜笑,“七哥不懂憐香惜玉。”

    七哥遞她筷,正色,“我懂,我憐香惜玉的對像只有阿喜。”

    “七哥,我中意客生,把你當朋友。”賀喜也正色。

    “吃菜,吃菜。”七哥避開不談,強笑,“你在白斬雞那裡待多久?”

    “過幾日就回去了,七哥你讓我為你阿媽帶什麼東西?”

    七哥喊人拿來,絲絨錦盒,“我阿媽六十壽辰快到,幫我把禮物帶去,告訴她七仔一切安好。”

    賀喜點頭,錦盒裝手袋,“其實你阿媽最希望你金盆洗手,做正經行當。”

    “我開餐館養活兄弟,做的行當再正經不過。”七哥想點煙,又擱下,“我也在上AL課程,雖然聽不懂鳥語,總歸是個態度。”

    賀喜看他,笑而不語。

    “算了算了,你是大師,什麼瞞不過你,告訴你就是了。”七哥抹臉,“只靠開餐館,哪能養活兄弟們,這條街的人給我點薄面,幫他們看看場子。”

    賀喜哭笑不得,還是變相收保護費。

    “不過阿喜,粉我是沒再碰,人年紀大,經不起再偷渡折騰了。”

    提起偷渡經歷,七哥驀地想起,掏出隨身攜帶的香包給賀喜看,“阿喜,我不明白,明明是張符紙,怎麼就成了粉末?”

    賀喜沒告訴他實情,“說明它為你擋過一劫,日後你再做壞事,就沒那麼好命了。”

    七哥心有戚戚,“我還想多活幾年。”

    在大吉祥嘗過中國大廚的手藝,七哥又帶她去鴿子廣場,游客熙攘,膽大的鴿子直接立在賀喜肩頭,她松開手,掌心一把鴿糧,立即飛來無數鴿子爭先搶食。

    有熟悉腳步聲,賀喜回頭,忙招手,“客生,好多鴿子。”

    客晉炎應聲,視線卻落在七哥身上,七哥得意洋洋回視,四目相對,劈裡啪啦一陣火星四濺。

    “太熱?這麼多汗。”客晉炎伸手抹她額上汗珠。

    “客生,你手好涼,舒服。”偏頭追著他手蹭,親昵感不覺流露。

    七哥一旁看得刺眼,只覺自己被他們擯棄到三藩市,暗罵一句,轉頭就走,怒氣衝衝回爵祿街,誰撞槍口就罵誰。

    有經驗的四九仔們早躲進後廚,唯有子君剛來,經驗不足,被七哥捉到罵得狗血淋頭。

    “哭哭哭,再哭斬骨刀砍斷手腳丟泰晤士河喂魚!”七哥不勝煩惱,作勢要揍她。

    子君是真畏懼他,忙抱腦殼縮進餐桌低下,委屈還不敢哭,心裡盤算什麼時候才能申請到政治庇護,光明正大出去半工半讀。

    等賀喜喂完鴿子再回頭,鐵藝長椅上早就沒了七哥的人影。

    “他早回了。”客晉炎攬她肩,“外面熱,我們也回吧。”

    “客生,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坐上車之後,賀喜才想起來問。

    “肯辛頓有防護系統,他打完電話之後,我就聽見了錄音。”客晉炎不瞞她。

    隨即又低語,“那人陰魂不散,太過厭煩。”

    賀喜哭笑不得,默默道,七哥也講討厭你。

    公寓有冷機器,進門撲面而來涼意,賀喜舒服到喟嘆。

    她撥通越洋電話,打給粱美鳳,嘴甜,“阿媽,好想你。”

    粱美鳳笑得愉悅,問她能不能適應,何時回港。

    “過得好,再有幾日就回去。”賀喜不覺多講,等掛下電話,客晉炎已洗好澡,頂著濕漉頭發挨她坐下。

    “客生,賴生幾時回港?”賀喜無比想念故土。

    “老婆仔不陪我了?”客晉炎作傷心狀,環住她肩膀圈在懷,“好想讓你陪我到公司上市。”

    不過片刻,他又道,“還是先回去。”

    賀喜好奇,“一會講不讓回,一會又讓回,客大公子,你發癲?”

    客晉炎低頭咬她鼻尖,“你在這裡一日,那個撲街佬就惦記一日。”

    “醋壇子。”鼻尖作癢,賀喜捂鼻嘀咕他。

    他不羞惱,反引以為傲,“客家的男人都是醋壇,因為他們只一心對一個女人,從我阿爺開始。”

    賀喜甜笑不已,又問他,“客生,你相不相信前世?”

    客晉炎唔一聲,抹下巴思考,良久反問,“賀大師能不能算出我前世?”

    來了勁,賀喜重咳兩聲,盤腿坐沙發,掐指算,像模像樣。

    “客生你前世是受人敬仰天師,二十歲那年在道觀門口撿到一個棄嬰,將她收作徒弟養在身邊,這個棄嬰尚在襁褓中,已經深懂會哭孩子有奶吃的道理,誰也不給抱,唯獨親她師父。”

    “所以我養他長大做半子,他為我送終?”客晉炎道。

    “錯,是半女。”

    客晉炎也坐正了身,“繼續。”

    “你養她長大,她卻喜歡上你,要做你妻子。”

    “簡單,拜四方土地結成夫妻,從此過神仙眷侶日子。”

    “師徒如父女,結成夫妻會被人恥笑。”

    “後來呢?”客晉炎伸手攬她進懷。

    賀喜低頭,語聲低落,“後來,你娶了妻,只不過不是她。再後來她被心術不正的術士害死。”

    “他是懦夫。”客晉炎評價,“另世的我。”

    “不許你這樣講他!”察覺到失態,賀喜又補充,“我的意思是,或許他只把他徒弟當子女來看,並沒有其他想法。”

    文慎成親那日,建康城中張燈結彩,帝王親臨,他身披紅衣,手握紅綢,紅綢另一頭牽的是他妻子。

    後來這一幕經常在夢中穿梭,讓賀喜哭醒。

    “阿喜,老婆仔?”

    耳邊有朦朧喊聲,賀喜困難睜開眼,身體仍在打顫,對上客晉炎的,他摸她濡濕的頭發,擔心道,“噩夢了?”

    “嗯。”

    踢掉鞋,客晉炎擠上她床,側身向她,輕拍她後背,“好了不怕了,有我在。”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7:40 AM

    第44章

    他體溫偏低,睡夢中賀喜不覺擁緊他,臉貼在他胸膛上,貓咪一樣蹭了又蹭,蹭得他心中旖旎難耐。

    低頭想親她,剛好聽清她咕噥,“文慎。”

    客晉炎僵住,一顆火熱心好似掉進寒窟,推開她,氣惱道,“文慎是誰?”

    她睡得香,對他問題置之不理。

    客晉炎干瞪眼,思索半夜無果,無數次想搖醒她,可看她酣眠,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改拍背哄她,心中酸澀難耐。

    轉天天光,賀喜縮在他懷裡醒來,對上他胸前裸露的大片肌肉,一時臉頰作燙,抿嘴對他笑,“客生,早啊。”

    “不早。”他一夜沒睡。

    猶記得問她,“文慎是誰?”

    “嗯?”剛睡醒,賀喜一時腦殼混沌,反應過來後,干脆埋頭在他胸膛嘀咕,“你好嚕蘇。”

    他臉更黑。

    早餐莉迪亞熬了山藥粥,賀喜喜歡吃甜,請她幫忙加砂糖,趴在餐桌上靜靜吃。

    對面,客晉炎正在讀一份熨燙好的早報,賀喜想提醒他,報紙拿倒了。

    他渾然不覺,執著於文慎,“他是男人?”

    他突然講一句。

    賀喜沒接話。

    他又道,“他幾歲?娶老婆沒有?”

    賀喜點頭,眼藏狡黠,“和你差不多年紀,至今還沒娶老婆呢。”

    吐出一口郁氣,他低聲道,“沒娶老婆你也不能惦記。”

    再沒心思吃飯,擱下報紙電召司機過來接他上班,只是工作頻頻出神。

    先有撲街佬覬覦,後又來個文慎。

    “叼!”逼得紳士也暴粗。

    直到賀喜登機回港,客晉炎心中仍不爽,連賴斯也有察覺,私下偷問賀喜,“客董押醋了?”

    不虧女人堆摸爬滾打出來的,一猜即中。

    七四七即將起飛,賴斯來催登機,賀喜抬眼皮偷看站她身旁的人,他臉上分明寫著“快來哄我,不然我真生氣了。”

    賀喜忍笑,小指勾他的拇指,“客生。”

    他不為所動,提醒她,“你該登機了。”

    “那個文慎…”

    他立即豎耳,她拉他胳膊,示意他彎腰。

    他遲疑一秒,順勢彎下腰。

    “文慎就是你呀。”賀喜在他耳邊低語,“一定要等我長大娶我,不要再娶別人了。”

    她往登機口跑去,猶記得回頭向他揮手。他立在原處,呆若木雞。

    港地依舊潮濕悶熱,卻不影響賀喜心情好,下飛機迫不及待讓阿晨先送她去金魚街。

    “阿媽!”丟下行李箱,纏住粱美鳳一番撒嬌作嗔。

    久不見她,粱美鳳心裡也惦念,任由她阿媽叫不停。

    “幫阿媽看鋪,阿媽去街前買菜。”

    “阿媽,我想吃滑雞煲仔。”

    粱美鳳應聲,人已走遠。

    魚缸該換水,賀喜把錦鯉逐個撈出,搬開氧氣機重新加水。

    “賀大師。”

    有匆匆腳步聲,賀喜回頭,那人已經進鋪,面孔方正,極有氣勢。她有熟悉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那人自報家門,“賀大師,我是港府警衛。”

    賀喜恍然,總算想起。

    請他坐,“是麥港督找我有事?”

    “不是港督找。”周警衛面上赧然,“是我,想勞煩大師為我家看風水。”

    “可以,什麼時候?”

    周警衛詫異,來時心裡還有點忐忑,他人微言輕,怕請不動賀喜,卻沒想到她能答應這麼爽快,不由心生感激。

    他懇切道,“大師什麼時候有空?我配合您時間。”

    賀喜沉吟,“那、就明日吧。”坐一夜飛機,一身臭汗,總要收拾歇息一天。

    粱美鳳拎菜回來,又請雲姑幫忙看鋪,母女兩人回家做飯。

    飽餐一頓,賀喜格外滿足,幫粱美鳳收拾殘桌,系上圍裙刷碗。

    “小囡,你走之後,客太太去魚鋪幾次。”

    客丁安妮時刻貴婦做派,難以想像她會在魚鋪那張沾染魚腥味的高凳上坐下。

    “好端端的,客伯母過來做什麼啊?”

    “話裡話外,還是想讓我同意你和客生訂婚。”粱美鳳笑得頰肉作抖。

    “那阿媽怎麼講?”

    “阿媽也不好端過頭,就答應等你中學畢業再訂婚嘍。”她心中暢快,連番拍手,“我粱美鳳也沒想到有天會住半山大屋,進出有車接,菲佣盡我使,難怪你契爺講我有福相。”

    賀喜好笑,“有福相的阿媽,先把垃圾拎樓下倒了好嗎?”

    粱美鳳不滿,“打斷我美夢!”

    轉天粱美鳳去魚鋪,趕在她出門前,賀喜睡眼迷蒙從床上爬起,“阿媽,我今日去為人相風水,中午不回來。”

    粱美鳳已習慣,叮囑她小心,戴遮陽帽出門。

    賀喜本想再睡回籠覺,又被電話鈴吵醒,打哈欠接起,“客生。”

    話筒那頭聲音有些疲累,“昨天想打電話,擔心擾到你休息。”

    賀喜笑,“我每天都精力充沛。”

    漫無目的講許久,掛電話前,客晉炎不忘問,“阿喜,真的有前世,我是文慎?”

    賀喜賣關子,“信則有,不信則無。客生,你晚安。”

    掛下電話,賀喜匆匆洗漱下樓,周警衛在下面等,他開一輛老舊凌志,為賀喜開車門。

    “最近老婆總講家中鬧鬼,她疑心重重,看哪裡都有問題,我心裡也跟著七上八下。”

    自從港督府鬧鬼,麥港督請幾位大師查看之後,守衛室晚上再沒接到麥港督的電話,周警衛本來不信,可港督府事件擺在眼前,不由對鬼神之事也將信將疑。

    “老婆日日勸我搬家。”周警衛苦惱。

    “那你怎麼講?”

    “洋樓價一日貴過一日,賣掉舊屋,再買新屋錢不夠,只能租間尾房,劃不來。”

    講話間,車開到周警衛家樓下。

    周警衛原是警署差人,後來調進港府做港督貼身警衛,薪水應該不錯,否則也無法在尖東地段買洋樓。

    老式電梯緩慢上升,在八樓停下。

    數字也很吉利。賀喜不動聲色看四下看。

    “我老婆打麻將應該回了。”周警衛按門鐘,沒片刻,門從裡面打開。

    見到周師奶那一刻,賀喜略有詫異,她穿幾萬塊的姬仙蒂婀洋裙,妝容精心搭理過,委實靚女一個。

    她招呼賀喜,不冷不熱,似乎不太歡迎。

    周警衛面有尷尬,請賀喜進門,私下低聲道,“自從家中鬧鬼,我老婆就這樣,對我也冷淡。賀大師,您別介意,我代老婆給您賠禮。”

    賀喜不在意,“沒事,我看看就走。”

    周警衛家坐北朝南,無論是采光還是通風,都再好不過,樓與樓之間距離也適中,裝修大氣,家私擺放得宜,臥房四柱大床朝向也得當。

    “大師,我老婆講馬桶裡總有聲音,還有女人頭發。”周警衛帶賀喜去衛生室,“她總擔心哪天馬桶裡會伸出一只手。”

    他講完,自己先哆嗦。

    賀喜想笑,看一眼洗刷干淨的馬桶,又抬頭看天花板,“我看不是鬧鬼,可能是周師奶鬼片看多受影響。”

    “我講有,就是有。”周師奶踩高跟過來,不掩輕蔑之色,“自己沒有真本是,不要把問題推我身上。”

    她語聲不快,“老公,哪裡找來的騙子?幾歲了?有無畢業?”

    “閉嘴!”周警衛低喝他老婆,朝賀喜尷尬笑,“我老婆…”

    賀喜抬手打斷,示意她沒放在心上,如果她沒看錯,周師奶眼泛桃花,不像衝煞,更像是有了外心。

    “周警衛和周師奶結婚幾年了?”賀喜轉問。

    周警衛笑,“快七年了,小仔已經念小學。”

    可以看出,周警衛是個顧家愛老婆小仔的男人,他講這番話時,臉上帶笑,看他老婆時,眼中也帶了化不開的愛意。

    相較之下,周師奶就顯得有些無動於衷,她歪靠在沙發上,有些不耐,“還沒看好?粱太約我打麻將。”

    不待周警衛講話,她又道,“粱太有個朋友想買洋樓,我們正好能低價轉手給他,早點搬家,這裡我一刻住不下去!”

    她講完,拎上莉姬手袋,踩高跟蹬蹬出門。

    周警衛滿面尷尬,“賀大師…”

    “我還是那句話,房子沒問題。”賀喜別有深意對周警衛道,“有房才算家,賣房無疑是拆家。周警衛,既然房沒問題,該從人身上找問題了。”

    周警衛若有所思,送賀喜出門。

    仔細想,他老婆從他尾隨麥港督從英國回來之後,才開始有變化,近來更甚。

    春閨寂寞,周師奶打牌作樂次數漸多。

    粱太是她中學時期密友,畢業後嫁給紡織廠老板,家中殷實,加上她開朗大方,朋友很多。

    這日她照舊帶牌搭子過來湊腳,牌搭子叫陳威,三十不到的年紀,面容清俊,長相極佳,唯有一點,稍顯瘦削,膚色也太過蒼白。

    不過他一張嘴,天花亂墜,極討人歡心。

    他一坐下,便朝周師奶擠眼,“周太今日打扮賽過天仙。”

    周師奶立時臉紅,面上羞臊,一顆心卻砰砰跳不停。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7:46 AM

    第45章

    太平山頂,一男一女相擁眺望蔚藍海景,海風徐徐吹,吹不散私密耳語。

    “心肝,我們什麼時候才能住同一屋檐下?”陳威在懷中佳人耳邊輕嘆,“每日麻將散,見你柳腰款擺離開,去接小仔,去對另一個男人笑,我的心都在滴血。”

    “小威,再給我些時間。”周師奶擁住他,靠在他胸膛上,“我會盡快勸他賣房,找借口和他離婚。”

    “相信我,我是愛你的。”陳威注視她,眼含深情,“我家中只有老父,無妻無子,只缺少你這樣賢惠美麗的女主人。”

    周師奶動心不已,又猶豫,“我騙他講家中鬧鬼,他還請大師來看,我怕他不能輕易答應,他不轉賣我拿不到太多錢。”

    “不用太為難自己,比起錢多錢少,我更想要你人。”陳威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懷中佳人瞬間軟如水。

    “小威。”周師奶嬌嗔,愛意羞意齊齊萌發,心中更加堅定要和他在一起。

    有他做對比,那個跟她生活了七年的男人,猶如一塊木頭,呆板而無趣,床上花樣也不多,每每感受不到床笫樂趣,是眼前這個男人重新點燃了她寂寞已久的心。

    “小威,我聽你講過,你有辦法讓他答應,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陳威面上有猶豫。

    周師奶不迭催促,“小威你快講,為了我們將來的幸福,只要你講,我都願意去做。”

    “你真是我的心肝。”陳威附在她耳邊一陣低語,又從口袋中掏一個白瓷瓶。

    周師奶將信將疑,“他吃下後真能聽話?”

    “心肝,我是為我們將來考慮,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心挖出來讓你看看,上面一定刻著你的名字,它無時不刻不在為你跳動。”

    “小威。”她臉紅。

    “走,我們找個地方午休。”他別有深意笑,惹得佳人悸動不已。

    廝混到天色將黑,周師奶才從酒店出來,面頰桃紅,弱柳扶風,猶如二八少女。

    酒店門口依依不舍相別,周師奶去接小仔,陳威不便相陪。

    直到佳人消失在視線中,陳威才收了笑,隨即又嗤笑一聲,轉乘雙層巴士趕往元朗市郊的棚屋。

    “阿爸,不用多久,我們就能在市區有個落腳地。”陳威恣意笑,“從未見過這麼蠢笨的女人!”

    陳大峰睜眼,擰開瓷瓶收了原本攀附在他腿上的蟲蠱,“我們初來乍到,不要惹出大問題。身份證辦上了?”

    “已經辦好。”陳威道,“阿爸放心,那女人蠢到家,不會有問題。”

    他又道,“阿爸,只是我不明白,我們為什麼不直接住到郝國強家裡?聽講他在淺水灣有大屋,既然他徒弟請我們來,最起碼要拿出點誠心。”

    “古話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住他淺水灣大屋,總歸要看家主臉色。”陳大峰冷笑一聲,“憑阿爸本事,早晚在香港混出頭,絕不會比郝國強差。”

    “阿爸講的有理,我會盯緊那蠢女人。”

    ……

    趕在七哥阿媽六十歲壽辰前,賀喜去了趟薄扶林住宅區,按七哥給她的地址按響門鐘。

    沒幾時,有佣人過來,見她是生面孔,警惕打量,並未開門。

    賀喜向她講明來意。

    “你等等。”佣人跑進去。

    再有人出來,是幾個孔武壯漢,其中一人手中拿了黑色探器,開門之後在賀喜身上前後掃幾次,才放賀喜進門。

    賀喜得以見到七哥阿媽,非常普通的婦人,她頭發半白,穿衣粗糙,唯有手腕上的念珠是小葉紫檀。

    她在後院給蔬菜澆水。

    “阿婆,我是七哥朋友,我叫阿喜。”

    “阿喜啊,我知道。”阿婆放下水瓢,慈眉善目,“七仔常跟我提你。”

    賀喜把絲絨錦盒給阿婆,笑道,“七哥讓我轉交給您,他在那邊一切安好,開餐館做正當生意。”

    阿婆掐指訣念菩薩,“我不求他富貴,只盼他能平安。”

    賀喜默然,注意到阿婆肩膀上有黑氣纏繞,伸手撣灰塵一般為她撣去。

    阿婆平時酸痛難耐的肩膀,剎那間輕松了許多。

    “阿婆,我祝您青山不老春長存。”

    “好,好,謝謝小囡。”

    出阿婆家,賀喜幾轉巴士,在港督府對面轉乘通往金魚街的車。

    驀地傳來汽車鳴笛聲,賀喜聞聲看去,周警衛頭伸車窗外向她揮手。

    “賀大師,快上來,我載你一程。”

    待賀喜走近了,才察覺不對。周警衛尋常身強體壯,陽氣極為旺盛,氣運更不算差,白中帶紅,錢財不缺,唯有婚姻稍不順。

    可眼下看他,嘴唇發白,臉色隱隱泛青,好似大病一場,極為無精打采。

    賀喜上車關門,“周警衛,你臉色極差,有沒有去醫院掛診?”

    周警衛笑,並不放心上,“連續幾日熬通宵,回家睡一覺便能好。”

    賀喜點頭,若有所思。

    好人做到底,周警衛開車將賀喜送到富康花園門口。

    周警衛下車時,賀喜才注意到異常,他腹部膨隆,好似懷孕數月。

    細思極恐,賀喜忙道,“周警衛,襯衫掀起來給我看看。”

    “賀、賀大師…”周警衛難為情,哪怕眼前站的是個小囡,到底也快成大個女了,旁人不知情的,會以為他當街耍流氓。

    賀喜並未多想,直接伸手掀他襯衫,如她所料,周警衛肚皮上紫筋盤繞,仔細看還有蟲子在蠕動。

    “你吃了苗家的藥丸?”賀喜問。

    周警衛茫然搖頭,“我沒生病,怎麼會吃…”

    周警衛掩了後半句話,臉色極為難看。

    “賀大師,我哪裡出了問題?”

    賀喜並不瞞他,“你被人下了蠱,再不找到解決方法,你會喪命。”

    停頓片刻,賀喜又補充一句,“並且下蠱的人與你極為親密,旁人沒法投蠱。”

    蠱,講白是一種毒或蟲體,和尋常術士通過生辰八字念咒害人不同,想要下蠱,必須是近身,這也是苗女常投蠱在她們情人身上的主要原因,也是苗蠱相傳數千年沒有擴散的緣故。

    周警衛沒再講話,臉色極為難看,呈現灰敗色,眼中的神彩也消失殆盡。

    賀喜在心中暗嘆氣,寬慰他,“你還有小仔,想想小仔,日子也不會那麼難過。”

    “小仔?”

    “對,我猜小仔一定像你,憨敦可愛,將來他長大也會像你一樣,是個好警察。”

    周警衛臉上總算帶了些笑,“小仔是很可愛,他黏我,我不在家的時候,他日日都要打電話,他講將來也要像我一樣,考警校,更想進飛虎隊。”

    之後他語聲漸低,竟帶了哽咽,“大師,她、真會…真是她做的?我是小仔的阿爸,是她老公,我們、我們讀書時便認識,已經結婚將近七年。”

    “是不是她,你心裡已經有答案。”賀喜嘆氣,“我還是那句,你還有小仔,萬事為小仔考慮。”

    “明日去金魚街一趟,我在那裡等你。”

    屋中有鬼,她能捉鬼,人心生鬼呢?

    爬上樓進家,賀喜在客廳來回走幾圈,才想到給誰電話。

    電話打去客宅,本以為會是菲佣接,沒想到接電的人是客丁安妮。

    “伯母,我是阿喜。”

    話筒那頭傳來笑聲,“是阿喜啊,找我什麼事?”

    賀喜硬頭皮道,“我想找阿晨,幫我捉一條蛇。”

    她補充,“要烏梢蛇。”

    不過半日,阿晨便將兩條烏梢蛇送過來,賀喜接過道謝。

    阿晨好奇,“要烏梢蛇拿來做什麼?”

    賀喜請他進家,“有人中巫蠱,我為他驅蠱。”

    港地市民喝白酒的人並不多,烈酒的就更少,賀喜跑了許多地方才買到烈酒,她要捉蛇泡進酒壇裡。

    阿晨一旁看得咽口水,忙道,“我、我幫你。”

    賀喜搖頭,“不行,這樣不夠誠心。”

    講話間,面不改色捏住蛇頭,盤繞幾圈,將它放置在酒壇中封住壇口,又煮熟五個雞蛋扔進去,就擺在客廳的圓桌上。

    晚上粱美鳳回來掀開看,嚇到腿軟。

    下一秒,氣得衝進賀喜房間,擰她耳朵出來。

    “阿媽,輕一點,輕一點嘛。”賀喜歪腦袋抱怨。

    粱美鳳扯她到餐桌前,掀開酒壇讓她看,“這是什麼?”

    “它們醉了?”賀喜欣喜,隨即跑去廚房,再出來時手裡多了一把菜刀。

    “小囡,你要干什麼?”粱美鳳瞪眼。

    “阿媽你別出聲。”賀喜交代,一咬牙,割破手指,血滴酒壇中。

    “咒詛諸□□,所欲害身者,念彼觀音力,還著於本人!”賀喜低聲念咒,隨即取來仕女圖封壓在壇口。

    “阿媽,今晚你跟我睡,無論聽見什麼聲音,不要出來,更不要掀開它。”

    賀喜推她進浴室,“阿媽你快去洗澡。”

    粱美鳳一夜戰戰兢兢,總覺得客廳有人在走動,好奇想開門偷看,卻發現怎麼也擰不開門,只好耳貼在門上仔細聽,依稀還能聽見嬉鬧講話聲,第一反應便是鬧鬼。

    “阿媽,快過來睡覺啦。”賀喜才不管,翻個身繼續酣眠。

    轉天天光,賀喜掀開酒壇看,滿意將她的寶貝卷起來符咒封上,抱上酒壇和粱美鳳一起去魚鋪。

    粱美鳳驚疑不定,“小囡,又是蛇又是酒,能用來干什麼?”

    “阿媽別急,一會你就知道了。”

    按約定好的時間,周警衛准時登門,賀喜話不多講,讓他坐凳上解開襯衫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7:59 AM

   第46章

    周警衛也驚疑不定,眼看賀喜從酒壇中撈出雞蛋,邊念咒邊在他肚皮上四處滾動。

    沒幾時周警衛便覺腹痛難耐,一股氣不停向上衝,頂的他犯惡心,更控制不住放了屁,惡臭熏天。

    他滿面尷尬,再看賀喜,見她沒察覺一般,仍舊在掐指訣念咒。

    “大師,我太惡心,忍不住想吐。”周警衛漲紅了臉,立時干嘔一聲。

    “阿媽,找個盆來接住。”

    粱美鳳應聲,隨手拿來塑料盆接在周警衛嘴邊。

    周警衛再也忍不住,張口便吐,大堆額黑乎乎的嘔吐物,散發惡臭,粱美鳳本來不嫌棄,眼下也受不住,連聲催賀喜,“小囡,好了沒有,阿媽也想吐。”

    “快了,阿媽你堅持住。”

    賀喜又掐指訣,撈出酒壇中余下的四個雞蛋,一起在周警衛肚上滾動,只覺手下阻力越來越大。

    “清清靈靈,心下丙丁,吾能混元,天地發生,今誦一遍,可治萬病。”賀喜手下用力,眼盯蟲蠱,不停驅趕它向上走。

    嘔。周警衛猛地端過塑料盆,又是一陣嘔吐,粱美鳳離他近,駭然看見從他嘴中吐出一只手掌長的白蟲。

    周警衛瞪大眼,也被嚇到。

    賀喜停手,雞蛋剝開給周警衛看。

    “大師,怎麼會是黑的?”周警衛驚詫。

    “是你肚裡的蠱蟲在作怪。”粱美鳳還有印像,看向賀喜,“小囡,上次我們去鄉下,雲姑阿嫂…”

    賀喜點頭,“阿媽聰明,是一人所為。”

    粱美鳳撫胸口平復驚嚇,又遞給周警衛一碗茶水。

    周警衛低聲道謝,眉頭緊鎖,盯著塑料盆裡奄奄一息的白蟲,有點想不明白,“大師,我吃下去的只是一粒藥丸,它怎麼會、怎麼會…”

    “蠱,拆開來看是蟲和皿,大意是養在茶碟裡的蟲子,會有多大?”賀喜向他伸小拇指比劃,“它們通常種養在苗疆人的身上,和蟲卵相似,被你吃進肚子裡之後,它吸附你精血,才慢慢長大,最後掏空你內髒,等你死後,它再咬破你肚皮逃生,去尋找它主人。”

    周警衛臉無血色,賀喜拍他肩給予無聲安慰。

    半響,周警衛留下一疊大金牛,低聲道,“多謝大師。”

    賀喜只抽兩張,其他還給周警衛,“拿回去,你比我更需要錢。”

    才住幾年的洋樓被低價轉賣,生活在一起七年的老婆緊跟著要離婚,離婚理由是和他住一個屋檐下沒有感受到半分樂趣,生活如同一潭死水,求他放過,爽快點和她離婚。

    對於早有外心的女人,不值得他再挽留,去律師樓簽協議,他沒別的要求,唯有一點,小仔一定要歸他養。

    聽他這麼講,周師奶竟松口氣,她也為難,擔心自己帶拖油瓶,時間長了遭到陳家父子嫌棄,畢竟她是結過婚的女人,陳威仍舊對她死心塌地,也說明他是真心愛她。

    簽下協議,從此大路朝天,各走兩邊。

    “曉雲,希望你能過得好。”為彼此留有余地,是周警衛唯一能做的。

    周師奶面露慚愧,低聲道,“我會很好,你也是。”

    周警衛戴上警帽,經過她身邊時丟下一句,“記得你還有個小仔,他才是真心愛你的人。”

    周師奶怔愣,立在律師樓下,一時有些茫然。

    “心肝,你們辦完離婚了?”陳威攬她肩膀,面上露出笑,“以後你終於是我一個人的。”

    附著在心口的陰霾散開,周師奶嘴角溢出甜蜜笑容,“小威,你一定要對我好,我也只剩你了。”

    對於她離婚,她母親還有嫂子都如臨大敵一般,堅決反對,甚至將她未來幾十年的生活狀況都預料到,算命大師都沒她們能說會道。

    周師奶不懂,離婚明明是她一個人的事,日子是她在過,為什麼她們如喪考妣?

    哪怕三十歲的家庭主婦,也有權利追求幸福。

    ……

    暑期將盡,何瓊蓮電話約賀喜陸羽茶室喝下午茶。

    何瓊蓮這一胎是郭家長房大孫,好似金叵羅,陸羽茶室街旁停一輛年產幾十部的復古平治,除卻司機,尚有兩名保鏢,兩名白衫黑褲菲佣跟隨。

    賀喜驚得瞠目結舌。以往何瓊蓮出門,一台蓮花小跑,至多再帶一個司機,好似風中少女,這才結婚多久,貴婦派頭已初現。

    “我知道,你要笑我。”何瓊蓮挺巨肚艱難坐下,“盡管笑,反正我已是被圈養在籠中的金絲雀,任務是養好身體,一胎接一胎,最好生出足球隊,瓜分盡郭家巨額財產。”

    郭太太立志要用肚皮來證明,什麼是母憑子貴。

    賀喜不厚道,真笑出了聲。

    “自從客生被綁,港地安保公司業務一度飆升,保鏢千金難求。木頭塊再不許我出門,今天能出來透氣,央求他許久。”何瓊蓮驀地拍手,“賤格,又追來!”

    賀喜順她視線看去,郭啟文正向她們走來,他抬手向賀喜致意。

    “何姐姐,看得出郭生很愛護你。”賀喜揮手,由衷道。

    “是愛護他的小仔!”何瓊蓮嘴硬。

    郭啟文入座,先捉住何瓊蓮的手,視線落在她豐滿的胸脯上,忍不住皺眉,“怎麼穿無袖裙?講多少遍,至少帶半截袖,還有領口,開這麼大做什麼?給誰看?”

    “賤格,你干脆拿被單將我裹起。”何瓊蓮不滿,用力抽回手。

    郭啟文緊捉不放。

    賀喜重重咳一聲,無奈提醒,“打情罵俏能否回家關門再繼續?”

    郭啟文面上不自然,總算松開她手,何瓊蓮俏臉通紅,招手茶博士過來沏茶。

    賀喜端起錫蘭紅茶,視線在郭啟文額上掃過,“郭生家中有長輩生病?”

    郭啟文一愣,不瞞她,“阿爺生病住院,並未向外界透露。”

    “木頭塊你就會多心,阿喜不是多嘴的人。”何瓊蓮不悅。

    郭啟文向賀喜舉起骨瓷杯,“不向外界透露,是怕記者隨意揣測亂報道。”

    賀喜理解,更重要是怕競爭對手在這個節骨眼上給郭家下絆。

    “郭生,雖然你是長房,很多事已經成定局,但不到最後,都會有意外,提防點你平時最信任的人。”賀喜提醒。

    何瓊蓮和郭啟文對視一眼。

    “阿喜,再多講點,是有人要害木頭塊?”何瓊蓮緊張道,“有沒有危險?”

    賀喜忙安撫大肚婆,“小心動胎氣。”

    又對郭啟文道,“郭生近來犯小人。”

    郭啟文一時想不出,他周邊親近的人太多,心腹也不少,腦中來回略過那麼幾個人,也無法立刻判斷。

    賀喜看他困惑,稍挪開茶爐,“這樣,郭生你寫一個字。”

    桌上剛好有滴濺出的茶水,郭啟文食指蘸水,略停頓,隨後在桌上寫下一個字,蒼勁有力,不失大氣,美中不足,有些規矩,說明此人守疆土容易,拓疆土難。

    “鬆。”

    “松有長青之意,生機延綿,但有物壓頂,一波三折。松又有稀散之意,樹根緊,枝椏分散疏松,預示將來你家族人會逐漸離心分散,哪怕你最親的一母同胞。”

    郭啟文若有所思,腦中立刻浮現他胞弟郭啟山。

    “樹雖分叉,但總歸有主干,郭生你保持本心便能屹立不倒,至於散開太多的枯枝,砍斷未嘗不可,砍斷枯枝主干才能獲取更多營養,將來長出更為茂盛的分支。”

    何瓊蓮聽得懵懂,抓住賀喜的手追問,“阿喜你越來越壞,講話不給個明白,聽不懂啦!”

    視線落在何瓊蓮巨肚上,賀喜扶額,“都講懷孕損害智商,一點也不假。”

    “連你也奚落我。”何瓊蓮想哭,又問而郭啟文,“你懂?”

    郭啟文看老婆仔一眼,又朝賀喜舉骨瓷杯,“謝謝,我知道是誰了。”

    “老公,是誰小人,快點告訴我。”何瓊蓮好奇。

    “你安心養胎,不要知道太多。”郭啟文給她倒牛奶。

    “你不告訴我,我更沒辦法養胎。”她摸肚,“小仔在踢我,他也抗議,急著想知道。”

    郭啟文要笑不笑,不講話,視線落在她一張一合的唇瓣上。

    做夫妻時間長了,何瓊蓮當然懂他意思,忿忿唾罵,“賤格,別想我吃那個髒東西。”

    郭啟文繼續喝茶,沉得住氣。

    反倒何瓊蓮先耐不住,扯他衣袖,低聲道,“我答應就是。”

    賀喜一旁受不住,恨不得捂耳,欺負她年紀小,以為她不知人事。

    “那個,我先走了,你們繼續啊。”賀喜起身,扶額出茶室,給他們留足膩歪空間。

    何瓊蓮喊她,要追上,被郭啟文拉住,“你小心點,我讓司機送阿喜回去。”

    “都怪你。”何瓊蓮唾罵,“賤格,精蟲上腦!”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8:12 AM

    第47章

    八月末,德貞女中開學,在學校聽密斯朱一番鼓勵式宣講,賀喜回來便鎖進房間定下新學期計劃,直到粱美鳳喊她接電。

    賀喜以為會是客晉炎。

    哪知粱美鳳喊,“是客太。”

    賀喜一滯,磨蹭去接電,“伯母,生辰?哦,好的,我知道…”

    粱美鳳一旁聽,直到賀喜掛下電話,她才道,“客太有事?”

    “客太生辰,想請我們去福臨門吃飯。”賀喜特意補充,“阿媽也要去。”

    “可是阿媽沒有新衣。”粱美鳳翻盡衣櫃沒找到合適衣衫。

    “還要送伯母禮物。”賀喜補充。

    母女兩托腮,互望,齊齊嘆氣。

    富家人過生辰就這樣不好,打電話邀請,不去不好,去了更作難,沒有靚衫,沒有拿得出手的禮物。

    沒幾分鐘,電話鈴又響,依然是客丁安妮。

    她道,“阿喜,你和小鳳過來,送我一束鮮花,我最喜歡百花街的茶花。”

    賀喜萌生暖意,話語輕快,“伯母,那我一定送你最大束。”

    話筒那頭傳來愉悅笑聲,提個小小要求,“最好拿舊報紙打包。”

    客丁安妮生辰,客家兄弟必然要回,客晉炎夜半抵港,司機阿晨去啟德機場接機。

    “去富康花園。”客晉炎上車便道。

    阿晨欠身,小聲建議,“不若明天再見,夜半吵醒門旁鄰居不講,賀太對您也有看法。”

    “哦,那先回家。”

    轉天天光亮,賀喜還在刷牙,門鐘叮咚響。

    粱美鳳廚房忙碌,喊她開門。

    匆匆漱口,拉開門,門外赫然站的是客晉炎,他大約是不好意思捧花,由阿晨代勞,大束英國空運過來玫瑰,猶有水珠,嬌艷欲滴。

    粱美鳳伸頭出來,見是准女婿,忙請進。

    “客生你先坐,我去換衣。”她穿的還是睡裙。

    哪知他後腳跟進來,並且關門,賀喜壓抑驚呼,“阿媽在外。”

    他不管不顧抱起她,先狠啵幾次,自欺欺人,“阿嬸進廚房做飯,讓我自便。”

    “結果你自便到她小囡房中偷親她小囡。”

    “想死我阿喜。”他咕噥一句,兩手捧住她臉頰,稍用力擠到一起,她便不自主的嘟嘴,好似小豬。

    客晉炎總算滿意,彎腰含住重重吮吸一口,松開,又用拇指抹掉他留下的口水。

    賀喜不滿,“我阿媽要是知道,一定揮鍋鏟敲你腦殼。”她臉頰還被擠著,講話含糊不清。

    “阿嬸要是知道,會巴不得我們訂婚。”他篤定。

    賀喜低估他無恥。

    “快換衣,我出去等。”客晉炎怕再待下去,會做出更加失禮的事。

    良久,賀喜才出來,白衫格子裙,德貞女中校服。

    客晉炎送她去上學,身後不遠不近跟兩個保鏢。

    “媽咪有意談我們訂婚的事。”

    聽他提起,賀喜好奇道,“客生,跟我講你的前三個未婚妻好不好?”

    一聲干咳,客晉炎道,“都是過去事,還提做什麼。”

    “講講,你跟她們…也像我們那樣?”她自覺表達夠清楚。

    他仍裝蒜,“像哪樣?”

    賀喜丟他白眼,往前快走幾步。

    他一把拉住,眼中盛滿笑意,“我阿喜是呷醋了?”

    “哪有,我純粹好奇。”

    “好,我講。第一個直接略過,她只活到五歲,那時我也差不多年紀,早記不清她相貌。”

    “第二個呢?”

    “她是利家長孫女,我還英國留學時,我們訂婚。她在港,我在英國,家族聯姻並沒有感情基礎,我們各玩各,我還未回港,她已出車禍去世,算起來,我們見過不超過五次。”

    賀喜能理解,以前男女成親當天,也是見面日。

    譬如她師父文慎,沒見過,一樣娶妻,她問緣由,他講年紀大該成親。

    多簡單又讓人無法挑錯的理由。

    “第三個是我回港後,媽咪朋友介紹認識,可能是做大律師的緣故,很會講,有她在,我不用開口,她能從二戰後世界格局講到皇室醜聞,市民離婚案她也能津津樂道。”

    賀喜忍不住笑,“那很有趣。”

    “也很聒噪。”客晉炎不覺多講,“性格奔放的一位女士,包括性生活方面。”

    賀喜驚詫到捂嘴,“她為你戴綠帽。”

    沒男人會樂意被戴綠帽,客晉炎也不例外,只是人已過世,他不好碎嘴太多。

    “可能與她生活環境相關,誰知道。”他簡略帶過。

    “難怪我頭次見你,看你命犯桃花煞。”

    “那現在呢?”客晉炎突然彎腰,臉靠近她,好讓她看得仔細。

    賀喜推他,搖頭,“我看不出。”

    “我有聽講過,大師一不算己,二不算最親近的人。”客晉炎眼中含笑,“我阿喜是我命定老婆仔,所以你才算不出我。”

    他捏一把她面珠。

    賀喜捂臉躲開,“看不懂你,一時冷臉一時發癲。”

    “那我阿喜一定沒讀過契訶夫。”客晉炎揉她發頂,“好了,快進去,我看見密斯朱在向我們看。”

    校門口站的赫然是密斯朱,穿墨藍套裝,踩高跟,一手撫眼鏡在賀喜和客晉炎身上來回打轉,眼神狐疑。

    “完了,密斯朱快四十還未結婚,對男人更有莫名厭惡,她對早戀持反對態度,一定會與我促膝長談。”

    賀喜不能多講,奪過他手中書包,忙跑進校門。

    跑遠了回頭看,客晉炎還在原地。見她回頭,中指抵側額,向她敬禮燦笑。

    賀喜決定讀一讀契訶夫。

    ……

    客丁安妮生辰宴,福臨門簡單擺一桌,除卻客家和粱美鳳母女,再沒別人。

    粱美鳳還沒到老懵懂的年紀,大約能猜到他們一起吃飯的目的。

    客晉炎親自開車來接粱美鳳母女,做足誠意。

    粱美鳳一身時興打扮,跟賀喜穿同色洋裙,儼如姐妹花。

    “客生,客太。”

    “賀太。”

    他們互相寒暄,賀喜只需要在粱美鳳攬她肩時,才把大束茶花贈給客丁安妮,笑彎眼睛,“伯母生辰愉快,祝您永遠嬌顏美若花。”

    之後她便乖乖坐下,話很少講。這種場合,不喧賓奪主已經是最好的禮貌。

    客晉年回來的晚,直接從機場趕來,襯衫西褲,波呔系頸,進包廂就將頸下波呔扯下,歪在椅上直喘氣。

    “累死了,昨日答辯,夜裡坐飛機趕回,只因為我最愛的媽咪生日。”

    他彎腰與客丁安妮親昵貼面,“媽咪生日愉快。”

    客丁安妮滿面笑容,拍他背,“賀太在呢,快問候。”

    視線落在粱美鳳身上,客晉年愣住,他心直口快,“太年輕,大不了我幾歲,我能喊阿嬸?”

    客家夫婦略尷尬,客晉炎臉黑。唯有粱美鳳母女偷樂。

    好在粱美鳳主動化尷尬,“還是喊阿嬸。”

    客晉年喊人。

    又向賀喜作揖,他喊,“阿嫂。”

    客家夫婦扶額,粱美鳳母女尷尬,客晉炎眼中含笑。

    客良鏞咳一聲,開口解圍,“動筷,我們先吃飯,先吃飯。”

    福臨門主吃海鮮,阿拉斯加空運過來的帝王蟹占據半張桌,有服務生為他們卸殼剝肉,賀喜蘸醬油,吃得滿足。

    “少吃點,寒涼傷胃。”客晉炎為她夾魚子醬蒸山水蛋。

    傳說中幾百英鎊一盎司的魚子醬,賀喜小口品嘗,錢花刀刃上一點不假,美味異常。

    客晉炎拿餐巾擦她嘴角醬汁,賀喜習以為常,稍扭頭,示意他擦另一邊。

    客晉年一旁看得呆滯,開始佩服起眼前小囡,不管怎樣,能讓他大哥俯首稱臣,必然有過人之處。

    飯後是客家夫婦和粱美鳳的主場,賀喜一旁聽著不多言,作乖巧狀。

    有服務生來添茶,賀喜沒在意,仍舊托腮聽他們講在哪辦訂婚宴,首飾盒最好用辜青斯基,又講現在可以動工在深水灣為他們築愛巢。

    手背傳來一陣燒灼痛,賀喜嘶一聲,反射性縮手,為她添茶的服務生已經手慌腳亂,連番道歉。

    “沒事沒事。”賀喜擺手。

    客晉炎捉過她手,見她手背燙紅一片,不覺沉臉。

    服務生滿臉歉意,他抬頭時,賀喜才認出他來。

    “丁家二哥,丁諾康?”賀喜幾乎篤定。

    事實上從賀喜進來時,丁諾康就已經認出了她,只是不方便講話,一直沒和她招呼,直到聽見他們談論訂婚,丁諾康聽得太入神,才一時大意燙到賀喜。

    “阿媽,他是之前為我補習的英文老師。”賀喜提醒。

    粱美鳳也認了出來,既然都是相識的人,不好再多計較。茶歇時,賀喜借口去衛生室,才跟丁諾康講幾句話。

    “剛才太大意了。”丁諾康不好意思,又向她道歉。

    賀喜不放在心上,擺手,“已經塗過藥,沒事了。”

    講話間,賀喜視線落在他面上,“二哥,你家中是遇到什麼困難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8:30 AM

  第48章

    丁諾康為她補習時間雖然短,但賀喜對他印像很深,閑暇時,也聽他講過家中情況。

    丁諾康家中兄妹五人,他排行二,上面有個阿姐已經嫁人,父母在避風塘擺攤賣海產品,因為兄妹多,生活壓力難免大。考上浸會之後,丁諾康半工半讀補貼家用,日子也能過得去。

    只是這段時間日子難熬了些。

    “我阿媽生病住院,急需用錢。”丁諾康苦笑,“沒辦法我只能打兩份工。”

    賀喜撫掌,“巧了,我的女英文老師忙著申請去英國深造,無暇顧及我,你可以過來,繼續教我英文。”

    “真的可以?”丁諾康欣喜,沒想到賀喜會主動提讓他當英文老師。

    賀喜半開玩笑,“不過我也沒多少錢付你,每晚最多一百塊。”

    丁諾康忙道,“一百塊已經很多。”

    視線落在丁諾康局促的笑臉上,賀喜笑笑,“你什麼時候過去,提前向我家裡打電話。”

    再進包廂,客家夫婦和粱美鳳已經敲定好訂婚事宜,一餐飯,賓主盡歡。

    餐後,客晉炎又送她們母女回來,還未訂婚,已做足“好女婿”姿態。

    粱美鳳合不攏嘴,“小囡,客家不虧是闊人,聘禮要給百萬,婚戒八心八箭火鑽,將近九卡拉,可見他們誠意十足!”

    賀喜好笑,手指伸給粱美鳳看,“阿媽,九卡拉的火鑽,我戴不住啦。”

    顯然粱美鳳和她開心點不一樣,她開心,只因為以後能和客生一起生活到老。

    回倫敦前,客晉炎以道別為由,帶賀喜去游船。不過游船是假,戴戒指套牢她是真。

    盡管客晉炎已經比劃過尺寸,戒指還是有些松,鴿子蛋幾乎要遮住她兩根手指。

    客晉炎握住她指尖欣賞,她膚白,配上火鑽格外顯白嫩。

    忍不住親一口她手指,問,“怎麼樣?”

    賀喜實話實說,“很大,嗯,很重。”

    客晉炎笑出聲,“我就知道,想賀大師懂情趣,除非太陽出西邊。”

    他半開玩笑,“我以為,你至少會驚呼一聲,然後在我臉上連啵數十下。”

    “才不如你意。”賀喜嗔他,把鴿子蛋小心取下,安置在錦盒中,“太松了,我戴不住。”

    客晉炎道,“那我再讓工匠調小一個號。”

    錦盒遞給一旁保鏢,客晉炎咳一聲,狀似無意道,“阿嬸有講過,你又請一位英文老師?”

    賀喜遞給他一個“你管太多”眼神,四處看看,還是低聲對他道,“客生,我是覺得哪裡不對。”

    “你的英文老師,丁諾康?”

    賀喜點頭,幾乎篤定,“他面相和以前相比有了變化,只是我不知道什麼原因,不過既然他想來我家,就給他一個機會,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客晉炎臉色發沉,“我讓阿晨跟著你?”

    賀喜向他比劃抹脖動作,“不用擔心,一個丁諾康並不能把我怎樣,我是想知道到底誰在背後指使他。”

    思慮片刻,客晉炎道,“如果察覺出問題,打電話給賴斯,讓他解決,你不要輕舉妄動。”

    賀喜點頭,半開玩笑,“安心啦,誰敢動我,我讓他有來無回!”

    轉天客晉炎乘客機離港,賀喜送他去機場。

    再回來時,金魚街已經有人在等,是周警衛,滿臉焦急之色。

    “賀大師,您總算回了,拜托您再幫我一個忙。”他央求,隨即掏出一疊大金牛塞給賀喜,“都給您,我的所有錢都給您。”

    “你先講什麼事。”賀喜並不接錢。不違背她准則的事,不收錢她也可以幫忙,相反,再多錢她也不會出面。

    周警衛擦額上汗珠,開口道,“是我老婆…是我前妻,小仔阿媽,昨天她去看小仔,臉色極差,倒是像我之前的情況,我擔心她招惹上不該惹的人。”

    還真是個長情的男人,賀喜心裡腹誹,嘴上卻道,“臉色差勸她掛診看醫生,找我能做什麼?”

    一句話將周警衛堵住。他是個不善言辭的男人,急得滿頭大汗。

    賀喜暗嘆氣,“這樣,你把她帶來給我看。”

    周警衛臉上立時露笑,把一疊大金牛全留下,“我現在就去接。”

    看周警衛走遠了,粱美鳳才感慨,“是個好男人,可惜她老婆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不信她後來找的姘頭能有周生對她好。”

    “阿媽,福氣這東西,一靠祖宗積德,二靠後天修行。周警衛他老婆祖上不積德,她自己又不是行善積福的人,前半生因為有周警衛借福給她,她才能無憂無慮,沒了周警衛,她還想再當悠閑太太?”

    賀喜忍不住搖頭,“水性楊花的女人,她犯淫、犯貪、犯痴,能活到現在已經算是命大。”

    索性周末不用上課,賀喜一直坐魚鋪等候,直到下午,周警衛才把周師奶帶過來,她臉色發黃,頭發蓬亂,當初光鮮亮麗的模樣不復存在。

    賀喜凝神朝她看,見她額間晦氣纏繞,周身帶煞,像是將死之人。

    周師奶有些局促,站在狹小的店鋪裡,格外不知手腳往哪安放。

    賀喜並不想奚落她,一指高凳,直接對她道,“請坐,上衣掀開給我看看。”

    周師奶先看周警衛,見他點頭,才解開衣扣露出肚皮。

    一旁粱美鳳倒抽一口涼氣,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周師奶肚上青筋盤繞,本該白皙光亮的皮膚發紫泛黑,極為嚇人。

    賀喜抬眼看她,“你沒去醫院掛診?”

    周師奶直接掉眼淚,“去過,西醫查不出我有事。”

    她比任何人都怕死,最初發現臉色變差時,就去了醫院,只是裡外檢查之後,並沒有問題,醫生講她是沒休息好,囑她多休息。

    她又改看中醫,日日在家中熬藥,陳家父子多有不滿,陳威更是把她藥罐丟進垃圾桶,講他阿爸不能聞到藥味。

    “大師,你一定要救救我。”周師奶兩手抓住賀喜,眼淚不止,“他一定有問題,一定有,我在家見過蟲子,好惡心的蟲子。”

    她語無倫次,周警衛和粱美鳳一旁聽得糊塗。

    賀喜大概明白,問她,“他們是父子?苗族人,從大陸偷渡過來?”

    周師奶一愣,不迭點頭,“他阿爸養蟲,我看見過蟲子,無數只。”

    賀喜沒講話。

    周警衛試探道,“大師,有沒有辦法救我老婆…”

    意識到自己慌不擇口,他忙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救她?”

    一陣淚意上湧,周師奶眼眶發紅,偷偷看一眼周警衛,見他也在看自己,狼狽垂頭,再也沒臉抬起頭。

    “我不能保證。”賀喜搖頭,“周警衛,她比你更嚴重。”

    關於苗疆蠱毒,賀喜接觸的並不多,只是在文慎門下時翻過幾本講蟲蠱的書,周警衛是他命大,至於周師奶,她命數將盡,再為她逆天改命,稍有不慎,賀喜自己會被反噬。

    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賀喜並不想干。

    “大師,拜托您想想辦法。”周警衛只差沒給她下跪。

    “人各有命,周警衛你求我沒用。”賀喜道,“如果你想幫她,就像我那天幫你一樣幫她,你看過,應該知道怎麼做。”

    賀喜之所以給周警衛出這個主意,是因為她在古籍中看過類似記載。

    夫妻本同命,男子為樹,女子為藤,藤纏樹枝,生生世世。

    這個時候就要看周師奶對周警衛還存有多少感情了,如果她不給自己留余地,誰也沒法救她。

    賀喜把方法寫在紙張,遞給周警衛,末了叮囑,“如果你們看到蟲蠱從口中吐出,一定不要讓它活命,捉住扔進酒壇,對方就會遭到反噬。”

    周警衛連應聲,扶周師奶離開。

    “小囡,周師奶看著可憐,會不會有事?”粱美鳳直嘆氣。

    賀喜搖頭,“阿媽我不是神仙,沒法鐵口直斷,不過萬事都有一線生機,看周師奶自己造化吧。”

    傍晚賀喜接到丁諾康電話,講他要明日過來。

    “行,那我們就從明晚開始補習。”

    掛下電話,賀喜點燃香燭朝賀天罡三拜,去房中取出三帝錢,擲向地板。

    啪。三帝錢呈現奇怪擺放順序。

    賀喜掐指計算,“凶?”

    再看賀天罡遺相,她老常嘆氣,“賀天罡啊賀天罡,你可真會給你師祖婆婆找麻煩。”

    相片中的賀天罡眼中似有笑意,仔細看,還帶三分羞愧。

    轉天傍晚,丁諾康按約定時間過來,賀喜開門請他進來,面上露甜笑,好似人畜無害,“二哥,我們在客廳還是進我房間上課?”

    丁諾康目光不覺落在賀喜臥房門口,“去你房間吧。”

    賀喜爽快應下,“那你先進去坐,我去沏茶。”

    講完,賀喜便一頭扎進廚房燒水。

    客廳只丁諾康一人,他警惕看賀喜一眼,見賀喜背對他並無察覺,才進臥房。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在他心生警惕那一刻,他腳步驟然間變輕許多。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8:58 AM

    第49章

    賀喜房間陳設簡單,一張床,一張桌,一把椅,再無其他。

    丁諾康幾乎一目了然,他四下掃看,視線最終落在床底的藤箱上,正想彎腰查看,門口驀地傳來腳步聲。

    “二哥,快坐。”賀喜展顏笑,把茶杯擱在書桌上,“你坐我的椅子,我再搬一把進來。”

    丁諾康吶吶應聲,依言坐下。

    沒幾時,賀喜再搬椅進來,丁諾康收斂心神,專心為她上課。

    茶歇時,兩人閑聊,丁諾康好奇,“阿喜,還不知道你生辰是哪日。”

    賀喜笑,“我的生辰很好記,在年初一,每年阿媽都要過海去港島為我買蛋糕。”

    她一手托腮,半開玩笑,“二哥是打算為我慶生?”

    丁諾康點頭,有些尷尬,又問,“那你是幾時出生?”

    察覺自己追問突兀,他補充,“我聽阿媽那一輩人講過,凌晨出生的小仔最醒目。”

    “那可惜了,阿媽講我是亥時出生,那時阿媽瘦弱,骨盆未開,又是頭胎,受好多苦,所以阿媽特別記得那一日。”

    賀喜端起茶杯,斂眸,“我墜地時,護士姑娘報時間,講是晚上十點半。”

    丁諾康暗記下。

    往日丁諾康不是多話的人,現在話多了起來,只是講的話題多數圍繞賀喜契爺的事。

    他講自己對風水感興趣,想多了解一些。

    人艱不拆,賀喜盡量配合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油麻地避風塘,陳威嘴裡叼根煙,在河口等丁諾康。

    天快黑時,丁諾康才出來。

    “我知道她生辰八字了。”丁諾康道,“你什麼時候去收掉我阿媽的蟲蠱。”

    “別急,再取她三根頭發給我。”陳威攬住他肩,豆粒大的丸藥給他,“想辦法讓她吃下這個。”

    丁諾康撣開肩上的手,後退兩步氣道,“十幾歲小囡精乖異常,她早晚會有察覺!”

    “不管,這是你的事。”陳威狠拍他肩膀,警告,“記住,你阿媽撐不了多久。”

    ……

    客晉炎在傍晚打來電話,“賴斯已經讓人查清丁諾康家中情況。和他自己講的差不多,只是有一點,他阿媽生病住院,雖然嚴重,但一直沒查出是什麼病。”

    聽客晉炎這樣講,賀喜一時想到了周警衛和周師奶,“客生,我想我該提果籃去看望丁家阿媽。”

    “讓阿晨開車送你。”

    賀喜應聲,“放心,有需要時我會打電話去客宅。”

    晚上丁諾康再來時,賀喜甜笑,“二哥,你阿媽在哪兒住院?我想去看看她。”

    丁諾康忙擺手,“不用麻煩。”

    賀喜堅持要去,丁諾康阻攔不住,也怕阻攔太過露出馬腳,只能選在周末,帶她去聖母瑪利亞醫院。

    內科病房內,賀喜在見到丁家阿媽那一刻,篤定了心中所想。

    和周警衛還有周師奶一樣,是同一人所為。

    賀喜佯裝不知,坐床沿陪丁家阿媽講話,“阿嬸,我聽講避風塘一帶流行血吸蟲,您住院會不會是因為血吸蟲?”

    丁家阿媽道,“醫生也這樣講,只是一直沒查到蟲卵,吃藥也沒用,再這樣下去我會肝硬化。”

    丁家阿媽是個喜歡講話的人,賀喜不過問一句,她便講不停,雖然嚕蘇,但是讓賀喜肯定一點,她應該不知情,否則講話不會這樣坦蕩。

    丁諾康安靜一旁,時不時看看賀喜,又看他阿媽,內心掙扎,手攥了松,松了攥緊。

    賀喜坐片刻便告辭離開,丁諾康下樓送她。

    醫院一角有可疑身影,賀喜仍作不知,直到她離開,陳威才光明正大走到丁諾康身旁。

    他向丁諾康伸手,“頭發有沒有拿到?”

    丁諾康從口袋掏出一個小鐵盒扔給他,陳威打開看,狐疑,“真是她頭發?”

    丁諾康不看他,氣道,“隨你信不信,不信的話你自己去取。”

    “信,我信。”陳威哼笑,滿意闔上鐵皮盒蓋。

    他又問,“你看見她吃了蟲蠱?”

    丁諾康應聲,隨即厭惡道,“我答應你的事已經辦到,我阿媽的蟲蠱你什麼時候收走?”

    陳威扯嘴笑,“急什麼,等我辦完事,自然收了你阿媽的蟲蠱,你阿媽肚子裡養的可是我的寶貝,我還舍不得丟掉它呢。”

    淺水灣半山大屋,除了郝國強的幾個徒弟,陳大峰父子也在。

    進秘室前,郝國強的大徒弟先燃香燭祭拜郝國強,“師父,您在天有靈,一定要護佑我們除掉賀天罡契女。”

    賀喜早已擺好法器,坐等他們上鉤。

    客晉炎教過她,若要對方完全信任,十句話裡必然要有九句是真。

    丁諾康問她契爺,她講真,問她幾歲,她講真,問她生日,她也講真,唯有問她出生時辰,她講了假。

    別說她不知道,就連粱美鳳也記不清了。

    門鐘叮咚響,是丁諾康按時過來為她補習。

    賀喜請他進門,笑意岑岑。

    丁諾康卻腳步停滯,視線定在賀喜臥室內,面露驚詫之色。

    整間臥房內黏滿黃符,銅錢為牢,黃旗為令,牢牢釘入牆角,還有許多他沒見過的東西,占據大半個屋。

    “丁家二哥?”賀喜臉上仍舊帶笑,“進來坐啊。”

    “阿喜,我…”丁諾康張張嘴,講不出話。

    “怎麼,是想問我為什麼突然擺法壇?”賀喜笑容漸隱。

    丁諾康有些慌張,抓住賀喜的手臂,急切道,“阿喜,我不是有意要害你,是我阿媽中蠱,叫陳威的人讓我接近你,在福臨門那天,我故意燙將茶水濺到你手背,也是為引起你注意,我…”

    賀喜抬手,打斷他話,“所以這成了你傷害別人的手段。如果今天換成是別人,等於你拿別人的命去換你阿媽的命。”

    丁諾康幾欲崩潰,“我能怎麼辦,我阿媽就該死?”

    同樣的手段,周警衛只是帶周師奶來找她,丁諾康以他阿媽為借口來害她。

    這樣一比,港府該為周師奶頒發道德楷模錦旗。

    賀喜暗暗想,如果她能躲過這一劫,就買束鮮花去看望周師奶。

    窗外驟然一聲驚雷,丁諾康被嚇到,“阿喜,我…”

    怠懶聽他廢話,賀喜一把將他推出去,關門落鎖。

    丁諾康在客廳焦急踱步,又開窗看外面,豆大的雨滴已經砸向地面,原本在樹下打牌的阿叔阿婆紛紛抱頭回家。

    闔上窗,丁諾康欲打警署電話,話筒拿起又放下。

    他阿媽還躺在醫院,生死未知。

    猶豫間,電話鈴響起,一聲接一聲,大有不接起不罷休之勢。

    丁諾康接起,“我是阿喜英文老師。”

    話筒那頭沉默半秒,冷聲質問,“阿喜呢。”

    丁諾康支吾沒講話。

    話筒那頭似有水杯摔地聲,接著傳來陰測測的聲音,“姓丁的,你最好祈求我阿喜沒事,不然你阿媽不會見到明日太陽。”

    “我講,我講。”到底年歲輕,禁不住恐嚇,丁諾康慌張道,“她自己關在屋裡,我聽不見任何聲音…”

    那頭已經摔下電話。

    加上郝國強的三個徒弟,五人作法對賀喜一個,他們自覺勝券在握。

    “我們有她的生辰八字在手,足以釘死她。”陳大峰把寫有賀喜生辰八字的白紙貼在稻草人胸腹,一根銀針緩緩插入心髒部位。

    他陰笑,“小威,確定她吃下蟲蠱?”

    陳威道,“丁諾康不敢騙我,他阿媽還半死不活住在醫院。”

    “擺陣!”

    賀喜盤腿坐在地上,兩指捏住豆粒大小的丸藥,在指尖來回轉圈。

    啵。藥丸掉入酒壇中,伴隨茲茲作響,酒壇浮上一層泡沫,賀喜扇扇鼻,嫌棄撇頭,“臭死了。”

    賀喜的三根長發被陳大峰裹在符紙上,他甩手,指間符紙驀地自燃。

    與此同時,郝國強大徒弟將稻草人連同賀喜生辰八字投入血壇中。

    暴雨傾至,賀喜五心朝上坐,掐指念咒啟動陣法。

    尖東一間尾房,小仔趴在凳上寫作業,周師奶一旁輔導他,時不時撫摸小仔柔軟頭發。

    “小仔,快和阿媽過來吃飯。”

    裡外兩間尾房,外間被隔開,靠門口支一張折疊圓桌,周警衛一家圍圓桌而坐。

    周師奶吃得並不多,她精神雖差,但臉色比之前好許多,周警衛看在眼中,他喊小仔,“給你阿媽夾菜。”

    “阿媽多吃點。”小仔聽話,小大人一般叮囑,“阿媽,阿爸講你多吃才能和以前一樣靚。”

    童言無忌,周師奶幾欲哽咽。

    周警衛話並不多,飯快吃完,他才道,“找個時間,我們去復婚。”

    周師奶瞪大眼,面露驚詫。

    “看什麼,快吃飯。”周警衛起身,“只要你活一天,我周世榮不會找任何借口拋棄你,更不會讓小仔沒有阿媽。”

    周師奶輕嗯一聲,朝他笑,眼中帶淚。

    小仔低頭扒飯,眼睛咕嚕轉,“阿媽,你以後都會跟我和阿爸住一起了吧?”

    周師奶摸他腦袋,認真點頭。

    周警衛眼中帶笑,從衣架上取下警帽,“我去值夜,小仔記得洗碗,別讓你阿媽沾水。”

    他出門,身後是小仔干脆的保證聲。

    經過包租婆家門口,包租婆吐出嘴裡牙簽,伸頭喊他,“周生,快來接電,有你電話啦!”

    周警衛一愣,接過話筒。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9:19 A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7-22 08:31 AM 編輯

    第50章

    “周警衛?”

    “我是。”

    “淺水灣櫻桃山道,門牌027,陳大峰父子在那裡,你應該很想找他們。”

    周警衛緊捏拳,靜靜聽電話那頭講完,掛下電話轉撥港島警署。

    即便他沒有足夠證據控告陳大峰父子讓他老婆吃蠱蟲,也要給他們長點教訓。

    電子蜂鳴盤繞在港島上空,向淺水灣方向呼嘯而去,大雨滂沱,飛虎隊所有警員黑衣鋼盔,手持手槍靠近櫻桃山道。

    門鐘聲急響,驚擾到陳大峰等人催陣。

    “怎麼回事?”陳大峰不悅。

    郝國強大徒弟扭頭道,“師弟你出去看。”

    郝國強小徒弟起身出去,菲佣一手遮雨,急奔主宅,她白話不太會講,大串英文中夾雜幾句白話,郝國強小徒弟聽得不耐,自己去大門口看情況。

    門外警車停數輛,為首一人出示證件和搜查令,“o記應光德,有線人舉報,講此處窩藏白粉和大批軍火,請開門配合搜查。”

    郝國強小徒弟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面不改色,“我有正當職業,我依法向港府納稅,我是奉公守法好市民,我有權控告你們擅闖民宅。”

    o記也非吃素,應光德強勢,“o記辦差,請配合,我們有搜查令,不懼你控告。”

    講完,他向飛虎隊為首一人使眼色,其他警員紛紛越牆進大宅。

    郝國強小徒弟臉色突變,站在客廳不敢亂走動,唯恐將他們引進密室破壞陳大峰他們催運陣法。

    “原始玉文,持誦一遍,卻鬼延年…凶穢消蕩,道氣長存,急急如無極高真律令。”賀喜不斷捏指訣,一個驢打滾將仕女圖矗立在乾位,桃木劍、銅錢劍、法印、玉筆、雷擊木、天蓬尺,甚至用來供奉賀天罡的葡萄都被賀喜用作法器,分別安放在坤、震、巽、坎、離、艮、兌八方。

    賀喜盤腿坐陣心,念咒催運乾坤八卦陣,陣法雖然威力無窮,只是她一人看守八方,難免吃力。

    察覺四周氣流加速,賀喜忍耐住憋悶感,不停掐指訣,“元始安鎮,普告萬靈,岳瀆真官,土地祗靈,左社右稷,不得妄驚…”

    賀喜念的是道家八大神咒中的土地安神咒,借以期望啟動土地神靈來助她渡劫。

    砰。一聲巨響。

    賀喜不敢分心,閉眼凝神繼續念咒。

    一陣風帶過,陣外盤腿坐下一人,那人踹門進來之後,只講一句,“我助你催陣!”

    賀喜睜看他。

    只覺面熟,想不起來,不認識。

    男人不過四十出頭,圓乎乎面龐,膀大腰圓,堪比粱美鳳。

    一陣氣血上衝,賀喜忙斂心神,配合中年男人一起催陣。

    周警衛手持五四手槍,不過數分鐘內,便找到密室入口,他心中怒火騰騰,一腳踹斷門,拉下保險閥,二話沒講,一槍崩掉血壇。

    因為周師奶,周警衛憎惡一切道貌岸然術士,沒進港督府前,他曾是狙擊手,槍法極准。

    砰砰砰,一連五槍射向陳威,他身後的牆面立時左右頭頂五個洞,好似人形。

    陳威下蠱再厲害,不過是血肉之軀,回頭看看他身後牆面,當即嚇癱,褲襠潮濕一片。

    聽見槍響,其他警員隨即衝進來,一時愣在原地。

    這裡堪比災難現場,滿牆符紙,懸在半空的鈴鐺,嬰孩屍體,以及正中間破裂的法壇,血液滲出,浸濕大片地板。

    陳大峰和郝國強的兩個徒弟皆摔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周警衛開槍擊法壇那一刻,無疑是給他們致命一擊,加上賀喜加速催動乾坤八卦陣,加倍反噬,陣法一旦失敗,難逃一劫。

    原本是查白粉繳槍械,無端變成伊麗莎白醫院白車呼嘯而至,除卻護陣的陳威沒大礙,其他人都被抬上擔架送醫院。

    雖然港地市民十有八九信風水,但不代表術士可以催陣害人,差人們即使看不懂陣法,也能察覺到邪門,廢話也不多講,先把陳威幾人銬手銬帶回警署。

    最為詫異的是賀喜,催陣鬥法正是達到頂峰的時候,原本加速運行的氣流卻驟然緩慢下來,連助她催陣的中年男人也睜開了眼。

    “這是怎麼了?”

    “我也不知。”賀喜起身推開窗戶,原本滂沱大雨漸轉小,徐徐的風朝屋內吹進,原本煞氣彌漫的臥室不斷湧進新的生氣。

    “怪了怪了。”中年男人面露不快,“本來還想跟他們好好鬥一場,結果被吊的半上不下,真難受!”

    他講話有意思,賀喜總算記了起來,她兩手虛抱拳,“您是徐大師?”

    徐大師撫發頂,呵呵笑,“什麼大師,神棍一個,哪敢擔起大師名號。”

    賀喜忍不住笑,請他去客廳喝茶。

    視線落在被徐大師一腳踹趴的臥室門上,賀喜心中叫苦。壞事,粱美鳳回來一定揍她!

    念曹操到,曹操就到。

    粱美鳳淋一身雨水進家門,一眼就看到被踹壞的門。

    怔愣片刻,她揮舞合攏的雨傘咆哮,“賀!喜!”

    “阿媽我錯了,我錯了。”賀喜抱緊腦殼,藏在徐大師肥壯的身後,連聲告饒。

    徐大師抬手擋住粱美鳳揮過來的雨傘,心裡一陣發虛,不敢承認是他踹的。

    “梁小鳳,這麼多年不見面,怎麼還和以前一樣潑!”老熟人碰面,徐大師笑得好似彌勒佛。

    “徐大昌,這麼多年不見面,你還不是一樣肥頭大耳!”

    徐大師到底是客,粱美鳳也不好太撒潑,雨傘扔給賀喜,氣不順,又丟她白眼,賀喜自知理虧,默默把雨傘收進衛生室。

    “阿媽剛才碰見你英文老師。”粱美鳳看掛鐘,“補習時間還沒到,丁家小仔怎麼就走了?”

    賀喜含糊,“誰知道,可能他家中又有事不願意再做家庭教師。”

    粱美鳳也沒多想,轉看徐大師,奇怪道,“徐大昌,我們多年不往來,怎麼今天突然過來了?”

    “敘舊。”賀喜搶先道,“徐大師是過來敘舊。”

    “對,敘舊。”徐大師笑吟吟附和。

    粱美鳳是信了,賀喜心裡有疑惑,送徐大師下樓時,忍不住開口問他。

    “我也奇怪,本來在家中泡澡,突然接到電話,講賀天罡契女有難,願意拿五十萬請我出面幫忙。”

    賀喜一聽五十萬,就知道是誰了。

    只有客晉炎那個闊人,才能這樣揮金如土。

    徐大師講話也直,“我趕來幫你,看在賀天罡的面上不假,為五十萬也是真。”

    賀喜笑彎眼,就喜歡他直爽。

    送走徐大師,賀喜才上樓。

    粱美鳳兩手掐腰站在她臥室門口,屋內一片狼藉,符紙法器遍地擺放,還有一個酒壇,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臭氣熏天。

    “阿媽。”賀喜笑得討好。

    粱美鳳不為所動,“今晚不收拾好,不許睡覺。”

    又指指趴在地上的門板,更為惱火,“不管,明日我回來之後,一定要看到完好門框,不然丟你進九龍城寨。”

    九龍城寨,清軍駐扎地,成為三不管地帶後,淪為港地良民人人憎怖的貧民窟。

    那裡蚊子飛進去也有去無回,吸毒、強奸、嫖娼、殺人,是犯罪的溫床。

    小阿喜幼時頑皮,粱美鳳經常拿這句恐嚇她,最為管用。

    眼下賀喜一樣配合,舉起兩手,縮起腦殼,“阿媽我好怕啊。”

    粱美鳳干瞪眼,沒看出她哪裡懺悔。

    賀喜在屋裡打掃,外面電話響起,粱美鳳在接,賀喜依稀能聽見他們講話。

    是客生。

    扔下拖布,賀喜擠到粱美鳳跟前,央求道,“阿媽,快給我講講。”

    粱美鳳不理,喋喋不休向話筒那頭的人數落賀喜不省心,家裡狼藉一片,門板也被踹壞。

    “阿嬸,明日我讓佣人過去清理,門板也會有人換新。”客晉炎做足好女婿姿態,耐心聽粱美鳳嚕蘇完,末了才道,“阿嬸,方便讓阿喜接電話?”

    粱美鳳被准女婿三五句話哄好,剛才還烏雲密布,眼下又轉晴天,話筒遞給賀喜,哼著許冠傑的歌去衛生室。

    “客生。”賀喜有許多話想問,“你和徐大師認識?”

    客晉炎不瞞她,“我知道他和契爺是老友。”

    知己知彼,早在最初認識賀喜時,已經有人把賀家人的詳細資料送到他手上。

    “可你花五十萬請他出面。”賀喜只覺擔下巨額人情債。

    “錢沒了再掙,重要的是老婆仔不能有事。”話筒那頭,他聲音比剛才輕快許多。

    “客生。”她手扯電話線,一時沒想到怎麼開口。

    “好了老婆仔。”他有心逗她,“叫聲老公來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9:37 AM

    第51章
   
    轉天天光。

    賀喜擰開黑白電視,新聞台女主播道:昨夜住櫻桃山道市民夜半受槍聲驚擾,據悉,警方懷疑櫻桃山道某住宅私藏白粉和火藥,接到線報之後前往搜查,不料搜出陳某、張某等知名大師設壇作法,有知情人士指證,幾人設壇並非祈福,而是鬥法。

    目前警方已將疑犯陳某帶回警署,港島總區警署發言人稱疑犯為苗族人,苗巫世家,數月前偷渡來港,有人指證疑犯肆意放蠱危害市民,具體案件正在調查中。

    賀喜拍掌,暗道好。

    粱美鳳端早飯出來,坐電視機前跟賀喜一起看。

    賀喜有困惑,“阿媽,我生辰到底是幾時?”

    賀喜能篤定,她的生辰八字一定不是給丁諾康的那個,即使她告訴丁諾康的時辰有假,可日期按講應該是真。

    否則以陳大峰的手段,加上他們有這麼多人催陣,她不死也半殘。

    粱美鳳卻道,“阿媽講你是幾時生,你就是幾時生,問這麼多做什麼。”

    “阿媽,告訴我嘛,我想知道。”賀喜推她胳膊。

    “不講。”粱美鳳瞪眼。

    許久,她才嘆氣,“當年你契爺有意收徒,阿媽生下你之後,你契爺瞞住街坊,對外只講你年初一出生。”

    大凡修道之人,生辰八字不會輕易讓旁人知道,對於術士來講,生辰八字無疑是命門,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怕心術不正的術士暗害。

    “阿媽生你時,還在新界鄉下,你契爺找阿婆來接生,知道你生辰的只有我們三個。”粱美鳳道,“阿婆和你契爺相繼去世,現在只剩阿媽一個人知道,阿媽答應過你契爺,不會跟任何人講。”

    “阿媽,你最好。”賀喜摟住她粗壯腰身,臉貼她軟乎乎胸脯上。

    “大個女了,少扮痴作嗔。”話這樣講,不是不開心。

    飯後,梁美鳳去魚鋪。

    阿晨帶菲佣和工匠登門,賀喜趕著去上課,把家中鑰匙給阿晨。

    又叮囑他,“走之前,記得把鑰匙交給對門阿婆。”

    見她匆匆下樓,阿晨撓頭四下看猶如案發現場的臥室,嘀咕道,“也不講清楚符紙收哪啊。”

    兩個菲佣已經在灑掃,對著滿牆符紙,菲佣也有些懼怕,每收一張符紙,口中念念有聲,吵得阿晨腦殼嗡嗡作響。

    他擰大電視音量。

    晨間九時許,陳大峰和郝國強的兩個徒弟相繼離世,案件尚在調查中,賀喜難免被卷入。

    這日國文課上,賀喜被密斯朱帶去校長室。

    o記應光德和一名女警在等。

    校長一旁介紹,“這位就是賀喜。”

    賀喜面不改色坐下,配合o記辦差。

    應光德先道,“賀小姐,我手中保有一份證供,指你在二十八日當晚擺壇作法,與陳某、張某等人鬥法,並且致使陳某、張某等人搶救無效死亡,請你給個說法。”

    女警員補充,“據校長和這位女士提供消息,講你曾聯合已故詹某為港大捉鬼。”

    賀喜想笑,自詡無鬼神的警署竟然一本正經和她談論鬼神。

    “那好,我請校長和密斯朱據實以答,我為港大捉鬼,做的是壞事?”

    校長和密斯朱齊搖頭。校長道,“我可以作證,賀喜品學兼優,從未有過壞傳聞。”

    應光德老辣,將話題拉回鬥法事件,“請賀小姐回答,當日你是否同陳某、張某等人擺壇作法。”

    賀喜點頭,“是鬥法,不過卻是他們用邪門歪道要害我致死。另外我必須向兩位警官提供,陳某利用線人丁諾康為我補習英文為由,騙取我生辰八字,盜我頭發,喂我不明丸藥,希望兩位警官早日查清,不要污蔑守法市民。”

    應光德與女警互望一眼,又向賀喜錄取有用信息之後,才一起離開。

    o記通過浸會校方找上丁諾康。

    “丁生,鑒於你日前向警方提供證據與當事人說法有出入,請你配合調查,據實相告。”

    “我是她英文老師。”

    “當天她是擺壇與人鬥法,她親口與我講要鬥死對方。”

    “我沒盜她頭發,不知道什麼丸藥。”

    “我講話屬實。”

    溝通無果,兩位阿sir離開。

    丁諾康終於抬頭,眼有淚意。人都自私,在賀喜與他阿媽之間選擇,他只會選他阿媽。

    警方證據不足,陳威在拘留十日之後被放出監倉,他效仿港地赫赫有名江洋大盜張子強,在警署門口闊臂留影,笑容恣意。

    “賤格!”周師奶咒罵。

    報紙扔一邊,周師奶兩手捂面,向賀喜痛哭,“是我咎由自取,不是我輕信他花言巧語,老公不會賣房,我們不會離婚,我更不會像現在這樣。”

    賀喜看她,才短短兩月,周師奶仿佛蒼老十歲,她臉色蠟黃,身體瘦削,唯獨腹部膨脹,猶如懷孕數月。

    小仔趴在圓桌上寫作業,扔下筆去拿紙巾,“阿媽你別哭了,我和阿爸都心疼。”

    周師奶接過紙巾掩淚,摸摸小仔發頂,強笑,“小仔乖,阿媽沒事,快去寫作業。”

    小仔點頭,猶記得問賀喜,“阿姐,阿爸講你會有辦法為我阿媽治病,是真的?”

    賀喜攬住他肩,“如果你阿爸阿媽以後多病多災,小仔願不願意保護他們?”

    小仔重重點頭,“小仔以後去哪兒都帶阿爸阿媽。”

    賀喜拇指抹他眉心,為他抹走煞氣,笑眯眯道,“真乖,是個福祿壽俱全的。”

    周警衛提菜籃回來,唯獨聽見賀喜講這句,滿面笑,開口留賀喜吃飯,“大師嘗嘗我手藝。”

    周師奶忙道,“我老公很會做菜。”

    賀喜爽快應下。

    飯後,周警衛送她回去,“大師,謝謝你來看我老婆。”

    “熟人了,別喊大師,喊我阿喜。”

    周警衛笑。沒幾時,又不覺長嘆氣。

    “阿喜,我老婆這樣,真的沒有希望了嗎?”他問。

    “有沒有希望,你都試過了,還想怎麼辦?”賀喜不應反問。

    他沉默,良久才道,“如果可以,我想把我的命分給她,沒有她,我和小仔過得也不會幸福。”

    到富康花園樓下,賀喜下車,向周警衛揮手,見他面色疲累,始終帶幾分強顏歡笑,有些不忍。

    “也不是不可以。”

    周警衛怔愣。

    “借命給她,也不是不可以。”賀喜看他,背在身後的手指掐算時間。

    “借,我願意借,分一半給她。”周警衛幾乎毫不猶豫。

    千年前,諸葛孔明向天借陽壽,夜觀星像,算出他大限將至,設香花祭物,點七盞大燈,外布四十九盞小燈,內安本命燈一盞,盤坐祈福六日。可惜萬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難與命爭衡,最終仍舊未能逆天改命。

    孔明尚且做不到,賀喜哪敢向天借。既然向天借不成,只有向人借。

    “月中那天你來接我。”賀喜對他道。

    周警衛應聲,有點好奇,“為什麼要等到月中?”

    賀喜沒講話,她幫人借命,本來就是違背陰法的事,總不能在鬼差眼皮底下借,至少要等到鬼差休息日。

    周警衛有眼力,見賀喜不講話,他也不再多問。

    臨走前,賀喜又叮囑他,“找個扎紙匠,扎出一個紙人,把周師奶的生辰八字寫上。記住,一定用朱砂筆寫。”

    周警衛連應好,問清楚要准備哪些東西之後才離開。

    等汽車消失在街口,賀喜上樓。

    家門口有人在等。

    丁諾康向她鞠躬,“阿喜,對不起,我不是有意,他…”

    賀喜打斷他,“是他威脅你,你並非自願,你仍舊是好人,今天來向我道歉,是想求心安。我若接受了,皆大歡喜,以後你日日夜能酣眠。”

    “如果我不接受,只是因為我不夠大度,對你不夠寬容,你仍有借口說服自己心安理得。”

    賀喜忍不住撫掌,“不愧浸會大學才子,一箭雙雕玩得好。”

    丁諾康張張嘴,滿面通紅。

    見賀喜開門進家,他忙攔住,“阿喜,我只是想跟你道歉。”

    “行,我聽到了。”賀喜問他,“你阿媽怎樣?”

    他囁嚅,“已經出院。”

    “恭喜,好好照看你阿媽,她比你無辜許多。”

    講完,賀喜不客氣摔門。

    客廳的沙發上赫然坐一人,賀喜瞪大眼,“客生,你怎麼回了?”

    “許久不見,我阿喜依舊嘴厲。”他笑,張開胳膊擁她進懷。

    “丁家小子一早來等,我看他厭煩,丟他在門外。”

    “我阿媽給你鑰匙?”賀喜趴在他胸膛上,嗅他身上薄荷香。

    客晉炎嗯一聲,捏她面珠,“阿喜,再有不到一小時,我該走了。”

    “這麼急,你回來做什麼?”

    “看我老婆仔。”他低笑,胸腔起伏。

    “亂講,肯定不是。”賀喜不看他,客家大公子還沒到色令智昏的地步。

    “我阿喜果真醒目。”客晉炎低頭附在她耳邊,“是公司出了點問題,內部有小人,竊走了樓花機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9:48 AM

    第52章

    “有沒有查到人?”賀喜問他。

    “還在查。”只有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客晉炎不欲多講其他,兩手捧住賀喜臉頰,把她擠成嘟嘴狀,“先嘗嘗我阿喜小嘴。”

    他急切含住吮吸,賀喜不滿唔唔作聲,他略松開,又啵一口。

    視線落在賀喜胸前的奶包,客晉炎隔著棉布背心掂掂,隨即皺眉,“吃太少?怎麼還這點?”

    “去死!”賀喜羞惱,給他一拳。

    師祖婆婆的一拳,如果掌控不好力道,堪比兩百磅大漢。

    客晉炎生生挨一拳,叫苦不迭,“我阿喜想謀殺親夫。”

    講完,順勢倒在沙發上,抱肚嘶嘶抽氣。確實疼,但也沒他演的誇張。

    頭頂白熾燈光亮,賀喜把他面相看得一清二楚,“別裝,全港人民都欠你一個奧斯卡,論演技,丁子安都要甘拜下風。”

    “我阿喜肚腸忒冷。”客晉炎仰靠在沙發背上,他今日穿拉夫勞倫馬球衫,更方便掀衣。

    一把捉住賀喜小手按在肚上,客晉炎頭枕在她肩上,“快點揉揉。”

    賀喜忍俊不禁,想抽回手,可看他眼底有暗青色,心中漸軟,按在他肚上揉了起來。

    “舒服。”客晉炎調整了姿勢,不覺放松下來,竟睡過去。

    直到阿晨敲門,過來接他。

    “走了老婆仔。”客晉炎捏她面珠,忍不住又低頭啄她唇瓣。

    賀喜躲他,示意外面有阿晨在等。

    阿晨忙道,“大少,我剛在睡覺,什麼也沒看到。”

    客晉炎沒好氣,“犀利啊你,睜眼睡覺。”

    阿晨滿臉窘迫,賀喜忍不住笑出聲,送他們下樓。

    臨上車前,賀喜拉住客晉炎,“客生,我陪你去機場,阿晨再送我回來。”

    客晉炎失笑,“老婆仔舍不得我了?”

    賀喜拉開車門先上車,“有正經事跟你講。”

    客晉炎也正色,上車關門。

    賀喜把手伸給他,“客生,腦中仔細想想客氏實業樓花的事,然後在我手心裡寫個字。”

    他手指偏涼,在她溫熱的掌心中一筆寫下。

    “客。”

    賀喜思慮片刻才開口,“客,與主相對,客生是客氏家主,相對應的,此人應當是外姓人。客又有寄居之意,此人泰半寄人籬下。客字拆開來看,有蓋壓頂,致使寄居在他人屋檐下的人習慣三思而後行,幾乎不得罪人,給人憨厚老實的錯覺。”

    賀喜話講得明白,只差沒把那個人的名字講出來。

    “阿晨,轉交密斯,讓他查查我表叔。”

    阿晨應聲,“好的,大少。”

    客晉炎原本有心事,眼下豁然開朗,情不自禁把賀喜抱進懷,親她發頂,喟嘆,“賀大師神通。”

    賀喜手伸給他,“客生,我為你測字了,你要給我錢。”

    客晉炎掏出錢夾,塞她厚厚一疊大金牛,頗為一本正經,“賀大師,這些夠不夠?再不夠,那我只能以身相許了。”

    “誰要你以身相許。”賀喜不理他,嘩嘩嘩數錢。

    然後她驚訝,“客生是闊人。”

    看她佯裝嗜錢如命的模樣,客晉炎只感好笑,“拜托賀大師關注重點,有我以身相許,將來大把鈔票全歸你。”

    前座阿晨聽得心驚,他想通了一點,大概拍拖真能損害智商,後座兩人從金魚街到啟德機場,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對話極沒營養,極低智商。

    台風橫掃過境,港島狼藉一片,氣溫也驟降。

    手工課上,賀喜仍舊與馬琳娜一組,她為娃娃編頭發,馬琳娜負責踩縫紉機做洋裙。

    向來不願蹬縫紉機的馬琳娜變得格外賣力,小心翼翼剪線頭,力求洋裙做到完美。

    “搞掂!”馬琳娜把洋裙套在娃娃身上,盯著洋裙,突然自己害羞起來。

    女生之間愛分享小秘密,馬琳娜尤其守不住口,“老豆答應,如果我和他都考上浸會,就讓我們先訂婚,將來再一起申請留英。”

    “臉這麼紅,太激動?”賀喜看她臉。

    馬琳娜羞澀捂臉,“我剛才在想,以後我也是像今天這樣為他縫襯衫,織毛衣。”

    賀喜實話道,“去尖東商鋪走一圈,二十塊錢買的襯衫手工都比你好。”

    馬琳娜唾她,“沒情趣!”

    算算時間,客晉炎生辰快到,去年送袖口,今年難道送領帶,還是送條啵呔?

    問馬琳娜,馬琳娜道,“給他織件毛衣啦,一針一線全是心血,他穿上就會想起你,即便是在幾千英哩外的倫敦。如果有番婆勾引,他低頭看看身上毛衣,也會收了亂來的心思,對你忠貞不渝。”

    “密斯馬高見。”賀喜由衷道。

    隨即苦惱,“可我不會織毛衣。”

    “的確,毛衣太復雜,像你,只會舔毛筆畫符咒。”馬琳娜又給她出主意,“織頸巾,頸巾簡單,我來教你。”

    “寒冷的冬季,他穿羊絨大衣,圈頸巾…”

    賀喜咳一聲,忍不住打斷,“北極才寒冷,我們不算冷…”

    馬琳娜生氣,“那我不管了!”

    一通火氣,放學之後兩人還是約好去商鋪挑羊絨。

    秋風瑟瑟,賀喜盤腿坐家中織頸巾,只盼望今年冬天能冷點,最好像大帽山,即便不下雪,結霜也好。

    到月中,周警衛按時來接賀喜。

    時隔半月,再見到周師奶,她已經骨瘦如柴。賀喜凝神看她,見她周身帶晦氣,顯然是命數將盡了。

    奇的是周師奶的面相有了變化,或許她自己還未察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大概是真心悔過積善。

    “阿喜。”周警衛猶豫,“我有聽講過借命,它對你會有損害…”

    周警衛低頭嘆氣,“我想我老婆活命,可也不想連累你。”

    他抬頭,神色堅定,“即便你不幫我們,我和老婆也不會怨恨,你、你要想清楚。”

    賀喜萌生暖意,面上露笑,“來前我已經想清楚,萬事萬物並非絕對,上天定會給心存善念的人留有一線生機。”

    她又看周師奶一眼,“講實話,沒有周警衛和仔仔,今天我不會幫你。”

    周師奶點頭,眼匡發紅,“以後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嗎?”

    賀喜笑,“真要做,那就買點供品幫我賄賂鬼差大哥。”

    周師奶不迭點頭,“一定,一定。”

    “開始吧。”賀喜不再多講,讓周警衛把准備好的東西拿出來。

    借命極為復雜,一來要避開陰間鬼差,二來要布陣催陣。接過周警衛遞來的糯米,賀喜先在地板上以糯米為標記,畫出五行八卦陣。

    之後,又按羅盤所指方向,在乾、震、坎、艮、坤、巽、離、兌八方供上祖師牌位和六丁六甲。

    賀喜道,“周師奶,你坐中間。”

    又對周警衛道,“你坐南朝北。”

    南鬥注生,北鬥注死,賀喜在北坐下,掌控周師奶命數。

    催陣前,賀喜取針扎破手指,血塗紙人眉心,再遞給周師奶,“把它燒了。”

    周師奶忙照做,點燃寫了她生辰八字的紙人,燒進火盆。

    “清心靈靈,心下丙丁,右觀南鬥,左觀太極…”賀喜掐指訣念咒。

    周警衛刺破中指,血塗在祝由符上,和在掌心中,閉上眼。

    隨著陣法的催動,周師奶漸漸陷入混沌中。

    十年前她和周世榮初識,她是公認校花,想與她拍拖的人排長隊,包括相貌略普通的周世榮。

    那時她家境一般,下有弟妹,一心只想念書考大學,將來有份工作好養弟妹,每日忙於念書,她並沒注意過周世榮。

    直到後來她蹬車幫阿媽去疍家取水貨,周世榮幫她推三輪。此後,每個周末她都會在三角咀碼頭見到周世榮,他話不多,只會幫她干活。

    他們漸漸相熟之後,她才知道周世榮的小心思,他每周末趕去三角咀只是想和她多講幾句話。

    和她家不同,周世榮父親是律師,家境優渥,中學畢業之後,她順從她阿媽安排,放棄上大學,跟周世榮結婚,優渥的婚後生活讓她忘記最初她想念書的目標,只一心在家當全職太太,甘願做金絲雀。

    周世榮穩重寬厚,會包容她一切壞脾氣,最開始,他們過得很幸福,從不是生氣吵嘴。仔仔出生之後,周世榮更寵她,寵到連她阿媽都看不下去,講周世榮花在她身上的錢太多。

    周世榮這個傻男人卻說,“老婆仔開心,我就開心,仔仔也會跟著開心。”

    人活一世,錢多少無所謂,重要是能過得日日開心。

    漸漸,她發現她不滿足了,周世榮是穩重寬厚,但也毫無情趣,溝通乏力。時間久了,原本就趨於平淡的婚姻生活更加像一灘死水,讓她心裡起不了任何漣漪,哪怕買再多靚衫洋裙,再多手袋,都填塞不了她日漸空洞的心。

    陳威的出現,讓她整個人生歪了軌跡。她偷情,她枉顧仔仔,她害過老公…

    周師奶淚如雨下,她突然起身,揮散糯米,試圖摧毀陣法,她拼命搖投頭,“賀大師,我不要借命,我不要借命了。”

    賀喜詫異睜眼,周師奶已經撲到周警衛懷中,痛哭不已。

    “不要借命,不要借命了,是我咎由自取。”周師奶掩面,“我不想再累人、害人,我不想以後都活在愧疚之中…”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9:53 AM

    第53章

    “你想清楚了?”賀喜問她。

    周師奶點頭,“命是我自己的,能活一天是一天,即便現在死,我也能心安。”

    向來感情內斂的周警衛眼眶通紅,一句話講不出。

    良久,他才哽咽道,“大師,真沒有辦法了?”

    賀喜搖頭,“沒辦法,我不是仙人。”

    “她不願意,我願意借,我願意。”周警衛抓住她央求。

    賀喜微嘆氣,“周警衛,並不是我不願幫你,而是借命本就凶險,你們夫妻都同意,我能催陣,只要一個人不願,我就是在強迫改命,將來遭天譴的人是我。”

    周警衛臉色煞白,察覺到抓住她胳膊的力道放松,賀喜彎腰收了法器,向他們告辭。

    周警衛要送她。

    賀喜抬手攔住,“不用送,我也沒能幫到什麼,多陪陪周師奶吧。”希望來世她掌握好自己的命,能打一手好牌。

    回去路上,賀喜買了水果和香燭,一半供給師祖,一半供給六丁神和六甲神。

    又點燃香燭拜八方,誦經一夜。

    不幾日,賀喜放學回金魚街,粱美鳳道,“周生過來報喪,講周師奶去世。”

    “那明早我去趟周警衛家。”

    “我也一起。”粱美鳳嘆氣,“可惜仔仔了,小小一個,沒有阿媽怎麼行,將來周生要是再娶,仔仔和她也不親。”

    賀喜沒講話,周警衛姻緣坎坷,這輩子只有一次婚姻,以後應該不會再娶。

    周師奶葬禮之後,仔仔成了金魚街常客,他時常在周末過來,粱美鳳喜歡他又可憐他,好吃好喝拿出來招待。

    還把櫃台分給了他,讓他占據一方寫作業,把賀喜攆到一旁趴小板凳。

    仔仔趴在櫃台上,時不時偷看一眼也忙於功課的賀喜。

    “阿姐,我以為你不用念書。”

    “誰講的,不念書怎麼進步。”

    “阿姐,你也要學英文?”仔仔伸長了脖子偷看。

    “不學英文,不考AL,怎麼上大學。”

    “阿姐。”

    “嗯?”

    “阿姐。”

    賀喜終於抬頭,似笑非笑,“細蚊仔,想干什麼?”

    “阿姐,我、我想做你徒弟。”他講完,笑得靦腆。

    賀喜忍俊不禁,有心問他,“那你先講講看我是做什麼的?”

    仔仔擱下鉛筆,托腮撓頭,一本正經想許久,“驅邪鎮煞,算命看相。”

    “都比不過念書!”丟給賀喜偌大白眼,粱美鳳忙哄勸仔仔,“我們良人,應該念書考大學,將來中環上班是正經事,妖魔鬼怪,我們不好學的。”

    “你阿爸講你將來要考警校,像他一樣當警察。”賀喜道。

    仔仔落寞,“當警察有什麼用,不能給害死阿媽的人定罪,他仍舊逍遙法外。”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

    賀喜攬住他瘦小肩膀,“如果你只是一心為你阿媽尋仇,那阿姐不會教你任何東西。”

    “為什麼?”仔仔困惑眨眼。

    賀喜正色看他,“因為入我正陽派門下,第一要存善念,心不善,將來修的是邪門歪道。”

    仔仔緩緩垂下頭,若有所悟。

    生命有去也有來,十月末,何瓊蓮在伊麗莎白醫院生下一子,她是頭胎,又全靠干生,凌晨送去醫院,慘叫一夜,天將光亮時才生下小嬰兒。

    隔天,賀喜從客晉炎口中得知小嬰兒呱呱墜地。

    她開心,“客生,那我要去看他,禮物早就備好了。”

    話筒那頭人狀似無意提醒,“再過半月,該到我生辰了。”

    賀喜佯作不知,“又到你生辰?時間好快!”

    那人氣悶,“是,去年你去我家,喝多酒,我送你回來,在車上我看你熟睡,我…”

    “你怎樣?”賀喜有不好預感。

    一聲干咳先傳來,他話裡含笑,“阿喜,那是我們第一次親吻。”

    “鹹濕佬!”賀喜唾他,竟然趁她醉酒偷襲。

    拍下電話,賀喜帶上禮物去伊麗莎白醫院。

    在郭家人看來,何瓊蓮十足旺夫旺宅,她前腳嫁進郭家,郭家一舉拿下港地無線電受理權,郭啟文工作順風順水,更成為郭家既定繼承人。

    現在她又為郭家誕下長孫,郭家長輩只差沒將母子二人寵上天。

    病房粉色裝飾,蕾絲鮮花,七八個女佣圍著,還有婆母一旁噓寒問暖。

    “何姐姐好福氣。”賀喜由衷感嘆。

    命這種東西,前世積福很重要,何瓊蓮這輩子只要不亂揮霍,一生有享不完的福。

    “生他快痛死我。”何瓊蓮心有余悸,她本打算生一個足球隊,現在已經開始後悔。

    隔著玻璃窗,賀喜看小嬰兒,“小小一團,好可愛。”

    何瓊蓮反對,“眉毛稀疏,皮膚發紅,皺巴巴,好似阿公。”

    她婆母忍不住道,“亂講,是沒長開,再過半月會大不一樣,當年我生啟文,比他還小還要難看。”

    還是老一輩人有經驗,半月之後,賀喜和客晉炎再去郭家看望,小嬰兒果然大不一樣,五官張開,肉呼呼小臉,肥肥的小胳膊,大概是來看他的人太多,他害羞,蘭花指遮眼。

    “客生,他是不是在笑。”他太小,賀喜不敢抱,只趴在嬰兒床前看。

    “他還不會笑。”客晉炎提醒她,“是你看錯。”

    “他是笑了。”賀喜篤定,“客生,他可不可愛?”

    客晉炎視線卻落在她桃花粉一般的臉頰上,“可愛。和我阿喜一樣可愛。”

    大概是餓了,襁褓中的小嬰兒縮起眉毛,似乎不耐煩,張張嘴,哇一聲大哭。

    賀喜片刻慌亂,“客生,你快抱他哄哄。”

    客晉炎也無措,“我不會抱。”

    外面,何瓊蓮聞聲撲進來,彎腰抱起,連聲輕哄,動作極為嫻熟。

    客晉炎立刻出去,給她們留私密空間。

    “不哭不哭,媽咪馬上喂你啊。”講話間,何瓊蓮掀開衣衫,寶寶立刻往她胸脯上湊。

    賀喜一旁看著,不由羨慕,喃喃道,“何姐姐,你胸好大…”

    何瓊蓮止不住笑,示意賀喜靠近點,低聲打趣,“等你和客大哥結婚,也會長成奶桃。”

    雖然再世為人,賀喜卻未經人事,前世被文慎既當爹又當娘帶大,很多事她並不知道。

    “怎麼長?”她不是不好奇。

    何瓊蓮竭力忍笑,“阿喜,我教你,去問客大哥,他會比我清楚。”

    賀喜隱約意識到不對,臉通紅,回去時,任憑客晉炎怎麼問,她死也不願講。

    等到家之後,才和粱美鳳講,“阿媽,何姐姐講我該穿文胸了。”

    粱美鳳拍額,“是阿媽老懵懂!”

    也不怪粱美鳳,舊時,她在大陸鄉下生活,一日三餐都吃不飽,文胸這種東西更是聽都沒聽過。來港生下賀喜之後,更沒把心思花在打扮上,導致賀喜一直跟著她穿棉背心。

    隔天,賀喜便穿上了文胸,小奶包立刻變成奶桃。

    粱美鳳看得滿意,“像大個女了!”

    賀喜有點羞赧,低頭看看,“阿媽,會不會太醜?”

    “哪裡醜?走出去一定人人誇你靚!”

    客晉炎生辰這日,他一眼便發現異常,視線掃過賀喜胸脯,忍不住笑。

    出門前,她刻意打扮過,梳高馬尾,嫩黃洋裙下露一截奶白小腿,她往車旁走來。

    透過倒車鏡,客晉炎發現阿晨也在看,眼含欣賞。

    “阿晨。”他不悅,出言警告。

    阿晨慌忙斂神,“大少,我剛才神游天外,什麼也沒看到。”

    講話間賀喜已經走過來。

    “我阿喜今日最靚。”客晉炎為她開車門。

    胸前裹了東西,賀喜總覺不自在,看客晉炎一眼,見他神色如常,低頭又看看鼓起的奶桃,稍微安心一點。

    客晉炎把她小動作看在眼裡,忍住笑,怕她惱羞,一句話不敢打趣。

    他們半島酒店吃牛扒,賀喜把織好的頸巾給他,“客生,聽講倫敦冬天冷,一定要經常圍它。”

    客晉炎打開看,黑色,花式簡單,陣腳粗糙。

    “我阿喜織的?”

    賀喜點頭,有點不好意思,“就是我針線活太差。”

    “只要是我阿喜給的,都喜歡。”論講情話,賀喜顯然比不過他。

    本來客晉炎還想帶她去游船,只是師祖婆婆不懂情趣,他們半島酒店吃完牛扒,她喝了一支香百丹之後,便止不住打哈欠揉眼,“好困,客生我想睡覺。”

    客晉炎開始後悔,剛才不該給她酒喝。

    賀喜甚至等不及到家,在車上已經睡著,車停之後,客晉炎喊她幾聲沒應。沒辦法,只能將她打橫抱上樓,引來鄰居一路側目。

    粱美鳳還沒歸家,阿晨為他們開門,客晉炎抱她進去,把人安置在床上,看她熟睡,忍不住捏她面珠,“小睡豬。”

    衛生室打來熱水,客晉炎坐在床沿給她擦手臉,視線落在她稍鼓起的胸脯上,略猶豫,還是托起她上身,解開她文胸衣扣。

    “我就講,小奶包怎麼可能突然長成奶桃。”客晉炎刮她鼻,“我阿喜也長成小女人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10:08 AM

    第54章

    客晉炎並沒有坐太久,因為粱美鳳從魚鋪回了。

    雖然客晉炎喊她阿嬸,實際粱美鳳只大他幾歲,該避嫌的時候,他懂得避嫌,只跟粱美鳳交代幾句便回了深水灣。

    客良鏞和客丁安妮早已休息。

    菲佣過來問他吃不吃長壽面,客晉炎搖頭,上樓。

    或許是知道他阿喜穿了文胸的緣故,客晉炎這天晚上做了難以言齒的夢。

    夢裡他阿喜身子太軟,胸前的兩個奶包不足一握,被捏在手中更顯可憐兮兮,他輕吮尖端,身下的人輕顫嗚咽。

    身體像是要爆炸了一般,氣流在亂竄,最終洶湧至下腹,那裡燙硬的難受,急需一個發泄口。

    阿喜。他摸索到一片桃林,找尋到洞口,那裡芳草茵茵,溪水潺潺流動,猶有秘香,引誘他進洞探尋。

    脹痛感加深了幾分,他毫不猶豫,一舉穿過桃林,直達桃源深處。

    身下人立時像被釘住的小蛇一般,細聲喊疼。他停頓片刻,更加難耐。

    他深吸氣,大肆撻伐,她似泣似哭,最後化為嬌吟。

    阿喜。他在桃源中爆發。

    在極致的巔峰猛然間驚醒,客晉炎怔愣片刻,無奈掀被下床。

    褲間濡濕一片,身下老二仍未疲軟,盡管那種夢不可避免,而且夜深人靜無人知曉,可腦中畫面太過清晰,他阿喜面珠跟白日裡一顰一笑契合在一起,客晉炎竟有些許羞恥感,耳根止不住發燙。

    擰開花灑,任由冷水衝刷,視線落到丟棄在一旁的睡褲上,客晉炎微嘆氣,認命撿起在水龍頭下衝洗。

    天光大亮,賀喜才醒來,只覺異常疲累,好似參加過田徑比賽。

    她掀被看看,身上穿的是睡裙,文胸也被人脫了。

    粱美鳳推門進來喊她起床。

    “阿媽,你幫我換了裙子?”賀喜忙問。

    “我不幫誰幫?”粱美鳳沒多想,催她,“快吃飯去學校,該遲到了。”

    賀喜微微吁氣,總算放心。下床匆匆洗漱,嘴裡叼著三文治就往學校跑。

    早課上,馬琳娜眼眶通紅,無精打采。

    “怎麼了?”賀喜凝神看她,“是你媽咪還是老豆生了病?”

    “我老豆啦。”馬琳娜不瞞她,“調去港島之後,工作更賣命,因為維港公園命案兩夜沒睡,在辦公室裡暈倒,幸好發現及時。”

    賀喜沒講話,馬錦燦前半生仕途順暢,可惜四十歲之後身體開始走下坡路,即便渴望升職加薪也心有余力不足。

    馬琳娜口中的維港公園命案,賀喜很快從新聞中得知。

    狹小的金魚街店鋪裡,母女二人對坐而食,電視在播放《芝麻街》,中間時段插播新聞。

    女主播聲音平平:日前,銅鑼灣高士威道住戶梁某,女,二十歲,夜間九時許,在維港公園散步時被拖行至公廁強奸,並慘遭殺害,嫌犯已被警方逮捕,具體案件尚在調查中。

    粱美鳳唏噓,不忘提醒賀喜,“小囡,以後天黑盡量少出門。”

    “阿媽,哪個歹徒碰上我,是他出門沒看黃歷。”

    粱美鳳語塞,想想也是。

    片刻,她又道,“周警衛今天來找,想托你收仔仔做徒弟。”

    賀喜忍俊不禁,“阿媽,他們父子還真有打算啊。將來仔仔要是再考警校,被人知道他既當警察又是術士,他上級領導該怎麼想。”

    粱美鳳不以為然,“管他怎麼想,以前住亞皆街的阿公,記不記得?警署老差骨了,既破案又驅邪鎮煞,整個九龍誰不知?”

    “可是阿媽之前還告訴仔仔,念書最大,工作最大。”賀喜提醒。

    “技多不壓身。”粱美鳳裝失憶,“何況周生無論是品行還是心性,都無可挑剔,有他標榜,仔仔也不會差到哪。”

    賀喜沒講話,仔仔講要當她徒弟時,她確實有心動,正陽派至今已經千年,到她這一代不能後繼無人,是該早作打算。

    周警衛把仔仔的生辰八字留給了粱美鳳。

    飯後,賀喜掐指默算。

    “純陰人?”

    粱美鳳沒聽清,“怎麼樣?”

    賀喜笑,“阿媽,仔仔這個徒弟我收定了。”

    粱美鳳要打電話通知,被賀喜攔住,“阿媽,當年我拜契爺為師,只是隨便磕幾個頭就行?入門是大事,至少讓我先准備。”

    講話間,客晉炎過來了,他只聽到賀喜講最後一句。

    “要准備什麼?”

    賀喜笑,“客生,我要收徒啦。”

    客晉炎忙抱拳,很給面子,“賀大師厲害,恭喜。”

    粱美鳳一旁合不攏嘴,自覺尋借口出去。

    “客生,你不急去倫敦了?”賀喜搬來凳子讓他坐。

    金魚街人來人往,光天化日之下,客晉炎不好有小動作,他極守規矩,坐得離賀喜有些遠,“回來處理樓花的事,過幾天再走。”

    賀喜點頭,隨即道,“那問題是出在你表叔身上?”

    “多虧賀大師高明。”他拍馬屁。

    賀喜嗔他。

    小模樣極勾人,客晉炎不自在咳一聲,想到昨夜夢裡她剝了雞蛋殼一般光溜溜的小身子。

    “誒,客生你臉紅什麼?”賀喜欲仔細看他。

    客晉炎心虛撇開臉,“可能是屋內悶。”

    好在賀喜沒多想,客晉炎忙岔開話題。

    “爹哋老友前兩日找上爹哋,托我中間傳話,想登門拜訪,問你方不方便。”

    賀喜也坐下,“客家祖上開五金店鋪,家中優渥,但遠不及今日富足,令客家生意起色的契機是二戰後南洋遺棄的廢船,講到廢船,又不得不提船王利家。”

    “利家話事人當年和伯父租賃一艘小輪,去南洋轉運廢船釘鐵,為港地五金事業添份力,他們二人也因此掙到第一桶金,患難兄弟,所以你出生之後,你們兩家還訂下娃娃親,客生,我講的對不對?”

    客晉炎瞠目結舌,由衷佩服,“我阿喜厲害,講的全對。”

    賀喜笑,繼續道,“可是你們兩家的關系在你克死你第一任未婚妻之後,開始變得微妙起來,雖然你們嘴上講不信克妻,但利家心裡還是介懷,伯父對利家也有歉疚,這幾年關系已經大不如前。”

    客晉炎不隱瞞,“利家這幾年聯手義安洗黑,爹哋與他們來往漸少。”

    道不同不相為謀,客良鏞做正經生意,不願涉黑。

    “利家找上伯父,是想我看在伯父面上幫他們尋龍點穴。因為本埠市民多半知道客家大公子勾引妹妹仔,與她拍拖。”賀喜把明報花邊新聞講給他聽,“只要客家大公子回港,身邊必然有妹妹仔作陪,還傳聞在文華酒店有開房記錄。”

    客晉炎干咳一聲,“哪有講勾引。”他也關注花邊新聞,還好發現及時,沒讓他們亂報道。

    注意到他臉又紅,賀喜竟有揚眉吐氣之感,兩手捧住他臉頰,把他臉擠成嘟嘴狀,迅速啵一口,眼中藏狡黠,“客生,被調戲的感覺怎麼樣?”

    “我阿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客晉炎一把摟住她纖腰,揍她屁股。

    兩人一時鬧成一團,直到粱美鳳回來,瞪眼看他們。

    “……”

    兩人忙松開,客晉炎起了身,也不自在,對粱美鳳道,“阿嬸,我走了。”

    賀喜忙道,“客生,利家再找伯父,讓他們來金魚街。”

    客晉炎點頭。

    看客晉炎走遠,粱美鳳才搖頭,“女大不中留,我看還是早點把你嫁出去!”

    “阿媽…”

    “別喊我,去買香燭。”粱美鳳催她,“我已經和周生講好,讓仔仔後天過來。”

    ……

    選好吉日,賀喜備好香爐供品,以及師祖婆婆畫像。

    不收徒,她都快忘記自己千年前長什麼模樣,畫中的紫衣少女出自文慎之手,也是她僅有的一幅畫像,文慎為她畫這副畫的時候,她只有十六歲。

    “師祖是個女生?”仔仔驚訝。

    賀喜笑問,“不然你以為呢?”

    仔仔想也不想便道,“至少是白發長須,臉如枯樹皮的阿公。”

    他又小聲咕噥,“沒想到是靚女。”

    賀喜聽得清楚,只感好笑,摸他發頂,“拜師吧。”

    拜師禮,包含拜師祖,拜師父,拜八方,拜天地。仔仔先為師祖婆婆上三炷香,又給賀喜三跪九叩,最後拜八方,拜天地。

    等他拜完,賀喜站起來,點燃三炷香,向畫中少女三拜,隨後對仔仔道,“把手生出來。”

    仔仔照做。

    “元始安鎮,普告萬靈,左社右稷,不得妄驚,太上有命,搜捕邪精…”賀喜低念咒,將燃燒的三炷香按在仔仔的右手心中。

    仔仔驚恐到瞪眼,奇的是他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燒灼疼痛。

    “好了,細路仔,從今天起,你就是我門下第二十代傳人,我沒有別的要求,一定要存善,不要用術法為非作歹。”

    仔仔重重點頭,小臉嚴肅,“我會謹記!”

    賀喜忍不住笑,“好乖。”

    仔仔舉他右手,好奇道,“師父,你在我手心燙三顆點做什麼?”

    “不喊師父,以後喊我阿姑。”視線落在他手心上,賀喜正色,“這三顆點叫收魂點,你入我門下,必須守師門法則,如果你將來為非作歹,我會毀你魂魄。”

    仔仔一個哆嗦,“阿姑,我會乖,不要害我命。”

    “想什麼呢,隨意害你,阿姑將來也不得好死。”賀喜攬他肩,“帶你去吃好吃的。”

    賀喜帶他下樓,街旁停一部平治房車,車門大開,客晉炎在裡面坐等他們。

    仔仔先上車,轉轉眼珠,人小鬼大,“師公好。”

    賀喜忍不住先笑。

    客晉炎反倒不自在,“喊我阿叔吧。”

    “阿叔。”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10:31 A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5-21 10:45 AM 編輯

    第55章

    客晉炎有些後悔同意把仔仔帶上,兩人行變成三人行。

    如果被明報狗仔發現,不幾日,報紙上該出現客家大公子猥褻妹妹仔,並與其生子等字眼。

    當然,這些不算重點,令人頗為作惱的是,他阿喜的注意力始終在仔仔身上,對仔仔噓寒問暖,將他擯棄一旁。

    好在仔仔醒目,飯後在維港公園散步,仔仔借口自己玩,給他們留足私人空間。

    他到底年歲小,客晉炎讓阿晨跟去看著。

    “客生,你明日幾時走?”賀喜問他。

    “上午九時的飛機。”客晉炎捉住她手插在他外衣口袋中,“我阿喜要送?”

    賀喜笑,“要上課,密斯朱已經將你視作眼中釘,再三勸我同你分手,一心撲學業,將來成為知識女性,為港地發展貢獻綿薄之力。”

    客晉炎抽氣,“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親,我該去向校方投訴密斯朱妄為人師表。”

    賀喜無語,“你歪理多多,我辯不過。”

    她話音才落,尖銳的驚嚇聲穿破維港公園,是仔仔。

    兩人對視一眼,忙朝聲音來源處跑。

    阿晨手慌腳亂,不知哪裡出錯,把他抱懷裡哄,仔仔兩手捂眼,大哭不止。

    “阿姑,我好怕。”仔仔撲進去賀喜懷裡,仍在發抖。

    “不怕,不怕。”賀喜摟住他肩輕哄,視線落在他額間,煞氣盤繞,應該是衝了煞。

    客晉炎問阿晨。

    阿晨也不解,“細路仔要去公廁,我在外面等,他突然哭鬧,我以為出事,衝進去看,別人也一頭霧水,只有他大哭不止。”

    “阿姑,我在洗手,鏡子裡看到女鬼,她滿臉血,眼珠瞪大,好可怖。”怕賀喜不信,仔仔又道,“她有跟我講話,我快嚇死。”

    圍觀路人只感好笑,帶了善意安撫,“大白天哪裡有女鬼,細路仔,少看鬼片啦,多看《芝麻街》。”

    “乖,不怕了。”賀喜撫他額,驅走煞氣,“阿姑信你。”

    大白天還能看到,不是人眼睛出問題,而是那物怨氣太強,仔仔本來就四柱純陰,格外容易衝撞到那物。

    送仔仔回去時,客晉炎問仔仔,“她跟你講了什麼?”他隱去了女鬼二字。

    仔仔茫然,“阿叔,我不被嚇到尿褲襠就不錯啦,哪還記得她講什麼。”

    客晉炎忍俊不禁,摸摸他發頂,對賀喜道,“阿喜,你的小徒弟以後長大是人才。”

    賀喜與有榮焉,“還怕不怕?”

    “有阿姑在我就不怕。”仔仔搖頭,把腦袋埋在賀喜胸脯上,偷偷抹眼淚,他想他阿媽了。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他還見過他阿媽。

    沒幾日,晨間新聞播報:繼強奸案之後,維港公園再添命案。昨夜八時許,維港公園網球場附近公廁發現男屍,死者楊某,十八歲,事發當晚和同伴在網球場打球,該男子平時性格溫和,極少與人結仇,目前警方不排除他殺可能,對於坊間謠傳被奸殺女鬼冤魂索命這一說法,港島警署發言人暫持保留意見。

    “可憐喲。”粱美鳳掐指訣念經文,“十八歲,花骨朵一樣的年紀,長得也好,招惹誰了。”

    “阿媽,人不可貌相。”賀喜持反對意見,“有些人擅於偽裝,用言行舉止掩蓋面相異常,在事情沒有查清之前,阿媽先不要多講。”

    國文課上,冗長而無趣,馬琳娜與她私語,“阿喜,你有聽講維港公園再添命案?”

    賀喜點頭。

    “老豆講電話時,我有偷聽到,死掉的這人就是強奸案的凶手,聽講是幾個男人輪奸。”

    馬琳娜打顫,“阿喜,你說女鬼會不會挨個尋仇。”

    賀喜沒講話,因為國文老師已經看向她們,眸光犀利。

    兩人忙正襟危坐,認真聽課。

    轟動全港的輪奸案傳聞,足以令德貞女中一干女生躁動不安,賀喜在哪都能聽到比新聞還全的消息。

    一個女生說,“已經死三個。”

    另一個女生說,“公園已被封,每日都有差人進出,聽講還請大師擺壇作法。”

    馬琳娜補充,“法壇被掀翻,連幾個追案的差人都大病不起。”

    放學路上,身後有人喊,客氣有禮,“賀小姐。”

    賀喜回頭,認出對方,似笑非笑道,“o記應sir,來找我,又是為對口供?”

    她穿藏藍色毛衣,同色條紋校裙,白色及膝棉毛襪,花一般容貌,應光德對她印像深,不排除因為她長相。

    應光德能夠篤定,再過幾年等她張開,她會平添一份令人過目難忘的資本。

    “應sir貴庚?三十?還是四十?”察覺他視線落在自己大腿上,賀喜不客氣道,“再看,我不懼與你對薄公堂,控告你猥褻。”

    她講話如同她的美貌,一樣咄咄逼人,應光德早已見識過。

    “對不起。”他及時道歉,“我來找,是讓你去趟維港公園。”

    注意,是讓,不是請。

    “你讓我去,我就去?應sir未免把我看太廉價。”

    生活困難如明叔鄉下阿妹,尚且會招待她吃飯,送她文丹,向來以不懼鬼神標榜的警署竟然想一毛不拔。

    她並不一定要錢,求人辦事,最起碼有個態度。

    賀喜怠懶理他,穿過小巷,往金魚街拐。

    “賀小姐,為港地治安盡力綿薄之力是市民分內之事,日前港督在聖誕慶典上才講過。”應光德追上賀喜。

    真會拿大義壓她。賀喜站定,“既然這樣,讓麥港督來請我。”

    她講完便走。

    “賀小姐,事後警署會為你發錦旗,對你來講是種榮耀。”

    “賀小姐,我請你冰室喝杯咖啡。”

    “賀小姐,警署願意給五百塊勞務費。”

    “五百塊?”賀喜終於同他講話,無不諷刺,“你們真清廉。”

    應光德面上閃過尷尬,不過他到底經過人事歷練,很快恢復常色,一本正經道,“警署每一筆公款使用皆事出有因,不私用公款是我們職責所在。”

    賀喜點頭,“讓我去維港擺壇就是事出無因了?”

    “賀小姐,你知道,警署第一誡是不信鬼神。”

    賀喜扶額,無不諷刺,“不信還讓我去,講一套做一套,不愧是差人,犀利牛逼。”

    賀喜決定無視他。

    不兩日,麥港督親自登門,周警衛護送,禮盒擺滿半個客廳。

    賀喜膛目。

    粱美鳳沏茶招待,時不時偷看一眼英俊帥氣的洋人港督。

    麥港督示意周警衛開箱,滿箱大金牛,燈光下晃人眼。

    “賀大師,這裡是五十萬,煩請你去趟維港公園收服女鬼,為港地治安出份力。“賀喜手按行李箱,合上蓋,不客氣收下,轉交給粱美鳳,“阿媽,明日捐去給福利院和姑姑婆屋,他們更需要這筆錢。”

    “有意思。”麥港督不怒反笑,“早聽講賀大師脾氣怪,果然。本來我以為你是要錢,現在看來不是。”

    他道,“能講原因嗎?”

    “原因很簡單,請人辦事要有態度,哪怕是港府,哪怕是警署。”

    既然禮到錢到,禮數也到,賀喜不再多講,“麥港督,走吧,送我去維港公園。”

    以往賀喜習慣單打獨鬥,有了徒弟之後,小徒弟必然也要跟上。

    車停高士威道街口,有差人過來接應,麥港督好奇想進去,卻被賀喜攔住,“港督還是回吧,這裡煞氣重,不小心衝到煞,即使不喪命也會大病一場。”

    關於鬼神之說,麥港督將信將疑,港督府腳步聲他仍舊心有余悸,眼下聽賀喜這樣講,他忙乘車離開。

    “仔仔怕不怕?”賀喜拍他肩。

    仔仔搖頭,“不怕,肯定不會尿褲襠給阿姑丟臉。”

    賀喜忍不住笑,一手提藤香,一手拉他,跟隨差人去案發現場。

    網球場一側的男公廁裡,已經連續死亡三個男人。

    “死者生前無打鬥痕跡,驗屍報告已出,三位死者腦細胞死亡超百分之九十,基本可以斷定因為窒息死亡。”應光德過來跟賀喜講情況。

    “他們都是輪奸案凶手?”賀喜反問。

    “從女性死者身上遺留精液毛發對比來看,目前可以結案。”

    賀喜點頭,“應sir我要擺壇,請你站警戒線外。”

    應光德面帶猶豫,還是道,“有事喊我們。”

    驅趕走閑雜人,賀喜低頭問仔仔,“我交代你的東西,都有學會?”

    “阿姑放心,我會!”拍胸脯保證完,仔仔開藤香取香爐法器。

    賀喜點燃香燭,獨身一人進男公廁,四下觀望,最終將視線落在洗手台的玻璃鏡上。

    她凝神看去,忽然吹起一陣冷風,鏡面連續閃現模糊影像,依稀伴有女人絕望的慘叫。

    賀喜微撇開臉,沒辦法把輪奸當做電影來看。

    沒幾時,鏡中站著被強奸犯施暴的女人,她滿臉是血,盯著賀喜看,眼神憤怒哀傷。

    賀喜舉香燭朝她祭拜,“今日我無意害你,過來只想為你祈福,希望你來世福祿壽俱全。”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10:41 AM

  第56章

    在賀喜對女鬼講完那番話之後,原本陰風陣陣的維港公園,陰氣更盛。

    女人哭泣聲漸大,連警戒線外的幾個差人也能聽得清楚。

    高士威道上的住戶紛紛關窗閉戶,顯然不是一夜兩夜聽見這種聲音。

    其中一個差人忍不住打寒顫,小聲道,“今晚格外冷,你們沒覺得?”

    其他人點頭附和,有好奇怎麼擺壇做法的想進去偷看。

    應光德乜他們一眼,“不准進去打擾。”

    話音才落下,他自己竟然貓腰靠近網球場旁的男公廁,待他走近一些,愣在原處,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從男公廁洗手台的玻璃鏡中伸出半截女人身影,她長發凌亂,身上猶有血跡,趴在賀喜肩上啜泣。

    她聲音哀傷,似是滿肚怨憤無從發泄。

    帶了悲怨的哭泣隨陰風而去,彌漫在維港公園上空,久久不散。

    應光德微嘆氣,莫名動容,默默藏在牆角,偷摸掐指訣念往生咒。

    殊不知,警戒線外的幾個差人同樣偷摸念咒,為女鬼祈願。

    高士威道上的住戶,零星有幾家開了窗,窗外擺香爐,香燭在夜間點燃,一引一滅。

    賀喜觸摸不到她,更無法回擁給她安撫,唯有在她耳邊低聲念,“今吾生哀憫,欲其濟拔,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一心專志,入靜持齋,焚香行道,六時轉念是經,吾當隨願,保佑其人,使宿世冤仇,乘福消散。”

    她不停誦經,直到低泣聲漸消,肩上略過一陣涼意,女鬼縮身回玻璃鏡中,依稀能看見她身影,眼中仍有淚意。

    世人皆講妖魔鬼怪可怕,其實最可怕的莫過於人心。

    “仔仔,八卦鏡給我。”賀喜道。

    仔仔忙遞八卦鏡,玉筆也一並給賀喜。

    賀喜接過,低念咒語,玉筆憑空畫咒。

    她畫的是隱符,屬於符箓派中威力最小的符咒,卻極為難畫,需要念力極高的術士信手拈來,中間有任意一處停頓就前功盡棄。

    隱符對鬼怪只有限制,沒有傷害。

    女鬼死前被輪奸,本來就可憐,她殺的也都是輪奸她的惡人,並沒有殘害任何無辜市民。僅憑這點,賀喜就不想置她於死地。

    “急急如律令,敕!”賀喜用力將八卦鏡連同隱符拍進玻璃鏡上方。

    玻璃鏡應聲而碎,鏡中女鬼身影漸消散於無形,盤繞在維港公園上空的悲泣聲也漸停。

    原本被隔在警戒線外的幾個差人齊齊湧過來,圍擠在碎裂的玻璃鏡旁仔細看,七嘴八舌詢問賀喜。

    應光德過來趕走他們,又問賀喜,“這樣行了?”

    賀喜搖頭,“還要把維港公園所有男公廁的玻璃鏡換成銅鏡。”

    葛洪《抱樸子》中有記載,銅鏡的神明妙用在於“觀照妖魁原形”,道家眾多法器中,也只有銅鏡驅邪鎮煞最強。

    有差人好奇問,“女公廁怎麼不用換?”

    不待賀喜答復,仔仔便道,“拜托,她被鹹濕佬害死,與女生無關,全部裝上銅鏡,她再無處藏身,何必逼她走上絕路。”

    賀喜忍俊不禁,不吝嗇誇他,“還是仔仔醒目。”

    她又警告幾個差人,“如果你們想把女公廁也換上銅鏡,也行,將來出了問題,不要再來找我。”

    一個女鬼,鬧到全港市民皆知,港島警署更為這個案件焦頭爛額,任誰也不想再為自己添麻煩。

    回程,應光德和另外一個差人開警車送他們。

    賀喜喊,“應sir。”

    應光德回頭,不覺提高警惕應付,潛意識裡,賀喜是個很難對付的小囡。

    察覺到他自我防備,賀喜想笑,憋住了正色道,“輪奸案凶手一共四人,還有一個漏網之魚,希望你們跟緊,盡快結案。”

    開警車的差人抱怨,“又沒得休息。”

    靈機一動,他追問賀喜,“大師,既然你知道還有一個罪犯沒歸案,那你知不知他叫什麼,家住何處,人長什麼樣?”

    賀喜給他建議,“你去黃大仙廟問問仙人,或許仙人能給你答案。”

    她連半仙都稱不上,與女鬼通靈已經耗盡靈力,才聽懂女鬼只言片語,不知誰編寫的劇本,誰拍攝的電影,誤導女鬼能隨便和人對話,外加掐脖子咬人之類場景。

    到富康花園門口,賀喜再沒力氣爬樓梯,改乘老式電梯上樓。

    粱美鳳還未睡,早准備好宵夜。

    “阿媽你最好。”賀喜啵她,趴在桌上狼吞虎咽。

    最好阿媽粱美鳳又去為她放洗澡水,還給她找好睡裙。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賀喜眼珠跟隨粱美鳳忙碌身影打轉,“阿媽,你中邪?”

    此話換來粱美鳳偌大白眼。

    到底忍不住,粱美鳳挨在賀喜身旁坐下,“小囡,五十萬呢,阿媽准備用它為你送嫁,將來你入客家,不能太寒酸。”

    “阿媽,對於客家來講,外交官、大律師的女兒都顯寒酸,何況是我們金魚街魚販。”賀喜一言道破關鍵,“五百塊還是五十萬,在他們眼裡都一樣啦。”

    粱美鳳還是心疼,“我們拿出一半給福利院和姑婆屋?”

    “阿媽,這錢不該我們得。”賀喜道,“港督府的錢,阿媽你為是好用的?趁早放出去,免得犯貪念將來惡跡昭昭難善終。”

    論辯理,粱美鳳是辯不過賀喜這張厲嘴,又找不到辯駁理由,只能同意。

    賀喜看出她不情願,抱住她腰身,“阿媽放心,還有大魚待上鉤,嫁妝不發愁。”

    果不然,沒幾日,大魚上鉤。

    年將近,賀喜上完假前最後一堂課,與馬琳娜結伴,共撐一把傘出學校。

    客家平治房車停後門街尾,一旁舉大黑傘在等的赫然是客晉炎。他穿羊絨大衣,脖子上圍的是那條手工極差的頸巾。

    賀喜跟馬琳娜告別,抬手擋雨,朝他飛跑。

    感謝師祖婆婆,港島今年冬天冷過往年,街上有圍頸巾的行人,不至於讓客晉炎太顯傻。

    “客生,你幾時抵港?”賀喜把手塞進他大衣口袋中,舒服到喟嘆。

    “今早。”攏傘拉她上車,脫下頸巾裹住她裸露在外的大腿,客晉炎不由皺眉,“密斯們冬天該給你們換長褲。”

    賀喜也不想穿裙,“密斯們力求將我們培養成德智禮儀全面發展的淑女,畢竟沒有淑女會願意穿牛仔褲。”

    阿晨打方向盤前往文華酒店。

    客良鏞和客丁安妮三十周年結婚紀念,邀請相熟友人參加派對。客家大公子勾引妹妹仔在圈內已經不是秘聞,所以當賀喜以客家未來兒媳的身份出現時,旁人是原來如此,而非大吃一驚。

    賀喜把大束百合贈給客丁安妮,笑彎眼,“伯母,祝您和伯父百年好合。”

    相較之前,賀喜現在跟客家人來往要隨性許多,因為她摸索出了一個心得。

    喜歡你的,不必討好,不喜歡的,再討好也無用。

    贈禮也同樣,喜歡的,送根草也覺得好,相反,金山銀山也逃不過被挑剔。

    文華扒房的法式服務一流,餐車上推整只帕瑪爾火腿,廚師揮尖長的廚刀將火腿切成薄片,完成主廚沙拉。

    扒房內幾乎無聲,賀喜感覺便極為敏銳,察覺到有人在看她,稍扭頭。

    客晉炎低聲介紹,“看你的是利家目前話事人。”

    “人稱利四叔,娶三房姨太,船王利朗溪的次子?”

    客晉炎眼有笑意,“看來我阿喜沒少看明報娛刊。”

    賀喜笑,眼含狡黠,“我還知道,之所以喊他利四叔,是因為他上面還有兩個夭折的兄長。”

    借客良鏞和客丁安妮結婚紀念日,利家這條大魚主動找上了賀喜。

    有客家在中間,賀喜帶上招牌笑,“四叔。”

    其實喊他一聲阿爺也不為過,只是她現在和客晉炎同輩,要隨客晉炎喊人。

    “伶俐小囡。”利四叔對客良鏞道,“再過多幾年,又是靚女,晉炎好福氣。”

    場面話都會講,是真是假,一笑以應。

    派對絕非議事好地方,轉天,已經見過賀喜面的利四叔便登門造訪。

    老狐狸狡猾,看在客家面上,賀喜也要禮待他三分,沏好茶招待。

    “四叔過來有事?”賀喜笑吟吟,只作不知。

    利四叔誠意夠足,兩箱現鈔先送上。

    “是有事相求。”利四叔未語先笑,看似和氣,其實笑面虎。

    賀喜不接話,喝茶等他下文。

    利四叔仍舊笑呵呵,喝幾口茶才道,“我父親年逾九十,母親早故,葬在華人墳場。我父親這兩年身體走下坡路,時常擔心活不過明日,他沒有別的心願,只想和我母親葬在一起,所以我想請世侄女出面,為我父母尋一處風水寶穴,也庇佑我利家子孫富貴綿延不衰。”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10:50 AM

    第57章

    墳墓屬陰宅,主子孫後代福氣。

    陰宅若是風水福地,能夠帶給子孫吉祥如意,護佑陽宅繁旺,福祿壽延綿。

    相反,陰宅若是犯風水煞,後世子孫輕則諸事不順,重則噩運不絕。

    本埠人慣來信風水,猶以豪門大富為甚,可惜港地先走了詹大師,又死了郝大師,剩下幾位水平如何,利家人心中有數,所以才將目標瞄向賀喜。這個勾得客家大公子神魂顛倒的十幾歲小囡。

    “世侄女,點穴的事,要煩累你出面了。”利四叔稍舉高茶杯,敬向賀喜。

    賀喜笑,回舉茶杯,言行落落,並沒因為兩箱大金牛而顯露半分諂媚之色。

    借飲茶,利四叔不動聲色打量。

    對現鈔無動於衷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視金錢如糞土,另一種是沽名釣譽,無論哪一種,都非等閑之輩。

    利四叔放下茶杯,起身告辭。

    “四叔慢走。”賀喜送他到門口。

    再回來,賀喜讓粱美鳳收好兩箱鈔票。

    “少講有百萬。”從未見過這麼多晃眼的大金牛,粱美鳳簡直不知該怎麼才好。

    看出她不安,賀喜好笑,“阿媽,講要為我備嫁妝的人可是你。”

    粱美鳳惴惴,“小囡,豪門大金牛,我們不好拿的。”

    攬住她肩,賀喜安撫,“阿媽安心,即使我不答應,將來他們也會用別的方法讓我出面。與其扯破臉,大家都不好看,倒不如他做足禮,我接下,顧全雙方顏面。”

    粱美鳳扭頭,一時怔愣。她小囡以前小小一個,只會摟住她腰撒嬌作嗔,眨眼間竟長成大個女,比她還要高出些許。

    晚飯間,有電話打來,粱美鳳去接起。

    掛下電話,她笑道,“客生來電話,講明日和他爹哋過來拜訪。”

    “阿媽…”賀喜捂臉,只要不痴傻,都能猜出他們父子的來意。

    “害羞!”粱美鳳笑得頰肉作抖,“再過幾天滿十七,阿媽在你這個年歲,已經嫁你阿爸懷上你了。”

    夜裡鴉默雀靜,賀喜一直睡不安,半夜竟聽見電話響,隱約猜到會是誰,來不及穿鞋,跳進客廳拿話筒。

    “客生,你還沒睡?”看一眼粱美鳳緊閉房門,她壓低聲音,貓腰踩上沙發墊,盤腿坐下。

    話筒那頭傳來笑,“想我阿喜,睡不著。”

    其實是夜裡又做了難以言齒的夢,衝完澡再也睡不下,一個人坐起居室裡百般無聊,才生出打電話念頭,本打算響三聲沒人接就掛掉,哪知…

    “看來我阿喜也在念想我。”他話裡難掩得意。

    賀喜臉頰作燙,沒講話。

    “剛才夢到我阿喜。”話才出口,他後悔到想咬舌。

    “夢到什麼了?”賀喜好奇。

    話筒那頭沒人作聲。

    “講啊。”她催促。

    一聲干咳先傳來,那人竟支吾,賀喜有不好預感。

    果不然,他道,“夢到我阿喜奶包。”

    啪。賀喜拍下電話,臉頰燥熱久久不散。

    轉天天還未亮,外面便傳來窸窣腳步聲,沒幾時,腳步聲漸近。

    賀喜腦袋上的被子被扯開,粱美鳳大臉赫然在眼前。

    “小囡快起了,幫阿媽灑掃,家裡一團糟,不好待客。”

    賀喜懶懶應聲,訂婚是大事,家中窗明幾淨不講,果盤,茶盞,還有大束鮮花,從裡到外煥然一新。

    粱美鳳換上新衫,又不迭催賀喜。

    “講好十點二十進門,快換裙,邋邋遢遢待客不禮貌。”

    雖然港英政府取代清兵接管港島超過百年,但是本埠市民並沒把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丟棄,結婚該有的禮數一點不少。

    兩人生辰八字請旁人合算過不講,連登門時辰大師也幫算好。

    除卻客家父子,尚有年逾九十的阿公作陪。

    至於文定,客家闊人,一套辜青斯基紅寶,一只八心八箭火鑽,一塊康斯坦丁粉鑽女表,還有靚衫手袋數件。

    粱美鳳熱情招待,跟阿公還有客良鏞商討禮金數量,以及在哪裡辦訂婚派對。

    賀喜只需挨坐阿媽身邊,適當低頭作害羞狀,唯有坐她對面那人看她時,她才恢復本性向他瞪眼。

    鹹濕佬!賀喜暗嘀咕。

    阿公笑呵呵開口,“你們小輩一起才有話講,不用陪我們作古,出去玩,都出去玩。”

    對客晉炎來講,求之不得。賀喜跟著起身,笑得乖,“阿公,伯父,招待不周多擔待。”

    阿公笑贊,“懂事小囡。”

    “懂事小囡。”防盜門關上那刻,客晉炎低聲打趣。

    賀喜乜他,兩人一起下樓,巧遇對門阿婆。

    “阿喜,你在拍拖?”阿婆打量客晉炎,想起數日前是他抱賀喜回來。

    客晉炎禮貌喊人,為自己正名,“阿婆,我是阿喜未婚夫。”

    在阿婆不掩驚詫的目光裡,賀喜竟害羞。

    不消片刻,連街尾麻將館搓麻將的阿叔阿婆都知她有個未婚夫了,至此客晉炎進出賀喜家門,光明正大,再無顧慮。

    耐不住他日日過來歪纏,賀喜好奇,“客生,你不回倫敦了?”

    “小混蛋,別以為我聽不出你嫌棄。”客晉炎捏她面珠,側身擠進家門,“我來陪我阿喜去看墳地。”

    賀喜笑,“那正好,估計利家該來人了。”

    念曹操,曹操到。門鐘又響,登門請人的是利四叔。

    本埠有個怪現像,不信風水的市民泰半瞧不起風水師,更談不上尊重,若是信的,會敬奉風水師如半仙。利家顯然是後者。

    利家擺足誠意,一方面看在客家面上,另一方面也是怕賀喜不盡力,看錯龍穴,壞了利家後代財運。

    “四叔。”賀喜隨客晉炎一起喊人。

    見客晉炎也在,利四叔並不詫異,笑著拍拍客晉炎肩膀,“車在下面等,世侄女,能不能走?”

    賀喜點頭,帶上藤箱。

    平治房車停街尾,利四叔要請賀喜坐前。

    客晉炎卻道,“四叔,您在前領路,我和阿喜隨後。”

    利四叔不勉強,讓司機開車。

    阿晨轉方向盤跟上。

    陰宅囊括墳、塚、墓、塋,利家祖先發家地臨靠大帽山,落葉歸根,利四叔想讓賀喜在大帽山尋一處風水寶穴先為已故老母遷墓。

    一個小時後,車在大帽山腳停下,改為步行登山。

    客晉炎一手提藤箱,另一手拉住賀喜,行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達山頂。

    站山頂可以俯瞰整個新界和港島,賀喜舉目眺望,大帽山上樹木叢生,郁郁蔥蔥,其中不乏年歲上百的大樹,靈氣盤繞,其中以觀音山為甚。

    “世侄女,如何?”利四叔笑意岑岑。

    “風水是好,不過要看有無風水寶地,需要到龍脈頭上。”賀喜指腳下土地,“我們站的地方在龍脈尾處。”

    利四叔又在前引路。

    港島冬季濕冷,山頂風大,客晉炎脫了羊絨大衣罩在賀喜身上。

    “客生,我不冷。”來之前她特意加了衣服。

    “不冷?”客晉炎捉住她手皺眉,“差點成冰塊。”

    他語氣雖差,但更多是關心,賀喜笑彎眼,任由他捉自己手。

    又走半個小時,才到達龍脈頭部。賀喜向遠處看,這處地勢雖然不高,但前方視野極為廣闊,山谷溪流蜿蜒而穿,不遠處紫金之氣盤繞,確實是塊風水寶地。

    最讓賀喜詫異的是東南方有四座山峰相連,高度齊平,恰好將龍頭圍住,形成四案台。

    須知,尋常山脈的龍脈頭部,有兩座案台包圍已經算難得,四案台極少見。

    譬如五台山,五龍連環,包繞龍頭,更是風水聖地,絕無僅有。自古便是佛道兩家聚集地,也是帝王棲息處,靈氣盤繞,福祉綿延。

    換言之,這樣靈氣重的四案台寶地,即便被利家收入囊中,也不一定有福氣消受。

    論察言觀色,利四叔不多承讓。

    看出賀喜神色有異,他指指腳下山脈,問道,“世侄女,這塊地如何?”

    賀喜似笑非笑,“四叔,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這塊地確實藏有龍穴。”

    如果利四叔一無所知,不會駕輕就熟引他們登上主峰,並且找到龍脈頭部。

    被揭穿,利四叔神色如常,笑道,“我確實找大師看過,只是沒點到龍穴所在。”

    真龍穴地極少,即便有,也很難找。千年前,袁天罡和李淳風師徒聯手,才為武帝點下龍穴,修為尋常的術士又怎麼能妄想窺探到天機。

    “世侄女,如果你能點中寶穴,我再贈你百萬。”利四叔再難掩激動,一旦找到龍穴,利家飛黃指日可待。

    賀喜不應反問,“四叔,你知道真龍穴意味什麼?”

    利四叔道,“龍脈精髓所在,龍氣彙聚之地。”

    “既然是龍氣彙聚地,四叔,你覺得利家祖先有福背真龍?”

    利四叔愕然,“世侄女的意思…”

    賀喜搖頭,“如果今日我昧良心為你點穴,不是助你,是害了你利家。”

    賀喜注意到,利四叔面有遲疑。

    片刻,他視線落在客晉炎身上,半開玩笑道,“真龍穴利家無福消受,那誰有福?是客家?”

    礙於他是長輩,客晉炎作耳聾,並不接話。

    賀喜道,“四叔,若你不信,可以再找人相看,將來出了事,不要怪我這個侄女沒提醒。”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11:12 A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7-7-23 06:25 PM 編輯

    第58章

    “這個利老四。”客良鏞搖頭,不多作評價。

    “伯父,阿喜托您件事。”

    “直講。”客良鏞笑道,“阿喜,以後我們是自己人,隨意些就好。”

    賀喜揚笑,“我想托您把四叔送來的兩箱鈔票還他。”

    “可你有出力。”

    賀喜搖頭,“我到底沒為他點龍穴。”

    客良鏞贊許看她,爽快應下,“讓晉炎轉帶給我,正巧,明日我去醫院探望利家阿叔。”

    利朗溪年歲已到,一日衰過一日,眼見港地新富雨後春筍一般扎起,相較之下,船王家族倒顯得後勁不足。

    利朗溪急欲改變現狀,奈何心有余力不足,只能將希望寄托在改祖墳風水上。

    利四叔把賀喜的話原封不動講給利朗溪聽。

    “老四,你信?”利朗溪道,“你找的人可是客家准兒媳,她拿幾分誠心出來?”

    利四叔不語。

    利可寧道,“四叔你不知,那小囡最狡猾,我與她有過交道,她鬼馬精靈,你也信?”

    歲末將至,賀喜照例去姑婆屋義工。

    回來時,家中電話剛好響起。

    她接起,話筒那頭傳來久違聲音,只是那人極為憤怒,“阿喜,聽講你和那只白斬雞訂婚?!”

    賀喜無奈,“七哥,不要這樣講客生。”

    七哥不啻,“以前我就知道,我阿喜只中意穿西裝打啵呔,頭發抹幾斤花生油的小弱雞。”

    “七哥。”賀喜真生氣了。

    “阿喜…”七哥可憐兮兮,像吃不到糖果的孩子,“不要嫁他,我也可以穿西裝打啵呔,我也會講英文…”

    “晚了,即便你會講法文,阿喜也隨我姓客了。”電話已換主人,客晉炎面沉如水。

    他手裡還拎著菜籃,尾隨進家門的是粱美鳳,他們在樓下巧遇。

    賀喜深感無辜。引發兩個男人爭風吃醋實非她所願。

    粱美鳳只作耳聾,拎過菜籃,笑道,“小囡,快給晉炎沏茶。”

    文定之後,准岳母粱美鳳對客晉炎的稱呼也隨之改口。

    她識趣進廚房,半日不出。

    客廳只余賀喜和客晉炎大眼瞪小眼。

    他嘴角有笑,賀喜卻總覺他不懷好意。

    他主動道,“我阿喜不是要給我看你的寶貝?”

    賀喜明懂。她有向客晉炎提過仕女圖,講要拿給客晉炎看。

    “客生你等等,我進屋拿。”

    她前腳進臥室,客晉炎卻後腳跟進。

    啪嗒。他將門鎖上,從後圈住賀喜,低頭蹭她耳邊咕噥一句,“我阿喜不乖,該罰你。”

    伴隨話音落下,他張口便刁住她耳垂,重重吮一口。

    賀喜如遭電擊。

    客晉炎滿意低笑,“原來這裡是我阿喜敏感點。”

    他又親。

    “我阿媽在外。”賀喜難挨,身上似有蟻行,不知哪裡不對。

    “乖,阿嬸不會進來。”轉過她身,客晉炎坐床沿,打橫抱她坐腿上,低聲咕噥,“老婆仔,讓我吃一口你的小奶包。”

    賀喜仍在發暈,胸口一陣涼意來襲,奶包已經遭到襲擊。

    “不要碰。”賀喜竭力捂住胸,又慌忙扯他頭發,身體不住往後縮。

    “阿喜不喜歡?”他聲音沙啞。

    “我…”賀喜語滯,不自覺咬下唇。

    這種奇異到讓人難受的感覺太過陌生,可她並不討厭。相反,是很羞臊,很無措,身體裡有潮水在湧動,濕濕黏黏。

    客晉炎最後掂一把小奶包,趴在她胸前低笑,挪動身,捧臉與她對視,低聲安撫道,“老婆仔,我知道你歲數小怕醜,可我們訂了婚,以後你隨我姓,還要為我生仔,是不是?”

    賀喜點頭,輕嗯一聲,竟臉紅。

    他聲音更低,近乎耳語,“老婆仔,知道怎麼生仔的?”

    賀喜全身似火燒,撇開臉忿忿低語,“我有上生理課,不用你教!”

    他蹭她,有東西磨她腿間,憋住笑,“老婆仔我不知啊,你教我。”

    賀喜惱怒瞪她,臉紅似滴血。

    再忍不住,客晉炎趴在她肩上,笑到顫抖。

    “鹹濕佬,你一定閱女無數!”

    客晉炎深感冤枉,“碰見阿喜之後,我自學成才。”

    “不愧是牛津才子,果真犀利。”

    “我阿喜是吃醋?”客晉炎垂眸看她,拇指抹她嫣紅唇瓣,“阿喜不用譏我,我大你許多,正常男子一個,餓了數日,面前擺神戶牛扒,卻被告知只能看不能吃。”

    他竟委屈?

    賀喜低道,“可我們沒結婚。”

    “你去問你阿媽,訂婚似結婚,即便你住我家,也沒人講閑話。”他懂適可而止,拉下文胸遮住奶包,“阿喜接撲街佬電話,我有生氣。”

    他氣,七哥更火。

    一口玉冰燒,一口燒鵝,悶悶坐店裡。

    子君坐櫃台後算賬,偶爾伸頭看,“七哥,你已經吃掉兩只燒鵝。”

    “要你管!”七哥火瞪,隨即忍不住打飽嗝。

    子君默默縮腦殼。

    不幾時,她又伸長脖,“七哥,打烊回去好休息了。”

    七哥已趴在桌上。

    子君小心靠近,見他似熟睡,稍安心,挨他坐下,一手撐頰偷看,眼神流連在眼前男人英俊臉上,良久,捂臉偷笑。

    ……

    整個除夕新年,對賀喜來講如往常,唯一有區別,她又長大一歲。

    新年裡,她月事來潮,胸前脹鼓鼓,怠懶再出門,膝上搭一條毛毯,偎在電爐旁取暖。

    門鐘叮咚響,是客晉炎,他過來商討訂婚派對邀請哪些賓客。

    “我同學?只有馬琳娜。”賀喜平日來往的女同學並不多,一干女生,先天不貌美,後天不努力,既在背後閑言碎語,轉頭又偷偷談論如何效仿她勾搭金叵羅。

    接到賀喜請柬,馬琳娜驚呼,“比我還快。”

    又呼,“深水灣大屋?我沒合適禮服和手袋參加!”

    好在距訂婚派對還有時日,有足夠時間讓馬琳娜借她媽咪禮服去裁縫鋪修改。

    港地市民守舊,婚事仍沿襲老祖宗那套做派,派對只適合年輕人,客家守舊禮,攜備禮金和禮物登門。

    百萬現鈔不講,禮餅、椰子、茶葉和洋酒,擺滿整間客廳。

    禮餅中有兩對龍鳳餅,粱美鳳取出其中一對,回贈客家,留作結婚祭祀用。

    賀喜在為派對犯愁,不知從哪准備。何瓊蓮邀她沙宣做頭發。

    “不用管啦,讓客大哥去安排,到時你只要穿妮娜麗茲新款洋裙,辜青斯基紅寶戴在身,往客大哥身邊一站,紅包禮物接到手軟。”到底經過人事,何瓊蓮極有經驗。

    賀喜受教。

    派對當天,賀喜穿粉洋裙,大顆紅寶戒指幾乎覆蓋她兩指,最可憐是她耳垂,慘遭拉扯。

    “阿媽,耳洞要被扯穿。”賀喜難耐摸耳,看鏡中自己,“阿公若是見到我,一定以為我是阿婆轉世。”

    粱美鳳伸手戳她額,“不懂事小囡,寶石越大顆,表示夫家越看重!”

    客晉炎進來,賀喜扯裙擺,不自在問,“客生,我好看?”

    客晉炎忍笑,違心道,“我阿喜今日貴氣逼人。”

    伴隨話音落下,胳膊彎伸到賀喜身邊,紳士禮十足,“走吧老婆仔。”

    賀喜搭住,相攜出去收禮,再隨客丁安妮結識一干豪門貴婦。

    過了今晚,賀喜又多一個稱呼,港版灰姑娘。

    新學期伊始,賀喜隨處能聽見一干女生切切私語,間或發出一陣嘲笑。

    “明報真無聊。”馬琳娜忿忿,“以後再也不訂閱它連刊的《越女劍》”

    賀喜推薦,“你可以看衛斯理和衣莎貝。”

    “她們背後論你,你不氣?”馬琳娜恨鐵不成鋼。

    賀喜攤手,“她們千只麻雀炒一盤,我和她們爭吵引發戰爭,再添一盤?”

    “不出明日,我會被密斯朱喊去校長室,甚至勒令退學。”

    馬琳娜訕訕,“阿喜,你是醒目女子,我承認,我也有嫉妒你。”

    賀喜乜她,“有時間嫉妒我,沒時間復習考浸會?”

    馬琳娜吐舌,乖乖去忙功課。

    距考試僅剩下月余,賀喜怠賴理會一干無趣女生,任她們講,她學習計劃如常。

    密斯朱發下志願表,賀喜填好之後,拿給粱美鳳簽字。

    “小囡,什麼意思?”全英文,粱美鳳讀不懂。

    賀喜租句為她翻譯,末了指右下角,“阿媽,你在這裡簽名就行。”

    她簽字,賀喜擰開黑白電視。

    電視裡播放生活欄目,粱美鳳簽好名字給她,“吃飯。”

    狹小店鋪裡,母女二人對坐而食,生活欄目中間插播新聞,明報記著現場采訪利家話事人,女主播穿插旁白:今日凌晨五時許,世界五大船王之一利朗溪於伊麗莎白醫院病逝,據悉,利家斥資百萬請風水師出面為船王擇墓穴。

    畫面跳至大帽山,有記者采訪風水大師。

    粱美鳳詫異,“好面熟,像是詹大師的師弟。”

    賀喜笑,“不用像,他就是。”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12:00 PM

    第59章

    訂婚之後,賀喜算是半個客家兒媳,理當隨客晉炎去利家悼唁。

    拋開船王家族後勁是否充足不談,利朗溪老船王的稱號並非浪得虛名。

    出殯那日,政商名人齊聚,港督麥加浩,客氏實業客良鏞,和諧珠寶何建新,龍基地產邱兆雲,一眾豪門家族話事人為老船王扶靈。

    新聞台滾動播報葬禮進程。

    不幾日,賀喜下課回金魚街,還未進鋪,先聞痛哭聲。

    粱美鳳守寡數年,這樣被男人扯住手痛哭,十分為難,仔仔摟緊粱美鳳粗壯腰身,藏在她身後,時不時伸頭,好奇打量。

    好在賀喜回來及時。

    粱美鳳如蒙大赦,“小囡,伍師弟來找。”

    “師祖婆婆,您救救我呀!”伍寶山好似尋到救星,欲扯賀喜。

    他邋裡邋遢,涕泗橫流,賀喜一腳踏進店鋪,又連縮後幾步,不掩嫌棄,“有話講話,手腳放安分點!”

    在賀喜手下吃過數次虧,伍寶山畏懼她。賀喜一聲呵斥,他立即站好,垂頭喪腦,無精打采。

    賀喜脫下書包,抬眼打量他,“怎麼,你改行摸金了?灰頭土臉。”

    伍寶山又想哭,賀喜立即斥聲,“再哭,滾出去!”

    粱美鳳不忍,“好了小囡,讓伍師弟坐,有話好好講。”

    伍寶山戰戰兢兢坐下,磕巴講明來意,無非是貪圖利家百萬酬勞,幫利家尋龍點穴,結果惹怒山靈,老船王下葬那日,驟然晴空劈雷,將靈柩劈開兩半。

    “利家咬定是我問題。”伍寶山哭臉,“不關我事啊,我只是為他點穴而已。”

    賀喜似笑非笑,“你本事不小。”

    伍寶山竟沒聽出她話裡譏諷,“那當然,論天資我在師兄之上。”

    “可惜不為正道,邪門歪道總能找到你。”賀喜沉下臉。

    伍寶山垂頭,嘀咕,“自從認您當師祖婆之後,我可再沒干邪門歪道,誰知道大帽山會這樣玄。”

    賀喜兩手抱胸,不語。

    “我起誓,我敢以師祖起誓,真沒再干壞事。”伍寶山發急,生怕賀喜不信。

    賀喜抬手,“行了,廢話少講,你先回去。”

    “那…”他踟躕。

    “阿姑讓你回去啦。”仔仔催他。

    伍寶山偷瞪眼。仔仔不懼他,瞪兩只大眼對他一只獨眼。

    送走伍寶山,粱美鳳撫胸長吁氣,“總算走了。”

    不料送走一個,又來一個,粱美鳳立時頭大。

    賀喜也頭大,她功課一堆,實在沒功夫陪老狐狸周旋。

    但還要給足面,笑意岑岑喊,“四叔。”

    利四叔面有尷尬,他穿華倫天奴手工定制,與狹小店鋪格格不入,“世侄女…”他雖開口,卻不知從何講起。

    “四叔坐。”賀喜搬凳子給他。

    凳上常年積灰,黑乎乎的四條腿已分不清原來顏色,利四叔略猶豫,搭邊坐下。

    “我老父棺材被劈,第二天侄子猝死,第三天孫女出車禍。”利四叔再也不能平靜,眼眶發紅,“才幾日而已,我利家連遭災禍,世侄女,我…”

    賀喜道,“四叔,並非我危言聳聽,你利家不遭滅門已經萬幸。”

    利四叔臉色慘白,“現在能怎麼辦?”

    觸怒山靈,賀喜本不想管,但大帽山下還有無辜村民,如果不解決,積怨日久,必有大災。

    “我一個人回天乏力。”賀喜不逞強。

    “我再請人?”

    賀喜只講一個人名,“伍寶山。”

    利四叔瞪眼,“他?”隨即一聲嗤笑,“浪得虛名。”

    “四叔,他要是浪得虛名,怎麼會為你點中龍穴?”賀喜道,“解鈴還須系鈴人,你請他不會有錯。”

    利四叔愕然,良久才點頭,留足四箱現鈔,他告辭離開。

    仔仔目瞪口呆,“阿姑,他是闊人。”

    賀喜忍俊不禁,“細路仔,明日你和我一起,酬勞分你一半。”

    “阿姑,可我還什麼都不會。”

    “亂講,你會拎箱呀。”

    仔仔腆笑。

    不過三日,利家連死老少三輩,成為本埠市民茶余飯後談資。

    除了利家,本埠還出現一樁怪事,太古廣場上的那顆大榕樹,在一夜之間樹葉掉光,生命岌岌可危,港府請專人挖開看,樹根竟然全部潰爛。

    樓下阿婆阿叔講訴繪聲繪色,賀喜路過時停下腳步,看他們下棋,托腮聽他們閑話。

    晚上客晉炎打來越洋電話。

    “聽講四叔有去找你。”客晉炎話裡不掩擔心,“老婆仔,不想去不要為難,我不在,讓爹哋出面拒絕。”

    賀喜萌生暖意,笑道,“客生你安心,我不逞強,四叔還找了別人幫忙。”

    “四叔贈我兩百萬。”

    話筒那頭傳來笑聲,“四叔是闊人,我阿喜要成富婆。”

    賀喜拉長聲音,“沒有兩百萬,只要有客生在,我也是富太。”

    “我阿喜嘴甜。”

    又講幾句,才掛下電話。

    轉天傍晚,利家派司機來接,等賀喜和仔仔到達山腳時,利四叔和幾個同輩兄弟都在,保鏢司機圍一圈,相較之下,一旁的伍寶山倒顯得勢單力薄。

    見賀喜過來,伍寶山猶如尋到組織,忙站到賀喜身後,殷切喊人,“師祖婆婆。”

    賀喜忍住笑,向他點頭。

    仔仔扯他褲縫,“還有我呢?我是師叔。”

    伍寶山幾欲將剩下一只眼珠瞪出,心裡暗唾小鬼頭。

    “快喊人,尊師敬道你不知?”

    伍寶山暗吞老血,無奈喊,“師叔。”

    “乖。”

    人到齊,利四叔過來問能不能登山。

    賀喜舉目眺望,大帽山上郁郁蔥蔥,紫金之氣盤繞,只是靈氣不穩,團在上空的紫金色時輕時重,山頂風也極大,陣陣往山下吹來。

    春暖花開的季節,來爬山的人本該不少,自從利家出事之後,再沒人敢過來,整座山不見人跡,連住在大帽山腳下的村民都繞道走。

    “四叔,東西准備好了?”賀喜問。

    “香燭供品都備好。”利四叔又讓幾人把一棵即將枯萎的大榕樹抬來,“按世侄女的要求,樹是從太古移來。”

    賀喜點頭,一把香燭塞到利四叔手上,“分給你的族人,點燃對大帽山誠心跪拜。記住,一定要誠心,心不誠,誰也幫不了你。”

    “一定,一定。”利四叔忙應聲,轉達家族同輩兄弟。

    他們面朝大帽山,跪成一排,看似誠心,只是剛點燃的香燭卻立刻被風吹滅。如是再三,竟沒一次成功。

    “世侄女…”兄弟幾人面有慌張。

    賀喜嘆氣,對伍寶山道,“你肆意泄露天機,這事與你也有關聯,你知道怎麼做?”

    伍寶山也懼怕遭天譴,忙點燃香燭,高舉過頭,口中低念有聲。

    賀喜與仔仔對視一眼,先後燃香。

    賀喜凝聚靈力,借香燭與山靈通靈,良久方才低聲道,“今來叨擾,並無冒犯之意,望海涵。”

    講完,賀喜又喊利四叔,“四叔,再叩拜。”

    兄弟幾人忙照做,如果剛才還有人當做兒戲,現在便是深信不疑,腦中再不敢想其他,燃香之後一心懺悔,不迭道歉。

    這次香燭總算沒再滅,兄弟幾人誠心致歉後,相繼把香燭自焚香爐中,供品也不假手他人,親自動手擺放。

    又一陣風猛然吹過,香燭竟瞬間燃燒殆盡。

    “世侄女?”利四叔格外恐慌。

    賀喜道,“沒事,他是接受了你的道歉。”

    利四叔稍安心,試探問,“現在能登山了?”

    賀喜點頭,轉對伍寶山道,“你領頭。”

    伍寶山心中叫苦,又不敢不聽,只能掐指訣念咒,以黃旗為令,在前開道。

    才走一截路,山分竟越吹越大,幾欲將人吹倒。

    賀喜略詫異,回頭看去,忍不住扶額。

    利家兄弟幾人身後圍一群保鏢,更有家僕跟在後,數人抬一顆大榕樹。

    賀喜沉下臉,“四叔,這就是你們拿出的誠意?”

    利四叔先是茫然,順著賀喜視線向後看,心中明了,忙道,“我來抬,我來抬。”

    揮開家僕,把保鏢趕下山,兄弟幾人肩扛大榕樹困難攀爬。

    這幾人裡不乏酒囊飯袋,你若問他哪任港姐最靚,哪家夜總會小姐童顏巨乳,他們張口便能報出,常年酒色已掏空他們身體,還沒到山頂,已經氣喘吁吁。

    終抵達龍穴所在地時,天已黑透。

    四周鴉默雀靜,似有人在哭嚎,幾個酒囊飯袋瑟瑟發抖。

    賀喜問,“四叔,帶鐵鍬了?”

    利四叔不迭點頭。

    賀喜坐一旁歇息,擰開電筒為他們照明,“好了,你們挖坑吧。記住,挖一次道歉一次,挖到能埋住榕樹為止。”

    利家有人不解,“怎麼一定要埋這顆榕樹?”

    就連伍寶山也不解。

    賀喜不應反問,“知道這條龍脈的龍氣在哪終止?”

    對方搖頭。

    “在太古,終止點在這顆大榕樹上。”

    伍寶山恍然,“龍氣被擾,龍尾先受災,所以這顆榕樹三日內就掉光了所有樹葉!”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12:27 PM

    第60章

    人窮時,猶如赤腳行走,只管向錢看,不懼鬼神。一旦富裕,格外畏懼鬼神,越富越懼。

    利家便是個中翹楚。

    聽伍寶山講是榕樹是因為龍脈被擾而受累,利四叔戰戰兢兢,“那我家裡連續三輩人遭難…”

    “因果輪回。”賀喜看他,沉下聲,“你先種下惡因,才有惡果,既然犯煞,自然身體弱和壞事做多的人最先受災。”

    利四叔沉默不語,心中懊悔不已,其他幾個兄弟也無精打采,似在仔細回想干多少傷天害理的事。

    沉默中,兄弟幾人將樹坑刨出。

    賀喜抬頭看天,少了萬家燈火,夜空格外墨黑,正是月朗星稀時。

    “阿姑,擺陣?”仔仔開箱。

    賀喜掐指算時,“再等等。”

    利家有人不解,“為什麼要再等?”

    賀喜似笑非笑,“這個時間點,江洋大盜敢進你家門?”

    對方愕然,顯然沒聽懂賀喜比喻。

    仔仔一旁老長嘆氣,“笨啦,我們干的是偷雞摸狗事,肯定要等山靈最無防備時才下手。”

    話糙理不糙,想把榕樹種在龍穴並非易事,榕樹聚陰通靈,用它來溝通人與山靈的感情最佳。

    至於為什麼一定要從太古廣場遷一棵即將死亡的老榕樹,私心裡,賀喜是希望借龍穴靈氣,給老榕樹一個生還機會,助它度劫。

    一直等到子時,賀喜才道,“仔仔,擺陣。”

    仔仔應聲,飛快將法器逐個遞到賀喜手上。

    “伍寶山,催陣。”

    伍寶山不敢不聽,斂心神掐指念咒。

    銅錢為牢,黃旗為令,賀喜取出八張通靈符,凌空拍向八方,轟一聲響,通靈符緊黏八方樹干,紋絲不動。

    “四叔,把樹根埋進坑裡。”

    兄弟幾人合力搬起老榕樹。

    呼。四周山風驟然湧來,陰涼徹骨,利家兄弟幾人只覺手腳發冰,眼皮發僵,心跳幾欲停止。

    “阿姑,不好,幾個阿公要變凍屍。”仔仔驚呼。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賀喜一個指訣打去,“敕!”

    啪。如水火相撞。

    利四叔猛打寒顫,心裡察覺不妙,加速掩土,低念賀喜囑他提前誦讀的護身神咒,默誦兩遍之後,竟感熱氣回身。

    只是苦了其他幾個兄弟,沒把賀喜交代的話放在心上,全身冰冷,如墜冰窟。

    賀喜自顧不暇,怠懶理會,與伍寶山合力,將陣法催動到極致。

    到底源自一派,兩人隔空對視,伍寶山心領神會,繞陣心走罡步,賀喜一躍而起,隔空畫隱符,竭力推向陣心。

    四周空氣乍然稀薄,賀喜緊憋一口氣,“急急如律令,敕!”

    “四哥,快看!”其中一人叫出聲,所有人皆往賀喜身上看去,他們雖然看不見任何靈氣法鬥,但能看清周遭環境。

    碎石枯草飛揚,四面八方衝向賀喜,將她緊緊包繞。

    刺啦聲不停,像是破衣割肉的聲音。

    “阿姑!”仔仔驚呼。

    旁人或許不知,伍寶山卻清楚,這點靈打賀喜完全可以回擊,可她並沒動手,是存了向山靈求和的意思。

    其實今天本該他來受災…

    伍寶山動惻隱之心,咬牙撐住,急念金光神咒助賀喜護身。

    良久,碎石墜落,枯草飛散,驚動山鳥,振翅鳴叫。

    原本鴉默雀靜的山林格外可怖,利四叔猛跪在地,連聲告饒,“山神饒命,我無意驚動,你放過我家族子孫,日後利家必定向善,再不做虧心事,更不動大帽山一草一木。”

    賀喜累癱在地,無力講話,暗嘆利四叔醒目,明洞把握時機。

    果不然,他話音落下,山風漸小,漸聞悅耳鳥鳴,即便四周仍舊墨黑,可莫名能察覺生機在重新湧動。

    利四叔擦擦額上冷汗,小聲問賀喜,“世侄女,沒事了?”

    “我是沒事了,你還有事。”賀喜似笑非笑,“老榕樹因你利家受無妄之災,你對它沒半分愧疚?”

    “有的,有的。”利四叔忙道,“交給我,我一定護它周全。”

    一行人抵達山腳時,天已朦朧亮,仔仔小雞啄米一般,困得眼睜不開。

    “伍寶山。”賀喜喊人。

    伍寶山聽話將小師叔抱起。

    利家派司機將他們送回,先到金魚街。賀喜將下車,被伍寶山攔住。

    他虛抱拳,正色道,“師祖婆婆,多謝。”

    賀喜朝他笑,下一秒又板臉,“惡、貪、怒、怨,以後能不能戒?”

    伍寶山略猶豫。

    賀喜瞪眼看他。

    他忙道,“一定戒,再難也戒。”

    賀喜欣慰點頭,又囑他把仔仔送回家。

    熬整夜,鐵打的人也受不住,英文課上,賀喜連打哈欠,惹得密斯朱頻頻側目。

    下課,密斯朱喊她去辦公室。

    本以為密斯朱會訓斥,沒想到她拿出一張唐菲菲的照片,遞給賀喜,“哈尼,我侄女喜歡唐菲菲,幫我找唐菲菲簽個名咯。”

    “我?”賀喜指指自己,“我私下裡與她並無交情。”

    賀喜幾乎不關注娛樂,男演員只知丁子安,歌手知道許冠傑,女演員只聽過唐菲菲。

    聽講她極為性感,34C巨乳,裝扮明艷靚麗,是女生爭相模仿的對像。

    “還騙我?”密斯朱不信,“客氏實業投建中環廣場,請唐菲菲做宣傳,你不知?”

    賀喜干笑,她真不知。

    密斯朱把照片塞給賀喜,千叮萬囑她一定要到簽名。

    晚上客晉炎再打來電話,賀喜趁機問,“客生,你認識唐菲菲?”

    “老婆仔怎麼突然問這個?”他不應反問。

    賀喜講明情況。

    客晉炎不瞞她,把客氏實業與唐菲菲簽五年合約的事講給她聽,“要簽名簡單,給賴斯,他會搞掂。”

    賀喜放心。不幾日,和馬琳娜去皇後大道看戲,路過一家專櫃門店時,馬琳娜忽然瞪大眼,抓住賀喜胳膊驚呼,“唐菲菲!”

    差點忘記,馬琳娜也喜歡唐菲菲。

    賀喜順她視線向裡望去,妙齡女子,身邊跟位白衫黑褲佣人,正與銷售員談笑,挑選新款靚衣。

    同是女子,賀喜不得不承認,她大眼濃眉,極有風情,穿凱絲咪搭七分褲,踩高跟,長發撥在一側,發圈松松系住,堪堪垂在她鼓鼓的胸脯上。

    大約是她們看太久,隔玻璃窗,唐菲菲望過來,朝她們揚笑。

    “她有靚過這屆港姐!”已經到戲院門口,馬琳娜激動仍舊難以平復。

    賀喜默默贊同。

    “只是她風評不好,聽講還在麗池做小姐時,曾與和盛會大佬拍拖過,現在又與和諧珠寶的二公子何孝澤同居一處,山頂貝道璐大屋,是他們愛巢。”明報花邊新聞沒白看,馬琳娜如數家珍。

    當年令本埠男人醉生夢死的歡樂場中,麗池夜總會首屈一指,港姐發源地,隨便一個賣酒女郎也風情無限,唐菲菲早年更是麗池頭牌,舉手投足皆有風姿,不怪導演一眼相中,請她拍電影。

    皇後戲院放映的也是唐菲菲新戲,她身裹嫣紅睡袍斜靠沙發,大露白皙嫩腿,一雙玉足搭在一起,姿態實在慵懶。

    賀喜倒抽氣,“她太妖嬈。”

    “娼婦!勾引我二哥!”何瓊蓮電話中氣罵,意識到太損淑女形像,她略平復情緒,惱怒道,“因為她,我二哥整月不歸家,媽咪氣病住院。”

    能理解,唐菲菲沒發跡前,曾是麗池小姐,與何家三代積富相比,她背景就顯得不堪。

    作為旁人,賀喜不好議論感情事,只道,“伯母在哪個醫院,我該去探望。”

    何瓊蓮道,“聖母瑪利亞醫院。”

    話音落下,她又道,“阿喜,先陪我去大帽山,我要為媽咪許願。”

    太古廣場那棵將死的老榕樹,移到大帽山之後,竟生出新葉,繁茂更甚從前,實在奇跡。又經電台宣傳報道,這棵年過百歲的老榕樹儼然成為本埠市民的祈願樹,前來燒香祈福的人絡繹不絕。

    站在郁郁蔥蔥的大樹下,賀喜掐指訣,誠心祭拜。

    龍穴被動,它雖然遭到無妄之災,但也因禍得福,歷劫成半仙,靈氣氤氳,看在賀喜眼中,紫金盤繞。

    樹葉刷刷作響,它似有感應,向立在樹下的賀喜揮動靈氣,紫金之絲瘋狂朝她體內湧入,賀喜欣喜,它用靈力作答謝?

    比起兩百萬的現鈔,顯然能夠助她修煉的靈力更能讓賀喜激動。

    “這麼開心?”下山路上,何瓊蓮頻頻看她,笑道,“我知道,是因為客大哥?”

    這種奇事,賀喜沒辦法和她溝通,只能含糊應聲。

    下山之後,司機送她們去聖母瑪利亞醫院。

    二姨太捂著心窩,直嘆氣,“像中了邪,日日不歸家,原本聽話又孝順的人,竟然成我最擔心的那個。”

    正此時電視台插播娛樂,驟然出現唐菲菲身影,二姨太眼角余光掃過,咬牙擠出一句,“娼婦!”

    賀喜被嚇一跳。果然是母女,脾氣太像。

    賀喜沒坐太久,再回金魚街,遠遠聽見粱美鳳笑聲。俗話講,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能讓粱美鳳歡喜的,除了客晉炎這只倫敦歸來的金叵羅還能有誰。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2:51 PM

    第61章

    三月初,客氏電子利物浦交易所以百元股價上市,客晉炎把手上工作交接給職業經理人,迫不及待回港。

    來不及歸家,先來看他老婆仔。

    “客生。”看見他,賀喜不是不欣喜。

    粱美鳳有意留金叵羅吃飯,提籃去通菜街,給他們留足空間。

    魚鋪只剩下兩人,客晉炎笑意岑岑,同時張手接住向他撲來的賀喜,不過待看清她臉之後,立即皺眉,“哪裡來的傷疤?”

    賀喜反手摸臉,其實已經結痂快好了,她老實道,“去大帽山時,樹枝劃的。”

    客晉炎捏她面珠,不滿,“老婆仔不乖,毀了我的所有物。”

    賀喜捂住臉瞪眼,“是我的臉,怎麼變你所有物。”

    他一本正經,“我有無向你下聘?我們算不算半個夫妻?”

    賀喜點頭承認。

    “那好,我阿喜的臉,我阿喜的奶包…”他的手順著賀喜臉蛋滑下,途徑山凹,越過平原,快抵達茵茵草地時,余光見賀喜驚愕表情,他低笑。

    最終略過草地,將手搭在她露在外的白皙嫩腿上,“還有我阿喜的腿,都算作共同財產。”

    賀喜哭笑不得,“你歪理多多,我辯不過。”

    坐在他腿上,賀喜捧他臉仔細打量,“客生,你都瘦了。”

    客晉炎不欲提工作事,側頭啵她手心,“是太想我阿喜。”

    “亂講,別把罪過扣在我頭上。”賀喜乜他。

    客晉炎學她嘟嘴,立時將手舉過頭作投降。

    有金叵羅在,晚餐異常豐盛,粱美鳳不住幫夾菜,客晉炎殷殷道謝,給面子全部吃下。

    餐後還有茶點,客晉炎言辭懇切,“阿嬸,薄扶林宅院已經裝修好,想帶阿喜去看一看婚房。”

    客家二老開明,不強求婚後婆媳同住,早在薄扶林買下地皮建大屋。歐式建築,三層,附帶地窖,春天薔薇花開,盤繞在籬笆院牆上,隨風搖頭。

    客家主宅派花王過來打理,年逾六十的花王,摘下草帽,笑眯眯向賀喜介紹他種的花。

    後院較前院更大,好似牛津鄉村的河谷草地,遠處可見摩星嶺和薄扶林大片牧場,再往北便是港大。

    三樓露台上,客晉炎指北面港大,“相距不過幾哩,以後我阿喜上學方便。”

    原來眼前這只狐狸,毛尾巴已煉化無形,早為同居作打算。

    “我阿媽不會同意。”賀喜駁他。

    “阿嬸已經同意。”

    “什麼時候?”

    “你管什麼時候。”他話音落下,賀喜身體忽然騰空,被他打橫抱下樓,他垂眼,遮住眼中欲望,“阿嬸還默許你今晚留宿。”

    他們在起居室沙發上擁吻,賀喜難得乖順,啟開唇瓣,客晉炎微停頓,眼中有欣喜,隨即熱烈到幾乎要將她吞噬,賀喜回抱他,手指插進他發間。

    舌尖交纏,口沫相交。

    察覺到懷中人喘息困難,他稍離開,手指撫她被吮吸的嫣紅唇瓣,彎起嘴角,又俯下臉,密密的吻覆在她唇瓣,嘴角,下頜。

    “老婆仔。”客晉炎將她抱上床,垂眸。

    賀喜才得以看清他眼中氤氳欲望,心跳驟然加速。

    “我…”

    才出口,客晉炎已經捂住她嘴,“我阿喜已成年,我們也訂婚,不要拿猥褻幼童來搪塞我。”

    原本還有點羞臊,卻因為他這句忍俊不禁,氣氛驟然輕松下來。

    啪,一件棕色羊呢裙掉落在地毯上。隨之而來是西裝褲,長筒及膝襪,白色襯衫…

    伴隨最後一條茜色小褲跌落,賀喜低聲驚呼,“客生…”

    客晉炎心不在焉應聲,實在是眼前景色讓他無心顧及其他。

    桃花源內芳草萋萋,落英繽紛,更有溪水潺潺流動,尋水源,盡頭處有一峽谷,那裡將是他領地。

    粉嫩花瓣,在他注視下,嬌嬌顫顫,漸為他綻放。

    “好靚個西。”他低嘆,埋頭親吻他領地。

    一聲嗚咽從嘴邊溢出,賀喜輕顫,兩腿抵在他後背亂蹬,難耐捂臉,“客生,我難受…”

    他密密匝匝的吻又游曳回來,“老婆仔,乖,我更難受…”

    他試探進入少許。

    賀喜猛然繃緊身體,緊抓他手臂,下一秒,低泣出聲,好似被人釘住七寸的小蛇。

    維多利亞四柱大床窸窸窣窣聲傳來,夾雜低泣和粗喘。

    “我疼…”

    “乖,老婆仔放松,我也疼…”

    床上人濕發凌亂,姿勢扭曲。

    “客生,我不要了…”她低語。

    “老婆仔再忍忍,快好…”

    “什麼時候好…”

    “唔,快了…”

    驟然間,大床一陣劇烈吱呀,伴隨緊密的低泣中,客晉炎低吼一聲,交盡存糧,如同打通任督二脈一般,飄然欲仙。

    摟緊懷中人,他滿足到喟嘆,“老婆仔,終於是我的了。”忍不住不停吻她額頭。

    懷中人眼皮發紅,仍舊抽噎,氣到翻身背對他,“鹹濕佬,我再不信你。”竟然騙她忍忍就能過去,結果足足讓她忍一個多小時。

    客晉炎下巴抵在她肩上低聲悶笑,故作委屈,“好了老婆仔,我已經過快三十,再幾年能當阿公,你忍心讓我一直憋,嗯?”

    “怠懶理你。”她幾欲癟嘴。

    聽出她話裡嗚咽,客晉炎由她頸下抽出手臂,撐起半身,只差心肝寶貝哄,不住俯臉親她額,“下次不疼了。”

    賀喜忿忿低語,“誰跟你有下次!”

    初嘗禁果,客晉炎不懂節制惹惱師祖婆,薄扶林愛巢遲遲缺女主人搬進。

    就連客丁安妮也察覺異常,借晚餐,她問客晉炎,“聽講阿喜已經去看過婚房,准備什麼時候住進去?”

    腦中飄過賀喜氣鼓鼓的小臉,客晉炎干咳一聲,“媽咪,等阿喜參加聯考之後再講。”

    客丁安妮以為是粱美鳳不同意,“找時間我約小鳳喝下午茶,和她講講?”

    “阿嬸已經同意。”

    客丁安妮一時不解。

    客晉年道,“媽咪,我看十有八九是大嫂在生大哥的氣,你沒看大哥這幾天回家多准時?”

    不愧是花間老手,一猜即中。客晉炎繼續吃飯,表示默認。

    客丁安妮恍然。

    晚上,賀喜正忙於功課,粱美鳳敲門喊她,“小囡,客太電話,講找你。”

    賀喜心裡疑惑,接過話筒先喊人,“伯母。”

    客丁安妮笑意岑岑和她閑話,問她功課,問她近況,末了才道,“阿喜,再過幾天中環廣場剪彩,我和你伯父都去,你也過來。”

    晉炎也會去。賀喜默默為她補充一句。

    “好,那我過去。”

    掛下電話,客丁安妮笑道,“搞掂。”

    客晉炎耳根發燙,“謝媽咪。”

    剪彩這日恰好周末,賀喜還沒起床,就聽見門鐘響,接著是粱美鳳和那人講話聲。

    臥室門吱呀響,粱美鳳伸頭進來,不迭催促,“小囡快起了,客生在等。”

    扯被蓋腦袋,賀喜悶悶應聲,磨蹭許久才起床。

    客晉炎一身路易維當手工西裝,梳大背頭,發膠固定,他端坐在沙發上,看起來中規中矩。

    “阿喜。”他笑,好似迷人紳士。

    假像!

    賀喜不理,向粱美鳳要早飯。

    “吃吃吃,再吃禮服該裝不下。”粱美鳳不給飯。

    餓著肚子,她被粱美鳳趕出去。

    街旁停平治房車,客晉炎為她開門。

    阿晨回身遞來蛋撻,接到客晉炎遞來眼神,替講好話,“大少一早去蓮記排隊,等半小時才買到。”

    客晉炎接過,拆開紙盒,濃郁香味撲鼻而來。

    賀喜只覺肚裡咕咕叫,余光看他。

    “吃點墊肚。”蛋撻就在她眼前。

    “你排隊半小時?”賀喜猶豫,還是接過,小心咬一口。

    紙巾拆開鋪在她腿上,客晉炎低咳,選擇講真話,“是我讓阿晨去排隊。”

    前座阿晨及時補充,“大少一直坐車裡等,總有狗仔盯他,不好下車的。”

    “給,那你也吃。”賀喜給他。

    察覺她有松動,客晉炎順勢朝她靠近,手腳還算規矩。

    放在膝上的手被捉住,賀喜扭頭看車窗外,嘴角忍不住翹起,稍微掙一下,隨即被他捉緊,再沒松開。

    中環廣場人潮湧動,早有記者在等,賀喜挽客晉炎胳膊,隨他阿叔阿公喊人。

    唐菲菲也在,她著裝大膽,一身紅色西裝,胸前露深溝,傲人巨乳一半在外。

    她先向賀喜揮手。

    賀喜腦中驀地蹦出何瓊蓮那句“娼婦”,回以一笑,暫時沒有和她講話。

    直到剪彩結束,酒店餐廳內自助用餐,兩人同時夾中澳龍。

    賀喜視線落在她略發黑的指甲上,收回了手,笑道,“你先。”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3:09 PM

   第62章

    “我有見過你。”唐菲菲送一支克魯格玫瑰給她。

    賀喜搖頭,“我不喝酒。”

    “那一起坐聊聊?”唐菲菲邀她。

    選一處僻靜卡座,兩人相對而坐。

    借飲茶,賀喜不動聲色打量她,等她開口。

    “好像是兩年前,皇後戲院,那時你才多高。”唐菲菲比劃一下,笑道,“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

    賀喜想起來了,“那時你和七哥…”

    “我們算不上拍拖,沒出道前,我在麗池上班,他是我米飯班主,後來也是,只是陪他睡幾夜。”她輕描淡寫,好似談論旁人。

    賀喜突然對她感興趣。

    唐菲菲抽出一支好彩,點火前猶記得詢問,“介不介意我抽煙?”

    賀喜抬手,“不介意,你抽。”

    “你很醒目。”察覺賀喜視線落在她手指上,她大方伸給賀喜看,“以前我的指甲粉嫩,甲根有小月亮,九龍城寨的無牌醫生講我身體好,以後進醫院次數少。”

    “可惜你沒珍惜,身體大不如前。”賀喜緩道。

    “如果你和我一樣,九龍城寨裡長大,五歲開始提水桶去公用自來水管排隊打水,鄰居是鹹濕佬,是街頭爛仔,或者把白粉當飯的窮鬼,睡醒覺出門,門口躺一具還未死透的屍體抓住你一條腿…”

    話匣打開,唐菲菲不覺講許多。

    賀喜只聽,並不插話。

    “我能從麗池出來,還要多謝七哥給機會。”她端起面前的酒,全部喝下,“我開始拍戲,開始有人送鮮花,有公子哥約我,還有山頂大屋住。”

    她又從手袋裡翻出車鑰匙,“你看,蓮花小跑,也是他送的。”

    賀喜知道,唐菲菲口中的那他,是何家二公子何孝澤。

    “我得到了本以為我想要的。”她雙手捂住臉,竟有哽咽,“可我發現,我並不開心。”

    賀喜嘆氣,“因為這些本不屬於你。”

    唐菲菲低頭抽煙,久久不能言語。

    直到服務生過來,委婉提醒她,“有太太講煙味嗆人,唐小姐能不能…”他也為難,兩邊都不能得罪。

    “行了,我知道。”唐菲菲不為難,當即摁滅了煙頭,在餐廳內掃視一圈,最後落在幾位貴婦身上,嘴角扯出一絲笑,“看,此時她們估計又在心裡罵我。”

    賀喜順她視線看去,只聽她嬌笑開口,“她們一定罵我婊子,罵我娼婦,這群管不住男人褲襠只會自欺欺人的良家小姐。”

    九龍城寨出來的人都這樣恣意瀟灑?賀喜突然好奇。

    “講吧,你找我有什麼事。”賀喜開口將她拉回。

    “我…”唐菲菲才開口,察覺到客晉炎向這邊走來。

    “下次吧,下次我請你喝茶,賀小姐一定要賞面咯。”她起身離開,臀肉款擺,身姿妖嬈。

    賀喜倒抽一口氣,“有魅力的女人。”她的半生堪比旁人活一輩子的經歷。

    客晉炎點頭,“不假,她閱人無數。”僅他所知,圈內不低於五個公子哥跟唐菲菲拍拖過,包括最近好似中邪的何孝澤。

    私心裡,客晉炎不希望他阿喜和她過多往來。

    客晉炎在她身旁坐下,遞她一支香百丹,“來點?”

    賀喜有警惕,“不喝。”

    客晉炎失笑,隨即附耳低語,“老婆仔,自從上次和你…我舒服許多,或許就是你講過的采陰補陽?”

    只是兩次,堪比他用手解決數次。

    他又問,“老婆仔,你有無感覺?”

    賀喜沒講話,她是有感覺,除了兩腿之間作痛,邁不開腿,腹部卻暖洋洋的舒服,只是她講不出口。

    “老婆仔?”

    “我不和你講。”賀喜嗔他一眼,起身去客丁安妮那裡,跟唐菲菲這等娼婦對坐許久,她一定有話要講。

    “阿喜,我們良人,不好與她多往來的。”客丁安妮斟酌道,“聽講她曾經同時與三個男人拍拖。”

    “伯母,你也愛看明報。”

    客丁安妮不覺多講,“最近與何家二公子同居,住離我們不足英哩的地方,二公子迷她,已經與他父母鬧翻,要去注冊結婚,何太死守他證件。”

    她不僅愛看明報,還愛與豪門貴婦八卦。

    “阿喜,伯母不欲多講你。”客丁安妮拉住她手,“只是人言可畏,你是客家兒媳,晉炎的太太,多少該注意點。”

    她講的也有理。

    賀喜微低頭,作乖巧狀,“伯母,我知道。”

    客丁安妮滿意笑,拉她朝一干貴婦走去,“你年歲還小,面皮薄,不一定要多講話,跟著我喊人就行了。”

    本埠豪門大富間多有往來,邁進豪門坎,賀喜第一要學的是交際,與豪門貴婦間的交際。

    晚宴結束時,已經深夜,客晉炎脫了西裝搭在她肩上,緊將她裹住,上車之前猶記得問,“回富康花園?”

    賀喜瞪他,“明知道這個時候我阿媽早已熟睡。”

    被拆穿,客晉炎耳根作燙,替她可惜,“那只能跟我回薄扶林了。”

    驀地有汽車鳴笛聲,兩人同時朝聲音來源處看,何孝澤開門下車,向他們走來。

    “何二哥。”賀喜先開口。

    何孝澤笑容依舊,拾起賀喜的手,在她手背上留下一吻,笑道,“小阿喜越長越靚。”

    賀喜回以甜笑,視線落在他額間。

    “哈尼。”身後高跟鞋噠噠急踩,唐菲菲搖曳生姿,與何孝澤貼面相擁,“怎麼過來了?”

    何孝澤眼含寵溺,“我不過來,明天報紙上為你獨辟版面,女星vivi酒駕,灣仔被查,並揚言要控告黑皮差人非禮。”

    唐菲菲撲在他肩上,笑得花枝亂顫,引來一旁貴婦頻頻側目,面有不齒。

    “孝澤像中邪一樣。”車裡安靜,客晉炎先開口。

    “或許何二哥心甘情願。”賀喜持反對意見。

    平治房車由櫻桃山道登山,開往薄扶林,有女佣小跑出來開門。

    累一天,熬到現在賀喜早就眼皮發沉,拒絕女佣放洗澡水的好意,站花灑下匆匆洗完出來。

    床畔輕微下陷,客晉炎挨在她身邊擠下,與她同蓋一條毛毯。

    “我以為你會另擇一床。”賀喜太困,睜不開眼。

    客晉炎撐起半身,俯下臉輕吻,“這裡的枕被有我阿喜香味。”

    賀喜無語片刻,“我才來睡下。”

    他吻漸下移,啃她下巴,低聲咕噥,“我阿喜在哪睡,枕被哪裡香。”

    一手游曳,拉下睡袍衣帶,蹭她肩頭,求歡意圖明顯,令客晉炎詫異又欣喜的是,懷中人軟綿綿貼在他身上,好似貓咪,順從無比。

    “老婆仔?”手上摸到硬硬一塊,他有疑惑,隨即惱喪,“你月事來潮?”

    賀喜這才睜眼,不掩狡黠,“今早剛來,肚子還有點疼呢。”

    客晉炎無奈笑,“小混蛋!”

    維多利亞四柱大床極軟,舒舒服服睡一夜,轉天賀喜精神百倍,早起在花園裡跟花王學剪枝。

    莉迪亞從倫敦跟隨客晉炎回港,早餐她做了三文治,有人從薄扶林奶場送鮮奶,鍋裡煮得咕咕冒泡。

    穿過花池和工人尾房,賀喜摸進廚房,“好香,莉迪亞你在做雙皮奶?”

    “大少有講你愛吃甜食。”許久不見,莉迪亞想念她,大串英文從口中飛出,她養的那只藍短悄無聲息進來,跳上賀喜膝頭,腦袋不住蹭她手。

    “莉迪亞。”她講話太快,賀喜腦脹,不得不開口,“莉迪亞,聖母瑪利亞有沒有告訴你,你語速太快?”

    莉迪亞抱歉,端來三文治和雙皮奶,“在餐廳?”

    正好客晉炎也進來,賀喜道,“在廚房吧。”

    廚房桌椅俱全,兩人相對而坐,對面人剛衝過冷水澡,頭發還濕漉漉。

    “我送你去上學,來不來得及?”客晉炎又遞她鮮奶。

    賀喜抬頭看時間,“還早,先送我回家,書包還沒拿。”

    又有女佣匆匆進來,“大少,何小姐電話,講找小姐。”

    何瓊蓮十萬火急,猶帶哭腔,“阿喜,你快來看看我二哥,他昨晚休克被送聖母瑪利亞醫院,到現在還沒醒,一定是那個娼婦!我…”

    到底一母同胞感情深厚,何瓊蓮大哭不止。

    賀喜忙道,“先別哭,我馬上過去。”

    掛下電話,她道,“何二哥住院,講是心髒驟停,客生我們去看看他吧。”

    聖母瑪利亞醫院距薄扶林不過兩哩,很快便能到,下車前賀喜不忘叮囑,“阿晨,累你去學校替我向密斯朱請假。”

    阿晨應聲,把車開走。

    病房內隱隱傳來哭聲,有客晉炎在,何家保鏢開門請他們進去。

    賀喜回頭看一眼坐走廊裡的唐菲菲,她靠坐在椅上吸煙,滿面倦容,任憑護士數次提醒病房禁止抽煙。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3:25 PM

    第63章

    何孝澤仍舊未醒,有金發碧眼醫生在講他情況,不排除成植物人可能。

    二姨太幾欲暈厥,“我就知道,那個女人早晚毀了他!”

    凌晨時分,赤身裸體,裹一條床單被送至醫院,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猜到他們半夜干了什麼事。

    大太和三姨太一左一右寬慰,雖然她們為爭奪家產,私下裡沒少鬥,但何孝澤終歸是看在眼前長大的孩子,不心疼是假。

    沒外敵時,三個女人只差鬥到頭破血流,現在因為一個女人,她們又站上同一條船。

    大太說,“報警,讓差人介入調查。”

    三姨太建議,“電話召律師過來,控告那娼婦,讓她身敗名裂!”

    數年的豪門生活,讓三姨太忘卻曾經她也是北角麗池一姐的事實。

    “小媽咪,她麗池小姐,一路走來,睡遍港島半數男人,根本沒有名聲可言!”何瓊蓮跺腳提醒。

    三姨太忽然憶起她也是麗池小姐,訕笑不語。

    趕來看望何孝澤的人漸多,賀喜和客晉炎並未久待,提告辭時,何瓊蓮才想起電話給賀喜的目的。

    “阿喜,你看我二哥,他會不會是中邪,或者那女人養小鬼,我二哥被衝到?”

    港地女星被爆出養小鬼的不少,何瓊蓮能想到並不奇怪。

    賀喜搖頭,“何二哥命裡該有這一劫。”

    二姨太兩腿發軟,她捉住賀喜胳膊,“孝澤能不能度過這劫?”

    “伯母,我不好講的。”賀喜為難,人的命數本就玄之又玄,此時她透露太多,對何孝澤來講有害無利。

    從病房出來,唐菲菲仍在,她起身朝他們走來。

    因為何孝澤,客晉炎對她有些許厭惡,並沒有先開口的意思。

    賀喜朝她笑笑。

    “放不方便,請你喝杯茶?”她邀請。

    隨即又看客晉炎,“一起?”

    對於他厭惡的,客晉炎向來話不多,冷聲道,“不必。”多一句話也怠懶講。

    轉對賀喜時,好似變一個人,他低聲道,“老婆仔我送你過去,讓阿晨來接。”

    賀喜點頭,“那你去上班。”

    唐菲菲靠牆抽煙,饒有興致看他們。

    “客大公子是良人。”陸羽茶室的隔間裡,唐菲菲無不感慨。

    “何二哥也是。”賀喜道。

    唐菲菲揚笑,眼裡卻帶苦澀,“他是良人,我卻不是,如果再早幾年我能碰到他多好,幾年前我也蔔蔔脆,西也很靚,能掐出水。”

    賀喜差點嗆住。

    “我也不後悔,如果早幾年,哈尼可不會開摩根跑車進九龍城寨與我約會,他只會看到我打補丁的布鞋,還有亂糟糟的頭發。”

    她一撥長發,風情無限,“我自然卷。”

    賀喜端起面前的骨瓷杯,“講吧,找我為什麼事。”

    她一手捂臉,“四年前我進麗池上班,有姐妹告訴我她在養小鬼,講它可以為我完成一切心願,那時我不信,直到她被選港姐,後嫁豪門生三胞胎。”

    賀喜大概知道她講的是哪位。

    “我開始相信,並且不甘。論姿色,她在我之下,我卻只能窩在麗池討人歡笑。”

    賀喜明洞。當年李生在北角開辦麗池花園游樂場,含納餐館、夜總會、游泳池、高爾夫球場。

    其中尤以夜總會名號響亮,本埠醉生夢死歡樂場,最初的紅牌舞女,因為恩客願意捧,多少有些端著,吃不了多少苦頭。

    近幾年世道大不同了,有鈔票的就是大爺,讓你如何便如何,即便玩出人命,花錢請律師也能撇清。苦的是倒霉小姐,能讓老鴇動惻隱心為你收屍已經算是造化。

    “那年我勾上七哥,他帶我去南洋,我開始供養古曼童。”唐菲菲補充,“是那位阿贊告訴我,它是古曼童。”

    賀喜道,“它是小鬼。”

    古曼童與小鬼有本質區別,前者是靈魂自願,供養它必須心善慈行,用來保家安宅,累積功德。後者是靈魂強迫,阿贊或龍婆催咒燒符,殘害嬰靈,強迫使嬰靈追隨供奉著。即便後者法術更強,能夠幫供奉著達成心願,無往不利。

    有因必有果,一旦遭到反噬,也是毀滅性傷害。

    “我已後悔,但無法停止。”唐菲菲臉有倦色,“只要我停止供養,它會來找我。”

    “那何二哥…”

    “我們在做愛,它竄到我身上,嚇暈孝澤。”她兩手捧臉,“是我害他,我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可我愛他,他風趣幽默,和他在一起我很快樂,是我不願放手。”

    賀喜在心裡嘆氣,“能告訴我你用什麼養它?”

    她伸手,並且捋起衣袖,肘臂間無數針孔,“在外我化妝,去沙宣修容做頭發,人人道我靚過港姐,自稱良人的小姐們,背地裡不恥,轉頭又效仿我穿衣。”

    她笑,嘴角溢出苦澀,“沒人會知道,我每天必須回家,關在不見天日的房間裡,一支注射器,一條膠皮管,與吸毒佬無異。”

    “何二哥與你久居,他應該知道。”

    唐菲菲點頭,“是,他知道,他仍與我同住。”

    “他也愛我,我知道。”她雖低語,卻篤定。

    賀喜並不講話,不好評定他人感情。

    “如果你有辦法。”她握住賀喜的手,“求你幫我,如果我知道會這樣,我不會去養阿贊口中的古曼童,不管你信不信。”

    賀喜抽回手,“因果輪回,以後所有的報應你都該承擔。”

    “那孝澤…”

    “是他自己選擇,與你無關,不用勸我通過為你施術法解救他。”

    唐菲菲喜極而泣,“你的意思是他不會有事?”

    賀喜沒講話。何孝澤氣運白中帶紅,祖上積福,他本人平日若是再積德,老天會給他留一線生機。

    以前通菜結尾住一個阿婆,從外地搬來,與她相熟的沒人不誇她善良,可她卻無子無孫,並且沒活過五十歲。可憐她的街坊無不罵老天不開眼,善人不得善終。

    粱美鳳可憐她,時常去照看,她臨終時抓住粱美鳳的手泣不能聲。

    本來阿婆有子也有孫,兒媳懷雙胞胎早產,先生下孫女,孫子卻胎死腹中,產婆抱女嬰出來,讓阿婆送醫院保溫,或許能活命。阿婆私心裡嫌棄孫女不值錢,加上當時太窮困,把將死女嬰扔進垃圾桶,篤定她兒媳以後能繼續生養。

    人算不如天算,阿婆再後悔,再積善,仍舊沒能逃過斷子絕孫詛咒。

    唐菲菲淚流滿面,“好,我造的孽,我自己承擔。”

    賀喜微嘆氣,不管她最初知不知道養小鬼後果,可她造的因,必然也要自己承擔果。

    “是不是我以後只能靠一支注射器,一條膠皮管,日日抽一管血喂它。”唐菲菲忍不住點煙,“我厭倦了它,不想再看到它,哪怕我遭反噬。”

    賀喜不應反問,“你知不知它從哪裡來?”

    唐菲菲微愣,隨後搖頭,“我花一萬塊從阿贊手上請來,他只告訴我怎麼養,並沒有講它來歷。”

    賀喜沉吟片刻,“如果你能找到它來源,還有它生辰八字,或許我能化開它怨恨。”

    “謝謝你願意幫我。”她誠摯道。

    賀喜搖頭,“你講錯了,我並沒有幫你,我是幫它。”

    “它何其無辜,原本養在母親肚子裡,已經幻化成人形,數月之後就能看見天有多藍,它母親的笑容有多美。”賀喜不覺扯出一絲諷笑,“正因為你們貪得無厭,才致使阿贊念咒殘害更多嬰孩。”

    唐菲菲臉色微白。

    “如果有天你懷孕,肚裡的嬰孩已經養成形,阿贊路過你時,念咒在門檻上施法,你跨過門檻,即刻流產…”

    “不要講了。”唐菲菲泣不成聲,“求你。”

    賀喜擱下骨瓷杯,起身,快走到隔間門口,回頭看她,“你會開口乞求救贖,它去向誰乞求?”

    “等你想清楚了再來找我。”丟下這句,賀喜離開陸羽茶室。

    阿晨在街旁等,問賀喜,“回薄扶林?”

    賀喜坐穩,“去金魚街。”

    阿晨猶豫,透過倒車鏡,頻頻看賀喜。

    賀喜好笑,“吞吞吐吐可不像你。”

    “是我看大少可憐,同他數歲差不多的,早結婚生子,他天天形單影只,好似出家修行。”他重點補充,“大少從不進夜總會,連蘭桂坊都極少去,之前想貼他的女明星,脫光了大少都沒看…”

    “等等。”賀喜忍不住打斷,“你家大少看沒看,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因為大少讓我去救他。”

    無端想到女妖精與唐僧,賀喜笑到肚痛。

    “太太,那我開去薄扶林了?”阿晨建議。

    賀喜搖頭,“去金魚街。”

    阿晨失望。

    “我一件行李沒拿,阿媽還在家,總得征求阿媽同意啊。”

    才到家,粱美鳳便道,“何小姐來電話,講她二哥醒來,托我告訴你一聲。”

    “太好。”賀喜忙不迭給何瓊蓮回電。

    話筒那頭傳來喜極而泣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阿喜,我要吃素,為我二哥吃素半年,我太不敢相信。”

    賀喜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二哥是善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3:30 PM

    第64章

    “阿媽,給我撈六尾錦鯉,我去看看何二哥。”

    粱美鳳撈好,又叮囑,“記得再買些水果添上。”

    賀喜已出門,遠遠應聲。

    何孝澤雖然醒來,但精神不佳,嘴唇略蒼白,他時不時向門口看,希望下一秒會是他想的人推門進來。

    賀喜進去時,將他眼中閃過的失落看得清楚。

    “二哥,祝你早日康復。”她把大束鮮花擺在窗台,連並魚缸。

    “謝謝小阿喜。”何孝澤強笑。

    “二哥,你早點死心吧,高家小姐劍橋念藝術史,蘇富比上班,難得她對你有意,比唐菲菲要強百倍。”提起那個女人,何瓊蓮仍舊氣鼓鼓。

    “阿蓮。”何孝澤語氣不重,但任誰都能聽出他不快。

    “怠懶理你!”何瓊蓮癟癟嘴,從郭啟文懷中接過熹仔,小寶寶早就餓了,不停朝媽咪胸脯上湊。

    郭啟文搖頭,低聲道,“老婆仔少講兩句,讓二哥安心休養,其他事不重要。”

    不虧郭家話事人,兩頭都不惱。

    賀喜也不好作評價,只把香包給何孝澤,“二哥,這個你戴在身上,別隨意取下來。”

    何孝澤怔愣,隨即試探問,“她有去找過你?”

    賀喜點頭。

    “她瘋了。”何孝澤苦笑,“她一定是瘋了,她該知道後果。”

    “二哥,對她來講,或許是最好的結果。”賀喜拍他肩膀,捏指訣打散他額間黑煞。

    再回家,天已全黑,有人在樓下來回踱步等候,這次不再是粱美鳳。

    “客生。”賀喜快跑幾步摟住他腰,“二哥醒了,我去看他。”

    “阿嬸有跟我講。”客晉炎攬住她肩,“我們上樓。”

    粱美鳳已做好晚飯。飯間,客晉炎誠懇道,“阿嬸,有沒有想過請人看鋪,你隨我們去薄扶林住?”

    賀喜點頭,“是啊,阿媽你心願就是有一天住進半山大屋,閑暇時邀上三五太太喝下午茶,逛中環商鋪,再湊足四腳搓麻將。”

    客晉炎忍不住笑,“阿嬸,再簡單不過,能滿足。”

    日日盼望住大屋,穿新款時裝,戴幾十卡鑽石項鏈,出門有司機接送,逛街有僕人跟隨,專櫃買靚衫只簽支票不付鈔,幾百英鎊一盎司的魚子醬隨意吃…

    近在眼前的富貴,粱美鳳又怯懦了。

    “不了,阿媽字識不多,不會講英文,日日魚腥味纏身,見到富太話不會講,腰太粗靚衫穿不上,幾十卡項鏈戴不住。”粱美鳳極有自知之明,“阿媽還是喜歡金魚街的街坊。”

    “阿媽…”賀喜握她手。

    沉吟片刻,客晉炎道,“阿嬸,我為你請菲佣和司機,菲佣隨你住,至於司機,有需要時電召,隨叫隨到。”

    粱美鳳惴惴,忙擺手,“這樣不好的,給你添壓力。”

    人道有母必有女,一點不假,客晉炎開始由衷敬重眼前的婦人起來,有她教導,他阿喜才會這樣可愛。

    “阿嬸安心,女婿半個子,照顧你是我和阿喜分內事。”

    粱美鳳唯唯應下。

    晚間在征求粱美鳳同意之後,客晉炎得以留宿。只不過是賀喜和她阿媽一起睡,他自己睡。

    客晉炎衝完澡出來,賀喜在為他鋪床。

    “還是我阿喜的枕被香。”客晉炎歪靠在床頭,深嗅。

    賀喜乜他,“我才換上新的。”

    “一樣。”他環住她纖細腰身,頭改枕在她腿上,“過幾日阿公壽辰,你陪我一起。”

    “那阿公喜歡什麼,我先准備。”賀喜拿毛巾擦他濕漉漉的頭發。

    “阿公最想我阿喜生仔。”客晉炎輕笑,“一定和我阿喜一樣惹人愛。”

    啪,賀喜把毛巾扔他臉上,“想太多,自己擦!”

    他在毛巾下呵呵傻笑。

    賀喜一直在等唐菲菲上門。果不然,幾天後她找來。

    擔心被認出,唐菲菲戴墨鏡,穿著普通,只是纖細的腰肢,挺巧的臀,以及搖曳的步姿,仍舊惹得街邊擺水果攤的阿叔頻頻側目。

    她進門才摘眼鏡,賀喜幾欲倒抽冷氣。

    平日她化妝遮掩,賀喜很難看出她原本氣色,沒了妝容,眼前是怎樣晦氣一張臉。慘無血色,印堂發黑,煞氣盤繞,唯有一雙眼還算靈動。

    唐菲菲苦笑,“嚇到了?”

    賀喜講實話,“有點。”

    “我已經幾天沒喂養它,它有來找我。它綠瞳,牙齒血淋,眼睛直勾勾盯著我脖頸。”她極為膽大,像在談論別人事,“我懷疑,我再不抽血喂他,他會飛撲來咬斷我脖頸。”

    “你拿到它生辰八字?”

    小鬼的生辰八字與常人有差異,它的八字是從它母親懷上它那刻算起。

    唐菲菲應聲,“我去了趟南洋。”

    賀喜讓她等片刻,准備好東西,隨她去太平山頂。

    何孝澤闊人,為了金屋藏嬌,揮金買下山頂大屋,白色洋樓,雕花大門,與蔚藍海景相應,風景視野極佳。

    只是風水再好,人心不正也枉然。唐菲菲揮散菲佣,帶賀喜下地下室。

    下樓梯時,她摸索牆壁打開燈,散發紅光的照明燈灑在黑暗的地下室裡,顯得格外靜默詭異。

    賀喜得以見到唐菲菲奉養的小鬼,一具被掩埋在花盆裡的嬰靈骨骸,它已干枯,不足手掌長。

    賀喜捏指訣誦經,向它鞠躬示好。

    唐菲菲對它沒有懼怕,沒有敬畏,僅剩下厭棄,深深的厭棄。

    捕捉到她的眼神,賀喜搖頭,沉聲問她,“它為你辦過這麼多事,你心中可有片刻感激?它間接因你喪命,你對它可有愧疚?”

    “現在你有名有利,它飄散在陽間無法輪回,你有無半分歉意?”

    “不怪豪門貴婦不放你在眼中,因為你確實嘴臉醜惡,貓狗尚且知道懷恩,你呢?”

    唐菲菲張張嘴,看看神壇上供奉的花盆,面上狼狽之色不掩。

    賀喜把花盆裝進隨身帶來的黑布袋中,黃符封口,捧它上樓梯。

    唐菲菲仍立在原處,肩膀塌陷,身姿頹敗。

    賀喜側頭,垂眸看她,低聲道,“如果你還存半分人性,最該向它道歉,不然誰都幫不了你。”

    唐菲菲跟了上來,接過賀喜手中的花盆,聲音沙啞,“我捧它。”

    法壇已經設好,賀喜盤腿坐下,示意唐菲菲將花盆放在畫圈位置,並且丟給她一支朱砂筆和一張紫色的符紙。

    “寫吧,你對它想講的話。”

    她低低應聲,再沒了妖冶風情,此時的唐菲菲猶如罪犯,跪趴在地上逐字逐句將她內心所想寫出。

    良久,她才把紫色符紙遞給賀喜,啞聲道,“如果可以,幫我轉達一聲歉。”

    賀喜沒講話,接過略掃一眼,是真是假,有幾分誠意,全在眼前女人心裡,後果會如何,不是她關心的事。

    符紙夾指間,甩動自燃。

    “丹朱口神,吐穢除氛,舌神正倫,通命養神…”賀喜不停念咒,捏指訣打散盤繞在花盆四周的怨煞。

    滋。猶如蛾火相撞。

    沒幾時,掩埋嬰靈骨骸的泥土逐漸熱氣蒸騰,一旁唐菲菲癱跪在地上,瞪大眼看著這股熱氣變黑。

    突然,黑氣衝頂,伴隨而來是嬰孩尖銳刺耳的嬉笑聲,冰冷刺骨,無端讓人發顫。

    唐菲菲偷抬眼,愕然發現時常在她夢中出現的嬰孩正瞪眼看她,綠瞳,嘴角猶有血跡,它貪婪的伸出舌頭舔舐嘴角,伸手向她,“阿媽,我好餓啊,你什麼時候喂我?”

    “啊!”唐菲菲抱頭尖叫,不停向後縮。

    嬰孩不滿,衝頂的黑氣猛然向唐菲菲撲過去。

    “急急如律令,敕!”賀喜忙捏指訣打散,低斥唐菲菲,“不想死,就擺出態度,拿出誠心來!”

    唐菲菲一時茫然。

    賀喜無奈,“跪下,向它悔過,安撫它情緒。”

    唐菲菲忙跪下,“對不起,如果我知道你是被迫屈服阿贊,我一定不會與阿贊做交易,我願意為你豎靈牌,供你香火,日日拜你,願你來世能富貴吉祥…”

    眼淚不停滴下,唐菲菲一直向它磕頭,砰砰砰,聲聲作響。

    “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急急如律令,敕!”賀喜凌空拍咒,所有符咒將怨煞盡數束縛,糾纏不休。

    砰。花盆四碎,泥土崩散,埋在裡面的骨骸無火自燃,沒幾時便化為灰燼,隨之消散的還有盤繞在屋內時而嬉笑時而哭鬧的刺耳聲。

    良久,唐菲菲試探抬起頭,眼前再無嬰孩蹤跡,她低低嘆氣,猶如九旬老嫗。

    賀喜看眼仍舊趴在地上的人,提醒她,“記得你允諾的,捧起它骨灰,為它找一處風水寶地埋葬。”

    唐菲菲低應聲,“我記得。”

    賀喜不再講話,起身離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3:56 PM

    第65章

    香港大學建立於1910年,校訓為“明德格物”。

    只因為這四個字,賀喜很久以前就確定讀它。

    新生入學前除卻要通過AL考試,還需要參加一次面試。

    密斯朱將封蠟的邀請函給賀喜,笑容滿面,“哈尼,恭喜你獲得港大面試機會。”

    賀喜欣喜言表。香港大學四個燙金字印於暗紅色邀請函上,通知書是賴廉士爵士親筆,英文流暢大氣。

    馬琳娜扔下明報,搶過去看,捂嘴驚呼,“是賴廉士爵士?聽講他曾指揮英軍參加太平洋戰爭,女王親頒受他OBE勛銜、CBE勛銜和爵士勛銜,我有見過他,去年聖誕,他在維多利亞公園拉小提琴,好多市民圍觀,是個風趣幽默的阿公。”

    賀喜開心補充,“是他親自面試,馬上我也有機會見他。”

    馬琳娜羨慕,“浸會的通知還沒發,這幾日我連連噩夢,快擔心死。”

    賀喜拍她肩安撫,“不怕,付出總歸有回報。”

    視線落在馬琳娜課桌的明報上,賀喜拿起翻看,唐菲菲宣布息影的消息占據明報娛刊半個版面。

    馬琳娜擠過來和她一起看,皺鼻持反對意見,“哪裡是息影,聽講是被邵氏電影公司雪藏啦,也不知是得罪哪個大佬。”

    她慣來八卦,“和諧珠寶二公子,和唐菲菲傳緋聞的那位,被送去三藩市啦!”

    這個賀喜有聽何瓊蓮提過,何家對外稱何孝澤是調去三藩市打理外埠生意,其實是勒令他與唐菲菲斷絕往來。

    再見唐菲菲,是在上亞釐畢道的專櫃門店裡,她戴墨鏡,只身一人。

    彼時賀喜邀何瓊蓮出來,幫她挑面試時穿的衣衫。

    何瓊蓮忽然揚起下巴,恨不得拿鼻孔看人,這可不像何小姐一貫親切喜笑作風。

    賀喜順她視線看去,不過一秒,收回目光,繼續挑選衣衫。

    “因為她,我媽咪快氣死,二哥著魔一般惦記她,她哪比得上高家小姐半分,我不懂,二哥看上她哪裡。”冰室裡,何瓊蓮一杯法國水下肚,仍未消火。

    賀喜搖鈴招來服務生,“格雷伯爵茶,蘇芙喱。”

    待服務生走遠,賀喜不附和,反問,“當初你與利可寧拍拖,你知道他腳踩幾條船?”

    何瓊蓮語滯,忿忿乜她,“嘴厲小囡,我辯不過你!”

    賀喜笑,為她倒茶,“感情事,我們旁人不好多評價,給二哥些時間,有些東西需要他自己看透,他看不透,旁人講再多也無益。”

    “想來也是,畢竟二哥也不是細路仔。像我,不親眼見,也無法相信那人與唐菲菲暗中有往來。”

    提起初戀,她一時感傷,不過好在何小姐風一樣脾性,很快將話題轉到別處。

    “信我,不用穿西裝啦。”何瓊蓮道,“那天爵士穿西裝,密斯們也會穿,還有傳播教義的嬤嬤,加上你,滿屋的黑烏鴉,壓抑又無趣。”

    賀喜忍俊不禁,決定聽和瓊蓮建議,穿那條蒂婀拉瑪紅裙去面試。

    客晉炎樓下等她,遠遠看她踩高跟鞋走來,胸脯鼓鼓,纖腰款擺,差點嗆住。

    察覺他神色有異,賀喜低頭看自己,“是我哪裡不對?”

    視線落在她黑絲襪包裹的膝蓋上,客晉炎深深呼吸,目視前方,保持鎮定,“老婆仔靚過港地明星,任何一個。”

    “一大早發癲。”賀喜嗔他。

    車停薄扶林道東,港大校門即在眼前,道旁停諸多車輛,亦有家長陪同。

    “等我好消息。”下車前,賀喜伸長脖,在他臉頰蜻蜓點水。

    客晉炎意猶未盡,側頭要追吻,可惜那抹紅身影已經走遠。

    “小混蛋!”客晉炎笑罵,轉對阿晨道,“福臨門訂間包廂。”

    本部大樓會議室外,許多學生在等,從他們眼中,賀喜讀出必勝之志,她找位坐下,直到一位頭發整齊的中年女性喊到她名。

    何瓊蓮所講不假,包括宣傳教義的嬤嬤在內,所有人都是黑西裝,正式而莊重。

    賀喜坐下後,坐在最中間的賴廉士爵士露出親切笑容。氣氛瞬間輕松許多。

    賴廉士來港數十年,會講一口流利白話,但眾所周知,港大全英式教學,口語要求極嚴苛,他僅用英文與賀喜作溝通。

    坐一旁的兩位密斯,時不時補充問題。

    賀喜沉著應對,落落大方向他們展示自己在校成績,並遞交密斯朱的推薦,再配以甜笑。

    在賴廉士爵士和兩位密斯眼中,賀喜一身紅裙,美麗不失大方,且談吐從容,給人感覺十分良好。

    此戰告捷,由賴廉士爵士向她發邀請,“通知書會送到府上。”

    賀喜笑彎眼,同他們逐個握手。

    阿晨去福臨門訂下包間之後,一直在校門口等候。

    賀喜心情輕松,上車便道,“阿晨,快送我回金魚街。”

    粱美鳳含辛茹苦十幾載,無時不刻不盼望她小囡有文化有學識,將來有體面工作,不再像她日日魚腥味纏身,字識不多,英文不會講,台面上不去。

    好在賀喜爭氣。

    “阿媽。”賀喜回來便彎腰摟緊她腰身,像小時一樣蹭她胸脯,開心道,“賴廉士爵士誇我美麗大方,成績優良,再開學,我要去薄扶林道念書啦。”

    粱美鳳欣喜言表,不可置信,“真的?”

    “真的,阿媽開不開心?”

    “太好,快回去給你阿爸和契爺上柱香,讓他們也為你歡呼。”粱美鳳沒心思看鋪,囑咐菲佣看著,她要回去為賀喜做好吃的。

    中午有粱美鳳慶祝,晚上客晉炎來接去福臨門。

    有岳母在,客晉炎猶記得禮貌,“阿嬸,和我們一起?”

    粱美鳳心裡有數,直擺手,“你們年輕人,帶我多沒意思。”

    賀喜愛吃海鮮,客晉炎動手剝帝王蟹喂她。

    “客生,今天好開心。”邁向另一個門檻,不是不激動。

    客晉炎遞她一支香檳,“喝點慶祝?”

    賀喜猶豫片刻,還是接過與他碰杯,興致勃勃,“站在本埠大樓,透過玻璃窗,能看見我們新屋的花園,紫荊花開正好。”

    她喝的快,客晉炎不攔著,及時為她添上。

    “你故意的!”賀喜怒瞪他,兩腿被分開跨在他腰上,纖腰款擺,不住蹭他,蒂婀拉瑪紅裙擺上移,漸挪到腿根。

    仰躺在維多利亞四柱大床上,客晉炎頗感無辜,“是你自己多喝,怪我咯?”

    原來他阿喜喝少會睡覺,喝多了竟然這樣熱情,反差太大,客晉炎極想搖鈴喊佣人再送酒慶祝,不過跨在他腰上的人好像等不及。

    他褪下她絲襪,喉結不住動,輕哄,“老婆仔,抬一條腿。”

    “嗯?”賀喜兩頰酡紅,一手扶額,腦殼發暈。

    再磨片刻,爆炸的人會是他。

    等不及,客晉炎猛地坐起,抱她緊貼自己,一手從後探進桃花源,察覺那裡已經有潺潺溪流,放心拉下褲鏈。

    “我難受。”絲襪橡筋卡在大腿上,緊勒住。

    “馬上不難受了。”客晉炎會錯意,稍提起她身子,撥開小褲,哄她坐下,“乖,慢點,自己坐。”

    才坐下一點,賀喜已經苦臉,開始做縮頭烏龜,“不要了,我困。”

    客晉炎學她嘟嘴模樣,卻不容她退縮,箍住腰按她下去,“惹我一身火,就想睡覺,嗯?”

    賀喜嗚咽出聲,緊捏粉拳捶他後背。

    妖冶的靡靡聲,好似貓咪飲水,伴隨低吟和粗喘聲,在靜謐的夜晚尤顯清晰。

    一瓶酒,一場禍。

    賀喜先醒來,扶額坐起,錘錘發脹腦殼,四下看。下一秒,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臥房猶如災難現場,衣衫破布一般散落在地,梳妝台一眾化妝品被掃,床尾凳踢翻,穿衣顫巍巍下床洗漱,浴室好似經歷一場洪澇。

    肇事者仍在床上裹被酣眠。

    再從浴室出來,那人已醒來,赤裸胸膛靠在床頭,春風得意。

    “老婆仔。”他周身舒暢,掀被下床。

    他沒穿衣!

    賀喜一手遮眼,另一手中毛巾砸向他,“快點擋住。”

    客晉炎低頭看他老二,隨即擁住她,低頭吻她白皙頸子,“老婆仔,我今天也好開心。”

    賀喜羞到全身發燙。

    他們下樓,很快有佣人上來收拾。

    莉迪亞送來早餐,賀喜低頭悶聲吃飯,臉紅到幾欲滴血。

    她能想像,兩個佣人進臥室之後是何種表情,私下裡會如何偷偷議論。

    反觀肇事者,很是淡定,為她塗抹果醬,又喊莉迪亞再添牛奶。

    視線落在玻璃杯裝的牛奶上,賀喜猛然抬頭,“昨晚,你、你有沒有戴那個…”

    他不答反問,“戴哪個?”

    “你知道的。”賀喜乜他。

    也怕惹惱佳人,客晉炎及時道,“老婆仔安心,你還小,不會讓你要,我有注意。”

    賀喜稍放心。

    餐後,客晉炎送她去學校,臨走前叮囑,“下課之後等我,阿公壽辰,我們去趟元朗。”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4:18 PM

    第66章

    客丁安妮的父親是元朗大地主,坐擁連綿屋舍和大片農田,每年僅靠收租都能為丁家帶來不菲收入。

    但真正令丁家獲益的是在建的沙田馬場,除卻占用丁家數十公頃良田,尚有港府填海批文,夷平沙田四座山頭,計劃填出兩百英畝土地。

    因為地租關系,這項工程被丁家拿下,丁家因此水漲船高。

    又適逢阿公八十歲壽辰,港地政商給足臉面,悉數到場。

    賀喜隨客晉炎,一起給阿公拜壽,將提前備好的禮物送出。

    阿公一身紅色唐裝,笑容慈善,把兩個小輩的手疊在一起,不住輕拍,越看賀喜越喜歡,“肉呼呼臉,有福氣小囡。”

    又轉對一旁客丁安妮道,“你脾氣差,可不許為難小囡。”

    見客丁安妮尷尬,賀喜忙鋪台階,“阿公,伯母和善,待我如同阿媽。”

    客丁安妮深感欣慰,笑眯眯拉賀喜,帶她去認識娘家親戚。

    世家望族並不是只靠金錢堆砌,起碼三代積富,五代熏陶,才能讓她們待人接物游刃有余。

    賀喜和客晉炎訂婚時,丁家不是人人都到場,即便參加過訂婚宴的大舅媽和小舅媽,也只是在派對上見過賀喜一面,幾位表嫂更未曾謀面。

    可她們親熱異常,拉著賀喜的手講話,問她有沒有住進薄扶林,有空來元朗小住。

    等她終於有空獨處,小舅媽家的表嫂出現在身邊。

    賀喜在電視上見過她,唐菲菲口中憑三胞胎嫁進豪門的港姐。

    “表嫂。”賀喜稍起身。

    楊若欣挨她坐,拉她手以示友好。

    賀喜朝她笑,只是扮乖裝巧,並不開口問她過來為何事。

    論城府,楊若欣到底比不過已經成精的師祖婆婆,先沉不住氣,試探道,“阿喜,我有聽講你是大師。”

    賀喜在本埠已經小有名氣,即便客家人從不外傳,豪門大富間也心知肚明,傳十傳百,楊若欣有心打聽,不會不知。

    “阿嫂抬舉我了,我只是勉強會幫人看看風水。”她繼續賣乖。

    楊若欣吶吶應聲,隨即面泛愁苦,竟突然嘆氣,“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賀喜視線落在她面上,等她發泄。

    “你表哥迷上電台主播,包她做外室。”楊若欣再嘆氣,“可我已經為他剩下三個兒子。”

    賀喜有點納悶,已經新時代,連她這個千年前過來的女人都懂得,靠兒子拴不住男人,楊若欣思想竟趕不上她前衛。

    “他要同我離婚。”楊若欣繼續嘆氣。

    賀喜總算意識到哪裡不對,楊若欣美則美,但是美得毫無生機,好似一顆蒙塵的珍珠。

    只不過這層灰是她自己給自己蒙上。

    楊若欣抓緊她手腕,央求她,“阿喜,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挽留住我老公?”

    賀喜不應反問,“什麼辦法?”

    對上她乞求的眼神,賀喜半開玩笑,“養小鬼嗎?”

    手腕猛地被松開,楊若欣四下看,警惕道,“誰告訴你的?”

    她驀地想起什麼,“是唐菲菲?一定是她,賤格,自己發衰不忘拉我下水。”

    賀喜扶額,佩服這兩人,不愧是閨中密友。

    “表嫂,下次出門呢,不僅要塗指甲,還記得穿帶袖衣衫,最好能把你胳膊上針孔遮住。”賀喜指指她手肘上的小孔。

    楊若欣臉色幾變,訕笑不語。

    客晉炎也過來,猶記得向楊若欣問好。

    楊若欣揚笑,只字不提剛才事,挽住賀喜胳膊,親熱道,“我讓阿喜留下小住,阿喜不同意。”

    賀喜扶額,連“呵呵”也欠奉。

    “表嫂這個人,少與她往來。”回去路上,客晉炎提醒,“她是丁家的異類。”

    不是因為三胞胎,根本進不去丁家門。賀喜在心裡默默補充。

    夜裡台風過境,大雨滂沱,港地狼藉一片。

    早上醒來時,仍在下雨。

    賀喜坐在床沿穿衣,客晉炎也醒,靠在床頭看她起床,白雪雪裸背,彎腰找拖鞋時,兩團奶包垂下露出尖尖荷角,有絲絲蕩漾。

    客晉炎也隨之蕩漾起來,伸手臂從後擁住她纖腰,拿下巴蹭她背,懶懶道,“老婆仔,不去學校了,課已上完,只等畢業就好啊。”

    胡渣刺她後背發癢,賀喜躲開,拍他手,“密斯朱管教嚴苛,不去算曠課,影響不好的。”

    重要的是,今天浸會出通知,她要陪馬琳娜一起等。

    早課間,馬琳娜被密斯朱喊去辦公室,再回來時,她滿臉雀躍,“阿喜,我一定是上帝眷顧的寵兒!”

    話音未落,通知書塞給賀喜看。

    賀喜也開心,隨即打趣,“看來我要為你准備訂婚禮。”

    馬琳娜竟臉紅,羞澀起來,“不知道他拿沒拿到通知。”

    忐忑一天,才下課,馬琳娜便迫不及待往男校跑,將賀喜遠遠丟下。

    “重色輕友!”賀喜笑喊。

    她獨自一人回金魚街,快晚飯時,客晉炎也趕過來。

    最開心是粱美鳳,喊菲佣,“起菜,起菜。”又用公筷不住為客晉炎夾菜。

    客晉炎適時道,“阿嬸,爹哋的意思是我和阿喜先公證結婚,婚禮可以日後再辦,爹哋讓我問您意見。”

    粱美鳳幾乎沒猶豫,“還是客生想得周全,公證之後阿喜住新屋更名正言順。”

    他們有商量,賀喜卻被丟一旁,她提醒,“阿媽,至少還要問問我意見。”

    粱美鳳丟她白眼,“你沒意見。”

    客晉炎忍笑,殷殷道,“阿嬸,找合適時間我約律師來公證。”

    回薄扶林路上,賀喜不理他。

    客晉炎捏她面珠,“老婆仔生氣了?”

    賀喜乜他,“不想與大灰狼講話。”

    他已摸清套路,事事先征求粱美鳳,粱美鳳待他如同半個兒,只要他開口,沒有不同意。

    她上樓洗澡,客晉炎厚臉擠進,彎腰從後擁住,拿下巴蹭她,“老婆仔,別氣了,我怕你拒絕才先和阿嬸提。”

    他竟先委屈?

    賀喜哭笑不得,“我們都這樣了,我怎麼會不同意。”

    “我們哪樣了?”客晉炎故作不解,攬緊蹭她,硬硬一團抵她後腰。

    結果把懷中人徹底惹惱,將他推出去,啪甩上門。

    約律師公證很簡單,只需要把證件交給律師,等他備好材料,隨時簽字就可以。

    直到賀喜畢業這天,客晉炎才電召律師帶材料來他辦公室。

    穿西裝打領帶的律師很嚴肅問他二人有無婚姻史,尤其問客晉炎,“客生有無原配?”

    之所以這樣問,是因本埠一夫多妻廢除不久,仍有男人隱瞞婚姻史娶兩房太太。

    客晉炎也正色,“並沒有,賀小姐將是我發妻。”

    他用發妻來稱呼,賀喜猛然憶起文慎,不覺眼眶發熱,忙低頭掩飾失態。

    律師把事先備好材料分給他二人,又把一份財產公證給賀喜,“賀小姐,客生已簽下財產轉讓證明,日後他有任何意外先你一步離世,他名下財產將歸你所有。”

    賀喜驚詫看他,“你發癲,這是你的錢。”

    “我在一天,照顧我阿喜一天,我死後所有東西歸你,留下來也便宜別人。”他漫不經心,把子孫也劃在別人範疇中。

    他眼神堅定,讓人不自覺心尖微顫。

    雙雙簽完材料,律師收裝文件包,告辭離開。

    客晉炎不掩開心,捉住她手,連啵她手背,“老婆仔,以後家中話事權歸你。”

    賀喜忍俊不禁,像摸莉迪亞養那只藍短一樣揉他發頂,“那你以後一定要乖呀,否則我會生氣趕你出家門。”

    “當我是貓狗,嗯?”他有所察覺,危險欺近。

    賀喜連後退,被他擠在沙發一角,鬧作一團。

    驟然傳來一聲重重咳嗽,隨即客良鏞敲門,禮貌道,“門沒關,我有打擾二位?”

    賀喜忙坐正,只覺臉快丟到三藩市,“伯父。”

    相較賀喜,客晉炎淡定許多,撫平西裝褶皺,“爹哋。”

    隨客良鏞進來的還有一人,賀喜認得,是丁家表哥。

    客良鏞笑容爽朗,打趣賀喜,“還喊伯父?”

    賀喜笑,小聲喊,“爹哋。”

    客良鏞滿意,“乖,快喊表哥。”

    “表哥。”

    丁家表哥連應聲。他長客晉炎許多,已經年逾四十,只比賀喜高一點,胖墩墩的身體,額高下巴圓,笑起來與阿公有七分相似。

    “阿喜,過來是有事煩累你。”丁家表哥開門見山,並不拐彎抹角。

    賀喜坐正身體,問道,“表哥是為填海一事過來?”

    丁家表哥略詫異,隨即心口大石放下一半,來找她看來沒錯,面上揚笑,他無所隱瞞。

    沙田填海工程是港地目前進行最大規模的填海工程,它把沙田區的面積擴展了三分之一,並且將海岸線向海港伸展,伸展最多的部分達一英哩。

    方案早已定好,眼下填海也快要完工,沙田馬場打樁興建在即,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卻出了事故,緊靠沙田海岸大面積坍塌,已經有數名工人傷亡。

    “已經請專人來查看,填土方案並無問題,地基也打牢。”丁家表哥道,“有人講是風水出問題,所以才找上姑父,想請阿喜過去幫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4:32 PM

    第67章

    事關數條人命,丁家表哥不敢大意,詳細把情況講給賀喜聽。

    “已經死掉五個人。”丁家表哥無不可惜,“在沙田醫院見過他們親屬。”

    他比劃,“小的才這麼高點,還未念小學。”

    他眼中惋惜並非做戲,賀喜想了想,還是道,“表哥,我隨你過去看看吧。”

    丁家表哥忙不迭感謝,“那現在去?”他又難為情搓手,“你和晉炎今天公證,本來是好日子,我…”

    客良鏞抬手打斷,“誒,事有輕重緩急,如果能查出問題,也算他們積德。”

    客晉炎電召賴斯安排車。

    外面仍舊大雨滂沱,客良鏞坐上車之後感慨,“今年暴雨格外多。”

    賀喜遞他紙巾,“爹哋,事出必有因,剛才表哥在我不好講太直白。”

    客良鏞微愣,與客晉炎對視一眼。

    視線落在樣貌七八分相似的父子兩身上,賀喜道,“爹哋,客生,你們知道以前大肆夷山填海意味什麼嗎?”

    客晉炎沉思片刻,“逆天而行。”

    賀喜點頭。

    不可否認,二戰之後港地日新月異,生活一日強過一日,人人渴望住大屋,開平治,出門尾隨三五僕人,趾高氣昂。

    無止境的欲望驅使所有人不顧一切為錢,包括急於表現政績的港英政府。

    古時,人人敬神畏神,愚公移山的作法並不受推崇,歷代帝王生怕毀掉基業,逆天的事更是極少去做。

    現在人管不了許多,炸山填海,怎麼賺錢怎麼來。她還有一句話藏在心裡沒講,港地風水大格局早已改變,至多再有二十年,它將走下坡路。

    一個多小時後,車停在源禾山道路口,客晉炎接過保鏢手中黑傘,攬住賀喜肩,兩人共撐一把。

    丁家表哥要在前引路。

    賀喜忙攔住,一指身後大嶼山,“表哥,帶我先上山。”

    丁家表哥微愣,隨即連連應聲。

    大嶼山地勢高,山路崎嶇,客晉炎道,“爹哋,你在下面等,我陪阿喜上去。”

    畢竟老胳膊腿了,客良鏞有自知之明,盡管他心裡也好奇,還是道,“好,我在守衛室等。”

    山路未經修建,又下暴雨,泥濘不堪。

    手上雨傘塞進賀喜手中,客晉炎在她身前蹲下,“老婆仔,爬上來,我背你。”

    看眼走在前的丁家表哥,賀喜小聲道,“表哥在,他會笑話。”

    客晉炎管不了許多,反手扯住賀喜胳膊,“你是我老婆仔,我背你誰好講閑話?”

    丁家表哥聽見,回頭道,“路難走,又髒,還是讓晉炎背你,我不笑話。”

    講完,他卻哈哈笑出聲。

    賀喜無語,驟然間兩腿懸空,人已經被客晉炎背起,他人高步子大,很快越過丁家表哥爬到山頂。

    站在山頂俯瞰,整個沙田海岸盡收眼底。

    賀喜眾觀全局,忍不住吸一口涼氣,“毒蛇釘。”

    對上客晉炎疑惑眼神,賀喜指向西南方,“客生你看,整個沙田馬場狹長蜿蜒,像不像一條無尾蛇伏在沙田海面?”

    “所以形成蛇釘煞?”

    賀喜點頭,“客生醒目。”

    丁家表哥才爬上山頂,氣喘吁吁,又聽賀喜講填海犯風水煞,一時兩腿打軟,竟跌坐在泥坑裡,狼狽異常。

    他把手伸向客晉炎,借力站起,苦臉道,“我只管工程,設計方案歸老四管,出方案前,還特意請風水師看過。”

    港地信風水,上至港督府,下到尋常工程建設,動土前必然要找風水師相看。

    丁家表哥臉色數變,篤定道,“一定是風水師不懂亂講,白花十萬塊,聽老四講過,請的是徐大師。”

    在家養花弄草的徐大師重重打了個噴嚏。

    表哥憨厚,相應的,腦子卻不太夠使。客晉炎提醒他,“你該問四哥,錢花到哪處,他應該最清楚。”

    私心裡,賀喜更贊同客晉炎想法,徐大師為人闊朗,講話又直,故弄玄虛的事他多半不會做。

    丁家表哥心頭煩亂,連聲嘆氣,“阿喜,現在怎麼辦才好?都已經建成,難道要丟棄?”

    賀喜安撫他,“也不是沒辦法,就是要看表哥舍不舍得花錢。”

    他幾乎沒猶豫,“花錢不算大事,只要別再死人,看到死人我心裡難受,總覺業障太深。”

    “表哥學佛,長年吃齋,是所有表兄弟中最像阿公的人。”下山路上,客晉炎仍舊賀喜,低聲解釋。

    賀喜恍然,難怪她看不出表哥命數。

    暴雨漸停,漫天火燒雲浮在沙田海上口,延伸出海岸一哩的沙田馬場儼如披了鱗片的蛇,惡形惡相。

    守衛室裡,賀喜借了紙筆,飛速寫畫,未幾時,沙田海四周山脈公路河流,躍然於紙上。

    丁家表哥愈發欽佩,原先他對賀喜大費周章爬山很不解。想看沙田馬場全景,在守衛室三樓頂,完全可以看清。只是他沒想到同樣爬一次山,賀喜竟然把所有山頭河流記在腦中。

    賀喜一指沙田海對岸的香港水局,“沙田對出海面是水局入口,是天門所在地。”

    “天門在風水中被比作人的喉嚨,是命脈所在,現在沙田馬場基地直衝咽喉,儼如毒蛇緊咬,如果不改格局,不僅馬場事故連連,海對岸水局也會出問題。”

    “想要破解蛇釘煞也不是沒辦法。”賀喜又改指對岸鳳凰嶺,“鳳凰嶺由太祖山分支而來,是龍脈一支,過水局,又入沙田海,途徑馬場,止於火炭。”

    “破解法需要找到這支龍脈的過峽點。”

    客晉炎道,“過峽點,也被比作喉嚨?”

    “客生醒目。”賀喜在鳳凰嶺上圈住一點,“既然毒蛇咬喉,那就在龍脈喉嚨處布陣反釘死蛇頭。”

    她敢篤定,沙田馬場的設計師一定深諳風水之道,至於對方設計這樣惡毒的蛇釘煞,到底存了什麼目的,賀喜不得而知。

    丁家表哥迫不及待,“我該怎麼做?”

    賀喜思慮片刻,把丁家需要准備的東西寫在紙上,“表哥,當務之急是要備齊六十四根黑黃檀。”

    黑黃檀,世上最硬的樹,子彈穿不透,釘在地上儼如鐵釘,擺八字鎖喉陣非黑黃檀不可。

    “黑黃檀?”丁家老四難以置信,“大哥,六十四根黑黃檀少講五十萬。”

    “還要挑家裡年份最久的古董作法器?”丁家老四嗤笑,“我看她才是吸血毒蛇。”

    “阿四!講話注意分寸。”阿公不悅,“我問你,建馬場之前,花十萬塊請風水師,你請哪位大師了?”

    丁家老四語滯,囁囁嚅嚅,“阿爸,過去這麼久,誰還記得。”

    阿公心中有數,重重嘆氣,不再多講。

    月末,賀喜穿上新添置的白襯衫,打上紅絲絨領結,下穿藏藍裙,和一干女同學尾隨密斯朱繞校園走一圈,去往圖書館頂樓會議室參加畢業典禮。

    這一天仍舊下雨,客晉炎撐雨傘,站在一眾家長中間。他穿一身拉夫勞倫馬球衫,碎發蓬松,眼鏡未摘,好似在校學生。

    賀喜經過他,偷偷扭臉朝他鬼臉,他招手,無聲喊“老婆仔”。

    粱美鳳和客良鏞夫婦在圖書館門口等候,仔仔環抱大束玫瑰,他鬼馬精靈,“阿姑,你今天好靚,靚過玫瑰。”

    賀喜笑彎腰,捧他臉左右打啵。

    仔仔羞澀,不忘道,“阿姑,師公買的花,快親下師公。”

    客晉炎伸手摸他腦袋,醒目仔,沒白疼。

    他殷殷朝她笑,賀喜朝幾個長輩看,趁沒人注意,在他臉上飛快貼面。

    典禮結束,一行人轉去怡東酒店晚飯。

    客丁安妮路上道,“阿喜,沙田馬場的事…”

    賀喜握住她手,“媽咪別擔心,表哥備好東西之後,我隨時能去。”

    客丁安妮稍放心,轉又嘆氣,“阿四和若欣家的三個仔仔,還不滿一歲,昨天聖母瑪利亞醫院查出心髒病,會不會也因為沙田馬場犯煞?”

    賀喜感慨,現世報太快,“媽咪你多想,與沙田馬場無關。”

    客丁安妮心性單純,但不傻,聽賀喜這樣講,她低頭若有所思。

    晚上掀開四柱大床的蠶絲被,賀喜躺進去,准備睡覺。

    客晉炎靠坐在床頭,枕臂沉思。

    “客生,怎麼了?”

    “在想孝澤,剛才我接到他電話,他講要回來。”

    賀喜道,“那我們為他接風洗塵。”

    客晉炎應聲,“他回來訂婚。”

    賀喜沒再講話,良久才道,“其實我不懂,你們男人似乎都喜歡唐菲菲那種類型。”

    “別算我。”客晉炎深感無辜,“我只喜歡老婆仔。”

    “嘴貧。”賀喜靠在他臂彎裡算時間,“已經快半月,表哥也該准備好東西了。”

    念曹操,曹操到。轉天天光,丁家表哥開車來接她去鳳凰嶺。

    車停山腳下,賀喜隨他上山,鳳凰嶺龍脈過峽處,堆足六十根長短一致的黑黃檀,丁家佣人一旁等候差遣。

    丁家表哥又把錦盒打開,遞給賀喜看,“九龍朝珠,蘇富比拍賣行兩百萬拍下,阿爺最喜歡的寶貝。”

    賀喜拿起,指尖摩挲,“是不可多得寶貝,表哥,喊他們開工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5:00 PM

    第68章

    八字鎖喉陣,故名思議,用六十四根黑黃檀擺出八字,緊鎖蛇頭,再以朝珠作法器打入陣心,目的是死釘毒蛇七寸。

    陣法狠戾,鎖喉陣一旦催動成功,對沙田馬場的設計師反噬極大,但賀喜管不了許多,能設計出這種破壞港地風水大格局的設計師,也絕非善良之輩。

    她找不到更好的破煞方法。

    從藤箱中取出羅盤定位,賀喜抓糯米在陣點上標記,再以朱砂墨畫出蛇頭圖案。

    丁家表哥忙著指揮佣人,沿賀喜所作標記釘下木樁,又請來工匠打磨花崗岩,直至花崗岩與蛇頭圖案契合。

    等所有准備工作忙完,天已漸黑。

    “阿喜,現在開始?”丁家表哥跑過來問,夏季悶熱,他早已滿頭大汗。

    抬手看時間,賀喜擦汗,“再等等。”

    丁家表哥雖然不懂為什麼要再等,但也照做,眼看家中佣人累得氣喘,忙喊他們休息,他自己反倒端茶遞水,忙忙碌碌,沒有半分架子可言。

    賀喜一旁看得想笑,又開始打心裡喜歡這位表哥。

    不怪丁家佣人個個對他唯命是從,如果不是從心底裡敬重家主,再任勞任怨的佣人也會存小心思,嘴服心不服,但賀喜從這群佣人眼裡全看到忠誠。

    快七點,客晉炎過來,與他一起的還有徐大師和伍寶山。

    加上賀喜,他們三人本出一源,對八字鎖喉陣了如指掌,三人一起催陣,成功的可能性會更大。

    見徐大師也在,丁家表哥神情有些微妙,時不時偷眼打量他,似在判斷他是不是真如丁老四所言,其實是個江湖騙子。

    徐大師敏銳,早有察覺,他脾性直,慣來開門見山,“丁生,我有得罪你?”

    丁家表哥支吾不言,反急壞徐大師。

    賀喜能猜到表哥心中困惑,笑道,“表哥,徐大師胸懷寬廣,你心裡有惑可以直接講。”

    不管他二人如何對峙,賀喜熱死,忙握住客晉炎的手降溫,隨即略失望,“客生,抱你不再像抱冷氣機。”

    聽出她話裡嫌棄,客晉炎捏她面珠,低聲笑罵,“小混蛋,我日日采陰補陽,要怪也怪你。”

    他們新婚,客晉炎精力無窮,幾乎日日要來,賀喜只感快招架不住。

    她正想講話,伍寶山沒眼見的過來喊師祖婆。

    賀喜斂住心神,朝他點頭,掐指算時間,差不多快到,“伍寶山,擺陣。”

    一旁徐大師聽見,不再與丁家表哥爭執,捏指訣,五心朝上坐陣點,他與伍寶山一個在南,一個在北。

    南鬥主生,北鬥主死,中主化萬物。賀喜盤腿坐陣心,捏指念咒,“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髒玄冥,青龍白虎,隊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身形…”

    伴隨賀喜念咒,伍寶山一躍而起,凌空將鎖喉符拍向八方,牢牢打中六十根黑黃檀柱,紋絲不動。

    他與徐大師對視,徐大師明洞,繞黑黃檀走北鬥七星天罡步,口中念念有聲。

    相較他二人,賀喜在旁人眼中算最為正常。

    一旁丁家表哥瞪大眼,不知是他產生錯覺,還是因為別的,“晉炎,有沒有感覺涼颼颼。”

    客晉炎不講話,他感受不到氣溫變化,但怪異的是他能憑肉眼看出他們三人設下的陣,盡管他並不懂賀喜凌空畫出的圖騰代表什麼,但他能看得清楚,是陣法催動了,八字鎖喉陣上空驟然騰飛一條巨蟒,怒張嘴,朝賀喜飛撲而來。

    賀喜早有察覺,一個指訣打散幻形。

    但很快,巨蟒再次聚形,黑煞更盛,與黑夜幾乎融為一體,它以更快速度朝飛撲,將賀喜團團包繞。

    轟。原本鴉默雀靜的鳳凰嶺上空炸開電閃雷鳴,嚇壞丁家表哥。

    “南無阿彌陀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丁家表哥捏指訣不停低念。

    客晉炎一旁看得清楚,幾乎控制不住,抬腳急步朝陣心走去。

    “萬事萬物,因果循環,不死不滅!”賀喜一個驢打滾,腳踩幾個陣點,凌空畫咒,連同刻有鳳凰的朝珠釘入毒蛇七寸。

    遠在三藩市的貝德月緊抓左胸口,瀕臨窒息的死亡感令他生出無限恐懼,用力掃落書桌上的圖紙,砸下骨瓷杯。

    樓下佣人聽見動靜,慌忙上樓。

    “貝生!”黑皮女佣焦急呼喚,左右點胸,直念聖母瑪利亞。

    醫院白車呼嘯而至,貝德月被抬上擔架送醫院,急查心電。

    賀喜再醒時,人已經躺在薄扶林的四柱大床上,頭頂是暗紅色絲絨帷幔,賀喜眨眨眼,撐臂從坐起,呆呆傻傻。

    窗外依稀有講話聲,賀喜赤腳下床,推開陽台門,是花王在和莉迪亞吵嘴,因為莉迪亞養的藍短玩壞了花王剛修枝的玫瑰。

    莉迪亞語速慣來快,許多白話還不通,大串英文從口中飛出。

    偏偏花王小學都未念過,字不識幾個,更別提英文,他惱怒,“講講講,死番婆,給我講中文啦!”

    賀喜蹲在陽台,透過花柱看他們,不住偷笑。

    客晉炎端藥進來,見她赤腳蹲在陽台上,放下藥盤,快步走來將她從後抱起,一掌打在她屁股上,仍舊不夠,啪啪再幾下。

    聲音太清脆,樓下花王和莉迪亞停止了爭吵,齊齊抬頭。

    賀喜羞憤到捂臉,直蹬兩腳,“客生,你太討厭。”

    把人抱坐床頭凳上,客晉炎捏她鼻,“我討厭?昨晚你暈倒知不知?家庭醫生講你腦供血不足。”

    賀喜摸鼻訕笑,“睡一覺,我現在精神大好。”

    “是是是,賀大師厲害,血槽已滿。”客晉炎把黑乎乎的藥端給她,“趁熱喝了。”

    本埠中西貫通的醫生不在少數,眼前中藥苦臭味撲鼻而來,賀喜嫌棄皺鼻。

    客晉炎管不了許多,直接捏她鼻灌下,末了又塞一顆松露進她嘴。

    “表哥是不是嚇壞。”賀喜笑問。

    客晉炎挨她坐下,“老婆仔,嚇壞的人是我。”

    他眼裡滿是認真,賀喜漸收笑。

    客晉炎嘆氣,兩手捧住她臉頰,俯臉舔掉她嘴角溢出的藥汁,苦澀頓時彌漫開,“老婆仔,不要再走你契爺的路了,嗯?去念港大,讓中環多一位知識女性,上班下班,哪天你不想工作,我們乘游輪游歐洲,南極釣魚,再去澳洲吃帝王蟹?”

    賀喜臉頰被他擠作一團,幾欲開口,唇已先一步被他吻住,糾纏著她的。

    他想誘哄我。賀喜這麼想,仍舊保有清明,直到客晉炎放開。

    他拇指撫她下唇,眼神繾綣。

    賀喜抵制住誘惑,反問他,“如果我不是我,變成跟何姐一樣,鮮艷亮麗的女設計師,會化妝懂情趣,閑來無事邀三五牌友坐下搓麻將…”

    “那樣的阿喜,客生還喜不喜歡?”

    腦中何瓊蓮的聒噪和艷麗的妝容先撞進客晉炎腦中,他皺眉,“少學她,太吵。”

    賀喜忍笑,“那唐菲菲,她風情又懂討人歡心…”

    他眉頭死鎖,“我阿喜良家,提她做什麼。”

    “那好,我提媽咪。”賀喜數給他聽,“媽咪知禮大方,相夫教子,愛好逛中環商鋪,閑暇時逗貓插花,偶爾與三五貴婦小聚…”

    客晉炎作敗,腦殼發脹,擠她臉作豬嘴狀,以唇摩挲她的,“算了,我阿喜還是做我阿喜。”

    賀喜開心,張臂緊擁他脖頸,兩腿騰空圈住他腰,任由他抱進浴室。

    他們在廚房吃早餐,莉迪亞將彩色電視打開,賀喜邊吃邊看晨間新聞。

    中間插播娛樂花邊,播報有最美港姐之稱的楊若欣,在憑借三胞胎成功入元朗大家族之後,再被爆出三胞胎相繼被查出先心,畫面又跳至港姐生平履歷。

    賀喜喝完最後一口牛奶,“客生,我需不需要去看望?”

    客晉炎點頭,“媽咪會打電話,你和她一起。”

    不兩日,客丁安妮電話打來薄扶林,叮囑賀喜換衣裝扮,老宅司機開車來接。

    三胞胎住進聖母瑪利亞醫院心科,隔玻璃窗,賀喜見到還不會講話的三個孩子,他們仍舊揮舞胳膊,盡情歡笑,不知人間愁苦。

    楊若欣幾欲崩潰,以淚洗面。

    她有想過會有這一天,也曾心存僥幸,卻沒想到報應來得這樣快。

    這些都比不過丁家阿四對她的態度,令她心寒無措。丁家阿四仍堅持離婚,奪要撫養權,他們爭執半夜,幾度撕破臉。

    丁家阿四怨憤她破壞他與初戀感情,直言不是她,他與初戀早已結婚。

    她先插足別人感情,婚姻再被那人反插。

    楊若欣捂臉,伏在客丁安妮肩上痛哭。

    這場豪賭,她敗了,一敗塗地。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5:2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6-1 11:31 PM 編輯

    第69章

    月末,何孝澤乘飛機抵港,與高家小姐訂婚,何家大宅內舉辦訂婚派對。

    高家雖不似本埠其他家族三代積富,但也在新貴圈中擁有響當當名號,兩家聯姻旨在打破英資控股,拓寬港地新局面。

    何家鐘表珠寶起家,贈給高家小姐的訂婚首飾自然不會差。

    “八卡拉火鑽,切割度幾近完美。”何瓊蓮羨慕,隨即向賀喜嘀咕,“比我訂婚時的藍寶好看許多。”

    一旁郭啟文提醒,“那是我太祖母傳下,蘇富比拍賣行兩千萬起價,唯有郭家話事人的太太才有機會得到。”

    言下之意,他娶她,是拿足了誠意

    “那又怎樣,我戴上它生生老十歲。”話雖這樣講,心裡不是不甜蜜。

    賀喜默默離開,不再看這對夫妻打情罵俏。

    她找一處僻靜地方坐下,客晉炎與其他公子哥在講話,男人彙集的圈子,賀喜不好過去,徒惹他們從恆生指數硬掰成家長裡短。

    何孝澤過來朝她舉杯,笑容殷殷,似從情困中走出,只是面龐有些許清瘦,他臂彎中挽著高家小姐。

    講起來高小姐與客家關系更為親厚,高小姐的母親與客丁安妮同父異母,她喊客丁安妮姨媽。

    “二哥,明月,祝你們締結良緣,白首成約。”賀喜與他們碰杯。

    高明月是真開心,向賀喜眨眼,“謝謝阿嫂。”

    她比賀喜足足大六歲。

    相較高明月幸福之色溢於表,何孝澤則和尋常差不多,不怪客晉炎講他戴副面具生活,對街頭不相識阿公都是這副笑臉。

    賀喜略感慶幸,好在她的客生對不相熟的人冷漠,對自己人敞開心扉,開心不開心起碼都會讓她知道。

    “老婆仔,想什麼?”結束男人圈的交流,客晉炎找過來。

    賀喜回神,向他眨眼,“在想客生最好。”

    冷不丁一句,客晉炎竟臉紅,干咳一聲,他低聲叮囑,“這句話,回去講百遍給我聽。”

    身後有人遲疑喊“阿喜”,打斷他二人講話。

    賀喜回身,那人隨即瞪大眼,不住打量,“阿喜,我們許久未見,你比我還高了。”

    她比劃,“那時你才這麼高一點。”

    “阿秀姐。”賀喜也驚訝。

    看得出她過得好,衣裙簇新,皮鞋合腳,妝容得體,即便臉頰有處肉粉色傷疤,也不影響她眉眼溫和自信。

    舊識重逢,必然有許多話要講。

    阿秀握她手,笑彎眉眼,“老公去牛津讀醫學碩士,我隨他一起住鄉村,幾天前希爾頓禮堂畢業典禮才結束,我們立即趕回。”

    賀喜為她開心,視線落在她眼瞼下,篤定道,“阿秀姐,你懷寶寶了。”

    阿秀怔愣,“我、我懷寶寶?”

    片刻,她欣喜若狂,“阿喜你講的對,我太粗心,不對不對,是最近我和老公太忙…”

    看她語無倫次,賀喜笑眯眯提醒,“傅太,你該讓傅生帶去醫院,a超會給你個確切結果。”

    “阿喜,那改日我約你喝下午茶。”期盼已久的寶寶到來,阿秀再坐不住,去找她老公。

    阿秀並非開空頭支票,閑暇時電話到薄扶林,約賀喜茶樓喝茶。

    她搖鈴招服務生,“紅豆姜撞奶,錫蘭紅茶,士多啤梨,司康餅。”

    賀喜兩手捧臉,由衷道,“阿秀姐,你好靚。”

    阿秀臉紅,一手不自覺摸肚,“阿喜,要謝你吉言,講我日後住洋樓養番狗,老公待我很好。”

    賀喜搖頭,“可不是我吉言,是你自己修來的福氣。”

    靜坐一會,阿秀突然色變,賀喜順她目光望去,那人瘦削矮小,眉毛只半截,穿著尋常。

    阿秀緊捏拳,低語,“水上疍家老大,專干賣豬仔的勾當。”

    賣豬仔,講白是販賣人口。新界山區鄉下一帶有生活艱難願意自賣身,也有不知情況被拐賣,這些人多被送去南洋橡膠園做苦工。

    當然也有被送去從事性工作。

    這裡靠近缽蘭街,港地無牌紅燈區,私娼館內接客的大部分是本埠失足婦人和內陸偷渡來的黑戶。

    還有因輕信男人,被誘惑吸白粉,為錢做妓女,男人甘當馬夫在私娼館樓下為她拉客。

    人蛇混雜,三教九流,疍家老大出現在這裡並不奇怪。

    賀喜視線再次落在疍老大身上,他眼帶淫,眉帶邪,眼瞼虛浮,看樣子是從哪家私娼館裡剛癲狂過出來。

    “你是被他賣到南洋?”賀喜低問。

    阿秀恨聲,“他與印度商販聯手,騙我們去南洋做工,其實是轉賣索納加奇,逼迫我們做妓接客。”

    “我記得你有去報警。”

    阿秀忿忿,“無用,早已立案,卻遲遲結不了案,商販逃回印度,差人無法跨界追捕,水上疍家一艘海輪,四處為家,差人更加鞭長莫及。”

    賀喜心裡嘆氣,世道亂,她也鞭長莫及。

    “阿喜,我到現在仍舊不甘,他害人無數,為何老天沒報應在他身上。”阿秀紅了眼眶,“我是幸運,還有不幸的呢,背井離鄉,她們該怎麼辦。”

    賀喜沒講話,唯握她手輕拍。

    十月初,馬琳娜訂婚,隨後港大開學。

    賀喜穿上白衣黑裙,和其他新生一起,在悠揚的樂聲中,進入本部大樓參加入學典禮。

    客晉炎在本部大樓空中花園茶餐廳內等候。

    他穿襯衫西褲,梳大背頭,坐鐵藝椅上,向服務生要一杯拿鐵和報紙邊看邊等。

    對面有女生坐下,她試探詢問,“我能坐嗎?”

    客晉炎視線在報紙上,隨意嗯一聲。

    女生一手托腮,手中輕攪咖啡,偷偷看他,臉頰緋紅,再次問,“你是哪個院的?醫學院還是文學院?”

    客晉炎才抬頭,將視線落在對方身上,停滯了數秒。

    因為對方和他阿喜竟有三分神似。

    又環顧四周,仍有空座位,客晉炎端起骨瓷杯,禮貌道,“失陪。”隨即換一個座位。

    新時代,風氣放開,知識女性有追求幸福權利,她鍥而不舍,又在客晉炎對面坐下,“看你好面熟,是學長?”

    客晉炎擱下報,“不是,我在等老婆。”

    對方愕然。

    正巧賀喜從禮堂出來,遠向客晉炎揮手,女生背對她,賀喜走近了才看見女生的臉。

    啪。賀喜手中校刊跌落。

    客晉炎略有詫異,彎腰拾起。

    女生也看賀喜,捂嘴驚訝,“看你像在照梳妝鏡。”

    她打量賀喜,見她著裝規矩,還系著絲絨領結,幾乎篤定,“你是新入學的學妹?我是文學院,讀大三,你是哪個學院?”

    “好巧,也是文學院。”賀喜勉強笑。

    見賀喜臉色不大好,客晉炎攬她肩離開,不待她質問,自己先交代,“不認識,她主動在我對面坐下。”

    他小心翼翼,“老婆仔,呷醋了?”講完,他先笑。

    看她呷醋,心裡竟然格外暢快。

    賀喜乜他,“才沒有。”

    已經走很遠,賀喜仍回頭看,她是謝姝,文慎的發妻。

    晚飯,莉迪亞煮粵菜,賀喜心裡裝事,幾乎在數米粒。

    維多利亞四柱大床上,客晉炎不滿她頻頻出神,縮腰胯連撞她。

    賀喜嗚咽出聲,被撞太疼,癟嘴看他。

    客晉炎看她幾欲要哭,不是一般詫異,摟她腰翻身,讓她趴在自己胸膛上。

    “老婆仔,怎麼了?”客晉炎抹她眼角,竟有濕意。

    賀喜側頭貼在他心口,低聲道,“我是想阿媽了。”

    “我讓阿晨接阿媽過來住。”一手撫她汗濕頭發,另一手順後背滑下,托她臀輕哄,“乖,老婆仔你動一動。”

    “不要,他太大。”

    客晉炎低笑,“舒服的時候你又不嫌棄他大。”

    抱起她翻過身,縮腰再次深埋進去。

    淫靡的水聲,伴隨女人的呻吟,男人的粗喘。

    最後時賀喜被弄哭,白綿綿胳膊不住收緊,不止流淚,仍找尋他唇。

    雙雙相擁輕顫,客晉炎拔下套隨手扔地,緊摟懷中人輕吻。

    粱美鳳被阿晨接過來,賀喜圈住她臂彎,阿媽叫不停。

    “阿媽腦袋嗡嗡響。”粱美鳳面上嫌棄,心裡也想了,任由賀喜歪纏她。

    “阿媽,我帶你去參觀校舍。”賀喜興致勃勃。

    薄扶林林蔭道,母女二人挽胳膊走去,身後阿晨不遠不近跟著。

    大學堂,美術博物館,梅堂,中山廣場上遠眺維港。

    與有榮焉,粱美鳳感慨,“我們那一輩窮困,飯吃不飽,哪有心思念書,阿媽辛苦,無非為這一刻,將來我的阿喜有個出頭被人尊重機會。”

    “阿媽最好。”賀喜摟她肩。

    快天黑才回去,莉迪亞面有惴惴,跑過來道,“太太,有警署人在等,講姓應。”

    賀喜不應反問,“他進門有出示搜查令?”

    “聖母瑪利亞。”莉迪亞才想起,“太太,我非有意。”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5:29 PM

    第70章

    賀喜沒有怪她的意思,轉道,“莉迪亞,你帶阿媽上樓休息。”

    莉迪亞喏喏。粱美鳳擔心看她。

    賀喜摟她肩,“阿媽安心,十有八九是找我辦事。”

    真有事審問,不會只身一人過來,至少要帶一名以上警員陪同。

    “o記應sir,貴干?”賀喜在他對面沙發坐下,喊菲佣上茶點。

    不忘詢問,“紅茶,咖啡,還是白水?”

    “一杯咖啡,謝謝。”

    賀喜轉頭叮囑菲佣,“一杯拿鐵,一杯錫蘭紅茶,司康餅來一份。”

    菲佣很快端來茶點。

    應光德端起咖啡,四下環顧,不住點頭,“這裡地方不錯,依山傍水,明堂闊朗,也比市區安靜,賀小姐有福氣。”

    “應sir改行看風水?”賀喜怠懶與他繞彎,靠在沙發上,兩腿閑適交疊,“講吧,我不認為應sir過來只是和我探討宅院風水問題。”

    她又補充,“請稱呼我客太。”

    花骨朵一樣年紀,才將將綻放,就被人攏進花房,從此冠以客姓。視線落在賀喜精致的面龐上,應光德略感可惜。

    不過這朵花是帶刺玫瑰,不得不小心。

    應光德正色,將一份文件遞給賀喜,“是這樣,我手裡保有幾份口供,直指水上疍家老大販賣豬仔。”

    賀喜翻開略掃過,並不應話,等他繼續。

    “近期疍老大有批貨離港,有線人講是借運貨遮擋,其實販賣豬仔去南洋和三藩。”

    應光德從文件袋裡拿出一張照,豎在胸前給賀喜看,“這人我想客太應該不陌生,陳威,大陸苗族人,此前警方控告他養蠱蟲危害市民,因證據不足被他逃脫,警方懷疑他與疍老大聯手,通過蠱蟲迷惑心智,借此行騙。”

    賀喜抬眼看他,“搗毀不法勾當,維護港地治安,是你們警署的事,與我何干?”

    應光德面有尷尬,兩手虛抱拳,向賀喜行個江湖禮,“賀大師,此前我無知狂妄,多有得罪,望大師大人有大量。”

    話音落下,他將文件包裡裝的幾方現鈔拿出,“這是兩萬塊。”

    怕賀喜誤會,他特意解釋,“並非警署公款,是從我們薪水裡拼湊。”

    賀喜掃他一眼,知他所講不假,擱下骨瓷杯,把現鈔推回去,“錢你帶走,事成之後贈我香燭供品就行。”

    應光德愣住,隨即心中肅然起敬,又向賀喜行江湖禮,客客氣氣道,“多謝大師。”

    講話間,客晉炎下班回來,見家中有客,與應光德握手,客氣道,“應sir留下吃頓便飯?”

    應光德忙道,“不必,我還有事。”他起身告辭。

    待菲佣送應光德出去,客晉炎才道,“好好的,他來做什麼?”

    賀喜攤手,“水上疍家販賣豬仔,托我幫他忙。”

    客晉炎扶額,“賀大師現在是大忙人,想與你出門約會還要找時間。”

    賀喜乜他。

    眼前小模樣勾人,客晉炎一時忍不住,趁沒人注意,俯下臉啄她桃花粉一樣的唇瓣。

    賀喜羞窘,忙捂嘴低聲提醒,“阿媽在,你別亂來。”

    講曹操,曹操到。粱美鳳樓梯口重重咳嗽。

    賀喜坐等警署通知。

    與此同時,港大開學,賀喜自顧不暇。港大導師大多是金發碧眼番佬,上課只列出一排書單,偶爾講一次課,腔調抑揚頓挫,飛快的語速總讓賀喜腦袋大。

    “莉迪亞,以後一定與我英文交談。”賀喜精疲力盡,特意補充,“語速越快越好。”

    莉迪亞接過她書包,跟前趕後,一手左右點胸,“聖母瑪利亞,瞧瞧,太太才念幾天書,像被從地獄裡撈出來。”

    賀喜苦臉,一頭扎進書房,“莉迪亞,吃飯再喊我。”

    任何一個新環境,除了應付學習,還有人際往來。

    念德貞女中時,不過幾個班級,尚且幫派林立,何況是大它無數倍的大學校園。不同的是大學為林立的幫派加了個好聽的名字,社團。

    近來文學院要與姐妹學院有場辯論賽,賀喜推托了學姐邀請她加入戰隊的好意,蹬自行車在各大圖書館間來回穿梭,捧著艱澀拗口的英文巨著慢慢消化。

    直到這日又換學姐來游說。

    “不了,功課太忙,沒精力參加課外活動。”賀喜抬眼看她,直接拒絕。

    謝姝在她對面坐下,捧臉央求,“再考慮一下嘛,我們需要壯大聲勢。”

    賀喜無語,“我以為要的是實力。”

    她笑,起身離開,賀喜以為她走了,沒幾時她又回來,遞給賀喜一瓶荷蘭水,“我請你喝。”

    “謝謝。”賀喜輕聲道。

    “你很靦腆哎。”謝姝幫她啟開汽水瓶,插上吸管,“還有我很可怕?你都不看我。”

    賀喜干咳,看她,“沒有,你多想。”

    “哦,你不怕,就是喜歡了,那太好,參加我們社團吧!”她拍案決定,從手袋裡掏出一張申請表,“快填了,明天我來找你。”

    賀喜還沒來得及講話,她人已跑遠,帶起一陣風,桌上那張申請表被刮在地。

    賀喜彎腰撿起,猶豫片刻,終是把她個人信息填上。

    轉天謝姝來喊她,比賽在梅堂大會議室,大概是社團不景氣,只零星散坐幾排看客,不怪他們急於拉攏人。

    本著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賽後幾個學院相邀一起吃飯,賀喜被強拉去。

    露天大排檔,拼幾張桌,熙熙攘攘極熱鬧。

    他們開始談天說地,從保衛室阿叔養的貓,到校務處密斯林和校長的黃昏戀,無所不談。賀喜漸被這種愉快氛圍感染,話也多了起來。

    謝姝拿肩撞她肩,“書要念,也要玩,大家一起多好。”

    賀喜笑,拿汽水瓶和她碰。

    “學妹,你真有老公?我有見過,長得帥!”她臉紅,只差兩眼冒紅心。

    賀喜警惕,不應反問,“怎麼,你惦記?”

    謝姝捧臉痴笑,不掩飾,“是惦記。”

    過分,念想有婦之夫。賀喜不想跟她再講話。

    “有人惦記我老公。”

    陸羽茶室裡,何瓊蓮失態,氣到差點拍翻茶桌。

    賀喜默,心道也有人惦記我老公。

    “他敢偷腥,我切斷他那個。”往日的淑女再次失態,漸有往母老虎發展的趨勢。

    賀喜撫掌,暗喝彩,客生敢偷腥,她也切斷他那個。

    正忙於看報表的郭啟文連打幾個噴嚏。

    查看施工地的客晉炎不慎踩中泥坑,泥水漫過鞋面,狼狽異常。

    “咦,客生你鞋呢?”賀喜有記得,他出門前穿的是雙黑皮鞋。

    客晉炎決計不會在老婆仔面前講自己糗相,干咳一聲,輕描淡寫道,“髒了,就扔掉了。”

    “浪費。”賀喜幾欲丟他白眼。

    適逢周末,客晉炎本打算帶老婆仔去槍會,可惜計劃泡湯,警署差人來接賀喜。

    客晉炎無不作惱,重重吮她下唇,“我阿喜越來越像女王。”

    賀喜不解,眨眼看他。

    他竟委屈,“我是一只鴨,被臨幸還要等女王陛下有時間。”

    賀喜哭笑不得,騎在他腿上,拿下巴蹭他臉,拉長聲音,“好,是我不對,我先爽約。那你提要求,我補償就是。”

    “講真?”

    “講真。”

    警署差人送賀喜去荃灣葵湧碼頭。

    電子蜂鳴盤繞,警戒線拉起,穿白服法醫就地取材,碼頭工人擠在線外,交頭接耳。

    才下警車,應光德遞來無菌衫,賀喜穿上,弓腰隨他進警戒線內。

    賀喜見到屍體。她臉色烏黑,右臉腫脹,頭部有傷口,頸脖處有淤痕,腹部鼓脹,好似懷孕數月。

    “死者系年輕女性,初步鑒定,死者生前曾遭暴力襲擊,不排除性侵,不過我有一點困惑。”法醫將透明塑料袋拿給賀喜看,“我們在死者上找到數條幼蟲,暫時無法判定是什麼蟲。”

    “苗疆再生蟲。”賀喜沉下臉,“換句話講你可能明白點,是苗疆人養的蠱蟲。”

    在場幾個差人臉色數變。

    九蟲出一蠱。苗巫養一個蠱種很容易,但成蠱極難,在養蠱之初苗巫會挑選大量體型纖長的通靈蠱,飼養在一起,為了訓練它凶殘性,通過搶食,在食物短缺的情況下,讓它們互相殘殺,存活下來的那一條,苗巫會以血飼養,直至成為蠱王。

    蠱蟲由蠱王繁殖,養在血池中供苗巫使用。

    心術正的苗巫會用它來入藥治病救人,相反,心術不正的只會拿它來害人。

    只要蠱王養在身,千千萬萬只蠱蟲會聽命辦事。這也是苗巫用它控制人的一種手段。

    “蠱蟲我能不能帶走?”賀喜問。

    幾個差人對視,應光德開口道,“帶走沒問題,大師你帶它是為了什麼?”

    賀喜不隱瞞,“中蠱的人死後,蠱蟲會回去找蠱王復命,我帶回去兩天,兩天之後,你再去取。”

    “應sir,我保證,你能找到你想要的線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5:44 PM

    第71章

    莉迪亞的尖叫聲穿透薄扶林上空。

    賀喜捂緊耳朵,無奈翻白眼。

    “聖母瑪利亞。”她頻撫十字架,戰戰兢兢,“太太,蟲子不好玩的,我們玩別的?”

    是怎樣令人作嘔的幾條黑蟲,血淋淋,因它們不停蠕動而泛著血沫,幾欲咬破玻璃罐。

    “安啦莉迪亞,快把濃鹽水倒進去。”賀喜坐桌角邊,往嘴裡送牛油餅干。

    莉迪亞口中念念有聲,到底把兌好的鹽水倒進玻璃罐,原本蠕動極快的黑蟲竟逐漸慢下來,良久方才動一動身體,好似死前掙扎。

    “太太,它們死了?”莉迪亞疑惑。

    “我怎麼舍得它們死。”賀喜繼續往嘴裡送牛油餅干,含含糊糊,“還要讓它們為我辦事。”

    莉迪亞看向賀喜鼓起的腮,沒收了裝餅干的鐵盒,十分不贊同,“餅干吃壞身體,太太餓了,我煎牛扒給你吃。”

    賀喜不迭點頭,“快煎快煎,好餓。”

    適逢花王捉一條烏梢蛇手裡捏著進廚房。

    哐當。煎鍋掉地聲。

    莉迪亞的尖叫再次掀破屋頂。

    “死番婆你閉嘴啦,吵死人。”花王不耐,兩人幾欲吵架。

    賀喜腦殼發脹,“莉迪亞,我餓。花叔,別吵別吵。”

    兩人不約而同收聲,各自忙各。賀喜一旁指揮,花王又從酒窖裡搬來酒壇,烏梢蛇扔進酒壇中,連並蠱蟲一起扔進去。

    飯後喝杯茶的功夫,賀喜五心朝上坐,開始誦經。

    兩日之後,賀喜讓花王酒壇裡撈出蠱蟲。

    花王依言撈出,倒抽一口冷氣,本以為它會死,卻沒想到短短兩日,一條蠱蟲竟堪堪長過手指,身軀肥厚,幾乎透明,依稀可見肚裡蟲卵。

    “太太,怎麼辦?”花王快吐,它臭氣熏天。

    “放了。”賀喜捂鼻,不掩嫌棄,“扔去門外。”

    不幾時,應光德開警車過來,他本以為是過來取蟲,沒想到賀喜只給他一個被折成三角的黃符。

    “拿著,它會帶你去找疍大和陳威。”

    應光德將信將疑,接了過去。

    港島警署大樓某間辦公室內,燈火通明,數名差人圍坐,商討逮捕方案。

    應光德如有神助,鉛筆飛速寫畫,他思路明朗,妥當安排警員。

    警燈被取下,唯有皮靴踏地和汽車鳴笛聲,警務處已聯系海警出動支援,分兩批行動,一批前往大角咀包繞疍老大,一批經廣東道去往西九龍。

    缽蘭街上燈紅酒綠,騎樓下蔔蔔脆的妹妹仔扭著細腰,嬌羞羞向來往路人甜笑,被她吸引住的阿公阿叔會尾隨她進私娼館逍遙癲狂。

    狹長的甬道,私娼館被分割成數間包廂,皮肉撞擊聲,誇張的呻吟,以及男人叼到極致時的低吼聲,淫淫靡靡。

    幾個便裝差人耳紅面赤,低聲道,“老大,陳威會藏在這種地方?”

    應光德心裡也打鼓,但他腳步似乎不受控制,直直向甬道盡頭走。

    私娼館老鴇及時攔住,“後生仔,這裡不待客哦。想叼哪種?阿姑為你們介紹。”

    幾個差人干咳不語,應光德不悅,向老鴇出示搜查令,同時警告,“別出聲。”

    老鴇惴惴,只字不言。

    甬道盡頭包廂內,紅燈靡靡,血壇內蠱蟲熙攘,蠱王長如人臂,數條蟲仔圍它左右,不停蠕動,嬰孩屍體隱現,早已被啃咬變形。

    一條蠱蟲悄無聲息爬上床,盤繞在陳威手心。

    陳威滿意點頭,“任務完成?真乖,餓了吧?馬上喂你。”

    他話音落下,原本乖順聽話的蠱蟲竟猛變蛇頭,死死叮咬住他手腕。

    陳威臉色大變,急欲掙脫,但為時已晚,身體不受控地發軟,繼而倒了下去。

    晨間六時許,賀喜打哈欠下樓,穿過玻璃門去廚房,莉迪亞已經在忙碌。

    “太太早。”她端來牛奶,同時打開電視。

    賀喜自己調到新聞台,畫面是大角咀碼頭,有記者現場播報,“據悉,凌晨兩時許,警方在大角咀劫獲一艘海輪,該輪船不僅裝有白粉,艙內尚藏有數百名年輕男女…”

    之後畫面跳轉,更為血腥,缽蘭街私娼館內蠱蟲遍地,碎裂的血壇中,被啃咬變形的嬰孩躺在血泊中,一條蠱蟲從眼眶中爬出。

    莉迪亞只瞄一眼,不敢再看。

    客晉炎隨後下樓,掃一眼電視,隨即皺眉關掉。

    賀喜不滿,“還沒看完。”

    “乖乖吃飯。”客晉炎輕斥,為她塗抹果醬。

    飯後,客晉炎送她去學校,見她一直不理,明洞她還在生氣。

    視線落在她唇瓣上,咳嗽一聲,客晉炎試探開口,“老婆仔,是你先答應補償我的。”

    不提還好,一提賀喜就上火,“那是我不知你無恥。”

    “可我也有吃你。”

    “不要講。”賀喜急捂他嘴。

    客晉炎順勢擁她,在她耳低聲道,“下次我洗干淨再讓我阿喜…”

    他話沒講完,先絲絲抽氣。

    賀喜不客氣擰他,推門下車,他人高步大,隨後跟上,攬緊她肩膀,不掩燦笑,徒惹路過一干女生紛紛側目。

    旁若無人送老婆仔到本部大樓下,直到看她進去,客晉炎才離開。

    謝姝趴窗戶看他二人,羨慕不已,找機會問賀喜。

    “阿喜,你老公有沒有哥哥或弟弟?”

    賀喜發現,這人自來熟,她以為自己夠冷淡,結果看在對方眼中是靦腆。

    “怎麼,你想和我做妯娌?”賀喜反問,“我以為你只會惦記我老公。”

    她不害羞,“新時代知識女性了,可以大大方方追求男人。你老公是很帥,我是惦記,樓下一干女生見你老公都會臉紅心跳,耐不住惦記。”

    賀喜沒講話,是有女生頻頻朝他看。

    “可我也不想泣不成聲拽你手哀求‘我中意他,你讓給我咯’,或者跳進醋壇,從周一到周末,日日與你爭奪老公歸屬權。”

    她吐舌,“簡直丟新時代女性的臉。”

    賀喜略詫異,重新審視她,“新時代女性該怎樣?”

    謝姝一指禮儀堂,“圖書館館長密斯林知道嗎?”

    賀喜點頭,“密斯林很有魅力。”她風趣幽默,又不失大方,牛津大學讀藝術史,曾經是行走在金絲雀碼頭的西裝女士,三十出頭才嫁人,聽講老公是牙醫,與她興趣相投。

    “她是我的理想。”謝姝喃喃,面有期盼。

    她話匣打開,“慶幸我活在這個年代,如果是以前,我會悶死。”

    賀喜看她,不解。

    她以手比劃,“這麼長的腳,走起路來歪歪扭扭,跨個門檻要摔跤,足不出戶,對鏡貼花黃,哀哀怨怨等夫君。”

    賀喜忍不住笑,有心問她,“如果讓你生活在那個年代,你怎麼辦?”

    “逃離令人窒息的生活,仗劍走天涯。”

    “謝小姐好厲害。”

    她不滿,“少譏諷我。”

    “癲人。”懷抱藍短,賀喜忍不住笑出聲。

    正修剪花枝的花王很無辜,惴惴不安,“太太,我哪裡發癲?”

    “花叔,你誤會,沒講你啦。”賀喜笑,一腳撐地蕩起秋千椅,懷中藍短不滿喵嗚出聲,一躍而下去找它主人。

    菲佣過來喊,有電話找。賀喜直接穿過涼衫房去客廳,接過話筒。

    是阿秀,她欣喜異常,“阿喜,疍老大伏法,已被關進監倉!”

    賀喜為她歡呼,“你可以安心養胎生寶寶。”

    她腆笑,“阿喜,我老公邀請你來我家坐,他要做飯給你吃。”

    怕賀喜嫌棄,她補充,“我老公做一手好粵菜。”

    賀喜求之不得,備禮物登門。

    阿秀家住鹹美頓街,單門獨戶,兩層小樓,鐵藝雕花大門,前院種雞蛋花樹,灑掃干淨利落。

    抬眼樓頂時,賀喜忍不住皺眉,一時想不出阿秀家怎麼籠罩一層黑煞,左右看周邊鄰居,也是煞氣彌漫。

    阿秀出來開門,笑眯眯道,“快進來坐。”

    阿秀老公也出來,身上系著圍裙,長相很普通的男人,矮矮胖胖,戴圓眼鏡,無端給人憨厚踏實感。

    “傅生。”賀喜和他握手。

    “別客氣,喊我傅添就行了。”可以看出他有些木訥,只笑,不大會講話。

    阿秀趕他去做飯。

    “阿姐,總算找到你越來越靚的原因。”賀喜朝她眨眼,“是有老公疼。”

    阿秀捏她面珠。“已婚婦女還像妹妹仔,阿喜,你也讓人嫉妒。”

    “我仍不敢相信會有今天,最要感謝阿嫂,沒有她,也不會認識我老公,她從中為我們牽紅線。”

    賀喜撫她手背,“是傅榮的太太做媒?”

    阿秀笑點頭,“被你和大哥救下後,大哥安排我在阿嫂那裡做心理治療,他們一家人都很好,那時我老公在醫院實習,阿嫂介紹我們認識。”

    以傅榮的心性,即便日後暴富,也是他修來的福氣。

    閑坐一會,賀喜道,“阿姐,放不方便帶我去二樓看你家後院?”

    阿秀微愣,點頭,“我帶你上露台。”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6:12 PM

    第72章

    阿秀帶賀喜登二樓露台,這片住宅區低矮,賀喜得以看清周遭環境。

    “阿姐,那間屋是什麼地方?”賀喜手指鹹美頓街尾的唐樓。

    阿秀對前後幾條街再熟悉不過,“卡拉ok房。”

    擔心賀喜往歪處想,她補充,“老板做正經生意的,和缽蘭街的那些盤絲洞不一樣,我和老公去過,老板按月交保護費,沒人敢在裡面砸場鬧事。”

    賀喜點頭,再下樓時,從手袋中拿出兩個平安符,分遞給阿秀和傅添,“帶在身上,保平安。”

    相較信奉科學的傅添,顯然阿秀更敏感,“阿喜,是哪裡不對?”

    賀喜不想告訴她,只會讓她擔心受怕,“沒事,阿姐你現在肚子裡還有一個,容易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戴上平安符驅煞保平安。”

    賀喜並沒誇大,懷孕婦女處在陰陽交界處,受孕之初,嬰孩沒有元神,還屬於陰面,人卻屬陽。這個時候告訴阿秀鹹美頓街尾有鬼煞,會無端給她壓力,日日擔驚受怕,陽氣自然削弱,本來沒事都會變成有事。

    回去時,賀喜特意從卡拉ok房路過,現在白天,生意不景氣,老板坐門口和阿叔阿嬸聊天,頻頻打哈欠,有些無精打采。

    察覺賀喜在看,老板強打精神,笑吟吟喊,“妹妹仔,有空過來照顧生意啊。”

    賀喜也笑,“一定。”

    鹹美頓街離金魚街不遠,賀喜轉乘巴士回去看粱美鳳。

    金魚街店鋪裡只有菲佣在,“太太去打牌。”

    她指指樓上,“和雲姑一起。”

    賀喜改上樓去找。

    舊時街坊再見面,尤顯親切,雲姑拖凳讓賀喜坐,眼不離牌。

    “雲姑,阿叔阿嬸,生意怎麼樣?”賀喜笑眯眯問。

    “還行啦,大家給面。”講話的是雲姑老公,“小鳳,到你,快點出牌啦。”

    粱美鳳有些精神不濟,頻頻出神,“催催催,催上天。”她不滿,連番打哈欠。

    賀喜察覺到她異常,視線落在她手腕上,不著痕跡捏指訣,試圖打散她手腕上纏繞黑氣,結果非但沒打散,黑氣反倒更強。

    賀喜心中發沉,如果是尋常衝煞,捏指訣很容易打散,指訣打不散的,十有八九是有人背後針對粱美鳳。

    直到從雲姑家出來,賀喜才問粱美鳳,“阿媽,你近來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地方?”

    粱美鳳道,“早上來魚鋪,晚上才回去,有黛絲在,阿媽想去打牌就去打牌,想看鋪就看鋪,能有什麼不對。”

    話音落下,她又打哈欠。

    賀喜沒再講話,隨她回富康花園,進門時賀喜視線落在門鎖上,不由皺眉,“阿媽,家中遭賊?”

    粱美鳳先愣,隨後慌忙進屋查看。

    看她反應,就知道她一無所知,賀喜無奈喊住她,“阿媽,不是今天遭賊。”

    黛絲惴惴不安,“太太小姐,每日出門我都鎖門的。”

    粱美鳳反安慰她,“不怪你,真有賊上門,有我在家都沒用。”

    賀喜始終不語,臥室客廳來回走。

    粱美鳳也怕丟了東西,裡外查看,她嘀咕,“還是原來那樣,存折印鑒也沒丟,裡面還有三十萬!”

    “阿媽,或許是鄰居走錯門。”賀喜隨意尋個理由安撫她。

    粱美鳳也相信,很快把家中進賊的事丟到一旁,去廚房和菲佣忙著給賀喜做好吃的。

    四下環顧,賀喜視線落在賀天罡的牌位上,拿下來前後看,手指撫過牌位上深深的指甲印,賀喜心裡疑惑,指甲掐進牌位,這人是有多大的恨。

    晚飯極豐盛,客晉炎在飯前趕來。

    粱美鳳忙喊,“啊,起菜,起菜。”

    連客晉炎都看出了粱美鳳異常,“阿媽,你生病?”

    粱美鳳沒想其他,“沒有,我很好,日日湊足四腳打二十四圈。”

    飯後賀喜不願走,要留下陪粱美鳳睡。

    粱美鳳也想了,又怕姑爺不高興,伸手戳賀喜面額,“大個女了,還歪纏阿媽?”

    客晉炎卻殷殷道,“明天我再來接。”

    皆大歡喜,賀喜送客晉炎下去,他道,“家中有事?”

    賀喜暗嘆他醒目,“像是有人盯上阿媽,但我一時想不出對方圖的是什麼。”

    客晉炎神色微凜,“我們接阿媽去薄扶林住。”

    “沒弄清楚前,先別讓阿媽搬,如果我沒猜錯,她受人控制了。”

    “老婆仔,你會不會有事?”客晉炎摟她,不掩擔心之色。

    賀喜反拍他手安撫,“放心,管他是人是鬼,讓他又來無回!”

    “是是是,賀大師厲害。”客晉炎無奈,“有事一定要打電話。”

    直到平治房車消失在街尾,賀喜才上樓,她習慣爬樓梯,聲控燈應聲而亮,賀喜拾階而上,時不時抬頭看上。

    驀地,她停住腳,視線落在頭頂上方的血符上。

    吱呀一聲,有人推開逃生門走樓梯,是樓上蔡家福。

    “蔡sir。”賀喜收回視線,和他招呼。

    蔡家福打趣,“回娘家了?”

    賀喜笑,和他一起上樓。

    閑話間,蔡家福道,“最近睡不安穩,夜裡總聽見敲鐵聲,不知是哪家,沒一點公德心。”

    賀喜有心問,“從樓下傳上來?”

    蔡家福點頭,“估計是,像在敲下水管道,可能是哪家修水管。”

    夜裡,賀喜一手搭粱美鳳腰,臉貼她暖呼呼胸脯上。

    粱美鳳突然坐起,與其同時,賀喜也睜開眼,看她穿鞋出臥室。

    沒幾時,從浴室傳來啃咬聲,像是牙齒在摩擦下水管。

    賀喜悄無聲息下床,粱美鳳突然開浴室門出來,即便賀喜在她眼前,她也視而不見,徑自越過賀喜往門口走。

    “何方妖孽,速速現身。”賀喜凌空拍驅鬼符,符咒猶如長眼,直直飛撲粱美鳳。

    啪。驅鬼符炸響,空中自燃。

    粱美鳳沒受影響,繼續向外走,開門出去。

    賀喜緊跟她走數條街,直到路過黃大仙廟時,粱美鳳突然摔趴在地,驚呼一聲。

    來不及想其他,賀喜忙扶起粱美鳳。

    粱美鳳揉額絲絲抽氣,等看清周遭環境之後,差點叫出聲,她止不住瞪眼,緊抓賀喜,“小囡,阿媽怎麼會在這裡?”

    “阿媽,你被人控制。”賀喜不瞞她。

    粱美鳳之所以在黃大仙廟門口倒下,是因為黃大仙廟香火旺,靈氣盤繞,能驅散一切煞氣,法力強過驅鬼符百倍。

    已經進入冬季,粱美鳳制不住發抖,喃喃自語,“難怪白天總是困,原來被人下套。”

    賀喜摟她肩,不停安撫,“阿媽不怕,有我在。”

    再回家,菲佣仍未察覺,睡得極沉,賀喜先把粱美鳳哄睡,安神符壓在她枕下,又取筆畫兩張紫符,折成三角,分別放在臥室和客廳的窗戶外,壓在香爐下。

    “前有黃神,後有越章,神師殺伐,不避豪強,先殺惡鬼,後斬夜光…”賀喜捏指訣念咒,指間一甩,香燭自燃,插在香爐中,任憑窗外陰風再強也穩燃不滅。

    啪。賀喜關上窗,豎耳聽外面劈劈啪啪,好似雨點砸窗聲。

    轉天天光,粱美鳳醒來,無精打采,想到昨晚,仍心有余悸。

    “小囡,阿媽沒做夢?”她半信半疑。

    “沒做夢,昨晚我們共游黃大仙廟。”賀喜下床,打開窗戶,窗台上香燭已燃燒殆盡,玻璃窗下散落一層黑色物體,仔細聞,像燒焦的屍體味。

    粱美鳳也聞到,臉色發白,忙捏指訣,“南無阿彌陀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賀喜捧開香爐,昨夜壓在香爐下的紫符已經化為灰燼。

    控制粱美鳳的人修為絕對不低,甚至在她之上。

    “阿媽,隨我搬去薄扶林住。”賀喜道。

    “阿媽還有魚鋪…”

    賀喜為她收拾行李,“魚鋪交給黛絲。”

    見賀喜神色嚴肅,粱美鳳也不敢大意,忙收拾衣衫。

    “小囡,阿媽丟件衣服。”粱美鳳嘀咕,“就是阿媽夏天常穿那件黃衫。”

    賀喜沒講話,打電話給阿晨,讓他開車來接。

    又喊菲佣,“黛絲,幫我買米醋,越多越好。”

    菲佣不迭應聲,跑下樓,沒幾時,她氣喘吁吁上來,懷抱數十英鎊米醋,賀喜讓她放樓梯口。

    粱美鳳遞來新拖布,賀喜接過,把米醋倒在拖布上,舉過頭頂,用力擦拭樓梯間的血符。

    白天人來人往,很快有阿叔阿嬸停下來看,他們雖然看不懂,但能聞到熏天臭氣,還有滾水一般的咕咕聲。

    豆大汗珠從額上滾落,賀喜急咬舌尖撐住。

    鈴鐺劇響,法壇不停搖晃,守陣的人驟然睜開眼。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6:19 PM

    第73章

    推門進來金發碧眼男人,他視線在密室中掃過,皺眉問,“她有察覺?”

    密室如同災難現場,法壇碎裂,香爐法器四散,鈴鐺急劇作響守陣那人睜開眼,不怒反笑,“只有棋逢對手,以後才有趣。”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務必把那塊地風水毀掉,我們得不到的,英女王也別想坐擁金叵羅。”金發碧眼男人扔下兩箱現鈔,“事成之後,牆街建築事務所將歸你所有。”

    守陣那人脫下術袍,西裝革履,儼然精英模樣,他伸手與金發碧眼男人交握,雖是黃皮人,卻講一口流利美英。

    “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

    粱美鳳搬進薄扶林當晚,賀喜穿睡裙進來,撲在四柱大床上,“阿媽,今晚我還陪你睡。”

    粱美鳳也怕自己像昨晚那樣,她面上猶豫,“日日陪阿媽睡,晉炎會不會呷醋?”

    “才不管。”賀喜掀開蠶絲被,“讓他跳醋缸。”

    正在洗冷水澡的客晉炎忍不住直打噴嚏,等他從浴室出來,起居室早已沒人影。

    “小混蛋。”他低罵,梳妝台上找到她慣噴的香水,在旁邊枕被上噴兩下,再睡下時,枕被便有他阿喜的味道。

    夜半時分,鴉默雀靜。

    粱美鳳驟然坐起,賀喜在她手腕上系鈴,她一走,鈴鐺作響。

    賀喜立刻驚醒,粱美鳳已經走到門口。

    “前有黃神,後有越章…”賀喜向臥室門凌空拍紫符,將門死死封住。

    粱美鳳打不開,發急用牙咬,牙齒與金屬碰撞,發出刺耳摩擦聲。

    “阿媽。”賀喜聲音幽幽,回蕩在屋內仍有顫音。

    “阿媽。”她凝神又輕喊。

    粱美鳳似乎聽見熟悉聲音,回頭愣愣看賀喜。

    賀喜找准機會,定身符從手中飛出,緊黏在粱美鳳額上,她立刻倒下。

    半夜裡聽見賀喜喊阿媽,客晉炎猛驚醒,來不及穿鞋,匆匆下樓,擰開粱美鳳臥室門。

    賀喜目瞪口呆看他。

    “客生,你…”

    為防止粱美鳳再出去,賀喜已經用了道家法力最強的符箓,依她目前的修為,一次至多能畫兩張,但是卻被客晉炎輕而易舉破門。

    “愣什麼,幫個忙,把阿媽先抬上床。”

    粱美鳳膀大腰圓,將近兩百磅,一個人搬她著實費力。

    “客生,你怎麼突然下來。”賀喜為粱美鳳蓋被。

    客晉炎像看白痴一樣看她,“你喊阿媽,聲音震天,我想聽不見都難。”

    賀喜咋舌,她喊阿媽,是在與粱美鳳魂魄通靈,明明聲音極小,旁人即便在屋內也不一定能聽見。

    “老婆仔,又看我。”他低笑,捏她面珠。

    賀喜乜他,心中疑惑。

    “你陪阿媽睡床,我躺地上守著。”客晉炎掐她細腰,抱她上床。

    “地上涼。”賀喜撐半個身,他已經就地躺下。

    “老婆仔忘了?我冬暖夏涼。”他唯有要求,“給我個枕頭,只要老婆仔枕過的。”

    賀喜不解。

    “有我阿喜的香味。”

    “死相。”一個枕頭飛下,砸中他腦袋。

    客晉炎在枕頭下止不住低笑。

    轉天,粱美鳳眼圈發黑,頻打哈欠,昨晚的事半點記不得。

    “阿媽真有啃門鎖?”

    賀喜點頭,不忘告訴她,“之前你日日進衛生間咬下水管。”

    女婿坐對面吃飯,粱美鳳只覺丟臉異常,“那怎麼辦?”

    賀喜遞給她安心眼神,“阿媽放心,我已想到解決辦法,不過要等到今晚子時。”

    古話講,人怕鬼三分,鬼懼人七分。粱美鳳膀大腰圓,身強體健,陽氣極旺盛,尋常鬼煞近不了她身。

    術士無法借助鬼煞控制她,所以才有會有賊進家門,現鈔不偷,卻只偷一件粱美鳳常穿的衣物,目的是在樓梯間布下勾魂陣,旨在勾走粱美鳳命魂,鬼煞才能近身控制。

    眾所周知,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

    七魄,一魄天衝,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

    其中天魂入天,地魂入獄,命魂徘徊天地。

    心術不正的術士若想害人,也只能破壞人的命魂。

    去學校前,賀喜列出一張清單,讓莉迪亞去准備。

    客晉炎開車送。他今天一身浪凡西裝,梳大背頭,手工皮鞋纖塵不染。

    “要開會?”賀喜問他。

    “去機場接人。”

    “什麼來頭,要你親自去接?”賀喜好奇。

    客晉炎不瞞,“上月爹哋五千萬拍下皇後大道地皮建大廈,與建築師貝德月合作,今日他抵港,爹哋讓我去接。”

    薄扶林道東放下賀喜,客晉炎頭伸窗外,“早些回去,晚上爹哋老宅為貝生接風洗塵,老婆仔你隨我一起過去。”

    賀喜應聲,向他揮手。

    波音七四七滑落啟德機場,客家為貝德月開貴賓通道,客晉炎在貴賓室等候。

    “是客生?”貝德月走近,禮貌彎腰。

    客晉炎回頭看他,起身與他交握,“貝生。”

    他白衫黑褲,戴金絲眼鏡,面皮白淨,猶帶幾分書生氣。

    這是賀喜見到貝德月時第一印像。

    貝德月拾起賀喜手,輕吻她手背,牛肉土豆牛奶的地方長大,沒令他將母語遺忘,他祖籍姑蘇,講話帶幾分吳儂軟語,“客太,百聞不如一見,您與客生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這種場合,賀喜不需要喧賓奪主,只需挨在客晉炎身邊,配以招牌式笑容。

    寒暄之後,是生意人的主場。賀喜尋個借口,從後門穿過花池去花園。

    行將初冬,廊架上只剩枯藤。

    賀喜在鐵藝雕花長椅上坐下,仰頭看花王爬上銀杏樹,為她摘銀杏枝。

    尋常人只知桃木辟邪,殊不知植被中驅邪力最強的是銀杏。

    銀杏生命力旺盛,可活千年,開花只在夜間,平時很難見,久而久之,民間將銀杏樹當做有神秘力量的樹木。道家法器中,大多用銀杏木做成。

    “太太,這些夠不夠用?”花王懷抱一捆樹枝。

    賀喜心裡估算,“差不多。花叔,你先回薄扶林山道,趕在子時之前,所有樹枝截成七寸大小,繞宅院插一圈。記住,兩根樹枝間隔也是七寸,再讓莉迪亞隨你一起,她撒糯米。”

    花王不迭點頭,牢牢記下。

    直到白衫黑褲女佣來找,賀喜才進飯廳。

    菲佣來來回回上菜,銀質碗盤不聞叮咚,除卻遠在三藩的客晉年,所有人依次序入座。

    知道賀喜子時擺陣,客晉炎切好盤中牛扒,不動聲色與她對調,低聲道,“老婆仔,多吃點。”

    對面貝德月投來意味深長目光。

    賀喜才不會虧待自己,洋餐總是半飢不飽,等回薄扶林,還有一份大餐再等。

    “聖母瑪利亞,可憐太太,平時在校能不能吃飽?”莉迪亞為她添飯。

    賀喜大口吃,“鈔票在手,學校什麼都能吃到。”

    “阿媽,可有准備好?”賀喜擱下碗筷。

    粱美鳳惴惴,“阿媽還能不能醒來?”

    賀喜安撫,“阿媽,你要信我。”

    又對客晉炎道,“客生,還要你七滴血。”

    客晉炎純陽體,非但鬼煞畏懼,陰邪術士也沒奈何,用他血驅鬼煞,事半功倍。

    後院,仔仔已經擺好法壇。開壇作法,也有禁忌,一年有四天術士不能作法,三月初九,六月初二,九月初六,以及十二月初二。

    這幾天開壇,非但無效,還會遭反噬。

    賀喜沒在昨晚擺壇驅鬼煞,也是想避開十二月初二。

    子時前,賀喜遞給粱美鳳一碗黑乎乎湯藥,囑她喝下。

    “阿姑,什麼藥,好難聞。”仔仔嫌棄散鼻。

    賀喜點他額,“細路仔,我給的書可有用心看?”

    仔仔撓頭,臉頰泛紅,“最近有女生纏我不休,心煩意亂,書念不通。”

    賀喜忍俊不禁,難怪看他眼帶桃花,“小小一個,知道喜歡?”

    仔仔反駁,“聽講阿姑十四歲與師公拍拖,港地人皆知師公泡妹妹仔…”

    客晉炎干咳一聲。仔仔立時改口,“都講阿姑和師公天作之合啦。”

    賀喜乜客晉炎一眼,沒好聲道,“師公,搬阿媽去後院。”

    又為仔仔解釋,“阿婆喝的叫隱魂湯,顧名思義,隱去你阿婆的三魂七魄。”

    仔仔恍然,“再用祝由科換氣法門,把阿婆魂魄轉到紙人身上。”

    賀喜贊許,“細路仔醒目。”

    到子時,賀喜燃香拜天,“今有正陽派弟子賀喜,一心拜請三清道祖,道母元君九天玄女降臨,神兵火急如律令。”

    破陰符、驅煞符、五雷符、三味真火符…

    連畫數張,賀喜額頭泛出細細薄汗,默念敕符咒才堪堪停筆。

    符咒本身沒有用處,之所有畫出的符擁有法力,是因為畫符的人賦予了靈力,也叫落兵將,修為越高,符咒的靈力相應越強。

    “仔仔,起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6:54 PM

    第74章

    上古時期,治病有十三科,祝由科是其中一科,含納禁法、咒法、祝法、符法四種。

    其中為人轉移魂魄是祝由科中的咒法。

    隨著賀喜念咒為粱美鳳轉魂,掛在樹梢上的搖魂鈴驟然響起。團團黑煞隨之而來,直衝向粱美鳳。

    粱美鳳身上已被貼滿驅煞符,兩物相撞,猶如飛蛾撲火,金光畢現,在黑夜中閃耀出刺眼的光芒,將盤繞在粱美鳳四周的煞氣逐漸消融。

    與此同時,剛睡下的貝德月只覺胸口絞痛難耐,掀被下床,甚至來不及擺陣,便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坐下,咬破手指塗在眉心,捏指訣低念有聲。

    原本已經逐漸消散的煞氣卷土重來,龍卷風一樣朝賀喜襲來,隱約可聞怪異笑聲。

    “哪來的邪門歪道!”賀喜一甩手,一張三味真火符扔出去,煞氣頓時被彈回。

    啪。三味真火符應聲而燃。

    賀喜發現自己有些喜歡這樣的鬥法,尤其是跟這些邪門歪道鬥,她才有滿足感。

    師祖婆婆蟄伏的攻擊性開始蘇醒。

    賀喜一個驢打滾,腳踩北鬥七星陣,玉筆凌空畫符,“洞罡太玄,斬夭縛邪,殺鬼萬千…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砰。擺在陣點上的法器應聲而碎,賀喜再撐不住摔倒在地,忍不住問候對方老母,害她損失這麼多寶貝。

    貝德月猛然吐出大口鮮血,緊捏在手中的護身符不點自燃,在他掌心中燃為灰燼,他似乎沒有知覺,察覺不到任何燒灼痛。

    拇指抹掉嘴角鮮血,他忍不住冷笑,“客太,我們來日方長。”

    賀喜睡得極沉,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站在她面前的,一個是白衣長袍的文慎,一個是白衫西褲的客晉炎,恍然間,她才意識到他們擁有一模一樣面孔。

    文慎站離她不遠,只拿一雙哀傷的眼睛望住她,問她為什麼沒有等他來娶。

    賀喜不解,他明明已經成親,建康城中人人皆知。

    一顆腦袋從文慎背後伸出,一雙靈動大眼像極謝姝,她竟瞪她,“傻女子,我仗劍走天涯之後,你就是天師府的夫人呀。”

    “你不就是謝姝?”

    耳邊反復響這一句,賀喜猛然驚醒,一身汗。

    屋內朦朧亮,身後緊貼一具胸膛,好似火爐,一只手臂橫在她小腹上,腿壓著她的,連在夢中也一幅占有欲十足的姿勢。賀喜難耐挪動身體。

    悄然抬起他手臂,稍往一旁挪移,挪不過一寸,又被抱回去。

    “醒了?”他闔眼,仍舊帶困意,下巴抵在賀喜額上,“還早,再睡一會。”

    “你太燙,熱我一身汗。”賀喜嫌棄他。

    “真的?”他繼續假寐,嘴角泛笑,被下的一只手從睡裙下擺悄然而上,“那我摸一摸。”

    “別摸…”隔睡裙,賀喜手按在他手背上,可憐的小奶包尖尖,在兩只手下顫巍巍立起。

    裡面那只大手,指尖夾住奶包尖尖,賀喜忍不住戰栗,後頸上落下的濕濕吮吸聲,在安靜的早晨格外令人羞赧。

    迷迷糊糊中,客晉炎翻身而上,滾燙的吻落在她額上,眉間,唇瓣。

    “老婆仔,你算算我們多久沒有過了。”他不滿,手臂撐起,托住她的頭,俯臉扯住她下唇。

    不待她答,嗚嗚咽咽的聲音被一並吞咽。

    猶如熱刀切牛油。

    桃花源內絞腫脹,熱燙濕滑,點點灑下,浸濕身下床單。

    賀喜被牢牢按在床上,白雪雪的兩條腿綿軟,無助的蹬著,側頭躲開他親吻,無不央求,“客生,不要了,還要去學校…”

    兩腿間的施虐者縮胯沉腰,似聽不見賀喜求饒,以腫脹一寸寸填滿他的領地,一遍遍宣示占有權。

    賀喜再醒來時,已經錯過上課時間。

    驚慌失措爬起,肇事者早已不知所蹤,被扔在地的睡裙上留有一灘即將干涸的乳白印記。

    賀喜氣得砸他枕頭。

    來不及吃早餐,賀喜嘴裡刁住三文治,風一樣竄出門,任憑粱美鳳背後喊她慢點。

    英史課上,頭發花白的博士滿口牛津腔,抑揚頓挫,賀喜精神不濟,頻頻走神,剛才未察覺,歇下來之後才感覺到兩腿間隱隱發疼。

    “討厭!”賀喜忿忿低語。

    上到中午,賀喜直接去餐廳,端餐盤找一處清淨的地方坐下。

    有人端盤過來,賀喜抬眼看對方。

    “我、我能在這坐?”才講一句,男生滿面通紅,大約是青春期遲來,他滿臉暗瘡。

    “隨便。”丟下這句,賀喜繼續吃飯。

    這裡和德貞女中不同,多得是青春躁動的男生,如今時代開放,他們眼似雷達,處處獵艷,期望在大學幾年內擁有一場羅曼蒂克的愛情。

    “我、我是商學院…”他還未講完,已經被擠到一邊。

    “商學院大三鐘繼明。”謝姝毫不留情拆穿,“從我入學時,你就是這句,想泡妞,能不能換個台詞?”

    男生訕訕,端餐盤灰溜溜離開。

    “鹹濕佬,宿舍藏滿情色海報,旺盛的精力無處宣泄,日日瞄准學妹,被他追過的女生,能繞廣場排一圈。”謝姝趁機提醒她,“如果是晚上見到他,盡早躲開,看他滿臉痤瘡就惡心。”

    賀喜不應反道,“你很喜歡為人打抱不平。”

    謝姝擺手,不甚在意,“還好啦,只是看不慣他騙剛入校一無所知學妹。”

    賀喜發現,她抵抗不了謝姝,她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的人。

    上完寒假前最後一節課,社團相約去唱卡拉ok,賀喜被拉去一起。

    他們幾轉巴士才到鹹美頓街下車,一起朝街尾那家名為“盛多歡樂”的k房走。

    “這家k房老板做正經生意,不提供情色服務,老板人也很好,我們常過來。”謝姝看她四處環顧,“你是頭次來這種地方?”

    賀喜點頭。老板竟記得她,笑眯眯打招呼,“妹妹仔過來照顧生意?看你們常來,給你們用最大包間。”

    有服務生領他們去地下室,才下去,謝姝便搓手臂,“你們覺不覺涼颼颼?”

    聽她這樣講,其他人也點頭。

    一個講,“電暖爐在燒,怎麼還是涼。”

    另一個講,“涼到骨頭。”

    服務生推開包間門,“地下室是這樣啦,冬天還要好一些,夏天會更涼,包間裡要暖許多。”

    鑲嵌在牆壁上的巨幅顯示屏被服務生打開,他進進出出,為他們送茶點,並且細心周到告訴他們哪裡是衛生間。

    “我們這些打工仔,滿街奔跑很容易會傷腸胃,掙一點點錢到月底怎麼夠花比鬼還窮…”

    許冠傑的歌滿場跑,賀喜在一旁聽,笑到肚痛。

    “半斤八兩,做到像一只千斤頂一樣…”謝姝把話筒塞給賀喜,“你唱,我去衛生間。哦,半斤八兩,泡過水的炮竹怎麼能響…”

    賀喜試著唱一句,想到她講要來k房,客晉炎臉黑如炭的模樣就忍不住笑,“哦,半斤八兩,有本事夠膽就拿槍去搶…”

    沒幾時,謝姝從衛生間回來,氣呼呼道,“老板講大話,走廊盡頭的包間足足大我們一倍,好多人在唱歌。”

    有人安撫,“算啦,生意難做,估計是幫街頭爛仔,老板不敢得罪。”

    謝姝道,“他們哪是街頭爛仔,好奇怪,他們穿的衣服老土,像阿公阿婆啊,還有穿大馬褂和旗袍。”

    視線落在尾隨謝姝而進的團團黑煞上,賀喜不著痕跡捏指訣打散。

    噗。輕微的碰擊聲被k房的音響掩蓋,四周昏暗,誰也沒在意。

    結賬時,老板看監控,按人數收錢。

    謝姝察覺異常,“老板,你先講大話,現在又坑錢,下次再不來照顧你生意。”

    老板詫異,“妹妹仔,講清楚,我哪裡講大話?哪裡又坑錢?”

    謝姝氣道,“在地下室我有看到更大包間,你還騙我們,還有我們八個人來唱k,你卻收我們九個人的錢!”

    六月飛雪,老板叫苦不迭,“妹妹仔,我看監控收費,你亂講會壞我信譽啦。”

    人蛇混雜的鹹美頓街,三教九流老板都打過交道,不乏街頭爛仔早走,逃避結賬收費。

    謝姝還要爭執,賀喜拉住她,“老板,給我們看錄影帶。”

    老板問心無愧,帶他們去值班房,調出錄影帶,老板當場為他們數人數。

    謝姝瞪大眼,死死盯住隨她進包間的長發女人。

    “看,確實九個。”老板叫屈,“我是生意人,誠信很重要啦。”

    老板要關錄影帶,被賀喜攔住,她指指閉路電視,“你再看。”

    原本尾隨謝姝進包間的長發女人突然消失,猶如鏡花水月。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6:57 PM

    第75章

    所有人死死盯住閉路電視,老板再次將錄影帶倒回,反反復復看幾次,有人遲疑開口,語帶顫音,“是、是鬼?”

    “老板,衛生間旁邊,有沒有更大的包間?”謝姝喃喃發問。

    老板苦臉,“亂講,緊挨衛生間的是倉庫,不足五英尺,哪裡有包間?”

    生怕他們懷疑,老板帶所有人去看,他沒講假話,確實是倉庫,裡面堆砌許多雜物。

    賀喜終於能夠確定煞氣來源處,她僅憑肉眼都能看出,倉庫裡彌漫著死氣,這樣濃烈的死氣,對人影響極大,可能在不久之後,這處k房會出現不可逆轉的傷亡。

    “老板,或許你該找工匠挖開地下看看。“賀喜提醒他,“最好再請大師作場法事。”

    老板膛目結舌,“找哪位大師?”

    話音落下,他先搖頭笑,“妹妹仔還上學,問你有什麼用。”

    賀喜兩手背後,老神在在,“我為你指條路,去花園街找伍寶山,提我的名,他會為你解決。”她有心為伍寶山攬生意。

    看出他疑惑,賀喜道,“老板,你印堂發黑,眉間帶煞,不出三日必然病倒。”

    老板確實不信,看起來不過十幾歲的妹妹仔,冒充大師為人看相?

    適逢假期,“盛多歡樂”k房日日滿場,老板忙於數鈔票,早將賀喜叮囑的話拋諸腦後。

    老板家住尖東,這日他開車回家,車停靠樓下,才下車,凌空兜頭而下一盆污水,老板無端遭殃,慘成落湯雞。

    “叼你老母,死撲街,沒半點公德心啦!”老板摸一把臉,仰頭就開罵。

    結果惹惱樓上住戶,兜頭再潑他一盆冷水。

    老板氣到全身作顫,衝上樓與那家人理論。

    一場口角,鬧到差人出面調解,老板獲賠一張紅衫魚,喜滋滋回家,本以為是禍,沒想到還是福!

    可惜福禍相依,老板進家連打兩個噴嚏之後便開始高燒,日日昏昏沉沉,藥石無醫,無精打采。

    “你印堂發黑,眉間帶煞,不出三日必然病倒。”

    老板驀然想起賀喜的話,細思極恐,大把鈔票丟一旁,慌不擇路去花園街找伍寶山。

    歲末港地最大新聞:鹹美頓街某卡拉ok房地下倉庫挖出古墓,數件古董重見天日,日前港府已委托蘇富比出面估價,將所有古董收納進歷史博物館。

    賀喜趴在廚房做功課,時不時看眼新聞。

    菲佣跑進來,“太太,有人找,講是伍寶山。”

    闔上書,賀喜道,“請他去客廳。”

    伍寶山把一個半舊不新錦盒推給賀喜,喜滋滋道,“是我尋來的寶貝,拿來孝敬師祖婆。”

    賀喜打開看,是玉如意,晶瑩透綠,只是因為常年深埋地下,隱泛煞氣,但瑕不掩瑜,是件不可多得的法器。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賀喜靠在沙發上,似笑非笑看他,“講吧,找我為什麼事。”

    “師祖婆眼厲。”伍寶山訕笑,“我從小師叔那看到正陽派秘法口訣,想、想借來看看。”

    賀喜才想起,他口中的小師叔是仔仔。

    道家各派密宗,各派有各派修煉要訣,輕易不外傳,不過賀喜跟伍寶山同出一源,借他看也可以。

    “等我。”丟下這句,賀喜上樓去書房,再下來時,手中多幾本破書籍,“拿去看吧,記得歸還。”

    伍寶山不掩詫異,本以為賀喜會刁難,沒想到她這麼輕易就松口。

    “你不怕我學秘法之後反超?”他是真好奇。

    賀喜笑,“不怕,只怕你拿它害人害己。”

    伍寶山正色,“師祖婆放心,我伍寶山若是再走歪路,日後不得好死。”

    能扶他上正道,賀喜深覺功德一件。

    除夕前一天,賀喜拉客晉炎去福利院做義工,並且把她一年裡賺取的報酬悉數捐贈給福利院。

    “老婆仔,我以為你至少會為自己留點。”公證薄上登記有百萬港幣,客晉炎不掩詫色。

    “有客生日日為我賺錢,我只需定期查看銀行賬戶。”賀喜才不擔心。

    客晉炎扶額,故作為難,“怎麼辦客太,我已經感受到資本家的血腥壓榨。”

    遠在三藩市的客晉年除夕夜才抵港,堪堪趕上年夜飯。

    兩家人一起過除夕,莉迪亞掌勺,有美味豐盛的粵菜。客丁安妮和粱美鳳,以及兩個同族阿嬸湊足四角打二十四圈,沒空理會他。

    客晉年沒趣,穿過花池去後院。見花園裡蹲兩人,共同為剛栽種的龍眼樹培土,他不贊同,“大哥,討老婆歡心應該請她聽音樂會,賭馬,或者出海垂釣。你們兩個,簡直像遭逢第二春的阿公和阿婆。”

    遭逢第二春的阿公和阿婆,賀喜哭笑不得,“許久不見,晉年你越來越嘴厲。”

    客晉炎無不譏諷,“年年獨身的人,我會以為你是吃不到葡萄嫌它酸。”

    客晉年氣結。

    令他氣結的還在後,飯後給紅包,客晉炎跟賀喜加起來一共領三份。

    “大嫂怎麼一個人領兩份?”客晉年大呼不公。

    客良鏞笑眯眯看賀喜,別有深意,“希望你大嫂來年為客家添丁增口。”

    賀喜驟然臉紅,只覺手中紅包燙手異常。

    回到薄扶林,已經是深夜,粱美鳳早早歇下。

    坐在樓頂玻璃花房內,覽盡維港夜景,遠處維港砰砰作響,火樹銀花。

    客晉炎遞來一支香百丹,“老婆仔,喝點?”

    賀喜與他碰杯,被他圈在懷中,共同靠坐在躺椅上,一條毛毯搭腿上。

    下巴擱在賀喜肩頭,客晉炎側頭,細細密密親她耳後皮膚,輕聲問,“老婆仔,願不願意為客家添丁增口?”

    遠處銀花照亮夜空,花房內設有壁爐,微暖而干燥。

    毛衣滑落肩頭,落下濕熱溫潤的吻,漸移後背。

    賀喜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而堅定,“嗯。”

    咬合處泥濘,他緩緩進入她身體,不再有一絲隔膜,客晉炎舒服到喟嘆,“天知道,與我阿喜有一層隔閡,我有多不爽。”

    賀喜想唾他,還未開口,輕吟聲先溢出。

    窄窄搖椅承受兩人分量,吱吱呀呀近天明,趕在莉迪亞從工人房進前廳灑掃前,客晉炎僅著一條內褲,懷抱裹緊毛毯全身赤裸的賀喜下樓。

    “花房還有衣服。”賀喜生怕菲佣背後偷偷議論這對家主有多狂放,天為被,地為床,癲狂半夜。

    放賀喜進浴缸,裹一條浴巾的客大少不得不匆匆去花房抱衣服。

    守在院中的保鏢瞪大眼,看著夜色裡隱約赤裸一人閃身花房。

    “醒目點,樓上有可疑行跡。”保鏢要從外梯上樓查看。

    另一人忙攔住,低喝,“看不出來是大少?”

    那人恍然,“前半夜大少有陪太太賞煙花。”

    隨即壓低聲,“大少這是陪太太…”

    另一人乜他,“那是情趣,家主的事,我們少管。”

    新年三天假期,客晉炎拿出大半時間陪老婆。

    去年賀喜已經拿到駕照,可惜她是機械白痴,仍舊不能上路。

    薄扶林山道上,客晉炎坐副駕駛,看著她開。

    山道兩旁樹枝抽芽,不遠處是大片薄扶林牧場,木柵欄圈養奶牛,大片草地,摩星嶺引下溪流,彎彎曲曲流經草地,幾頭奶牛在飲水,時不時側目,看向山道上好似抽瘋的蓮花小跑。

    客晉炎無奈嘆氣,“老婆仔,大道不走,為什麼總想衝進牧場?”

    賀喜臉頰作熱,小聲辯解,“你在旁邊,我太緊張。”

    沒幾分鐘,山道傳來刺耳剎車聲,引得奶牛們再次側目。

    客晉炎扶額,“老婆仔,我懷疑路考教練被你美色吸引。”

    “亂講。”賀喜掙扎,“我路考拿A。”

    “路考的公正性真令人堪憂。”他無不惋惜。

    “你又譏諷我!”賀喜氣,錯把油門當剎車。

    客晉炎撲過來搶方向盤,蓮花小跑堪堪停靠路邊,差點翻進牧場與奶牛爭地盤。

    賀喜禁聲。

    他徹底服了,仰天長嘆,“看來我阿喜只能進出司機接送,戴幾十卡拉鑽石項鏈,安安分分做闊太。”

    回去路上改由客晉炎做司機,賀喜深受挫,伏在車門上悶悶看維港。

    “客生,在建的是客氏新大樓?”賀喜一指皇後大道所在方向。

    客晉炎側頭看一眼,“已經建成一半,預計年末能投入使用。”

    見賀喜若有所思,他打趣,“賀大師有高見?風水如何?”

    “太平山龍脈東下,結出港督府,余氣未盡,擺右而行,氣結於客氏大廈,是不可多得的龍口寶地。”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7:10 PM

    第76章

    客晉炎把新大樓圖紙拿給賀喜看,圖紙右下方簽有貝德月的英文名。

    “看來貝生深諳風水之道。”賀喜喟嘆,“明堂開揚,立養方向上佳,得生得旺,又趨利避害,將帶煞之砂撥為己用,食正龍口地,地有脈氣,主蔭發長久,已經是風水之絕。”

    一旁客良鏞聽得開心,不過片刻,他又皺眉,“我們講求中庸之道,萬事萬物以和為貴,貝生國外長大,可能體會不到其中深意。”

    客良鏞這只老狐狸早已將身後尾巴幻化無形,“阿喜,比起風水之絕,我更信物極必反。”

    賀喜暗喝彩,“爹哋眼厲。”

    她指新大樓周遭環境,“貝生的設計棱角太過鋒利,形似三面尖刀,一面朝向港督府,一面向西九龍警署,還有一面…”

    賀喜直指維多利亞港,“煞中維港。”

    父子二人對視一眼,皆不語。

    客晉炎皺眉,“貝生是有意?”

    “誒。”客良鏞抬手打斷,“晉炎,沒憑沒據前,我們不好蓋棺定論。”

    視線落在新大樓模型上,賀喜垂眸沉思,這種看似絕佳實則狠戾的設計風格,倒是和沙田馬場的設計極為相似。

    “客生,能不能打電話問表哥,沙田馬場是出自哪位設計師之手?”

    客晉炎微愣,隨即撥通丁家電話。

    掛下電話後,客晉炎道,“就職於美國牆街的番佬史密斯。”

    看出賀喜心事重重,客晉炎低問,“老婆仔,怎麼了?”

    賀喜搖頭,可能是她猜測有誤,或許正如客良鏞所言,沒憑沒據,肆意蓋棺定論也是一種惡意。

    “爹哋,如果客氏實業將來順風順水,是以破壞周圍風水為代價,爹哋還會繼續嗎?”

    客良鏞是商人,追求利益無可厚非,但商人畢竟是人,擁有選擇權,可以選擇有良知,可以選擇置若罔聞。

    沉思良久,客良鏞將問題拋給兒子,“晉炎,換成是你,你會怎麼做?”

    “爹哋,錢賺不完,耗得盡的是善德。”客晉炎幾乎沒作停頓,“天道循環,我們該為子孫積德,眼前得失只管棄之一旁。”

    客良鏞抹臉,有慚愧,“晉炎,爹哋老懵懂了,比不過你。”

    客氏實業大樓建至一半,設計陡然改變風格,在原有的三角設計上再巧妙添一角,變成中規中矩的四方大廈,在一眾設計優美的中環建築裡極不顯眼。

    港地嘩然,紛紛猜測客氏此舉目的。

    啪。書房傳來水晶杯碎裂聲,菲佣不敢上樓,直到貝德月西裝革履外出之後,才戰戰兢兢進去收拾。

    ……

    客良鏞近來心情異常舒暢,換句話講是踏實,不懼天地鬼神,堂堂正正做人,不枉人間走一遭。

    年逾半百的客家話事人帶老婆牛津鄉村度假,丟下爛攤給客晉炎,任由他焦頭爛額。

    牛津鄉村,河谷草地,早間依稀有紫霧,客良鏞挑選一條鄉村小道,騎自行車載老婆,身後遠跟開賓利的司機和保鏢。

    客丁安妮有擔心,“老公,我們這樣會不會不好,晉炎勞累,太傷身體,阿喜什麼時候才能為客家添丁。”

    其實她心中仍有憂慮,唯怕賀喜犯五弊三缺。

    不怕缺錢缺權,只怕缺命,更怕傷殘,命裡無子。

    客氏新大樓建一半改設計,無疑要和貝德月鬧翻,客晉炎為處理這件事,日日很晚才回。

    賀喜會等他,在廚房陪他一起吃飯。

    浴室裡客晉炎懷抱老婆仔泡澡,舒服到喟嘆,賀喜問他事情處理的怎麼樣。

    “老婆仔放心,已經處理好。”他有後悔,“圖紙該早拿給我阿喜看。”

    賀喜有察覺,客家極少拿買地、投資等生意問題為難她,也知道她不會因為是親屬就為他們設下有利風水陣。

    “客生,我要自薦。”對上他詢問目光,賀喜摸他下巴,“做客氏風水師。”

    客晉炎並不應聲,垂眸看他,“老婆仔,不用因為我為難。”

    賀喜萌生暖意,軟軟趴在他胸口,“沒有為難,我不會刻意助你和爹哋飛黃騰達,但也不會讓有心人傷害你們。”

    她話音才落下,鋪天蓋地的吻已經追來。

    客晉炎抱她出去,一條浴巾堪堪遮住兩人,快到四柱大床時,他不耐扯掉浴巾,與她雙雙倒在床。

    “老婆仔,我們該拍婚紗照。”支肘撐起上半身,客晉炎捧她臉,以唇摩挲她的,“有天醒來你不在,自己躺在床上出神,總覺哪裡不對,現在才想起,原來是缺了老婆仔的婚紗照。”

    賀喜哭笑不得,以手撫他眉眼,“正好,我也沒見過客生拍照。”

    忙完所有,又適逢女王誕辰,港地大放三天,客晉炎帶她去倫敦,教堂的鐘聲敲響,繚繞在倫敦城上空,紅色制服的儀仗隊在前開道,四輪馬車由他們面前經過,年輕的戴安娜揮手向街道兩旁致意,笑容干淨甜美。

    “是查爾斯娶王妃。”賀喜將頭伸出窗外,何瓊蓮幾日前便打電話給她,講新王妃的穿衣風格風靡倫敦城。

    客晉炎抓她腰,將她拖回車中,一巴掌打在她臀上,輕斥,“坐好了。”

    等儀仗隊經過,司機才繼續開車,送他們去牛津鄉村。

    連牛津鄉村姑娘的穿衣風格都受到了王妃的影響,她們穿及踝裙和淺口皮鞋,出門習慣戴遮陽帽,其實英國的夏天也沒有多大太陽。

    在看到客丁安妮穿衣風格之後,賀喜語滯。

    “媽咪,你有年輕二十歲,像戴妃。”

    客丁安妮開心不已,摘下遮陽帽,“爹哋幫我選的,出門之後人家講我二十出頭,你爹哋帶女兒出來玩。”

    客良鏞重重咳嗽,老臉羞窘。

    賀喜哭笑不得。

    休息一天,賀喜和客丁安妮去試婚紗,客晉炎一邊旁觀。

    復古婚紗,闊袖,賀喜一套套試,穿出來給客晉炎看,每換一件,他會由衷道一句,“老婆仔好靚。”

    或許連他自己都未察覺,說的次數太多,惹得客丁安妮取笑,她笑眯眯對賀喜道,“養晉炎這麼大,從沒見過他這樣失態。”

    賀喜笑,有些許羞赧。

    傍晚他們去河谷草地散步,夕陽朦朧,為遠處山林蒙上一層紅色薄霧,羊腸小道上,仍有奶牛經過與他們搶道。

    “好像薄扶林山道。”賀喜分外有熟悉感。

    客晉炎重點不在此,他仍在回味賀喜穿婚紗的樣子,捉住她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回去我們就擺結婚酒。”

    “發癲。”賀喜乜他,“擺酒雜事多多,說辦就辦,我也太廉價。”

    客晉炎怔然,問道,“即是說,我阿喜同意擺結婚酒,不等畢業?”

    話畢,不等賀喜回話,他便自我篤定,“一定是了。這樣好,公證只有你我少數幾人知道,擺完結婚酒,全港都會知道你是我客晉炎的太太,將來寶寶出生名正言順,還要為他先想好名,到時候入族譜…”

    話匣子打開,他收不住。

    賀喜怠懶理會他,想太多。

    既然來了英國,賀喜便想去爵祿街拜訪七哥。

    能讓客晉炎同意的前提是,他也一起,否則撲街佬總惦記他老婆。

    車停華埠街口,司機在外等,出於禮貌,客晉炎拎了禮盒。

    門鐘叮咚,力哥從櫃台裡伸出腦袋,隨即瞪大眼,“阿、阿…”

    在看到客晉炎之後,力哥咽下即將脫口而出的“嫂”。

    “客、客太。”力哥別扭喊。

    賀喜環顧四周,“店裡怎麼就你一人,他們呢?”

    力哥為他們送茶水,“教堂做禮拜,七哥被子君拉去。阿三老婆生產在即,醫院陪產,大飛接仔下課。”

    人世滄桑,變化萬端。當年旺角街頭紋身滿背,凶神惡煞收保護費的人都已成家立業,賀喜難掩感慨。

    講話間,門鐘叮咚,在教堂受洗禮的七哥歸來,提大包小裹,身後尾隨子君。

    “叼,再讓我去聽念經,拔光你身上所有毛!”七哥腦殼發脹,“講講講,日日同我宣講耶穌,快煩死!”

    這人色厲內荏,子君已摸清,才不怕他,“我已申請政治庇護,獲得合法居留權,可以控告你耍流氓。”

    “你倒是講講,我哪裡耍流氓?”七哥回頭,臉上露出熟悉奸笑。

    “死相,走開啦。”子君拍開他欲揪她頭發的手。

    “也不知是哪個日日纏我這個死相…”七哥語滯,懷中文丹撲通掉地,“阿、阿喜?”

    賀喜綻開笑,“七哥,許久不見。”

    七哥激動,要給她擁抱,被客晉炎半道攔住,改向七哥伸手,“林生。”

    七哥翻白眼,與他擊掌,“白斬雞,陰魂不散啦。”

    客晉炎還他,“撲街佬,你也是。”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8:13 PM

    第77章

    舊日情敵再見面,相視一笑,劈劈啪啪火星四濺。

    “生意如何?”客晉炎四下環顧。

    “還行,大家給面。”七哥大咧咧坐下,讓力哥通知後廚做菜,挑眉看客晉炎,“敢不敢喝幾杯?”

    客晉炎接過七哥遞來酒杯,並不懼。

    兩個男人暗中較勁,看誰先倒。

    賀喜桌底下的手輕碰客晉炎,示意他少喝,可他不理,看她時眼中似有火焰在跳躍。

    子君看過來,兩人托腮相望,齊齊嘆氣,丟下兩個發癲男人,去華埠不遠處的鴿子廣場。廣場人來人往,不同面皮的游客,熙熙攘攘。

    “阿姐,你和七哥應該好事將近了。”賀喜和她一起在木質長椅上坐下。膽大的鴿子飛停在賀喜肩頭,向她討食。

    子君笑,嘴角顯露酒窩,“等七哥接他阿媽過來,我們就公證。”

    賀喜也笑,由衷道,“恭喜你們,千年修得共枕眠。”

    子君臉紅,略有羞澀,偷偷向賀喜抱怨,“脾氣一如既往的壞,日日欺負我。”害她總有錯覺,自己是古時受盡虐待的童養媳。

    他們同居一處,就在大吉祥茶餐廳樓上。

    大吉祥白日開門營業,是正正經經茶餐廳,晚上打烊變賭檔,從隔壁店鋪老板,到偷渡來的打工仔,統統耐不住手癢,每日要玩幾把才能收手。

    子君已睡下,半夜裡酒氣熏熏擠上來一人,隔睡衣將她揉醒。

    她嫌棄推開,“好臭,去洗澡。”

    又忍不住同他宣講耶穌,“阿哥他們掙錢不易,你不要總和他們賭錢。”

    七哥皺眉,“我坐莊,他們想押注便押,願賭服輸,大家各憑本事,我又不開善堂,贏來的錢還能還他們?”

    話畢,他酒氣熏熏的嘴堵她的,被她躲開。

    他一手捏住她下巴,惱道,“下面幾根毛我都清楚,才去念幾天書,矜貴了?還是嫌我叼不夠爽?”

    “神經!”子君揮拳頭砸他胳膊。

    又要撓他臉,被七哥堪堪避開,咕噥一句,“三天不收拾,上房揭瓦。”

    伴隨話音落,他人已鑽進被裡,一路向下,依稀能聽見他一陣粗話連篇,“那裡又出血?”

    子君臉滴血,“月月按時來,哪裡又?”

    “不管,惹出的火你負責。”牛仔褲扔下床,七哥騎在她身上借酒耍淫威。

    “不要…唔…”她幾欲想咬掉。

    牛津鄉村鴉默雀靜,唯有一處燈火通明,衛生間傳來嘔吐聲,來不及穿鞋,賀喜赤腳追進去拍他背,又倒水給他漱口。

    “老婆仔。”客晉炎靠在馬桶上,緊摟賀喜腰,臉貼她小肚不停蹭。

    “好了,客生乖,去床上睡了。”賀喜連哄帶騙,總算把人扶上床。

    “老婆仔,你親我。”他不睡。

    賀喜俯身親他額頭,“行了?快睡快睡。”

    他以手撫嘴。

    賀喜乜他,改親嘴唇,“可以?”

    “敷衍。”他不滿,仍舊不願睡,附在在她耳邊一陣低語。

    賀喜臉似火燒,遲疑,“如果我…你能安分睡覺?”

    客晉炎催促,“乖阿喜,快些,它脹痛難耐。”

    賀喜不覺咬下唇,褪下他睡褲,昏黃的燈光下,與它面對面,它有蘑菇腦袋,沒有想像中可怖,紫紅一顆,長在草叢中,茁壯挺立,顯得有些呆頭呆腦。

    遲疑間,她彎下腰。

    客晉炎被她注視著,克制不住甜蜜折磨,一聲悶哼,挺腰向她。

    “唔…”

    假期最後一天,他們乘七四七回港,阿晨在機場外早早等候。

    “阿晨,我趕去學校。”賀喜上車便道。她已錯過一節文史課。

    “讓阿晨為你請假,才下飛機太辛苦。”客晉炎摟她肩,讓她靠自己肩上。

    賀喜捶他肩,“全怪你。”胡天胡帝半夜,錯過頭班飛機。

    客晉炎心虛摸鼻,及時賠不是,“老婆仔,休息一天,明天我為你補習可好?”

    她連連打哈欠,疲累之色不掩。

    薄扶林山道宅門大開,莉迪亞奔出來,“太太…”

    客晉炎朝她作手勢,她聲音漸隱,讓賀喜安靜睡覺。

    再醒時,天已全黑,賀喜揉眼坐起,再下樓,廚房隱傳來粱美鳳和莉迪亞的閑話聲。

    “阿媽。”賀喜喊,打開壁櫥拿餅干盒。

    粱美鳳不贊成,“餅干吃壞身體,讓莉迪亞幫你煎腊腸。”

    賀喜不願吃,“在倫敦日日洋餐,已經吃膩。”

    莉迪亞可憐,“難怪太太臉小一圈,太太等一會,莉迪亞為你煮車仔面。”

    賀喜擰開電視,小沙發上坐下,“阿媽,晉炎呢?”

    “聽講港督突發疾病住進伊麗莎白醫院,晉炎和他爹哋一起去看望。”粱美鳳補充,“聽講是心髒病。”

    突發心髒病,對於向來注重身體的麥港督來講,無疑飛來橫禍,醒後仍心有余悸,暫推一切公務,聽從醫囑安心修養。

    周警衛幾乎全天在崗,日日守醫院,迫不得已電話給賀喜,家中仔仔托她照顧。

    “講是突發心肌梗死。”客晉炎很晚才回,“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

    新聞台剛好滾動播報麥港督去英國參加查爾斯王子大婚的消息,視線落在麥港督的面相上,賀喜略疑惑。

    上次見麥港督是在老船王葬禮上,那時他為老船王扶棺,氣運紅中帶紫,是福氣繞身之相,才多久,他面相竟悄無聲息有了變化。

    直到麥港督出院,周警衛才得以緩口氣,開他那輛破舊凌志過來接仔仔。

    同時也是來請賀喜,“阿喜,麥港督想請你府上一坐,喝杯下午茶,聊聊天。”

    賀喜忍不住笑,“周生,我們老熟人,講話還拐彎抹角,無非讓我去為他看風水有無問題。”

    番佬來港幾年,政績未出彩,倒是將術士的地位抬高不少。

    周警衛撓頭憨笑,“那明早我來接?”

    仔仔無不央求,“爹哋,我也想去。”

    周警衛遲疑,“不好調皮,港府哪是你能隨意進。”

    賀喜笑道,“仔仔是正陽派第二十代傳人,跟著我無可厚非。”

    轉天一早,周警衛車停港大門口,賀喜下課之後匆匆出來。

    乘船過海至九龍,港府依舊簇新,凌志車停港府門口便不能再進,賀喜拉仔仔步行進去,門口有專人拿黑色探測器前後查身。

    麥港督在客廳等候,佣人早已備好茶點。

    見賀喜手拉小鬼進來,麥港督不過片刻驚訝,笑意岑岑起身,與他二人握手,“二位小友,請坐。”

    又問仔仔,“小友錫蘭紅茶喝得慣?”

    仔仔神色如常,並不因對方是港督而怯懦,“喝得慣,如果再有一份司康餅,會更好。”

    麥港督揚笑,招來佣人,“再添一份司康餅。”

    一杯茶歇,麥港督開口話正事,講他近日如何發衰,先突發心髒病,後摔斷胳膊,近來又傷風受寒,眼下還在發燒。

    “小友,會不會有人背後暗中搞鬼?“麥港督吃過虧,格外警惕。

    賀喜放下骨瓷杯,看他,“麥港督,無論是風水陣還是邪門歪道術法,並不是致使你突發心髒病的唯一因素。”

    麥港督疑惑,“即是說,我身體先出隱患,再有外因誘發,才會發病?”

    賀喜點頭,麥港督下庭略有不足,兩頜發黑,即便這次沒有發心髒病,三五年內他也會重病一場。

    她起身,對麥港督道,“我先隨你看看,並不能保證看出問題。”

    麥港督只當她謙虛,忙在前引路。

    “氣從門進,港督,先去大門口看。”

    港督府地處扯旗山腳,後山坡形似低垂馬頭,有“天馬飲水”之稱。大概是聽了風水師建議,去年港府花千萬,將前門直到渡輪碼頭的整片地皮買下,建成公園,時值春季,紫金花開正好,有花王在花園中打理。

    賀喜裡外看一圈,提點幾處小問題。

    “大門和樓梯間豎個屏風。”

    “花園紫荊花輕易不要動。”

    “前院桃樹移後院。”

    賀喜每提一處問題,麥港督非但不生氣,反高興異常,等賀喜全部看完,他才道,“小友,沒問題了?”

    哪知賀喜卻搖頭,“沒找出關鍵點。”

    麥港督愕然,心裡雖然失望,但仍道,“沒事,時間還早,再喝杯茶慢慢看。”

    賀喜抬手,“不用,帶我去樓上,再給一副望遠鏡。”

    麥港督忙讓人去取。

    港府最高處在門衛樓,賀喜站樓頂四處看周邊風水環境,最終將視線落在維港對面的置地大廈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08:29 PM

    第78章

    置地大廈由美資控股,去年歲末才完成,樓高百層,在中環一干高樓中很顯眼。

    不過令賀喜注意到它的原因是它頂樓竟然有個大炮,炮筒不偏不倚,直擊港督府。

    風水學中稱這種煞叫炮台煞,顧名思義,架炮轟擊,擊散港督府原有氣場,炮台煞殺傷力巨大,輕則傷財,重則致命。

    順賀喜視線看去,麥港督縮緊眉頭,“小友,有問題?”

    賀喜並無隱瞞,“是置地大廈頂樓的炮台破壞了港督府的風水,不過我還是那句話,外界風水只是誘因,真正致使你犯病的原因是長時間的積勞成疾。”

    麥港督擔憂,“置地是美資控股,已經引進來,不好拿我犯病做借口,攆它撤資。”

    賀喜點頭,“港督的顧慮我懂。”

    即便本埠市民篤信風水,但比起風水,他們更信大金牛,畢竟港督府的風水問題相較大金牛,要顯得虛無縹緲許多。

    “小友,如果任其發展,以後我會怎樣?”麥港督最擔心還是自己。

    賀喜道,“暴斃而亡。”

    麥港督臉色驟然發白,“那、那怎麼辦才好?”

    “化煞的方法也不是沒有。”賀喜看他,“就是比較麻煩,可能港督會因此醜聞纏身。”

    港督府大肆改風水,即便改風水花的錢是從麥港督薪水裡扣除,但仍有平時與麥港督意見相左的政客會捕風捉影,有因有果,將來麥港督的政績也會因此受影響。

    麥港督顯然更惜命,“不求有大作為,只想熬過這幾年,等年滿任期,我就辭職回牛津河谷草地養奶牛。”

    他話裡有諸多無奈,賀喜忍不住笑,“想法不錯。”

    麥港督搖頭嘆氣,又問,“小友,我需要准備什麼?”

    賀喜讓他等片刻,四下看,撿一根枯樹枝,接過仔仔遞來的羅盤,在白虎方位畫下四個大圈,“在這裡種六棵柳樹。”

    一六為水,炮台屬火,水火相克。且柳樹性柔,漂浮不定,蘊含以柔化剛之意。

    又一陣令人難懂的寫畫,賀喜按羅盤定位,畫下天圓地方池,裡外三圈,每處只寥寥幾個標記。

    天圓地方池的玄妙之處在於四兩撥千斤,既能化解炮台煞,又能不輕不重反擊回去,給設計炮台的人一個教訓。

    賀喜把天圓地方池的要點講給府中管家聽,讓他去准備。

    又對麥港督道,“港督能不能幫我個忙?”

    “小友,只管講。”

    沉吟片刻,賀喜道,“要麻煩港督幫打聽,置地大廈的設計師是誰。”

    港督府辦事效率極高,不出一日,就有消息。

    “是美國牆街的設計師。”

    賀喜驀然想到沙田馬場的設計也是出自牆街設計師之手,心思百轉,她又道,“港督,方不方便再幫我查一查同屬牆街的設計師貝德月?”

    憑直覺,賀喜覺得這三個設計師的三件作品,其實是一人所為,至於對方這麼做的背後目的,賀喜細思極恐。

    對方不直接布陣針對某一個人,而是直接利用設計破壞港地風水。

    港地五條龍脈,對方已經在三條龍脈上動了手腳。沙田馬場破壞水局,客氏大廈利用三刀設計壞三面風水,眼下又有大炮轟擊港督府。即便不是出自一個設計師之手,可設計風格太相似。

    設計師沒損害合作人的利益,相反,通過破壞別處的風水,使合作人獲益更多,就算有風水師看出問題,合作人十有八~九也會繼續建樓,畢竟商人眼中利益為上,至於子孫後代,他們還想不到這麼久遠。

    不幾日,周警衛送來貝德月資料,他走前,賀喜把一串五帝錢給他,叮囑,“讓麥港督掛在床頭。”

    五帝錢,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嘉慶五位帝王在位時發印的錢幣,有驅邪鎮煞的作用,賀喜用術法加持過,鎮煞力會增數倍。

    其實不僅五帝錢驅邪鎮煞,大金牛也可以,只是與五帝錢相比,少了通古力。

    周警衛記清賀喜交代之後才告辭離開。

    樓頂花房只她一人,賀喜靠在躺椅裡翻開貝德月的資料。

    上面有他生平履歷,哈佛建築碩士,曾就職於牆街,家族皆從事建築行業,父母乃至祖輩都是。

    他是香蕉人,沒有在大陸生活過。賀喜有注意到,貝德月在十歲到十五歲之間,五年的空白,資料顯示,他在這期間曾患有精神抑郁症,被送去心理治療,港府將他心理治療報告一並給了賀喜。

    “老婆仔,在看什麼?”客晉炎在她對面坐下。

    賀喜把手中資料遞給他,“我拜托港督幫查貝德月這個人。”

    客晉炎看她,眼中有疑惑,將手中資料翻開來看,不可否認,貝德月很有能力,這份履歷,牆街任何一位金融大亨看了之後都會心動。

    賀喜不瞞他,把她心中疑惑講出。

    “即是說,貝德月來港是帶有某種目的?”

    賀喜點頭,“我暫時想不出他下一個會針對誰。”

    客晉炎陷入沉思,良久才道,“他既然有目的,早晚會顯露,老婆仔,按兵不動比自亂陣腳好許多。”

    港督府的天圓地方池終於建成,周警衛來接賀喜去港府。

    天圓地方池,長寬各九英尺,外方內圓,一共三層,與羅盤相似,不停旋轉,水流不竭,巧妙將炮台煞化開,最上一層設有蟾蜍吐水,吐水方向直對炮筒。

    “妙,實在妙。”一並被請來的徐大師不迭贊嘆。

    “阿喜怎麼想到?”徐大師實在好奇。

    賀喜指腦袋,半開玩笑,“用這裡想到。”

    徐大師瞪眼表示不滿。

    賀喜笑,“等回去,我把書找給你看。”

    徐大師頓時兩眼放光。對修煉的術士來講,術法遠比大金牛更具誘惑力,徐大師有心想修煉,奈何門派所傳有限,他不過學了點皮毛。

    伍寶山趁機拍馬屁,“我師祖婆,實在厲害!”

    賀喜笑乜他。

    天圓地方池雖然已經啟用,但還差點靈力。猶如一把塵封已久的寶劍,等待有人為它開光。

    “師祖婆,我們布天圓地方陣?”伍寶山問。

    賀喜不應反問,“從哪裡學來的?”

    伍寶山摸頭,訕笑,“托師祖婆的福,我看完了你給的書。”

    徐大師一旁聽得發急,“賀大師,講好了,書也借我觀摩觀摩。”

    “放心,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賀喜默算時間,還差一刻。

    一刻鐘之後,加上仔仔,四人以不同坐姿守住四方。

    “日出東方,乍赤乍黃,上告天翁,下告地黃,今有正陽派弟子,旨在去驅除妖魔鬼怪,望玄母娘娘相助。”

    賀喜刺破拇指,反手塗血於額,“急急如律令,敕攝!”

    “今有文慎派…”

    “今有天門派…”

    “今有正陽派…”

    “急急如律令,敕攝!”

    風驟起。

    麥港督肉眼凡胎,雖然看不出其中門道,更聽不懂他們口中念念有詞,他唯一能察覺到的是陰寒入骨,明明是初夏的季節,卻止不住瑟瑟發抖。

    有人驚呼,“港督!”

    賀喜扭頭看去,麥港督周身似結冰塊,哆嗦不停。

    “旁門左道!”賀喜斥聲,凌空拍出三味真火符。

    啪,三味真火符不點自燃。

    麥港督只覺熱氣復來,賀喜又拍給他一張驅煞符,“躲我身後。”

    麥港督惜命,忙不迭弓腰藏好,他人高體壯,縮在賀喜身後顯得有些滑稽。

    呼呼的風緊朝他一人撲來,幸而有賀喜為他擋住,耳邊只聞劈劈啪啪作響聲。

    良久,劈啪聲才歇。

    賀喜收兵送神,回頭一看,忍俊不禁。

    “港督,快松手,我衣服快被你抓破。”

    擦擦額上冷汗,麥港督略尷尬,“好了?”

    賀喜應聲,“再放六尾錦鯉進去,六為金,金生水,源源不絕。”

    麥港督聽不懂,但深覺有理,忙讓人去買錦鯉。

    又補充,“買最貴的。”

    賀喜扶額,打斷他,“貴不一定好,要挑最有靈力的。”

    府上管家茫然。

    賀喜不為難,“算了,明天讓人去薄扶林山道取。”

    晚上,麥港督做東,請他們四人吃飯。

    飯間,麥港督有心問,“小友,你托我查貝德月,方不方便講緣由?”

    對上徐大師和伍寶山疑惑目光,賀喜正色,“如果我沒猜錯,有人想破壞港地風水。”

    話音落下,坐她對面的兩位大師具沉下臉。

    都是道中人,深知風水的重要性,看不清摸不著的東西,對子孫後代影響卻極大。

    “港督府是旗山龍脈結穴,壞港督府風水無疑在破壞龍脈。”伍寶山道,“貝德月是什麼來頭?”

    他曾一度走歪門邪道,但至多會借運或者僅針對一人,龍脈像征生機,他斷然沒膽量破壞腳下這片土地。

    賀喜搖頭,“目前我也只是推測,並不能一口咬定,即便是警署,還要有足夠證據才能控告。”

    幾人陷入沉默。

    麥港督正色,“如果真如小友所言,我該警惕了,我在任期間,絕不容許有人破壞這顆掌珠。”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10:16 PM

    第79章

    臨近暑假,馬琳娜約賀喜冰室喝咖啡。

    “阿喜,我好怕。”她老長嘆氣。

    賀喜搖鈴喚服務生,“一杯拿鐵,一份紅豆姜撞奶。”

    待服務生離去,賀喜才問,“怎麼了?”

    馬琳娜從手袋中拿出一份明報,版面赫然是港督麥理浩挪公款請大師睇風水的消息。

    “港督大人因為睇風水被廉政公署檢舉,我老豆…阿喜你知道,我老豆也曾請你睇風水,我擔心他也被廉政公署的人盯上。”

    賀喜搖頭,直接告訴她,“不會,阿叔雖然找我為旺角警署睇風水,但沒有挪用公款,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檢舉。”

    不僅馬錦燦不會,麥港督也會有驚無險。

    馬琳娜將信將疑,“真的?老豆身體大不如前,我實在擔心他。”

    賀喜嘆氣,向她伸手。

    她不解。

    “只需一張青蟹,我為你蔔一卦。”

    “過分,我們這樣交情,還要我錢?你可是闊太!”馬琳娜捂緊手袋。

    賀喜乜她,“那馬小姐自便,別再問我任何問題。”

    “別,我給你。”馬琳娜錢夾中取出一張青蟹,塞賀喜手中,“快幫我蔔一卦,就蔔我老豆日後仕途是吉是凶。”

    賀喜有隨身帶三帝錢的習慣,占蔔前,賀喜道,“心中默念你想蔔問的事,再把錢擲在桌上,連擲六次。”

    馬琳娜依言照做。

    每擲一次,賀喜默記一次三帝錢擺放順序。

    三帝錢有字面為陰面,對應字數六,代表地;無字面為陽,對應字數九,代表天。

    馬琳娜每擲一次,代表一爻,兩陰一陽為少陽,兩陽一陰為少陰,以此類推,全陽為老陽爻,全陰為老陰爻。

    一共六爻,稱作本卦,陽變陰或陰變陽,稱變卦,變爻越多變數越大。

    賀喜掐指心算一番,對上馬琳娜投來投來的疑惑眼神,她道,“叮囑阿叔提防小人便會有驚無險。”

    馬琳娜好奇,“阿喜,是怎麼算的?”

    賀喜不應反問,“六爻知不知?”

    馬琳娜茫然。

    賀喜攤手,“好了,即便我告訴你,你還是不懂。”

    她泄氣,隨即又抽一張青蟹給賀喜,“再為我算一卦。”

    賀喜推回錢幣,“人不能太貪心,我只會為你算一卦。”

    她干瞪眼,氣呼呼鼓嘴。

    港督府請風水師的事,經過媒體宣傳,鬧到全港皆知,甚至有學生游街,要求聯署徹查麥港督盡資產。

    這日,賀喜正與謝姝聊天,校務處密斯李花園餐廳找到她,帶她去校長室。

    聯署的人通過校方找上她,要求她配合麥港督涉嫌貪污一事調查。

    小型會議室裡,賀喜無奈,“我有配合,阿sir們只管問。”

    其中一人道,“麥港督給了你什麼好處。”

    賀喜道,“送來供奉先師的香燭供品,價值不足一百。”

    阿sir不信,“賀小姐,請配合我們調查,不要懼怕,誠實守法是良好市民必備品質。”

    賀喜幾欲翻白眼,她來月事,心情不佳,直接遞名片,“有事找我律師談。”

    “賀小姐…”阿sir追上。

    賀喜不勝其擾,無不諷刺,“有你們這樣死鑽牛角的阿sir,當真是聯署之光。我說實話,你們不信,是想讓我承認什麼?承認港督贈我百萬,給他戴上一頂貪污帽,來顯得你們執法力度有多強?將來好升職加薪?”

    “阿sir,過猶不及,我奉勸你們花時間做些有用功!”

    被戳中心思,兩個聯署差人面有尷尬。

    身下血流汩汩,她情緒格外不佳,奉上“呵呵”二字離開。

    客晉炎明顯察覺老婆仔異常,家族聚餐時間頻頻走神,商量擺結婚酒的事也是他在應答。

    聚餐結束,他們最後走,賀喜仍坐椅上不動,欲哭無淚,“客生,椅子被我染髒。”

    客晉炎明洞,立即脫下西裝,他人瘦高,西裝套在賀喜身上剛好遮住她臀。

    “什麼時候來的?”

    “在學校發現。”

    客晉炎略可惜,看來他還不夠努力。

    回去賀喜便往樓上衝,客晉炎後跟進去,推開衛生間門,見她在裡面和幾根帶子作鬥爭。

    客晉炎嘆氣,幾步過去,拿過她手中幾根帶。

    “別、別碰。”她揮胳膊急搶,被客晉炎舉高。

    “我來。”他一手夾住她往床上送,抓住她亂踢兩腿,撤掉絲襪輕松拎起。

    他眼眸微深,彎腰貼近,得以看清汩汩流血地方。

    賀喜捂臉,寧願昏過去。

    自己的領地,客晉炎視若掌珠,接來清水仔細擦拭,再以棉棒堵住…

    “老婆仔西好靚。”他喟嘆。

    賀喜氣到口不擇言,“那你吃一口啊。”

    他從兩腿間抬頭,眉頭一皺,似有為難。

    “還是下次,老婆仔讓我親多久,我親多久。”

    話畢,他側頭在她大腿內側連啵幾下。

    賀喜無力扶額,低估他厚顏。

    系好帶子,客晉炎拍她臀,“蓋上被,別再碰冷水。”

    賀喜蒙頭,悶悶應聲。

    沒多久,他又來。聽見腳步聲,賀喜豁然睜眼,看他手裡拿毛巾,忙後退,警惕看他,“已經擦干淨了。”

    客晉炎低頭悶笑,“我阿喜多想,只是想給你擦手臉。”

    賀喜訕訕,向他伸手。

    收拾干淨老婆仔,客晉炎匆匆淋了冷水澡赤裸上床,摟她進懷,掌心貼在她肚上,低聲問,“老婆仔,舒服點?”

    她不講話,但向他懷裡靠了靠。

    客晉炎忍不住彎嘴角,低頭吻了吻她額。

    過一會,賀喜睜開眼提醒,“何姐姐家仔仔周歲。”

    客晉炎應聲,“我知道,已經讓賴斯備好禮。”

    郭家長房金孫周歲,非同尋常,郭老先生大手筆,包下維港公園,舉辦露天派對,鮮花彩燈,火樹銀花,照亮維港夜空。

    郭仔仔一身定制小西裝,梳三七頭,大眼睛,肥嘟嘟一個,被何瓊蓮抱著由記者拍照。

    賀喜挽客晉炎一起,禮物有郭家管家接收。

    “阿喜。”何瓊蓮笑得開心,她一身狄奧莉絲慕洋裙,被養得豐腴富態。

    賀喜被仔仔穿正裝作老沉扮相的小模樣逗到,抱他在懷裡逗,聽他咿咿呀呀講天書。

    “客生,你快抱抱他,他像何姐姐,好喜歡笑。”

    客晉炎有猶豫,還是張手接來,因為從不抱孩子,他姿勢異常生疏。

    懷中仔仔不給他面,癟癟嘴,眼裡包淚,似在醞釀哭意。

    何瓊蓮無奈抱回,仔仔聞到媽咪味道,直拱腦袋往媽咪胸脯上湊。

    郭啟文過來,笑與客晉炎握手,“客生,何時要孩子?”

    男人幼童時比玩具,年少時比讀書,工作後比財富,到一定年紀,又開始比生孩子,客晉炎壓力不是不大。

    “不著急,結婚酒還沒辦。”

    賀喜多少能察覺他壓力,公婆已經算開明,從沒提過要金孫。

    來參加周歲派對的人太多,客晉炎在和友人談話,賀喜找一處安靜地方坐下休息。

    對面坐下一人,金絲眼鏡,有幾分書生儒雅氣。

    賀喜揚笑,“貝生,許久不見,近來身體如何?”

    “托福,還能活幾年。”他故作聽不出賀喜話外之音。

    賀喜垂眸喝果汁,同時斂笑。

    兩人一時無話,看誰沉得住氣。

    賀喜無謂,是怠懶理會他。

    “聽講客太是港地首屈一指風水大師。”他道。

    “過獎,不過懂點皮毛,胡亂講。”賀喜抬眼看他,“貝生找我為談心賞月?如果是這樣,要失陪了,有夫之婦,不好與你私下聊。”

    賀喜要走,他終於開口,“你一定要與我作對?其實我們可以做朋友,依你我實力…”

    他話未講完,便被賀喜打斷,“別侮辱朋友兩個字。”

    “那是朋友沒得做咯。”

    賀喜連呵呵二字也欠奉。

    “老婆仔,他有為難你?”客晉炎有看到貝德月。

    賀喜搖頭,“是先忍不住要露尾巴了。”

    暑假前夕,賀喜參加學長學姐的畢業典禮,又一起吃飯為他們踐行。

    “阿喜,我要去三藩市啦,去讀藝術史。”謝姝拉她手,“以後去三藩市,一定去看我,日日看番鬼也膩。”

    賀喜笑,“是誰講過要找金發碧眼番佬拍拖?”

    謝姝裝失憶,“肯定不會是我…”

    賀喜乜她,竟生不舍。

    聚餐結束回去,已經很晚,客晉炎還未回。

    梁美鳳坐起居室等她,神色焦急。

    “阿媽,怎麼還不睡?”賀喜走近。

    她連嘆氣,“何小姐出車禍,趟在院裡,生死未知。”

    賀喜心裡驟然發沉。

    初見何瓊蓮,她靚女一個,活潑嬌憨,金魚街買錦鯉,那時為她算過一卦。

    五年之後她有一劫,看來是到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10:23 PM

    第80章

    客晉炎帶阿晨外出,花王不會開車。

    賀喜咬牙,進車庫開那輛蓮花小跑,歪歪扭扭倒出。

    梁美鳳驚呼,“小囡,太危險,阿媽電召出租!”

    賀喜將下車窗,“阿媽放心,我已拿到駕證,晉炎有教過我。”其實是差點開翻進牧場。

    梁美鳳仍惴惴,賀喜已踩油門衝出大宅。

    事故之後,何瓊蓮被送進聖母瑪利亞醫院,大失血休克,生死未可知,郭、何兩家人守在手術室門口,神色焦急。

    郭啟文本就性悶,眼下更是一句話不願講,見到賀喜,點頭算作招呼。

    “郭生,何姐怎麼樣了?”賀喜四下環顧,僅靠肉眼,她已能看出手術室裡外彌漫層層黑煞。

    如果不是她修為增高,那便是何瓊蓮死期將至。顯然,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郭啟文煙已掏出,又塞回,可以看出他竭力在維持情緒,“凶多吉少。”

    賀喜沉默。片刻,又問他,“郭生,你近來得罪什麼人了?”

    他愕然,隨後道,“沒和人交惡,下班習慣回家陪老婆仔。”

    “有問題?”他追問。

    賀喜搖頭,暫想不出原因,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是何瓊蓮開車不小心衝了煞。

    驀地想到什麼,賀喜忙問,“郭生,何姐在哪出的車禍?”

    “廣東道東。”

    賀喜若有所思,良久才道,“郭生,遞我一張大金牛。”她出來太急,手袋忘記拎。

    郭啟文不掩疑惑,錢夾中取出大金牛,只見賀喜咬破手指,以血在大金牛上一筆勾勒出令人看不懂的圖文。

    賀喜所畫的是續命符,顧名思義借助外力為何瓊蓮暫續性命,續命符本沒有任何靈力,賦予它靈力的是施術人。

    “天地蒼蒼,神在何方,今有正陽派弟子賀喜,願損修為五年,為何姓女續命…”賀喜手闔續命符,低念有聲。

    驀地,她將手中符咒甩出,符咒好似長翅膀,直直朝手術室飛去,快到門口時,噗,燃為一縷青煙,穿牆透壁進手術室。

    續命符幻化無形那刻,賀喜只覺全身力氣被抽走一半,幾欲站不穩,連忙撐牆壁穩住。

    “阿喜,你…”郭啟文擔憂看她。

    即便他不懂剛才賀喜在做什麼,但依稀聽見五年修為等字眼,不會是好事。

    賀喜抬手,“我沒事,歇一歇就能好,找人帶我去何姐出事的地方。”

    哪怕廢她五年修為,只要讓她有足夠時間找到問題所在,救何瓊蓮一命,那也值了。

    何瓊蓮和周師奶不同,她是命裡有這一劫,度過之後順當後半生,度不過將了結於今日,她是賀喜在這個世界最好的朋友,無論如何賀喜都會助她度劫難。

    “我讓阿福帶你去。”郭啟文道。

    賀喜剛出醫院,迎面碰上客晉炎。

    “臉色這樣白?”客晉炎察覺異常,擔憂看她。

    賀喜下意識反手摸臉,暫不欲多講,“客生,我要去廣東路,何姐在那裡出事,像衝了煞。”

    否則以何瓊蓮當時的車速,突然翻車,實在令人費解。

    “我開車送你。”客晉炎攬她肩向外走。

    賀喜猶記得她開來的蓮花小跑。

    客晉炎乜她,“你自己開去?然後也翻車?“

    賀喜干笑,上他車,有郭家司機在前引路。

    廣東道位於旺角和尖沙咀地段,燈火通明,已經深夜,仍有車輛來往。抵達何瓊蓮事故地,街旁警戒線還未拆除,何瓊蓮開的寶馬已經嚴重撞毀。

    賀喜下車,四下環顧,猶如差人斷案,仔細查找蛛絲馬跡。

    尋常人眼中燈火璀璨的廣東道,在賀喜眼中像被蒙上一層灰,灰撲撲一片,缺乏生機,街旁市民已經關門閉戶,賀喜無法從他們面相上來判斷導致這種情況的緣由。

    客晉炎將車停靠一旁,下車過來,他身後緊跟阿晨。

    “老婆仔,有問題?”

    賀喜不應反問,“想看?”

    “我能看到?”

    賀喜笑,手掌在他眼前掠過,口中低念有聲。

    她念的是開眼咒,是文慎所教,只是要足夠的修為,才能掌控開眼咒,她有福,賀喜這具小身子命格奇特,修煉事半功倍,她又三番兩次受山靈、樹靈贈送靈力,眼下修為不比千年前差,使用開眼咒不在話下。

    隨賀喜念咒音落下,呈現在客晉炎眼前的尖沙咀被蒙上不同色彩,好似帶了顏色的薄霧。有紅有金,唯有他所在的地方被一片灰黑之氣籠罩。

    “老婆仔,你懷疑有人布陣?”與賀喜待久,原先不信鬼神之說的客家大公子已經無師自通,懂得好些道家術語。

    “客生醒目。”賀喜問,“客生你看出哪裡有問題?”

    客晉炎四下看,視線最終落在寶馬撞上的街旁牆角。

    他先走過去,賀喜尾隨。

    兩人視線交彙在牆角某一處,客晉炎先蹲下,以食指撫摸粉刷雪白的牆面,側頭看賀喜,“老婆仔,前後幾條街的紅氣都向這裡湧來,問題像出在這。”

    賀喜眸中不掩贊許,視線落在客晉炎頸脖上打的啵呔上,賀喜抽下來,在他指的地方來回擦拭。

    牆面好似脫掉一層假人皮,將隱藏在牆壁中的鬼畫符露出。

    修為一般的術士擺陣會選在隱蔽處畫符,以免被發現,通常畫在牆角或者街尾等不起眼地方,藏得越深越難被察覺。

    還有一種修為極高的術士,有能力設障眼法,不必刻意隱藏符咒,即使把符咒畫在鬧市,凡胎肉眼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眼下對方不僅會設障眼法,還極為小心隱藏,足以推出對方心思縝密異常。

    “原來如此!”賀喜臉沉。

    對上客晉炎疑惑目光,她解釋,“是伏虎羅漢陣。”

    伏虎羅漢陣出自千年前,兩國交戰,致勝因素中,除了要有充足的兵力,還要有懂得調兵遣將的謀士。

    無論是鬼谷子,還是諸葛孔明,抑或袁天罡,都深諳布兵之道,伏虎羅漢陣便是將一方運氣集中,轉到別處。

    賀喜仰頭四看,取出羅盤定位,坎位出現異常。

    順方向看過去,是尖東一處在建大樓。

    客晉炎道,“美資銀行,年初才來港地。”

    賀喜嘆氣,“客生,美資置地搞鬼,現在又是美資銀行,再加貝德月這個美籍華裔建築師…”

    “即是說,有可能是政治鬥爭。”客晉炎聲音低了些。

    賀喜默認。

    牆角鬼畫符扔在,賀喜思慮片刻,讓阿晨為她找一根七寸長鐵釘。

    阿晨一句不多問,忙去找。

    過半個小時,阿晨把鐵釘交給賀喜。

    賀喜在鬼畫符的牆角處畫下一銅錢大小的圈,而後掌心抵鐵釘,試著往下按,阻礙力極大,好像掌下的不是地面,而是鋪了一層厚鐵板。

    客晉炎看她似乎有困難,未多想,手掌疊在她手背上,用力按下。

    賀喜詫異看他,“客生,你、你…”

    客晉炎不解,“我如何?”

    賀喜驚詫到不能言語,剛才客晉炎助力時,她明顯察覺到源源不斷的金絲注入她體內,力氣驟然大增,一掌拍下。

    夜間新聞有播報:據悉,約凌晨一點,華裔設計師貝德月家中心髒病驟發,所幸菲佣及時發現,將其送去醫院,沒有錯過最佳搶救時間。

    賀喜忍不住撫掌,看來客生那一掌蘊藏無窮力量,即便貝德月撿回一條命,這段時間也翻不出大波浪。

    何瓊蓮搶救足足一夜,才被手術室推出,醫生暫宣布沒大危險,需要安下心修養。

    煎熬一夜,總算見到曙光,何家和郭家皆長吁一口氣。

    “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二姨太一夜未睡,哭腫眼眶,雖憔悴,但面上卻露出久違笑容。

    郭啟文一旁想到賀喜,比起老婆仔吉人自有天相,他更信是賀喜從鬼門關拉了她一把。

    何瓊蓮清醒之後,賀喜提果籃來看她。

    “當時腦袋空白一片,不過眨眼時間,等反應過來,車已經撞牆上翻低朝天。”何瓊蓮仍舊心有余悸。

    賀喜安撫她,“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何瓊蓮突然道,“阿喜我想起了,金魚街魚鋪,你為我算過,講我一生有兩劫,一劫水劫差點喪命,那另一劫就是現在?”

    賀喜攤手,“我什麼也沒講。”

    講話間,郭啟文進來,手裡拎餐盒,見何瓊蓮從床上坐起,不由皺眉斥責她,“醫生講過多少遍,暫時平臥!”

    當著好友面挨罵,何瓊蓮深感丟臉,氣呼呼道,“死木頭塊,早知我晚醒幾天,能少聽幾遍你嚕蘇。”

    郭啟文沉臉。

    何瓊蓮最怕他這樣,忙躺下扯被,只露出兩只大眼。

    賀喜不覺想笑,下一秒想到客晉炎,也是嚕蘇人一個。

    這幾天每晚都要和她講擺結婚酒。

    “要從你家接。”

    “先去老宅敬茶,再去酒店,阿公那邊已經講好…”

    賀喜聽他安排,幾乎不停點頭。

    農歷六月初八,客家大公子怡東酒店擺結婚酒,席開百桌,明報占據整個娛樂版面。

    師祖婆婆一躍而成港地市民話題對像。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10:59 PM

    第81章

    一場結婚酒,無數准備工作,客家包下怡東酒店數層,除卻安排親戚入住,還空幾間套房用作新娘休息室和招待室。

    適逢暑假,賀喜日日陪客丁安妮過來檢查結婚宴的布置。

    跟賀喜神情相反,客丁安妮神采奕奕,世家幾代熏陶,令她待人接物游刃有余,絲毫不露倦怠之色。

    賀喜自認還是念經打坐更適合她。

    回了薄扶林山道,賀喜踢掉高跟鞋,懶懶撲在大床上,澡也不願洗。

    有人虛趴在她背上,撐住上半身,騰出一只手揉她肩,“辛苦老婆仔。”

    賀喜舒服到喟嘆,隨即又咕噥,“新時代,講求婚禮一切從簡,上月學長結婚,和老婆公證之後就去度蜜月。”

    客晉炎不贊同,話裡竟帶委屈,“與我阿喜日日顛鸞倒鳳,下床出門之後,卻鮮有人知道我阿喜已姓客,太像被嫖完丟棄的鴨。”

    賀喜哭笑不得,提醒她,“現在新界種地的鄉下阿婆都知道了,我是穿水晶鞋的灰姑娘。”

    “亂講。”打橫抱她去浴室,客晉炎持不同看法,“我阿喜是女王陛下,願意賞臉下嫁,是我畢生幸運。”

    “歪理多多。”話雖這樣講,嘴角卻止不住上翹。

    她的客生什麼都好,唯有一點…

    “不要吃你那東西…”蘑菇頭抵在她嘴邊,濕濕潤潤的觸感,她難耐偏頭。

    大蘑菇如影隨形,隨之跟來。大約是呼吸噴灑在上面也令它難耐,它和主人一樣興奮,抵在賀喜臉上,能察覺它震顫。

    “老婆仔乖,它可憐巴巴在看你。”盯著那處緊閉不松的小嘴,客晉炎深深吸氣,等待時機。

    “鹹濕…唔…”

    他抓住機會,一舉挺進。

    賀喜憋紅臉,幾欲咬掉它。

    他不怕,竟低笑,“老婆仔,你想清了,弄壞它,以後沒它陪你玩了。”

    賀喜欲哭無淚,她不想,一點也不想。

    唯一想的是他極致時留在她身體裡的東西,暖呼呼舒服到極點。

    “小混蛋。”他全身是汗,伏在她身上,張口叼住她鼻尖,“口是心非一個,不喜歡還夾我腰不讓出來,不喜歡還哼哼…”

    他學她欲求不滿模樣。

    賀喜捂住他令人羞惱的嘴。

    客晉炎翻個身,調整位置讓她趴他胸膛上,大掌拍她後背,“快睡,明天還要帶你去請阿公。”

    腿間還有東西沒退出,賀喜不適挪動,他抬她腿,作勢要再來。

    “聽話,這樣容易懷上。”他重新調整姿勢。

    兩人卷一條被,額抵額,腿間仍被那物填堵,一方天地,暗夜中氤氳無限生機。

    何瓊蓮電話打到薄扶林山道,菲佣喊賀喜接電。

    “阿喜,想約你沙宣做頭發,再陪你挑禮服,木頭塊不給出門。”

    隔著話筒,賀喜都能想像出慣來喜歡熱鬧的何大小姐此時有多暴躁。

    “仔仔別啃媽咪手啦…木頭塊連辭退幾個佣人,有帶仔經驗的阿姑,木頭塊還不許阿姑幫帶,太過分,讓仔仔纏我!”

    賀喜樂不可支,忙安撫她,“郭生為你好,你剛出院,在家多休息,我這裡有阿媽和媽咪幫,不用過來陪我啦。”

    不能參與好友出嫁,何瓊蓮大感可惜。

    “擺酒那天能不能來?”賀喜問。

    話筒那頭中氣十足,“木頭塊再不給去,我讓他自己帶仔…”

    她話音突然變小,“好了阿喜,不跟你講,木頭塊回來了,他朝我走,又要嚕蘇…”

    賀喜還未來得及道再見,那頭已火急火燎掛下電話。

    六月初八這天,晚七點之後,怡東酒店停車場內駛入無數名車,各色人等,名牌西裝,簇新靚裙,相攜進入酒店。

    賀喜一身鳳冠霞帔,頭頂金飾由何家珠寶提供,幾近純金,壓在頭上極有分量。

    客晉炎穿長袍馬褂,他身姿頎長,馬褂穿在身絲毫沒有松塌累贅之感,俊美無量。

    按本埠老習俗,要拜父母,敬茶水,祭祖,最後由阿公為賀喜正式在客氏族譜中添名,廣而告之,賀喜從此被冠以夫姓。

    這一天裡,賀喜不停換衣換頭飾,嘴角快笑僵。

    何瓊蓮拉家嫂高明月來休息室,看賀喜改妝。

    高明月還未與何孝澤擺酒,一時惴惴,“結婚好麻煩,那日去試婚紗,孝澤不過來看一眼,又匆匆離去。”

    “我二哥是這樣啦,日日看報表,沒點趣味。”到底一母同胞,何瓊蓮隱去半句沒講,自從和那女人分手,她二哥性情變了,變得沉默許多,再不像往日風趣幽默。

    高明月不痴,多少能猜到,只是世家聯姻,即便不是何孝澤,也會是其他世家子弟,終究跳不出這個圈。

    “女人都得經歷這遭,現在不辦,將來日日後悔,並且無限神往披婚紗。”何大小姐極有經驗。

    賀喜側臉,任由妝容師為她耳垂鑲上大顆紅寶,笑道,“晉炎也是這樣講。”

    他理由多多,十分篤定現在不擺酒,將來這件事會成為他們日日爭吵導火索。

    八點開席,內廳外間席開百圍,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場面極為熱鬧。

    賀喜一身巴利紅洋裙,隨在客晉炎身旁,挨桌敬酒。

    “老婆仔,不用喝太多。”客晉炎稍俯臉低語。落在旁人眼中,親昵無比。

    本埠人習慣見人下料,哪怕是豪門大戶也不例外。

    客氏電子利物浦上市之後,客家身價暴漲,成功擠進港地前三。客良鏞娶兒媳,麥港督都要賣個薄面到場,其他人哪敢太過為難。

    賀喜聽他的,只像征性喝一點,唯有敬到麥港督,才卸下面具,“麥港督。”

    她穿紅色洋裙,燈光下極凸顯明眸皓齒,儼如一朵嬌艷欲滴玫瑰。

    麥港督飲完杯中人頭馬,又拉她手,在手背上留下一吻,由衷誇贊,“大師今日格外靚。”

    賀喜笑彎眼,“港督今日也格外帥。”

    酒敬一圈,年紀稍長的開始離席,派對辦在最後,只剩年輕人在鬧。

    舞池內音樂悠揚,人影雙雙,賀喜不會跳舞,客晉炎是不喜歡跳,兩人極為默契坐一旁喝茶,看他們貼面相擁,翩翩起舞。

    賀喜一手托腮,時不時朝身旁客晉炎笑。

    昏黃燈光下,她殷紅小嘴,眼睛彎起來好似會講話。客晉炎心動,手撫上她膝蓋摩挲,“阿喜…老婆仔…”

    與賀喜淺酌相比,客晉炎酒喝不少,他臉頰泛紅,眼神較往常渾濁,他低頭,在她耳邊悄聲講一句。

    賀喜乜他,啐他一口。

    周警衛過來,低聲道,“港督請兩位到偏廳一坐。”

    兩人對視一眼。

    偏廳裡除卻麥港督,徐大師和伍寶山也在。

    “兩位小友,請坐。”麥港督按鈴招服務生沏茶。

    他並未拐彎抹角,直接道,“本來今天是兩位小友的喜日子,我不該打擾,但是事情急迫,不得不將兩位找來。”

    客晉炎正色,“港督只管講。”

    麥港督嘆口氣,臉色沉重,想講,一時又不知從何處講起。

    徐大師性急,接過話,“是有人動了太祖山。”

    所謂太祖山,並不是某個山的名稱,而是龍脈的始發地,山高聳秀,據鎮一方,是群龍所從出,像大陸的昆侖山,台灣的玉山,以及日本的富士山,都是太祖山。

    港地的太祖山是大帽山,大帽山向東南伸展,經過城門和石梨貝兩水塘,再起與九龍半島的筆架山,筆架山又分出九條龍脈伸展至不同地方,九龍得名由此而來。

    太祖山被毀,儼如古樹壞根,如果任由其發展,不久將來必定有天災人禍發生。

    伍寶山怒,“叼他老母,到底是哪個喪盡天良干的!”

    徐大師搖頭不語。

    賀喜問,“港督是從哪裡得知太祖山被毀?”

    徐大師和伍寶山對視一眼,具愕然。麥理浩一個番鬼,是哪裡看出太祖山被人動過?

    麥港督干咳一聲,面有尷尬,“警署有一支老差骨組成的風水勘察小組。”

    客晉炎笑,他想提醒麥港督,警署第一誡是不懼鬼神,第二誡信奉科學。

    如果被爆出警署用公款養一批風水勘察組,對警署乃至整個港府來講,都是醜聞一樁。

    麥港督又咳一聲,“只是這支風水勘察小組實在能力有限,所以我想請三位能助勘察小組一臂之力。”

    賀喜點頭道,“太祖山是港地所有子民的希望,護衛他不只是警署的責任,每個市民都義不容辭。”

    徐大師和伍寶山也點頭。

    伍寶山道,“我前半生邪門歪道事可沒少干,最能摸清對方心思,干他老母,管他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叫他有來無回!”

    麥港督滿意之余,還不忘問客晉炎,“客生,客太這樣,你有沒有意見?”

    客晉炎攤手,略感無奈,“我懼內,老婆仔的決定,我無條件順從。”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11:12 PM

    第82章

    “我懼內,老婆仔的決定,我無條件順從。”

    他無奈的表情,令在場的三個男人很不齒。尤其是徐大師這個舊時代過來的人,格外感到丟臉。

    那時稍有些本事的男人,哪個不是娶房正太,再養幾個姨太,即便是現在,仍不乏金屋藏嬌的公子哥。

    眼前這位不遮不掩講自己懼內,在港地恐怕也沒其他人了。

    “客生實屬港地市民好榜樣。”徐大師誇得有些違心。

    客晉炎恍若聽不出,兩手虛抱拳,“徐大師過獎。”

    徐大師被噎,再講不出一句。

    天將光亮,派對才結束。賀喜困頓異常,強打精神送走賓客,回去倒頭就睡。

    直到粱美鳳上樓喊。

    “家中有客,快起了,晉炎在樓下招待。”

    賀喜明洞,十有八九是警署的老差骨。

    果不然,真讓她猜中。賀喜從樓上看,大約五十歲左右的阿叔,略清瘦,4即使穿得是一身便衣,仍掩不了差人的威嚴。

    客晉炎在與他閑聊風土人情。

    賀喜換一身得體衣衫,挨坐客晉炎身旁,笑眯眯喊人,“林sir。”

    他略詫異,端起面前的骨瓷杯喝茶,以掩飾自己失態,忍不住暗嘆眼前小囡果然本事過人,一句話不多問,已經知道他姓,想來也清楚他來路。

    天知道,賀喜不過是聽粱美鳳講客姓林而已。

    “林sir,是要我現在去大帽山?”賀喜開門見山,不與他廢話。

    他點頭,神色嚴肅,“觀音山上的那顆榕樹聽講是你種下。”

    觀音山即是大帽山其中的一座,當初利家不聽勸,執意尋找真龍穴埋葬老船王,結果惹怒山靈,晴空霹靂,將老船王靈柩劈開,利家三日之內連死老少三代,曾一度是港地市民茶余飯後談資。

    盡管賀喜從不接受記者采訪,在市民中名氣遠落後於徐大師,但是警署的人有心查,很容易查到是她為利家化災。

    “是我種下。”賀喜並不隱瞞,“一起的還有伍大師,我們在它四周布下陣法。”旨在護住真龍穴。

    林sir搖頭,略感遺憾,“有人破了你們的陣法,那棵老榕樹只怕要撐不住,葉落一地,樹干也快枯死。”

    賀喜臉色發沉。

    “車停外面,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林sir擱下骨瓷杯起身。

    賀喜站起的同時,客晉炎也隨之而起,他正色,“林sir,我同意阿喜隨你們冒險的前提是允許我看著她。”

    林sir微愕,隨即點頭,“那一起走吧。”

    山道旁停一輛警車,駕駛座上有位年輕差人,他不多話,只朝賀喜和客晉炎點頭,調車頭向新界方向開去。

    阿晨帶兩個保鏢尾隨。

    抵達大帽山腳時,天已經暗了下來,他們車停山腳,改爬山。

    等爬到山頂,天已全黑,夜色墨濃,抬頭不見星月,整座山太過安靜,不聞蟲鳴鳥叫,寂靜到可怕。

    大榕樹旁早有差人在等,拉警戒線將大榕樹包繞,徐大師和伍寶山已在一旁查看。

    賀喜弓腰進去,要穿警戒線進去,卻被客晉炎拉住。

    “客生?”賀喜不解。

    他神色嚴肅,“老婆仔,記住萬事不要強撐,你現在不是一個人。”

    賀喜也正色,反握他手,“客生放心,我會小心的。”

    他松手,稍退幾步,在警戒線外看他們。

    有差人遞來手電筒,賀喜擺手不接“我能看見。”

    差人不掩驚愕,四處黑漆漆一片,能看到什麼?

    他想多問兩句,賀喜早已走開。

    “師祖婆,有沒有看出問題?”伍寶山問。

    賀喜搖頭,抬頭凝神看眼前榕樹,原本金氣盤繞的大樹,眼下只剩金絲漂在四周,猶如將死之人,只剩下一口氣在硬撐。

    令賀喜感到奇怪的是四周不見任何煞氣,整座山極安靜,但物極必反,一切太過尋常,反將意味著極不尋常。

    不幾時,徐大師也查看完,同樣搖頭,“除了這棵將死的榕樹,看不出其他地方有問題。”

    賀喜默然,蹲下身,以手撫上樹根,她不過輕輕一碰,樹皮便脫落,露出裡面將枯的樹干。

    原本枯無生機的榕樹驟然樹葉唰唰響動。

    接著,無數金絲從樹根下蔓延出,盡數湧向賀喜,將她團團包繞。

    賀喜驚詫,隨即明洞這棵老榕樹的意思,不辜它好意,忙盤腿坐,掐指訣低念有聲,調動周身金氣修煉。

    “師祖婆在做什麼?”伍寶山不解。

    徐大師不語,若有所思,良久才道,“或許是她在利用老榕樹的靈力修煉。”

    伍寶山驚詫瞪眼,“師、師祖婆已經到了能夠汲取萬物靈力修煉的地步了?”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到了半仙境界。

    他止不住搖頭喟嘆,對賀喜由衷佩服,“師祖婆婆果然厲害。”

    盡管徐大師心裡也震撼,但他畢竟見過世面,對伍寶山道,“我們退到警戒線外,給阿喜留足空間,不要打擾到她。”

    今天登上大帽山頂的,除了客晉炎,其他人都是道中人,對賀喜行為雖然不解,但也極為默契不上前打擾。

    良久,賀喜睜開眼,只覺神清氣爽,儼如打通任督二脈,她站起,向老榕樹鞠躬,虛抱拳,“多謝大仙,再撐幾日,我一定想辦法救你。”

    樹葉再次嘩嘩作響,原本鴉默雀靜的山林,蟲鳴鳥叫聲也突然響起,像是在為她鼓舞打氣。

    賀喜靈機一動,立刻咬破手指,塗在眉心,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再次坐下,“元始安鎮,普告萬靈,岳瀆真官,土地祗靈…”

    指尖飛出一張符咒,“左社右稷,不得妄驚,敕!”

    噗。符咒自燃,化為一縷青煙鑽進老榕樹樹干之中,四周生機逐漸向老榕樹湧來。

    賀喜念的是八大神咒中的安神土地咒,旨在借萬物靈氣,暫時護衛老榕樹。

    旁人只能察覺涼風陣陣,四面八方的風盡數吹向老榕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林sir總覺得眼前老榕樹像被重新注入生機一般,原本枯萎耷拉的樹葉瞬間精神了起來。

    賀喜拍拍屁股上灰塵,看一眼目瞪口呆的其他人,“我們下山吧。”

    “行了?”林sir不可置信。

    賀喜微嘆氣,“哪有這麼容易,我沒有找出問題所在。”

    林sir轉將希望寄托在其他兩位大師身上,兩人對視一眼,皆搖頭。

    徐大師道,“不是我們不願幫,而是能力有限,心知肚明這裡被人動,卻找不出原因。”

    林sir略感可惜,隨即擔憂道,“還能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們龍脈被毀。”

    “林sir別想太多,這棵老榕樹還能再撐幾天,敵在暗,我們在明,如果不能找出關鍵點,一舉釘死對方,就先不要輕舉妄動。”

    林sir點頭,“看來只能這樣…”

    一行人摸黑下山,賀喜被客晉炎拉著,若有所思。

    阿晨在山下等候,等上車之後,客晉炎才道,“老婆仔,為什麼不告訴林sir極有可能是貝德月?”

    賀喜不應反問,“幾個老差骨精明異常,你以為他們會不知?”

    她微嘆氣,“只是拿他沒辦法,他是貝大師,美籍市民,牆街有牌照設計師,正正經經工作,根本不懼警署調查。”

    客晉炎恍然,貝德月使的那些手段,旁人摸不見看不著,又從哪去收集證據控告。

    如果只用歪門邪道去控告他,恐怕會成為國際一大笑話。

    既然他想鬥,那只能用鬥法來收拾他。

    車至薄扶林山道,汽車鳴笛響一聲,有菲佣匆匆來開門。

    粱美鳳心裡擔心,一直沒睡,起居室裡看電視。

    “阿媽,都幾點了,快去睡。“賀喜催她。

    電視裡在播報晚間新聞,粱美鳳目不轉睛,“把這條看完,阿媽就去睡覺。”

    視線落在電視上,賀喜索性坐下陪她一起看。

    畫面滾動,記者聲音平平,講草莓山道發現一具年輕女屍,死前無任何打鬥痕跡,死者身上也沒有任何暴力襲擊留下的傷痕,具體死因尚在調查中。

    粱美鳳大感可惜,“蔔蔔脆的姑娘,也不知哪個喪盡天良的,怎麼下得去手!”

    轉天晨間新聞又播報,士丹利街巷內垃圾桶旁發現一具女童屍體,死因不清。

    “聖母瑪利亞。”莉迪亞將牛奶送上餐桌,對粱美鳳道,“已經是第五個了。”

    兩人常與電視為伴,尤其愛看新聞台。

    粱美鳳繪聲繪色,總結警方代表發言,“無打鬥,無暴力,不結仇,全部死因不明。”

    賀喜與客晉炎對視一眼,不掩疑惑。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11:19 PM

    第83章

    數名女性先後死亡,原因不明,成為港地一大無頭懸案。

    何瓊蓮電話邀賀喜半島冰室喝咖啡,貴婦出行,身後保鏢護駕,還有兩名白衣黑褲女佣尾隨,一個抱小少爺,一個拎布兜。

    “我知道,你又想笑話。”何瓊蓮極為無奈,“近來不太平,聽講對方是個鹹濕佬,只挑女人下手。”

    賀喜從女佣手裡接過郭家小少爺,提醒她,“可這些女人並沒有遭到性侵犯。”

    何瓊蓮乜她,“那更可怕,誰知道哪天走路上被人拖去無人街巷,這樣…”她做抹脖動作。

    服務生送來拿鐵和司康餅,郭家小少爺看到吃的眼饞,直撲騰兩手,賀喜差點抱不住。

    “媽咪媽咪,你最靚…要、要。”奶聲奶氣的小聲音,長相隨郭啟文,性格更像何瓊蓮,深諳會哭孩子有奶吃的道理。

    賀喜忍俊不禁,哄他,“你說姨媽最靚,我拿給你吃。”

    小少爺微愣,看看何瓊蓮,又仰頭看看抱他的賀喜,低頭作沉思狀,像極悶不吭聲的郭啟文。

    但懷中這位比他爹哋會討人心喜,他晃賀喜手,“姨媽靚,靚、靚!”

    賀喜忍不住笑出聲,言而有信,把好吃的全給他。

    又忍不住抹他軟軟頭發,“好Q。”

    何瓊蓮打趣她,“你生一個,會更Q。”

    賀喜赧然,“順其自然啦。”

    相較何瓊蓮大派頭出行,賀喜要簡單許多,開一部半舊平治,連司機都沒帶。

    何瓊蓮不甚滿意,“客家大公子太隨意,是養不起家僕了?”

    賀喜先上車,笑道,“不怪晉炎,是我不願有人跟,像被監視。”

    何瓊蓮嘆氣,“木頭塊日日派人監視我…”

    與她揮手,賀喜打方向盤上廣東道朝碼頭方向駛去。

    天色漸暗,萬家燈火,私娼館樓下,一干流鶯,形瘦枯骨,街頭拉客,隨便丟二十塊,便能操一夜。

    不想看她們,賀喜掉頭,改走別道。

    巷口有人擋她道,賀喜連鳴笛幾聲,那人恍若未聞,依舊不緊不慢走,絲毫沒有給她讓路跡像。

    賀喜放慢車速,幾乎尾隨前面那人。

    是個長發女人,身形瘦削,穿旗袍和黑絲襪,與私娼館接客的流鶯裝扮相似。

    跟隨片刻,賀喜察覺到不對,女人仍在向前走,可卻像是被人控制手腳的木偶。

    賀喜忙下車,來不及畫符,手袋裡抽出大金牛,飛甩至女人後背,牢牢黏住,紋絲不動。

    “徹見表裡,妖魔鬼怪,無物不伏,急急如律令。”賀喜掐指訣打去,將盤繞在她頭頂的煞氣打散。

    那女人驟然顫抖,似有物從身體中抽離,軟綿綿幾欲倒下,賀喜忙扶她,語帶關切,“有沒有事?”

    那女人目光有些呆滯,反應過來,詫異看賀喜,“妹妹仔,我怎麼會在這裡?”

    賀喜不瞞她,一指停在她身後的平治,“你擋我去路,我鳴笛你也不讓開,像是被人控制。”

    女人俏臉煞白,胸脯起伏,怒唾,“撲街佬,看他人模狗樣,竟使下三濫手段,難不成想操完不給錢!”

    賀喜無語片刻,有心問她,“阿姐你生辰幾時?我有聽講過心思不正的用生辰八字害人。”

    女人看她,眼波流轉,漫不經心欣賞指甲,“為什麼要告訴你?”

    賀喜抽一張大金牛,給她,“講不講。”

    女人兩眼冒光,又看停在賀喜身後的平治,不為所動,“不講。”

    賀喜再抽一張。

    女人絞手指,開始動搖。

    再抽一張。

    女人忙搶過三張大金牛,寶貝一樣撫摸,轉告訴賀喜生辰八字。

    賀喜掐指默算,大概理清頭緒了。

    “最近少出門,你有一劫。”拉開車門,賀喜給她最後忠告。

    女人翻白眼,不屑,“信你?發癲!”

    平治甩尾消失在街頭,女人臀肉款擺,繼續街頭拉客。什麼劫不劫,她只知道再不買粉吸幾口,她活不過明日!

    賀喜飛車去港島警署。

    近來警署人人焦頭爛額,日日加班,厚厚宗卷摔長桌,圍坐一圈差人。

    正商討間,有差人進來,“外面有位賀小姐,講找應sir。”

    應光德微愣,忙道,“快請她進。”

    在一干差人面前,賀喜不算生面孔,風水勘察小組的老差骨林sir也在,她逐個招呼。

    警署的差人們看賀喜時,雙眼無比熱烈,飽含深情。

    賀喜想笑,咳一聲,正色道,“應sir,放不方便給我看宗卷。”

    應光德點頭,宗卷攤開,並將所有死者情況講給賀喜聽。

    賀喜只翻看她們出生日,包括賀喜撞見的女人,她們雖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算下來,有一個共通點,她們八字純陰。

    除卻林sir,所有差人一臉茫然。

    林sir沉臉,“即是說,是對方籍此做手腳?”

    賀喜點頭,又問,“我能不能去看屍?”

    聽賀喜這樣講,應光德心起狂瀾,他敢篤定,賀喜十有八九是摸到線索。

    他極熱情,請賀喜下樓。

    賀喜略尷尬,轉對前輩林sir道,“林sir能不能一起,指導我一二?”

    林sir面如常色,心裡卻很受用。又鄙視應光德,頂他的肺,臭小子不知敬老。

    林sir沉下臉,負手出門。

    聖母瑪利亞醫院太平間內,應光德拉開凍庫,撕開包裹女屍的錫紙,她們雙目滾圓,全身緊繃,情況一模一樣,死法沒有任何偏差。

    應光德有些懼怕,忙撇開眼,“可憐,都死不瞑目。”

    賀喜手掌懸空,從她們面上撫過,低念有聲,為她們合上眼。

    林sir心中有疑惑,“你是怎麼做到?之前不管我如何撫她們眼,她們還是兩眼猙獰。”

    “如果我沒猜錯,她們是被下勾魂術,勾走三魂七魄。”

    魂魄全被勾走,無法回魂,所以才一直保持死前的模樣。

    賀喜臉色發沉,“對方是藉此煉魂。”

    在各大宗派密門中,懂得煉魂的不在少數,古時數國交戰,不乏動用邪門歪道來取勝,即便是為自己國家而戰,但傷天害理事做多,終究生報應,所以大多軍師謀士,多數不得好下場。

    林sir皺眉,“煉魂術我也聽過,只是到今天才親眼見。”

    賀喜朝他虛抱拳,“術業有專攻,聽講林sir當年堪稱警署第一,破案速度無人能及。”

    得後背誇贊,林sir心中快慰,又下意識朝應廣德乜眼,直哼,“世風日下,現在的後生仔,以為破幾宗案就天下無敵。”

    應光德面有尷尬。

    賀喜忍笑,片刻又正色道,“林sir,明日一早,我們警署門口見面,再去趟大帽山。”

    賀喜看看表,不知不覺,竟已快凌晨,她懊惱拍頭,最近不僅丟三落四,還記性不佳。

    忙借電話打回薄扶林山道,不出所料,等在電話旁的是客晉炎。

    “客生,我忘打電話告訴你晚回…”

    不過數十分鐘,聖母瑪利亞醫院大門口停一部賓利,客晉炎在車內,臉黑如鍋底。

    賀喜開門上去,吶吶,“晉炎…”

    他乜她,“喊哈尼都沒用。”

    前座阿晨解釋,“大少電話給何小姐,何小姐講咖啡只喝到傍晚,大少是擔心你一人在外不安全啦。”

    賀喜忙道,“客生放心,一般人傷不到我。”

    客晉炎扶額,“對,我知道賀大師厲害。”

    “你譏諷我。”賀喜不滿捶他,明知是自己不對,但似乎控制不住脾氣。

    客晉炎嘆氣,捉住亂撲騰的小手,掙她入懷,俯下臉湊近她耳珠,“小混蛋,多久沒來那個了,你有算過?”

    賀喜微愣,仰頭疑惑,“即是說,我…”

    “我阿喜可能要當阿媽了。”初時他不確定,直到這幾日,仍遲遲不來,他才生出帶她去醫院的念頭。

    賀喜呆若木雞。

    直到洗完澡,客晉炎抱她上床,她撫肚喃喃,“我要當阿媽?像我阿媽那樣?”

    客晉炎捏她面珠,“對,我阿喜以後也像阿媽那樣,日日操心。”

    他學粱美鳳剛才發怒的樣子,賀喜忍不住笑出聲,過一會又不確定道,“客生,你的眼也不是超聲機,這麼篤定?”

    客晉炎大掌蓋上賀喜的,一起疊放在她軟軟的肚上,“我是她爹哋,自然有感應。”

    “讓阿晨約醫生,我們明天去查查看。”

    賀喜作難,“可我約林sir去大帽山。”

    他不滿,“是我們囡囡重要,還是那棵老榕樹重要。”

    賀喜唾他,“不要讓我做選擇,你可以約好,等我回來再查。”

    客晉炎心虛摸鼻,頭靠在她略單薄的肩上,攬住她腰,操碎心,“我怕老婆仔受傷,更怕我們囡囡受傷。”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1 11:24 PM

    第84章

    一個多月前,鑽進賀喜體內的某只小蝌蚪化作胚胎,終於在今天引發她衝進衛生間第一次晨吐。

    客晉炎尾隨而進,端水遞毛巾,“老婆仔辛苦,囡囡不乖,以後出來我訓她。”嘴裡講著心疼的話,面上卻有狂喜。

    好在賀喜忙於清理濺到身上的污穢物,並沒有看見他欠揍的笑。

    相較客晉炎步履輕快,嘴角始終上揚,家中其他人還一無所知,只作尋常。

    還是粱美鳳先察覺有異,“晉炎,是家中有喜事?”

    他要講,賀喜趕在他前,“阿媽,是他發癲。”

    粱美鳳不悅,“怎麼講話的。”

    客晉炎仍舊心情極好,擦嘴先起身,“阿媽慢吃,我送阿喜去大帽山。”

    去大帽山前,要先去警署與林sir彙合。

    他們早有准備,甚至調動直升機與飛虎隊隨時出動。

    視線落在一身防彈裝備,手持衝鋒槍的飛虎隊警員,賀喜張張嘴,“林sir,我以為我們是要去剿滅綁匪。”

    林sir笑,“誒,這叫有備無患,真有火拼,叫他有來無回!”

    他作手勢,“小友,請先上。”

    又看客晉炎,他猶豫,“客生,你是…”

    客晉炎也上去,理由極為充分,“林sir,我老婆有孕在身。”

    幾個差人驚愕,反應過來,紛紛恭賀。

    客晉炎與他們逐個握手,接受祝福,滿足之色不掩。

    賀喜略感無奈,這人是生怕本埠市民不知道她懷孕?

    直升機要直降觀音山老榕樹所在地,賀喜卻指龍頭所在處的那座山,“降在雞公嶺。”

    林sir微愣,還是聽賀喜意見,讓下屬降在雞公嶺。

    山頂風極大,站在雞公嶺上可以瞰整個新界和港島,也得以看清真龍脈地勢走向。

    但凡真龍脈,前行氣勢流轉,在前進到山脈橫向展開時,會出現大片空曠地,風水中稱之為明堂,明堂處就已經具有結龍穴的可能,這種地勢突然變化,被稱作開帳。

    在開帳之前,龍脈運行會有一處狹窄,產生一座形態來端莊的主山,這個狹窄的位置便是束咽。

    類似人的咽喉,一旦被緊掐住,九死一生。

    龍脈也是一樣,先前他們只盯住那棵老榕樹,以為對方是在龍穴處做手腳。要釘死龍脈,顯然掐咽喉速度會更快。

    果不然,雞公嶺背風陰暗處,有差人找出異常。

    所有人圍過去看,地上插的赫然是四十九枚鐵釘,長有七寸,釘尖向上,所有鐵釘按照一種奇怪順序擺放,在陽光下反射銳利的光。

    林sir皺眉,看向賀喜,“北鬥七星陣?”

    賀喜後退數十步,站在一處高地俯瞰,指給林sir看,“你仔細看看這處地像什麼。”

    林sir面有疑惑,來回踱步,打量鐵釘陣,良久猛拍手,“是棺材!”

    “棺材主陰主死,如果我沒猜錯,四十九枚鐵釘中間應該埋了一口壇子,裡面鎖有數條冤魂。”

    有差人按指示挖開看,果然是口壇子,依稀有臭氣溢出,賀喜忙掩住鼻,連退數步。

    客晉炎緊張,“老婆仔,要不要緊?”

    賀喜無奈,“客生,你這樣我也好擔心,擔心你的囡囡有事。”

    他耳根發燙,攤手承認,“第一次當爹哋,有點無措。”

    林sir過來,“小友,能不能繼續?”

    賀喜點頭,接過客晉炎遞來手帕,捂在鼻上,掐指訣低念,封壇口的血符噗一聲燃燒起來,臭氣更盛。

    有人講,“像燒屍味。”

    賀喜不語,血符很快化為灰燼,壇中裝滿血,有數具稻草人浮在上面,仔細看,每個稻草人上都附有生辰八字,代表一位被勾魂的女性。

    “七星鎖魂陣。”林sir兩手背後,“對方夠狠夠姜,如果我們想破陣,必須先制服戾鬼,她們含冤而死,戾氣格外重。”

    “也夠狡猾,我們忙於對付戾鬼,讓他們有足夠時間繼續催陣,這樣我們不被戾鬼打敗,也會被累死。”賀喜補充。

    所有人沉默,良久賀喜才道,“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

    對上其他人疑惑目光,賀喜道,“以陽制陰,勾走純陽人的魂魄,養在同一個血壇中,陣法自然會破掉。”

    “不行。”林sir反對,“那我們和對方有什麼區別。”

    賀喜微微笑,“對方抓住這點,看來勢必要我們耗盡精力而亡。”

    視線落在賀喜肚上,林sir斟酌道,“小友,其實你不必…”

    賀喜明洞,綻笑,“林sir放心,我們做的是積德行善的事,會得天道相助。”

    話雖這樣講,客晉炎仍有擔心,在超聲機查出結果之後,擔心又飆升幾個台階。

    凝視他狂喜的臉,賀喜不覺揚起嘴角,“客生,醫生講囡囡長得好,我看以後會是能吃會喝的胖姑娘。”

    意識到失態,客晉炎干咳一聲,“那好,和我阿喜小時一樣,圓滾滾一個。”

    賀喜不滿,“我哪有圓滾滾。”

    他竟比劃,“初見我阿喜,胳膊這樣粗,臉這樣圓,扛在肩頭像扛麻袋。”

    他還繼續補充,“連孝澤都抱不動…嘶…”

    賀喜擰他胳膊,不想和他再講話。

    狂喜之後,客晉炎沒把她懷孕的事向家中任何人透露,否則以客丁安妮和粱美鳳的脾性,十有八九會把賀喜綁在家。

    無論何時,犧牲小我完成大我並不能得到眾多人支持。

    甚至會有人唾她發癲。

    抵達大帽山,雞公嶺上等候的都是熟悉面孔,既然到這裡,便不懼生死。

    伍寶山摘了遮在右眼上的黑色眼罩,眼罩下的那只眼粉肉縱橫,顯得有些可怖。

    他看向其他人,並不隱瞞,“這只眼,是我作惡太多遭的報應。”

    他又指另一只眼,“即便今天這只眼也瞎,也是我罪有應得。”

    徐大師嘆氣,拍他肩,“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賀喜仰天,看時辰,轉對伍寶山道,“人生為己,天經地義,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伍寶山愕然,“師祖婆,怎麼突然講這種話。”這時候,不該宣講大道鼓舞人心嗎?

    賀喜幾欲丟他白眼。

    林sir笑出聲,“伍大師看來書念不多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本意不積善積德,將為天地不容,可不是你所想那樣。”

    伍寶山尷尬,訕訕摸頭。

    時辰將至,賀喜看一眼所有差人,“該准備了。”

    又看客晉炎,“客生,可有准備好?”

    客晉炎點頭,沒半分猶豫,手掌抹刀刃,鮮血順流而下,滴在壇中。

    隨著流下的血越來越多,壇中原有的血開始沸騰,浮在上面的稻草人漸發黑,隱冒綠光。

    煞氣開始上湧,盡數向客晉炎飛撲,可惜還沒近身,便被他周身盤繞的金絲吞噬,隱約還能聽見鬼泣聲。

    “催陣!”賀喜以一種怪異姿勢先坐下,守陣心。

    伍寶山坐乾位,徐大師坐坤位,林sir巽位…

    所有人按照乾、震、坎、艮、坤、巽、離、兌而坐,緊圍七星鎖魂陣布下太極八卦陣,寓意置之死地而後生。

    搖鈴陣響,貝德月驟然睜眼,看向在場的其他人,有巫師,有道人,還有阿贊,無論是白皮黑皮還是黃皮,皆被美元收買。

    “他們已經動手,我們也可以開始了。”貝德月指揮,“廖巫師,你坐陣心。”

    廖巫師不滿,微側身,“你怎麼不坐?”

    陣心有多危險,所有人心知肚明。貪婪眼前利益,傷天害理事做太多,沒一個不怕遭報應。

    與賀喜他們眾志成城相比,這裡儼如一盤散沙。

    “快動手!”貝德月低喝,“他們已經在破陣!”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智慧明淨,心神安寧。”隨著賀喜不停掐指訣,圍在她四周的法器急劇晃動,似乎下一秒便會粉碎。

    客晉炎一旁看得清楚,七星鎖魂陣中所有煞氣漸凝聚成一股,隱現女人猙獰面龐,變化無端,不幾時,煞氣凝至最強,龍卷風一樣向賀喜飛衝而來。

    即將撞上賀喜那刻,客晉炎突然以身護住她,不自覺伸手擋住黑煞。

    他伸出的手,正是剛才抹刀那只,掌心不過纏幾道紗布,鮮血早已浸出。

    噗。黑煞撞上鮮血,猶如飛蛾撲火,劈劈啪啪聲作響,隨即難忍的焦屍味撲鼻而來,賀喜幾欲作嘔。

    “怎麼回事?!”黑皮阿贊不悅,“他們請到高人相助?”

    貝德月篤定,“沒可能,他們之中術法最強的小囡,和我不相上下。”

    賀喜不掩驚詫,簡直想抱住眼前的大寶貝猛親幾口。

    她如獲至寶,當即解開纏在客晉炎手掌的紗布,“乖了客生,受點委屈,以後我日日為你煲湯補血。”

    客晉炎哭笑不得,走神間,他另一只手也被用刀抹開,瞬間鮮血滿溢。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各安方位,備守壇庭…”賀喜飛掐指,客晉炎手掌中的鮮血彙集,形成一道血柱。

    “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敕!”隨她話音落,血柱凌空飛起,好似兩道利箭,穿破層層黑煞,直達天際,金光萬丈。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2 07:30 PM

    第85章

    金光衝散層層烏雲,陽光漸灑,灑向大帽山,灑向維多利亞港,灑向港島和九龍…

    “快看!”有人驚呼。

    大帽山上雲霧奔騰,形似巨龍,盤山而行,波瀾壯闊。

    港地諸多市民得以見到這幕奇景。

    “哦,聖母瑪利亞。”莉迪亞忙喊粱美鳳,“太太,快看,是不是你們常講的龍。”

    這個高大肥胖番婆不大懂稱呼,稱呼粱美鳳跟賀喜都是太太。

    “我頂你個肺。”花王摘掉草帽,不滿呵斥,“去掉你的聖母瑪利亞!”

    “別吵,別吵啦。”遠處光芒太強,粱美鳳眯眼眺望,“都大驚小怪,下過雨是會這樣啦。以前在大陸,我們一個村集體下田干活,還見過鳳凰!本來是吉兆,誰知道後來觸犯哪方神明,鬧自然災害,快把人餓死,十個村九個空。”

    提起當年事,粱美鳳不覺話講多。

    花王從出生起,便是客家家佣,沒吃過太多苦,津津有味聽粱美鳳講當年。

    他忍不住問,“太太想不想家?”

    “想,怎麼不想。”粱美鳳道,“好多年沒回了。”

    話畢,她看忙碌的莉迪亞,小聲對花王道,“我們黃皮人,總歸要回那邊,年復一年被番鬼管,算什麼?總覺低人一等。”

    “陣法催成了!”徐大師仰頭看天,心中暢快異常,“功德一件,功德一件啊!”

    伍寶山竟老淚縱橫,“他老母,我伍寶山也算干件好事了!”

    所有人面上不掩喜色,為他們護法的飛虎隊更開槍狂掃令人作嘔的血壇。

    砰砰砰。血壇瞬間粉碎。

    “啊。”守陣心的廖巫師捂眼,慘叫一聲。

    鎮守八方的黃旗不再受控制,好似長眼,飛插所有人眼中,依稀能聽見眼球爆裂的噗噗聲,一時慘叫連環。

    “急奉太上老君令,驅魔斬妖不留情。”賀喜甩出往生符,躺在血泊中的稻草人立刻不點自燃。

    徐大師最先看懂,隨即念咒,配合賀喜。

    伍寶山與林sir對視一眼,各以一種怪異姿勢再坐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雖遠必誅。”伍寶山不介意在他缺德簿上再添一筆,就地取材,把黃紙剪成犁頭形狀,低念有聲。

    “伍寶山,快停下!”賀喜斥他。他在念犁頭咒,對施術本人也有極大傷害。

    “敗天天轉,敗地地裂地龍死,敗山山脈絕,敗人人有仇情,敗鬼鬼滅亡,吾奉法老仙師來敕令。”伍寶山不聽,仍急念,不幾時他眼角溢血,口中血腥味蔓延。

    “令到奉行,神兵火急如律令,敕!”隨他話音落,犁頭咒自燃,化成一縷青煙向東北方飄去。

    新界山區某廢棄工廠,門口有一眾金發碧眼番鬼把守,其中一人穿筆挺西裝,戴著墨鏡,他腳邊扔有幾箱現鈔,漸等不耐。

    他講一口流利美式英文,讓下屬進去看情況。

    片刻,人高馬大番鬼出來,面有慌張,伏耳低聲道,“他們全咽氣,一個不剩。”

    一腳踢飛皮箱,他暴躁如雷,不停咒罵,“中國豬,黃腳雞!”

    恰好路過一幫扛鋤頭下田的村民,有聽懂英文的村民立時血往頭湧,暴喝一聲,扔了鋤頭撲上去就是一腳飛踹。

    其他村民隨之上前毆打,與番鬼們一通混戰。

    一時斬骨刀、鐵棍空中亂飛。

    這些活在基層的村民,他們大多行體力勞動,又為自保,不少人入了港地最大幫派義安,論武力值,他們不逞多讓。

    一群番鬼,鼻青臉腫,嗷嗷慘叫。

    電子蜂鳴盤繞,一場混戰招來新界差人。

    “死撲街,他講什麼?”其中一個村民手指被打最慘的西裝男人。

    港大畢業的差人翻譯,“這位先生要控告,講你們對他暴力侵害。”

    村民怒唾,“叼他老母,他罵我們中國豬,黃腳雞!一群人模狗樣番鬼,誰知道在工廠干什麼!”

    倒是提醒了差人,進廢棄倉庫一陣搜查,結果發現數具死屍,其中一人便是在港地小有名氣的建築師貝德月。

    情轉急下,一場火拼變刑事案件。

    新聞台全程播報,畫面跳至記者采訪當地村民,村民手腳並用,繪聲繪色講述如何打鬥。

    賀喜邊往嘴裡送葡萄邊看電視,笑到肚痛。

    客晉炎靠坐在小沙發裡,他兩手皆裹厚厚紗布,當初信誓旦旦,講好日日煲湯喂他的人,眼下極為敷衍,只為他盛一碗黑乎乎湯汁,囑他自己喝。

    “老婆仔,我手痛,抓不住湯匙。”怕她不信,客晉炎抓一次給她看。

    啪。瓷勺撞瓷碗,聲音清脆。

    賀喜看他,仍往嘴裡送葡萄,似在忖度他講話真實性,奈何對方修為在她之上,看不出半分撒謊跡像。

    他抬手,頗為可憐,“老婆仔,被利用完就棄之一旁,這種感覺很不好受。”

    賀喜開始內疚,忙擱下葡萄,改端瓷碗,一勺接一勺喂。

    “我放了當歸、枸杞和紅棗,補氣又補血。”賀喜視他如珍寶,“客生,你要快快養胖。”

    “然後我阿喜能繼續放血。”客晉炎刮她鼻尖。

    被猜中心思,賀喜訕笑,“喝湯,喝湯。”

    賀喜日日晨吐,走路不覺變樣,粱美鳳眼厲,一眼看出異常,“小囡,阿媽要做阿婆?”

    賀喜羞赧,點頭,“醫生講有六周。”

    告訴警署的差人,是情況特俗,客晉炎要求尾隨保護,大帽山事情之後,他們沒再對外講,至於兩家長輩,本打算由客晉炎通知,還是被粱美鳳趕先知道。

    粱美鳳欣喜若狂,忙給賀喜阿爸和契爺燒香,不出半日,客良鏞和客丁安妮齊齊出現在薄扶林山道,殷切問賀喜有無吃好喝好睡好。

    他們眼中不掩狂熱,賀喜反倒不自在,聲音細細,“爹哋,媽咪,有吃好喝好睡好。”

    還是不放心,才隔兩日,薄扶林山道多了數名保鏢和佣人,還有一位營養師。

    莉迪亞悶悶不樂,“太太,黛絲手腳勤快,煲湯洗碗的活日日被她先做完,我們相顧無言,好尷尬的。”

    黛絲即是客良鏞送來的營養師。

    賀喜頭疼,“她干活,你改養貓。啊,我想起了,貓舍的冷氣機壞了,快召電工來修。”

    莉迪亞終於有事可做,賀喜得片刻安寧,叮囑黛絲煲湯,她要去醫院看望伍寶山。

    仔仔也在,他摸伍寶山眼,好可惜,“那你以後是不是都看不見我這個師叔了。”

    伍寶山佯裝不以為意,“是的啦,不過我有記得小師叔帥帥的模樣。”

    仔仔眼紅,癟嘴欲哭。

    看到賀喜過來,他撲在賀喜腿上,哽咽,“阿姑。”

    賀喜擰開保溫桶蓋,香味彌漫,伍寶山深嗅鼻,“白斬雞!”

    賀喜立刻想到客晉炎,忍不住笑出聲,倒一碗雞湯,拍仔仔肩,“仔仔,喂喂你師侄。”

    住院金額昂貴,伍寶山五弊三缺中,缺錢,一直窮鬼一個,客晉炎為他繳錢,給他提供安靜的療養環境。

    “可有片刻後悔?”賀喜問。

    “念犁頭咒?”伍寶山搖頭,“瞎了雙眼,往後我能堂堂正正做人,不後悔,只有暢快。”

    “或許金魚街頭,你能擺攤,豎個牌,盲人算卦。”賀喜給他建議。

    他卻道,“不了,找處容身地,一月幾百薪水,足夠吃飯喝茶交房租。”

    過片刻,他竟羞赧,“再討個老婆更好。”

    賀喜笑,“薪水幾百,不夠養老婆仔。”

    “簡單,無線電台籌備風水欄目,請伍寶山一周開講一次,我月薪五千聘他。”到底生意人,客晉炎極會打算。

    “他不一定同意。”賀喜把伍寶山的話一字不漏轉述,拿睡裙進浴室。

    客晉炎尾隨進來,“找時間,我與他談。”

    他也脫衣,賀喜推他,“去別的浴室。”

    他伸手,掌心傷疤結痂,“醫生叮囑少碰水,老婆仔你為我洗。”

    “如果我不在?”賀喜挑眉反問。

    他佯裝思考,“或許請艾達進來搓背。”十八歲菲佣,蔔蔔脆,胸大腰細。

    賀喜怒,手中毛巾砸向他。

    “呷醋了?”他涎著臉湊近,在她臉上打啵,手指撫她鼻尖上的小雀斑,“我阿喜最靚,懷孕也靚,小奶包變大奶桃…”

    他聲音漸低,“給我嘗一口。”

    好在賀喜早已習慣,床笫之間他胡言亂語。

    暑假結束,賀喜不得不去上課,她穿寬松衣裙和平底鞋,同學講她像修女。

    修女不修女,賀喜不關心,她擔心的是過幾月挺肚走在校舍裡,會引來極高回頭率。

    “那休學?”客晉炎誠摯建議。

    “以後我再見同學要喊學長學姐。”賀喜煩到抓頭,控制不住脾氣,怒目瞪他,“全怪你。”

    他不氣反咧嘴笑,講盡好話,“我阿喜生氣樣子也好看。”

    賀喜只覺全身力氣打到棉花上,還陷入一種自我煩躁和厭棄之中。

    何瓊蓮約她去大帽山還願,“懷孕是這樣的啦,那時木頭塊日日罵我癲婆,幾欲離家出走。”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2 07:45 PM

    第86章

    九月,客晉年拿到藝術史碩士學位歸來。他生性散漫,無心家族生意,先斬後奏,一舉通過香港蘇富比的面試。

    蘇富比香港總部成立不久,正是缺乏專業人才的時候。

    “爹哋,媽咪,他們非常歡迎我的加入。”提起專業,客晉年不覺多講,“我隨導師研究課題是筆墨、印章以及書畫考鑒,蘇富比市場有意向大陸擴展,我正好學有所長。”

    客良鏞還算鎮定。

    客丁安妮俏臉帶煞,胸脯起伏,幾欲撿手邊東西砸他,“爹哋與你大哥事情多多,你該回來幫他們。”

    相較客晉炎的外表冷漠,內心醇善,客晉年則是看起來聽話,其實很有主意。

    他心意已定,斷然不會因為財產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

    “爹哋有大哥在幫,大哥比我更適合做生意,我只會為他們添亂。”

    每月兩次的家庭聚會上,賀喜眼厲,發現異常,與客晉炎低語,“媽咪看起來心情不好,是爹哋惹到她?”

    客晉炎笑,為她剝橘,同樣低語,“是被晉年氣到。”

    賀喜詫異,因為她印像中的小叔嘴巴似抹蜜,極會討人歡心。

    左右看,賀喜並沒看到客晉年。

    直到菲佣進出上菜,客晉年才回,手牽靚女,驚呆所有人,包括賀喜在內。

    靚女不是別人,是謝姝。

    “爹哋,媽咪,大哥,大嫂,這是我女友阿姝。”客晉年為他們介紹。

    謝姝把帶來的禮給菲佣,逐個喊人,到賀喜時,熱情拉她手,“阿喜,我們許久不見。”

    賀喜心中仍驚詫,實在是謝姝是文慎發妻這個認知先入為主,導致她大腦有些混亂。

    菜上齊,主賓依次入座,賀喜與謝姝坐對面,客丁安妮總算發現異常,“阿喜,你與謝小姐有三分神似。”

    賀喜還未講話,客晉年便道,“以前沒察覺,現在看,大嫂和阿姝真的像。”

    他問客晉炎,“大哥,你覺得?”

    客晉炎為賀喜夾菜,“我阿喜只有一個。”

    客晉年不滿,“我阿姝也只有一個。”

    可為難了客丁安妮,“好似兄弟娶了姐妹…還有,謝小姐家世也不知怎樣…晉年至少先告訴我們,好有個准備。”

    客良鏞安撫她,“孩子大了,有自己想法,由他去,隨緣分,我們不好棒打鴛鴦的。你看阿喜,最初你怕她五弊三缺犯缺子,現在也有了身孕,明年有望抱金孫。”

    客丁安妮持反對意見,“我倒更希望是個囡囡。”

    她家中麼女,從小嬌生慣養,婚後又得老公寵,先後生兩子,深得公婆喜愛。唯有一大遺憾,沒能生個囡囡,如果兒媳能生一個,她一定視小寶貝如掌珠。

    身為客家話事人,客良鏞私心裡更盼望頭胎得金孫,多多開枝散葉,將來客族大業興。

    只是不好給兒媳太多壓力,他從未在媒體記者面前透露太多,每次接受采訪都給個模棱兩可答案。

    謝姝此趟回來,不能待太久,適逢周末,她邀賀喜尖東喝下午茶。

    她道,“昨日客太邀我中環逛街,貴婦派頭十足,看似親切,實則想嚇退我,提醒我配不上他寶貝兒子。”

    賀喜想笑,這麼久了,客丁安妮手段還是沒變,“她並無惡意。”

    謝姝嘆氣,“我知道,好像我多巴望嫁豪門分巨額財產一樣,不是看客晉年長得帥,講話又有趣,才不願與他拍拖。”

    老話重提,賀喜有心問,“你還有講過我老公帥。”

    她丟白眼,“無聊,你老公再帥,我無意做外室,與你爭奪歸屬權。”

    賀喜放心。茶喝快傍晚,客晉炎來接。

    隔玻璃窗看見客晉炎走來,賀喜起身,“我該走了。”

    順她視線看去,謝姝小聲道,“你老公一如既往。”

    賀喜不解。

    “一如既往面冷,美則美矣,不夠生動。”她大感可惜。

    賀喜心道,那是你與他不夠熟,熟悉之後就能知道他多有趣。

    不過賀喜希望她永遠不知道。

    “謝小姐。”客晉炎與她握手,禮貌道,“要載你一程?”

    謝姝擺手,“不了,晉年約我晚飯,他一會到。”

    客晉炎不勉強,扶賀喜上車,車開走之後,他便俯身趴在賀喜腿上,側耳緊貼她孕肚,環住她腰靜聽。

    賀喜扯他耳,“阿媽講再有幾個月才能聽見動靜,快起了,別人知道要笑話。”

    他不起,拿臉蹭她肚,“我要與她多多溝通,將來她會早點喊爹哋。”

    “歪理多多!”

    因為懷孕,賀喜除了臉變圓潤,奶桃也有再長,脹脹難受,夜深人靜時,身體裡似有潮水在湧動,濕熱氤氳,經不住半分撩撥。

    客晉炎本就重欲,以往日日吃肉的人,突然讓他改吃素,難耐異常,熱熱一根抵在她身後,長了眼睛一般,蘑菇頭往她臀縫裡鑽,直抵她泥濘入口。

    賀喜捂肚子掙脫他懷,盡量遠離那根熱棍,全然護仔媽咪形像,“客生,阿媽、阿媽講不能行房。”

    客晉炎嘆氣,又撈她進懷,耳邊低語,“老婆仔,我嚇你的。”

    她看他,眼帶警惕,已經塞進蘑菇頭,才不信只是嚇唬。

    客晉炎面有尷尬,干咳一聲,“快睡,我保證不碰。”

    或許是太過念想,一些旖旎畫面闖入腦中,他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只覺得身體要炸開,急欲尋找水源,驀然間他摸到一具身體,白嫩軟綿,是熟悉的味道,是他老婆仔,翻身壓住,急切吻上,手在她身上來回游蕩。

    “師父…”身下人聲音細細,有羞怯。

    客晉炎猛然驚醒,一身冷汗,更令他羞愧的是襠部涼濕一片,無時不刻提醒他剛才有多荒唐。

    他努力回想夢裡的女人,卻怎麼也拼湊不了她模樣,只有那聲師父給他當頭棒喝。

    下床去浴室清理,再上床時,賀喜醒來,迷迷糊糊問幾時。

    客晉炎手腳並用摟她,哄她再睡,自己卻睜眼到天亮,難以置信自己會做這種夢,即便是夢,他也有深深羞愧感,夢裡也不能背叛他老婆仔。

    和大多出軌之後的男人一樣,客晉炎選擇隱瞞,並且有心虛,會不自覺對老婆更加體貼。

    可女人天生即是神探,娘胎中便練就一副火眼金睛,賀喜感覺又格外敏銳。

    她先與阿晨閑聊。

    “太太,大少很乖的,上班下班,從不與港姐明星嫩妹約會,蘭桂坊都極少去。”阿晨竭力維護,“我敢發誓。”

    他明洞太太擔憂。去年高家大少在老婆懷孕時,看上港姐,銅鑼灣購大屋,包作外室,老婆前腳懷孕,港姐後腳跟上,今年老婆生掌珠,港姐生金孫,直逼正室,鬧得高家雞犬不寧,成為坊間一大笑柄。

    從阿晨這裡得到保證,賀喜放心,轉又好奇,因為他反常太多。

    客晉炎陷入難以言齒的境地,因為他連續數日有類似的夢,他看不清她模樣,只感覺很熟悉,夢裡她一聲聲喊師父,他雖然表現冷淡,但心裡卻很喜歡,喜歡到趁她睡覺時偷看,喜歡到在她生病時偷親。

    客晉炎深感快要分裂。

    這晚,賀喜洗漱之後掀被上床,靠床看書。

    客晉炎枕臂若有所思。

    “想什麼呢。”賀喜看他。

    客晉炎回神,抽走她手中書,扔下床,翻身擠進她兩腿間,不管不顧親,求歡意圖明顯。

    賀喜躲他,“阿媽講…”

    他握住她兩手,打斷,“阿媽老封建,我問過醫生,講可以了。”

    他眼中氤氳火苗,賀喜不覺咬唇,又想到何瓊蓮過來人閑聊時所講,不過猶豫片刻,軟軟打開腿,讓他進去。

    故地重游,客晉炎舒服到喟嘆,不敢太快,在泥濘的羊腸小道中慢步,她水源充足,汩汩而下,浸濕蠶絲被。

    “老婆仔。”他笑,俯身親她鼻尖,滿意看她哼哼唧唧小模樣。

    賀喜將腦袋貼在他胸膛上,聽他咚咚心跳,兩腿無力纏腰,幾乎掛在他身下。

    良久,雲雨才歇。

    賀喜猶如過電,仍在輕顫,片刻失神。

    撐胳膊肘虛趴在她身上,客晉炎埋頭深嗅,低聲咕噥,“是一樣味道。”

    “什麼味道?”賀喜捧他臉頰,要看他臉。

    羞恥感湧上心頭,他難以言齒。

    賀喜瞪他,“不講?不講明天就和阿媽搬回金魚街。”

    他強調,“你已經懷了我們的囡囡。”

    賀喜推他,“我給囡囡找個契爺。”

    “敢?”

    “我敢。”

    兩人互瞪眼,如同尋常夫妻,亦有爭吵。

    還是客晉炎先敗下陣,摟她翻身,讓她趴在胸膛。

    他干咳,試說,“先別怒,等我講完。”

    “講。”她已經等很久。

    他耳根發燙,“我夢、我與人夢交…”

    他抽氣,“講好不動手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2 08:19 PM

    第87章

    與人夢交?

    賀喜不僅動手,還要動嘴。張口咬住他肩膀,狠狠一口,再抬頭時眼眶已發紅,“我現在就給囡囡找兩個契爺。”

    她氣極,欲下床,“去蘭桂坊找!”

    他欲攬她,避開飛來的枕頭,低喝,“小混蛋!”赤腳下床把人捉回來,按進一堆被褥,一巴掌拍打在她翹起的屁股上。

    果然,何瓊蓮講的對,女人懷孕,最需要警惕的是家中老二,一不小心,老二就跑到了別人床上。

    客晉炎倒好,思想先於老二,比包外室更過分。

    千年前,她依賴文慎,文慎娶謝姝,現在她嫁客晉炎,客晉炎又想別人,尤其剛才還在她兩腿間衝刺,一想到客晉炎也會用在別人身上,她就止不住地憎厭。

    “老婆仔?”

    她趴在枕被間顫肩,客晉炎試探伸手摸她面珠,不期然指尖碰到一抹濕潤。

    賀喜拍開他手不讓碰,只是客晉炎有意要看,半強制把人翻個身,才看清她眼裡包淚,一時有些慌,手忙腳亂給她抹淚,嘴裡泛苦,以死明志的心都冒了出來。

    “老婆仔,我發誓,沒見過那女人,誰知道她哪裡來。”六月飛雪,他深感冤枉。

    賀喜怒瞪,不掩譏諷,“簡單,白日裡看幾個港姐,眉眼拼湊,就、就成你…”她講不下去,抽噎一聲,豆大的淚從眼角處滾了下來。

    心疼的還是客晉炎,俯下臉親她眼皮,低聲咕噥,“誰也沒我阿喜靚,沒我阿喜香,整天只想鑽我阿喜的盤絲洞,其他誰耐煩管…”

    “亂講,我不是盤絲洞。”賀喜唾他。

    “是是是,我阿喜是桃花源。”

    賀喜翻身背對他,不想與他講話。

    他不依不饒擠上來,掌心貼她肚,似安撫,輕摩挲。

    察覺到懷中人漸平靜,咳一聲,他試探開口,“我只記得她長發,羅衣輕紗…”

    “似仙女。”她心裡反酸。

    “…她枕被有我阿喜的味道,我以為她是我阿喜。”

    賀喜猛然想到什麼,片刻呆滯,緩緩回頭,“然後?”

    他心虛,“老婆仔,我們先講好,不許去蘭桂坊。”

    滄海桑田,人變無端,以前歡樂場裡只見男人和妓,現在不乏小姐闊太去找樂,老板會做生意,陪玩陪酒陪睡一應俱全。

    像他阿喜這樣,進去不花錢也有人來貼。

    “快講。”賀喜催他。

    “聞出是我阿喜味道,我就…後來她喊師父…”客晉炎仍心有余悸。

    賀喜滯若木雞,她抿緊嘴,想笑又想哭,而後低聲問,“她有沒有喊過你文慎。”

    客晉炎怔然,“我有記得,你講過。”

    他似明洞,急追問,“我阿喜怎麼稱呼文慎?”

    賀喜笑,淚滾,翻身抱緊他,“他是師父。”

    “即是說,我阿喜就是文慎那個混蛋辜負的姑娘?”他思路極清晰。

    頭埋在他懷裡,賀喜悶聲提醒,“口中的那個混蛋,你也有份。”

    他郁郁,“別拿我與他對比,我比他好太多。至少別人罵我猥褻幼童也不管,先把我阿喜娶進門才是明智之舉。”

    一悲一喜,大概就是這樣了。

    賀喜靠緊他,“我不怪他,他有諸多無奈,在天下人看來,我即是他女兒,女兒嫁爹,無視倫綱,天道難容。”

    客晉炎吁氣,“我知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樣講,又有些替他難過。”

    時代到底不同了,浸會的教授娶他漂亮女學生,不僅港督參加婚禮,港媒也大贊他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千年前,誰會祝福並理解他和他阿喜?

    轉天天光,賀喜剛下樓,菲佣遞來請柬,鏤空燙金,是何孝澤與高明月的婚禮帖子。

    她快吃完飯,客晉炎才下樓,拎公文包,邊走邊打領帶,“老婆仔,來不及吃了,我先上班。”

    賀喜喊住他,“二哥和明月結婚,我要陪媽咪先去姨媽家送嫁,七點前記得去文華。”

    他應聲,人已出門,院裡傳來汽車擦地聲。

    對上粱美鳳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賀喜喃喃,“阿媽,我臉上有灰?”

    粱美鳳伸手戳她面額,“不聽話小囡,阿媽是過來人,還騙我。”

    眼前小囡臉頰瑩潤,雙眸泛水,像朵剛被澆灌的嬌花。

    “晉炎年輕氣盛,不知輕重,再胡來傷到肚裡那個,有你後悔時。”粱美鳳嘆氣,不得不告誡,“不能心軟次次都依他,知道?”

    講完也老臉漲紅,呸呸幾聲,“阿媽為了你,要操碎心。”

    “阿媽。”賀喜羞澀。

    “知不知?”粱美鳳唬臉掩尷尬。

    “知道了。”聲音細細。

    飯後,賀喜換上凱絲咪裙,夜裡下過雨,天氣涼了許多,賀喜又加一雙高筒襪,仍做舒適裝扮。

    司機樓下等候,先送她去老宅接客丁安妮。

    高明月的母親與客丁安妮同父異母,作為姨媽,她必須去送嫁。

    高氏一族人丁興旺,高明月的母親是正房大太。

    高老先生生性風流,尚娶三房姨太,大太和姨太各有子女,賀喜認不全表兄弟和姐妹,遑論第三代的嬰兒。

    幸好她有准備紅包,一人一封不算失禮。

    高明月母親一身孔雀藍旗袍,配鴿子蛋大火鑽,貴氣逼人。

    好在客丁安妮早做准備,同是穿旗袍,她配整套辜青斯基首飾,抬手間,一顆巨寶閃閃發光,蓋住她兩根手指。

    見面這一局,客丁安妮險勝。

    這對姐妹,幼時比美,大時比老公,老來比兒女,甚至比兒媳。

    高太拉住賀喜手,笑,“聽講是港大才女。”

    賀喜只作聽不出她語中譏諷,做足禮,謙遜欠身,“姨媽過獎。”

    高太微噎,又道,“醒目小囡,明洞學歷是女孩最好嫁妝。”

    也只有窮困人家的孩子把改變命運寄托在學歷上,富貴人家只作錦上添花。

    這一局,高太勝。

    客丁安妮惱怒,隨即轉笑,問高太,“家姐,明月結婚,怎麼不見明贊?”

    高家大少高明贊,讓老婆和港姐同時懷孕,正室生掌珠,外室生金孫那位。因為讓高家顏面大丟,被高老先生一怒之下趕出家門,揚言要媳不要子,怒罵港姐就是雞。

    高太銀牙暗咬,幾欲撕破家妹的臉。

    賀喜聞到硝煙,默默退出戰場。轉去給高明月送紅包。

    嫁房裡,高家姐妹姑嫂圍一圈,商量整治何孝澤對策。

    賀喜逐個喊人,最後把紅包給高明月,“我和晉炎一點心意,祝你和何家二哥百年好合。”

    高明月紅旗袍紅褙,面容甜蜜,“謝謝阿嫂。”

    完成任務,賀喜安靜坐一旁,托腮看她們笑鬧。直到沙發微陷,身旁坐下一人。

    “大嫂。”賀喜喊人。

    她笑,聲音溫醇,“我也不喜歡吵,也不太會講話。”

    賀喜笑,視線落在她面上。剛出月子,湯湯水水並沒有將她養豐腴,臉色反倒蠟黃,與一干嬌美艷麗的姐妹比,她確實不出彩。

    “幾個月了?”她看賀喜寬松毛裙遮掩下的肚子。

    “剛滿四個月。”賀喜不覺摸肚。

    她笑,極溫柔的一個,“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賀喜也笑,“媽咪和晉炎都喜歡囡囡。”

    “真好,沒有壓力。”她略垂眸,掩飾失落。

    講話間,有馬姐匆匆過來,“小小姐一直哭鬧不停。”

    大嫂起身,朝賀喜抱歉笑,“囡囡嬌氣,我去哄她。”

    賀喜也站起,“大嫂,我隨你一起,還沒見過囡囡。”

    高老先生正房姨太多,又加子女,分住兩棟大屋,賀喜還沒上三樓,就聽見嬰兒有些尖銳的啼哭聲。

    大嫂尷尬,“她總是哭鬧。”

    “小孩是這樣啦。”賀喜寬慰她。

    馬姐抱來小嬰兒,大嫂忙抱哄,賀喜在一旁,在見到嬰兒那刻,臉色泛沉。

    大嫂發現異常,“不舒服?”

    賀喜搖頭,視線落在嬰兒眉間,“大嫂,她這樣哭有多久了?”

    大嫂微愣,“在醫院我見她次數不多,回來日日哭鬧不停。”

    一旁馬姐補充,“夜裡也哭。”

    賀喜不瞞她,“大嫂,囡囡像被人下降頭。”

    下降頭即是被人用降頭術施法。精通降頭術的巫師,可以千裡之外害人,甚至神不知鬼不覺置人於死地。

    降頭術有藥降,飛降和鬼降。藥降術和苗疆巫法相通,鬼降即是養小鬼,還有一種飛降在東南亞一帶盛行,最狠毒的是飛頭降。

    顧名思義,飛頭降是巫師頭顱與身體分家,夜晚四處飛行,尋找嬰兒鮮血吮吸。

    通常精通飛頭降的巫師,不會胡亂飛頭顱,只會緊盯幾個被下落飛降之後的嬰兒。

    大嫂面有驚詫,將信將疑。

    賀喜接過小嬰兒,抱她去內室,暖氣機開足,解開裹在她身上的襁褓,本該白嫩的嬰兒,身上散布數枚紅點。

    馬姐哆嗦,“大少奶奶,我以為小小姐是被蚊蟲叮咬,有給她塗藥。”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2 08:35 PM

   第88章

    不怪馬姐難發現。練飛頭降的巫師極為小心,頭顱飛出身體那刻,他們嘴中會咬一根類似針管的物體,扎入嬰孩身體中,神不知鬼不覺,方便長久吸食鮮血。

    古書中有記載,練飛頭降需要七七四十九天,在這期間,巫師每逢子時便出門吸血,缺一天就會前功盡棄。

    如果賀喜沒猜錯,吸嬰孩鮮血只是第一步,等對方修煉成功不再需要嬰孩血時,還要吸食孕婦腹中的胎兒。

    胎兒由陰陽精血組成,食用之後益壽延年,更會增強法力,修煉法門是每隔四十九天食用一個胎兒。

    賀喜沒辦法推算對方已經修煉到哪一步,唯一確定的是,再不救眼前這個無辜嬰孩,她性命堪憂。

    大嫂既害怕,又心疼,眼淚流不停,她方寸大亂,“阿喜,我報警,報警怎麼樣?”

    “大嫂,你先安靜下來,請差人過來沒用,只會招更多禍。”

    給囡囡裹上襁褓,賀喜抱起她,指訣打散她眉間黑氣,笑眯眯逗,“等我們囡囡過了這一劫,必有後福。”

    原本哭鬧不止的小嬰兒抽抽噎噎止住淚,睜開圓圓大眼,視線逐漸凝聚在賀喜身上,嘴微張,呆呆小模樣可愛至極。

    大嫂擦淚,“不求多福,只希望她平平安安。”

    “大嫂,如果你信我,把囡囡交給我帶一夜。”賀喜看她。

    大嫂微愣,隨後點頭,眼中有堅定,“我信你。”

    鞭炮聲響,是何孝澤來接親,場面哄亂,賀喜沒靠前,只和大嫂站在三樓遠觀。

    “大少。”馬姐喊。

    賀喜扭頭,是高明贊。高家的人得天獨後,具都一張好面皮,高明贊是同輩之最,一雙桃花眼分外勾人,只是英俊臉龐微微浮腫,想來是與高老先生一樣,風流成性。

    “表哥。”賀喜禮貌喊人。

    高明贊朝賀喜點頭,他回來是有事與老婆商量,見賀喜在,也不好再多講,接過女兒抱片刻,又離開。

    “我知道,他要離婚,好讓那女人名正言順進高家門。”大嫂略迷茫,他們有幸福過,只是在她懷囡囡之後,他先背叛了當初許下的誓言。

    別人家事,賀喜不好多講。坊間傳言紛紛,賀喜有聽過那位港姐名號,也是風流人物。

    何家包下文華酒店,兩家賓客齊聚,客晉炎踩點趕來。

    “這麼晚?”賀喜拿手帕給他擦汗。

    客晉炎很受用,俯臉任由她擦,“本可以早來,半路車被撞,耽擱了。”

    “有沒有受傷?”賀喜看他前後。

    “老婆仔。”他定住她亂動的身子,示意她看左右。

    察覺到失態,賀喜忙坐好,低頭作害羞狀,一句話再不講。

    明知道她嬌羞模樣是裝出來給別人看,客晉炎還是心癢難耐,靠近她耳邊,低語,“等回去,脫光了給老婆仔查看。”

    賀喜唾他,“沒正形,要被你氣死。”

    旁人眼中,客晉炎卻仍是那副生人勿近模樣,反觀賀喜,看起倒是更可親。

    不知道當他們聽見客晉炎一本正經講不正經的話,會不會大跌眼鏡。

    沒幾時,何孝澤與高明月過來敬酒,好似一對璧人佳偶。

    客晉炎把賀喜的酒一並喝掉,又講祝福話。賀喜一旁注意到,高明月神思恍惚,不像在娘家時那樣開心。

    “不知二哥怎麼想,難道還對唐菲菲念念不忘?”賀喜嘀咕,似自語。

    客晉炎搖頭,遞給賀喜一個“你不懂”的眼神,“她只會提醒孝澤過往的私生活多不堪,被戴多少頂綠帽。”

    “二哥有變了。”賀喜提醒。

    “有變是好事,說明他有自我反省。”

    酒席之後,客晉炎便尋借口帶賀喜離場。

    賀喜已經犯困,頻打哈欠,但仍沒忘她答應大嫂的事。

    “阿晨,我們先去姨媽家。”

    半小時後,客晉炎臂彎裡躺一只貓咪大的囡囡,很無措,很僵硬。

    他視線落在阿晨身上。阿晨為他們拉開後門,抵死掙扎,“大少,我粗人一個,只會開車和打架,奶孩子這種事,不好讓我做的。”

    賀喜想笑,竭力忍住,“客生乖啊,放松點,囡囡不舒服會哭。”

    客晉炎乜她,靠在車後座上不敢亂動。

    回到家,粱美鳳驚詫,“小小一個,粉粉可愛,天使一樣。”忍不住接過來抱。

    客晉炎大松一口氣,動他發僵的手臂。

    小嬰兒大概餓了,腦袋往粱美鳳暖呼呼的胸脯湊去,癟嘴欲哭。

    賀喜遞來奶樽,往她嘴裡送,“阿媽,她晚上和我睡。”

    “那我睡哪兒。”是客晉炎不滿的聲音。

    賀喜比劃,“她睡我們中間,夜裡還要你幫我。”她看看表,離十二點沒多少時間了,催客晉炎,“客生,快抱她上去。”

    客晉炎照做,身後有粱美鳳喋喋聲,生怕他們把別人家孩子帶壞。

    浴室傳來水聲,是客晉炎在洗澡,賀喜趴在床上,講些沒營養的話逗小嬰兒。

    “老婆仔,去洗了,我看她。”客晉炎頂濕漉漉頭發出來。

    “客生,我講的都記住了?”賀喜不放心。

    “有記得。”無非又讓他放血。

    速戰速決洗好澡,再出來時,客晉炎已經准備好,一根高爾夫球杆,一把水果刀,所有門窗被打開,只等著對方過來。

    “客生,要委屈你。”賀喜捉起他手,寶貝一樣在他手背親幾口,隨後拿過水果刀割破他手指。

    “疼不疼?”她有擔心。

    “十指連心,你說呢?”他抽氣,深諳會哭孩子有奶吃的道理,低聲提醒,“老婆仔,記得你答應我的。”

    賀喜有愧疚,講不出半句反駁話。

    符紙在抽屜裡,取出幾張,賀喜收斂心神,握住客晉炎手指。

    客晉炎也正色,順賀喜的力,在符紙上畫下看不懂的圖案,凝神聚氣,一筆而下。

    “巫邪屬陰,客生純陽,是它克星,有客生畫的血符,比我用朱砂筆畫的靈力要強許多。”

    朱砂是純陽之氣的精華,術士用朱砂畫符,則是模仿符文的元始產生過程,它唯有一點不足,氣太盛,缺少形神,所以術士會用雞血滴在朱砂墨中,旨在於氣中添形。

    相較之下,客晉炎的血,形氣精神皆具,畫出的符更能溝通天地神靈。

    驅煞符,天雷地火符,護身符,塞鬼路符…連畫數張,割破客晉炎五根手指。

    殘余一點血,被客晉炎塗抹在高爾夫球杆上。

    子時快到,原本乖乖睡覺的囡囡哼哼唧唧哭起來,手腳亂動,越哭聲音越大,聽在賀喜耳中有些凄慘,小小一個,已知道害怕,知道抗拒。

    賀喜俯身拍她小身子,護身符飛快折成三角,塞在她肉呼呼的手中,她不覺攥緊。

    “乖乖,囡囡不哭,不哭了。”賀喜不停哄,直到小嬰兒抽噎重新睡著。

    屋裡安靜下來,賀喜與客晉炎對視一眼,關燈,守在壁櫥後,高爾夫球杆握在客晉炎手裡。

    不遠處依稀聽見狗吠聲,賀喜屏息靜氣等待,直到一顆頭顱飛進來。

    練飛頭降的巫師,並不是一次就能練成,尚未練成的巫師,在頭顱離開頭部時,腸子也會一起拖出去,通常連腸飛出的頭顱,高不過數英尺,拖腸子太長,可能會被屋頂掛住,等到黎明來臨,飛出的頭顱就會化作一灘烏血。

    顧及到這點,初練飛頭降的巫師,目標不會訂太遠,只吸食他周邊嬰孩的鮮血,等練成之後,才飛頭去遠處。

    顯然眼前這個,是已經練成的巫師。

    賀喜不敢懈怠,凌空拍出天雷地火符,直直飛向那顆頭顱,“巨天猛獸,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滅形,敕!”

    對方似沒想到會有人埋伏,飛頭躲開,吐出嘴裡叼的針管樣物體,黑皮,面龐瘦削,整張臉紋滿符文,極為詭異。

    他視線落在賀喜微鼓的孕肚上,露出詭笑,舌頭舔唇,貪婪飢餓的表情,突然朝賀喜飛來,要穿破她肚,吸食她腹中胎兒。

    賀喜不覺彎起嘴角,等他上鉤。

    只是他還沒靠近,頭顱已被打飛。

    打他的不是別人,正是候在暗處的客晉炎。客大公子不僅槍法准,打高爾夫更是一流。

    飛出那人發出慘叫聲,他欲逃跑,賀喜先他一步,指訣打去,屋內所有門窗啪啪緊閉。

    賀喜甩出驅煞符,符咒似生眼,竄向四面八方,緊黏門窗。

    那人發怒,口中吐出大串賀喜聽不懂的話。

    “死撲街。”賀喜不勝煩擾,“再吵,送你上西天!”

    干咳一聲,客晉炎低聲解釋,“老婆仔,他講泰文,說你與他井水不犯河水,放他一馬,他也放過囡囡,今天他死在這裡,身後還有無數同門。”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3 07:32 PM

    第89章

    他已經修煉成飛頭降,再不控制,下一步該吃孕婦胎兒了。一屍兩命,比吸嬰孩血更可怕。

    “客生,告訴他,今天他有命來無命走。”師祖婆婆也想有點氣勢,可惜不會講泰文。

    客晉炎猶豫,“老婆仔,他同門會來尋仇。”

    “今天我不收他,他以後必定吃掉你的囡囡。”

    心術不正的人,多半不會講信用。今天賀喜放他走,她敢篤定,等七七四十九天後,對方邪術大增,吃下的第一個胎兒將會是她肚裡的囡囡。

    賀喜肚裡的那個,可是客大公子心頭肉。

    “老婆仔,我需要怎麼做?”

    “抱大嫂的囡囡出去,剩下交給我。”

    客晉炎不放心,遲疑間那顆頭顱已經飛撲過來,猙獰可怖,他露出滿嘴利齒,勢必要撕咬住他們任何一個。

    賀喜忙抽過高爾夫球杆,“死撲街,送你上西天,敕!”

    球杆似生眼,緊追頭顱,所有門窗被封住,他試圖硬衝,每撞一次,慘叫一聲,封在門窗上的符咒閃現金光,儼如三味真火,不停燒灼他皮膚,空氣中依稀傳來燒屍味。

    前無退路,後有追兵,他眼中恨意迸發,發狂做垂死掙扎。

    “客生,快抱囡囡出去。”賀喜推客晉炎。

    開門剎那,頭顱飛衝而來,試圖逃跑。

    賀喜一把推出客晉炎,又一張驅煞符將門封死。

    他逃跑無望,改攻擊賀喜腹部,嘴裡啊啊啊講著聽不懂鳥語。

    一個驢打滾,賀喜滾到書桌下,暗格中抽出仕女圖,向飛衝而來的頭顱甩去。

    “五星鎮彩,光照玄冥,千神萬聖,護我真靈。”

    平鋪的仕女圖猶如一張巨網,瞬間將頭顱緊包裹,任他掙扎也無用。

    又以塞鬼路符封住仕女圖,直到他停止掙扎,賀喜才拎上他准備下樓。

    才開門,便撞上客晉炎擔憂眼神。他懷裡還抱著熟睡的囡囡,姿勢依然僵硬,可看在賀喜眼中,卻是無比可愛。

    “客生安心,我沒事。”賀喜把頭顱遞他,嫌棄皺鼻,“臭死了。”

    屍體燒焦的味道,確實臭。

    “老婆仔,他死了?”客晉炎疑惑。

    賀喜幾欲翻白眼,“我是奉公守法好市民,客大少可別冤枉我。”

    他只是筋疲力盡暈了而已,如果黎明來臨之前,頭顱不能歸位,就會化成一灘血水。

    哄睡囡囡,兩人一前一後,悄聲下樓。客晉炎從廚房翻出一個頭顱大小的玻璃罐,把頭顱裝進去。

    “老婆仔,因為你,我做盡苦力。”他不忘邀功。

    左右無人,賀喜踮腳,同時拉客晉炎俯臉,親他嘴唇,不忘嘴甜,“老公最好。”

    結婚許久,還是他阿喜第一次喊老公,客晉炎咧嘴,彎腰追吻。

    大概戀愛真能損害智商。玻璃罐裡那顆頭顱瞪眼看他們,幾欲咆哮。

    頭顱被兩人連夜送至港島警署,嚇壞值夜的差人。

    “賀大師,你、你殺人?”他忍不住打哆嗦。

    “看清楚,他活著。”賀喜怠懶和他解釋,借警署電話撥通林sir。

    不多時,林sir趕來,待看見玻璃罐中裝的頭顱,他驚疑不定看兩人,“是降頭師?”

    總算不用雞同鴨講,賀喜點頭,把情況講給林sir聽。

    “黎明時他會化成一灘血水,是放了他,還是留下繼續作惡,由你們警署決定。”賀喜正色,“我是奉公守法好市民,絕不無視法律肆意殺人。”

    林sir沉吟,“我們商量後再定奪。”

    賀喜知他顧慮,不再多留,跟客晉炎趕回薄扶林山道。

    再洗漱睡下,已經是凌晨兩點多。賀喜困倦無比,昏昏欲睡。

    越過隔在他們中間的囡囡,客晉炎悄無聲息翻到賀喜身後,一手撐頰,另一手玩她頭發,“老婆仔,我手疼,睡不著。”

    賀喜閉眼摸他手,放到嘴邊逐個吹手指,“還疼不疼了?”

    “想聽我阿喜喊老公,像剛才那樣,喊一聲,親一口。”他要求多多。

    可惜只換來一句,“發癲。”

    漫漫長夜,無心睡眠。他小動作多多,賀喜被他擾的睡不安穩,翻身騎上他腰腹,趴下啵一口,“老公。”

    再啵一口,“老公。”

    再再啵一口,“老公。”她怒目,“滿足了?”

    他沉默,然後忽然揚眉,喜滋滋道,“突然想起,我阿喜還要…”他視線落在她紅唇上。

    囡囡還在。賀喜低估他無恥,感覺沒有繼續溝通的必要。

    連人帶枕被,一起推出去,赤耳唾他,“去做你的春夢,說不定你夢裡那個人願意給你吃!”

    啪。門關上。

    起居室一張揚琴狀沙發,堪堪能睡下,客晉炎側身縮躺在上面,枕上有他阿喜香味,他喃喃,“那也是你給我吃啊。”

    轉天一早,菲佣悄聲上來敲門,講高家大少奶奶過來,接小小姐。

    昨夜精神百倍,早上又死睡。賀喜先讓菲佣把小小姐抱下樓,撿起掉落地上的被子給客晉炎蓋上。

    錯眼見他微腫的手指,賀喜心生愧疚,找來藥酒,坐地毯上逐個給他塗藥。

    等塗好,客晉炎已醒,懷裡擁被,看他阿喜,眼中含笑。

    “快起了,大嫂在樓下,不好讓她久等。”賀喜拉他。

    他順勢坐起,彎腰,臉剛好貼上賀喜微鼓的孕肚上,照例要纏片刻,才肯進衛生間洗漱。

    換得體衣衫見客,兩人一前一後下樓。

    大嫂驚慌一夜,一顆心在“囡囡有事”和“有驚無險”兩個猜測中徘徊,直到看見安然無恙的女兒,才大松一口氣。

    營養師准備豐盛早餐,賀喜挽留大嫂一起吃頓便飯。

    飯間,客晉炎照例為賀喜剝水煮蛋。

    “不吃蛋黃。”懷孕之後,她挑食嚴重,剝離的蛋黃還給他。

    客晉炎無奈吃下。

    大嫂將他們無意間小動作看在眼中,不是不羨慕。她忐忑一夜,她老公一夜不知所蹤,想見他一面似登天。

    飯後,大嫂遲疑問,“那人以後會不會再來找囡囡?”

    賀喜幾乎篤定,“大嫂放心,他不會再來。”

    她話音落下,菲佣來喊,“太太,有電話,講是林sir。”

    “小友,那人果真化成一灘烏血。”

    賀喜也放心,又多嘴一句,“林sir,聽講他有同門,十有八九也在港地。”

    林sir明洞,“我先派人去調查。”

    掛下電話,大嫂要告辭,賀喜把一串銅錢給她,“五帝錢辟邪鎮煞,算我贈給囡囡的見面禮。”

    大嫂面露感激,揮囡囡小手,“快謝謝阿姑。”

    送大嫂出門,客晉炎不多言,只講一句,“為母則剛,大嫂你該為囡囡作打算了。”

    柿子挑軟的捏,事事讓步並不能得到該有的尊重,僅會讓人得寸進尺。

    大嫂微愣,隨後點頭。

    台風過境,一日冷過一日,賀喜孕肚漸大,舊的衣衫再穿不上。適逢周末,她約何瓊蓮中環添置新衣。

    客晉炎不放心,送她到兩人約定地點。

    生產一年多,何瓊蓮漸恢復窈窕身段,穿衣打扮仍似少女一般明艷動人,有她在,賀喜放心讓她幫挑。

    “現在體會到我多不自由了?”

    賀喜點頭,“他比以前更粘人。”

    何瓊蓮遞給她一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眼神,“男人若是喜歡你,會視你如掌珠,日日噓寒問暖,糾纏不斷,若是不喜歡…”

    她努嘴,“就把噓寒問暖給別人嘍。”

    賀喜順她視線看去,是高家大少在陪同外室專櫃挑新衣,身後跟隨兩名保鏢和白衫黑褲女佣,一個抱高家小金孫,一個拎布兜,好似恩恩愛愛一家人。

    想到大嫂,賀喜不免替她可惜。

    何瓊蓮向來對港姐女星之流無好感,“高老先生講的對,港姐就是雞。”

    賀喜哭笑不得,壓低聲音,“何姐,無憑無據,不好亂講的。”

    “我亂講?”何瓊蓮藏不住話,“我公公過壽那天,一位牛姓大亨喝多,親口講他塞兩個高爾夫球進洞。”

    她又努嘴,“被塞兩個高爾夫球的,就是那位了。”

    賀喜懂了。真會玩。

    不幾日,賀喜在娛樂報刊上看到港媒大肆報道,講某港姐與高家大少拍拖期間,又與牛姓大亨暗有來往,相約山頂大屋激戰,下體被塞兩個高爾夫球,連夜送伊麗莎白醫院。

    圖文並茂,前因後果講訴詳細,猶如親眼所見。某港姐玉女形像瞬間崩塌,一夜之間成為坊間笑柄。

    有傳言是高家大少奶奶一改軟柿子形像,出狠手整治外室。

    “老婆仔,這種報刊沒營養的,我們不看了。”客晉炎不喜歡她看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我看新聞。”賀喜轉開電視。

    結果電視也在播報。鏡頭滾動中,賀喜得以見到高家小金孫模樣。

    客晉炎扶額,要關電視。

    被賀喜及時攔住,她遲疑片刻,扭頭看客晉炎,“客生,你說我要不要向姨媽透露一聲,這個不一定是她小金孫。”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3 07:46 PM

    第90章

    本以為會是那位牛姓大亨的孩子,賀喜特意翻報刊對比,又搖頭,“也不是。”

    明洞賀喜話裡意思,客晉炎扶額,“表哥眼沒瞎,心瞎。”

    賀喜再問,“講不講?”

    他沉吟片刻,“不講了,姨媽好面,由我們口中講出,她只會覺得是媽咪在存心看她笑話。”

    這樣更好,高家水深又渾,賀喜也不太想趟這灘渾水。

    貝雷路的山頂大屋,高家大少與外室共建的愛巢。

    高明贊將報刊摔到莊玲玲面前,銀牙幾欲咬碎,“Lisa,你沒有話和我講?”

    報刊整個娛樂版面,她占據半壁江山。

    昔日艷絕人寰的港姐癱軟在地,臉色慘白,她抬頭偷看高明贊,發現對方也在看她,眼神陰鷙,全然不見半分往日的柔情蜜意。

    “明贊…”她爬過去,趴在他膝頭,一張俏臉梨花帶雨,“那時我們剛認識,你有家室,又那樣吸引人,我極無安全感,他、他是我前男友…後來我便與他分手…”

    “我是愛你的,我為你生了仔仔…”她輕聲低泣,拉下他褲鏈,趴進他兩腿間。

    高明贊被她弄得心煩意亂,絲絲抽氣,但也沒推開她,仍由她取悅。

    無疑,她在這方面極懂技巧,分泌的口水從她唇角淌下,盡力吃著棒棒糖。

    高明贊越來越不耐,越來越不滿,原本仰靠在沙發上的身體,直接坐起,按住她腦袋,在她嘴裡肆意進出。強弩之末,在她口中爆發。

    她被嗆到涕泗橫流,卻不敢吐出,盡數咽下,“明贊…”她可憐兮兮,猶如討主人歡心的小狗。

    高明贊推開她提褲,始終沉默,輕微的金屬碰撞後,他起身欲走。

    女佣抱小少爺過來,襁褓中的小嬰兒哭鬧不停。

    腳步滯住,高明贊視線落在女佣手中,像是想到什麼,大步拐回去,兩手鉗住莊玲玲肩膀,“他是你跟哪個男人生的?”

    莊玲玲淚流不止,似哭似笑,“高大少,那天你和你老婆吵架,蘭桂坊買醉,我帶你去我住處,你操我操得那樣爽,操完生了他就不認賬了?”

    坊間風言風語,就連莊玲玲的弟弟也不信。

    “家姐,真是高家的種?”

    莊玲玲挑眉,斜眼睇去,“前後只隔兩天,我怎麼知道。不管,家姐說是,就是。我為高家生的可是大房長孫。黃土已經埋到高老先生脖子,以後你外甥繼承大筆遺產,自然少不了小舅的份。”

    “家姐英明,高瞻遠目。”他喜滋滋恭維。

    莊玲玲笑,隨即變臉,聲音尖利,“賤人,一定是她背後陰我!”

    “家姐,你說是…”

    “還能有誰,肯定高明贊那軟綿羊老婆!”眼看一腳踏進高家門檻,再需吹幾夜枕邊風,大少奶奶的位置早晚歸她。

    結果被人爆出她下體塞高爾夫球醜聞,莊玲玲怎能不氣。

    她瞪眼看弟弟,“你怎麼回事?不是講請了大師,保證家姐早日嫁進高家?”

    “我真有去請,降頭師信誓旦旦告訴我,一定會讓高家掌珠死得神不知鬼不覺。”他攤手,“家姐,我有可能請了假的降頭師,他人跡無蹤,再找不到他。”

    “這點事也辦不好,除了賭,你還會什麼?”莊玲玲怒目而視,“早晚輸到當褲子,被黑老大揮斬骨刀砍斷你手腳!”

    “我還有家姐呢。”他諂笑,“我再去為你請大師,這次花大錢,請位高人,保證你如願以償進高家門。”

    ……

    教文學史的教授請假,賀喜早早下課,站校門口等客晉炎接她去老宅。

    有穿白西裝打碎花啵呔男人過來,狐疑問,“你是賀大師?”

    來找的賀喜不是別人,正是港姐莊玲玲弟弟。

    賀喜回頭,“我是賀喜。”

    那是了。知道賀喜名號,還是從朋友那裡打聽來,當時他還詫異,竟然和客大少的老婆同名。

    不由重新打量賀喜,視線落在賀喜孕肚上,總覺漏想了哪裡。

    一時又想不出,他索性道,“既然是賀大師,那跟我走一趟,事成之後付你兩萬。”

    講完他便朝停在山道一旁的寶馬車邊走,快到車前,回頭見賀喜仍站原地無動於衷,有些氣。

    “講好給兩萬,不滿意?那三萬?”

    請降頭師為他辦事,才給一萬,對方還向他保證能解決高家掌珠。

    賀喜似笑非笑,“我不缺錢的。”

    “四萬?”他出聲警告,“別太得寸進尺,出高價請,已經是給你臉!”

    講話間,一部賓利停靠在賀喜身旁。

    客晉炎開門下車,視線落在西裝男身上,以為是哪個惦記他阿喜的鹹濕佬,皺眉冷臉,是他慣有防御手段。

    對方認出客晉炎,忙伸手,雙眼無比熱烈,飽含深情,“客大少,這裡遇上,好巧。”

    “不巧。”客晉炎沒有與他握手打算,轉扶賀喜上車,“我來接老婆。”

    話畢。砰,關車門。賓利遠去。

    徒留那人呆若木雞,心裡叫苦不迭,萬分懊惱剛才對待賀喜態度。

    “那人是誰?”客晉炎趴在老婆仔肚上聽胎動,仍不忘問。

    “我也想知道。”停片刻,賀喜道,“看面相,應該是那位港姐的親眷。”

    客晉炎輕哼,“管他是誰,打我阿喜主意,一樣收拾。”

    小心眼男人。賀喜扯他耳朵,“我看十有八九是要我出面幫忙,為港姐進高家門添一份力。”

    阿晨送他們去老宅。適逢客晉炎生辰,他們去老宅家庭聚會,順便為客晉炎慶生。

    客丁安妮穿一身桃花色旗袍,一如她心情。

    “昨日邀你姨媽來家打牌,她臉色…”客丁安妮撫掌笑,心中暢快。

    “媽咪…”賀喜扶額,如果告訴客丁安妮高家在為別人養小金孫,估計她會笑撲在沙發上喊肚痛,敗壞貴婦形像。

    客丁安妮笑止,又變臉訓斥家中三個男人,要引以為戒。

    尤其針對客良鏞,“齊人之福不好享,敢養外室,我讓你臉丟到三藩。”

    在家做小姐被父親嬌養,出嫁做太太被老公寵溺,以至於客丁安妮仍像長不大的少女,當著兒媳面訓斥老公,除了她,恐怕港地也找不出第二個。

    客良鏞脾氣好,做出一副受教表情,虛心道,“老婆仔講的是,齊人之福不好享,只享一人福便好。”

    自己丟了面,轉又唬臉訓兩個兒子,“別讓我聽見外面任何風言風語。尤其是你,晉年,你拍拖,我和你媽咪不反對,唯有一點,不准和港姐女星之流往來。”

    他補充,“那個圈子的人都不可以,客家不接受妓女做兒媳。”

    不止客家不接受妓女做兒媳,任何有臉面的家庭都不能接受。

    高老先生一度氣到住院,摔盡手邊一切東西,手指著高太,怒火衝天,“你養的好兒子!”

    高太垂眸不語,極想提醒高老先生,當年她懷明贊時,他娶二姨太進門,懷明月時,他娶三姨太,有小囡時,他看上書店老板娘,又把四姨太抬進門。

    同年,港府頒布一夫一妻條令,高太永遠忘不了四姨太慶幸又歡欣的表情。

    現在兒子不過效仿他而已。

    “總歸是生了孫子,不想要那女人,至少把孫子接回來。”對眼前男人,高太已經心如死灰,面對他怒罵,高太仍舊冷靜。

    “大媳那裡…”高老先生遲疑,“只怕大媳不能同意。”

    高太冷笑,“大媳不同意?不同意就讓位,高家大少奶奶有的是人願意做!”

    當年陸利群大學還未畢業,如花一樣的年紀嫁給高明贊,到頭來只是一場鏡花水月。

    陸利群邀賀喜逛街,在陸羽茶室喝下午茶。

    “阿喜,我想向你打聽,重念港大需要准備哪些材料?”

    賀喜驚詫,“大嫂,你重新念大學?”

    陸利群點頭,“我好後悔,沒有念到畢業,沒有工作,沒有一技之長。比我年輕的妹妹仔,已經在中環打下一片天,而我脫離高家,什麼都沒有。”

    也不能一直依靠娘家。陸利群父親是外交官,母親大律師,家境雖然比不得高家,也算優渥。但父母強勢,極為看不慣她一直以來窩囊模樣。

    “大嫂,你已想好與表哥離婚?”

    “不然?我就要幫他養兒子。”她苦笑,“眼看不見我能忍,日日在眼前,我擔心哪天會掐死他犯罪。”

    賀喜帶她去港大找校務處的密斯們幫忙,港大對懂得自強不息的女性向來歡迎,殷切告訴陸利群只需通過Al考試,拿出她以前學歷證明即可。

    薄扶林山道,路兩旁葉落枯黃,踩在上面蓬松而軟。

    “阿喜,我可能要做你學妹了,怎麼辦,有些緊張呢。”陸利群眺望遠處大片牧場,眼中有茫然。

    賀喜笑,提醒她,“大嫂,考試在即,先通過考試再講。”

    月末,陸利群和高明贊在律師公證下,解除婚姻關系,得到百萬分手費。

    在陸利群父母強制干預下,陸利群獲得女兒撫養權,薄扶林山道租下一處民居,與賀喜他們做鄰居。

    得知他們離婚消息,最開心莫屬港姐莊玲玲。

    迫不及待,電話召來弟弟,催問,“請的大師在哪裡?我要見見。”

    …………

    話筒那頭,支支吾吾,將他去請大師,結果可能得罪客家大少奶奶的事講給莊玲玲聽。

    莊玲玲咬牙,“除了賭,你還會什麼!家姐需要你的時候,你只會拖家姐後腿!”

    “家姐,我無心的,誰知道坊間鼎鼎大名的賀大師,竟是客晉炎老婆!”

    啪。莊玲玲氣到摔電話,一雙美目流轉,豁然起身,窗台上大喊司機,“備車,我要出去。”

    陸利群搬到薄扶林山道這日,賀喜去走動認門。

    門前有棵雞蛋花樹,二樓開窗,可以望見新建的郊野公園和大片水塘。

    “環境好,又清淨。”賀喜從消防梯爬下來,“就是還差個貼心人幫忙照看囡囡。”

    佣人市場雜亂,花錢也不一定能請到守本分的人。

    陸利群笑,離了婚之後氣色反倒好許多,“媽咪把家中阿姨調過來,阿姨看著我長大,她來帶囡囡,我能放心去上課。”

    又講幾句,門鐘叮咚響,院門口停幾部貨車,裝家私電器、台燈地毯,安裝工人陸陸續續將東西往屋中搬。

    陸利群不掩詫色,顯然不知情。

    等送走安裝工人,高明贊才過來,他將一部寶馬Mini鑰匙給陸利群,“以後接送囡囡上幼稚園方便。”

    陸利群並不接,“已經給了我百萬分手費,家私電器安上,不方便再還你,我付你現金。”

    高明贊面有尷尬,“有囡囡在,我們沒必要分這樣清楚。”

    賀喜一旁有些摸不懂情況了,看出高明贊沒有要走打算,賀喜尋借口告辭,沿山道路旁散步回去。

    才到家,先穿花池進廚房找吃的。

    莉迪亞小聲道,“太太,有位大明星來找,本不想讓她進來,可她一直在外等…”

    賀喜猜到是誰,吃掉一塊司康餅,又喝掉一杯牛奶,才起身去客廳。

    莊玲玲等候半日,耐心差點消磨殆盡,正想走人,總算見賀喜進來。

    她忙起身,先道,“那日是我小弟,他心不壞,就是不會講話,容易得罪人。”

    賀喜似笑非笑,坐她對面,不軟不硬道,“莊小姐不用教我如何分辨好壞。”

    她語滯,垂下美眸,不安絞手,儼如受驚小白兔,聲音細細,“客太好像不太喜歡我。”

    無疑,莊玲玲極懂得利用面貌來博取別人好感,她天生一雙無辜眼,臉龐極為干淨。高爾夫球塞下體沒曝出前,她是港地男人心中白月光一樣的人物。

    不過她掩飾再好,看在賀喜眼裡,只是一副典型的淫蕩賤人面相。

    “我當然不喜歡你。”賀喜攤手,半開玩笑,“只喜歡我老公。”

    她信以為真,掩嘴嬌笑,斟酌道,“客太,早有聽講你名號,一直沒臉來拜訪。”

    “今天過來是?”

    她垂眸,嘆氣,“大概客太也有聽過最近風言風語,有人妒我風頭盛,背地裡陰我,我想我大概是犯了小人。”

    賀喜故作恍然,“這樣講,原來那些新聞只是空穴來風。”

    她有尷尬,極會避重就輕,“你我都是成年女性,誰能沒過去,誰能不拍拖。”

    賀喜點頭,等她下文。比起她小弟,眼前這位可是人精。

    果不然,她拉住賀喜雙手,俏臉梨花帶雨,“我與明贊真心相愛,他已與他老婆離婚,我們各是自由身,只是明贊家中二老年紀大,老封建,對我職業有諸多看法,始終擋我不讓進門,只認金孫不認媳。”

    “所以?”

    “客太,我們同是女人,請體諒我想與愛人雙宿雙飛的心情,成全我和明贊。”

    她眼含熱淚,感情誠摯。如果此時有攝影師,有燈光師,再來一位導演及時喊哢,便是一部賺足師奶眼淚的愛情片。

    “你想我如何幫你?”賀喜不應反問,“是像降頭師那樣,幫你下降頭,還是為你擺個借運陣,最好進門之後死公婆,再得大筆遺產?”

    被戳中心思,她呆滯,竟軟軟道,“可不可以?”

    賀喜漸收了臉上笑,“同是女人,我奉勸你一句,好好做人,不屬於你的東西不要太貪婪,將來有你後悔時。”

    “將來?”莊玲玲凄慘笑,“如果你有爹哋殺人放火,媽咪與小弟賭博,黑老大三五不時上門要錢催債,眼前都過不了,誰還想將來?”

    賀喜不語。人活一世,為善只是一種選擇,可以不選,但是為惡還借口多多,不免令人厭惡。

    看出賀喜不願幫她,她起身,幽幽道,“你不幫,多的是能人異士。”

    她請誰,賀喜不關心,只是道,“港地不太平,獨身女士晚上早些回家,不要在外逗留太久。”

    枉她自認伶俐,唯獨沒聽懂賀喜最後一句弦外之音,剛才是可心可意的可人兒,出大門便換了副面孔,唾一聲,“裝十三!”

    夜色漸暗,她開一部蓮花小跑,前往閨中密友家打牌至凌晨。

    再出來時,莊玲玲略有困倦,車中抽煙醒神,同時降車窗與其他圈中友人揮手,目送他們開車走遠。

    一根煙的功夫,她車旁悄無聲息停一部破舊面包車,從車上躍下三五大漢,他們動作極迅速,莊玲玲來不及尖叫,嘴已被堵住,貨物一樣扔進面包車中,飛嘯而去。

    直到赤身裸體被綁在散發惡心臭味的床上時,莊玲玲才明洞賀喜話裡深意,欲哭無淚。

    轉天周末,客晉炎帶老婆仔去聖母瑪利亞醫院產檢,賀喜孕肚已經非常明顯,站在巨型A超機前,掀開上衣,露出圓滾滾的肚皮讓醫生幫照超聲。

    客晉炎候在玻璃窗外,與超聲醫生一起看好似心電圖一樣的波形。

    “老婆仔,醫生講比起同齡胎兒,囡囡手長腳長,長得壯。”賀喜才出來,他迫不及待分享。

    賀喜哭笑不得,“不一定是囡囡,醫生都講過辨不出男女。”

    這種情況,客晉炎唯嘆一聲科技不夠發達,滿足不了人類求知欲。

    怨科技不夠發達的不止客晉炎,還有同在聖母瑪利亞醫院的高太。

    “抱來醫院,只給驗血,明贊0型,仔仔A型,那女人也是A型。O型配A型,醫生講不排除生出A型嬰兒可能。”高太抱小金孫守在高老先生病床前,喋喋不休。

    又怒罵莊玲玲,“那只雞,竟一夜未歸!我去時,仔仔餓得大哭,沒眼見的下人也不知道給小少爺喂奶。”

    高老先生不耐打斷,“管她去向,她生死與我們高家無關,至於仔仔,先養著再講以後。”

    視線落在懷中小金孫身上,高太才心喜,“肉呼呼小臉,白雪雪一個,看起來與明贊小時一模一樣。”

    高老先生也喜歡,接過去抱,“可惜大媳把囡囡帶走,不然放在一起作龍鳳胎也不錯。”

    他話音才落下,客晉炎與賀喜一起過來看望。

    “姨丈,姨媽。”兩人先後喊,尾隨的保鏢將帶來禮贈上。

    高老先生笑點頭,“坐,快坐。”

    高太心情極好,難得沒出言譏刺,把小金孫抱給賀喜看,笑眯眯問,“阿喜,長得好不好?”

    賀喜得以看清襁褓中小嬰兒樣貌,可以篤定他與高明贊並無血親關系。

    “好不好?”高太又問。

    “…好。”

    聽出賀喜遲鈍,高太略感不滿,視線落在她肚上,笑道,“肚圓圓生囡囡,阿喜這胎十有八九是囡囡了。”

    回去路上,賀喜大感好奇,“姨媽和媽咪年輕時,有多大的仇恨?”

    客晉炎干咳一聲,“聽講姨媽先與爹哋有婚約,但爹哋愛上媽咪。”

    原來還有這樣一段往事,賀喜總算明洞。

    “可是晉炎,我們這樣隱瞞,有些不厚道。”賀喜道,“那畢竟是你姨媽。”

    到家門口,客晉炎攬她肩,穿花池一起進廚房,“老婆仔多慮,姨媽那人最醒目。莊玲玲風評如何,姨媽心中有數,即便我們不提,她也會想辦法去證實是不是親孫。”

    他們口中的莊玲玲在經歷噩夢般的一夜之後,失魂落魄回來,頭發蓬亂衣衫不整,她臉色慘白,猶如鬼厲,嚇壞菲佣。

    “小、小姐,少爺過來,在樓上等。”

    莊玲玲上樓,她小弟靠在起居室沙發上抽煙。

    見她衣衫不整,皺眉道,“家姐,你又陪哪位老板癲狂一夜?你沒腦子的?高家手指縫漏一點,也夠你花用半輩,高明贊這條擺在眼前大魚,你不好好哄,節骨眼上還出去亂搞?”

    “莊、文、印!”她切齒,突然發瘋朝弟弟撲去,兩人沙發上撕扯作一團。

    到底是男人,莊文印在體力上絕對壓制家姐,暴喝,“神經!發什麼瘋!”

    莊玲玲怒淚滾下,“我造了什麼孽,有你這樣的弟弟,有那個死鬼阿爸!我被黑老大綁去,他逼我拍片還你們賭債!”

    莊文印訕訕松手,“別這樣講,家姐,你造的孽也不少。”

    又小心翼翼問,“他們有為難你?”

    她怒瞪,“你說呢?”想到昨晚受的委屈,她淚下簌簌落下,“他們強奸我,有人拍照,我不答應拍片幫他們洗黑,明日照片就登報!”

    莊文印不知如何安撫,“家姐你也別太在意,反正你時常陪人玩,權當他們伺候你一夜嘍…”

    他話沒講完,莊玲玲撲上去又一陣撕扯,“家姐辛苦賺錢為了誰?泰半為你們還高利貸,你們都是水蛭,只會吸我血!”

    “家姐…”莊文印可憐兮兮抱她腿,挨她幾下抓撓,“家姐你先別怒,換句話講也是好事,你接片拍電影,必然比現在名聲大,日後片酬上去了,不愁財源滾滾來。當務之急,是搞掂高家兩個老鬼,同意你進高家門。”

    莊玲玲沉思,良久才沒好氣道,“兩個老鬼本就看不慣我,我再接戲,他們能答應兒媳拋頭露臉去賣笑?我看你是腦子不清醒!”

    “家姐,萬事有開頭。”莊文印道,“我在外奔波數日,還不是為你。”

    莊玲玲斜睇他,“為我?誰知你在澳門哪家賭檔鬼混!”

    六月飛雪,莊文印大呼冤枉,“家姐,我去泰國為你請大師,你卻這樣語出傷人。”

    莊玲玲總算綻笑,“大師在哪裡,快帶我去見見。”

    “家姐…”他指莊玲玲破爛衣衫。

    “對對,家姐該好好裝扮一番,不好在大師面前失禮。”

    馬靠鞍,人靠衣。簇新衣裙下包裹下,世間又有幾人能剝皮透骨,辨認出那尊腐爛的靈魂?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3 08:00 PM

    第91章

    適逢聖誕公假,名店優惠多多,賀喜有意為客晉炎置辦冬季衣衫,電話至櫻桃山道,約何瓊蓮逛街。

    是佣人接電話,講大少帶少奶奶去了澳門。

    掛下電話,賀喜扭頭四下看,客晉炎飛去利物浦工作,粱美鳳去打牌,花王和莉迪亞因為家中那只貓吵架,只有她最清閑。

    轉打電話給陸利群,約她一起出門。

    “功課要做,也要放松。”賀喜勸她,逐個看上新衣衫款式。為了明年的AL考試,她幾乎日日在家復習。

    陸利群拿一件凱絲咪洋裙在身上比劃,半開玩笑,“不知道的,以為我分手之後得抑郁症。”

    話音才落,總覺有人在看她,才轉頭,對上高明贊略有復雜眼神。

    賀喜順她視線看去,心道冤家路窄,碰上前夫以及前夫的女友。

    莊玲玲一身時興裝扮,米色風衣下,兩條腿光裸在外,腰帶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纖腰,眼波如水,極為明艷動人,看來是好事將近。

    陸利群神色如常,低聲與賀喜商量買凱絲米裙還是買風衣。

    不等賀喜講話,有人插話進來,語聲動聽,“千金難買心頭好,既然中意,兩件都買啦。”

    她又補充,“囊中羞澀的話,讓明贊一起簽支票。”她極為大方。

    “阿喜,我穿裙是不是更好看些?”陸利群視她作空氣,仍與賀喜談笑。

    賀喜抽一條淡黃絲巾,“系上會更好看。”

    漫不經心的無視,比激烈爭吵更能作為傷人利器,陸利群便是將此種利器運用到極致。

    莊玲玲臉色數變,轉又綻笑,挽上高明贊胳膊,“客太,陸小姐,我與明贊將訂婚,日子訂下後,一定賞臉過來喝杯酒啊。”

    陸利群招來服務生,將選中衣衫送去打包,服務生領她簽支票。

    高明贊抽出胳膊,視線一路尾隨。

    賀喜將視線落在她身上,略想一番,恍然,“看來莊小姐近來順風順水,不僅旺事業,還利婚姻。”

    她嬌笑,好不得意,“托大家給面。”

    ……

    收到訂婚請柬,客丁安妮百思不得其解,“家姐發癲,姐夫也跟著一起?”

    新年前夕,所有人齊聚老宅家宴,人人手中收到一份請柬,封面印有高明贊和莊玲玲淺水灣愛巢,歐陸式建築,大片碧海藍天。

    “姨丈、姨媽大手筆。”客晉炎道。

    “點燃無數港姐玉女沉寂已久的心,她們要蠢蠢欲動,該為明年訂下目標了。”客晉年誇張搓胳膊,“我仍單身,一定是她們重點殘害對像。”

    他哀哀央求,“爹哋,媽咪,什麼時候能為我和阿姝訂婚?”

    此舉換來客丁安妮偌大白眼,“什麼時候從蘇富比辭職,什麼時候給訂。”

    客晉年左右為難,陷入糾結之中。

    賀喜笑到肚痛,客晉炎不停為她揉肚,日常嚕蘇,“老婆仔,小心我們囡囡。”

    訂婚派對辦在年後,正如客丁安妮所言,向來視港姐為雞的高老先生,極似發癲,大改心性。

    尾牙媒體采訪時,盛贊莊玲玲賢惠大方,與高明贊實屬天作之合。

    還放話,早已為高家長孫取名,只等年後將長孫入高家族譜。

    昔日被塞高爾夫的港姐,一時風頭無量,以報刊電視方式頻頻出現,坊間市民暗嘆她好手段,到底是進了豪門。

    訂婚這日,賀喜隨客晉炎一起去參加派對,停車場駛入無數名車,各色人等,三三兩兩相攜進入酒店。

    高太一身紫色絲絨旗袍,貴氣逼人,滿面笑容,給足新兒媳臉。

    “姨媽。”兩人先後喊。

    高太親昵拉來新兒媳,又拉賀喜,兩只手疊放在掌心中,連拍幾下,諄諄叮囑,“以後你們要多來往走動。”

    又對賀喜道,“Lisa面皮薄,阿喜你多照拂她一些。”

    “…好。”

    莊玲玲掩嘴笑,偎在高太身旁,一副聽話乖巧兒媳模樣。

    等他們走遠,客晉炎低語,“老婆仔,姨媽好像中邪。”

    賀喜忍不住笑,反問,“客生,你能看見?”

    客晉炎攤手,“總覺哪裡不對。”

    賀喜漸斂笑,“是有問題。”

    賀喜有注意到,高老先生與高太盛笑之下掩有疲累之相,隱藏死氣與晦氣。凝神再看,賀喜臉色幾變。

    本以為莊玲玲至多請佛牌或布催運陣這些不至於要人命的偏門法,沒想到她夠狠夠姜,既要嫁豪門,還要死公婆。

    不怪賀喜從莊玲玲面相上看出她有大發橫財可能。

    日後死公婆分遺產,不就是發橫財?

    只要她不怕將來遭報應,賀喜不會管別人家務事,高家要誰做兒媳,與賀喜無關。

    可她妄圖強取人命,未免做太過。

    如果賀喜沒猜錯,高老先生和高太是被人控制,儼如兩具木偶,專有法師在背後教他們如何講話。

    或者換句話來講,是被童男童女附身,他們中了養鬼術。

    養鬼分為養成年鬼和童鬼。得道的法師更偏愛飼養童鬼,相較成年鬼,童鬼更聽話,容易驅使,少了一般厲鬼的邪氣,除非遇到修為深的人,否則極難被發現。

    童鬼祭煉,法師必須從剛死不久的孩童中挑選兩具,十歲以內的童男童女,需要數位法師拿燃燒劇烈的白燭,燒灼孩童下巴,直至滴油。

    接滿一碗屍油之後,開壇作法,童男童女放棺材中,旁有法師念巫咒,催念七七四十九天時,將屍油倒進棺材,待棺材冒出白煙那刻,盡數收進瓷瓶封口。

    至此,童男童女便會聽命於祭煉法師。

    “客生,我去偏廳休息室,你請姨丈和姨媽。”賀喜低語。

    客晉炎微愣,隨即點頭。

    兩人分開走,進休息室前,賀喜招來服務生,要一面圓鏡,一張白紙,一碗麻油。

    不幾時,客晉炎與高家二老進休息室。

    高太秀眉微皺,顯然不悅,“阿喜,找我和你姨丈做什麼?客人多多,我們很忙的。”

    賀喜仍好脾氣笑,“姨媽先坐,只耽誤你和姨丈幾分鐘。”

    視線落在圓鏡上,高老先生面露詫異,但沒問,先坐椅內靜候。高太猶疑,也坐。

    賀喜再不講一句話,拿白紙遮住圓鏡,紙上淋滿麻油,剩下的麻油塗滿兩手。

    她用的是道家各密門蹤派皆懂的圓光術。

    圓光術由上古傳下,相傳有仙人在牆上,水中,或掌內畫圈,即可呈現發生的畫面,演變至今,修道之人無法像仙人一樣畫圈顯示過去未來,只能借鏡子尋找問題來源。

    “瓊輪光輝,全盈不虧,玄景澄徹,神扃啟扉…”

    賀喜低念圓光咒那刻,高老先生和高太驟然坐立不安,看賀喜時,驚疑不定。

    “中有高尊,瓊冠羽衣,願降靈氣,赴我歸期…”

    啪。賀喜將手按在圓鏡上,“姨丈,姨媽,來我身邊。”

    她聲音極低,旁人幾乎聽不見,高老先生和高太卻聽得清楚,儼如受蠱惑,腳下不受控制朝賀喜走去,立在她左右。

    “不欺天,不欺地,不欺我,邪門歪道,速速現形!”賀喜咬破手指,血塗在二老眉心。

    高老先生和高太皆瞪眼,被蒙一層白紙的鏡面上映出他們面貌,肩頭各趴一個童男童女,透過圓鏡,童男童女在朝他們嬉笑。

    他們突然跳下逃走,越過數位客人,最終齊齊撲上莊玲玲後背。

    “媽咪,餓了,餓了,快給吃的。”他們不滿,聲音尖銳,向莊玲玲發脾氣。

    莊玲玲旁若無人,張開手掌,他們一左一右迅速竄進莊玲玲拇指內。

    這種把童男童女種養在拇指內的做法,即是血肉養鬼術。

    突然一聲凄厲的尖叫劃破夜空,高太嚇軟,靠在賀喜身上,幾欲暈厥。

    外面聽見動靜的賓客紛紛進來,包括仍一無所知的莊玲玲。

    “賤人Lisa,好個野雞!”高太掙脫賀喜,往日竭力維護的貴婦形像大跌,直撲莊玲玲,連扇她幾記耳光。

    嚇呆一眾賓客和媒記。

    賀喜扶額,不忍直視。

    干咳一聲,客晉炎張胳膊把老婆仔虛護在懷,一手捂她眼,“老婆仔乖,我們不看了,當心教壞囡囡。”

    他摟賀喜出去,走遠了,賀喜仍踮腳回頭看。

    轉天一早,賀喜輕手輕腳下樓,摸進廚房。果然,莉迪亞和幾個女佣擠在電視旁,看得津津有味。

    “太太。”她們忙起身,要散開各忙各。

    “一起看。”賀喜擠她們中間,視線一直在電視機上。

    畫面滾動至昨夜半島酒店現場,混亂不堪,有媒記現場播報,“昔日有最純玉女之稱的港姐,昨日於訂婚現場自暴和高家大少交往期間,曾與數名男子發生性關系,胡言亂語,神似瘋癲。”

    莉迪亞倒抽一口氣,“太太,這女人好生狂放。”

    混亂場面中,賀喜只看到高太被氣暈。

    有媒記追問高家小金孫。

    莊玲玲猶如反被控制的木偶,突然道,“前後只隔兩天,我怎麼知道。不管,家姐說是,就是。我為高家生的可是大房長孫。黃土已經埋到高老先生脖子,以後你外甥繼承大筆遺產,自然少不了小舅的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3 08:12 PM

    第92章

    何瓊蓮從澳門回來,給賀喜帶手信。

    豬肉干交給莉迪亞,杏仁餅她們一起分食。

    “何姐,怎麼去這樣久。”賀喜往嘴裡送扭結糖。

    “木頭塊出差,不想我回來,還別別扭扭找理由。”何瓊蓮不掩甜蜜,又低聲道,“阿喜,我懷寶寶了。”

    賀喜驚詫,“何小姐速度。”

    何瓊蓮丟她白眼,“足以證明木頭塊對我熱情不減。”

    賀喜替她開心,摸她肚,“多久了?”

    何瓊蓮掩嘴竊笑,“年前木頭塊帶我去賭檔,我們大殺四方贏百萬,回酒店在一堆大金牛上做愛,那晚之後就有了他。”

    賀喜哭笑不得,盛贊,“郭生與何小姐好興趣。”

    何瓊蓮乜她,“我要養好身體,為仔仔再添幾個弟弟,勢必瓜走郭家大半資產。”

    “郭老先生聽見,應該很欣慰,講不定尾牙開記者會,大贊你是懂事好兒媳。”

    聽出賀喜話中所指,何瓊蓮止不住笑,“高家臉丟到三藩,聽講已經把含在嘴中的小金孫吐出,淺水灣大屋也收回,山頂貝雷路大屋當初也是高家出資,可惜歸在莊玲玲名下。”

    “高家能甘心?”

    “已經請律師控告,看樣勢必要與她對簿公堂。”

    莊玲玲近來霉運連連,官司纏身不講,日日有人上門催賭債,一把七七手槍指她額,劇本丟她,逼她拍露點片。

    “家姐,你要救我,他們人手一把斬骨刀,要剁碎我做貓糧。”莊文印緊抱她大腿,死死糾纏。

    “先前我給你五十萬,你講拿去買股,又去賭?”莊玲玲橫眉怒目。

    “年後買和諧,上市一日賺翻倍,誰知後來連連虧…”

    “恆指跌到1000時,我叫你斬倉,你偏不聽!莊文印!你還我錢來!”莊玲玲發狠打他,無限沮喪,“現在他們逼我拍三級,不拍就把強奸照賣給明報,讓我在這個圈混不下去。”

    莊文印突然生出一種即將滅頂的恐懼感,他遲疑,“家姐,是不是你心願達成之後,沒再去答謝法師?”

    “請他時,已經給足兩萬,事成還要兩萬答謝?”莊玲玲哼笑,“莊文印,你當家姐開善堂?!”

    莊文印控制不住發脾氣,“婦人之見!早晚要被你連累死!”

    ……

    年後花王去花墟買回一車植物,轉種在長廊兩側,賀喜從中挑一株虞美人,送去給她鄰居。

    陸利群仍在家中復習,接過虞美人連聲道謝,選一處受光地,與賀喜一同種下。

    “阿喜,快生了吧。”陸利群看她孕肚。

    “算起來是這月。”賀喜笑,“已經向校方申請休學,看來我要與你一同畢業了。”

    她也笑,抱囡囡出來,她們坐太陽下聊天。

    囡囡白嫩嫩一團,逗她時已會依依呀呀笑,眉眼像極了陸利群。

    正講話,囡囡突然向門口揮手,啊啊喊人,鐵藝鏤花大門外站的赫然是向她揮手的高明贊。一旁馬姐遲疑,不知該不該開門。

    “去開門吧。”陸利群道。

    高明贊進來時,賀喜識相告辭,已經出了門,仍能聽見陸利群不耐的聲音,“我們已分手,橋歸橋,路歸路,煩請高大少不要再過來,惹旁人講閑話。”

    高明贊向囡囡拍手,“你想多,我只是來看囡囡。”

    “給你,好好看。”陸利群將囡囡塞他懷中,轉身上樓,上一半又回身,“囡囡現在歸我,希望你不要帶她出去,更不要在我不允許的情況帶回你家。”

    她一聲你家,猶如當頭棒喝,高明贊滯在原處。

    以前是我們,現在只剩你我。

    他滿嘴苦澀,想起他們學生時期那段戀愛,他帶她爬山,手把手教會她開車,秋季馬會開鑼,他贈她一匹以她英文名命名的阿拉伯,抱她上馬教她騎,她膽小,嚇到撲在他懷中哇哇大叫。

    她是他第一個女人,他也是她第一個男人,那時他們偷嘗禁果,偷偷歡愉片刻已滿足。

    從他們吵架,他爬上莊玲玲床那刻,他們關系開始降至冰點,她待他越冷淡,他越自甘墮落貪戀肉欲。

    到今時,再無挽回余地。

    “老婆仔。”他像剛結婚時那樣喊她。

    陸利群只覺恍若隔世,腳步滯住。

    他問,“我有沒有給過你快樂。”

    想起過往,陸利群忍住淚意,仍沒回頭,“有,你有。”

    他在她身後淚目,似滿足似哀傷,自點頭,俯臉親吻懷中囡囡,轉交給馬姐。

    “我只有一個請求,不管以後你與誰再結婚,別讓囡囡喊別人爹哋。”

    陸利群回頭時,他早已離開,外門汽車引擎聲漸遠。

    夜裡,賀喜側躺在客晉炎懷中,睡意朦朧,起居室電話驟然響起,不幾時菲佣敲門來喊,“是老爺,講找大少。”

    賀喜瞬間清醒,推客晉炎起,他披睡袍出去,再進來時,臉色微沉。

    “客生,爹哋有事?”

    他邊穿衣邊道,“表哥干諾道車禍,當場咽氣,爹哋讓我和晉年隨他過去。”

    賀喜不掩驚詫,下午她有見到高明贊,並沒從他身上看出半分死氣與晦氣,如果不是他隨後犯煞,那只有一種可能,是他自己想尋死。

    “我也一起。”賀喜欲下床穿衣。

    客晉炎扶她睡下,親她額,“太晚,你和媽咪明日再去。”

    他匆匆下樓,賀喜再睡不著,擁被嘆氣。

    客晉炎一夜未回,轉天賀喜換上黑裙,等客丁安妮電話。

    莉迪亞來廚房,“太太,陸小姐過來。”

    陸利群一身黑裙,眼眶紅腫,掩面低泣,“阿喜,他死了。如果我知道,我會騙他,給他希望。”

    賀喜揮開佣人,給她擁抱,“阿姐,不怨你,他已成年,有自己選擇。”

    陸利群哽咽失聲,“我與他相戀五年,結婚不過三年,竟走到這一步。”

    賀喜心裡嘆氣,拍她背,無聲慰撫。

    等來客丁安妮,她們一起去殯儀館,照片是高明贊大學剛畢業時所照,那時他青澀帥氣,嘴角揚笑,神采奕奕。

    人死如燈滅,過往種種,早晚隨時間雲散煙消。

    客丁安妮感觸良多,婆媳喝下午茶時,她摸賀喜孕肚,“媽咪不求什麼,只希望子孫都平安。”

    賀喜眼見要臨盆,客家已選好距離薄扶林山道最近的聖母瑪利亞醫院。

    醫生囑她多走動,多食水果,嚴禁房事。

    客晉炎竭力守住,結果賀喜在他公司辦公桌上發現一本雜志,封面赫然是莊玲玲,只穿一條內褲,大露兩點,身邊猛男包繞。有標題講:昔日玉女變欲女,上演三英戰呂布。

    客晉炎外出歸來,他沒注意露點女人,只看到他阿喜眼饞,在看猛男。

    一個暴栗打在她額上,客晉炎極不悅,“不許看別人,想看,我脫光給你看。”

    六月飛雪,賀喜臉飆豬肝色,手中雜志砸他,“鹹濕佬,我在你桌上看到,你自己翻翻看,誰知道你背我在辦公室干了什麼!”

    客晉炎隨手翻幾頁,然後扔一邊,“我用看她們?我阿喜人靚,奶桃大,看你照片就能硬。”

    賀喜捂他嘴,“不許講。”

    客晉炎彎腰環住她腰,頭埋她胸前深嗅,痛苦異常,“她還有多久能出來。”

    賀喜拍他腦袋,“囡囡知道你嫌棄她,當心日後她不喊爹哋。”

    糾纏半日,他上班,賀喜拎飯盒回去。

    在客氏實業大樓下,警署兩位差人總算候到時機。

    “兩位阿sir,有事?”賀喜已經上車,又下來。

    其中一個道,“賀大師,我們已經找你多時。”

    另一個補充,“可惜總見不到人,林sir電話打去,你永遠不在家。”

    賀喜轉看向阿晨,阿晨深感無辜,“太太,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只負責開車的。”

    兩位阿sir帶她去附近茶樓,茶博士來沏茶時,賀喜道,“給我一杯白水。”

    等片刻林sir過來,他穿便衣,負手而來,手中拿大卷資料。

    “林sir。”賀喜笑喊。

    視線落在賀喜孕肚上,林sir坐下,面有猶豫。

    “我們熟人,有困難直接講。”賀喜倒茶給眼前這位前輩。

    “謝謝。”林sir低聲道,“小友,有聽講徐大師受傷住院?”

    賀喜微愣,隨即搖頭。

    林sir攤開手中資料,逐個指給賀喜看,“上次你送來那顆頭顱,我已查出,住暹羅,他有同門近期在港活動。”

    他又翻一頁,有莊玲玲與莊文印照片,還有一位泰國法師,“年前莊文印飛泰國,這位是莊文印為他家姐請的法師,暹羅人。”

    他折回前一頁,“已調查清楚,他們是同門,後者來港,一來幫莊玲玲作法,二來尋他同門。”

    “他在港地作惡,徐大師與他交手,鬥法敗他。”

    “此人當年聯手,背後有美國撐腰,圍鬥港地術士,破壞港地風水,你契爺便是死在泰國邊境。”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3 08:18 PM

    第93章

    關於契爺,雖然粱美鳳母雞護崽,始終不願多講,但賀喜這些年還是從其他幾位大師口中得知當年事。

    賀天罡她沒見過,想來是位嫉惡如仇,脾氣又急暴的,否則不會中計,被番鬼引到泰國邊境困死他。

    賀喜直問林sir,“是這位法師給你們出難題了?”

    林sir無奈搖頭,“暫時還不能確定是他所為,要麻煩小友先幫忙看一看宗卷。”

    他找到最近一宗懸案,“是個女童,十三歲,住大帽山附近,幾天前死在家中,死法實在蹊蹺。死者穿紅裙,胸前戴白花,被捆雙手雙腳,懸在房梁上,左腳吊個秤砣。”他有停頓。

    賀喜不打斷,手指摩挲杯壁,垂眸沉思。

    林sir面露疑惑,“現場沒有發現打鬥痕跡,也沒有發現腳印和作案凶器,讓我不能明白的是,如果沒人進去,死者是如何自己綁住雙手,並且吊在房梁上?”

    賀喜抬眼,“或許對方犯罪後,有記得清理現場。”

    “不排除這種可能。”林sir道,“可死者左腳掛秤砣,胸前戴白花,又像是某種秘術所為。”

    單憑林sir轉述,賀喜也不能篤定,“左腳為陰,主魂,被掛墜魂拓,胸前又掛引魂花,對方可能是取她魂魄,如果我沒猜錯,應該還有一根分魂針藏在她腦中。”

    林sir微愕,“法醫有對死者屍解,並沒有在死者腦中發現任何利器。”

    賀喜失笑,“林sir,分魂針並不是利器,它是冰凌,法醫屍解時,它早已化成一灘水。”

    他面有慚愧,“學藝不精,讓小友見笑。”

    賀喜忙道,“我也只是略懂皮毛。”

    “那凶手…”

    “是巫法,但不能確定是這位泰國法師所為。”

    他們講完,一前一後下茶樓,賀喜向三位差人揮手。

    停在街旁的賓利車門打開,客晉炎大步過來,攬住賀喜肩膀,扶她上車。

    賀喜視線掃向阿晨,對方垂頭作無辜狀。

    回了薄扶林,賀喜幾欲跳腳,“監視我,不讓我接電話。”

    她捧肚爬樓梯,客晉炎尾隨,胳膊張開,虛護她兩邊,一本正經提醒她,“老婆仔,你昨天還接到外面打進來的電話。”

    賀喜怒回頭,“是媽咪,她叮囑我哪些,你該比我更清楚。”

    “她囑你少外出,出門一定記得帶司機,每天…”見她俏臉帶煞,客晉炎悻悻住嘴。

    她進房,不及掩門,客晉炎一腳抵住門,閃身進來。

    賀喜坐梳妝凳上,兩手捧肚,胸脯起伏。

    從後摟住她,客晉炎求和,“老婆仔,囡囡就快出來,你乖點,不要再去管別人。”

    他人高馬大,又手腳並用死纏,賀喜爭不過,又氣又悶,“那你也不能監視我,還不告訴我徐大師住院!”

    明洞賀喜是怕人前失禮,他親她耳珠,“老婆仔放心,我已經讓阿晨去看望,徐大師知道你快臨盆,不會怪罪。”

    “好話歹話,你都講盡。”賀喜掙脫,“我洗澡。”

    他尾隨進來,脫衣比她還快,殷切切,“老婆仔,可需要貼身服侍?”

    他抬手擰開水龍頭,腰線拉長,故意在她面前炫耀腹肌。

    視線下滑,落在他茂密森林一柱擎天的蘑菇棒上,賀喜撇開頭,不自覺的舔舔下唇,嘴裡講著拒絕的話,“不需要。”

    客晉炎看她貓一樣饞嘴的表情,豎起的毛也乖順許多,湊近她耳珠,低笑,“乖,我知道你也想它,等囡囡出來,我躺好,任由客太為所欲為。”

    被戳中心思,賀喜臉漲紅,悶悶強辯,“我沒想。”

    “是是是,我阿喜不想,我想了。”他扶她矮凳上坐下,搓泡沫洗她頭發。

    女兒家心思,一時惱怒,一時歡喜,瘋瘋癲癲沒准時。

    剛才還惱他監視,現在感受他貼心服侍,嘴角又忍不住翹起,胳膊擁住他一條腿,賀喜軟軟道,“師父。”

    客晉炎拍她腦袋,輕斥,“聽我阿喜喊師父,我有難言羞恥感。”

    “師父。”她偏喊,還告訴他,“小時候你就是這樣給我洗澡。”

    她比劃,“我這樣高,那時我們還住山上,你帶我睡,給我洗澡。突然有天,你開始不願意帶我睡,不再給我洗澡,任我哭鬧,發臭,也不理會。”

    浴袍裹住她,抱她上床,客晉炎捏她鼻,“小混蛋,男女授受不親。”

    賀喜打開他手,“那時只有我和你相依為命,你不教,我怎麼知道男女授受不親。”

    干咳一聲,他辯解,“可能他忘了。”

    賀喜頭枕在他腿上,任由他擦頭發,許久才嘆氣,“後來看你娶妻,我才意識到,以後師父就不是我的了,你會和另一個人睡,與她生子,也會像剛才那樣,給她洗澡…”

    “不會。”客晉炎捂住她嘴,“只有我阿喜一個,只對我阿喜好,只鑽我阿喜盤絲洞。”

    賀喜乜他,白雪雪的胳膊纏住他頸脖,漸收緊,他不得不俯身,感受她滑膩臉龐蹭他的,聽她聲音細細,“你欠我許多。”

    她站上風,先使他愧疚。

    隨手扔了浴巾,客晉炎回抱她,側頭尋她唇,“嗯,欠我阿喜許多。”

    她以唇輕觸,若即若離,“你要待我好,聽我的,不然我去給囡囡找契爺。”

    他惱,追含住她桃花粉唇瓣,舍不得咬,重重吮一口,咕噥,“聽我阿喜的。”

    四柱大床上,他們側躺親吻,他喘氣漸粗,開始不滿,唇漸下移。

    賀喜側臉,任他吮她頸,趁機提要求,“林sir再來電話,不許隱瞞我。”

    他驀地滯住,抬頭瞪眼,“小混蛋,你故意。”

    “不聽?”賀喜推他,作勢下床,“講一套做一套,我去蘭桂坊好了。”

    客晉炎無奈,看她捧肚彎腰找拖鞋,這副大肚婆模樣,誰敢接她客?

    他手舉頭,認輸,“我聽,聽我阿喜的,不管你。”

    賀喜立時踢掉拖鞋,回頭撲到他身上,軟軟道,“客生,你最好。”

    胸前一方地,化作一灘水,兩手護住她孕肚,客晉炎學她作嗔模樣,提醒,“老婆仔,我有記得,這句話你和阿媽講過,和爹哋媽咪都講過。”

    她心虛笑。

    由她睡裙的低領可以窺見綿白豐盈的波浪,暗黃燈光下,泛著白玉一般潤澤的光。客晉炎捉她手一起滑向下,他喉結微動,依稀可見吞咽動作,“老婆仔,拿出點誠意來。”

    “老婆仔,他講喜歡你這樣。”

    “老婆仔,你最棒,他好舒服。”

    “乖,我們不急,慢慢來。”

    賀喜額上生汗,無暇顧及他床笫間亂語胡言,只覺時間漫長,她分明已經吃了幾個小時的棒棒糖。

    良久,她懷著解脫的欣喜,下一秒又惱怒捶他,“記得你答應的。”

    滿足之後的男人極好講話,懶靠床頭,捉住她手固定在他腹上,“我記得,前提是我阿喜去哪都帶我。”

    他們床上講好,直到菲佣來喊用晚餐。

    賀喜掩面,從回來到現在一直廝混,她們一定猜出干了什麼。

    果不然,在避開客晉炎時,粱美鳳直接擰她耳,“傻女子,阿媽要被你氣死,知道還有多久要生?還胡來。”

    “阿媽,我沒有。”賀喜捂耳,“我會護好囡囡的。”

    客生已經足夠節制,從她懷孕起,幾乎不碰她。

    他懂得體諒,賀喜自然會體諒他,心疼他,總不能讓他憋壞。

    “阿媽。”客晉炎也進廚房,他干咳,“以後我會注意。”

    粱美鳳反尷尬,當女婿面不好講,“啊,啊,莉迪亞,起菜起菜。”

    林sir再打電話到薄扶林山道時,接電的女佣總算道,“太太在,稍等片刻。”

    不幾時,電話轉到賀喜手中,“林sir。”

    “小友,那人又有作案,這次死的是男童,同樣十三歲,相同死法。”

    賀喜臉色發沉,“林sir你在哪。”

    “我在現場。”

    掛下電話,賀喜轉打客晉炎辦公室電話,沒多久,客晉炎回來接她,一起去元朗鄉下。

    早有差人路口等候,帶他們去老農家。

    男童死法與女童一致,穿紅衣紅裙,胸前戴白花,左腳墜秤砣,被絆手絆腳懸掛在房梁上,瞪目猙獰。

    一起陪同的阿晨倒抽冷氣,“這樣狠,小孩都不放過。”

    客晉炎總算明洞他阿喜所堅持,因為做了父母,才更能體會父母心,才憎惡為達一己之私,走捷徑的邪門歪道。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3 08:29 PM

   第94章

    男童家中極安靜,鄰居街坊皆看出詭異,默默關門合窗,遠處依稀可聞家長訓斥小孩聲音,男童父母掩面低泣,在外配合差人錄口供。

    客晉炎掏出手帕,捂他阿喜鼻,扶她進去。

    屋內散落一地衣衫,男童已被放下,身姿僵硬,臉泛黑氣,兩眉隱有綠光。賀喜伸開掌,在他面上略過,低聲念咒,為他闔目。

    林sir過來,低聲道,“你們來前,法醫已經鑒定過,家中沒有外來可疑腳印,和女童作案手段一致。”

    賀喜沉思片刻,問他,“死者生辰八字是多少?”

    林sir早已盤問過,告訴賀喜,“和女童一樣。”

    都是純陰人。

    穿紅衫鎖魂,秤砣墜魂,懸空離地數英尺,使魂魄始終飄浮,即不能隨土而遁,也不會魂飛魄散。

    視線落在男童天靈蓋上,賀喜手掌撫過,試低念,“凝陰合陽,理禁邪崇,風刀考身,萬死不原…”

    伴隨她咒語,凝神用力,竟從男童天靈蓋處抽出細長冰凌,冰凌中藏一條蠱蟲,快要破冰而出。

    “小友?”林sir驚疑不定。

    “分魂針開泥丸宮引魂魄出竅的同時,留下吸血蠱,三日之後吸血蠱養成,回去復命,會被對方用作養鬼法器,放極陰之地養七七四十九天,就是厲鬼,吸血蠱活一天,對方就能控制厲鬼一天。”

    冰凌扔在鐵盤中,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奇的是,它竟完好無損,好似鐵釘。

    賀喜道,“算時間,種在女童身體裡的蠱蟲,應該已經回到對方手中。”

    林sir眉頭緊鎖,“這人膽大,將來不怕厲鬼反噬?”

    “燒了吸血蠱,厲鬼自然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一陣沉默,賀喜嘆氣,轉看客晉炎,“客生…”

    客晉炎扶額,伸手給她,儼如視死如歸,“老婆仔,割吧。”

    賀喜視它作寶,啵一口,隨後道,“客生,這次我只要幾滴。”

    話音未落,不知她從哪處抽出細長銀針,扎破他食指。陽明背走食指,為至陽,多氣多血,滴在冰凌上,原本堅硬似鐵的冰凌逐漸融化,吸血蠱不停蠕動,好似掙扎。

    “神師殺伐,不避豪強,先殺惡鬼,後斬夜光。”賀喜甩出三味真火符,不偏不倚,覆在吸血蠱上。

    噗。符咒自燃,散發陣陣血腥臭。

    賀喜嫌棄扇鼻,幾欲作嘔。

    村尾一間不起眼屋舍內,桌上油燈驟滅。

    正祭煉女童魂魄的阿南法師心疼不已,滅油燈,意味他放出的吸血蠱被人發現,男童魂魄再不能為他所用。

    門外有腳步聲,阿南法師警惕,低喝,“誰?!”

    莊文印縮頭縮腦而入,拎大袋食物,連賠笑,“大師,我來送吃的。”

    阿南法師道,“放下,你可以走了。”

    莊文印面有猶豫,腳步踟躕,提醒他,“附近有差人,大師小心為上。”

    阿南法師面露詭笑,“有又如何,無憑無據,能抓我進監倉?”

    “他們請了大師幫查案。”

    阿南法師沉臉,“誰?”

    莊文印微愣,反應過來,忙道,“是賀大師。”

    “什麼來頭?”

    莊文印把他知道的盡數講出,“客良鏞大兒媳,賀天罡契女…”

    阿南法師打斷,“賀天罡契女?”

    莊文印點頭,“聽講是,金魚街小販,不知道使什麼手段,進了客家門。大師,她背後有客家,港督還要賣客家三分薄面,不好惹的…”

    阿南法師垂眸,不語。

    收掉蠱蟲,賀喜又為男童誦往生經超度他,誦完最後一段,只覺腹中陣痛。

    “老婆仔?”察覺異常,客晉炎扶她站起。

    “我沒事,只是剛才肚子疼一下。”

    這幾天時有陣痛,問梁美鳳,她講快生時會這樣。

    阿晨一旁道,“太太,會不會小小姐迫不及待要見爹哋媽咪了?”

    這張烏鴉嘴,回程路上便靈驗。

    賀喜臉色慘白,豆大汗珠從額上滾落,無力靠在客晉炎懷中,緊咬下唇。

    客晉炎初為人父,毫無經驗,手腳無從安放,直到看見一股水流順賀喜露在裙外的小腿而下,後座濡濕一片。

    “老婆仔,你破羊水。”客晉炎更慌亂,喊阿晨,“開快點。”

    賀喜想安撫他,才松口,呻吟先溢出。

    他無限後悔,不該聽她話放她出來,該綁她在家。

    送至醫院,已經傍晚。

    賀喜比預產期提早了七天,好在東西早已齊備,粱美鳳和莉迪亞把嬰兒衣等雜物交給姑娘,客晉炎辦好手續,便開始產房外度日如年等候。

    她是頭胎,做少女時腰肢纖細,骨盆又小,比旁人生產更添幾分難度。

    饒是她能忍,疼到極致時,也禁不住慘叫。

    客晉炎走廊裡來回踱步,快繞暈粱美鳳,她懇求,“晉炎,坐下可好,晃得阿媽眼睛花。”

    他尷尬,才坐下,又是一聲慘叫。

    他騰站起,幾欲衝進去,被粱美鳳一把拉住,“女人家生產是這樣啦,大驚小怪,能在凌晨前生下,已經算快。”

    聽聞消息的客家二老趕來,產房外坐一排。

    漫長等候,客晉炎有經年之感。

    粱美鳳講話不假,一聲響亮啼哭傳出時,客晉炎抬手看時間,凌晨兩點。

    恍恍惚惚間,客丁安妮精神一振,“生了。”

    客晉炎忐忑,手心全是汗,極盼望他的囡囡。

    不幾時,姑娘出來,笑得極喜慶,“是賀喜家?喜得貴子。”

    客晉炎已經抬出的腳,滯住,不掩驚愕,更問姑娘,“會不會弄錯?”

    姑娘不解,“今日產房只你一家,並無其他產婦。”

    大約是感受到來自父親的嫌棄,產房內小嬰兒啼哭響亮,頗感委屈。

    客良鏞笑不見眼,遞姑娘豐厚紅包,“煩累姑娘,我們什麼時候能進去看?”

    姑娘手捏紅包,笑得更喜慶,“要等清理干淨之後。”

    隔玻璃窗,兩家長輩不錯眼,盯著他揮胳膊蹬腿。

    一個道,“小小一團,粉粉嫩嫩,和晉炎出生時一樣。”

    另一個問,“老婆仔,你還記得晉炎出生?”

    誰還能記得,反正嬰兒都長一樣。

    唯獨粱美鳳,看出客晉炎失落,偷偷碰客丁安妮,“嘴巴像阿喜,是不是?”

    客丁安妮會意,點頭,“仔細看,眉毛也像。”

    果然,客晉炎看幾眼,似在對比,隨即皺眉,持反對意見。他阿喜可比他好看太多。

    賀喜醒來時,便聽客晉炎郁郁道,“老婆仔,生了仔仔。”

    “客生,你不開心?”她垂眸,似不安,“我疼半夜才生下。”

    “我…”意識到會傷他阿喜心,客晉炎違心道,“…開心。”

    她立時綻笑,足見剛才幾分不安是裝出來,“客生,我要看他。”

    客晉炎無奈扶她下床,一起去保溫室。

    興致勃勃來,結果大失所望,“皺巴巴似阿公。”

    客晉炎深以為然,並篤定,“如果是囡囡,肯定白雪雪一團。”

    不幾日,寶寶睜開眼,一日好看過一日,大約是感受到爹哋媽咪在看,他在保溫箱中揮舞胳膊,蘭花指遮眼,搞怪多多。賀喜驚到捂嘴。

    “客生,他好可愛。他在看我。”

    客晉炎視線也不離,提醒,“他剛睜開眼,還看不見你。”

    賀喜不管,沉浸在寶寶的世界中。

    姑娘送來出生紙,問寫什麼名。

    客良鏞早已為長孫想好名。

    客晉炎對姑娘道,“客宗禮。”

    客宗禮出院那日,天氣極好,大約知道要回他的家,乖乖躺在賀喜懷中,視線始終追隨媽咪。

    客良鏞派幾部車來接,更為小金孫請十個保鏢看護,薄扶林山道安保系統重新檢測修繕,可疑人員再接近不了半分。

    “爹哋大手筆。”賀喜才有豪門貴婦感。

    客晉炎也感無奈,“他講禮仔是他命根。”

    所有人都開心異常,梁美鳳更是戒掉麻將,日日守在小金孫左右。

    賀喜有失落,“阿媽,我覺得你喜歡他多過喜歡我。”

    粱美鳳抱起禮仔,搖晃哄他,轉頭對賀喜道,“他還小,小囡不好呷醋的,你像他這樣大時,阿媽也是這樣哄你。”

    賀喜托腮守一旁,看粱美鳳把禮仔哄睡。

    這些日子,薄扶林山道來客多多,舅媽姨媽表姐表嫂,日日有人來看望。

    陸利群刻意避開高家,挑傍晚帶囡囡過來。

    “禮仔養得真好,比囡囡胖許多。”陸利群把紅包塞在禮仔的外衣口袋中。

    賀喜喊菲佣送茶點,“阿姐,你瘦了,是學習太辛苦?”

    陸利群搖頭,“是他們想要回囡囡撫養權,想為明贊留個後。”

    “囡囡跟著你,一樣是為表哥留後。”

    陸利群嘆氣,“你我想法一樣,高太脾氣怎樣,你也清楚,她執意要帶囡囡回高家。”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4 07:43 PM

    第95章

    客晉炎由公司回來,不見賀喜人蹤。

    喊住家中任何一個,“太太呢?”

    菲佣道,“帶小少爺在花房。”

    花房露天玻璃,設有暖氣機,既能讓禮仔曬太陽,又能望見大片維港和薄扶林水塘,賀喜在樓頂能坐半日。

    禮仔一旁睡覺,她看書。

    直到手中書被抽走,客晉炎西裝革履,一手松扯領帶。

    “客生。”賀喜騰地從靠椅上坐起,扯他衣袖央求“日日在家,我快瘋掉,明天讓我出去兜兜風。”

    客晉炎挨在她身旁坐,直接拒絕,搬出粱美鳳,“即使我同意,阿媽也不會准許你出門。”

    賀喜嘆氣,無限沮喪,“像蹲監倉。”

    過一會,她又補充,“校舍圖書館密斯李,生產完第三天上班,何姐只休息半月便約我喝下午茶,還有我們鄰居陸姐,沒聽講坐月。”

    客晉炎仰靠躺椅,拉她俯趴自己懷中,眼中全是笑意,“老婆仔乖,要聽阿媽的,月子坐不好,以後落下病根。”

    粱美鳳規矩多多,不讓吹風,不許洗澡,還要在她腦袋上系一圈布,講是可以防風寒。

    “阿媽在大陸時,女人家哪個不坐月,只有你們,洋墨水沒喝幾日,將老祖宗東西忘一干二淨!”粱美鳳斥她。

    在粱美鳳強烈要求下,賀喜只能頭上系一條布帶,度日如年。

    也並非時時無趣,晚上禮仔被洗干淨,只穿一件紅肚兜,解除束縛的他極開心,手上的銀鐲隨他振臂,發出清脆搖鈴聲。

    偷偷洗了澡,賀喜趴在床上逗他,學他振臂歡呼。

    客晉炎隨後洗澡出來,陪她一起看。

    “客生,媽咪給我看你小時照片,禮仔和你一模一樣。”賀喜把食指塞進禮仔肉呼呼的小手中,感受他抓握自己的力道。

    “看不見我阿喜任何影子。”客晉炎無不遺憾,“老婆仔,以後我們一定要生個囡囡。”

    賀喜乜他,“想太遠。”她缺少何瓊蓮一胎接一胎生產的勇氣。

    才八點,馬姐來抱禮仔,“太太,該帶小少爺去睡覺了。”

    賀喜算幸運,只負責生,禮仔的飲食起居都有上了年紀的馬姐照看,她只需要和禮仔玩,不讓他忘記誰是媽咪即可。

    煎熬月余,她重獲天日,分外珍惜。

    約何瓊蓮利士丹街喝下午茶,何瓊蓮又拉她家嫂高明月。三個女人,一間雅座。

    賀喜搖鈴招服務生,問她二人喝什麼。

    待弄清,對服務生道,“錫蘭紅茶,紅豆姜撞奶,蘇芙哩。”

    高明月和上次見面相比,瘦了許多,賀喜細看她,隨即笑,“明月,你也懷孕?”

    她抿嘴笑,“表嫂眼厲,什麼瞞不過你。”

    何瓊蓮道,“日日晨吐,瘦到只剩一把骨頭。”

    又唾她二哥,“節骨眼上還去三藩,也不在家陪你。”

    似想到什麼,高明月不覺捏緊骨瓷杯壁,垂眸替他開解,“不怪孝澤,爹哋讓他去打理生意,我怕他擔心,還沒和他講。”

    何瓊蓮心大,並未發現異常,賀喜注意到她垂眸時,眼底失落。

    何孝澤和高明月愛巢築在淺水灣,與何瓊蓮鄰近,她們相攜離開後,賀喜又去一趟附近花墟。

    適逢客丁安妮生辰,家中婆母不缺珠寶,不缺靚衫,不缺大屋,思來想去,賀喜還是決定送她一束鮮花。

    察覺到有人盯她看,賀喜若無其事,捧大束茶花付老板錢。

    跟在她身後的保鏢毫無察覺,機械挪動腳步,行似木偶。

    平治房車停在街旁等候,保鏢為她拉開車門,賀喜一只腳已經踩上去,又下來。

    “太太?”其中一個保鏢猛打寒顫,似才回過神,條件反射四下環顧,眼含警惕。

    他只記得剛才見到一個作尋常打扮的黑皮男人,疙瘩滿臉,樣貌醜陋,看人時,眼神極詭異。

    只一眼,保鏢便忘記之後的事。

    賀喜沒講話,茶花塞到保鏢手中,繞平治房車走。

    她忽然停下,視線落在汽車前輪上,上面畫有令人看不懂的圖文,像頑劣孩童隨手所畫。

    街旁有餅鋪,賀喜進去向老板討一杯鹽水,盡數潑向汽車前輪。

    砰一聲巨響。前輪爆胎。

    司機傻眼。

    “太太,出門前我有檢查過,輪胎剛換新。”他惴惴不安,幸好發現早,如果半路出事故傷到太太,他無法向家主交代。

    “不怪你。”她也看不懂對方到底畫的是什麼符咒,唯一能確定,絕不會是好事。

    賀喜坐保鏢車離開,留司機善後。

    直到平治房車消失在街尾,隱在花墟的阿南法師才出來,他扯嘴笑,滿臉疙瘩卻極顯醜惡,嚇壞花販,只敢偷眼打量。

    平治房車駛向老宅,禮仔已經被接過來,他剛吃下馬姐的母乳,搖籃裡呼呼大睡。

    “媽咪生辰愉快。”賀喜送上大束茶花。

    客丁安妮歡喜接過,與賀喜親昵貼面,又問,“晉炎呢?”

    賀喜笑,“晉炎講他晚點來。”

    菲佣進進出出上菜,快八點,客晉炎才趕過來,察覺他神色有異,賀喜低問,“怎麼了?”

    對家中家中幾位長輩,客晉炎神色如常,私下裡才道,“老婆仔,回來時車輪爆胎,差點翻車。”

    賀喜臉色發沉,晚上回薄扶林山道之後,她不急睡,讓客晉炎也陪她到子時。

    “客生,我有種不安預感。”賀喜將紫色符紙取出,緩研朱砂墨。

    她道,“我也遇到和你一樣的事。”

    “也爆了輪胎?”

    賀喜點頭,“只是發現早,沒有事。我最擔心的是禮仔,他小小一團,那樣可愛,如果被盯上…”

    客晉炎摟住她,“老婆仔,不要多想,也許只是巧合。”

    “是有人針對。”割破客晉炎手指,滴到朱砂墨中,賀喜又握住他手畫一張平安符。

    子時是陽消陰長,陰陽交接之時,靈氣最重,也是與天地溝通的最佳時辰。

    賀喜以紫色符紙作底,純陽血畫符,又有她誦咒加持,戴在禮仔身上,可保百煞不侵。

    修道之人,畫符即是受冊封,有神職。自身精神與天地氣機相合,畫出的符咒才具有靈力。

    符紙有黃、白、紅、黑、紫,畫黃符僅是入門,隨修為越高,符紙的顏色也可以隨意掌控,並且賦予它靈力。能畫出紫符,通常已經修到知微境界。

    以賀喜目前的修為,僅能勉強畫出幾張紫符。

    “客生,你給爹哋媽咪還有晉年送去。”賀喜指下飛折,“最好和玉掛在一起隨身攜帶。”

    玉又稱美石,石頭的精華,佛家更稱它為大地舍利子,常被密門宗派用作法器。有法器加持,平安符靈力會更盛。

    “老婆仔,還有阿媽。”他提醒。

    賀喜笑,“客生安心,阿媽平安符日日戴在身,我早已為她畫過。”

    其他人賀喜以朱砂墨畫黃符相贈。

    轉天,電話打去郭宅,讓何瓊蓮來取平安符。

    何瓊蓮道,“要去二哥那裡啦,醫生講二嫂孕胎不穩,怕要流產。二哥不在,我去看看。”

    賀喜約她一起,帶補品禮盒去看望。

    高明月已經兩次見紅,平躺在床上不敢亂動,廚房彌漫中藥味,不幾時菲佣送湯藥上來。

    她捏鼻喝下,眉眼皺縮到一起,嫌棄萬分,“好苦。”

    “良藥苦口啦。”何瓊蓮安撫她,轉遞白水給她漱口。

    又問,“二哥有講什麼時候回來?”

    高明月口中泛澀,“沒打他電話。”

    何瓊蓮乜她,“二嫂,你太獨立,喜歡自己扛事,你不講,二哥怎麼會知道,哪會心疼你?”

    這方面她極有經驗,“我身上有一處疼,必須先讓木頭塊知道。他不關心,就擰他撓他,讓他感受一下我有多疼。”

    賀喜原本站窗口凝神向外四處看,聽見何瓊蓮這樣講,再沒法聚精會神,笑到肚痛,“阿姐,郭生可憐,既要掙錢養家,還受你虐待。”

    這話換來何瓊蓮偌大白眼,“不是所有男人像客生,哪是把你當老婆仔,分明是當囡囡養。”

    “阿姐。”賀喜臉紅。

    高明月竟贊成,“小時候去姨媽家做客,不敢和表哥玩,到現在我還怕他。表哥唯獨見到你,愛笑,話變多,像變一個人。”

    她嘆氣,“阿蓮講的對,不是所有男人都像表哥。”

    賀喜笑,轉開話題,有心問高明月,“你最近有沒有去過不該去的地方,比如墳場?”

    剛才進來時,賀喜就察覺到了不對,整個屋裡彌漫著死氣,高明月便是死氣來源。

    她家中賀喜已經看過,沒有任何異常,佣人也沒事,若是死氣只出在她身上,只能講有人要釘死她,讓她一屍兩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4 07:51 PM

    第96章

    高明月搖頭,“我膽小,不敢自己去墳場,清明祭祖,我隨孝澤還有阿蓮,我們一起去的。”

    何瓊蓮也想起,“對,那次家中所有人都去了將軍澳。”

    沉思片刻,賀喜開窗招來樓下菲佣,讓准備麻油,又拿過梳妝台的圓鏡。

    不幾時,麻油送進來,賀喜接過將門反鎖。

    高明月想起來,“阿喜,上次我爹哋媽咪…”

    “也是這樣。”賀喜向她伸出手,“明月,給我一樣你隨身攜帶的東西。”

    高明月腦中一片空白,反應過來之後,問,“表嫂,頭發行不行?”

    賀喜點頭。

    打開窗,賀喜立在窗口,屏息靜氣在圓鏡上塗抹麻油,兩根頭發一同粘附在鏡面上。

    高明月靠坐在床頭不發一言,心口一陣急跳,反抓緊何瓊蓮的手,緊盯賀喜身影。

    “太上老君教我斬妖除魔,借我千裡之眼。”賀喜從手袋中翻出一張大金牛,額間輕拍,隨即反夾手指間,紙幣自燃,一縷青煙飛出窗外,朝西南方向飄去。

    “天不欺,地不欺,人不欺,妖魔鬼怪速速現形!”賀喜咬破手指,血塗眉間。

    啪。圓鏡從中間裂開,旁人眼中模糊不清的鏡面,看在賀喜眼裡十分清晰,碎裂的兩半鏡面儼如同時放映兩部電影,在她眼前飛速掠過。

    高明月驟然間忽冷忽熱,軟靠在何瓊蓮懷裡,止不住顫抖,她仍有意識,腦中閃現與何孝澤相處的諸多畫面。

    初見何孝澤,她十五歲,是在快活谷馬場。秋季馬會開鑼,那時大哥與大嫂背著家裡人拍拖,怕被發現,拿她做掩護。

    那天大嫂生辰,大哥用他所有積蓄買下一匹阿拉伯馬送大嫂,教大嫂騎馬,將她丟一旁。

    她坐在一匹白色東普魯士小母馬上,欲哭無淚,大哥重色輕妹,她也是剛學騎馬啊。

    無措間,在對面柵欄看見客晉炎,她振臂喊表哥,希望他過來。

    客晉炎沒過來,倒是把和他一起的何孝澤喊來,他脾氣溫和愛笑,極為紳士,向她伸手,“高家小姐,我扶你下來如何?”

    她羞澀,朝他伸手,被他溫熱的大掌握住。

    與表哥相比,他更為健談,又不失風趣幽默,高明月只記得那天她臉頰始終滾燙,回去之後便有意打聽。

    何家二少,家世與她家旗鼓相當,沒與人拍拖,更沒有婚約。

    那年生辰,她偷偷許下心願,希望自己快高長大,嫁給何孝澤。

    少女時的春心萌動,沒想到長大後變成了真。何、高兩家有意聯姻,打破港地英資財閥獨大局面,彼時何孝澤和女星唐菲菲的關系,坊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有遲疑。

    她爹哋怒,“下九流的妓女,你四叔能讓她進何家大門?”

    被她爹哋言中,不多久,何孝澤與唐菲菲以分手告終。

    何孝澤同意與她訂婚。

    得知這個消息,她忐忑,擁被坐窗台上,隔玻璃窗看樓下的雞蛋花樹,一夜未眠。

    媽咪告訴她,沒有和諧珠寶的何二少,還有船王家、地產家等著,她以後的老公,決計不會是領薪水的差人,更不會是花墟小販。

    媽咪讓她自己考慮。

    思索一夜,她答應。即便他不喜歡她,她也會和他好好生活。

    婚後半年,他從未碰她。結婚那天,他與她袒露心際,不瞞他與唐菲菲的過往。

    他說,過去的事,我不能逆轉,你介意,我們可以先做朋友適應。

    她松口氣,和他分房睡。

    他們像普通朋友相處,閑暇時會在樓頂喝杯下午茶,她講她工作趣事,他認真聽,偶爾給點意見。公假日也會約好打網球,騎馬,或者出海垂釣。

    和他第一夜,是在倫敦,她隨他去打理珠寶生意。

    那時萬聖節,大概是看出她守在公寓無聊,興致來,他帶她去改裝,化成食屍鬼,躲在街頭垃圾桶裡嚇過往路人。

    直到回肯辛頓公寓,她仍在笑,“二哥,我有聞到尿騷,番鬼被我嚇尿褲。”

    他也笑,視線落在她髒兮兮的臉上,拍她腦袋,“快去洗澡。”

    他們各自洗好,她裹一件睡袍,趴在陽台看對面肯辛頓宮,或許能看到查爾斯和他王妃。

    何孝澤也出來,遞給她一支香百丹。

    兩只高腳杯被擱在露台上,後來他們擁吻,在她臥室,他們做愛,他比她想像得更加熱情,伏在她身上不知疲倦。

    她能感受到,何孝澤是拿出誠心與她做夫妻。

    只是她越與他親近,越在意他和唐菲菲那段過往,因為喜歡,所以不甘,希望獨占。

    “阿、阿喜,你快看看我二嫂,她手好冰。”何瓊蓮嚇壞,不停搓她手。

    “害人母子,天地不容,敕!”賀喜凌空飛拍大金牛,直撲高明月。

    噗。隨大金牛燃盡,何瓊蓮只覺高明月周身熱氣復來,再看賀喜,驚到合不攏嘴。

    她看到一縷金光飛出窗外,還隱約聽見一聲男人慘叫。

    賀喜吁氣,一回頭就對上何瓊蓮滯若木雞的眼神,“何姐?”

    “剛才的光…”

    即便賀喜講了,她也不會明白,避開不談,只跟她講,“是有人知道明月懷孕,把嬰兒生辰供給法師煉鬼。”

    高明月愕然,“表嫂,我懷孕的事,沒有告訴別人。”

    賀喜嘆氣,不瞞她,“你的主治醫生,是唐菲菲的男友。”

    昔日紅透半邊天的女星,銷聲匿跡,聽講彌敦道開一家美容會所,深居簡出,傳聞她心性大改,請佛牌,掛佛珠,儼如塵外人。

    三藩市氣候驟變,何孝澤有些感冒,以往高明月會在這個時間點打電話給他,問他在做什麼,或者告訴他明日天氣。

    等半天不見電話打來,他撥回,結果接電的是何瓊蓮,大罵他過分。

    何孝澤滿頭霧水,“講清楚,你二嫂呢,讓她接電。”

    “二嫂快被唐菲菲那個賤人害死,差點流產!”何瓊蓮幾乎咆哮。

    “讓你二嫂接電。”他重復,語調驟冷。

    賀喜回去時,天已黑,莉迪亞忙喊起菜。

    客晉炎知道她去看表妹,順嘴問一句,“明月怎麼樣?”

    賀喜把情況講給他聽,末了感嘆,“不懂唐菲菲在想什麼,她已有男友,當初放棄也是自己選擇,各自安好,天下太平。”

    “嫉妒。”客晉炎道。

    曾經情人,分開之後,對她念念不忘,過得失魂落魄,或許她能安好。

    當她發現,離開她,他過得更好…

    “孝澤,我不甘。”茶室內,唐菲菲掩面低泣,“我們曾經那樣快樂。”

    食指點桌,何孝澤看她,“你也講是曾經,把我老婆懷孕日告訴法師,晚上睡得還安穩?”

    唐菲菲慘笑,“那天我去醫院,看到她進婦科,她穿寬松呢裙,手護肚,走的那樣小心,她懷孕了,懷了你何孝澤的孩子…”

    “她憑什麼!”

    “憑她是我何孝澤的老婆!”他猛拍桌,氣極,“我們不再是三歲孩童,緣分盡了,給彼此留有余地,日後再見,不必怒目相對。”

   “講白,你不再喜歡我。”她點煙,櫻唇微張,向他吐煙圈。

    何孝澤只覺她手腕上纏的佛珠分外刺眼,一刻不願多待,出門前警告,“不要再去打她主意,更不要碰我的孩子。下得水頻終見鬼,你好自為之。”

    他走遠,仍能聽見杯碟碎裂聲。

    進入三月,一日暖過一日,禮仔被養得好,肉呼呼一團,像只小奶狗,他最喜歡洗完澡之後,媽咪陪他玩,胳膊腳用力蹬,和媽咪比賽歡呼。

    是他最可愛的時候,賀喜怎麼看也不夠,他吃奶樽,賀喜趴在床上捧腮看他。

    客晉炎也上樓,坐在床沿,她看禮仔,他看老婆仔。

    賀喜推他,“去洗澡。”

    “不急。”他彎腰,撐住她兩邊,將她虛摟在懷,“林sir有找你?”

    賀喜故作長嘆,“客大少千裡眼,什麼都瞞不過。”

    他拍她屁股,“小混蛋,講正經的。”

    啪一聲清脆響,禮仔兩手捧奶瓶,視線落在爹哋媽咪身上,不解。

    賀喜乜他,“林sir講發現阿南法師人蹤。”

    “這人陰魂不散,到底想做什麼。”客晉炎皺眉。

    賀喜攤手,“誰知道他發癲。”

    講話間,馬姐來敲門,賀喜央求,“客生,我想帶他睡。”

    “老婆仔乖,沒經驗,帶不好的。”他把禮仔抱出去交給馬姐。

    再進來,見賀喜床上翻滾,指控他,“我知道你打什麼主意。”

    客晉炎朝她走,邊走邊解扣,“客太,我想打什麼主意?”

    “我不知。”賀喜撇開頭,不上當。

    身體一輕,她被那人打橫抱起。兩腿亂蹬。

    “我洗過了。”

    他俯臉咬她唇,意有所指,“再洗一次。”

    不再是十五六歲,那時她不識情愛滋味,難以動情。眼下已經為他生下仔仔,彼此早已熟悉對方身體,沒有抗拒,時隔數月,他們再次水乳交融。

    濕悶的空間裡,急促輕淺的呼吸帶動滯澀的空氣。

    客晉炎喟嘆,“終於再進我阿喜的盤絲洞。”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4 07:57 PM

    第97章

    高明月在床上躺了月余,湯藥喝無數,吐了喝,喝了再吐,人瘦一圈。

    她又吐。

    何孝澤扔下鋼筆,過來拍她背順氣,又遞來白水,“我喊醫生上來?”

    她有氣無力搖頭,躺在床上闔眼不語,眼角有濕意。

    又是這樣,從他三藩回來,她再不理他,仍睡一床,卻儼如陌生人。

    嘴裡泛苦,何孝澤靠坐在床頭,抱她靠在懷,在她耳邊無奈低語,“老婆仔,到底要怎樣,打我還是罵我,和我說說話,別不理我。”

    她沒講。

    “嗯,和我說說話。”何孝澤捏她手。

    被她抽回。

    “沒有不和你講話。”她說一句,從何孝澤身上滑下,翻身背對他。

    “你還在生我氣。”何孝澤寧願她哭鬧,而不是像現在漠視他。

    她不語。

    “我回來和她見過面。”他交代,“在陸羽茶室。”

    手中蠶絲被捏緊,高明月睜眼,終於忍不住,“等我和仔仔死後,你們可以雙宿雙飛。”

    願意譏諷他,總好過不理。

    何孝澤雙手用力,翻她轉過身面朝他,“說什麼死不死,結婚之後,我再沒和她聯系過。”

    她眼角一串銀淚滑下,被何孝澤抹去,“老婆仔,我自認不夠好,基本的准則還有,不會不顧你和仔仔與她亂來。”

    “你去找她…”

    “我和她講清楚。”隔著衣衫,何孝澤手貼在她孕肚上,“仔仔還沒長成形,這期間,我不想做任何傷陰德的事,不是可憐她,是為仔仔。我信因果報應。”

    高明月再忍不住,抽噎出聲。唐菲菲傷害她的仔仔,她是憎惡,可讓她心冷的還是何孝澤對唐菲菲的態度。

    她不願再理他,是怕忍不住和他惡言相向。

    “對不起。”他側躺下,反手抹她淚,心口泛起疼意,“別哭了,以後我再不見她,不會讓她再有下次。”

    “二哥,我好氣。”她嗚咽一聲,大哭。抓緊他前襟,錘他抓他,似要把埋在心裡的怒發泄出來,“她害我仔仔!”

    臉上火辣辣作疼,何孝澤無奈仰臉,也不攔,拍她背順氣,直到她抽噎睡去。

    等高明月能下床走動時,賀喜帶禮仔來看她。

    高明月要抱禮仔。

    “禮仔調皮,喜歡的蹬腿腳,我怕他蹬到你肚子。”

    “阿嫂,沒事的。”高明月接過,逗他喊姑媽。

    不幾時,何孝澤回來,似沒想到賀喜在,他略有尷尬,跟賀喜講幾句才上樓。

    賀喜注意到他臉上撓痕,轉看高明月。

    “我、我抓的。”高明月咬唇,似忍笑,似難為情。這樣失態的事,養在家時她媽咪絕對不會允許,盡管她媽咪也曾在媒記前大丟臉。

    賀喜忍不住笑出聲,問她看沒看報刊。

    高明月不解,“日日躺在床,不是暈就是吐,不敢看帶字東西。”

    話畢,她招菲佣拿最近幾日報刊,其中一本赫然印著“和諧珠寶二少臉上掛彩,疑似娶悍妻遭家暴。”

    下面分析頭頭是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先有高太當媒體面扇港姐耳光,後有她家暴老公…

    高明月捂臉,“阿嫂,好丟臉,沒法見人了。”

    “二哥都不嫌丟臉,你怕什麼。”賀喜好笑,拉開她手,“我和晉炎也吵架,也撓花他臉,管教男人不醜的。”

    高明月臉紅,想到她肚裡的寶寶,又緊張,“阿嫂,那個害人的法師…”

    賀喜拍她手,“你安心養胎,戴好平安符,不要怕,你們有了警惕,他不會再敢。”

    在港地得罪太多人,他哪還敢繼續逗留,早已在警方湊足證據控告他前偷渡逃離。

    “有消息,講他從紅磡碼頭轉渡泰國。”林sir拿出一張紙遞給賀喜看,“他走前,丟下一份戰書,約徐大師邊境鬥法。”

    又補充,“不止徐大師,港地其他幾位大師也收到。”

    賀喜嘆氣,“他是想籍此釘死港地所有能人異士,讓港地風水術士斷代。這樣一來,日後即便有人對腳下這塊地動手,也再無能人異士看得出。”

    背後推手到底是誰,要看誰盯上港地這塊肥肉。

    林sir沉默,半響才道,“我阿爸從那邊過來。”

    賀喜道,“我阿媽也是。”

    隔一條深圳河,這塊地始終飄在外,誰都想咬一口,誰都能欺一次,講白,他們只是被殖民,沒任何依靠而已。

    很快,賀喜也收到同樣戰書。

    他們極默契,丟在一旁置之不理。

    戰書被客晉炎看到,他瞪目,“老婆仔?”

    “客生安心,他自己痴線,以為別人也發癲。”賀喜嗤笑,“他有本事帶人來港,殺他片甲不留,讓我們去邊境?誰知道打什麼鬼主意,才不去送死。”

    聽她這樣講,客晉炎放心,他環住她,伸手給她看,無限委屈,“老婆仔,再來,手指要被割斷。”

    他十根手指新傷累舊傷,疤痕累累。

    “客生…”賀喜逐個親吻他手指,無限愧疚。她騰地站起,“我煲湯給你喝。”

    客晉炎一把拉住她,摟坐膝上,無奈,“老婆仔,不是要你煲湯,是想我們不管別人,安靜活到老,將來我退休,帶你乘大輪游世界。”

    賀喜回頭看他,他神色認真,“我有夢到文慎,有夢到你,文慎是天師,尚且救不了你,我凡胎肉體,哪天我阿喜有事,望塵莫及。”

    “客生,你說的這些我有想過。”賀喜兩手環住他頸脖,頭貼他懷,“我和契爺一樣,太固執,看不得邪門歪道,契爺講我生來吃這口飯,當年師父也這樣講。”

    “我忍不住。”賀喜嘆氣,“像明月,我故作不知,她和二哥至多以為意外流產,可她肚裡被勾魂的嬰孩何其無辜,他還沒來得及看一眼他媽咪,被捉去煉童鬼害更多人。我良心難安。”

    客晉炎拍她,“我知道,認識我阿喜時,就知道。”

    又親她鼻尖,“不逼我阿喜改變。”

    適逢女王誕辰,港地大放三天。客晉炎帶賀喜和仔仔去附近薄扶林郊野公園,大片綠油油草坪,賀喜鋪上餐布,把禮仔放在上面,任他翻身踢腿,他穿波點衣褲,像只白色斑狗。

    在賀喜擺餐時,禮仔聞到濃郁奶香味,奮力朝媽咪爬,咿咿呀呀大喊,嘴角掛一串口水傻笑。

    “客生,快給禮仔擦擦嘴。”

    客晉炎一身拉夫勞倫馬球衫,作休閑裝扮,扯住“小奶狗”後腿,拖回他,一把抱他在懷,隨即嫌棄皺眉,“老婆仔,他好髒。”

    賀喜幾欲丟白眼,拆開自帶餐桌,擺好茶點,“阿媽講他要生牙,所以才不停流口水,不髒的。可能你像他這樣大時,比他更髒。”

    干咳一聲,他迅速否認,“我從小愛干淨。”

    “是是是,干淨的客大少從來不尿床。”賀喜抱過她兒子,戳他痛點。

    聽媽咪講,他都三歲了還在尿床。

    客晉炎耳根發燙,“只有那一次。”

    才不信,賀喜乜他,拿一塊餅干塞在禮仔手中,放禮仔自己玩。

    “老婆仔,過幾天我去澳門。”客晉炎遞她茶,“爹哋讓我過去打理生意。”

    “去多久?”

    “估計兩三個月。”不顧在外,客晉炎從後環住她,拿下巴蹭她臉,咕噥,“不是看禮仔太小,綁也要綁你過去。”

    又撥開扯他褲腿的“小奶狗”,客晉炎竟感委屈,“老婆仔,以前你只陪我一人,現在分給禮仔大半。”

    賀喜哭笑不得,把粱美鳳常講她的話搬出來,“禮仔還小,客生不好呷醋的。”

    也不放心他,“去了澳門,記得每天要打電話。”

    傍晚回去,客晉炎迫不及待,他甚至等不到天黑,才進起居室就纏住賀喜求歡。

    “別,還沒晚飯。”賀喜躲開他唇,尚留一絲清明。

    客晉炎不管不顧,“兩三個月進不了我阿喜盤絲洞,難受死,現在讓我先進一進。”

    他分開她腿,迫使她盤他腰,裙擺上移,露出內褲,他拿那裡敲她門。

    盤絲洞內汩汩水流,濕濕黏黏,賀喜難耐,不覺咬下唇,在他灼熱的注視下,撥開盤絲洞的大門。

    他闖進,抱她進臥室,盤絲洞曲曲折折,才幾步,賀喜已繳械投降,軟趴在他肩上。

    “小混蛋,今晚只許戰,不許投降。”他不滿咬她鼻尖。

    去澳門前幾日,客晉炎日日捉她上床,他理由多多,“老婆仔不榨干我,當心我被人惦記。”

    賀喜怒,翻身騎上他。

    尖沙咀有渡輪直達澳門,賀喜抱禮仔去送,揮他肉呼呼的胳膊,“和爹哋拜拜。”

    他奮力揮胳膊,朝爹哋撲去。

    客晉炎雖然諸多嫌棄,但還是滿足他,抱他在懷,咬他肉臉。

    禮仔在他懷裡咯咯笑。

    小小年紀,已懂分離,看客晉炎下車,他癟嘴欲哭。

    客晉炎頭疼,斥他,“小混蛋,不許哭。”

    他愣,眼裡包淚,蘭花指遮臉。

    賀喜哭笑不得,“客生,不要罵他啦,他是舍不得爹哋。”

    客晉炎彎腰,親他臉,親完又親賀喜,“老婆仔,我走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4 08:07 PM

    第98章

    赴澳門不過一個多小時,賀喜從尖沙咀回來,沒幾時便接到客晉炎報平安電話。

    話筒漏音,禮仔聽見爹哋聲音,趴在賀喜腿上,啊啊啊叫不停,手腕上鈴鐺隨他振臂發出清脆聲響。

    “老婆仔。”他嫌棄,“讓人把禮仔抱走,能不能好好講話了。”

    “禮仔乖。”賀喜安撫兒子,又叮囑客晉炎,“客生,明日有台風,盡量在酒店不要出去。”

    見賀喜把注意力轉到他身上,客晉炎總算滿意,又講幾句才掛電話。

    有菲佣上樓來喊,“太太,陸小姐過來。”

    賀喜忙下去。陸利群通過AL考試,把借賀喜的書歸還,又問,“明月好沒好?”

    想去看高明月,只是她和高家因為囡囡,一度鬧僵,過去怕碰上高太。

    賀喜明洞她難處,笑道,“已經獲醫生准許,可以下床走動。”

    陸利群替她開心,又道,“昨日陪媽咪去銅鑼灣沙宣做頭發,遇見與何二少有過往那位,托媽咪為她打官司,只聽到她們只言片語,應該是美容院官司纏身。”

    不關心唐菲菲如何,賀喜岔開話題,“囡囡呢?”

    陸利群無奈,“被高太接走,要帶過去住幾日,他們纏得緊,講囡囡越長越像明贊…”

    她聲音漸低,賀喜拍她手,“姨媽他們並無惡意,他們對囡囡好,不算壞事。”

    陸利群點頭,“只要他們不和我搶…囡囡替明贊盡盡孝也好。”

    ……

    粱美鳳很晚才回,十分開心,進門便迫不及待與賀喜分享,“小囡,阿媽今日找到親人,快為阿媽歡呼。”

    當年大陸自然災害,餓死許多人,十村有九村空,大多結伴偷渡赴港。那時粱美鳳正懷賀喜,賀喜阿爸怕再餓下去,粱美鳳一屍兩命,毅然帶她偷渡。

    來港數十年,從此與大陸親人端了音訊。

    賀喜鼓掌,忙問,“阿媽,是哪位親戚?我也想去看望。”

    粱美鳳坐下和她細講,“是阿媽表哥的兒子,憨憨的後生仔,笑容可愛,比你要大一些,在荃灣塑膠廠做工…”

    賀喜打斷,“那他如何找到你?”

    “他去金魚街打聽,問到你雲姑,雲姑給我打電話,喊我回去認親。”粱美鳳仍激動,尋常碰到大陸老鄉,都倍感親切,何況見到親戚。

    難怪她一日不見人蹤。賀喜恍然,“表哥住哪裡,阿媽,我們該請他吃頓便飯。”

    “是了,小囡講得是。”粱美鳳不迭點頭,“住荃灣塑膠廠,給他留了地址,讓他來找。”

    賀喜對這位異鄉表哥大感好奇,不幾日,他提水果登門拜訪。正如粱美鳳所言,他穿著鄉土,笑容親切,透著憨厚。

    “表哥。”賀喜笑喊,讓菲佣上茶點,請他坐。

    揚琴沙發,手工編織地毯,精致茶幾,還有頭頂琉璃燈,太過干淨奢華,他坐下,沙發極軟,舒服到在心裡喟嘆。

    賀喜視線落在他坐姿上,仍甜笑。

    莉迪亞送來茶點,一干女佣透過廚房玻璃門,好奇偷看。

    他喊阿姑,連聲道謝,“薪水能拿一千,比在那邊要好過些。”

    粱美鳳粗心不察,熱情端茶給他喝,“阿飛,在廠裡做事辛不辛苦?”

    “表哥來多久了?”賀喜隱去偷渡二字。

    “半年。”

    以往,由大陸偷渡來港的人,只要抵達市中心不被差人查到,便能在金鐘的華人延期居留辦事處,辦理登記,領取港地身份證,從此獲得合法居住權。

    只是隨著湧來的偷渡客越來越多,港英政府於年初撤銷抵壘政策,再不能辦理身份證,一旦被查到,立即抓捕送回。

    盡管這樣,隱性埋名做黑工的偷渡客仍有。

    “老家親戚都還在?”賀喜與他閑聊。

    他道,“阿爸年前去世,阿媽還在…”

    他講老家風土人情,有哪些故人還在,哪些已去世,埋葬在哪裡,粱美鳳不停附和,熱淚盈眶。

    賀喜垂眸,若有所思。

    午飯,莉迪亞做粵菜,擺滿桌。

    賀喜笑吟吟,“表哥,隨意吃菜,當自己家。”

    有肉有魚還有蝦,比過年吃得還豐盛。他吞咽口水,竭力克制不太丟臉。

    粱美鳳起憐心,不住為他夾菜,勸道,“多吃些,沒外人。”

    阿飛埋頭大口吃,不忘四下看,問賀喜,“表妹,聽阿姑講你生了兒子。”

    賀喜笑,“是兒子,在睡覺。”

    她話音才落,馬姐抱睡醒的禮仔下樓。禮仔有一點隨了客晉炎,喜歡粘媽咪,睡覺起來一定要看到賀喜。

    大眼裡包淚,他軟軟趴在賀喜肩頭,好奇打量家中陌生人。

    “禮仔,喊舅父。”賀喜揮禮仔胳膊。

    他仍好奇,少了平時活潑,乖乖靠在媽咪懷中吃手指。

    阿飛笑贊,“虎頭虎腦,好生可愛。”

    飯後,阿飛有意抱他,朝禮仔拍手,可禮仔極不給面,撇開頭轉撲在賀喜肩上。

    賀喜作無奈狀,“他是這樣啦,認生。”

    阿飛笑,憨憨模樣,“以後多走動見面,他認識我該好些。”

    他倒是主動。賀喜只笑不接話。

    阿飛走後,粱美鳳感慨多多,“許久沒回,快記不清了,阿飛問我回不回…小囡,阿媽想回去一趟看望他們。”

    客大少消息靈通,叫阿飛的人才上薄扶林山道,便有人去查他底細。晚上,一份資料送他手上。

    “老婆仔,他是阿媽舅父的孫子。”關系復雜,客晉炎要繞暈,“和同鄉一起偷渡來港,在塑膠廠做拌料工。”

    賀喜卻道,“可他與阿媽並無血緣關系。”

    隔一條深圳河,儼如兩個國家,即便客晉炎有心查他,也不能肯定查到的是真。

    客晉炎沉思片刻,“老婆仔,我讓人盯住他。”

    賀喜忙道,“先別打草驚蛇,看他想做什麼,他有意讓阿媽跟他回大陸。”

    “阿飛講你阿公要遷墳,阿媽想回去看看。”粱美鳳當他是真的親戚,沒往別處想。

    “阿媽,他不是我表哥。”賀喜神色嚴肅。

    粱美鳳愕然,“小囡…”

    母女二人共計一番。

    白日裡,粱美鳳照常與阿飛來往,賀喜亦殷切切邀他來家中做客,私下裡又聯系林sir。

    阿飛察覺時機已到,再來薄扶林山道做客時,對賀喜道,“表妹,你帶禮仔一起回去可好?為你阿公遷墳,隨便幫睇風水,也算表孝心。”

    賀喜笑,反問,“表哥知道我會睇風水?”

    阿飛神色幾變,聲音小了些,“聽阿姑提過。”

    粱美鳳半身作抖,幾欲發火,想錘死眼前後生仔,看著憨厚可愛,原來是頭中山狼。

    賀喜朝粱美鳳遞眼。

    粱美鳳按捺怒氣,轉笑道,“阿飛講的是,小囡從未見過你阿公,該和我回去給阿公磕個頭。”

    “還有仔仔。”阿飛提醒。

    “是是是,仔仔也該見他太公。”粱美鳳附和。

    賀喜唯唯,聲音細細,“聽阿媽的。”

    阿飛心中滿意,憨笑,“有同鄉要回,和他們一起,灣口岸夜裡有船停靠。”

    據阿飛講,他無身份證,來時偷渡,回去也要偷回。

    深圳河灣一帶有“蛇頭”,除了接偷渡生意,兼販“生豬”。

    “做的是見不得光勾當,不好跟去太多人的。”阿飛道,“有同鄉租了van仔,天黑時來接你們去新界。”

    粱美鳳母女深表理解,賀喜道,“我只帶莉迪亞回去,她幫看禮仔。”

    阿飛看一眼膀大腰圓的莉迪亞,暗嘀咕,死番婆太壯,到時搬運也不好搬。

    勉強應下,對粱美鳳道,“阿姑,真不能帶多人,船小,裝不下。”

    粱美鳳聽他的,“只帶一個,不多帶。”

    尖沙咀茶樓裡,賀喜隨手拔下一根頭發,纏在紫符上,折成三角給林sir,“這次要麻煩林sir了。”

    林sir擺手,“誒,保護港地市民人身安全,是我職責所在。”

    夜裡十點,阿飛來接,沒看到保鏢尾隨,這才放心,開車載她們去新界。

    賀喜不掩驚詫,“表哥,你會開車?”

    他語滯,然後道,“以前當過兵,在部隊學會。”

    賀喜不再講話。

    夜色墨黑,越往新界開,車越少。阿飛時不時查看倒車鏡,沒有看到可疑車輛尾隨,他更加放心。

    抵達灣口岸時,已是凌晨。

    有不大不小輪船停靠,阿飛的同鄉在等,似乎十分不耐。

    見他們下車,催道,“快點啦,拖累我們時間!”

    阿飛的同鄉個個人高馬大,肌肉鼓鼓,看起來十分孔武。

    粱美鳳這才感到害怕,瑟瑟作抖,下意識摟緊懷中禮仔。莉迪亞膽大,挺起胸脯,擋在賀喜前,好似護崽母雞。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7-5-24 08:11 PM

    第99章

    昔日憨厚後生仔,收了笑之後原來是一臉橫肉。

    粱美鳳欲唾他,可對上他眼神,一句“死撲街”又咽了回去,努力吸氣收縮自己肥胖身軀,擋住禮仔,減少存在感。

    阿飛公事公辦道,“客太,請吧。”

    賀喜神色不變,帶粱美鳳她們上船。

    是個半新不舊的遠洋拖輪,艙內除了阿飛的同鄉,還有數名生番,皆手持衝鋒槍,惡形惡煞,一副隨時可以開火的模樣。

    “阿媽,坐下歇息。”賀喜拍她身旁,讓粱美鳳坐沙發。

    莉迪亞有膽色,不再將聖母瑪利亞掛嘴邊,她估計禮仔快餓了,用自帶的熱水為禮仔衝奶粉。

    禮仔仍一無所知,兩手捧奶樽,大口吃著奶。他極滿足,時不時朝阿婆笑,眼神又尋找媽咪,見媽咪在他一旁,更乖乖。

    阿飛驚疑不定,以為賀喜至少嚇到花容失色,卻沒想到她仍似尋常。

    好像她上的不是去往泰國的拖輪,而是在薄扶林豪華大屋。

    “你、你不怕?”

    賀喜斜眼睇他,不應反問,“我怕你就放了我?”

    阿飛沉默。他也只是為人辦事,做成這樁生意,足夠他吃喝半輩,不用再租船在深圳河上來來回回,做偷渡客的生意。
    “你是蛇頭吧。”賀喜道,視線又落在手持衝鋒槍的幾個番鬼身上,“是要販送我們去泰國?”

    他神色微凜,還沒來得及講話,有穿著鄉土後生仔匆匆過來,低聲道,“飛哥,拖輪開不了火。”

    “沒柴油了?”

    “沒可能,昨天剛加滿。”

    其中一個番鬼等得不耐,飆出大串泰文,不停催阿飛開船。

    阿飛看番鬼一眼,隨小弟一起下艙去查看拖輪有無出問題。

    可排除所有故障之後,拖輪仍無法開動。

    阿飛爬上來,附耳低聲和番鬼講情況。

    番鬼氣到跳腳,他脾氣火爆,咒罵一句,抱槍射掃粱美鳳泄憤。

    詭異的是,任他如何扣壓扳機,衝鋒槍和輪船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是你動的手腳?!”番鬼講蹩腳白話,巴掌摑向阿飛。

    六月飛雪,阿飛臉漲成豬肝色,他不敢反抗番鬼,轉看賀喜,驚疑不定問,“是你?”

    隨即他篤定,“一定是動手腳!”

    賀喜攤手,“是我又怎樣。”

    他們對視一眼,嘩嘩嘩,改抽斬骨刀,寒光微閃,阿飛神情狠戾,“你最好配合點,否則…”

    他話未講完,賀喜已一腳踢飛腳邊破舊椅子,揮手狠狠一記耳光,從所有人臉上掠過。

    啪啪啪,耳光聲極響,三魂七魄似出竅。

    阿飛只覺賀喜身影一閃,快到分不清是人是鬼,待反應過來時,臉已被打偏。

    “死撲街,我不配合,你又能奈我何!”賀喜沉下臉,猛拍茶幾。

    數個後生仔,連同番鬼,唾出一口血沫,互相對視一眼,再不猶豫,揮斬骨刀朝賀喜撲來。

    “定你頭,定你腰,定你腿,前不動,後不動,左不動,右不動,敕!”賀喜早有准備,數張符咒從手中飛出,不偏不倚,盡數撲向所有人臉上,死死黏住。

    賀喜念的是早已失傳的定身咒,道家奇術之一,施術前要先扇飛對方三魂七魄,在對方神亂之時,伺機催催動神咒。

    它本身並不神奇,咒語易念,指訣好掐,只是尋常術士天資普通,或心術不正,無法修到知微境界,即便會念咒,也沒有足夠的靈力讓符紙生效。

    與定身咒並稱道家奇術的,還有千斤榨。顧名思義,千斤壓頂,不死也傷。相較定身術,千斤榨更加狠戾,施咒之後,輕者令人短時間內患病,重者取人性命。

    賀喜無意殺他們,犯法還有警署在,她沒有權利定人生死。

    “聖母瑪麗利亞。”莉迪亞直撫十字架,瞪眼看一排木頭人,難以置信,“太太?”

    賀喜拍拍手,四下看,角落裡扔有一捆麻繩,估計是拿來綁不聽話的她們。

    “莉迪亞,要辛苦你捆住他們了。”賀喜叮囑,“小心些,不要撕下黏在他們身上的符咒。”

    莉迪亞膀大腰圓,堪比大漢,綁一個,踹倒一個,不幾時,將船艙內堆成人肉山。

    粱美鳳不停向外張望,“林sir怎麼還沒來。”

    “阿媽別急,快了。”賀喜接過禮仔,禮仔吃飽喝足,懶洋洋攤開手腳,向抱他的媽咪彎眼笑,絲毫不知他吃奶的功夫發生了什麼。

    電子蜂鳴聲響徹,輪胎擦地聲隨之而來,整齊劃一的皮靴踩地,林sir欲拿喇叭通知船艙內匪徒放下武器。

    賀喜已先他一步揮手,“林sir,快上來。”

    林sir自認部署嚴謹而周密,以為能大干一場,身上戴著賀喜給他的紫符,腿腳好似不受控制,賀喜在哪,他便不自主朝她所在方位走。

    直到他將紫符物歸原主,才覺雙腳屬於自己。

    賀喜接過紫符,塞進禮仔外衣口袋。

    “小友,人都在這裡了?”林sir撕下其中一人符咒。

    阿飛瞪眼如銅鈴,驚恐看賀喜,連連向後挪,“鬼,她是鬼!阿sir我要報警!”

    林sir丟他偌大白眼,一記耳光摑去,阿飛眼冒金星,先被嚇,又挨打,眼眶一熱,想起還在河對岸的阿媽,熱淚頓時滾下。

    一眾阿sir深感無語。

    賀喜蹲下,拍他腦袋,“你是孝順的人,還有阿媽要養,偷偷干不法買賣,有想過你阿媽?”

    阿飛面有猶豫,他阿爹死於自然災害,阿媽一個人養他,和同鄉逃出來,合力租下輪船,在深圳河上做偷渡客生意,賺不多,也足夠他阿媽衣食無憂。

    直到有人找上他,要和他做筆買賣,只要他騙她們任何一個上船,送去泰國,就有大把鈔票在等著。

    賀喜視線落在他額間,提醒,“你阿媽生病了,盼望你回去看她。”

    阿飛不信,“亂講,我阿媽向來身體好!”

    賀喜好笑,“表哥,你騙我一場,那人沒告訴你,你表妹是術士?”

    想到剛才動不能動,講不能講,阿飛驟然打寒顫,一聲叼你老母已出口,“我哪知道!他告訴我不管用什麼方法,只要抓住你們其中任何一個,送去諒山,那裡有人接應。”

    諒山,中越交接處,毗鄰泰國。

    賀喜與林sir對視一眼。

    “糟糕!”賀喜暗惱,“林sir,我們中計了!”

    阿飛在對方眼中不過是其中一個棋子,還是枚智障棋子,盡管他不知內情,演技拙劣,還是將賀喜注意力引去大半。

    賀喜一陣後怕,萬幸她將禮仔和阿媽帶在身旁,不然阿飛口中的“其中任何一個”就是他們之一。

    林sir安排部分差人善後,其他人先回。

    果不然,港島警署接到幾宗案件,皆是人口失蹤案。失蹤人口有一個共同點,他們家中必然有一位是港地知名術士。

    才回薄扶林山道,菲佣便急道,“太太,少爺連打數個電話。”

    話音才落,門外有汽車鳴笛聲,菲佣忙跑出去看。

    賀喜電話還未撥出,話筒已被人抽走。

    “客生?”她驚訝。

    “老婆仔。”客晉炎緊擁她在懷。

    直到看見他阿喜和禮仔安然無恙,客晉炎才放下心。

    盡管賀喜有告訴他前後打算,客晉炎仍坐立不安,唯一能讓他安心的是立刻回來見到他們。

    賀喜亦是,生怕對方帶走的是客晉炎。

    他們相擁片刻,推開對方時,驀地想到什麼,不約而同齊開口。

    “爹哋媽咪。”

    “晉年!”

    生怕他們出事,賀喜忙撥通老宅電話。

    客晉炎則同時打給客晉年。

    客良鏞和客丁安妮相安無事。

    客晉年卻行霉運,才從蘇富比出來,地下車庫被人綁手綁腳,黑膠帶封口眼,貨物一樣扔進後車廂。

    “阿嫂救命。”他欲哭無淚。先想到的不是差人,是在他心目中堪比神仙,能掐會算的大嫂。

    得知客晉年被人綁走,客丁安妮幾欲暈厥。

    她緊抓賀喜,如同救命稻草,“阿喜,能不能算出晉年在哪?”

    “媽咪,他們有目的,暫時不會傷害晉年。”賀喜安撫她,“給我些時間,我換晉年回來,保他安然無恙。”

    客丁安妮愕然。賀喜並無隱瞞,把她知道的情況講給客家二老聽。

    賀喜多少有些忐忑,怕客家二老怪責她。

    哪知眼前貴婦俏臉帶煞,胸脯起伏,竟爆粗口,“喪盡天良死撲街!”

    她擁住賀喜,“不怕,讓你爹哋聯系警方,阿喜你別去,太危險了,晉年是男子漢,會吉人天相的。”

    “媽咪。”賀喜回擁她,萬分感激。

    相較客丁安妮,客良鏞要鎮定許多,“晉炎,你問林sir需要哪方面支持,財力物資上要多少我出多少。”

    港地可不止客家一家著急。

    徐大師老母被捉,氣衝上腦,“老婆趕我出家門,講我一日不找回阿媽,就不准回家。”

    另一位大師道,“有我慘?我老來得子,兒子才五歲!我頂他個肺,不滅了那幾個不陰不陽的妖精,我橫屍諒山不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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