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坐酌泠泠水 -【知味記】《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5:15 PM     標題: 坐酌泠泠水 -【知味記】《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4-22 11:27 PM 編輯

【書名】:知味記

【作者】:坐酌泠泠水

【內容簡介】:

  天上的飛禽,山裡的走獸,河中的魚蝦,地裡的蔬菜,林間的筍蘑……

  如何把它們做成一道道美食,吃進自己胃裡,是吃貨林小竹來到古代後,整日思考的人生重大問題。

  你說什麼?我的美食,吃刁了你的嘴,抓住了你的胃?

  呸,那是你的事,跟本姑娘何干?就算你是好男人也別就這樣賴上我呀!

  食髓知味,欲罷不能,是之「知味」也!且看《知味記》。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5:17 PM

第一章 深山裡

    “起床了,趕緊起床。看看都什麼時候了?好吃懶做的丫頭,跟你那舅舅一個德性。成天不賺錢,就光知道吃,吃吃吃,吃死你……”林小竹照例在一陣叫駡聲中睜開眼睛。她看了看剛濛濛亮的天,一咕嚕從鋪了些稻草的地上爬了起來,將那床破棉絮折好,又快速地梳了一下頭髮,打開門出去。

    秦氏透過柴房那四處透風的縫隙見她起來了,一面梳著頭,嘴裡卻仍罵罵咧咧,罵的無非是林小竹的舅舅又去賭錢了,還弄了個白吃飯不賺錢的小丫頭來給她養活。林小竹撇了撇嘴,打開門朝廚房走去。

    “還不快點?死丫頭。每天都得讓老娘叫了才起床,磨磨蹭蹭的就想偷懶!”秦氏罵得一時興起,伸出手掌便想給林小竹一巴掌。卻不想林小竹猛地往前一竄,她那巴掌就落了空。

    “好你個死丫頭,還敢躲。”秦氏頓時火冒三丈,追上去就想揪住林小竹,無奈林小竹力氣雖小,身體卻異常靈活,東躲西閃地就是不讓她抓到。

    秦氏氣得牙癢癢,卻又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得頓住腳步,扶著牆一個勁地喘氣。林小竹回過頭來偷偷做了一個鬼臉,進廚房去舀水洗臉。反正到這個家裡半年,她對秦氏這德性早就習慣了。打她是絕對不讓秦氏打的:夏家除了舅舅,沒人能捉得住她。至於罵,秦氏願意活動活動嘴皮子,那就隨她唄。小竹可不認得她罵的是自己——她那個胖胖的,從來不肯做事只知道挑嘴的表姐,才是秦氏嘴裡好吃懶做的丫頭。

    洗漱完畢,林小竹將洗臉水端到門外,準備將院子潑濕了好掃地。

    “死丫頭,我看你是活膩歪了,敢用水濺老娘。”站在屋簷下還在梳頭的秦氏大概是大姨媽來了,心情極為不爽。林小竹離她還有好遠呢,她這就又暴跳上了。林小竹不由得看了看天,莫不是這天下雨了?要不她這麼遠的距離,還能將水濺到秦氏身上?

    “娘,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門裡忽然出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揉著眼睛向秦氏抱怨。

    “哎喲,吵著我的小乖乖了?”秦氏的臉變得比那六月的天還快。一見那小男孩,頓時柔聲細語地笑吟吟地走了過去,“來,咱們再睡。娘陪你睡啊。”說著,母子倆進了屋,“嘭”地一聲將門關上。

    林小竹聳聳肩,將水盆裡的水撒完,拿起那把比她高出兩個頭的大掃帚,“嘩嘩嘩”地開始掃地。

    “死丫頭,掃地聲音輕點兒。”屋裡傳來秦氏的暴喝。

    林小竹卻不理她,三下五除二地把院子掃了一遍,提起廚房裡的那一大盆衣服就出了院門。

    “小竹,這麼早啊?”出門拐了個彎,迎面遇上鄰居柳氏,手裡提著一個木桶正往家裡走。

    “柳嬸,您這麼早?”林小竹一見她,臉上頓時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柳氏是個勤快人,性格又溫柔和善,同情林小竹的處境,時不時地塞些吃食給她,她剛到這兒的那段時間裡才沒被餓死。

    “呵,我可不像你們這些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總是睡不夠。我這天一亮就醒了,再也睡不著。”

    林小竹伸頭看了看她手裡提著的木桶:“柳嬸又去撿螺螄了?”

    柳氏歎了一口氣:“有什麼辦法?你五叔摔了腿,沒法上山打獵。孩子好久沒沾葷腥了,撿些螺螄,再小也是肉不是?”

    柳氏人好,可命不好。家裡公公婆婆常年生病,下面有個小叔子才十二歲,自己又有四個孩子,五叔摔了腿,兩、三個月不能下地,裡裡外外全靠她一人忙活。

    “行了,你趕緊去洗衣吧。要不你舅母又該跳腳了。”柳氏道。

    “柳嬸那我走了。”林小竹沖著柳氏甜甜一笑。

    “嗯,趕緊去吧。”柳氏揮揮手,看著林小竹蹦蹦跳跳地背影,歎了一口氣,轉身進門去。

    今天還真是起床晚了!離河邊還有一些距離,林小竹就聽到一群女人嘰嘰喳喳說笑的聲音。她抬起頭來看了看天,吐了一下舌頭。

    “小竹,快來,來嬸兒這兒,這兒還有個位置。”一女人轉頭瞥見林小竹,忙向她招手。

    “花嬸。”林小竹飛快地跑過去,轉頭又笑著跟其他人打招呼,“七婆,三嬸,王嫂,春兒姐姐……”

    “哎哎,這孩子,笑的就是甜。”七婆很高興地應道。

    “唉,誰說不是?這麼可愛的孩子,一天到晚做這麼多活兒,她舅母不是打就是罵,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三嬸歎氣。

    “怎麼想?嫌夏大柱沒本事還弄個吃閒飯的唄。夏大柱又是個暴性子,她不敢沖夏大柱嚷嚷,就只拿小竹撒氣。”

    自己的事,村裡女人議論的多了。但夏大柱是她的親舅舅,大家說說也就罷了,不過是歎息說她命不好。所以當下林小竹也不在意,跟花嬸閒聊了幾句,一面從木盆裡倒出衣服,放到河水裡浸濕,再用棒槌一件件錘打起來。

    “哎,你們知不知道,這秦氏啊,準備把小竹說到賀家坳去。”三嬸刻意壓低的聲音傳進了林小竹的耳裡。林小竹眼睛微動,卻沒有抬頭,手裡仍一下一下地錘打著衣服。

    “什麼?賀家坳?”蹲在她旁邊的七婆驚訝道。其他人一聽這三嬸這話,趕緊停下自己的話頭,一齊朝三嬸望去。

    三嬸輕咳一聲,看了看林小竹,沒有作聲。

    “趕緊說說呀,怎麼回事?”七婆推推她,也看了林小竹一眼,“小聲些,應該聽不見。”

    “唉,聽見又咋的?就算這會兒不知道,到時賀家坳來人,她不還得知道?知道又能咋的?誰還能拗得過命去?”王嫂歎了一聲,“可憐的孩子。”

    花嬸看了林小竹仍一下一下地錘打著衣服,錘打一陣還把衣服放到河水裡去漂淨,像是沒聽見三嬸的話。她終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往那邊靠了靠,悄聲問道:“賀家坳?那地方可窮得很,連飯都吃不飽。聽說,那裡的女人都想往外嫁。秦氏怎麼想著把小竹嫁進那深山裡去?”

    “就是因為那裡的女人都往外嫁,所以光棍特別多。說的這一家,家裡就有四兄弟,具體說給誰我不知道,聽說,彩禮錢可不少。秦氏就看到這彩禮錢多,才動了心思。”

    “作孽喲,小竹可才十二歲!”

    “那可不?不過聽說是先做童養媳,到時再圓房。買個孩子,總比買個姑娘花的錢少。那家也是夠會算計的。”

    花嬸哼了一聲:“也就秦氏這樣的人才會應下這種事。換個人,即便是親戚,也不忍讓一個孩子到那種地方去,吃沒吃、穿沒穿的,還一家子光棍。到時候,做哪個的媳婦誰扯得清楚?”

    大家都不作聲了。回頭看了看林小竹,見她呆呆地盯著河水,臉上似乎沒有什麼表情。幾人不由得心裡惴惴地,後悔當著她的面議論這個事。

    “哎,衣服!”花嬸看到林小竹手裡的衣服往下游飄去,她卻渾然不知,連忙叫了起來。

    “啊?”林小竹猛地驚醒過來,想要去撈衣服。但她這位置正是下游,河水又急,哪裡撈得住?只得眼睜睜地看著衣服順流而下。

    “小竹,嬸兒只聽得有這麼一說,但這事也不過是你舅母一廂情意,你舅舅一定不會讓你去的。你不要亂想。”三嬸見無論遇上什麼難事都一臉笑容的林小竹這呆愣的樣子,對自己沒忍住話直悔到了腸子裡。

    “七婆,你跟四婆說說唄,讓她去說一下秦氏。”花嬸向七婆道。

    七婆歎了一口氣:“四婆又不是秦氏的正經婆婆,說了又能如何?她要能聽得住勸,小竹也不用過這樣的日子了。不過,我試試吧。”又轉頭安慰林小竹,“小竹啊,你也不要亂想。其實,就是到了賀家坳去,沒准也比你呆在舅舅家強。那家裡全是男孩,都拿你當妹妹看,有可能什麼事都不用你做,只管享福呢。”

    “就是。你呆在這兒,什麼活都得幹,還成天被打罵,動不動不給飯吃。那家人既然出得起那麼多的彩禮錢,沒准日子真比這裡好。”其他人也沒口子地安慰著小竹。

    “嗯,我知道了。我沒事,婆婆嬸嬸們不要擔心。”林小竹沖著大家一笑,反過來安慰大家。

    “唉,多好的孩子。”大家歎息著,不再說話。將手裡的衣服快快地洗好,陸續地離開了這裡。

    “小竹你……”花嬸洗好衣服,卻不放心林小竹,蹲在那裡張了張嘴,又不知說什麼好。

    “花嬸,您放心吧,我真沒事。這個家,我也不想再呆。沒准賀家坳真比這裡好呢。”林小竹笑了一下,提起木盆,“我也洗好了,走吧。”

    見林小竹想得開,花嬸也放下心來。跟她同走了一段路,便揮揮手朝家裡走去。

    太陽透過雲層的縫隙,放射出光芒,照射到大地上,給遠處的綠樹和近處的屋舍都鍍上了一層金邊。此時村裡人大都已起來了,雞鴨也被從籠子裡放了出來,嘰嘰嘎嘎地亂叫,撲騰著翅膀,跑到田野裡覓食。

    路邊的野花,經過露水的滋潤,迎著陽光,羞答答地在晨風中半開半放,顯得格外嬌豔。一陣風過,桂花香味頓時彌漫了整個村子。

    林小竹放下心思,沖著天上的太陽,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活著是如此美好。自從半年前車禍喪生穿越到這裡來,林小竹就對自己說,一定要珍惜生命,好好活著。所以,儘管這裡物質貧乏,生活艱苦,寄人籬下還遇上極品親戚,她仍是努力地生活,開心過好每一天,每天一點點地改善自己的生活。現在,無非是生活的大河裡泛起了一丁點小浪花,能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第二章 炒螺螄

    林小竹快走到家門口時,柳嬸從門裡出來,叫住她:“小竹,來,嬸兒煮了螺螄,來嘗嘗。”

    “不用了,柳嬸,你留著給小雨和小春她們吃吧。”

    “哪來那麼多廢話,讓你吃你就吃。”柳嬸一把扯住她,往院子裡走,“又沒啥肉,不過是嘗個味道。這螺螄是上次撈的,吐了幾天泥,乾乾淨淨的。敲了螺蒂放了酸筍炒,味道還不錯。”

    林小竹心裡一暖,也不再推辭,跟著柳嬸進到她家的廚房。

    “小竹姐姐。”四個小腦袋從碗裡抬起頭來。柳嬸最大的孩子十歲,最小的兩歲,圍在圓桌旁吃得正歡。

    柳嬸從鍋裡舀了一碗螺螄,放到林小竹面前:“坐吧,趕緊吃。一會兒回去晚了又要挨駡。”

    何止挨駡?雞飛狗跳地追著她打一頓是跑不了的。林小竹想起被水沖走的衣服,聳聳肩,坐下來,拿了一個螺螄放到嘴裡一嘬,一股鮮甜微酸、略帶泥腥的味道溢滿了整個口腔。

    “有點腥,不過味道還行。”柳嬸笑道,“要沒有這點腥味,這螺螄估計也等不到我去撈。”

    林小竹想了想,道:“其實,如果放上一樣東西,這螺螄不但不腥,還異常鮮美。”

    柳嬸一拍巴掌:“我竟然忘記了,你爺爺在世時,可是這十裡八村有名的廚子。哪個村有酒席,可都是他撐大勺的。”又問,“放什麼?”

    “紫蘇,放紫蘇味道特別好。記得以前我爺爺做螺螄,是先下油將蔥薑蒜爆香,然後再把螺螄放進去炒,再放紫蘇放水進去小火煨兩刻鐘。那個味道……”林小竹看著門外的天空,回想著前世在螺螄攤上喝過的田螺的味道,一臉的懷念,“特別的香!嘬一口,那螺肉跟湯汁就一起進了嘴裡,特別的鮮美,鮮美裡還有一種甘香……”說到這裡她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那種鮮香,可比魚和肉的味道都好,吃了一個還想下一個。”

    “娘,我要吃小竹姐姐說的螺螄。”四歲的小霧放下手裡的螺螄,瞪著大眼睛看著柳嬸。

    “紫蘇?”柳嬸疑惑地想了想,問道,“是什麼樣的?”

    林小竹冒了個冷汗:“這個……我也是聽爺爺這麼一說。那時還小,爺爺也沒教我認。”她前世只會吃,不會做,紫蘇長什麼樣兒,她還真不知道。

    “或許我婆婆知道。我去問問她去。”說完站了起來,轉身出去。過了一會兒,手裡拿著一把植物,喜滋滋地進了廚房,舉起手裡的植物道,“我婆婆說,就是這種。菜地旁邊就長了不少,我本還嫌它礙事要將它拔掉,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用處。”說完把小傢夥們面前的螺螄全又倒回鍋裡,“娘這就放到鍋裡再煮一煮。你們等著啊。”又吩咐林小竹,“你只管在這兒等著,我跟你舅母說讓你幫我個忙,晚些回去沒關係。”

    “不了。”林小竹站了起來,“我還得回家做飯。以後有的是機會嘗到柳嬸的螺螄,不急。”

    “嗯,也好。”柳嬸知道秦氏的脾氣,當下也不敢再留她。舀了水讓林小竹洗手,讓她回家去。

    “洗幾件衣服也能洗個老半天,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織布去了呢。”一進院子,便傳來了秦氏的怒駡聲,“還不趕緊去做飯。”

    想起三嬸的話,林小竹抬起大眼睛直直地看了她一眼,這才將木盆放下,慢吞吞地朝廚房走去。

    這一眼看得秦氏一愣。

    林小竹自從到了這家裡被打罵後,雖然叫她做事她也聽,但基本上不用這樣的正眼看自己。今天怎麼有些怪怪的?莫不是洗衣的時候聽到了什麼閒話?

    想到這裡,秦氏正要叫住林小竹喝問幾句,聽到屋裡兒子叫她的聲音,只得把林小竹的事放下,進屋去幫兒子穿衣服。

    “娘,每天早上你都吵得人睡不好。”一進屋,她那十三歲的女兒夏春燕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向她埋怨道,“你要罵她,等我們起床後再罵不好麼?我還能幫你。”

    “那死丫頭我一看她就來氣。不讓罵,你要憋死你老娘?”秦氏一巴掌拍到她身上,“趕緊起床。這麼懶,等過兩年嫁了人,看你咋辦?”

    “那不是還有兩年麼?”夏春燕笑嘻嘻地爬起來,“再說,你看狗子不也才起身?”

    “你小還是他小?”秦氏兩眼一瞪,“趕緊起來,去叫你那死鬼爹。”嘴裡又將夏大柱數落了一遍。

    “你明知道爹輸了錢就要打人,你還讓我去,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夏春燕將頭髮梳好,照了照鏡子,眼睛變得陰毒起來,“我讓林小竹叫去。”因林小竹長得比她好又勤快,她娘給她說了好幾門親,可人家一來相親就只看上林小竹,這讓夏春燕對林小竹恨到了極點。

    不過她拿林小竹一點辦法都沒有。林小竹連她這彪悍的老娘都不怕,自己罵她、挖苦她、諷刺她,那簡直是白白浪費口水。有一次她氣極了想追打林小竹,還被林小竹絆了個狗吃屎。這讓夏春燕每每想起就氣得夠嗆。

    廚房裡正忙活著做菜糠團子的林小竹聽了她的話,卻頭也不抬:“舅舅睡夠了自然會起來,叫他幹什麼?”

    “不叫他起來,地裡的活你幹啊?”夏春燕兩眼一瞪,“來我家吃我家的飯,就得幹活,今天那地裡的活全由你幹了!不幹的話,兩天,不不,四天,四天不給飯吃。”

    “是不是啊?你說話不算數哦,你最好去問問你娘。”林小竹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仍在慢條斯理地做著菜糠團子。

    “娘,娘,你快來。”夏春燕接連吃癟,終於忍不下去,尖聲叫了起來。她接了她娘,嗓門不是一般的大,直嚷嚷得屋上的灰一個勁地往下落。林小竹看著掉到菜團子裡灰,手裡護著兩個菜多的,臉上的笑容更盛。

    “什麼事?幹什麼?”秦氏自然知道自己女兒不是林小竹的對手,卻又屢屢去招惹她,不耐煩地牽著夏狗子走了過來。

    “我讓她去叫我爹,她不去。我要讓她四天沒飯吃。”夏春燕指著江淩道。

    秦氏知道自己真要答應女兒的話,林小竹就有可能四天不歸家。這家裡洗衣、做飯、砍柴、喂豬,可全靠林小竹呢,她要不歸家這些活就得自己幹。再說,林小竹一兩天不歸家還能瞞得過夏大柱,可真要四天不歸家,被他知曉了,自己便又得受一頓暴打。當下兩眼一瞪,對林小竹道:“做好飯,去叫你舅舅起床。”

    林小竹才不去找打呢,誰去誰倒楣。不過她也沒作聲,朝菜團子們翻了個白眼,將它們一個個放進蒸籠裡,開始生火。看火燒旺了,便將手洗淨,到院子裡把衣服晾了。

    等她晾好衣服回到廚房開始從蒸籠裡往外撿菜團子的時候,就聽見院子裡一聲尖叫,緊接著便是夏春燕那振耳欲聾的聲音:“林小竹,我最喜歡的那條裙子,去哪兒去了?”繼而那聲音轉了一個方向,“娘,林小竹把我那條新裙子弄沒了。”

    “死丫頭,我看你是活膩歪了。”門口堆著的木柴處傳來一陣響動,之後秦氏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廚房門口。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5:23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3-1-12 11:10 PM 編輯

第三章 烤野兔

    林小竹也顧不得燙,揣了那兩個菜多的糰子到懷裡,又頭也不抬飛快地將每個菜糰子各咬了一口,直到秦氏的手裡的木柴朝她這邊揮將過來,她這才一溜煙從後門跑了出去。也幸虧當初這夏家建廚房時,不但留了一個大窗戶,還留了一個後門。秦氏與夏春燕兩人每次圍追堵截,總剩那麼一個口子,讓夏小竹逃過大劫。

    「嘿嘿……」想起秦氏看著菜糰子上那些牙印暴跳如雷的樣子,林小竹就很歡樂。反正不讓她吃,大家也別想好。又想讓她做事,又想不讓她吃飯,門兒都沒有。

    她從懷裡掏出個菜糰子咬了一口,又摸了摸爺爺留給她的那把匕首,朝山上走去。本來吃完飯她還得煮豬食餵豬,接著還得上山砍柴,這會兒夏春燕惹了她,今天就可以放假了。這也是當初她穿越到這世上,在爺爺剛剛嚥了氣的屋子裡一個人呆了恐怖的一夜之後,舅舅將她帶回家時她給自己定下的規矩。夏家收留她,給她飯吃,她就盡自己的能力去幫做事;可如果不給她飯吃,她才不當那白癡加受氣包子呢。只是夏家母女總學不會乖兒,一味謾罵,不知拉攏自己,真夠笨的!

    不過,三嬸說的話如果是真的,她該怎麼辦呢?

    嘴裡嚼著菜糰子,林小竹皺起了眉。

    是該想一想往後的日子應該怎麼過了。

    這山村因為幾乎與世隔絕,全都是自給自足。哪怕是缺點什麼,也是以物易物。在這種地方,就算她有滿腦子的賺錢手段,也沒有半點用處。

    而她這身體,雖然已有十二歲了,可因為營養不良,瘦弱得一陣風都能吹跑,就算有田有地她都種不了。更何況這裡山多地少,土地貧瘠,村裡最強壯的漢子,也只能在山地上種些紅薯、高粱,讓全家人混個半饑半餓。她要是離開舅舅家獨自生活,一沒田、二沒地、三沒房屋,想要活下去,幾乎不可能。這也是哪怕秦氏再打罵,她也只採用了迂迴戰術,沒有跟她面對面拚殺的原因。

    當時想著,慢慢地熟悉環境,慢慢地調養身體,或是出山,或是想辦法在山裡自立,過上稍好一點的生活。可現在,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舅舅這半年來賭癮越來越大了,那日聽舅母跟他吵架,家裡似乎為此欠了一些債。準備把她賣到深山去,沒準就是要還那筆賭債。舅舅這事理虧,舅母真要撒起潑來,到時候,指定攔不住。她這麼個小身板,再反抗又有什麼用?被人一綁再扔到麻袋裡;等再見天日時,估計就已經到那個家裡了。她可不是這古代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七婆安慰她的話怎麼可能相信?這些年,從村裡這些三姑六婆的嘴裡,又不是沒聽說過深山裡的情況?因為女人都往外嫁,那山裡的漢子都娶不上老婆。千方百計地買個女人回來,那真正叫共產共妻。那樣的地方,想想就噁心。

    即使她能說服舅舅讓他別把自己賣到賀家坳去,可老天讓她重活一次,就是為了在這深山裡過像柳嬸、花嬸那樣的日子嗎?守一個粗俗無比的漢子,終日為餬口而辛勞,過著窮苦的日子,生兒育女直到終老?

    前世裡呆在繁華都市,總嚮往幽靜的田園生活。可真正穿越到這裡,才發現,想像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終日忙碌,都還吃了上頓沒下頓,連吃一碗白米飯,都成了一種奢望。林小竹到這裡半年,米飯的味道她都忘得差不多了。每天基本上都是吃糠咽菜;做的菜,也沒有半點油水。生活環境極差,蚊子多、蛇鼠多,她身上經常被蚊子叮得全是包;而到了冬天,衣衫單薄,蓋的是一床四處漏風的破棉絮,墊的是茅草,晚上捲縮著瑟瑟發抖。那時她剛穿越到這裡,直以為自己活不過那個冬天……

    所以這半年來,林小竹想來想去,還是想出山去看看。上輩子活了二十幾年,可數十年如一日,等她臨死之前,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似乎平淡得如同一杯白水,實在沒什麼可回味的,便是連戀愛都沒有談過。這輩子,她真不想再這樣過。

    可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小腳,歎了一口氣。她跟舅舅到夏家村時,可是翻過了兩座大山的。那一晚在山林裡聽著豺狼虎豹的叫聲,饒是有舅舅這個壯漢在身邊,躲在塞住了口的山洞裡,燒著旺旺的火,也害怕了一夜。而聽說,出山的路,可不止是翻兩座大山那麼簡單。她真要這樣自己一個人走出山去,大概還沒爬出多遠,就被野獸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老天讓她穿越一次,總有一定的緣由和道理吧?或許,現在只是時機未到呢?現在沒辦法,也許明天就有機會了也說不定。

    想到裡,林小竹向老天揮舞了一下手,鼓舞了一下自己的鬥志,這才將手裡的菜糰子一口口吃掉。然後轉過身,朝山上走去。

    往山上爬了一陣,到了平常很少人來的一處山脊,她便時不時停下來,看看她在那一路上放的各種套子。這些做陷阱、下套子的方法,都是她向村裡的獵人請教的。這半年全靠十天半個月地獵到一些獵物,她這條撿來的小命才不至於被餓的掛掉。

    「啊,太好了。」林小竹看到前面套子裡還在掙紮的一隻灰毛兔,高興地叫了起來,從懷裡摸出匕首,跑過去捉住兔子,在脖子上抹了一刀,結束了它的痛苦;麻利地放血、剝皮、去除內臟,甚至把整條脊骨也剔除,以除去兔子的腥臊氣;再到不遠的山泉處洗淨,從懷裡掏出兩個小瓷瓶,用楊枝做的小刷子將油均勻地刷在肉上,再撒上自製的調料。這一切做得如行雲流水般流暢。

    緊接著她又做了一個簡易的燒烤架,削了兩根竹枝將兔肉平穿了,放到了架子上。之後掏出打火石生了火,待火旺起來,她一面快速的翻轉燒烤架,一面兩眼緊盯著烤兔,只要見烤肉上有油汁流下來,便迅速而準確地用竹籤子在肉上紮一下,以便讓油汁再滲回到兔肉裡去。不一會兒,燒烤架上就傳來了一股濃濃的香氣,林小竹眼睛笑成了兩枚彎月,一臉的心滿意足。

    「好囉,可以吃囉。」看著兔子即將到口,林小竹歡呼一聲,將燒烤架移開,用寬大樹葉兜了水將火澆滅,這才坐下來,從燒烤架上小心地取下被烤得金黃的熱騰騰的肉塊,卻不急著吃,將它放到鼻子邊聞了聞,閉上眼睛,感受著肉與調料在經過火的烤制之後融合在一起的那種誘人的香味,然後再睜開眼,輕輕地咬上一口……

    「哇~~真香,真好吃!」

    俗話說,「飛禽莫如鴣,走獸莫如兔」,「要吃走獸,兔子狗肉」。這兔子,是走獸裡味道最好吃的,有「百味肉」之稱。配雞是雞味,配魚是魚味,肉質細嫩爽口,鮮美度極佳。尤其是林小竹烤的這隻兔子,處理極得法——瘀血、兔毛淨除,內臟盡去,又剔除了整條脊骨,沒有一點臊臭氣;這兔子又是一歲以內的兔崽子,在烤肉時用竹籤紮孔,不讓它流失一點油汁,融合著調料的油脂完全滲進了兔肉裡,味道自然十分鮮美。一口咬下去,美妙的肉汁慢慢滲出,與細嫩爽口的兔肉美妙地結合在一起,散發到整個口腔間,填滿了每一個味蕾。稍一咀嚼,它們便迅速融化,順勢滑入喉嚨,只留下滿嘴的美妙滋味,讓人意猶未盡,欲罷不能。

    「林小竹,烤得不錯。」林小竹眉眼彎彎地表揚自己。

    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地上的蔬菜,樹上的野果,林間的蘑菇,山裡的動物……那種種溢滿各種香氣各種滋味的食物,總能讓她感到啥叫心滿意足。大概老天把她扔到這深山老林來,過意不去,特意補償她,讓她的舌頭比別人更敏感,更知道食物的美妙。這古代空氣清新,各種「山珍」被天地之靈氣滋養著,無論怎麼做都味道鮮美、滋味十足。跟這一比,前世她吃到的食物根本就是垃圾。



第四章 山外來人

    不知不覺兔肉被她吃了大半。她拍拍圓鼓鼓的肚子,愜意地吐了一口氣,然後摘了梧桐樹的葉子,洗淨後將剩下的兔肉包起來捆紮好,放在懷裡,這才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小心地進到旁邊的一個小山洞去睡覺。這時候,她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今早沒有聽到三嬸的話,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一直等她長得足夠大,其實也不錯。

    這小山洞只有前面一個口,洞口密佈她設的陷阱,極為安全。回味著嘴裡的餘香,林小竹安然入睡。

    「啪」的一聲脆響,把林小竹從夢中驚醒。可她睜開眼睛還沒從夢裡反應過來,一個冰涼的東西從空中掉了下來,落到了她的懷裡。

    「啊!」林小竹尖叫起來,用力將懷裡的東西甩了出去,自己一躍蹦出去老遠,嘴裡還驚恐地叫道,「蛇,蛇……」這觸手冰涼的東西,不用看她都知道是蛇。太可怕了!

    「嘩啦」一聲,腳下一軟,林小竹就知道要糟糕。理智回到腦子裡,她記起來了,這個地方,有一個她挖的陷阱,下麵堅著埋了許多削尖的竹子,這一摔下去,死是死不了,可受傷是一定的。在這缺醫少藥的地方,受傷就等於去了半條命。看來,她的小命就要差不多交待了。

    正當她閉著眼睛等著再一次穿越時,身體卻停了下來,沒有深陷下去,胳膊像是被人拉住了似的。林小竹正想轉頭去看看怎麼回事,胳膊一緊,就被人拉了上來。

    林小竹站穩身體,看清楚眼前的少年,驚訝地叫道:「夏山?」繼而拍拍胸口,「剛才嚇死我了,幸虧你拉住了我。謝謝你啊,夏山。」附送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夏山今年十三歲,個子比林小竹高出了差不多兩個頭,身體很壯實,皮膚黝黑、眉清目秀,性格有些孤僻,平時不大愛說話,也不跟村裡孩子一塊玩,林小竹到夏家村半年,只遠遠地見過他幾面,倒沒說過話。

    夏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從懷裡掏出兩個小布球,遞給林小竹:「蛇藥,綁在腳踝上。」說完轉身就走。

    「哦,好。」林小竹感激地接過蛇藥,猛然想起剛才掉到她懷裡的蛇,連忙回頭望去,卻見不遠處的草地上,一條黑底銀環如竹子一般粗細的蛇,蜷縮在那裡,一動不動;而那蛇的七寸處,赫然插一根竹箭。

    林小竹轉過頭去,看著慢慢走下山去的夏山,再低頭看看手裡的蛇藥,久久沒有出聲。

    這個村裡裡正的兒子,沉默的十三歲的少年,剛才兩次救了她!

    經歷了這一場驚秫,林小竹不敢再呆在這裡了,她摸了摸懷裡的烤兔肉和腰上的柴刀,小心地繞過陷阱,往山下走去。在路上,順手摘了幾個八月瓜,吃著裡面甜甜黏黏的白色晶瑩的瓤,她的心情終於平復了下來。

    美味的東西,總能給她帶來慰藉。

    「柳嬸。」翻過柳嬸家後面的矮牆,看到柳嬸正在菜地裡澆菜,林小竹歡快地叫了一聲。

    「小竹。」柳嬸一看見她,連忙放下手裡的水瓢,走過來悄聲道,「你舅母又打你了?」

    「沒打著。」林小竹咧嘴一笑。

    「你這機靈孩子。」柳嬸笑了起來,拍了拍她的腦袋,「趕緊進屋吧,小春她們在屋裡。鍋裡還有蕃薯,自己去拿。」

    「我這兒還有半隻烤兔子,給小春她們吃。」林小竹縮了縮腦袋,一溜煙往屋裡跑去。柳嬸這裡其實就是她的半個家,離家出走時,她便吃住到這裡來。柳嬸家日子艱難,但有他們一口吃的,就絕不會少林小竹的。所以林小竹李報桃僵,平時得了獵物,總要帶來跟柳家人一起分享,也會盡可能地幫著柳嬸做事。

    柳嬸將菜地澆完,進到屋子裡,見自己的四個孩子每人拿著一塊兔肉,啃得正香;而林小竹則拿著一個蕃薯,一口一口地吃著,還時不時地給小四擦一下口水。她的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

    「柳嫂,柳嫂,在家嗎?」院外傳來了秦氏的聲音。

    柳嬸看了屋裡一眼,這才慢吞吞地應了一聲:「誰呀?」

    「是我,秦嫂。我家小竹在你這兒嗎?」

    柳嬸走過去將門打開,倚在門邊,淡淡道:「沒在。你又打她了?」

    秦氏伸頭往裡看了看,盯著柳嬸道:「真不在?我家大柱找她有事。」

    「不在。」柳嬸很乾脆地應了一聲,將門關上。這秦氏為了三瓜兩棗的小事,沒少跟她吵架,再加上她又看不慣秦氏對林小竹的態度,一向不給秦氏好臉色。

    林小竹在屋裡聽得明白,見柳嬸進屋,笑道:「大概是舅舅想起我來了。」

    柳嬸也笑:「別理她,讓她挨罵去。」

    那晚林小竹便擠著小春她們睡下了。第二天難得睡了一個懶覺,估摸著沒再去賭錢的舅舅拎著舅母一同下地去了,而懶惰的夏春燕姐弟倆還沒起床,她這才躡手躡腳地回到家裡,跑進廚房去,掀開鍋拿了兩個紅薯,再拿了柴刀準備上山砍柴。卻不想剛才到院門前,就聽到身後一聲暴喝:「林小竹!」緊接著一個東西帶著風向自己砸來。

    林小竹連忙往旁邊一閃,避過呼嘯而來的小板凳,這才回過身去,嘻皮笑臉地衝著怒氣衝衝的夏春燕做了一個鬼臉:「沒打著。」然後一溜煙跑出門去。

    「林小竹,你個挨千萬的,你弄丟我的裙子,我咒你不得好死!」身後傳來夏春燕帶著哭腔的罵聲。

    林小竹聳聳肩,心裡可沒有一點內疚。當年舅舅把她帶回這個家時,還帶回了辦喪事後餘下的賣林家老屋的錢。那筆錢,做十條裙子都夠了。

    將手裡的蕃薯吃盡,林小竹又上了山。這回她小心了,將夏山給她的兩個藥球分別綁在兩隻腳踝上,然後找了一些矮小的灌木,砍起柴來。她如果不想弄到無家可歸的地步,就得幹活,把柴砍回家,再受半天罵,這事就算過了。接下來的日子,還是老樣子,一日一日過。

    她力氣小,砍了半天,這才砍得一小捆。正用籐條準備把柴綁緊,山下卻傳來了喊聲:「小竹,林小竹。」

    林小竹用手搭了個涼棚,看清楚是花嬸,揮起胳膊回應:「哎,花嬸,我在這兒。」

    花嬸氣喘吁吁地爬上山來,一屁股坐到地上,這才道:「快,快回村去。

    「嬸兒,什麼事啊這麼急?」林小竹遞給她一把剪子梢。

    這些野果山裡人也是吃慣的,花嬸將剪子梢扔了一把進嘴裡,酸酸甜甜的味道頓時讓她勞渴頓消。她嘴動了動,就扯住林小竹往山下走:「走,趕緊下山,邊走邊說。」

    「等等。」林小竹跑了幾步把柴刀撿起來,插進繫在腰上的刀架處,這才道:「走吧。」

    「是這樣……」花嬸嚥下野果,「山外來了幾個人,想買人。」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5:30 PM

第五章 少年

    “山外?”林小竹聽得這兩個字,眼睛一亮。可一聽到“買人”,她又皺了一下眉。這翻山越嶺到深山裡買人的,能有什麼好事?如果被人買了,再賣到青樓去,那還不如老死在深山裡。

    “哎,你聽我說完啊。快走!”花嬸扯了她一把,“這些人裡有個人我見過。我娘家村子,前年就有兩個十三歲的男孩兒被他們買了帶出山去,過年時還捎了口信回來,說吃得好、穿得好,每天都在學做事,一點也不累;也沒人打罵。幫捎信的還給他們家裡帶了銀子,說是學得好賞的。我想啊,跟他們走總比你呆在這裡強吧?吃不飽穿不暖的。這要再賣到深山裡去,一輩子受窮受累。嫁個不好的男人,再遇上那等惡毒婆婆,那苦日子有得你熬。我家兒子大了,孫子又還小,要不我也把他們送出去。山外面再怎麼樣,也比這裡強吧。”

    “嗯嗯……”花嬸也是一片好心,跑這麼遠來找她。林小竹自然不會駁了她的好意,嗯嗯啊啊地敷衍著,腳下卻走得並不快。既然是山外來人,自是要去看看的。但賣身,還是免了吧!

    “哎呀,你這丫頭!”花嬸見林小竹一臉的不上心,急得拍了她一巴掌。“裡正還準備把他兒子送去呢。難道他還能把自己兒子送火坑裡去?”

    “真的?”林小竹終於抬起了大眼睛。夏山也去?如果是做青樓生意,應該選女子才對啊,怎麼會挑男孩子呢?莫非是做下人?如果是做下人,倒是可能考慮考慮。總比被秦氏算計著賣到深山強吧?

    “嬸兒還能騙你?”見林小竹終於正視這件事了,花嬸松了一口氣。繼而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小竹,又扯了她一下:“不過他們挑人可嚴了,就不知你能不能被選上。快走吧,我要不是遇上你柳嬸,還不知道你在這兒。她也帶著小春她們去呢,見了我讓我趕緊來叫你。這會兒要是選完人了,過了這村可就沒了這店。”

    既拿定主意去看看,林小竹也加快了腳步。但雖說兩人走得快,到了村口,還是看見村裡人三三兩兩地從穀坪上散開回家了。

    “糟了,選完了。你這孩子,叫你快點你還囉裡囉嗦,這回知道錯了吧?”花嬸一看急了,拉著林小竹就往裡跑,“快些,看看還趕不趕得上。”

    “小竹姐,快,我娘正找話跟他們說,拖著時間呢,你快走。”小春正在穀坪的拐角處站著,一見林小竹,拽著她就往裡跑。

    “小春,你沒被選上嗎?”花嬸問。

    “沒有。”小春的表情有些沮喪。她今年十歲了,她娘帶著她來試試,卻是沒被選上。

    林小竹挑了一下眉。小春的長相,在這村子裡,算是長得好看的,人也機靈。如果那些人是做青樓生意,或是為大戶人家挑選下人的,不會連這樣的小姑娘都看不上。

    這事兒透著古怪。

    “小竹姐姐,你快點,我娘該等急了。”小春見林小竹腳下放慢了速度,急了起來,一邊催一邊拽著她進了穀坪,卻不想正好與秦氏碰了個正著。

    “小竹,快來,趕緊讓他們瞅瞅。全村就裡正的兒子被選中了,沒准你能行呢。”秦氏一見林小竹,眼睛一亮,伸手扯過她就往人群裡走。

    “娘,我選不上,憑什麼她能選上?我才不讓她去過好日子呢。”夏春燕急撲過來,把她娘的手掰開。

    聽得女兒這話,秦氏遲疑了一下,鬆開林小竹的手。

    林小竹此時好奇心大盛,想要看看這些人到底想要挑什麼人。她正要往人群中間鑽去,人群裡忽然伸出一隻手來,一把將林小竹拉了進去,直把林小竹拽了一個踉蹌,差點把那裡面放著的一張桌子撞倒。

    “擠什麼擠什麼?趕緊散了。”一個長著山羊鬍子的中年男子站在桌旁,皺著眉頭看了看林小竹。

    “老爺老爺,這是我們村最聰明伶俐的小姑娘,今年十二歲,您試她一試吧。”拉著林小竹的正是柳嬸。見這些人要走,她趕緊大聲請求。

    “散了散了,不試了,都走都走。”身旁盡是那些哀求收下自己子女的村民,那山羊鬍子早不耐煩了,抬起頭又大聲喊道。

    “老爺,您就試試吧……”花嬸也擠了進來,請求道。

    “說了不要叫我老爺!”山羊鬍子眉頭一皺,揮了揮手,“散了散了。”

    林小竹站穩身體,這才抬起頭來掃了場中一眼,目光卻遇上了一雙漆黑閃亮的眸子。這雙眸子如此清亮,如漆黑的夜裡那顆閃爍耀眼的啟明星,在一片深邃的幽深中,放射出奪人心魄、懾人心魂的光芒。

    林小竹眨了眨眼,定了定心神,抬眼向那雙眸子的主人看去。

    這一看,心裡便喝了一個彩。

    好一個出色的少年!

    這少年看樣子不過是十四、五歲,鼻樑高挺,劍眉星眸,五官如刀刻出來一般分明。任是林小竹在電視電影上見過無數的明星,也禁不住為少年的俊美而眩目。可這少年最出色的卻還不是他的俊美的五官、黑亮的眼眸,而是他高貴清華的氣質。他身上穿的雖是一套極為普通的藍色粗布短打衣衫,端坐在不知從哪家搬出來的破桌爛椅上,但卻像是頭戴金冠、身穿華服,端坐在朝堂之上一般,高貴裡透出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沉靜從容的氣度。

    不過林小竹看看這少年的粗布衣衫,再看看山羊鬍子身上的綢緞長袍,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唉,誰家少年足風流,跑到這深山村落來假扮下人,很好玩麼?

    這話說的長,其實也不過是林小竹隨意的一瞥,便移了目光。她不是花癡,沒有對著俊男帥哥發呆的習慣。這少年長的雖賞心悅目,但剛才那目光裡懾人的氣魄,卻讓人心悸。天下最好看的花,不是帶刺,就是有毒啊!林小竹無聊地在心裡感慨了一句,將目光投在了山羊鬍子和後面站著的幾個大漢身上。

    這些人雖趕了山路進來,但衣著還是很乾淨光鮮,精神也好,顯然都是會武功的;山羊鬍子雖一臉的不耐煩,卻不曾對山民惡言相向,目光裡也沒有一絲嫌惡;後面的幾個大漢,目光很正,氣度也沉穩,俱都規規矩矩地肅立在少年和山羊鬍子的身後,目光直視前方,身體一動不動,一看就是平時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人。

    再聯想著少年非凡的氣度和那通身的氣派,林小竹可以肯定,這些人絕對是來自權貴之家。那麼,權貴人家的公子,為何親自跑到深山來挑人呢?莫非,是用來訓練死士?可如果是訓練死士,用街頭的那些小乞丐豈不更好?

    “行了,趕緊散吧。”山羊鬍子見旁邊的村婦還要哀求自己收下她的兒子,實在是不耐煩了,乾脆站了起來,對少年道:“我們走吧。”



第六章 給你便宜點

    林小竹一看他們要走,頓時急了。好不容易遇上山外有人來,也許這是她唯一一次能出山的機會了。趕緊提起聲音大聲說道:“你們要挑什麼樣的人?不試試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是你們要挑的人呢?”

    林小竹這清脆的聲音,在嘈雜的人聲中極為明顯,倒讓在場的人都靜了一靜。少年和山羊鬍子也都抬起眼睛朝她看來。

    林小竹迎向他們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那個少年,又道:“也許我就是你們想要的人,為何不讓我試一試呢?”

    此話一說,倒讓山羊鬍子愣了一愣,抬起頭來將林小竹仔細打量了一番。只見這個小女孩不過十一、二歲,身材瘦瘦小小,白晰細嫩的臉上,卻有些嬰兒肥;一閃一閃的長睫毛下,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格外有神,樣子極為靈動可愛。不過這倒不算什麼——在他們挑選的女孩子中,比她長得更為可樂漂亮的也不是沒有。可這小女孩落落大方、自信從容的氣度,彬彬有禮中略帶強硬的話語,卻是這少與外界接觸的山民們裡極少見的。

    不過,這還不算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這裡坐著的兩個人中,明明自己是大人,而且身著錦鍛,一看就是主事的人,那些村民們可沒有一個認錯的。這小女孩卻將目光投到了公子身上。要說姐兒愛俏,看中了公子長得年少俊俏嘛。可看這小女孩那極為清澈、沒有一絲雜質的目光,卻又不像。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輕咳一聲,想將小女孩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卻不想此舉並未成功,只得有些挫敗地開口道:“你看他幹什麼?這裡的事,由我說了算。”說完這話,又怕少年怪罪,有些歉意地向少年望了一眼。

    少年卻沒有看他,只將目光緊緊地盯著林小竹,想看看這個小女孩在他的注視下,會不會露出局促的表情。卻不想他素有逼迫性的目光,在這小女孩身上根本不起作用。林小竹抬起極為清澈而純淨的眼睛,靜靜地與他對視,絲毫沒有避開的樣子,目光裡甚至透出一抹如青松一般什麼也壓不垮的堅定與堅強。

    林小竹將山羊鬍子的那一瞥看在了眼裡。她嘴角一揚,露出兩顆小虎牙,兩隻大大的眼睛也變成了兩枚彎月,將目光從少年身上收回來,轉向山羊鬍子,脆脆地道:“他要是不怪罪你,那便由你說了算。”說完,向山羊鬍子面前走了一步,“那請問這位伯伯,我可以被挑上嗎?”

    林小竹這句話,讓少年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山羊鬍子則一臉的鬱悶,陰著臉對林小竹道:“伸出手來,我摸摸你的脈像。”

    林小竹聞言正要伸手,旁邊卻有一隻手伸了出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許賣!”卻是夏春燕。

    柳嬸怔了一下,轉過頭去一臉厭惡地看著夏春燕,見站在一旁的秦氏不阻止女兒,道:“小竹又不是你家的奴僕,賣不賣的,她能自己給自己做主。你們憑什麼說不許賣?”

    “哼,憑什麼,就憑她吃了我們家兩年的飯。”秦氏走上前來,對林小竹一瞪眼,“趕緊回家幹活去。”

    林小竹剛才便已下定了決心,要跟這些人走;這次的機會,她一定要抓住。當下看都不看秦氏一眼,掙脫夏春燕的手,伸到山羊鬍子面前道:“我能做自己的主,伯伯你摸吧。”

    “走,回家去!”秦氏用力拽了一把林小竹。要不是當著眾人的面,她就想一巴掌過去了。

    林小竹一不留神,被她拽了一個踉蹌。此時不是一爭長短的時候,她用力甩開秦氏的手,轉過身又走到山羊鬍子面前,再一次伸出了手,開口道:“我並沒有賣身給他們家。雖然在她家裡住了兩年,但這兩年家裡的家務活全是我幹的,不欠他們什麼。”說完又加上了一句,“村裡叔叔伯伯們可以給我作證。”

    山羊鬍子見眾人看向林小竹的目光全是同情,心下明白,當下伸出手來給林小竹拿脈。

    秦氏見狀,惱羞成怒,正想伸手再拽林小竹,一個老婆婆被花嬸攙了進來,對秦氏道:“大柱媳婦啊,要是小竹被選上,你也臉上有光呢。這家給的賣身錢可不少了。你想想,你要把她賣進賀家坳去,雖然多得那麼三瓜兩棗的,但以後她真過的艱難了,你家大柱看在你小姑子的面上,還不得拿錢幫她?倒不如讓她跟這家人走。你沒看鄰村的那個,據說吃香喝辣,還有錢捎回來。往後她富貴了,以小竹的心性,必會報答她舅舅的撫養之恩的。過日子啊,還得看長遠一點不是?”

    聽得這話,秦氏的手一僵,眨巴眨巴眼,把手縮了回來,訕笑著對老婆婆道:“還是四婆說的對,就按四婆說的辦。”

    兩人說話間,山羊鬍子已給林小竹把完脈了。他縮回手,撫著自己那山羊鬍子,搖了搖頭。

    “啊!”圍觀的人群頓時發出一聲惋惜。

    “唉,全村就只有裡正的大兒子被選上了。也不知他們挑的是什麼!”有人歎道。

    一個小夥子介面道:“據說,是要什麼‘資質’好的。”用胳膊肘拐了拐旁邊的老漢,“叔兒,啥叫‘資質’?”

    “你叔兒要懂得啥叫‘資質’,早被選中去過好日子了!”老漢將手裡的鍋鬥在地上敲了敲,幽默地回道。頓時引得眾人笑了起來。

    資質?林小竹眉毛微挑。不過這也許是她唯一一次出山的機會了,她自然不會這麼輕易放過,眼巴巴地盯著山羊鬍子,眨巴著大眼睛開口問道:“伯伯,為什麼不行呀?”清脆的聲音裡,帶著無限的懇求和期盼。可愛的小蘿莉啊,幾乎沒幾人能拒絕。

    果然,山羊鬍子看著她,於心不忍,耐心地解釋:“你天生體寒,不是個練功夫的料。”

    林小竹心裡一涼。

    讓她心涼的倒不是沒被挑上,而是山羊胡子口裡的宣判。在這冷兵器時代,有一身好武功,是安身立命的根本,發家致富的本錢,意味著不用看任何人眼色、依附於任何人過日子!她還盤算著跟這些人出去,練出一身本領,然後再想辦法脫離他們的控制,自己一個人隱居到市井中致富發家,過悠閒日子呢。卻不想,人算不如天算,這麼一眨眼功夫,她的理想就破滅了!

    在一旁被四婆說動了心的秦氏一聽山羊鬍子這話,頓時急了起來,嚷嚷道:“老爺,你就買了她吧。我家小竹可能幹了,什麼都會幹,人也特別的機靈。對了,她的廚活做的尤其好。你也知道,我們這裡窮,沒什麼好東西,但不過是一棵青菜,讓小竹做出來,味道就好吃。老爺,您就買下她吧。”說完,見山羊鬍子臉色沒有一絲鬆動,她趕緊又加了一句,“要不,我給你便宜點?”

    聽得她最末一句話,眾人嘴角抽了抽。

    還便宜點!她還以為是賣一隻老母雞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5:31 PM

第七章 神仙粥

    山羊鬍子厭惡地看了秦氏一眼,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走走走,走遠些。”

    “咳咳咳……”旁邊傳來一陣輕咳聲。卻是那少年,用一塊精美的手帕捂著嘴,側著身子在咳嗽。山羊鬍子一聽,滿臉緊張地湊到少年面前,輕聲問:“沒事吧?”

    少年對山羊鬍子擺擺手,抬起眼,饒有興趣地看著林小竹,問道:“我問你,你為何覺得我是能做主的人?”

    林小竹有些失望的眼睛被他這一問,頓時亮了起來。她沖著少年微微一笑,這燦爛的笑容如迎著初升太陽綻放的花朵,讓少年的心情也莫名地好起,輕聲道:“我看你比他更像貴人啊。”

    山羊鬍子聽了這話,頓時一怔,慢慢坐直起來,挺直了腰身,儘量將自己威嚴的氣勢表現出來,沉著嗓子問:“何以見得?”

    看著山羊鬍子這番做派,林小竹心裡好笑,不由得笑眼彎彎地答道:“這位哥哥坐在那裡,就感覺他什麼都不怕;可伯伯您呢,時不時地向哥哥看向一眼,似乎生怕您做的事他不滿意。”說完這話,抹了一下雞皮疙瘩。裝天真爛漫的山村小女孩,不容易啊不容易。

    少年揶揄地看了山羊鬍子一眼,臉上慢慢浮現出笑容來。不過隨即眉頭一皺,猛地側了一下身子,又咳起嗽來。

    山羊鬍子有些緊張地站了起來,走到少年身後,給他撫了撫背,臉上極為擔憂地問:“公子,您沒事吧?”

    山羊鬍子的這聲稱呼和他的緊張恭敬,讓所有人都明白了林小竹所說的話甚為正確。

    秦氏看看少年,又看看林小竹,眼睛一轉,推了推林小竹:“趕緊回家去端碗水來,給公子潤潤嗓子。”

    林小竹卻是不動,盯著那位少年,看了一會兒,開口道:“你是不是受了風寒?我給你做一碗粥喝,可以治風寒的,要不要?”

    山羊鬍子心情甚是煩燥,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皺眉道:“不用不用,趕緊散了吧。我們要回去了。”

    “且慢。”少年抑制住咳嗽,轉過頭來,看著林小竹道,“做來吧。”

    山羊鬍子眉頭一擰:“公子,這可不乾淨。”

    “無妨。”少年說完,又咳了起來。

    林小竹看看少年這難受勁,道:“我會弄得很乾淨的。您要不放心,儘管可以派一個人跟著我去看。”

    “你去。”山羊鬍子對伺立在後面的一個中年大漢揮了一下手。

    “是。”

    夏大柱家離這曬坪並不遠,林小竹帶著大漢拐了兩拐,便到了家裡。此時夏大柱正在家裡睡覺,她將大漢直接帶到廚房裡,將火燒燃後,刷洗乾淨鍋,放了些水,將一隻洗淨的碗和一雙筷子放進去煮,這才對大漢甜甜一笑,道:“大叔,我進房去拿些米,麻煩您在這裡幫我燒燒火。”

    這一笑如春花一般明媚而美好,讓大漢想起自家的女兒,心裡變得柔軟起來。他點點頭,道:“去吧。”

    “謝謝大叔。”林小竹禮貌地道了謝,這才出了廚房,輕手輕腳地進了夏大柱和秦氏的臥室,在角落的陶缸和秦氏裝衣服的爛木櫃裡翻了翻,將要找的東西找齊,這才又躡手躡腳地出去。

    回到廚房,她先洗過手,這才將煮過的碗筷撈出來,將淘好的米放進去,蓋上鍋蓋熬煮。再到菜地裡拔了七根蔥,切了七片薑,等粥煮好之後,將蔥薑放進去煮了一會兒,最後放入紅糖,融了之後再放一些醋。用煮過的碗盛了起來。

    “好了,大叔,我們走吧。”她將粥放進一隻乾淨的小竹籃,上面蓋上一層白布,對大漢道。

    大漢目光柔柔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站起來跟著她走出去。

    此時曬坪裡看熱鬧的人數不但沒有因她的離而變少,反而越聚越多。山裡生活平淡,新鮮事少。所以那些散去的人,聽說她煮粥給少年吃,複又回到了曬坪,想看看她能不能被這些人挑上。

    待她跟大漢走到跟前時,山羊鬍子望向大漢:“將情況說一說。”

    “是。我都看過了,這小女孩手腳麻利,做出來的粥甚是乾淨。給公子用的碗筷也是洗淨了用沸水煮過的,請公子放心食用。”大漢施了一禮,道。

    “拿上來吧。”少年也不說話,用一塊月白手帕捂著嘴輕咳兩聲,將目光投向了林小竹。

    林小竹走上前,從竹籃裡將粥拿了出來,放在少年面前的桌上,又將筷子遞了給他:“公子,請用。”

    山羊鬍子聞了聞著這粥的味道,將頭轉向林小竹,皺眉指著粥問道:“這是什麼做的?怎麼有一股子怪味?”

    林小竹不慌不忙地道:“我爺爺在世時,曾出過山,見過世面,做菜做得很好。我小時候受了風寒,他就給我做過這粥。他還說了一個歌謠,叫‘一把糯米煮成湯,七根蔥白七片薑,熬熟對入半杯醋,傷風治感冒保安康’。為了好喝一些,我在這粥裡還特意放了一小片紅糖,酸甜可口,很好喝的。”

    她清脆的聲音甚是悅耳,說話時表情落落大方,態度不卑不亢,口齒又伶俐,表述又明白,倒叫山羊鬍子投向她的目光欣賞之色更盛。

    林小竹話聲落下,大漢又在旁邊補了一句:“是的,公子,這些東西,我看著她放的。每樣我都看過了,都是好的。”

    秦氏聽得林小竹說的話,便已火冒三丈。此時還沒等大漢的話說完,就舉起巴掌沖上前來,甩手就給林小竹一個耳光:“我打死你這臭丫頭,敢偷老娘的糯米和紅糖!”

    中年大漢猛地上前,一把將秦氏的手腕抓住,兩眼一瞪,大喝一聲:“滾!”

    本來以秦氏撒潑的本事,被人這麼一抓,那絕對是要就地打滾的。可被中年大漢這麼一聲暴喝,竟然被嚇住了,訕訕放下手,身子往後縮了縮。

    在秦氏耳光打過來時,少年眼睛猛地一沉。此時見秦氏退去,他這才接過林小竹手中的筷子,慢慢地吃起粥來。在全村人的注視中,他也沒有任何不自在,動作優雅從容,不徐不慢。

    煮粥看似容易,實則最要經心:水要放得恰到好處,粥才不稀不稠;火候也極講究,要先猛火煮沸,再文火慢熬,不急不躁,方可成就一碗好粥;再者,熬粥的時間也要把握得好,定得那米被煮得炸開,再煮一陣,待得米湯變得有些粘稠,才可熄火,否則,不是太稀粥的味道不夠,米還太硬,就是煮得太爛,米失去它特有的清香味和米粒彈牙的口感。可以說,從一碗粥裡,就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格,是否沉穩,是否細心,是否盡心盡意。

    而林小竹這碗粥,樣樣都恰到好處。粥不稠不稀,米的開花度也正合適。蔥薑的辛辣與糖醋的酸甜結合在一起,味道可口。熱熱地吃進肚裡去,被蔥薑一送,這股暖意直入了肺腑。一碗粥下肚,少年只覺得自己全身被堵塞了的毛孔,在這股暖意中被一一衝開,全部舒展開來,渾身上下有說不出的通泰暢快。

    咽下最後一口粥,他將筷子放下,從袖子裡掏出手帕來擦了擦嘴,對著山羊鬍子微一點頭。



第八章 漲價了

    山羊鬍子見一碗粥下去,公子似乎精神大好,自己的心情也放鬆了起來。見公子點頭同意,咧開嘴笑著對林小竹道:“行了,收下你了。”

    “啊?”村裡人都驚喜地看著林小竹,“這就收下了?不是說資質不好嗎?”

    “照我說,買小竹,他們絕不吃虧。這麼懂事乖巧的孩子,做什麼都很能幹。”

    柳嬸看著林小竹,欣慰地道:“唉,這孩子,總算熬出頭了。”

    “老爺,啊不,公子。”秦氏聽得山羊鬍子的話,早已忘了剛才他怒視自己的情形,擠上幾步,對少年訕笑道:“那個,您瞧我家小竹,長得又漂亮,人又勤快又懂事,還做得一手好菜。您看,能不能多給些錢?多五十文錢,五十文,行麼?”

    “嗤!”山羊鬍子將眼睛一瞪,“你這婦人,恁地貪心。買下她,我還是看在她受你虐待可憐的份上。要想漲錢,門兒都沒有。”

    四婆生怕這時秦氏還阻撓,趕緊道:“大柱媳婦,憑著小竹地乖巧,她到了山外,必會賺許多錢。到時候,你就有福氣囉。”

    “可不是。你要再說幾句,人家不買了,我看你空歡喜一場。”柳嬸嘲諷道。

    秦氏斜了柳嬸一眼,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錢拿到手才是真的。往後的事,誰知道?”說完轉向山羊鬍子,態度卻沒有先前那般恭敬,“這位老爺,您瞧,你家公子吃的這粥可香了。這粥裡可是放了糯米和紅糖、薑、醋的,那可都是錢吶。再說,我家小竹做的粥這般好,買了她,每日裡伺候這位公子用粥,豈不是好?不過是多五十文,是吧?這錢啊,花的值呢。”

    她性格是潑辣,人卻不傻。可是看准了,這位公子似乎喜歡林小竹,也喜歡喝她的粥。否則,明明知道林小竹不合他們的要求,卻仍讓她去煮粥。而這粥煮來了,那一口一口的,吃的可真香。再加上林小竹說的一番有學問的話,她敢保證,再加五十文錢,這筆買賣照樣談得成。

    山羊鬍子看著秦氏有恃無恐,一臉得意洋洋的樣子,一口氣卡在嗓子眼裡,瞪著她說不出話來。

    他也看得出公子對這小丫頭有些興趣,十分願意買下她。就是他自己,進山來幾年,也沒見過像這般聰明伶俐而又漂亮可愛的小丫頭。這樣的女孩兒買回去,哪怕是練不成功夫,成不了事兒,放到自己宅子裡做個丫頭,那也是不錯的。二百五十文,這價錢,放在山外,便是簽活契也不止這點錢。

    可被一個山村惡婦所拿捏,實在是讓他氣惱。

    “先等一等。”林小竹清脆的聲音幫山羊鬍子解了圍。她走上一步,看著山羊鬍子問道:“我想問問,把我們買到山外,是做什麼的?”

    這一聲問話,不光是山羊鬍子和大漢他們;便是那少年,也抬起那雙黑黑亮亮的眼眸來,正正地看著林小竹。他們走了許多村子,那些村夫農婦一聽有二百文錢,再聽到裡正也賣孩子,就認定是好事,只管將孩子往他們面前送,問都不問一聲是做什麼的。而那些孩子則更不必說了,到了他們面前都是傻愣愣的。哪裡像這位小姑娘一般,知道問上一問再決定自己的命運。

    山羊鬍子眼裡的欣賞就更盛了。他被秦氏氣得鐵青的臉緩和很多,笑了一下,溫聲道:“買下你,送你去學手藝;學會之後,便到別人家裡去做僕人,洗衣做飯伺候公子小姐們。不光吃得好、穿得好,每個月還有例錢。要是做得好了,公子小姐們還會給你賞錢。”

    知道自己不適合練武,林小竹就知道他們買下她,必不會讓她去做死士了。所以山羊鬍子的這個答案,正在她的意料之中。聽得山羊鬍子的話,她又問:“是終身為奴嗎?”

    這話一問,倒讓少年和山羊鬍子凝神打量起林小竹來。這位小女孩,處處與眾不同。剛開始,兩人還只覺得這小女孩可愛、機靈,可剛才這一問,卻讓他們疑惑起來——山村裡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能問得出這樣的問題嗎?

    林小竹一看他們這目光,就知道自己問的出格了。但事關自己的一輩子,這個問題,她不得不問。不過為了彌補,她解釋道:“我爺爺曾說,山外面,給人做奴僕,有的是做幾年就可以回家的;有的則要做一輩子。我想問,我要是賣給了你們,是哪一種?”

    “你爺爺?”山羊鬍子把目光投向了柳嬸。

    柳嬸忙作證:“小竹的爺爺,是我們這裡唯一一個出過山,最有見識的人。”

    “哦,難怪!”山羊鬍子的神情放鬆下來,臉上露出笑容,對林小竹耐心道:“賣給我們,是要做一輩子的。你可要考慮清楚了。”

    林小竹皺了一下眉頭:“那不能再把自己買回來嗎?”這回她說話小心了許多,儘量讓自己的語言符合一個無知無識的山村小女孩。

    少年一直凝視著林小竹,漆黑明亮的眼眸,如暗夜裡的一汪深潭,深邃而神秘,讓人不知他在想些什麼。此時見問,他開口道:“你做事,要是符合了主子的心意,討得了主子的歡心,放你自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聲音清越,如山澗小溪水流的聲音,極為悅耳。

    不是不可能,那也很難呢。不光是自己一輩子做別人的奴僕,自己以後生的孩子,也是別人家的家生子。想到這裡,林小竹不由得猶豫起來。

    “小竹,你別犯糊塗。”柳嬸見林小竹仍在猶豫,趕緊上前一步,低聲勸道,“你要不跟他們走,就得被賣到賀家坳去。你是不知道那裡是什麼樣子。好多家裡就只有一床被子,吃的基本都是野菜。有些家裡窮得全家只有一條褲子,誰出門誰穿。準備買你那家,能拿出那麼二百多文錢,聽說是將家裡的女娃賣到山外換來的。一家四兄弟,就打算娶這麼一個媳婦。那山裡的風俗,你是不知道,共用媳婦的事,實在不稀奇。被賣到那裡,你只有躺在床上給人一個一個生娃的份。讓你幹什麼就得幹什麼。那四個男人,可都不是吃素的。”見林小竹抬起眼睛看她,又道,“你本不適合練功夫,但人家卻還是要買你。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看你可憐。可見這些人心是善的。跟著他們,指定吃不了虧。再說,再難還能難得過去賀家坳?”

    柳嬸這話湊在林小竹耳邊說,便是離得最近的秦氏都沒聽見說什麼。但柳嬸說到“共用一個媳婦”時,少年的眉頭微皺了一下,向秦氏投去了一個厭惡的眼光。

    是啊。雖然賣身為奴,但至少生活會過得比現在好吧?如果現在不跟著這些人走,到時她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真要反抗不了,被強賣到賀家坳去,那真比死還難受。到了山外,不是還可以想辦法脫身嗎?

    這樣想著,林小竹抬起頭來,正待說話,秦氏卻在一旁聽得不耐煩了,將她往後一拉,道:“行了,別說那麼多,趕緊吧。人家公子和老爺還要趕路呢。”說完又往山羊鬍子面前伸手,“二百五十文。”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5:33 PM

第九章 賣身契

    “這錢,不能給她。”林小竹再一次擠上前來,對著山羊鬍子道。秦氏轉過頭來,看向林小竹。嘴巴一撇,道:“你那死鬼舅舅還在家裡挺屍呢。錢給了他,不到半個月就能賭個精光。”說完手又往前伸了一點,差點碰到山羊鬍子的前襟,“趕緊吧,天色不早了,你們可還要出山呢。”話語裡極為山羊鬍子他們著想。

    山羊鬍子被這惡婦所逼,本來就很不爽。這會兒竟然把那只又黑又糙的手伸到他面前來,簡直是比逼命還要緊。當下也顧不得公子想什麼了,用力一拍桌子,兩眼一瞪,喊道:“誰說要多給你五十文了?”

    “沒有二百五十文,不賣。”秦氏就是個火爆脾氣。被山羊鬍子這一瞪,那火氣也上來了,瞪著眼睛直接吼了回去。反正那位公子喜歡林小竹,買那是一定會買的。她才不怕這老頭兒呢。

    “你……”山羊鬍子算是被秦氏氣著了,只覺頭上太陽穴一突突地跳,恨不得一巴掌給這惡婦扇過去。

    山民們都被這秦氏的表現給驚呆了。這山外的貴人,他們一直誠慌誠恐,唯恐若得人家不高興。卻不想秦氏如此彪悍,敢對著那位老爺大吼。這潑婦之名,怕是要傳到山外去了。

    而少年仍一臉淡然地看著兩人對峙,絲毫沒有開口相幫的意思。

    “賣不賣,由不得你說。”林小竹清脆的聲音在這一片寂靜中異常的響亮,“我又不曾賣身予你家。賣不賣的,得由我自己說了算。”說完還嫌秦氏被氣的不夠,又加了一句,“錢也不能給你。那是我賣身的錢,算是自賣自身,自然由我自己收著。”

    “你……”秦氏這下被氣得不輕,再無二話了,直接就上手,揚起一巴掌就向林小竹的臉上摑過來。

    林小竹這半年沒被打得渾身是傷,全靠自己機靈。剛才她在說那番話的時候,就已知道秦氏會來這麼一下了,早已有所提防,一閃身便避了開來,秦氏這一掌頓時落了個空。

    “你還敢躲?”這句話是林小竹到了夏家後,秦氏重複得最多的一句。現在仍是不厭其煩地又說了一遍,揚起手掌便想追著林小竹打。被山民們圍著,這空出來的地方可不大,林小竹要想像以前那樣躲閃,根本不可能。秦氏自恃這一回絕對能打得了她。

    “住手!”山羊鬍子見狀,高喝一聲,兩眼一瞪,身上猛地出現一股凜然之氣,頓時把眾村民都嚇得呆在了那裡。這樣子,太威武了,便是村裡的裡正生起氣來,都不如人家一半威風。貴人還真是貴人啊!這樣想著,大家不由得又看向了少年。這少年身份比山羊鬍子更高貴,不知生起氣來是什麼樣子。

    少年卻是不動聲色,臉上仍是一片風清雲淡,聲音不徐不慢,唱歌一般地指著前面屋前的一條臭水溝,閑閑道:“阿威,如果她再打人,你就把她扔到那溝裡去。”

    那水溝不過深到膝蓋,淹是淹不死人,但弄得一身臭泥水,卻是不可避免的。

    “是。”那跟林小竹回去煮粥的中年大漢便是阿威。聽得主人吩咐,他大應一聲,猶如一聲驚雷,把大家再一次嚇住了。這還不算完,他對著身後如碗口粗細的一棵樹,隨手一砍,那樹就“哢嚓”一聲,應聲而倒。他轉過身來,對著村民掃視一眼,將站在前面的秦氏等人都嚇得連退了幾步,這才輕哼一聲,回到少年的身後站好。

    村民們看著少年後面,站著六個如阿威一般健壯的大漢,全都心驚膽顫,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出聲。

    “行了,你上來在這紙上按個手印,二百五十文錢,便是你的了。”少年又對著林小竹淡淡道。

    山羊鬍子忙拿出一張紙和一個小盒子來,放在桌上。

    林小竹走上幾步,拿起那張紙,看著那熟悉的漢字,鼻子忽然酸酸的十分難受。來到這裡,她以為自己會老死在這窮山溝裡,一生再也與筆墨無緣。沒想到,此生還能再看到這漢字!

    這古代的繁體字,對於前世是曾經的中文系碩士的她,閱讀沒有任何問題。看清楚上面所寫,她抬起頭來,對山羊鬍子道:“伯伯,您能幫我念念上面寫的是啥嗎?”

    有了林小竹爺爺作鋪墊,她的一些與眾不同的舉動,山羊鬍子也能理解。但卻不想這小女孩竟然會煞有介事地看契約,還要求自己念給她聽,這就有些很不尋常了。山羊鬍子不由得轉過頭去看了少年一眼,見自家主子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只得接過契約,清了清嗓子,給林小竹念道:“今有女童林小竹,自願終生賣身為奴,售價二百五十文。”

    這份契約是一份固定格式,最已叫人在外面叫人寫好了的。原來該填名字、特徵和價錢的地方,全都空著。他們想著山裡寫字甚不方便,只管讓大家按了手印,待得出山之後再行填寫。反正山裡沒人識字,按手印的事一輩子都沒做過幾回,自然沒人跟他們較真。

    卻不想林小竹聽完他念的這些話,又睜著那雙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山羊鬍子,脆生生地問道:“伯伯,你真覺得上面寫了林小竹的名字嗎?你才剛剛決定買下我的,又剛剛才談妥的價錢,怎麼可能早早就把我的名字和價錢寫在了紙上呢?”

    這一問,不光山羊鬍子怔住了,便是帶著兒子來送行的裡正,也沖了進來,滿臉緊張地道:“老爺,剛才我們可是按了手印的,這、這,沒什麼問題吧?”

    山羊鬍子的臉色變得極難看,將臉一沉,盯著林小竹道:“契約是最就寫好了的,到山外自然會將你們的名字一一填上。其他人都是兩百文錢買的,就你二百五,你還想如何?”

    你才是二百五呢!林小竹在心裡憤憤地回了一聲,這才抬起眼,堅持道:“無論如何,這是我將自己一輩子都賣了出去,你不把它填好,我怎麼能放心?”目光對上山羊鬍子,一步也不肯讓。這自由身,無論如何,她是一定要贖的。現在雖然簽的是死契,但價錢沒填,如果他們擅自填上高高的價錢。到她贖身時,誰能扯得清?上一世作為被教育著要慎重對待合同的人,這賣身契,不管怎樣她都得認真仔細,小心謹慎。

    山羊鬍子的眼裡又閃過一絲讚賞。這樣一個精明厲害的小姑娘,真是不多見。二百五十文錢的白菜價,算是撿到了一個寶貝,所付出的代價不過是提前寫幾個字而已。但抬頭一看村裡人懷疑的目光,他又不願意了。如果這字他寫了,那不成了騙子了?



第十章 離開

    “阿威,筆墨伺候。”少年在一旁,淡然開口。

    “是。”阿威應了一聲,從他背著的包袱裡拿出筆墨硯來,又讓旁邊的村民去弄了點水來,磨了墨,將筆蘸好,遞給少年。少年從山羊鬍子手裡拿過契約,又看了林小竹一眼,問道:“林小竹?”

    “是。”林小竹答道。

    少年提筆在一份契約上寫下幾個字,遞給林小竹;緊接著又問裡正的兒子:“姓名。”

    裡正的兒子卻不作聲,裡正趕緊地一旁答道:“夏山。”少年便又提筆在契約上將名字寫上,然後將筆一擱,抬起眼來看著林小竹。

    林小竹拿著手裡的契約,咬著嘴唇,直直地看著少年。兩個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電光火石之間,彌漫出硝煙的味道。

    林小竹的嘴角忽然輕輕一揚,收回目光,走到桌旁,在打開的一盒印泥上按了一下,便想往手裡的契約上印下去。

    “且慢。”少年的聲音終於不再像原先那麼淡然,急促裡帶著一絲惱意。他向裡正示意了一下:“將契約互換一下。”

    “啊?”裡正似乎沒見懂少年的話,一臉的茫然。

    山羊鬍子卻是聽懂了,趕緊收回兩人的契約,看了一下,見林小竹手裡拿著的,是夏山的契約;而裡正手上的,卻是林小竹地賣身契,不由得抬起頭來,不解地望了少年一眼。再將兩份契約對調一下,遞回給他們。

    林小竹接過山羊鬍子遞過來的契約,按了一個手印,在心裡重重在歎了一口氣。如果少年真能讓她在夏山那份賣身契上按手印,那是多麼好的事啊?不過以那只小狐狸的精明,怎麼可能讓這種事發生呢?唉,可惜了!

    “吶,這二百五十文,你收好了。”山羊鬍子讓旁邊的一個大漢拿出一個口袋,從裡面數了二百五十文錢,用一個灰色的小布口袋裝好,遞給林小竹。二百五十枚銅錢,倒是挺沉。林小竹接過時,便是作了心裡準備,手還是不由得往下墜了一下,引得圍觀的村民一陣驚呼。

    秦氏用眼睛死死地盯著林小竹的手,臉上露出憤恨的神色。然而看阿威一直用銅鈴一般的眼睛瞪著自己,便不敢再作聲,也不敢動彈。她知道這些人說要將她扔溝裡,那真有可能說到做到,也知道村裡人沒人會幫她。她如果再敢說話,不光阻止不了林小竹,自己還得吃虧。所以在林小竹說錢不能給她之後,她便偷偷叫夏春燕回家去叫夏大柱。此時,估計夏大柱也快要到了。想到這裡,她不由得轉頭張望了一下,卻不曾看到自己想要的身影。

    看著錢袋放入了林小竹的懷裡,秦氏心裡異常焦急,腦袋裡正急速想著法子時,卻在人群的議論聲中隱隱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爹,您快點。”

    秦氏大喜,忙向人群道:“大家讓讓,大家讓讓,小竹的舅舅來了,這賣不賣的,他說話最算數。”

    夏大柱又懶又好賭,但人不糊塗。再說,讓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娃自賣自身,這事總有些怪異。所以聽得秦氏這話,再加上夏春燕也在喊,人群倒是讓出了一條道。

    “小竹。”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擠了進來,喚了一聲,眼睛看著林小竹,嘴角嚅嚅,卻一個字都沒有再說出口。

    “舅舅,您來了?”林小竹卻不慌不忙地將錢妥善地放地了懷裡,這才轉過身來,沖著夏大柱一笑。

    “小竹,你這是……”夏大柱眼神複雜地看著林小竹。

    “舅舅,我以後不會讓你為難了。我要跟這些人出山去。以後賺了錢,我會回來看您的。”林小竹看著這山上唯一的一個親人,大眼睛裡慢慢浮起了霧氣。

    她知道,夏大柱原來沒那麼愛賭的,也沒那麼懶。但自從他把自己領回家後,秦氏一天到晚的嘮叨,摔盆子打碗,沒一天安生。夏大柱不願讓自己孤苦無依,又不能將好不容易娶回來的媳婦趕回娘家去,只得忍著。忍不了了,就出去賭錢,以舒緩一下心情。一來二去的就上了癮。

    現在,她離開這個家,秦氏的不滿就會平息下來,兩口子就能安安生生過日子了吧?她這個舅舅,還是真心疼愛她的,她來到這古代,沒有被秦氏趕出家門,被餓死凍死,也沒被山裡的野獸叨走,全是因為這個舅舅的緣故。她真心希望舅舅的日子好過一些。

    “小竹,舅舅沒本事,沒能好好照顧你。”夏大柱伸出手來,撫了一下林小竹的頭。說完轉向山羊鬍子,“嗵”地跪在了地上:“這孩子可憐,受了許多苦,還請老爺好好對待小竹。”

    看到夏大柱這樣,少年和山羊鬍子的眼裡柔和了許多。山羊鬍子上前扶起夏大柱,溫言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大柱,那賣身錢在小竹身上呢,你趕緊問她要。這麼個小孩子,身上帶那麼多錢,可不安全。哪時被人害了性命都不知道,趕緊拿過來吧。你可是欠了不少賭債。”秦氏一看夏大柱根本沒提錢的事,頓時急了,趕緊走到他身邊,不停地催促。

    林小竹聽了秦氏這話,抬起眼眸,望向夏大柱。

    夏大柱卻不理秦氏,只對著林小竹一笑:“去吧。將錢放好,別讓人看見了。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聽得這話,林小竹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甜美的笑容,從懷裡掏出錢袋,數了五十文出來,遞給夏大柱:“舅舅,這些錢,您拿去還債吧。往後,別再去賭了。”

    “小竹。”夏大柱嘴唇抖動著,卻沒有伸手去接林小竹遞過來的錢。

    “給我吧。”秦氏生怕夏大柱說出推辭的話來,一把將錢搶了過去。

    林小竹也不在意。只跪了下來,給夏大柱磕了三個頭。然後又轉向眾人,向柳嬸和花嬸她們磕了三個頭,走上前去抱了抱流著淚的柳嬸,將剛才偷偷拽在手裡的十文錢塞給她。然後轉過身來對少年道:“走吧。”她身無長物,還有一套衣服比身上這套還要破爛,估計跟少年出去也穿不著它了,乾脆連收拾行李都免了。

    在夏大柱到來的時候,少年就回過頭去,輕輕吩咐了身後的一位大漢幾句,那大漢看了林小竹一眼,便閃身出了人群,找到週邊的一個滿臉精明的十六、七歲的小夥子,給了他一把銅錢,交待了他幾句。那小夥子便鑽入了人群。

    見林小竹處理好了自己的事,而夏山早已在一旁伺候好了,少年似乎忘掉了自己派了一個人出去,施施然站起身來,抬腳便往外走。桌上筆墨早已被那些大漢收拾好了,少年這一起身,大家轉身就跟上,朝村外走去。

    林小竹跟著剛走了幾步,身後便傳來秦氏的聲音:“小竹。”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5:33 PM

第十一章 匯合

    林小竹頓了頓,還是轉過了身去,看向走到近前的秦氏。

    “你……一路走好。好好照顧自己。舅母脾氣躁,別記恨。”秦氏眼神複雜地看著林小竹。這孩子,來到她家半年。這半年,她無時無刻不嫌棄著這孩子。可這回真走了,她忽然覺得有些捨不得。

    “嗯。”林小竹看了夏春燕一眼,見她眼裡全是嫉妒和恨意,輕輕地應了一聲,轉身小跑幾步,跟上了走在最後面的夏山。

    夏山轉頭看了她一眼,便轉過臉去,自顧自地走自己的路。

    昨天夏天救了她,今天兩人又被賣到同一個陌生的地方去了,算是命運相連;而且這傢夥還壯實,沒准哪時候就能關照到她,所以林小竹決定事先做好感情投資工作,轉過頭來喚了一聲“夏山哥哥”,還附贈一個甜美的笑容。

    夏山看到這個笑容,仿佛愣了一下,繼而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不再看林小竹。

    咦,還挺酷!林小竹揚起眉毛,撇了撇嘴。夏山接下來悶頭趕路,理也不理林小竹。

    一直翻了半個山頭,被少年派出的那個大漢這才趕了上來,湊在少年耳邊輕輕說了一陣,少年點點頭,將目光放在林小竹身上看了幾眼,捂著嘴輕輕咳了起來。

    “公子,要不,讓他們背著您走吧。”山羊鬍子擔憂地看著少年。

    “不用。”少年擺擺手,繼續趕路。他身體單薄,還時不時地咳幾聲,體力卻是很好,爬山如履平地,一點也不比那些大漢差,顯然也是個練過武功的。而夏山像個牛犢子,身體壯實,平時也是上山慣了的,跟起來倒不覺吃力。只有林小竹,雖說平時砍柴、洗衣做過不少事,但要說拼力氣,她卻連人家一根指頭都比不上。再加上身上帶的那兩百枚銅錢,雖說剛開始時並不覺得重,可到現在,她感覺一根稻草都把她壓跨。只跟著他們翻了一座山,便已氣喘吁吁,渾身大汗淋漓。

    “歇一會兒吧。”少年轉過頭來看了看林小竹,開口道。

    “公子,要是在天黑前趕不到山坳,在這裡過夜怕是不安全。再說,您要不到那裡,他們不知會急成什麼樣,到時還得派人出來找咱們。”山羊鬍子道。

    少年望瞭望前面的那座山峰,再看了林小竹一眼,對阿威道:“你背她一程。”

    “不用不用不用。”林小竹連連擺手,對少年道,“我能走。”她今年十二歲了,雖說長得瘦小,卻也有七、八十斤。背著她爬山,那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再說,她的心理年齡也有二十好幾歲呢,讓一個陌生的大男人背著,實在是彆扭。

    少年看了林小竹一眼,打量了她幾眼:“你的錢呢?”照理說,兩百枚銅錢,帶在身上跑動的時候,總會有響聲,但林小竹身上並無多餘的東西,也沒聽到銅錢叮噹響。

    “幹什麼?”林小竹警惕起來。那可是她的賣身錢啊,出山后或逃跑,或往後贖身,那可就是本兒,安身立命的東西。

    看著林小竹像小獸一般警惕地眼神,少年挑了一下眉:“讓阿威幫你拿著那銅錢,你會輕鬆些。”

    “不要。”林小竹將肚子一捂。

    少年看了她那脹鼓鼓的腰帶一眼,揚了一下眉毛,轉頭繼續往前走,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見的笑意。

    接下來又翻了一座山。林小竹原本就沒吃飽飯,此時體力透支,走路的兩條腿直顫抖。但她咬著牙,硬是堅持著,沒落下半步。少年和山羊鬍子看在眼裡,暗暗直點頭。雖說資質重要,但如果資質好,卻沒有毅力,吃不了苦,再好的資質也是白搭;相反,像林小竹這樣的孩子,有這樣一股拼勁和韌勁,那真是沒有做不到的事。

    “來,把這個吃下去。”少年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瓷瓶,從裡面倒出一顆丸藥,遞給林小竹。

    見山羊鬍子一臉的吃驚,看著少年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勸阻卻又不敢的樣子,林小竹便知道這不是一般的東西,手裡雖接了過來,卻抬起眼睛看著少年:“這是什麼?”

    “補藥,補充體力的,吃了吧。會讓你好過一些。”少年說完,又從阿威身上取下了一個葫蘆,遞給林小竹。

    林小竹本欲不要,但想想如果因自己的緣故,耽誤大家的行程,讓大家天黑前趕不到地方,在山林裡經受危險,那樣的後果更加不妥。她便不再推辭,沖少年一笑:“謝謝。”一仰脖子,將藥服下。

    果然,服下這顆藥不久,她的腹部下麵便有一股熱熱的感覺。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讓她感覺肚子也不餓了,腿也有勁了,終於支撐著在天黑之前,翻過了三座大山,到達了他們要到的地方——一處山坳。

    他們只走下山坡,遠遠地就聽到有人叫:“公子,你們可回來了,擔心死屬下了。”緊接著,一群人迎了上來。

    林小竹這才看清楚,這些人身上都穿著華麗的衣衫,後面還站著一群大漢,一起足有十來個人。再往前走,在山坳的草地上,則站著二、三十個跟她一般大小的孩子,男女都有,不過男孩子占的比例大一些。大家手裡都拿著枯枝,站在那裡看著被眾人簇擁著的少年,目光都有些呆愣。

    “都把柴放下,到這裡來,給公子行個禮。從此以後,公子就是你們的主子。”一個華服男子走到草地中央,大聲道。

    孩子們都放下柴聚攏過來,學著那男子的動作,參差不齊地跪了下去,給少年磕了個頭。林小竹站在少年的身後,裝著跟對面那些不是一夥的,沒有動彈。到了古代,饑寒交迫過。現在身賣自身為奴,她自然不會天真地以為在以後的生活中,還能擁有以往的尊嚴,跟她的主子講什麼“人人平等”,保持得住膝蓋與腰背的挺直。她只是不想太引人注意。剛才為了能跟這些人出山,她沒辦法才表現得很機靈。可現在目的既已達到,就應該慢慢的藏拙,表現得笨一點比較好。只有不引人注意,她才能找機會逃掉。再說,情況未明,還不知道這些人買他們來幹什麼。太過出挑不是好事,說不定會死得更快。

    當然,如果夏山要出去下跪,她是得跟著出去的。想到這裡,她用餘光看了看夏山。

    夏山看著那些明顯跟自己一樣剛剛買來的孩子下跪,神情很是猶豫,不知自己應該如何做才恰當。可當他轉頭看到林小竹一動不動時,抿了抿嘴,也沒動彈。



第十二章 分餅

    “都起來吧。”少年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清越的聲音裡也沒多一份威嚴。但就這般淡然自若的氣度,便顯出大家子的風範,讓這些跟他年紀差不了多少的孩子們生出自慚形穢的羞愧來,便是不懂規矩一時也沒敢立刻就爬起來。

    “謝公子。”華服男子做著示範,再往地上磕了一個頭,這才起身。

    有機靈的孩子照著做了,愚笨一些的看同伴做了,也亂紛紛地照著做了,七嘴八舌地喊著“謝公子”,從地上爬了起來。

    見少年微微頷首,華服男子這才轉身,對著孩子們道:“好了,將柴撿好,分四堆把火生起來。”

    這回林小竹沒有再脫離集體。她拽了夏山一把,跟著大家進了旁邊的林子,撿了些枯枝抱到那邊去。這時早已在上風口生起了一堆火,少年坐在火旁,聽著那些華服男子向他說著什麼。而山羊鬍子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個小鐵鍋,到山澗裡洗淨裝了水,掛在樹叉上放到火上燒起水來。

    人多力量大,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撿了一大堆柴。在華服男子的指揮下,又升起了三堆火。孩子們被安排坐在了遠少年比較遠的兩堆火旁。

    “好了,吃飯了。”另有一男子手裡拎了一個布袋,對大家晃了晃,然後將它扔到旁邊的草叢裡,轉身就走。大家走了一天的路,中午就得吃了大漢們分的一塊餅,又都是長身體的時候,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此刻一見到有吃的,哪裡還把剛才的拘謹放在心上?立刻如餓狼一般向布袋撲過去。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講客氣的時候。所以林小竹聽得那男子一喊,也顧不得夏山是什麼反應,拉著他往前擠了幾步。可她人長得瘦小,又是個女孩子,沒二兩力氣,動作也沒那麼野蠻。就算是提前有了準備,大家一擁而上的時候,她還是一個踉蹌被擠到了一邊,差點出現踩踏事件,布袋邊沿都沒摸著。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大家舉著大餅從裡面擠出來。好在夏山人還不笨,被她拉著向前的時候就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了。人又長得牛高馬大,終於搶到了四個大餅,從人群裡擠了出來。雖然臉上的表情還是那麼欠扁,卻遞了兩個餅給林小竹:“吃吧。”

    “謝謝夏山哥哥。”林小竹滿面笑容地道謝。她就知道這小子關鍵時候還是靠得住的。

    夏山還是仿佛沒聽到似的,自顧自地吃著餅,卻一直站在林小竹身邊,不再離開。

    林小竹也啃了一口大餅,一面四處張望。她很擔憂這是生存法則之一,那些人就是想用這種方法來進行優勝劣汰。如果以後每餐都如此,她人小力氣小,要想不依靠夏山而搶到餅吃,絕對不可能。今天這樣,那是一定會有人多吃多占,有人要挨餓肚子的。

    果然。在離他們不遠處,一個長得壯壯的足有一米八的小子,手裡拿著五個大餅,一臉幸福地猛啃;還幾個人手裡拿著四個、三個餅的。而另有四個瘦小的孩子,一邊揉著被撞疼的手臂腿肢,一邊看著空空如也的布袋,急得哭了起來。

    林小竹皺起了眉頭,轉過頭去看少年和大漢他們。只見山羊鬍子不見了蹤影,而少年還在跟旁邊的華服男子說話,大漢們則自顧自地啃著大餅,根本沒人往這邊看。

    真沒人看嗎?她卻不相信。張望了半天,她終於在附近的一棵樹上發現了一抹衣角。

    林小竹心裡一動。看來這不是什麼優勝劣汰,而是想通過這一張餅來做面試。那人之所以不把這些餅分發,而是任其哄搶,就是想要看看他們這些人的表現。現在,有哪些人憑著本事或關係吃上了餅,哪些沒有;哪些人拿了餅分給了別人,哪些人只拿了自己份內的餅,哪些多吃多占;哪些人多拿了理所當然,哪些人心裡有愧;哪些人袖手旁觀,哪些人會執言仗義……這張餅就像一面鏡子,能把人的能力與品行照得清清楚楚。

    想到這裡,林小竹張嘴咬了一口餅,繼而愜意地微眯了眯眼睛。到這來半年了,她除了整日吃糠咽菜,還真沒吃過正經的糧食。這張餅雖然只是用高梁面做的,只放了一點點鹽,為了能保存的時間久一些,烙得很幹很硬。但吃到她的嘴裡,卻不亞於山珍海味。

    “喂,這餅你拿那麼多,他們就沒得吃了。這是公子分給大夥兒吃的,憑什麼別人一個都沒有,你卻拿那麼多?”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林小竹抬起眼睛,看了過去。卻是一個高高壯壯濃眉大眼的少年,看樣子就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他瞪著壯小子,滿臉的憤憤不平。

    壯小子驚訝地頓住塞得鼓鼓地腮幫,看著眼前質問自己的人。再掃了大家一眼,看到大家都在望著他,再回味了一下面前這小子所說的話,頓時漲紅了臉。他長得壯,飯量大。平時在家裡整日挨餓肚子,今日好不容易搶了五個大餅,眼看就實現了能吃飽飯的願望,卻沒想到有人說他多吃多占。

    但這餅,他是萬萬不想讓的。動了動腮幫,艱難地把餅咽了下去,他瞪了面前的人一眼:“我又沒搶你的餅吃,關你啥事?你要可憐他們,你把你的餅分給他們吃不就行了?”

    “我……”正義使者被這話嗆得說不出話來。不過他很快沉住了氣,道:“你要不把多拿的餅讓出來,我就去告訴主子,讓你一個餅也沒得吃。”

    壯小子回頭看了那邊一眼,似乎有些怕了。想了想,從懷裡拿出一個餅來,道:“我飯量大,最多讓一個。”

    餅並不止一人兩個,只要這刺頭肯拿一個出來,事情就好辦了。正義使者也不再逼他,接過那個餅,遞給了沒有搶到的。正準備去找其他人說服教育,卻不用他再說話,那些人紛紛把自己多拿的餅遞給了沒搶到餅的。一場風波平息下來。

    林小竹笑了一下。

    這位正義使者沒有先不先就去告狀,而是想辦法在私下裡解決,這說明他是一個極聰明的人,懂得權衡利弊——如果他去告狀,事情雖然能得到解決,那些沒餅吃的孩子也會感激他。但壯小子們受了罰,自然會恨他;而大多數孩子也會覺得他是叛徒。畢竟大家都是山裡出來的,又都賣身為奴,這矛盾也就算是人民內部矛盾。先不先就嚷嚷出去,這跟賣友求榮沒什麼區別。現在他這樣解決,大家都會覺得他又聰明又正義。可以說,他獲得了大家、甚至包括壯小子們的尊敬。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5:54 PM

第十三章 雉雞粥

    這一場風波平息,大家不再說話,認真地吃著餅,如果渴了就自己到山澗去喝溪水。太陽的餘輝戀戀不捨地一步步往下挪,最後終於只餘了一抹灰白在天際。秋風吹來,吹得樹叢“沙沙”地作響,火堆的煙也四處飄散。家已經回不去,前途一片渺茫,大家的情緒都有些低落,便是林小竹也有些想念舅舅那並不溫暖的家了。

    正怔神間,林小竹忽然感覺到有一束目光正打量自己,她抬起頭,正對上隔著兩人的一個女孩兒的目光。這群孩子加她在內只有五個女孩兒,而打量她的這個,瓜子臉,杏眼娥眉,雪嫩肌膚,倒是這群女孩子裡個子最高挑,也是長得最為明豔動人。她一直跟在正義使者的身邊,看來跟他是一個村裡出來的。

    雖然不太喜歡她肆無忌憚打量自己的目光,林小竹還是沖著她友好地笑了一笑。

    那女孩兒被她這一笑惹得愣了愣,繼而也笑了起來,開口道:“你叫什麼?我叫吳彩雲。”又指著旁邊的正義使者,很得意地道,“這是我堂哥吳平強。”

    吳平強聞言,轉過頭來很禮貌地對著林小竹笑了笑,笑容有些羞澀,讓林小竹對他大有好感。

    “我叫林小竹,這是跟我一個村的夏山。”來而無往非禮也,林小竹介紹自己的同時,也介紹了夏山一番。

    吳彩雲打量了一下夏山,再看看自己身邊的堂兄,滿眼的得意。

    夏山聽到自己的名字,只轉過臉來掃了那兄妹倆一眼,便轉過了頭去。

    吳彩雲被無視了,心裡有些生惱,撇了撇嘴道:“你這位同村好像不願意跟我們說話呢。”

    林小竹歉意地笑笑:“夏山哥就是這個性子,並不是特意輕慢你們。他其實人很好的。”

    夏山跟沒聽到她們說的話一般,只管對著那堆火發呆。

    吳彩雲張嘴正要說話,忽聽一個男孩兒叫了起來:“咦,什麼香味?”

    一陣風飄來,帶來了一股米粥的清香,裡面還夾雜著肉香。孩子們聳動起來,紛紛站起來朝少年那邊張望。看到山羊鬍子在一口鍋前忙來忙去,那鍋裡冒出的熱氣往這邊一飄,香氣更為濃鬱。

    “好像是用大米煮的粥。”有吃過的人答道,咽喉處發出很響的吞咽聲。

    “還有肉。”有人補充,也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這些孩子都長在深山裡,性子爽直,也不懂得掩飾自己的。被這香味饞著,再聽這麼一說,響亮地吞咽聲此起彼伏。

    那少年咳嗽,身體似乎不大好,又是個貴公子,山羊鬍子煮些粥給他吃太為正常。林小竹眼睛只朝那邊瞥了一眼,就仍坐在那裡,繼續咬著自己那幹幹的大餅。不過是一碗肉粥,算不得好東西。總有一天,她林小竹要擺脫自己這奴僕身份,吃上這天下最美味的食物,過上自己最想要的富貴閒人的生活。

    夏山雖然生性沉默,但也有少年人的好奇心。這回沒有漠然在坐在那裡不動,倒也跟那些孩子們一樣,站起來好奇地張望了一下,這才坐回原處。看到林小竹啃著大餅一動不動,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可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沒有出聲。

    但林小竹此時卻沒有心思研究他想說什麼了。她聳了聳鼻子,微皺著眉頭思忖起來。她撿得的這身體,味覺敏銳,記憶力也不是一般的好。再加上她前世本就是一個吃貨,所以在這半年裡凡是她吃過、煮過的東西,其香味和滋味都會牢牢的印在記憶裡,不會忘記。

    這個粥,除了放了大米,還應該是放了雉雞肉。

    這雉雞她曾獵過兩隻,採用獵人叔叔教的辦法,下一個連著樹枝的活套,再撒一把渾了鹽的糧食到活套前面,那雉雞飛來想要吃食,踏中機關,活套就立刻套住它的脖子,將它懸掛到樹枝上。

    苦於沒有鍋,平時獵到的獵物她都是用來燒烤。但其中有一隻雉雞剛被套上不久她就正好到了山上。當時便覺得用來燒烤太為浪費,她太想念那雞湯的味道了,所以就想了一個辦法,到家裡翻了一個被秦氏扔在角落裡的泡菜罎子,洗淨後也不放水,將雉雞放了血拔了毛,處理乾淨後就直接整個的放到罎子裡,撒上調料和鹽,用竹葉蓋住壇口,再用黃泥封住,埋到火堆裡去。過得一個多時辰取出來,打開壇口,雉雞已經酥爛,浸泡在從雞肉裡滲出來的濃湯裡。那紅腹雉雞本就生長在山地上,嗜食竹筍,肉質鮮嫩,還帶著竹筍的清香,再加上封壇口用的竹葉,原汁原味的烹飪手法,清新的竹香與濃鬱嫩滑的肉香融合在一起,那鮮美的滋味吃過之後,足足有半個多月她都還覺得齒頰留香。可遺憾的是後來她再也沒有獵到雉雞。用兔子如法炮製過一回,卻因兔子膻味較重,味道遠遠不如雉雞來得好。

    “你說以後我們也能吃到這樣的米粥嗎?”耳邊清脆的聲音將林小竹從美味中喚醒。她轉過臉,正對上吳彩雲那不滿的杏眼。

    “應該可以吧。”林小竹笑笑,站了起來,朝那邊走去。她無暇跟吳彩雲多說,剛才引起她注意的,可不是那雉雞的香味。

    “喂,你幹嘛去?”吳彩雲追上兩步。剛才大家興致勃勃引頸張望的時候,這林小竹卻穩穩地坐在那裡,顯得她是那麼的沉穩那麼的與眾不同,這讓一向在村裡最為出眾的吳彩雲不甚高興。這會兒見她竟然不理自己,起身往主子那邊去,吳彩雲不由得更為不喜。她腳步頓了頓,立刻緊趕幾步追上了林小竹。那位少年主子,雖然穿著不華貴,但長得真的很好看。被他氣勢所壓,兩人又不熟悉,吳彩雲不敢造次。現在林小竹都敢往他身邊湊,自己自然要跟著過去。

    林小竹聽得身後的腳步聲,已沒空回頭去看是誰跟上來了。她看到山羊鬍子遞了一個鑲金邊的鏤花銀碗給少年,碗裡熱氣騰騰,裡面裝的自然是那雉雞梗米粥,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那些孩子見林小竹如此大膽,竟然敢往主子那裡去,紛紛瞪大了眼睛,悄聲議論:“她這是幹嘛?莫不是她想問主子要粥吃?”

    “那粥是主子吃的,怎麼可能給她吃?”

    “剛才見她坐在那裡不動,還以為她不嘴饞,卻原來是饞得太厲害了,竟然敢問主子要粥喝!”

    吳平強用手肘拐了拐夏山:“喂,你同村的那位往那邊去了,她想幹嘛?”



第十四章 假八角

    林小竹的動作絲毫沒有預兆,抬腳就往那邊走,所以夏山雖然坐在她身邊,卻一時沒反應過來。其實就算反應過來他也沒有要阻止的理由。怔怔地看著林小竹往那邊去,夏山看了吳平強一眼,悶聲道:“不知道。”心裡莫名的有些不高興。

    大漢們見兩個漂亮的小姑娘逕自往主子那邊走,雖然有些詫異,倒不像孩子們那般沒規矩,仍坐在那裡吃著餅,但注意力卻在林小竹和吳彩雲身上。

    這邊有異樣,作為林小竹目的地的那一邊自然不會沒有察覺。袁天野抬起頭看,朝這邊看了一眼,看到是林小竹帶著一個女子朝他這邊走來,眼裡閃過一抹興致。

    袁天野對林小竹的態度,山羊鬍子袁林清楚得很,連精氣丹都給她吃了一粒,這會兒有什麼請求自然不會不理,當下伸手將剛剛遞過去的粥碗重新又接回自己手上。倒是一名華服男子不明就裡,覺得林小竹和吳彩雲這行為太不合規矩,站起來在半路將她們攔住,沉聲道:“何事?”

    林小竹見袁天野手裡的粥碗又遞了回去,松了一口氣,停住腳步微垂著眼眸道:“九月裡,在陰濕溝穀旁的疏林裡,生長著一種叫莽草的植物,長出來的果實跟八角極為相像,但此物有毒,誤食會讓人噁心、嘔吐、腹瀉、頭痛,甚至昏迷、死亡。”

    她這話聲音不大,但聽到眾人的耳裡不啻於一聲驚雷,除孩子們那邊外,這兩堆火旁眾人俱都靜了下來,只把驚疑的目光向袁林看去。大管事袁林對公子向來忠心,極得公子重用,今晚公子的吃食便是由他獨自經手,不曾假手於人。林小竹這話,莫不是說袁林在粥裡用了這莽草?

    袁林的手抖了一下,臉上驟然變色,看向林小竹的眼睛猛地一縮,繼而急急轉向袁天野,張嘴欲要解釋。

    袁天野舉起手來,對他輕輕搖了一下手指,眼睛卻牢牢地盯著垂眸而立的林小竹,一瞬不瞬。俊美的五官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尤為立體,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比白日更為深邃,如一口深潭一眼望不見底,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袁林心裡惴惴不安。公子年紀雖小,可他心裡的想法,很少有人看透。他現在不讓自己出聲解釋,到底是信自己還是不信自己?

    孩子們看這些人神情不對,雖然還不太明白林小竹話的意思,卻也不敢再說話。聲音一停,四野俱靜,只餘下“劈啪”作聲的燒柴聲和風吹樹葉的聲音。

    站在低氣壓中心的吳彩雲,由可以接近俊美公子的滿心歡喜,變成了張惶驚恐。一張豔麗的小臉變得煞白,兩手慌張得不知往哪兒放,兩條腿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林小竹眼觀鼻,鼻觀心,站在那裡任由袁天野盯著自己。在簽賣身契的時候,袁天野就曾試探過她,這說明他心裡對她極為懷疑。如果自己從此之後融入孩子們的隊伍裡,不再冒頭,可能他就會把她忘記,不再注意到她,這種做法對她最為有利。可今晚這狀況,卻是無奈。那味道她沒聞出來倒也罷了;一旦聞了出來,她又怎能見死不救?就算他吃的量少,死不了人,但這少年一路對她多有照拂,她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中毒而不吱聲?她知道這番話一說,袁林定會對她不滿,袁天野對她的懷疑也會加重。但人活於世,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罷了。話既說出口,她便也沒有什麼不安的。

    看著在自己的逼視下仍鎮定自若的林小竹,袁天野的眼睛越來越亮,臉上的表情漸漸柔和起來。他輕笑一聲,道:“你的意思是,這碗粥裡,就放著那什麼莽草?”

    “村裡曾有人吃過這莽草,差點喪命,故而我對這東西記憶最深。八角的角為八瓣,可此物卻在八瓣以上,角瓣像鷹嘴一樣鉤起;它的香味與八角不同,有一種像柚葉、樟腦和松針一樣的氣味。如果用舌頭舔一舔,會有麻嘴的感覺。”既然出了頭,林小竹也不打怵,條理清晰地把話說清楚,“這東西跟八角長得極為相似,如果不是知道此物,極容易將它誤認成八角。”

    袁天野看著林小竹,臉上的笑容慢慢擴大,一直深入到了眼底裡。而眾華服男子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凝重。

    這小丫頭,很不簡單。她話裡的意思,便是那些孩子都能聽得懂。然而她的話語,卻一個字也不肯落到實處,字字都在客觀敘述這叫莽草的植物。至於這粥裡到底放了莽草沒有,放的人到底知不知道是它有毒,是不是誤認成了八角,那都是你們的理解,你們自己要追查的事,與她沒有絲毫關係。

    林小竹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前世受了二十多年的教育,說話做事方式,都已深入到了骨髓裡,便是換了一個身體也無法抹掉。原來在村裡跟人說話時,大家沒甚見識,只覺得她聰明,不會想那麼多。現在跟袁天野這種讀過書的小狐狸打交道,要想不露出馬腳,實在是不可能。在賣身的那一場較量中她就已被人看透,現在既然站了出來,又怎能掩飾得了?要是順著那小狐狸的話說下去,一定會被他帶到溝裡。倒不如光棍一點,把自己的真性情表現出來。反正她有一個出色的爺爺,說話條理清晰一些,思維慎密一些,也很正常嘛。

    “那你過來幫看一看,這粥裡放的是不是莽草?”袁天野還算厚道,沒有再逼她,將鋒芒收了起來。

    “是。”林小竹走上前去,拿起袁林做的簡單竹勺在鍋裡攪了攪,不一會兒,就挑出了一顆棕褐色的東西,放到手掌裡看了看,也不說話,直接遞給了袁天野。

    “一、二、三……”袁天野將那顆疑似莽草的角數了一遍,結果數出了十個角來。又放到嘴裡嘗了嘗,果然感覺到舌尖有些麻麻的感覺。他將莽草遞給了袁林,道:“在哪摘的?”

    “回公子,在山澗旁邊。”袁林見問,松了一口氣,一甩長袍跪了下去,滿臉的羞愧,“小人想著那雉雞雖好,但如果放些調料,或許味道更佳。出來匆忙,除了鹽,小人並未帶著別的調料。見山澗旁有這東西,便以為是八角。小人愚鈍無知,差點害了公子,還請公子責罰。”

    袁天野點點頭,語調輕快自然得如同聊家常:“雖無害人意,卻行事莽撞大意,險出大事。罰你去做半年下役,可有不服?”

    “小人心服口服。”袁林磕了個頭。

    “林小竹。”袁天野又轉過臉來看著林小竹,“今日之事多虧了你。你想要什麼獎賞?”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5:55 PM

第十五章 一地銅錢

    獎賞?林小竹眨了一下眼。她最想要的獎賞,自然是帶她到山外去,然後把賣身契還給她啊。實在不行,獎一大筆錢也行嘛,逃跑也好,贖身也罷,都用得著。

    不過,這個請求是不能說出來的。否則如果他不答應,以後她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哪個主子願意要一個有異心、時時想離開的奴僕?讓他有了防犯之心,她要想離開,恐怕要難上加難。

    於是她低眉順眼地羞澀一笑,應聲道:“小竹不過是碰巧知道這個東西罷了。既是知道,提醒一下是應當,公子不必客氣。”

    袁天野一雙黑幽幽的眼睛盯著林小竹看了片刻,忽然燦然一笑:“既然你說不必客氣,那我就不客氣了。你是我買下的奴僕,提醒主子、保護主子也是應當的、份內的事。如果我再獎賞你,豈不是太過見外?”

    什麼?這是公子說的話?華服男子和大漢們全都詫異地睜大了眼睛,然後面面相覷,不敢置信。公子向來賞罰分明。剛才那大管事袁林,公子明明就沒有懷疑他的忠心,卻還是將他從大管事的職位上撤下,貶成了下役。從一個手握大權、人人尊敬的大管事變成幹粗活、髒活的下役,這懲罰已是很重的了。可對著這滿眼靈動狡黠的漂亮小姑娘,卻輕飄飄一句“不客氣”,就把救命之恩給抹了。還當著正要立規矩、樹威信的學徒們的面!這、這……這還是自家那睿智聰穎、冷靜自持的公子嗎?

    終於成功地在林小竹那愕然抬起的大眼睛看到了極度的失望,袁天野很是滿意,走到火堆旁坐下,道:“你煮粥的手藝不錯,將那鍋粥倒了,你再煮一鍋吧。”

    呃……林小竹欲哭無淚。這叫什麼事啊?看他罰那袁林,以為他會是個獎罰分明之人,誰知道連句獎勵的話都沒有,更不要說錢錢了。什麼叫應當的、份內的事?呸!不但不賞,累了一天,還叫她白做事……嗚嗚嗚,這叫什麼事啊。賣身為奴,果然淒慘!

    這小氣包,糊塗蟲,陰險狡詐的小狐狸。吃、吃,吃死你!

    林小竹也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極度沮喪地應了一聲“是”,耷拉著臉走到火堆旁,將那碗粥倒進鍋裡,再提起鍋走到遠處將粥全倒了,到山澗處去洗刷。

    看到林小竹那滿是愕然、失望、沮喪又帶著一絲氣憤的表情,垂頭喪氣的瘦小背影,袁天野的屬下們都禁不住笑了起來。這小姑娘,就是個孩子嘛!雖然竭力裝成一副大人的樣子,做了好事得不到獎賞還是會不高興,而且還是很不高興——這樣的表現就對了,先前那些跟年齡、經歷毫不相符的深沉舉動,應該都是裝出來的。一個小姑娘想要在俊美的公子面前表現出色,這也很正常嘛!

    大家都吃飽喝足,唯有公子還一粒米沒有下肚。眾下屬都有些坐不住,紛紛站起身來,裝成很忙碌的樣子,或去獵雉雞,或去拾枯枝,或往火裡添柴……

    而吳彩雲傻愣愣地站在那裡,不知自己應該怎麼辦才好。從始到終,那俊美的公子都沒往她身上看一眼。事發時她還感覺慶倖,沒有牽連自己;可這會兒事情已經解決,公子的目光竟然還放在林小竹身上,一臉的深思,自己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卻跟旁邊的樹木一樣絲毫沒引起他的注意,這讓她極為失落。

    她正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像林小竹一樣,說些什麼一鳴驚人的話出來。可絞盡腦子也沒想出有什麼好說的。正糾結時,右邊的袖子卻被人拉了拉。她轉過頭去,看到吳平強正對自己歪歪頭,示意自己回後面去。見她不動,乾脆拽著她的胳膊用力往後拉。吳彩雲絕望地看了袁天野一眼,見他已從林小竹身上收回了目光,正對著面前的那堆火凝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只得失望地跟著吳平強往回走。

    袁天野他們選這塊地方作為宿營地,是因為水源離得特別近。在火堆過去不遠處,一條白亮亮的山泉正從山上流了下來,然後沿著地勢低窪處朝山下流淌。山泉流經之處,便形成了山澗。

    四堆旺火將旁邊的山澗照得很亮。為了不禍害生靈,林小竹找了個離水源比較遠的地方,將粥倒進去,再折了些樹枝蓋在上面,這才到水泉處接了水,將鍋洗淨。然後裝了半鍋水,搖搖晃晃地往回走。走了一天的山路,她的腳早已起了水泡。這會兒提著重物,走路就更疼了。

    “咣當”一聲,恢復了先前熱鬧的山坳,隨著這一聲響兒,又靜了下來。大家朝聲音發出的地方一看,卻是一個漢子捧著幾根枯枝,不知怎麼的撞到了林小竹。剛才那一聲響兒,就是林小竹手裡的鍋掉落到了地方發出的聲音。

    林小竹本來心情就不爽,被這不知哪裡冒出來的人撞了一下,極為惱怒,抬頭瞪了他一眼。卻發現這漢子正是原來跟著袁天野到了夏家村,後來離開時卻不見人影,等他們差不多到山坳時又冒出來的那個人,名字似乎叫做袁五。

    袁五被她瞪這一眼,半點也沒生氣,笑眯眯地道著歉,又將手裡的枯枝往旁邊一放,撿起地上的鍋,道:“我去將水打來。”說完,飛快地往山澗跑去。

    本就是小事,對方又態度良好的道了歉,林小竹也不在意,邁步往袁天野的方向走去。卻聽“嘩啦”一聲,腰帶處一松,裡面的銅板忽然撒落了下來,滾得一地都是。林小竹恨恨地閉了閉眼。人倒楣起來,真是喝水都塞牙。古語雲,財不露白。眾目睽睽之下,這麼多銅板撒落到地上,就算全都撿了回來,豈不是要招賊麼?

    華服男子和大漢們看到這些銅錢,只驚訝了一下,便又好笑起來。孩子們那裡卻是一片譁然。深山裡基本上都自給自足,這些孩子長這麼大,見過銅錢的就沒幾個。今日賣身的二百個銅錢,看都沒得看一眼就由自己的老子娘收走了。卻不想這瘦瘦小小的林小竹,不聲不響地在腰帶裡竟然藏著這麼多的錢。真是有錢人吶!

    林小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蹲下身去將銅錢一枚枚撿起來。漂亮可愛的小小女娃兒,立了功沒得獎賞,還被差使著去提水煮粥,這讓大漢們萬分同情,紛紛起身幫她撿銅錢。便是滾掉到草叢裡的一兩個,也被找到了交還給了林小竹。

    “數數看,夠不夠。不夠的話,叫袁五賠你。”袁天野坐在那裡,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此時見錢都交還給了林小竹,出聲道。

    林小竹抬起眼眸,透過那熊熊燃燒的火堆,看到袁天野那雙漂亮的眼睛變得賊亮,甚至閃著興奮的光芒,心裡一動,對這事件的懷疑如流星一般劃過大腦。



第十六章 煮粥

    因為舅母的苛刻,所以她總是未雨綢繆,將一些她認為有用的東西都帶在身上。除了懷裡和袖口的衣兜,她的腰帶也是可以藏東西的。這腰帶她前日還檢查過,雖然比較舊,但還遠遠不到就這麼忽然破掉的地步。

    知道她把錢藏在腰帶裡的,也就袁天野了。剛才袁五那一撞,絕對有問題。

    盯著小狐狸那雙黑亮深邃的眼睛,兩人的目光隔著火堆遙遙相撞,電光火石之間再一次彌漫起硝煙的味道。

    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得手抽筋,歷來是林小竹追求的人生理想。雖然這一百九十個銅錢數量不多,手癮都過不足。但對於林小竹來說,卻是她全部的家產,自然得數清楚。所以她絲毫不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數這點點連大漢們都不放在眼裡的錢有什麼可丟臉的,當下也不管袁五是否提了水回來,也不管袁天野是不是還餓著肚子,蹲在那裡一五一十地數起錢來。

    “沒少吧?”袁五將水放到火上去燒,然後盯著林小竹數錢,見她數完了,趕緊問。主子都還餓著肚子呢,這一點點錢,還數兩遍,真是煩人。不過既是公子發話叫她數的,又是自己撞的她,就算她數得再慢,也不好去催。

    “好像還差三個。”林小竹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她就是故意的。一個山村小女娃兒,不會數數也很正常嘛。一百九十個銅錢,能數清楚就不錯了,可不能在速度上要求她不是?

    袁五從懷裡掏出十個銅錢,遞給林小竹:“別數了。吶,這是賠給你的。”

    “不要。”林小竹頭也不抬,“一定是掉到草叢裡了,找找就行了。”說完在草地上東翻西找起來。

    袁五回過頭去看袁天野。見他極有興致的盯著林小竹,好像挨餓的人不是他一般,聳了聳肩膀,乾脆將自己那銅錢收了起來,也不催林小竹,由得她慢悠悠地找。倒是袁林對袁天野的衣食住行操心慣了,雖然已被貶為下役,卻還是放心不下,又不敢再動手煮粥,只得上前去幫林小竹找銅錢。大家一看坐不住了,趕緊起身幫著找起銅錢來。

    人多力量大,不一會兒,終於將兩個滾掉到遠處的銅錢找到了。還差的一個,卻怎麼也找不到。

    “嗯,也許我數錯了。待我再數數看。”林小竹忍住眼裡的笑意,從錢袋裡將銅錢倒出來,又再數了一遍。數完之後托著腮幫思考半天,終於點了點頭:“好像對了。”

    “那趕緊煮粥吧。等你煮好,都半夜了。”袁林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了,惦著挨餓的公子,不避嫌疑地催促起來。

    折騰了那麼久,餓了袁天野半天,林小竹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將錢袋放入懷裡,挽起袖子,叫袁五提起鍋倒了水出來淨了手,煮起粥了。

    挨過餓的人,最是知道食物的珍貴,更何況是天生喜愛美食的林小竹呢?哪怕知道這粥做出來不是給自己吃的,她也會精心細作,以滿腔的熱情去對待她手裡的食材。

    這一會兒的功夫,袁天野的手下又獵了一隻雉雞回來,還拔了毛待用了。林小竹要了一把刀,在袁林做的簡易砧板上將雉雞胸上及腿上的肉剔了下來,將骨架砍成塊,放入裝了水的鍋裡,掛到火上去煮;待水燒開,將浮沫撇去,微燉之後放進淘好的米,蓋上蓋子大火燒開,再小火慢熬。

    袁天野要不就是身份尊貴,要不就是極講究吃食的。他帶來的米便是林小竹在前世也沒有見過。粒粒細長飽滿,晶瑩剔透,還隱隱帶著些紫色;放在手掌上湊近一聞,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待投入鍋中,水一燒開,濃郁而清新的香氣彌漫開來,合著雉雞那特有的香味,引得孩子們那邊的吞咽聲又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站在溫暖的火邊,聞著這誘人的香氣,林小竹的心快樂得想要喝歌。她嘴角噙著笑,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熠熠生光,長長的睫毛在火光的映照下像兩片上下飛舞的小扇子,巴掌大的小臉上迸發出耀眼的美麗,動作輕快而富於韻律美,任誰都看得出她現在非常地快活。

    “你很喜歡做吃的?”一直靜靜凝望著林小竹的袁天野,似乎被她的這一份快樂所感染,臉上一掃原來沉靜如一潭深水的風清雲淡,眸子裡透出的光芒異常柔和,清越的聲音裡帶著原本沒有的輕快愉悅。

    “是啊。”林小竹微笑著回看了袁天野一眼,彎彎如月的眼眸就像那春日裡的明媚陽光,晃得袁天野微微怔了一下,一時忘了自己想要說些什麼。

    林小竹一面將手裡的雞肉切成丁,一面繼續道:“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要是連吃食都不熱愛,那活得還有什麼意思?”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袁天野微一沉吟,哈哈笑了起來,“這話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倒也押韻。不過,你這要求也太低了吧?吃飽穿暖,是很容易做到的。”話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林小竹原來的生活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生活,有些憐惜地看了她一眼。

    林小竹說的自然不只是字面的意思,不過她也無意解釋,轉過頭問:“袁大叔只帶了鹽來,雉雞粥只放鹽味道也是不錯的。不過我這裡有自己做的調料,你要不要放一點?”

    “什麼樣的調料?”袁天野很有興致地摸了摸下巴。連米飯都吃不上的人,也不知她哪來的那麼多的名堂。做飯前要洗手,烹飪中極講究乾淨,便是調料都隨身帶著,說話一套一套的,做事滴水不漏。便是剛才撿銅錢那番折騰,多半也是故意的,以報復自己讓她露財的行為。

    這小姑娘,有意思!

    袁林原本看到公子開心,目光也柔柔地嘴角帶笑。可一聽林小竹這話,赫然變色,緊張地走到袁天野身邊,輕聲提醒:“公子……”

    袁天野臉上的笑容微斂,抬起眼看著袁林,輕輕搖了搖頭。如果林小竹要害他,就不會阻止他吃那碗粥。剛才林小竹滿地撿銅錢的時候,阿威悄悄將莽草摘來碾碎喂了兔子,那只兔子果然四肢抽搐、不知死活。再說,袁九在村裡查證過了,這小姑娘除了異常聰明機靈之外,沒有任何讓人懷疑的地方。她雖言行古怪,要說有害人之心,他是不信的。

    林小竹將袁林和袁天野的神色都看在了眼裡。貴介公子的防犯之心,她能理解,並不大生氣。倒是袁天野肯相信她,卻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語調歡快地道:“薑蔥去腥,菇筍提鮮。因我在山裡也常設陷阱獵取野味,為了方便,便將它們曬乾碾粉,加鹽製成調料,以備使用。”

    “倒是好東西。”袁天野笑著點點頭,“你只管放就是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5:57 PM

第十七章 交易

    林小竹不再說話,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倒出適量的調料來,放入她切好的肉丁裡,攪拌均勻。神情專注,紅紅的小嘴不自覺地嘟了起來,跟她略帶嬰兒肥的小臉相互映襯,甚是可愛。

    見那邊的粥煮得火候到了,她乾脆利索地將肉丁放了進去,用竹勺攪開。待得粥滾了兩滾,就將鍋從火上移開,轉臉對袁天野展顏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好了,可以吃了。”拿了旁邊洗淨的碗,舀了一碗遞給袁天野。

    “很香。”袁天野受到她情緒的感染,還沒吃呢,就覺得這碗粥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香。舀一勺進嘴裡,前頭放的骨架熬的湯濃,後頭放的雞肉質地鮮嫩,米粒彈牙,稀稠正好,再加上調料將味道一逼,鮮滑清香,極為爽口,饒是他歷來口刁,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他今日也餓壞了,中午吃那餅,就不曾吃下多少,全靠那精氣丹撐著。此時得了美味的雉雞粥,自是埋頭苦幹,一小會兒功夫,那碗粥就見了底。

    看到袁天野吃得香,林小竹心裡也甚是高興。喜歡烹飪的人,再沒有見自己做的食物被人喜歡更感覺快樂的事了。她前世也不是廚師出身,不過是沒有太多餘錢去下館子,只能自己動手以滿足口腹之欲。穿越到這兒來又整日琢磨如何吃飽吃好,烹飪手藝又提高了一層。但不是專業,終究底氣不足。直到現在才放下心來。

    而且,老闆欣賞自己的手藝,吃得高興,以後多多少少會對自己好點,前景就會光明許多,不至於被當成廢物再轉賣掉,這是多好的事啊!所以見袁天野的碗空了,林小竹很狗腿地又給他添了一碗。

    袁天野只要吃到可口的美食,就會心情大好。此時見林小竹嘴角含著笑,用晶亮亮地大眼睛看著自己喝粥,滿眼的快樂,全然沒有那邊孩子垂涎欲滴的饞嘴模樣,他鬼使神差地開口道:“你做的粥,也嘗嘗吧,味道很不錯。”

    要說不饞,那是假的。但林小竹前世好歹也活了二十多歲,好東西也吃過不少,自不會露出饞相,讓人笑話。聽得袁天野的話,她微怔片刻,隨即搖了搖頭,笑道:“不必了,我剛才已吃了餅。多謝公子!”

    開玩笑。這裡這麼多他的下屬,看樣子都是對他忠心耿耿、能跟他出生入死的人。他們都沒得吃,自己怎麼好意思吃呢?花了二百五十文錢買來的奴僕,不分尊卑地跟主子一起吃粥,就算她再不懂事也知道這種行為不妥。

    袁天野接收到袁林投射過來驚訝與不贊同的目光,也覺得自己剛才那句話有些孟浪。聽得林小竹拒絕,頓時心裡一松,微點了一下頭就埋頭吃粥,不再說話。

    任務完成,這樣眼盯盯地看著別人吃粥很不好。再說,銅錢的事還得去找袁五算帳。林小竹道:“如果公子沒有別的事,小竹就回去了。”

    袁天野垂著眼眸,點了一下頭:“去吧。”看到林小竹毫不猶豫地轉過身,步履輕快地往回走,他忍不住提醒一句,“把你的錢藏好了,別讓人偷了去。”

    他不說這一句還好,這話一出又把林小竹心裡的怒氣給勾了上來。她磨了磨牙,眼珠一轉,轉身回到袁天野的身邊,從懷裡掏出錢袋,懇切地道:“小竹人小力薄,沒有能力保管這些錢財。要是丟了這賣身的錢,倒辜負了公子剛才提醒的美意。公子心善,能不能讓袁五大叔替小竹保管一下,待安頓下來再給小竹?”

    袁天野挑了一下眉毛,嘴角一勾:“我要是不答應呢?”

    林小竹表情淡淡地道:“公子不允,小竹自然不能怎麼樣。不過是再找袁五大叔,高聲懇求他罷了。這銅錢是袁五大叔撞掉的,將小竹陷入危險之地,想必他心裡也很愧疚。就算他聽令公子不幫保管,照拂之心一定會有。有了袁五大叔的保證,想要偷錢的人自會忌憚幾分,這一路就不敢輕舉妄動。到了地方安頓下來,小竹自會將錢財藏好。”說完屈膝行了個禮,轉身欲走。

    “且慢。”袁天野毫不懷疑這丫頭的本事,她絕對能當眾擠兌得袁五做下那個保證。

    “公子還有何事?”林小竹停住腳步,轉過身來。

    袁天野掃了眾人一眼。自他跟林小竹說話起,熟知他脾氣的屬下們就開始相互聊天,並站起來有意無意地擋住那邊孩子的視線,以保證在這曠野裡給他一個私密空間。所以他跟林小竹的前番對話,除了袁林等幾個親近之人,並無別人聽見。

    “你不用去找袁五了。”袁天野有些鬱悶。雖然他一開始就打算這樣做,但主動做是一回事,被威脅著做又是另一回事,“我會讓袁九一直暗中跟在你身邊,不會讓你有危險的。而且,回到住地後,不管有沒有人來偷錢,我都會再給你一百文錢,算是你的辛苦費。你看如何?”

    “真的?”林小竹喜出望外。有錢賺,她不介意當一回誘餌,“如此多謝公子。”

    看著林小竹的眼睛瞬間變亮,小臉笑得如一朵盛開的鮮花,袁天野沒來由的覺得有些胸悶:“到了住地,吃穿住行都有人發派,根本不用花錢。你捂著這些錢也沒啥用!”

    “錢壯慫人膽嘛!”林小竹此時心情大好,笑嘻嘻地應了一句,告辭離去。

    見林小竹慢悠悠地走回來,得了公子的賞識,胸前鼓鼓又放著那個裝錢的袋子,正在說話聊天的孩子們都靜了下來,目光複雜地看著她。

    “林小竹,剛才公子跟你說什麼了?你煮的粥他可喜歡吃?”吳彩雲跑過來,滿臉笑容的問。但林小竹卻在她眼底裡看到嫉妒之色。

    “沒說什麼,只叫我做事。粥他沒說喜歡,所以我不知道。”林小竹雖然不想搭理她,卻也不想莫名其妙地多一個敵人。再說,這些孩子好奇心強,不如在他們還沒開口前就說出來,免得被人打擾。走了一天路,剛才又折騰半宿,她真累了。



第十八章 關切

    聽得林小竹這話,吳彩雲心裡好受許多。很得意地掃了大家一眼,高聲道:“剛才我看公子笑了,笑得很好看呢。”

    “哦,是嗎?我倒沒注意,光知道害怕了。”林小竹不在意地笑了笑。吳彩雲這樣的女孩子,在前世見過不少。因為長得好,跟別人比家境也不錯,所以有些虛榮,妒忌心強,總喜歡跟人攀比。但要說很壞,卻也說不上。

    “你害怕啊!”吳彩雲誇張地看著林小竹,聲音大得唯恐大家聽不見。這個火堆離袁天野那邊足有一丈遠,她倒是不怕袁天野聽見。見林小竹不作聲,她又問:“你怎麼會煮粥的?公子怎麼知道你會煮粥?”

    “我天生體寒,不適合練武。公子當初買下我,就是看我會做飯。在我們村時,我煮過一碗粥給公子吃,所以他知道。”林小竹很耐心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態度十分良好。以後的日子,她大概就要跟這些孩子為伴了。有些事情說一半藏一半,倒容易引起聯想,產生誤解,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倒不如說清楚的好。十二、三歲的女孩子,也算情竇初開了。袁天野又長得禍國殃民的!要是無緣無故地被這些女孩子當作假想敵,她豈不是太冤枉?

    “這樣啊!”吳彩雲若有所思。

    見她不再追問,林小竹松了一口氣,將自己的手從她的手掌裡抽出來,回到夏山旁邊坐下。

    夏山關切地望了她一眼,低聲問:“你沒事吧?”

    難得這個一臉淡漠從不理人的夏山主動關心她,林小竹心情大好,抬起頭沖著他一笑:“我沒事。

    看到這笑容,夏山目光慌張地轉過頭去。過了老半天,這才小心地轉頭又看了林小竹一眼。卻見林小竹已將腰帶解下,用隨身帶著的針線將那整齊的破口縫上,再將銅錢盡數裝了進去。

    “林小竹,你哪來這麼多錢?”吳彩雲見了,又忍不住問道。

    “這是我的賣身錢。”林小竹頭也不抬,將裝好錢的腰帶纏在腰上。其實這錢放在懷裡更容易引誘人犯罪,但如果被小偷連帶著襲了胸,她這個虧可吃大了。雖然她這小身板還沒發育,胸脯平得跟飛機場似的,可少女神聖領地堅決不能侵犯。反正有沒有人偷錢,那一百文錢都得賞給她,增加點難度又何妨?她還巴不得沒人來偷錢呢。對她而言,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

    走了一天,大家都很累了。林小竹這件事沖淡了大家的思鄉之情,所以見她回來,又沒什麼新奇的話題可說,大家也都就地躺了下去。

    “女孩子,可以另燒一堆火。”一個華服男子過來提了一句。見大家迷茫地睜著眼睛看著他,聳了聳肩,便轉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往常買人,他們也曾考慮過男女有別的問題,想讓女孩兒另設一處。但那些女孩兒都是跟著同村或是親戚一起被買來的,一旦分離就沒有安全感。再說,讓女孩兒們另設一堆睡在火堆的中間不妥,睡到最末的位置上,容易出危險。所以他也就提醒這麼一句,便算是盡到義務了。反正這麼多人在一起,又都是孩子,也鬧不出什麼事。

    林小竹看了身邊的夏山一眼,也在原地躺了下去。她本是隨遇而安的性子,又知道袁九會盯著這邊不讓會自己出危險,心裡安定,不一會兒就睡熟了。夏山在她身邊躺了一會兒,聽得林小竹均勻的呼吸聲,他又爬了起來,從自己的包裹裡拿出一件衣服,輕輕地給她蓋上,這才重新躺下。

    此時已是農曆九月,深秋時節,霜寒露重,饒是躺在火邊,背著火那一面也是冷的,接觸地面的那個地方更是寒氣逼人,雖有夏山給蓋的一件薄衫,林小竹還是在半夜裡被冷醒了。聽著枯柴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還有身邊不遠處均勻的呼吸聲,摸到身上曾在夏山身上看見過的男衫,她笑了一下,翻了一個身,又迷糊進入了夢鄉。

    待她再一次被冷醒,天色已濛濛亮。此時的露水是最重的時候,雖然仍有困意,她卻不敢再躺下去,揉揉眼睛便坐了起來。

    除了袁天野身邊的那堆火仍旺旺地燒著,其他的火堆都已熄滅。濛濛的霧氣籠罩著四野,遠處偶爾傳來幾聲鳥鳴的聲音。林小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帶,發現銅錢仍在裡面,並沒有出現偷竊事件,輕輕舒了一口氣。

    她攏了攏頭髮,將身上的衣衫輕輕給夏山蓋上,正要趁沒人的時候去解決內急問題,卻看見旁邊的大樹上無聲無息地飄落下一個人,卻是袁九。他見林小竹瞪著眼睛看著自己,沖著她微微一笑,然後兩指一碰,輕輕打了個響指。這個聲音一響,另外兩棵樹也陸續飄下兩個人來。林小竹明白,這應該是值夜的人了。夜宿山林荒野,要是個個都睡得跟豬一般,何時丟了命去都不知道。

    袁九見夥伴下了樹,又走到袁林身邊,推了他兩下。袁林迅速爬了起來。也不知哪裡摸出一個小木盆,跑到山澗處打了一盆水,再將袁天野喚醒。

    林小竹見狀,知道一會兒就要將大家喚醒了,趕緊往山澗旁邊的樹叢裡走。袁天野瞥見,向袁九示意了一下,袁九飛快地掠到林小竹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怎麼了?”面前猛然出現一個人,林小竹嚇了一跳。

    “這叢林裡蟲蛇不少,公子擔心你。你等等,我先去看看。”袁九壞心眼地把袁天野出賣了,然後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用樹枝沿路敲打了一遍,這才轉過身來,對跟在身後的林小竹道:“行了,就在這裡,別走遠了。”說完頭也不回地回到了火堆旁。

    林小竹摸摸鼻子,見那邊開始喧鬧起來,左右張望了一下,看這裡還算隱密,趕緊解決了問題,回到山澗處搶先洗漱乾淨。

    待大家陸續洗漱完畢,華服男子又將一袋餅扔了過來。孩子們本能地又要上前爭搶,吳平強卻高聲道:“每人先拿兩個,待有剩的再給飯量大的。”

    壯小子聽了,猶豫了一下,再看了看袁天野那邊,終於還是按著吳平強的說法,先拿了兩個餅。這一回的分食沒有再出現紛爭。

    “這就是當班長的料啊!”林小竹看著吳平強,在心裡暗自讚賞。

    那邊的袁林也將昨晚剩下的粥熱熱給袁天野吃了。收拾完畢,大家重新上了路。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5:58 PM

第十九章 到了山莊

    山峰連綿起伏,一眼望不到邊。那一日,又足足走了一天。跟著大家機械地翻過一座又一座大山,林小竹暗自慶倖自己年輕,睡了一覺,昨日的勞累已然消盡,又生龍活虎地跟平常一樣了。否則這連續趕路,她一定會支撐不住,成為別人的累贅。而且這一天不像頭天那般趕得急,走一個半時辰便可以休息一會兒,她走得還不算太過吃力。

    終於在傍晚時分,他們到了一座山腳下,找了個有水源的地方,安歇下來。大家累了一天,也沒有了剛開始時的興奮,個個無精打采的。袁天野不知是體恤她辛苦,還是頭天只是心血來潮,那天晚上並沒有喚她去煮粥。連續兩天勞累,林小竹這單薄的小身板累的實在是夠嗆,也沒有精力去八封由誰來給袁天野煮粥。自己草草吃了兩個餅,喝了一肚子的山泉,再找了一個防礙不著大家的地方,燒了一小堆火,等了一會兒將火移開,晾了一陣便躺了下去。被火燒過的地上很是溫暖,這樣睡比頭天舒服多了。林小竹滿足地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安然入睡。

    累得太狠,那一夜她睡得很熟,寒冷和半夜的響動都沒有把她吵醒。待得第二天出發時,她才發現孩子的隊伍裡少了三個人,連帶著兩名大漢也不見了。想起早上起來那松了的腰帶,她心裡有些不安,逮了個機會走到袁天野身邊,低聲問道:“那三個孩子,你不會把他們扔到荒野裡喂狼了吧?”

    袁天野驚訝地看著她,隔了半晌方才笑了起來:“想什麼呢!好歹是三條人命。”說完斂了斂臉上的笑容,口氣變得淡淡的,“只不過是帶著他們走了另一條路,賣到了別的地方。”又看了林小竹一眼,“我不養心懷異心、品行不端的人。”

    林小竹看著繼續往前走的袁天野,默了一默,腳下放慢了速度,回到孩子們的隊伍裡。只要不是因她的緣故而讓三個孩子喪命就好!至於他們落到什麼樣的下場,跟她無關。不過這袁天野,小小年紀就心思慎密,殺伐果決,倒是個能成大器之人。跟著這樣的主子,如果安心聽令,表現出色,自然前途無量;可要想逃跑,難度甚大。這幾天,袁五、袁九他們的實力也是看得見的。如果逃跑了再被捉回來,下場一定淒慘。

    反正就算逃出去,也不見得好。無依無靠,飄若浮萍。又是女子身份,長得還不醜。真到了外面,不知會落得個什麼下場。且把這離開的心思收起來,過些日子再慢慢看著吧。把這事想開,林小竹的心安定下來,步履也輕快了許多。

    “好了,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吧。”一直管理他們的華服男子袁成停住腳步,回轉身下令道。另有一人手裡提著一個布袋,開始給就地而坐的孩子們分發食物。這回不再任人哄搶,而是每人兩個,長得壯飯量大的就一人三個。

    “哇,這是什麼做的?金燦燦的真好看。”接到食物的孩子歡快地叫了起來。

    林小竹接到手裡一看,卻是玉米饅頭,心裡更加疑惑——她記得紅薯、高粱、玉米都明朝後期才從國外傳進中國的,普及成為糧食,更在其後。難道她穿越到了清朝?可看袁天野他們的服飾,卻又不像。不過現在既然跟著出山,想必這個問題很快就會有答案。再說,她就一社會底層的小老百姓,穿越到哪個朝代,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玉米饅頭就拳頭一般大,又香甜可口,大家很快就吃完了。林小竹意猶未盡,抬頭向袁天野那邊方向看去,卻發現他們,包括袁天野在內,都在啃著前兩天大家吃的高粱餅,不由得一愣,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可沒等她想明白,眼前便一陣恍惚,身體不由控制地倒了下去。失去意識之前,她腦子裡冒出一個念頭:這玉米饅頭裡下了蒙汗藥。

    待林小竹恢復意識,重新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身置船艙之中,身邊東倒西歪地躺著那些孩子,夏山正斜斜地靠在她身邊的木板上。河水清幽,兩岸樹木茂密,遠處是不知名的鳥兒啼聲婉轉,近旁邊是“嘩嘩”地船漿聲。大自然的清幽寧靜讓林小竹因不可控制的命運而產生一絲慌亂莫名地平靜下來。她坐直身體,湊到木格窗櫺前張望。

    孩子們也陸續清醒過來。這些孩子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頭腦都不笨,很快想到剛才是被人下了藥了。正驚慌地猜想接下來他們會面對什麼樣的命運,艙外進來了袁成。他威嚴地用眼睛一掃,道:“馬上就到地方了,稍安勿躁。”

    果然,在半個時辰之後,船停了下來。林小竹跟在夏山後面,從船艙裡出來,踩著踏板上了岸,再向前走了一會兒,一座占地極廣、房舍眾多的山莊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這便是你們以後要學習的地方,跟著我來,往這兒進去。”袁成帶著他們向左拐,從那裡的一個小門進去。

    林小竹走在隊伍的最後,下意識地轉過頭望了一望,只見其他人簇擁著袁天野,進了山莊的大門。

    “成管事,您回來了?”一個女聲從前面傳來。

    隊伍停下,林小竹正要朝前張望,卻聽袁成道:“女孩兒都出來,跟這位梅管事走。”

    “女孩兒都朝這邊來。”梅管事的聲音倒很溫和。

    即將要離隊,林小竹找到夏山關切的眼睛,安慰地沖他一笑,便快步朝梅管事走去。離開夏山村,雖然一路上夏山照樣沉默寡言,但他的存在,他默不作聲的關懷,卻如暗夜裡的一盞昏黃的油燈,雖不能照亮前路,卻能讓人心生暖意,給人一種踏實、安全之感。不管以後的生活怎樣,這位沉默的少年的這份情誼,她一定會銘記在心。

    梅管事四十多歲年紀,中等身材,面容秀麗。身上穿著細棉布交領窄袖的靛藍白花長裙,頭上只簪了一隻雕花銀簪,耳上是同花銀質耳丁,顯得極為乾淨整潔,溫敦中透著一股幹練。

    這樣寧靜的山莊,這樣溫和的管事,再想想最大的老闆袁天野那燦爛的笑容,及袁林、袁五他們的性情,雖然還沒有進到住的地方,林小竹的心卻很是篤定平寧。她相信,這裡的生活並不會很糟糕!



第二十章 搶鋪位

    進了側門,穿過一個長長的巷子,再經過天井,進了兩道門,便是一個像四合院一般的院子。有十多個女孩兒正站在院裡聽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說著什麼。見她們進來,那婦人住了嘴,迎上前來。看了看林小竹她們,對梅管事笑道:“正好,這一批一共十六個女孩兒,一房八個分別安排她們住在蘭、菊兩個房間,梅管事看是否妥當?”

    梅管事腳下未停,一面走一面點頭:“行,就這麼辦吧。”又回頭對林小竹她們道,“這是阮教習,接下來你們要跟她好好學規矩。”

    阮教習穿著一身褐色細布長裙,細長眼,額骨有些高,下巴很方正,一看就是個嚴厲的人。聽得梅管事介紹,她頓時斂了笑容,轉過臉打量幾個女孩兒,如刀一般銳利的目光讓大家神情慌亂起來。看到自己造成的效果,她滿意地點點頭,對梅管事道:“交給我吧。”

    梅管事停下腳步,示意大家繼續向前。

    阮教習將她們領到那群女孩兒中間,拍拍手讓大家站好,隨意地組成了兩排,將各個地方來的人都打散了,道:“前面這一排的,住到左邊那個房間;後面一排的,住到右邊那個房間。現在進去,將鋪位選好;一柱香後,回到這裡來,每人領兩套衣服;然後洗澡洗頭,你們身上的衣服都換下來扔到澡堂的木桶裡。申正到這裡來領晚飯。”說完嚴厲地掃了大家一眼,“都聽清楚了嗎?”

    “是。”“聽清楚了。”大家七零八落地應道。

    阮教習聽得這回答,皺了皺眉頭,一揮手:“進房去吧。”轉身朝梅管事走去。

    被阮教習這下馬威一震,大家都有些拘謹。往房間走時仍井然有序,倒沒出現爭搶。

    “我叫蘇小舒,你叫什麼名字?”走在林小竹前面的那個女孩兒忽然回過頭來,沖她一笑。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笑起來兩個酒渦,長得甚是甜美。看著那如水一般清澈的眼睛,林小竹好感大生,也回了一個笑容:“我叫林小竹。”

    說話間,大家進了房間。這是一間比較寬敞的房間。靠裡沿牆一溜搭了木板,做成了個通鋪。八套新的鋪蓋整整齊齊地放在那裡。

    “我睡這裡。”

    “這是我的位置。”女孩兒們一進門就沒了規矩,紛紛搶先占起鋪位來。

    林小竹皺眉看著這些人。前世的良好教養,二十多歲的成熟靈魂,實在讓她做不出跟這些小姑娘搶鋪位的事兒。倒是蘇小舒手腳快,跟林小竹說話的功夫,毫不耽誤她搶鋪位,進了門還沒等大家看清楚地形,她就直接將手裡的包袱往最裡面的一個鋪位上一放,自己又坐到了旁邊的鋪位上,笑嘻嘻地向林小竹招招手,指著她包袱放的位置道:“林小竹,這鋪是你的。”

    “喂,憑什麼啊?你占你的就可以了,這鋪是我的。”一個身體高挑的女孩兒,娥眉倒豎地瞪著蘇小舒。說完沒等蘇小舒說話,就直接將她的東西放在了那鋪位上。

    “我幫我妹妹占鋪位,怎麼了?”蘇小舒也是個潑辣的,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插著腰就沖那女孩兒嚷嚷。

    看到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林小竹掃了一眼只剩下的靠門的那個鋪位,又看了一眼只顧著自己占了一個好鋪位的吳彩雲,抿了抿嘴。直接走到蘇小舒幫她占的鋪位上坐了下來,脫了鞋就上了床,將被子抖開來看了看,再拍了拍枕頭。

    這屋裡就八個鋪位,現地剩下的最靠門的一個,大家出出進進都會經過,而且打開門外頭就能看到,冬天開門那冷風便直吹,是這房裡最差的鋪位。她吃些虧睡在這裡倒沒什麼,她不睡,總得有人睡,誰也不比誰金貴。可蘇小舒幫著她占鋪位,這份情要領,今天這場架還得吵贏。不管這些女孩子是不是深山裡出來的,心性是否純樸,欺軟怕硬卻是人之常情。今天要是軟了,以後凡是吃虧的事只怕就會栽她頭上。她的性子從來不是那軟綿綿沒剛性的,與其下回再跟人吵,不如今天一開始就讓大家擺正態度。

    “喂,你幹什麼?這是我的鋪位,你給我下來。”那女孩兒見林小竹竟然直接就上了床,心裡一急,伸出胳膊就去拽她。在這群女孩兒裡,林小竹最是瘦小,她就欺負她怎麼了?而且在門口時她就聽到了,這林小竹跟蘇小舒也不過是剛見面,沒啥交情,就算蘇小舒幫她吵架也不會有什麼底氣。

    林小竹的胳膊被她扯得生疼,本想不把事情鬧大的她徹底惱了,盯著那女孩兒的眼睛,“嗤”地笑了一聲,聲音清脆響亮地道:“首先,這是我姐姐給我占的鋪位。你說她占的不算,那現在我自己占了,算不算?你一沒東西在這裡,二來人也沒上床,憑什麼說這鋪位是你的?今天叫我讓鋪位,明天是不是還想要哪個姐姐給你端洗腳水?你以為你是誰?你要覺得自己特殊,地位比別人都高,那叫阮教習給你開一個單間好了,幹嘛要跟我們擠在一起?”

    說完轉過臉來,大眼睛一彎,沖著大家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各位姐姐,你們說是不是?”

    大家互不認識,也沒有幫誰的意思,只坐在那裡看熱鬧。這會兒聽林小竹這麼一說,心裡一琢磨,還真是這麼回事。這高挑女孩兒,這麼野蠻霸道、自以為是,今天欺負了林小竹,明天沒准就輪到了自己。她真以為自己是哪家的小姐了?當即氣惱地應聲道:“就是。”

    李玲兒在家裡被慣壞了,性格又潑辣,凡事都要爭一爭,剛才爭鋪位完全出於本能,並沒有省時度勢。這會兒見大家都幫著林小竹說話,周遭都是陌生的面孔,氣焰頓時小了許多。可顧著面子,還是挭著脖子瞪著林小竹:“你才欺負人,你兩人欺負我一個。”

    林小竹冷笑一聲:“你是把大家都當成了瞎子聾子,還是當成了傻子?就這麼當著大家的面,把白的說成黑的,你也真敢!”每一句話都把大家扯到她那陣營裡,“你要是不服,那咱們就去叫阮教習來評評理,看看是大家欺負了你,還是你不講理?”

    “就是。”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李玲兒一聽大家七嘴八舌地都在指責她,想想再沒有護短的父母和哥哥們在後面給她撐腰,眼淚都急出來了,指著林小竹,顫抖著嘴唇道:“你胡說,那鋪位明明就是我先說了,你才爬上去的,憑什麼就變成了你的?你才蠻不講野,你跟她合夥欺負我。”

    “這是怎麼回事?”門口傳來阮教習嚴厲的聲音。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6:04 PM

第二十一章 思念

    話聲剛落,阮教習就出現在了門口。她掃了一眼屋裡,看到李玲兒眼淚汪汪的,目光一寒:“到底怎麼回事?”

    屋裡一片靜默,全體都跟啞了似的默不作聲。其他人是事不關已,不想多嘴,得罪了人,還有可能被阮教習懲罰;阮玲兒自己心虛,生怕大家都為林小竹作證,到時告狀不成反而被告,自己反倒吃大虧;而林小竹剛才那樣說不過是想嚇唬嚇唬李玲兒,她才不會那麼無聊去告什麼狀。這場爭吵不過是小女孩子之間的小矛盾,吵吵就算了。李玲兒真要被懲罰了,她倒會良心不安,真覺得自己欺負了人。

    “都啞巴了?哪位來說說是怎麼回事?”阮教習又掃了大家一眼,目光越發嚴厲。

    “沒事,沒事。我們剛才正開玩笑呢。”林小竹見大家仍不說話,生怕集體被罰,趕緊笑著解釋。

    “開玩笑?”阮教習聽得這話,頗感意外地看向林小竹。特意不指定鋪位,跟路上搶餅一樣,都是一道測試,為的是能更快地知道這些孩子的性情。剛才屋裡的爭執,她可聽得清清楚楚。這林小竹個子小小,說話卻有理有據,叫人不知不覺就被她牽著鼻子走。而且剛才的事明顯就是她占理,大家又偏幫著她。如果把剛才的事說出來,豈不是可以借自己的手把李玲兒修理得更慘?為何卻選擇了息事寧人?

    不光是阮教習,屋裡的其他女孩子對林小竹的話也很意外。尤其是李玲兒,更是疑惑地盯著林小竹,第一反應是覺得林小竹可能是怕了自己,不敢再鬧下去;可想想她剛才的表現,又覺得這種猜測不大靠譜。

    “是啊,剛才開玩笑呢。”蘇小舒也笑了起來,附和道。說完還趁阮教習不注意,跟林小竹眨了一下眼,樣子極為俏皮。林小竹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是不是這樣?真的沒事?”阮教習緊緊地盯住李玲兒,口氣放柔了問。

    看到一直嚴厲剛硬的阮教習忽然對自己和顏悅色起來,李玲兒心裡驟然一喜,告狀的話差點脫口而出。忽然瞥見林小竹有些嘲諷地目光,她及時地閉了嘴,頓了頓方低聲囁嚅道:“沒、沒事。”

    “沒事就好。”阮教習深深地看了李玲兒一眼,轉過頭來對大家道:“既然選好了鋪位,趕緊出來領衣服吧。”

    出到外面領了衣服,大家都歡天喜地。

    細棉面的白色褻衣兩套,墨綠鑲邊靛青色交領窄袖長裙兩條,同色發帶兩根,千層底墨綠布鞋及白色襪子兩雙。衣服雖然不華麗,但布質舒服柔軟,式樣潔簡大方,讓林小竹愛不釋手。

    雖然袁天野他們在挑人的時候不是專門看中相貌,但被精挑細選買回來的這些女孩子長相最少也是眉目清秀,身材勻稱。大家捧著新衣跟著阮教習去澡堂裡洗了澡,換了新衣,束了兩個丫環髻,全都跟換了個人似的,一個個更加靚麗。

    大家都是剛離家的小女孩兒,本來也沒有多深的矛盾。在林小竹的有意調劑下,開始被冷落的李玲兒也很快被接納,跟大家有說有笑起來,只是對蘇小舒和林小竹依然不理不采。林小竹自是不會在意。讓她意外的是,蘇小舒對李玲兒的態度跟她同出一轍,強硬裡含著包容。想起剛才也是她附和自己把那場爭吵遮掩過去,林小竹對她的好感更濃了。不一會兒的功夫,兩人就成了好朋友。吳彩雲倒跟李玲兒走得較近。

    “到吃飯時間了,走,到外面領飯去。”蘇小舒看了看外面,招呼大家一聲,跳下床來。

    大家到了門外,看到兩個婆子挑著擔子走了進來。放下擔子掀開木桶,一股飯菜的香味頓時彌漫了整個院子。看到大家蜂湧而來,一婆子將木桶一蓋,大聲道:“一個一個排著隊,不能擠。”

    剛才分房的時候大家已排過一次隊了,倒也知道婆子說的什麼意思。但誰知道排到後面會不會還有得吃?這吃飯可是天大的事,那是不能相讓的,任那婆子喊半天,大家仍擠成了一團。

    “咣當”一聲,婆子用勺子敲了一下木桶,大喊:“不排好隊就不開飯。”說完又補一句,“飯菜多的是,排到最後也一樣能吃飽。”

    這一喊,大家不擠了,趕緊一個接一個排成了一排。林小竹見大家排成了個橫隊,捂著嘴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蘇小舒奇怪地看了林小竹一眼。

    “沒什麼。”林小竹搖了搖頭。木桶裡的食物她已聞出來了——燜的大米飯,肉香紅燒豆腐,素炒大白菜。這是前世媽媽做的家常飯菜的味道!這半年來,對這味道,她思念入骨,常常想得流眼淚。今天,終於能吃上這樣的飯菜了。然而前世的親人,前世的生活,前世的點點滴滴,再也回不去。這一世,賣身為奴,飄若浮萍……

    蘇小舒疑惑地望著林小竹,見她雖然滿臉的笑容,眼裡卻溢滿了眼淚,眸子裡的悲愴怎麼也遮不住,心頭不知怎麼的忽然變得生疼。這個女孩兒,小小年紀,不知是受了怎樣的苦才會有這樣的表情。她心一軟,伸手將林小竹摟進了懷裡。

    忽然被摟進一個柔軟的懷抱裡,林小竹怔了一下,眼淚不受控制地滴了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淚,站直身體,低聲道:“謝謝。”抬眸之間,卻看到院門外站著的袁天野,那深邃如暗夜星空般的漆黑眼眸,正定定地瞧著自己。

    隔著四、五丈遠,隔著來回走動的人群,林小竹覺得他的眼睛穿過她的身體,直直地進到了她的靈魂裡,把她看了個透徹。

    她垂下眼眸,抬起袖子將臉上的淚痕抹幹,輕輕向前邁了一步,不動聲色地將自己藏在了蘇小舒的陰影裡,隔斷了袁天野注視的目光。

    “走吧。”袁天野轉過身,出了院門。

    “公子,您不是每個院子都要看看嗎?怎麼到了這裡又不進去?”跟著袁天野的是年紀最小也最喜歡繞舌的袁十。

    袁天野沒有說話。抬起眼看著天邊越來越近的一群歸鳥,被剛才那悲愴的眼神翻攪上來的情緒,湧動在心頭,怎麼也壓制不住。他眯著眼,看著那群飛鳥。那鳥兒飛到山上那棵參天大樹上空,盤桓良久,終於落了下來,“哇哇”地叫聲震天地響。

    袁十嘴唇動了動,安慰的話卻半天沒有說出來。飛鳥尚能回巢,而公子,卻不能歸家……



第二十二章 特殊任務

    林小竹不是一個多愁善感之人,一時的觸動之後,便又恢復了那笑眯眯的歡快樣子,捧著自穿越之後第一餐可口的飯菜,跟蘇小舒回到宿舍,聽著大家的說笑聲,吃得極為歡暢。

    吃過飯後,梅管事和阮教習便將大家召集起來,宣佈了以後的學習安排:卯正起床,洗漱後到院子集中,由王教習教授功夫;巳正吃早餐,巳時三刻至午正,跟張夫子學習識字;未初至申正跟阮教習學規矩,之後吃晚飯洗澡;戌時睡覺。

    聽得這番安排,林小竹一陣恍惚。要不是梅管事用的古代時辰,還得費腦子換算一番,她還真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的中學時代。不過,這樣的生活她喜歡!

    “林小竹。”梅管事忽然點了她的名。

    “是。”林小竹一個激靈,趕緊應了一聲。然後睜大了眼睛,看著梅管事,不知她點自己的名字幹什麼。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林小竹身上。

    “你天生體寒,不宜練武。早起之後你的任務就是打掃院子,每日將地掃一遍,井臺、浴室、茅廁沖洗乾淨。”

    “是。”林小竹的聲音低了八度,沒精打埰地耷拉下臉來。不能練功就已夠淒慘了,還要她去幹這些髒活累活。掃院子到沒啥,可天天沖茅廁……嗚嗚,她要不要這麼命苦啊!

    轉頭看到李玲兒興災樂禍的目光,林小竹不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裡兀自安慰自己:有什麼呀!她在舅舅家,起的比雞還早,幹的比驢還累,仍還吃不飽穿不暖。到了這裡不過是幹這麼一點點活,有啥大不了的?再說,練武功,她們能練得出什麼功夫來?十二、三歲,骨骼早已定型。學上幾招也不過是花拳繡腿!

    蘇小舒趁梅管事不注意,輕輕拍了拍林小竹的背,表示安慰!

    果然第二天一早大家都被叫起了床,洗漱之後便被一個五十來歲的小老頭兒領到山邊去拉練。林小竹直到她們都出門了才起床,洗漱之後手腳麻利地將院子掃了一遍,又在井裡打水沖了浴室、茅廁,便開始在房間、院子四處打轉。

    一百九十枚銅錢,分佈均勻地纏在腰上,倒也不顯鼓脹,但總這麼隨身帶著,也不是個事兒,她得找個地方藏起來!倒是袁天野答應給她的一百文當誘餌的報酬,還沒有送來,那傢夥不會賴帳吧?要是再沒動靜,她得找機會問他要去。順便討點利息回來,比如不用沖茅廁什麼的。

    也不知袁天野他們家是做什麼的,倒是有錢,這山莊的牆壁全由青磚所砌。林小竹滿院子轉悠了一圈,再將她住的寢室的牆壁拍了一遍,倒在她跟蘇小舒床鋪那一邊的牆上找到了一塊松掉的磚。將磚頭抽出來,敲掉半個,將錢放進去,再到院子裡調了些泥漿把磚頭的兩邊糊住,塞了進去,用布子將四周一抹,哪怕是仔細看也一點兒看不出來。

    將這件大事做好,林小竹心裡安定下來。將自己洗刷乾淨,回到床上躺了下去。等寢室的人一個個“哎喲、哎喲”地叫喚著回來時,她又睡了一大覺了。

    “林小竹,幸虧你不用練功,我這腿啊,都快要斷了!”蘇小舒一進門就直嚷嚷,說完眼睛還不忘斜睨李玲兒一眼。

    這位姐姐,還沒忘記昨晚上李玲兒諷刺自己的事呢?被人這樣護著,林小竹心裡暖暖的,爬起來撐著腮幫子將大家都打量了一遍,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道:“都練些什麼呢?”

    “還能練什麼?要這樣……”吳彩雲正要給林小竹作個示範蹲個馬步,卻“哎喲”一聲,小臉皺成了一團,捂著腿道,“不行了,疼死我了。”

    “……要那樣蹲半個時辰,然後教了個練氣的法子,要大家晚上睡覺之前練一個時辰。”室友周玉春接嘴道。

    “小竹,還是你好,不用這麼辛苦。”吳彩雲口氣酸溜溜的。昨晚聽到梅管事的宣佈,她還挺高興。公子對林小竹另眼相看,總讓她心裡不平衡,所以當時雖然沒有跟著李玲兒出言諷刺,她還是挺興災樂禍的。可現在,她都要懷疑是不是公子特意吩咐過不要讓林小竹受這份累了。

    林小竹笑笑,沒有作聲。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樣的道理,她還不想教導給吳彩雲聽。

    “吳彩雲,你羨慕她?你願意去練功夫?還是願意幹那又髒又臭的活兒?”李玲兒撇了撇嘴,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一拐一拐地回自己的鋪位躺下。

    當然願意幹那林小竹這份活!大家抬眼看著躺在鋪位上,兩個臉蛋紅撲撲的,明顯才剛睡醒的林小竹,揉著像是不屬於自己的又酸又脹的腿,在心裡應道。

    “大家都累了吧?辛苦辛苦。你們的碗裡,我都打了水了,就等你們回來喝呢。”林小竹也不接李玲兒的話茬,從床上翻身下來,笑眯眯地道,“大家都坐著別動,我給你們遞過去。”說完一碗一碗地將水遞到每人的手裡。

    “謝謝小竹。”

    “小竹你真好。”

    累了半晌有水喝,還有人給遞到手邊來,等自己喝完又把碗拿回去。林小竹的這份關懷和體貼,頓時贏得了所有人的感激。

    李玲兒見每人都得了水喝,唯獨漏了她一人。林小竹跟沒看見她似的,給其他人遞完水就回到了自己鋪上,明顯就是故意的。不由氣了個倒仰。聽得大家對林小竹的誇口稱讚,扯起被子就連頭帶腳地蒙了進去,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

    可還沒等她躺舒服,外面又響起了梅管事的聲音:“大家都出來了,到院裡來排隊。動作要快!”只得認命地爬了起來,跑出門去排隊。

    見大家動作都很迅速,梅管事滿意地點點頭,道:“一會兒大家跟著我走,到我指定的地方站好,聽公子訓話。公子訓話的時候,不能說話,不能東張西望,身體站直,認真聽講。有違返者,輕者餓飯一餐以示懲罰,重者聽候公子發落。”

    聽得能見到傳說中的公子,小姑娘們都很興奮。看到大家興奮,吳彩雲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異常得意。見梅管事領先出了門,回過頭來紅著臉晶亮著眼睛對大家道:“昨天我們就是跟公子一路回來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6:06 PM

第二十三章 公子喚你

    “真的嗎?公子長得什麼樣?”

    “他多大了?”大家更興奮了,一邊跟著隊伍往前走,一邊向吳彩雲七嘴八舌地問道。

    吳彩雲偷偷看了林小竹一眼,見她悠悠閑閑地走在隊伍後面,還時不時地張望一下那高高的青磚牆,放心地轉過頭去得意地把袁天野的樣子描述了一番,換來了大家的一陣驚歎。

    林小竹看著前面湊在一起的腦袋,嘴角翹了翹。

    這樣的生活,如果一直能這麼過下去,那該有多好。前世中學時代哪怕是跟同學之間的鬥嘴摩擦與不愉快,等到畢業之後回想起來,仍是美好得令人懷念。所以,即使有李玲兒的挑釁,吳彩雲的嫉妒,看在她眼裡也不過是生活的調味劑,讓生活更加有滋有味而已。

    不過,這樣的日子能過多久呢?買了她們來,這樣地教功夫、教識字、教規矩,這樣的好吃好喝供著,袁天野要她們做的,不會是普通的下人吧?

    大家跟著梅管事到了一個大院子裡,看到裡面已有四、五十個男孩兒已排著隊在那兒等候了。

    林小竹一眼就看到了夏山,他正站那群男孩兒的最外邊一排,穿著一套深藍色細棉布短衫,頭上束著同色發帶。果然是人要衣裝、衣要靚裝,被這樣乾淨整潔的衣衫一襯,他本來清秀的眉目更顯出一種俊朗來。

    聽到腳步聲,男孩們都轉過頭來張望。夏山的目光正好與林小竹碰到了一起,他上下打量了林小竹一下,臉上竟然露出一個微微的笑容來。

    哈,環境造就人啊!一貫面無表情的夏山竟然也會笑了!林小竹一時心情大好,還了他一個甜美的笑容。見夏山眼神慌張地轉過頭去,小麥色的皮膚微微發紅;而站在他旁邊的小男生緊緊地盯著自己,目光有些呆滯,林小竹吐了一下舌頭,趕緊將笑容收拾起來。小男生是不能隨意調戲的啊,罪過罪過,阿彌托佛!

    “肅靜!不許東看西看!”前面傳來梅管事嚴厲的喝斥聲,“排到這兒來,一個個對齊站好!”

    大家趕緊肅容斂目,上前站好。

    看隊伍排列整齊,肅然靜立,站在高臺上的一個穿灰色綢緞長衫的五旬老者袁立用淩利地目光向台下一掃,便轉頭向旁邊微一頷首。一個大漢飛快地往院門外跑去。不一會兒,袁成、袁五等人便簇擁著袁天野走了進來。

    今天的袁天野穿著跟昨日大不相同。頭戴束髮銀冠,內穿白色大袖絲綢中衣,外套湛藍色無袖鍛面交領長袍,領口、袖口、兩肩俱都刺繡著銀色雲狀花紋,銀色鑲邊腰帶,腰上系著一條黃色玉環宮絛。他身上的高華氣質便是昨日那粗布衣衫都遮掩不住,如今再被這身衣服一襯,更顯得光華奪目,高貴逼人。

    除了穿著,他臉上那份風輕雲淡的閒雅也已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肅穆冷峻,雕刻一般立體的俊美五官更見硬朗,目光沉靜之中不乏銳利。他大步走上高臺,只用眼睛淡淡地往下面一掃。因他的到來有些聳動的孩子們便凝神摒氣,鴉雀無聲。

    “給主子叩首!”袁立忽然高聲而呼。

    孩子們路上已得了梅管事的吩咐,聞言趕緊跪了下去。入鄉隨俗,既然穿越到古代,這個遊戲規則是一定要遵守的。尊嚴不尊嚴的,不在這種形式上。林小竹早已在賣身時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這一跪倒也不覺得有多難。

    “從今往後,一切聽從主子吩咐!”跪在最前面的幾個管事、教習又整齊地高聲呼喊,這一回,連臺上的袁立、袁成等人也跪了下去。袁天野如神一般,高高地站在臺上,傲然而立。孩子們也有樣學樣,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

    真像一場誓師大會啊!林小竹一面做,一面感慨。

    這些孩子,被買了來,就像一張張白紙。現在袁天野要做的,就是洗腦,灌輸忠誠與信仰。當他的形象被孩子們牢牢地記在腦子裡,他的話被孩子們當成聖旨,毫不走樣的遵照執行,他就成功了!

    接下來,果真如林小竹猜想的那樣,做了幾次神聖莊嚴的宣誓叩首之後,袁天野又說了一些激勵的話。他的聲音不大,卻運了功力,鏗鏘有力,直至心底。雖然沒有明說他是什麼樣的人,袁傢俱有什麼樣的地位。但言語裡還是暗示了他的身份地位不一般。告訴大家,只要跟著他,好好學習,聽從吩咐,表現出色,就一定能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他口才甚佳,說出來的話極富扇動性,聽得這些孩子面色潮紅,目光晶亮,激動不已。

    袁天野說完話,袁立又上前,將山莊的激勵機制宣佈了一遍。這套激勵機制立刻將孩子們的情緒推向了,便是林小竹都禁不住激動起來。

    原來,接下來孩子們的任務就是學習。不光學識字、學規矩,還要學習技能。管事們在品德和學習上會客觀地對每位學員進行考評,每個月考評優異者,將獲得與公子共餐的機會,並獲得五十文錢獎金,獎金可以幫著送到家中。學成之後出使任務表現出色者,還可以將家人接來團聚,共用富貴榮華。

    林小竹自然不是為能跟袁天野共餐而激動,也不想去把舅舅一家接來共用什麼富貴。她只想通過努力,賺取那五十文獎金。學習技能,存錢贖身,是她接下來的奮鬥目標。只要有希望就好。有了希望,她就可以去努力,去奮鬥,換回她的自由身,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只不知道,他們這裡有什麼技能可學。要是能學習廚藝就好了!林小竹激動地想。

    袁立說完這番話後,便跟著袁天野一道離去。每個管事領著自己那一隊孩子,井然有序地離場。林小竹眼巴巴地看著袁天野的背影,盤算著如果他再不派人拿錢來,她應該怎麼去找他要回那一百文錢。

    回到院子,大家仍然激動不已。女孩子議論得最多的,自然是公子的英俊威武。於是曾經跟神仙般袁公子近距離接觸過的吳彩雲,就成了最搶手的香餑餑。

    “林小竹,公子叫你。”一個男聲從院門口傳來。

    跟大家在院裡等著開飯的林小竹愕然地轉過頭去,看到袁十正一臉壞笑地站在那裡。見到她看過去,袁十又大喊一遍:“快些,公子找你呢。”

    瞥見四面八方射過來的驚訝而豔羨的目光,林小竹磨了磨牙,在心裡將袁十臭駡了一通。

    袁天野這個時候派人叫她,應該是記起那筆錢了。可這袁十也不用這麼嚷嚷,唯恐大家都不知道吧?現在可好,她總算出名了。他就不知道人怕出名,豬怕壯嗎?

    “喂,這不是剛才訓話的時候跟在公子身後的那個人嗎?”有人用胳膊拐了拐身邊的人。

    “是啊是啊,就是他。他剛才說的公子,莫不是主子?”

    “除了主子,這裡哪還有人敢稱公子?”

    “主子竟然派人來喚她!她是誰?”

    聽著隔壁寢室的輕聲議論,再看到自己寢室的姐妹們那異樣的目光,林小竹撫了撫額,朝袁十走去。

    “快些,你那件事,公子一直記在心裡呢。”袁十唯恐林小竹的麻煩還不夠多似的,又多了一句嘴。

    林小竹恨不得拿臭抹布堵住他的嘴。不過大老闆身邊的秘書,是不能胡亂得罪的。她只得咽下心頭的惡氣,以最快的速度腳下生風地跑到袁十的身邊,抑制住自己想用眼刀剜他一眼的衝動,呲了一下牙,露出一個惡狠狠的笑容:“走吧。”



第二十四章 禍水袁天野

    袁十的年紀跟袁天野差不多大,性子活潑得很。只是眼神不大好,好像看不到林小竹那難看的臉色似的,一路不停地問話,走到袁天野住的院子時,已把林小竹的祖宗十八代都問了個遍。問得林小竹直翻白眼,嚴重懷疑他是戶籍員警穿越過來的。

    “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看看公子有沒有空。”袁十看著林小竹氣鼓鼓的腮幫,笑眯眯地道。

    “拜託袁十大哥了。”林小竹好不容易擠出一個笑容。

    “等著。”袁十飛快地跑了進去。不一會兒,又跑了出來,滿臉歉意地道:“對不起啊,林小竹,公子在聽管事們的稟事,一時半會兒沒空。他讓你先回去,下次等他有空了再叫你。”

    林小竹做了幾個深呼吸,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他既然沒空,幹嘛又要叫你去喚我?”

    袁十一攤手,滿臉的無辜:“我去叫你時公子還有空的,誰知道管事們這個時候來稟事呢?”

    看著袁十臉上裝得很像的表情,林小竹磨了磨牙。讓自己成為大家羨慕嫉妒恨的靶子,到了這裡他卻沒空接見!她嚴重懷疑那小狐狸此舉是故意的,就是專門想噁心自己一把!不是她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那傢夥的前科大大的!

    好吧,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忍!林小竹吐了一口氣:“那我回去了。”

    走了幾步又回轉身,叫住袁十:“不知公子哪時有空,要不我自己來找他吧。”

    “這個可說不定。”袁十瞄了林小竹一眼,滿眼的同情,“你還沒學規矩,不知道不怪你。不過往後你要記住,不經主子傳喚,下人是不可以自己跑來見主子的。打擾了主子議事或休息,那罪過可就大了。”

    林小竹悻悻地應了一聲,然後可憐巴巴地看著袁十:“那袁十大哥,拜託您下回叫我時,悄悄地叫,別讓大家知道,可以麼?”

    “為啥呀?公子傳喚,那是多榮耀的事兒。為何要偷偷摸摸?”袁十一臉的疑惑。

    “呃……總之你不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大聲叫嚷就是了。”林小竹跟他哪裡說得清楚?只含糊道。

    “好吧,我儘量。”袁十倒是從善如流。

    “那我先回去了。”林小竹總算得到了一絲撫慰,沖著他禮貌地一笑,轉身往回走。

    這座山莊依山而建,袁天野的院子佔據著地勢最高、最有利的位置,俯視著整個山莊。林小竹自進了山莊,這是第一次所住的院子,自然對四周的建築環境好奇得緊。只是來的時候被袁十問得心煩意亂,沒有辦法好好欣賞。這一路回去,倒是把沿路的巷子、院子、園子都仔細看了一下。回到住的院子時,心情已大好了。

    可好心情只維持到進院門前,便被一道道打量的目光和指指點點給破壞了。林小竹逃也似的回了寢室。

    “林小竹,你回來了?”正吃飯的室友一見林小竹進門,就興奮起來,“快說快說,公子叫你去幹什麼了?”

    林小竹看到大家晶亮的目光,再看看隔壁房間的人也在窗外、門外探頭探腦,心裡一陣哀呼,再一次將袁天野和袁十暗自罵了一通。

    “小竹,我給你打了飯,快吃吧。”蘇小舒倒沒湊上來,指著桌上的飯菜道。

    “嗚,蘇小舒,還是你好。”林小竹恨不得撲上去親她一口。院外打飯的婆子走了,她正擔心自己沒飯吃呢。沒想到蘇小舒這麼貼心,知道幫她打飯。

    “快說啊,公子找你有什麼事?”大家卻等不及她吃飯,催促道。

    “我沒見著公子。”林小竹往嘴裡塞了一口飯,這才道,“我們到了院門口,正遇上有管事去稟事。袁十進去看了一眼,見公子沒空,便讓我回來了。”

    “你不知道公子叫你去做什麼嗎?”

    “原來那人叫袁十啊。他不是說公子記得你的事嗎?記得什麼事?”

    “是不是又叫你煮粥給他吃?”

    聽到最後這句話,林小竹詫異地轉過頭看了吳彩雲一眼,正對上她嫉恨的目光,轉過臉又收到李玲兒瞥過來的一眼飛刀。無奈地聳聳肩,苦笑了一下。

    唉,真是躺著也中槍啊!她的心理年齡都已二十多了,實在無意跟這些小姑娘鬧矛盾。再說,今早袁立才宣佈了要考評品德呢。與人相處不睦,總不是好事。可有的人,總喜歡跟別人攀比。與比自己層次高太多的人比不上,就跟自己身邊的人比,以顯示自己的優越感。吳彩雲顯然就是這種人。袁十這一叫,便把眾星捧月的吳彩雲變成了佈景板,她對自己的嫉恨不加深才怪。而李玲兒,則不是一般的記仇,早已將她跟蘇小舒列為了頭號敵人,互相之間成了不可調和的矛盾。此時自己這風頭一出,她心裡一定更為憤憤不平。

    “大概是想問問莽草的事吧。”她對那兩人的態度也不在意,轉過頭來笑了笑。

    “你再給大家說說吧。好多事吳彩雲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呢。說說你是怎麼知道那東西有毒,後來又是怎麼給公子煮粥的。”周玉春好奇地道。

    “吳彩雲都清楚呢。她都已說過了,我就沒必要再說一遍了。”林小竹看門外的腦袋越來越多,一陣頭疼,“我只不過是有幸遇上公子親自去我們村買人而已,總共跟他也沒說上幾句話,實在沒什麼可說的。”

    “看人家林小竹多好,就算公子專門叫人來請都不得意忘形。不像有些人,話都還沒跟公子說上呢,就得瑟得忘了自己姓什麼了!”門口站著的一個女孩兒高聲道。這話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吳彩雲從鋪位上跳起來沖著那個背影就大喊:“週二妮,有種你別走!早上是誰想要跟公子說話,結果公子理都沒理?我要是你啊,臊得趕緊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著了,還有臉在這裡大聲嚷嚷!”

    這是啥狀況?袁天野什麼時候招惹的這群女孩子?林小竹眉毛一挑。

    收到林小竹詢問的目光,蘇小舒眨了一下眼睛,小聲道:“早上練功時,公子到咱們這邊來巡視,吳彩雲和週二妮為了擠到最前面好讓公子看到她們,你踩我的腳,我扯你的衣服,私底下鬧了一場。當時沒敢作聲,練功回來的路上就吵了一架。”

    袁天野那傢夥,整個就是一禍水呀!林小竹感慨。

    大家見從林小竹嘴裡問不出什麼來,她的態度又極好,有問必答,不驕不躁、落落大方的,對她的印象倒是大好,心裡生出的一點點的嫉妒也都沒有了,問了一會兒也就散了。

    林小竹忙忙地剛吃過飯,便到了上識字課的時間。學堂就在這個院子裡的南邊,走十幾步就到了。林小竹拉著蘇小舒,故意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後,待大家都進了屋,她才拉著蘇小舒進去,在剩下的最後一排角落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蘇小舒見大家都進了學堂,而林小竹還在外面磨蹭,她也不催促,也不問為什麼。直到林小竹帶著她在那個位置上坐下來,她才極有深意地看了林小竹一眼,輕聲道:“為什麼?”

    林小竹眨了一下眼,佯裝沒聽懂:“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最後進來,你是想要坐這個位置嗎?”

    林小竹大搖其頭:“我只是不想跟吳彩雲和李玲兒她們一起進來而已。”

    蘇小舒才不相信這個理由呢。那兩人本著擁有共同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早已勾搭到了一塊。又都是喜歡出風頭的性子,是最先進來的。可林小竹卻在門口讓了無數人,直到大家都進來後才進來。看她那樣兒,似乎就想坐在這個位置。可她沒念過書,更沒進過學堂,怎麼知道這屋子裡的擺設是這樣的?又怎麼知道大家都喜歡往前坐,最後剩下這張案几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6:08 PM

第二十五章 拔尖

    這學堂像極了現代的教室,寬敞明亮。最前邊居中懸掛著夫子像,兩邊是對聯。畫像和對聯的下麵放置著一個案幾,一張太師椅,很顯然是給夫子坐的。下面橫豎都是三張長案幾,共九張,可坐十八人。不過這案幾可比現代教室裡的桌子長很多,也大很多,便於放置文房四寶。

    大家看著案上的放的筆墨正新鮮著,門外進來了一個六十歲左右瘦高個兒的老頭兒,滿身的清矍之氣,這應該就是張夫子了。他的身後還跟著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手裡捧著一摞書,估計是給大家學習的教材。

    果然,讓大家站起來行了禮,張夫子又說了一番話後,那男孩兒就將書發了下來。

    林小竹怔怔地看著《三字經》三個字,心裡的漣漪一蕩漾開來。她前世出身教師世家,爺爺、父親、母親都是教師。這本書,她從四歲起就已背得滾瓜爛熟。沒想到,穿越到這兒,她還得將這本書從頭學起。她壓制著自己不去想父母知道自己車禍喪生後的情形,伸手翻看那本三字經,一頁一頁地看著裡面熟悉的內容,眼淚還是慢慢模糊了雙眼。全然沒有看見坐在三尺開外的蘇小舒那詫異的眼神。

    面對著從來沒有摸過紙筆的女孩兒們,張夫子極耐心地將前面六個字教讀了幾遍。待大家將這六個字背下,便開始一一教她們寫字。

    林小竹之所以選擇這個位置,就是因為她是一個有秘密的人。畢竟前世也算飽讀詩書,要在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面前裝什麼都不懂的文盲而不露出破綻,比較有難度。最好的方法就是離他遠點,不在他眼皮底下晃悠。再說,每天坐在這裡花很多的時間去學習自己本就懂得的東西,她不敢保證自己不打瞌睡。還是坐在最遠的角落裡比較安全。

    繁體字她能讀會認,但要寫就沒把握了。把那六個字的寫法記下來,花了林小竹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也就是現代的兩三分鐘。她撿得的這個身體極為聰明,記憶力極佳,凡事過目不忘,越用越讓林小竹欣喜不已。見張夫子還隔得老遠才教到她這兒來,她又無聊地將下麵內容也逐一細細地看了一遍。一遍之後,這本書上的字基本上也就懂寫了。

    本來,在這樣的課堂上就算不認字,練練字也是極好的。但林小竹前世的爺爺偏生就是個書法愛好者,從小就抓她練字。雖然不能成名成家,但字寫出來好歹還是不錯的。這會兒她還得裝成連筆都不會拿的菜鳥,真不是一般的辛苦。她只恨不得別叫她寫字才好,哪裡還敢練字?唯恐那人老成精的張夫子看出端倪來。

    不過饒是她百般遮掩,寫出來的字無論是結構還是筆峰,總跟那些初學者有些不一樣,張夫子見了,大大地表揚了一番,直誇她聰明,倒沒有懷疑別的,讓林小竹暗叫僥倖。

    這天上午上了一個半時辰的課,對於林小竹來說可謂是煎熬。好不容易等到張夫子宣佈下課,她不由得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怎麼了?”收拾東西的蘇小舒轉過頭來看著她。

    “沒什麼,只覺得真辛苦!”林小竹連忙笑道。

    蘇小舒看著林小竹手裡拿著的她寫的字,目光閃了閃,沒有再問下去。

    接下來是學規矩,雖然阮教習很嚴厲,但這對於林小竹來說,卻是很輕鬆。因為她也是初學者,在這方面就沒必要去遮掩自己了。只要阮教習教一遍,她就能記住;練上一兩遍,就能做得半點不差。所以這一關一下子就過了。

    蘇小舒也是個聰明的,識字、寫字和學規矩也同樣難不到她,緊跟在林小竹後面,成為老師們表揚的第二人。

    “林小竹,一會兒吃完飯,你能教我認字麼?”排隊打晚飯的時候,跟她同一寢室的素來不大愛說話的女孩兒王春雨羞怯地問。

    “沒問題。”林小竹笑道。這王春雨是今天識字課上最讓張夫子頭疼的一個。其實她也不笨,不過是其他人都比較聰明而已。袁天野買回來的這些人,不管是智商還是膽量,都是在村裡的孩子中拔尖的。這也是才到這裡兩天,就不斷產生矛盾的緣故——一群的強人乍一見面,肯定誰也不服誰。總要互相比較,重新分出強弱,最後達到一個平衡才能歸於平靜。

    “林小竹,你是怎麼會寫那些字的?我感覺拿個筆都拿不好。那筆端軟綿綿的,一放到紙上就是一個黑點,哪裡還能寫得出字來!”隔壁寢室的一個女生李梅轉過頭來搭訕。人們總是佩服強者的。昨晚林小竹大方溫和的態度,今天優秀的表現,最難得的是她不驕不躁、謙虛有禮,讓不少的女生都喜歡上了她,願意跟她說話交往。

    “你那麼聰明,多寫幾遍就沒問題了。”林小竹笑眯眯地道,“我爺爺以前教過我拿筆,所以比你們強一些。”

    “這樣啊!”大家恍然,心裡又平衡起來。

    “林小竹。”遠處傳來一個男聲。

    大家往那邊一望,看到袁十站在院門處,正沖著林小竹招手:“公子叫你。”

    林小竹望天。上午才交待完,這袁十怎麼就記不住?非得在這個時候來找她,還要叫得人盡皆知。她似乎沒得罪過他呀!

    “快,公子叫你呢。”李梅推了推林小竹,口氣雖然有些酸溜溜,但態度卻很真誠。

    “去吧,我幫你打飯。”蘇小舒同情地接過林小竹手裡的碗,拍拍她的肩。別人都羨慕林小竹,唯有她知道林小竹因為上午的事,收到了無數的飛刀,是個受害者。

    主子召喚,再怎麼的也不能不去。再說,那一百文錢總得要回來。林小竹鬱悶地將碗交給蘇小舒,朝袁十快步走去。不快不行啊,身後那嫉妒的目光刷刷的,能將她的背捅出好幾個窟窿來。

    “讓你悄悄地叫!怎麼就記不住?”走了院門,林小竹狠狠地瞪了袁十一眼。

    袁十很憨厚地撓撓頭,歉意地笑笑:“我忘記了。”

    真的忘記了?林小竹斜他一眼。光是她們這新買來的人裡,就沒有一個是笨蛋。袁天野放在身邊伺候的,應該更是人精中的人精。這袁十上午探她話的時候,那可是機靈無比,狡詐無比。這會兒卻裝憨厚,哄誰呢?

    袁天野,打的什麼鬼主意?!

    這一路袁十無比老實,不再問東問西;林小竹心裡有事,也沒有心情東張西望。兩人很快就到了袁天野的院門口。

    “等著,我去稟公子。”袁十照例交待一聲,進了院子。

    林小竹盯著那朱紅色的大門,一動不動。不一會兒袁十就從裡面跑了出來,道:“林小竹,公子叫你進去。”

    今天總算沒白跑一趟!林小竹松了一口氣,跟著袁十進了院子。

    一進院子,林小竹的眼睛就不夠看了。亭臺樓閣,山石溪流,紅花綠樹,花鳥蟲魚,無不精巧地佈置到了美的極致,真正是“涓涓流水細浸階,鑿個池兒招個月兒來,畫棟頻搖動,荷蕖盡倒開”。而且步移景異,給人目不暇接之感。

    一叢碧綠的竹林之下,汩汩而流的小溪,環繞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緩緩而過。袁天野穿著一身簡單的乳白色寬袖交領長袍,袍上沒有任何刺繡、鑲邊和裝飾;頭髮只挑了些許,松松一束,其餘的披散在肩頭。就這麼慵懶地坐在竹下溪旁的一張太師椅上,動作優雅地給自己泡著茶。綠竹涓流之間,秋風輕拂之下,就這麼簡簡單單的白衣黑髮,卻更顯出他的俊逸清朗,高貴雅致。

    這幅畫面是如此的靜謐美好,讓跟著袁十身後進來的林小竹不由得呆了一呆。之後隨即感慨:禍水果然是禍水!這樣的袁天野要是讓那些小姑娘看到,不知會鬧出什麼樣的事來。



第二十六章 鬥法

    見禍水不緊不慢斟著茶,林小竹也不急。有美色當前,如此的賞心悅目,還不用付觀賞費,自然要好好欣賞一番——不光不用付錢,待會兒這位美人還要給自己錢,想想她就覺得開心。

    將一杯茶緩緩飲盡,袁天野這才轉過臉來,看著林小竹,嘴角翹了翹:“你來了?”

    這不是廢話嗎?剛剛袁十小哥兒才稟報過的,好不好?林小竹暗自翻了個白眼,表面上畢恭畢敬,斂衽行了個禮:“見過公子。”討債的人,那是一定要裝孫子的,這個理兒古今通用,她懂!

    袁天野對她的態度很滿意:“果然是學了規矩,連禮都懂行了。”

    林小竹朝著地面又翻了一個白眼,沒搭理他。

    “行了,起來吧。”袁天野倒沒為難她。見林小竹站直身體,他轉過身去,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這是黃山毛峰,采自黃山之崖,滋味醇甘,香氣如蘭。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謝公子,我不渴。”林小竹瞥了那茶一眼,答應得很順溜。

    “噗。”袁天野剛喝進去的茶一口噴了出來。袁十慌忙上去給他收拾。

    袁天野對袁十擺擺手,掏出一塊白色的手帕將前襟的茶水抹了抹,笑道:“我忘了,你不懂茶。”說完又笑了起來,清越的聲音伴近旁的流水聲,如春風拂過琴弦,極為動聽。

    林小竹再一次翻了個白眼。她不懂茶?她前世就住在黃山腳下,這茶每日必喝。前世的爺爺就是個喜歡附庸風雅的人,逼著她對茶道也頗有研究,她怎會不懂?她只是覺得自己要是跟袁天野談茶經,非把他嚇出毛病來不可。做人要厚道,嚇人是不對的,這個她懂!

    看到林小竹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一扇一扇,嬰兒肥的腮幫子鼓鼓的,紅紅的小嘴緊抿著,似乎極不服氣。袁天野不由笑了起來,喚袁十:“拿一個杯子來,斟一杯茶給林小竹。我記得這丫頭對吃吃喝喝最感興趣,想必對這茶也能品出一二三來。”

    林小竹聽出他話裡的揶揄,抬起頭來笑眯眯地謙虛道:“哪裡哪裡,小竹在這方面,拍馬也比不上公子。”

    袁十剛想答應一聲,可聽了林小竹這話,趕緊拱了一下手便轉過身去,飛快地往旁邊的屋子裡走。

    看著袁十的背影一抖一抖的,明顯在忍笑,袁天野斜了林小竹一眼,將臉微微一沉:“大膽,膽敢調侃本公子。”

    林小竹茫然地抬起頭,用手指摸了摸下巴,皺著眉頭想了想,謙虛地問:“請問公子,什麼叫做調侃?”

    “……”

    看袁天野尷尬地輕咳一聲,轉過頭去假裝喝茶,不理自己。林小竹卻不肯放過他,追問道:“公子,您能教我麼?到底什麼叫做調侃?張夫子說,做學問要不恥下問。”

    真要給她解釋,豈不是教她調侃自己?袁天野極為鬱悶,擺擺手道:“算了,不知者不怪,這事就不追究你了。”

    “謝謝公子寬容。”林小竹很有禮貌地福了一福,抬起頭貌似小聲地自言自語道:“回去問問張夫子吧。”

    “咳,咳咳咳……”正在喝茶的袁天野被嗆得驚天動地。

    “公子,公子您沒事吧?”袁十拿了個茶杯飛快地從屋子裡跑出來,滿臉緊張地問。

    “沒事,嗆著了。”袁天野咳得臉色微紅,面容更顯俊美。

    禍水就是禍水,真不是一般的好看!罪魁禍首林小竹欣賞著美色,在心裡感慨著。

    袁十見袁天野咳了幾聲就平息下來,方松了一口氣。拿起茶壺斟了一杯茶遞給林小竹。

    “謝謝。”林小竹很有禮貌地道了謝,一仰脖子便將那一小杯茶喝了個精光。

    見林小竹喝得如此豪爽,咳嗽剛剛平息的袁天野又咳了起來。

    “這茶,怎樣?”袁十見公子那鬱悶的樣子,強忍著笑,替他問道。

    “嗯~~”林小竹咂叭咂叭嘴,使勁地猛一點頭,擲地有聲地蹦出兩個字:“好喝。”

    “怎麼個好法?”袁十偷偷瞄了一眼公子,見他臉色好了一些,趕緊又問。

    “怎麼好我說不上。”林小竹皺了皺眉,“不過,缺點倒是有一個。”

    “啊?”這回連袁十都吃驚了。還真能說出一二三呢?看了看抬起眼饒有興致地看著林小竹的公子,他忙又問道:“什麼缺點?”

    “就是太少了。”林小竹回答得極乾脆。說完為了加強語氣,還猛地點了一下頭。

    “咳咳咳……”袁天野又狂咳起來。

    “公子,公子,要不要拿藥給您喝?”袁十從沒看過袁天野這樣吃癟。強忍著笑,裝著著急慌張的樣子連聲問道。

    “不要。”袁天野擺擺手,不經意間瞥見笑眯眯的林小竹那眼裡一閃而過的狡黠,他猛地一怔,皺眉想了想,心裡那種怪異的感覺又湧上了來。

    他喝了一口茶,平息了咳嗽,揮了揮手,眼也不抬地道:“行了,你回去吧。

    林小竹一愣,笑容僵在了臉上,微張著嘴,站在那裡老半天沒動彈。

    “怎麼?還有事兒?”袁天野斜睨她一眼。

    “公子喚我來,不是只為了讓我喝一口茶吧?”林小竹鼓了鼓腮幫。

    “就是想讓你嘗一口茶!”這回輪到袁天野笑眯眯了,“原以為你是個喜歡吃的人,必然對茶也有一番見解。卻沒想到只是個會牛飲的。可惜,可惜了!”

    小氣包!不過是隱晦地調侃了他兩句,這麼快就還回來了!林小竹暗底裡又翻了一下眼。對於這種小氣的帥鍋,她決定直白以對:“公子貴人多忘事,也是有的。作為下人,小竹有義務提醒公子一下。公子原答應拿小竹當誘餌,抓了賊人後給小竹一百文錢壓驚的。可這錢至今公子還沒給。區區一百文,對公子來說不算什麼,公子必不會為了一百文錢失了信譽,對吧?”

    兩人交鋒也不止一回兩回了。可袁天野卻是想不到林小竹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不光明著要賬,還敢拿話擠兌他。如果不給她這一百文,他豈不就成了失信的小人?這丫頭,膽兒夠肥!

    “大膽!怎麼說話的這是?”袁十在一旁戲看的津津有味,倒也沒忘了自己的職責,適時地喝叫一聲,淩厲的眼神向林小竹看來。

    林小竹才不吃他這套,斜了袁十一眼:“袁十大哥這話問的!我的話哪裡說錯了?難道公子會為了一百文而不要信譽嗎?”

    “呃!”袁十被這話噎得臉色通紅。轉頭偷偷看了袁天野一眼,見公子面色如常,並沒有責怪自己,這才放下心來。

    可他這心才放下去,袁天野一聲輕喚:“袁十。”他差點跳了起來,趕緊響亮地應了一聲:“是。”

    “將這錢遞給林小竹。”袁天野說完,伸手進懷裡掏了掏。掏了半天,才摸出一把銅錢來,放到袁十的手掌裡。

    袁十可知道公子懲罰起人來是毫不手軟的。不看以前的袁大管事袁林同學正在沖茅廁嗎?接過銅錢也不敢數,直接捧到了林小竹面前。

    林小竹毫不客氣地將銅錢接了過來,抬頭看了袁天野一眼:“公子,這錢似乎數目不對。”

    “少了多少?”袁天野表情淡淡,卻目光深幽。

    林小竹一個一個數了一遍,再一個個又數了一遍,抬頭望天想了老半天,一臉歡喜地道:“還差二十五個。”

    “噗。”剛喝了一口茶的袁天野又全都噴了出來。這丫頭,她是真不會數數呢,還是裝的?給她那一把,明明是八十個銅錢好不好?她幹嘛不少算些,說差十五個?嗯,上次……似乎也多說了一個!

    袁十為袁天野那一襲白衣默哀了一柱香時間。可憐的公子,平時喜歡湛藍色的衣衫。今天好不容易騷包地穿了一身白袍,就這樣毀在林小竹手裡了。心裡暗暗下定決心,下回公子召喚林小竹,一定要伺候公子穿那種深褐色的,這樣就不怕茶漬了。

    反正這身白袍算是毀了,袁天野也懶得再擦了。放茶杯放下,掏出手帕來將手擦乾淨,表情又恢復了風輕雲淡:“錯了,應該是還差二十個。”說完將手帕扔到案臺上,抬起眼靜靜地瞅著林小竹,“今兒本公子身上只剩銀子了,沒銅錢。差你的二十個,下回再給。”

    林小竹瞪著袁天野,磨了磨牙。什麼叫差二十個?什麼叫只有銀子沒銅錢?叫了她來,卻又不把錢準備好,哄鬼呢!

    可對面那個俊美得跟神仙一般的傢夥就是個無賴,自己的賣身契還拽在人家手裡,要講理也沒處講理去。

    她眼珠一轉,甜甜一笑道:“那沒事,公子哪時候有錢了,再給小竹就行。不過這數目卻是不對。雖說這錢在公子看來多幾個少幾個也無所謂,但如果差了小竹的錢總是不好。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公子耍無賴就想昧下這幾文錢呢。這樣好了,我一會兒回去,讓大家幫我數數。不過她們跟我一樣,也沒數過錢,也不知對不對。到時梅管事或是阮教習哪位有空,我讓她們也幫我數數。明兒就可以給公子回個信了。嗯,到時我再問問張夫子啥叫調侃,明天一併將那倆字的意思告訴公子。公子看行不行?”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6:10 PM

第二十七章 原因

    袁天野頓時黑了臉。

    要是讓她這麼一數一問,他今天的所做所為不得全山莊的人都知道了?他苦心維持的翩翩佳公子形象,就跟這身白衣一樣,可不就毀了嗎?這丫頭,他就知道不是個好惹的。卻不想她還能絕地反擊!有趣,實在有趣!

    看到袁天野終於把那副淡定的表情收了起來,林小竹心情大爽。哼,小狐狸,跟我鬥?門兒都沒有!還是乖乖認輸吧。

    不過,饒是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小狐狸還是挺可愛的。要不是他的寬容,她哪能這麼蹦躂?兩人的交鋒,就是互相試探。他在試探她的膽量和能力;而她也在試他的容忍度和底線。至今為止,她不知道自己的表現他滿意與否。反正他的表現,她是極滿意的。一個主子能容忍下人威脅自己,她自然不會認為這是因為她是特殊的,只不過是因為袁天野本身就是一個寬厚的人。

    有一個寬厚的主子,作為下人,何其幸也!

    “也不用這麼麻煩了。”袁天野轉過臉,對袁十擠擠眼,“去,無論找誰,先借個三十文錢來。”

    “……咳咳。”林小竹輕咳,“公子,這樣不妥。要是有人知道公子向下人借三十文錢,這臉可就丟大發了。再說,就算借了來,我這數都還沒數清呢,可不敢接公子的三十文錢。”

    袁天野怎麼可能真去借?少給那二十文不過是想讓林小竹跳跳腳氣氣她,試試她的精明程度和膽量罷了。說這個借字,只是給自己一個臺階下。可被林小竹這一說,這三十文似乎也不能“借”了。

    袁十收到公子的暗示,趕緊道:“公子,前一陣小人給您收拾東西,似乎在角落裡發現過一些銅錢。您等等,我去找找看啊。”說完,撒腿就往屋裡跑。不一會兒,就從屋裡捧出一堆銅錢來,據林小竹目測,起碼也有五、六十個。

    袁天野用下巴往林小竹那裡示意了一下:“都給她吧。”

    “啊?”林小竹睜大了眼睛,“看樣子,這可不止三十文。公子您確定都給我?”

    “多出來的,賞你了。”袁天野淡淡道。

    “小竹謝公子賞。”林小竹喜滋滋地道。有錢不拿是傻瓜。這些錢,明顯就是封口費,她要不拿,袁天野就得擔心她會把今天的事說出去。所以說,就算是為了袁天野心安,這錢她也得拿著。唉,她真是太善良了!

    果然,看林小竹接了錢,不放心的袁天野又叮囑了一句:“今天的事,就不要跟大家說了。那什麼調侃,不是什麼好詞,也不必再問了。”

    “是。”林小竹得了便宜,見好就收。不過,這利息嘛……她將錢收好,又恭敬地道:“不過小竹還有一個請求,請公子能應允。”

    這丫頭,還真打蛇隨棍上啊!袁天野斜了她一眼:“說。”

    “雖說我天生體寒,練功可能效果不大。但不管怎麼著,總要試試才知道,對吧?所以,還請公子允許我跟著大家去練武吧。至於掃院子沖茅廁這種事,我打聽過了,這其實是下役做的事。我又沒犯什麼錯,現在不光剝奪了我練功的機會,還罰我去沖茅廁,小竹心裡不服。所以,懇請公子允許我跟大家一起練功。”

    “那不行。”袁天野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你這體質,再苦練十年八年都是空的,沒必要再做無用功。而我這山莊可不養吃閒飯的,你既無法練功,以後成不了我要用的人,做不了我交待下去的任務,那你就得幹活。至於幹什麼活,也是公子我一句話的事,可不是你能挑挑揀揀的。”

    見林小竹似乎還想辯駁,他眉毛一沉:“就這麼辦吧。”說完向袁十示意了一下,又補充一句,“對了,奉勸你一句,那錢藏在牆上的磚頭裡,也不是萬無一失的。你可要好好保管著,丟了可別找公子我哭鼻子。”

    林小竹張著的嘴半天沒合上,背脊涼颼颼地差點兒打了個寒顫。這山莊裡的事,還有什麼是袁天野不知道的?

    見林小竹出了院門,袁十看著凝望著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麼的公子,張了張嘴,卻是沒敢說話。

    “想說什麼?”袁天野忽然出聲道。

    袁十一個激靈。他明明是站在公子的身後,公子怎麼就知道他想要說話?公子總是這樣,就好像渾身長了眼睛似的,任何人的任何動靜都逃不脫他的眼睛。

    “小人愚鈍,不明白公子為何屢次當眾將這林小竹叫到這兒來。您沒看到那些女孩子嫉妒的目光。這林小竹,人雖然也挺機靈,膽子也大。但畢竟瘦瘦小小,又不懂武功。那些女孩兒要使壞,她可不慘了?”

    “怎麼?憐香惜玉了?”袁天野似笑非笑。

    “公子……”袁十漲紅了臉。

    袁天野仰著頭,看著天邊的一朵白雲,兀自出了一會兒神,這才道:“一鍋油,如果放入一滴水進去,那將怎樣?”

    “自然是爆起來。”袁十答道。忽然明白了公子所說的意思。

    他雖然才被選來伺候公子不久,但也是這山莊畢業的老學員,算得上是林小竹的師兄。想起他們剛進山莊時,同窗之間被激化的各種矛盾,再想想這兩天女孩兒們那裡的大吵小吵,若有所悟。

    “怎麼?想明白了?”袁天野雖然坐在袁十的前面,還閉著眼睛,卻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

    “還是不很明白。”袁十老老實實地回答。他現在知道了,他自己也是那一滴水。要不是他喜歡饒舌,但相當知道分寸,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他也不會在前段時間被選中來伺候公子。公子性情寬厚,但卻聰明絕頂,明察秋毫。每做一件事,每說一句話,往往都大有深意,是一個走一步看十步的人。能伺候這樣的公子,他很榮幸,同時也戰戰兢兢,唯恐自己一時領悟不到做錯了事。但公子總是耐心地教導他,讓他不要怕,不懂就問。

    “每一個人,性格都是多面的。有些人看起來很是溫順,可固執起來,令人頭疼;有的人看上去很純良,可到了緊要關頭,最有可能出賣你的,就是他。我們剛選進來的這些人,因為剛到山莊來,緣於對新環境和新主子的畏懼,會把自己的本性深深地藏起來,維持表現的恭順與平靜。如果是這樣,哪怕一年兩年咱們都摸不透他們的底子。不如加進一些水,讓油爆鍋,從而將沉澱在最底下的東西給攪上來,瞭解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的本性,好物盡其用。否則,派了不該派的人去執行任務,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第二十八章 進了廚房

    袁十想了想,鄭重地點點頭。又不解地問:“可為何選了這林小竹?”

    袁天野一笑:“何止是她?連我,連你,都是那一滴水。”頓了頓,又道,“你別看她瘦瘦小小,手無縛雞之力,這丫頭,鬼著呢。連我她都能對抗,何況別人。要想讓她吃虧,談何容易?再說,這個人,我一直沒看透。只知道她是個懶的,不逼一逼,她就是那沉在鍋底最頑固的人,只會將自己隱藏得更深。不如把她拎出來,由她去做那一滴水,效果會比較有趣。”

    “可是,您把她藏錢的地方說出來,您就不怕她知道您的意圖嗎?”

    “你以為她不知道?今天這番作為,你以為她真是傻大膽?”說到這裡,袁天野笑了起來,“我在試探她,她又何嘗又不是在試探我?既然她已猜到了,那我不如再把底露一露,讓她知道知道害怕。”說完,他望著湛藍的天空是那朵白雲,眯了眯眼,“一個山溝溝裡出來的隻字未識的小姑娘,哪來這樣的見識與膽量?我劃出的道,就看她怎麼破解了。”

    袁十笑道:“天底下既有公子這樣的人,再來個林小竹,也就不奇怪了。”

    “這馬屁拍得不錯。”袁天野輕飄飄地表揚了一句。

    袁十微紅了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想又問:“小的不明白,像吳彩雲、李玲兒她們那樣的女孩兒,心眼小,爭強好勝,容不得人,估計心腸也好不到哪兒去。這樣的人,公子留她們在山莊,有何用?”他在山莊學習時全是跟男生在一起,很少接觸女孩兒,故而對林小竹有好感之餘,對吳彩雲和李玲兒這種人特別反感。

    袁天野笑了起來,頗了有深意地看了袁十一眼,摸了摸下巴道:“如果某官員後宅太過平靜,而我們又需要它不平靜,那應該怎麼做呢?”

    “加進一滴水……”袁十順著話頭就接了下去。說到一半,他猛地睜大了眼睛,“公子是說,如果把吳彩雲這種既然漂亮又喜歡爭風吃醋的攪事精送到他的後宅去,就能把它攪得雞飛狗跳,從而讓他不能把精力集中在公事上。這時咱們只需再推波助瀾攪一攪,找出他的破綻與把柄,就能達到咱們的目的?”

    “正是。”袁天野慢慢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哪怕是塊爛磚頭,只要用的恰當,也能成為致命的利器。”

    “小的明白了。”袁十的目光越來越亮,“公子現在要做的,就是摸清她們各自的性格,以致物盡其用!”想了想,他又道,“不知公子讓林小竹去沖茅廁,又有什麼深意?”

    袁天野卻不回答,將那杯茶慢慢飲盡,站起來看了看自己白衣上的茶漬,抖了一抖,交待道:“把茶具收拾了。”說完,施施然往屋裡走去。

    而此時的林小竹,懷揣著一百五十文錢,正滿臉沮喪地走在回院子的路上。等她走到院子門口時,原來皺著的眉頭已經舒展開了,臉上還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她前世看過一則故事,一隊人走在沙漠裡,看到瓶裡裝著半瓶水。悲觀的人搖頭歎息:“唉,只剩半瓶水了。”而樂觀的人卻歡喜道:“啊,太好了,竟然還有半瓶水。”

    有些事情,總要發生,避也避不開。但事有兩面,是好是壞,就看你如何去想。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袁天野掌握得清清楚楚,這自然讓她很不舒服,感覺自己一絲不掛被展示在眾人面前一般;可反過來想,既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裡,那她的錢豈不是更安全了?就算有一天不見了,那也是袁天野有意讓它不見的。只要去找他,就能將錢拿回來。

    這麼一想,摸摸懷裡的銅錢,林小竹又高興起來。

    因今天學識字、學規矩彼此更熟悉了,又知道林小竹是個和氣大度的人。所以林小竹一進院子,也不知誰大聲一嚷:“林小竹回來了。”便有人紛紛向她這裡湧來,嚇了她一大跳。

    “林小竹,公子叫你去做什麼?”

    看著四周十幾雙因八卦而晶亮地目光,林小竹苦笑了一下。好在這些目光善意的多,嫉恨的少,讓她心情好了不少。便解釋說公子讓她去認莽草,口氣極為平淡;又說自己不敢抬頭看公子,也沒聽到他說什麼。大家見沒什麼感興趣的地方,便也漸漸散去。

    正說話間,梅管事走了進來,拍拍手道:“大家都聽著,作息時間重新作一下調整。從明日起,學規矩的時間變更為未時一個時辰;申時大家集中到廚房去,聽從廚房的安排,將他們分派給你們的活兒幹完;酉初吃晚飯。”

    聽得這話,大家注意力轉移,紛紛議論起這件事來。林小竹趕緊趁機溜回寢室吃飯。

    在她看來,這樣的時間安排才是合理的。否則晚飯吃的太早,晚上容易餓。而且吃完晚飯之後天色還早,沒事幹無聊得很。一群女孩子在一起,除了扯是拉非沒別的事可幹。時間一長,就容易出事。現在有事可幹,最好不過。

    第二天學完規矩,阮教習將她們領到大廚房交給廚房管事,便離開了。山莊的大廚房人員極為簡單,一共三人:一位廚房管事,兩名廚師。廚房管事姓秦,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瘦高男子;兩名廚師一位姓李,一位姓趙,都是十七、八歲的小夥子。要不是長得太胖,也算得上是兩枚帥哥。

    秦管事是一個嚴肅的人。面對著一群女孩兒,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板著臉指著一些個子瘦小的道:“你、你、你……在廚房裡幫著摘菜洗菜;其餘的,都到後山拾柴。”

    大家遲疑了片刻,便齊聲應了一聲“是”。摘菜洗菜的留下,拾柴的往後山走去。

    “小竹,那我走了。”蘇小舒看了林小竹一眼,轉身也跟著往後山走去。

    “去吧。”林小竹揮揮手,滿臉的笑容。啊哈,終於可以呆在廚房裡了!在她這個吃貨看來,美味佳餚哪怕是不能吃進自己的嘴裡,但看著它們被切成各式各樣,與能讓它們味道更美的菜肴相配,先後放到鍋裡去煮,在火的作用下產生化學反應,溢出讓人垂涎的香味來,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啊!

    再說,近水樓臺先得月,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否則,那兩位帥鍋廚子何以長得那麼胖?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6:15 PM

第二十九章 素炒冬瓜

    秦管事分派完任務,便出了廚房。被留下來在廚房裡幫忙的,除了林小竹,還有周玉春,以及隔壁寢室的三個女孩兒。有倆人被叫去洗摘空心菜,而林小竹、周玉春和另一女孩兒的任務則是刨冬瓜。看來這兩樣,應該就是今天大家晚餐時的菜了。

    林小竹她們到這兒也有兩天了。這兩天,吃的主食是大米飯,而且管夠;菜除了他們剛到的那天晚上是見了葷腥,其餘時間就是素菜。古代的生活水準自然不能跟現代比,而且他們本就是奴僕,能讓他們吃飽肚子,還能吃上白米飯,袁天野已經算是極仁慈的主子了。

    再說,雖然那些菜都是素炒,而且是大鍋炒出來的。但這兩位廚子似乎手藝不錯,便是素菜也炒得極有水準。

    因吃飯的人數多,冬瓜一刨就是十幾個。窮苦人家的女孩子,做家務都是一把好手。三個女孩子動作迅速,很快就各刨好了一個。李廚子做飯,趙廚子拿起她們刨好的瓜用水一沖,就放到砧板上切成兩半,將瓤挖出來,然後“哚哚哚”地切起來。運刀如電,快得看不清那刀是如何動的,只看到刀過之處,兩釐米正方的冬瓜絲便從刀的那頭出來,一根根大小一樣,標準得跟機器製造出來的一樣。

    這廚子,看來是專業出身啊!

    林小竹看得兩眼直冒光。

    到了這古代,她最遺憾的就是上一世沒有去學烹飪。雖然她做吃的很用心,但畢竟不是專業出來的,底氣不足,總感覺如果再專業一點,做出來的味道一定會更好。

    她不由開口問道:“趙大哥、李大哥,這幾天我們吃的菜都是你們做出來吧?味道真好!而且趙大哥這冬瓜切的,也太有水準了。你們這廚藝是從哪兒學來的?”

    被人讚揚崇拜,倆廚子自然高興。趙虎笑道:“我們做的菜你們喜歡就好。至於這廚藝,就在這山莊學的。”

    “真的?”林小竹手裡的冬瓜差點滾到周玉春腳下。她也顧不得揀回來,連忙問:“我們可以學嗎?”

    趙虎停下手裡的刀,看了林小竹一眼,搖搖頭:“你們學完識字和規矩,就可以學各種本事了。不過,廚藝班向來不招女孩兒。”

    林小竹聽到前半截,心裡大喜;待再聽到最後一句,卻心裡又一涼,趕緊問:“為什麼?”

    趙虎低下頭去繼續切瓜:“不知道。反正我們當時是十五個人學廚藝,就沒有一個是女的。”

    “那女孩子向來學些什麼本事?”

    趙虎又搖搖頭:“不清楚。”

    林小竹想起到了這裡,除了第一天袁天野召集時她見了男孩子們一眼,其餘時間都沒機會照面,便知道趙虎所說不假。因為沒有接觸,就像她們不知道男孩兒們現在在學些什麼一樣,他們自然也不知道女孩兒們學什麼。

    想了想,她又問:“那你們學完識字和規矩之後,是管事們指定你去學廚藝的呢,還是自願報名?”

    “我是自願的。他……”趙虎指了指李維柱,“他是管事們要他去的。”

    “李大哥,你當時為什麼不願學廚藝?”林小竹轉向正在忙著做飯的李維柱,問道。

    “這種事都是娘們兒做的。我男子漢大丈夫,做這個,憋氣得很!”李維柱頭也不抬,嗡聲嗡氣地道。

    “李維柱,你又瞎說什麼?”一個嚴厲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林小竹抬頭一看,卻是管廚房的秦管事。他睜大眼睛瞪著李維柱,滿臉的恨鐵不成鋼。余光裡見林小竹看他,他寒光一掃過來:“冬瓜刨好了嗎?趕緊幹活!”

    林小竹趕緊低下頭,從周玉春腳下將那刨了一半的冬瓜揀回來,繼續幹活。

    秦管事板著臉走了進來,將手裡抱著的一個簸箕遞給李維柱,和緩了聲音道:“吶,這是公子從外面買來的新鮮玩意!你研究研究看看,怎麼做才好吃。”

    秦管事剛才吼的那嗓子,讓廚房裡的氣壓極低,周玉春幾人大氣都不敢出。林小竹饒是膽子再大,好奇心再強,也不敢頂風作案,站起來伸頭去看那簸箕裡裝的是什麼“新鮮玩意”。

    “這是什麼?”趙虎倒像是不怕板著臉的秦管事,停下手裡的刀,跑過去看了看簸箕裡的東西,還用手指撚了一個舉起來對著光仔細端詳。

    林小竹趕緊抬起頭看了一下。她眼神好,饒是隔得遠,也看清了趙虎的手裡拿著的那小小的“玩意”。

    原來是花生。這也值得大驚小怪?想起秦管事所說的話,林小竹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公子說,這叫花生,從海外傳過來的。”秦管事伸手把一顆花生剝開,讓趙虎和李維柱一人嘗了一粒花生米。臉上雖然還是板著,眼神卻慢慢溫和起來。

    林小竹皺起了眉頭。這到底是什麼時代呀?她記得,中國有些地方也原產花生,不過大量種植的花生,卻是明末清初從南美洲傳進來的。莫非,她現在呆的時代果真是清朝?

    秦管事又道:“聽說,這東西可以生吃。至於如何烹製才更好吃,卻是不知。你倆試試看。”說完,轉過身朝門口走,“我去給公子做飯了。這東西先放著,等做好大家的飯再試吧。”瞥見正在發愣的林小竹,他的臉色頓時又難看起來,停下腳步盯著她,直到林小竹回過神來,手裡飛快地刨著冬瓜,他這才抬腳出了門。

    “呼”,林小竹吐了一口氣。這秦管事,也不知受了什麼挫折,脾氣如此古怪。

    “放著吧。這東西既是海外傳進來的,金貴得很。還是一次試幾粒吧。”趙虎叮囑李維柱一句,轉過身去,拿起刀又切起冬瓜來。

    李維柱拿著簸箕發了一回愣,這才朝廚房角落的櫃子走去,將上面的抽屜拉開,把花生倒了進去,推上關好。然後開始刷鍋做菜。看樣子,他才是兩人中廚藝最好的那個。否則,也不會由他掌勺。

    將鍋燒熱,放油;把趙虎切好的一竹筐冬瓜倒進去,翻炒幾下,放鹽,放醋;旺火急炒,起鍋裝入盆中。李維柱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廚房裡頓時彌漫著冬瓜酸甜清爽的香氣。

    待他再將一部分空心菜炒好,再煎了一盆雞蛋,門外進來個婆子,笑道:“晚飯好了沒有?”

    “好了王婆,您拿去吧。”趙虎早已停下手裡的刀,幫著李維柱將飯菜裝好了。見王婆進來,兩人將裝著飯菜的木桶一手一隻地提了出去。

    待王婆推著車走後,趙虎瞅著門口沒人,變魔術似的從案台下端出一盤冬瓜來,對林小竹幾個笑道:“來,嘗嘗你們李大哥的手藝。”

    李維柱很不贊成地瞪了他一眼:“要是被秦管事知道了,非罵死你不可。”

    “不就是幾口菜嗎?咱們學廚藝的時候,也是這麼饞過來的。”李虎不在意地道。剛才李維柱炒菜的時候,他看到這幾個女孩兒都悄悄咽口水。想起家中幾年未見的妹妹,他的心裡一片柔軟。專門給管事們做的炒蛋他不敢留,倒是給大家留了幾口冬瓜。

    儘管知道晚飯時也會吃到這冬瓜,但偷吃的滋味,自然是最好的。幾個女孩兒都興奮起來,接過李虎遞過來的筷子,一人一口地嘗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穿越過來饞了半年的緣故,林小竹上輩子吃過無數的冬瓜,卻從來不覺得它是如此好吃。這道菜因為放了醋,而且這醋放得早,冬瓜還沒煮軟就被醋給鎖住了,口感清脆爽口;冬瓜本身所帶的清甜與微微的酸醋結合在一起,再加上木柴的旺火所烘炒出來的香氣,酸甜之中香氣滿嘴,爽滑脆嫩,讓人口舌生津,欲罷不能。

    林小竹滿眼欽佩地望著李維柱,正要誇讚幾句,忽聽門外傳來一個聲音:“你們在吃什麼?”



第三十章 舉報

    大家轉頭一看,吳彩雲那張明豔的臉出現在門口。

    “你也來嘗嘗吧。”趙虎熱情地笑道。轉過臉來看了看盤子,臉上有些不自然。

    吳彩雲就是個自來熟的性子,就算趙虎不招呼,她也會湊上來。她笑眯眯地跑到林小竹身邊,極親熱地攀著她的肩膀,故作嗔怪地道:“好呀,林小竹,有好吃的都不叫我。”

    雖然對於袁天野幾次三番地派人叫林小竹的事,吳彩雲心裡極為嫉恨。但這小姑娘可比李玲兒城府深多了。李玲兒心裡想什麼,都擺在明面上;可吳彩雲見到林小竹,仍是很親熱的態度,一見到不是摟她的肩膀,就是捏一下林小竹嬰兒肥的臉,讓林小竹見了她就想逃。

    “吶,這些都是你的了。”林小竹仍是一臉的笑容,從趙虎手上拿過盤子,遞給吳彩雲。剛才留的菜本就不多,一人一筷就差不多沒了。但怎麼的也得給吳彩雲嘗嘗!雖然袁天野那小狐狸不可能不知道廚房這點事兒,但總不能由著吳彩雲這大嘴巴到處去嚷嚷。趙虎留菜給她們吃是好意,可因為這個連累他,林小竹可過意不去。袁林的事例擺在那兒呢。

    吳彩雲這人,一到山莊就跟人吵架,很多人都不願招惹她。所以見林小竹將盤子遞過去,大家都沒作聲,只默不作聲地拿眼睛看著吳彩雲。

    吳彩雲倒也不嫌棄這是大家嘗過剩下的。甜笑著接過趙虎遞過來的筷子,嘗了一筷,然後閉上眼睛品了品,“哇”地一聲,很誇張地叫了起來:“太好吃了。”說完又夾了一筷子,一臉的陶醉。直到將那盤子一點不剩地全吃完,這才轉過臉來問趙虎:“這是你做的?太厲害了!”

    倒也別說,吳彩雲本來就是這一批女孩兒中長得最漂亮的一個。身材又發育得好,高高挑挑的,已是大姑娘的模樣了。剛才看她伸出粉紅色的舌頭,用潔白的牙齒咬著冬瓜絲,趙虎和李維柱都有片刻的失神。這會兒聽到她問話,這才回過神來。趙虎微紅著臉道:“不是,是他。”指了指李維柱。

    “咳。”李維柱不自然地轉過身去,繼續清洗鍋臺。

    “大哥哥你真厲害。這冬瓜我從小吃到大,從不知道還能做得這麼好吃。”吳彩雲走到李維柱的身邊,將盤子和筷子放到案臺上,一臉甜笑地對李維柱道。

    李維柱雖然沒有作聲,但林小竹看他耳根都紅了。

    吳彩雲大概也知道自己的魅力,故意又站在李維柱身邊,東問西問地聊了幾句,聽得李維柱巴巴結結地回答了她,這才轉過身來,想要跟趙虎搭話。

    “吳彩雲,你柴撿好了?”周玉春看不過眼了,開口道。

    吳彩雲臉上的笑容頓時斂了斂,看了趙虎一眼,嘟著嘴道:“沒呢。”又撒嬌似地挽了林小竹的胳膊,把頭靠到她肩膀上,拉長了聲音嬌滴滴地道:“小竹,還是你們最好了。幹的活輕鬆,兩位哥哥還做好吃的給你們吃,真好。我都羨慕死你們了。”

    趙虎這會兒早已恢復了神態。也不知他心裡怎麼想的,看了吳彩雲一眼,他便站起來催促林小竹:“趕緊刨瓜吧。一會兒炒不出菜,你們就要挨餓肚子了。”

    “我得幹活了。”林小竹將胳膊從吳彩雲懷裡抽出來。要不是她吃東西前去洗了手,真想順勢抹吳彩雲一身的冬瓜刺灰。這姑娘的做派,她實在看不慣。剛才明顯就是在勾引男人。趙虎和李維柱人都不錯,她可不希望看到他們為吳彩雲產生青春的萌動。喜歡上吳彩雲,以後只有無盡的痛苦。這姑娘的心大著呢,她的目標可是袁天野。

    見大家都開始忙起來,便是剛才為她臉紅心跳的倆男都沒再跟她搭訕,吳彩雲面上有些悻悻的,跺了一下腳,逕自跑出門去。

    林小竹看著趙虎和李維柱忙碌的背影,想了想,便對周玉春道:“今天早上,吳彩雲沒再跟週二妮爭風吃醋了?”

    周玉春是寢室裡長得最不漂亮的一個,所以最看不慣吳彩雲因為長得漂亮就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樣子。聽得林小竹問的這話,就高聲道:“怎麼可能不爭?這吳彩雲,一見到個男人就擠眉弄眼,恨不得天下男人都圍著她轉。今天早上公子巡視,她又擠到前面去了。週二妮因為昨天的事把她給恨上了,伸腿絆了她一下,她差點沒跳起來。但當著公子的面,只得忍著。你沒看見,當時她心裡又惱恨,又在裝出一副甜甜的笑容給公子看,那樣子別提多滑稽。不過呢,公子卻看都沒看她一眼,只問了週二妮一句:適不適應這裡的日子。她恨不得把牙齒都咬碎了,那一臉的幽怨,嘖嘖……”

    林小竹看到李維柱和趙虎都停下了手裡的活兒,豎著耳朵聽周玉春的話,放下了心來,把話向別的地方岔開了去。

    幾人把瓜刨好,將菜洗淨,又把廚房的垃圾抬去倒掉,將地面收拾乾淨,蘇小舒也抱著一捆柴回來了。這拾柴還是有定量的,規定著每人要拾多大的一抱柴。如果拾的量不夠,晚飯就會少分得一勺菜;而大於一定的量,就可以多加一勺菜。大家都是深山溝裡出來的孩子,又是長身體的時候,這一勺菜看得還是很重。因此這拾柴的活兒幹得格外認真。

    林小竹看到吳彩雲也抱著一捆柴回來了,那捆柴並不比蘇小舒的少。她奇怪地問:“她怎麼拾得跟你一樣多?”又把剛才的事說了。

    蘇小舒嘿嘿一笑,鄙夷地道:“她剛才去男孩兒那邊了。男孩兒在山腳那邊澆菜,大概是她讓男孩兒幫她拾的。”

    有吳平強幫她,拾點柴自然不是難事。不過經過今天這事,林小竹倒不那麼肯定了。這柴指不定是哪個男孩兒給拾的呢。

    跟著蘇小舒回到寢室,林小竹還以為趙虎把吳彩雲晾起來,她會把趙虎給菜她們吃的事說出來呢。但出乎意料的事,吳彩雲卻什麼也沒說。

    這樣的日子過得跟前世在學校裡的生活似的,規律而充實。只是讓林小竹越來越鬱悶的,卻是識字課。那本薄薄的三字經,她都能倒背如流了。而這些小姑娘,還在一個字一個字地認。而她又不能像前世在學校那樣,不聽課可以偷偷看小說,或是玩手機。這裡除了那本三字經及桌上用來練字的紙,就再也找不到紙質的東西。於是一個半時辰的識字課成了她最難熬的時間。好在她是坐在最後一排,有時看看張夫子不注意,她乾脆將書豎起來拿著,自己悄悄打瞌睡。

    在被派到廚房幹活的第三天上午,林小竹睡得正香,恍惚聽得一個女聲道:“張夫子,林小竹在睡覺。”她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從書裡抬起頭來,正看到張夫子朝這邊望過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6 06:21 PM

第三十一章 考考便知

    看到大家的目光都向這邊投來,而蘇小舒卻怒視著李玲兒,林小竹便知道剛才那句話是李玲兒說的了。她原是跟吳彩雲坐在第一排的。但兩人都長得比較高,坐在第一排張夫子嫌她們礙眼,便把她們換到了最後一排,跟自己這桌相鄰。

    不過……林小竹將目光投向了吳彩雲。李玲兒與她之間,還隔著個蘇小舒與吳彩雲呢。自己用書擋著,便是張夫子都沒看到,李玲兒怎麼可能會發現呢?莫不是吳彩雲發現後叫李玲兒說的?

    這個猜想讓林小竹十分鬱悶。她只想在這裡平靜的生活,然後找一條出路,重獲自由,再通過自己的努力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小女孩兒之間的明爭暗鬥,她不想參與。可這吳彩雲怎麼就不能放過她呢?這兩天她又沒招惹袁天野!

    “林小竹,你剛才是不是在睡覺?”張夫子對林小竹這個聰明的孩子還是很有好感的,問話時倒也和言悅色。

    “回夫子,小竹沒有睡覺。”這個罪名,打死都不能承認。

    張夫子又把目光投向了李玲兒,表情有些嚴肅。

    “她怎麼沒睡了?這兩天只要夫子不注意,她就把書豎在那裡擋著,裝著的樣子,實際上在睡覺。”李玲兒連忙解釋。

    “林小竹,你怎麼說?”張夫子看到林小竹聽了李玲兒這句話,臉上絲毫沒有慌張或生氣的表情,倒有些奇怪。按理說,如果林小竹真的睡覺,她就應該慌張害怕;而如果她是冤枉的,那她就應該生氣才對。可她現在一副平靜的表情,倒是讓人看不透。

    林小竹笑了笑,道:“夫子,睡不睡的,剛才我已回答了您,想必不用再重複一次。不過現在我倒是另有一個問題。如果一個人專門去盯著別人,看她是否睡覺,而且中間還隔了兩個人那麼遠,想必她聽課是一定不專心的吧?像這種上課不專心的,不知夫子會作何懲罰?”

    此話一出,其他人愕然了片刻,再看了看坐在這兩人之間的蘇小舒和吳彩雲,“噗”地一聲悶笑起來。林小竹在課上睡覺的事屬不屬實另說,可李玲兒上課不專心的事卻是跑不掉了。

    “你、你……”李玲兒一聽吳彩雲說這事,就以為只要舉報,林小竹就會被處罰。所以根本沒有細想就興沖沖地叫了起來。這會兒林小竹這麼一說,她根本無從辨駁,臉漲得通紅。羞惱之下,只得將慫恿她的吳彩雲供出來:“是……是吳彩雲說的。”

    這話一出,下麵又是議論紛紛。雖然吳彩雲對林小竹表現得很親密。但因跟週二妮的爭吵,她的心思大家都清楚。林小竹可是被袁天野叫過去了兩次,要說吳彩雲不嫉恨她,誰也不信。所以李玲兒這話一說,大家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吳彩雲沒想到舉報之後林小竹沒有被馬上訓斥,反而把火燒到了她的身上。不過這姑娘可比李玲兒有頭腦多了,趕緊站起來,漲紅著臉怯怯地小聲解釋:“我……我也是無意中瞥了一眼,看到林小竹雖然坐在那裡,卻是閉著眼睛的,頭有時還一點一點的,明顯在睡覺,所以就注意上了。結果這兩天看到她都是這樣。”

    裝,使勁地裝!大家看她那怯懦的樣子,一陣無語。她跟週二妮吵那幾架,可真是氣勢洶洶,牙尖嘴利,強悍無比。這會兒在張夫子面前,卻裝起了小白花。她當大家都是瞎子呢。

    死對頭上場,週二妮哪裡肯放過她,嘲諷道:“既如此,那幹嘛你自己不說,卻叫李玲兒起來說?你就算嫉恨林小竹多跟公子說了幾句話,也不用把李玲兒拿來當槍使吧?吳彩雲,你可別說你不敢跟夫子說話。這幾天是誰一天到晚想往公子面前湊?還有那吵架鬥狠的勁兒,可不是我們這些人能比得上的。你要說不敢,就沒人說敢了!”

    當槍使?頭腦簡單而衝動的李玲兒一聽此話,有些回過味來,迅速地轉過頭去,惱恨地看著吳彩雲。

    吳彩雲垂著眼眸,根本不敢跟李玲兒對視。然後紅了眼眶,一臉的泫然欲泣,帶著哭腔對張夫子道:“我沒認真聽課,多看了林小竹幾眼,我錯了,我認罰。發現她睡覺,我告訴了李玲兒,李玲兒看不慣,這才告訴夫子的,我可沒有利用李玲兒的心思。不過,林小竹在上課時睡覺,這總是事實吧?我們告訴夫子,是不想讓她這麼繼續下去,辜負公子的苦心和夫子的教導、我不知道,這也有錯。如果夫子覺得林小竹在課堂上睡覺不是錯,反倒是我們舉報有錯。那麼夫子,我也認罰!”

    行啊!這姑娘,倒是有些本事!張夫子看著吳彩雲,心裡感慨。

    她不光演技厲害,這份決斷也很厲害。目前這種狀況,她知道怎樣爭辨都洗不清自己,乾脆直接認錯,然後抓住主要矛盾進來攻擊。林小竹犯的才是大錯;她們就算有錯,也是出於好心。如果自己再這麼抓小錯、放大錯,那就是昏庸無能者。她正好抓著這機會去公子面前申訴一番。憑她這容貌,這演技,這頭腦,還真有可能達到目的。

    不過,公子可吩咐過了。出現矛盾,只作激化矛盾的旁觀者,用不著去和平解決問題的,維持課堂秩序。所以他一臉贊同地對著吳彩雲點了點頭,轉頭看著林小竹,目光開始嚴厲起來:“林小竹,你在課堂上睡覺,可曾知錯?”

    林小竹卻不慌不亂:“如果我一直在課堂上打瞌睡,自然就不能識得夫子所教的字。睡與不睡,夫子只要考一考便知。”

    看著一臉自信的林小竹,張夫子目光一閃,頷首道:“好。”說完走到他的位置上,提筆寫了一些字,提起來對林小竹道:“你把這些字都念出來。如果都念對了,我就算你沒有偷睡。可要是念錯一個,偷睡之罪與強辨之罪一起並罰。”

    大家都好奇地抬起頭看向張夫子手上的紙。這一看之下,心裡就犯起了嘀咕。她們學識字的時日尚短,張夫子教的十多個字,如果順著讀下來,她們倒也認得。但將它們打亂了順序一個個拿出來,卻沒有把握能一個不錯。

    看到這裡,大家都擔憂地看向林小竹。短短幾日的相處,林小竹獲得了大多數人的好感,李玲兒和吳彩雲卻讓有討厭。再說,對於這種舉報,大家都極為反感——要是哪天自己也開了小差,坐在後面的吳彩雲和李玲兒會不會也把自己也檢舉了呢?

    林小竹眯了眯眼,出聲念道:“相,初,遠,善。”然後指著那張紙道,“善字後面那個不認識。”說完,又念,“近,性,相。”念完,搖了搖頭,“後面那兩個不認識。”



第三十二章 原來如此

    大家鬧哄哄地在下面議論起來。這下林小竹慘了,兩罪並罰,不知會被張夫子罰去做什麼呢。而且,這麼一罰,林小竹想要在考評上得第一,是不可能的了。

    想到這裡,大家都反應過來了,目光複雜地盯著吳彩雲。這吳彩雲陰險啊!她整天跟週二妮吵架,考評第一是別想的。但林小竹無論是識字還是學規矩,都是最聰明的一個。為人又謙和,要不犯什麼錯的話,還是很有實力去爭一爭那個第一的。可現在,算是毀在吳彩雲手裡了。

    張夫子就像沒聽到下麵的議論聲似的,面無表情地盯著林小竹,沉聲道:“有三個字不識。林小竹,你可認罰?”

    這山莊還真是個狐狸窩!林小竹感慨著,抬起眼來跟張夫子對視:“夫子,小竹不認罰。”

    “哄”地一聲,大家都驚訝得叫了起來。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林小竹還這麼強著,那不是沒事找抽嗎?

    “理由!”張夫子撫了撫鬍子,眼裡帶了一絲笑意。

    “那三個字,夫子還沒教過呢,小竹怎麼會認識?不是有句話嗎?叫不知者無罪。夫子未教,小竹自然不知,所以也就無罪。小竹自然不認罰!”

    “對哦!”週二妮恍然大悟地在下麵叫了起來,“這三個字,我說嘛,怎麼像沒見過似的。”

    張夫子一聽林小竹那句解釋,老臉差點沒繃住!這小丫頭,還能知道啥叫“不知者無罪”?

    “夫子,您沒教過的字,拿來考林小竹,這不公平!”一直默不作聲的蘇小舒此時也出聲了。

    “就是。您不能因為那三個字沒認出來而懲罰林小竹。”

    “夫子教過的字林小竹可都認出來了,這說明林小竹上課認真著呢,並沒有打瞌睡。吳彩雲和李玲兒純屬因嫉妒而誣陷她。”

    聽著學堂裡四面八方傳出來的聲音,張夫子撫了撫鬍子,轉過頭去看著吳彩雲:“你們兩個,還有什麼話可說的嗎?”

    吳彩雲神情有些發愣,不知事情為何會演變成這樣,更不知道此時還能說什麼。

    張夫子見吳彩雲無言以對,道:“林小竹既然能把我所教授的字都認出來,可見是個上課認真努力之人,不必受罰。你們二人舉報之行為雖說不錯,但因小事而心生怨懟,嫉妒同窗,無容人之量,以引起眾多同窗之不滿,需得好好反省自己。那麼,從今天起,吳彩雲和李玲兒,每人每日罰寫十篇字,連罰三日。可有不服?”

    罰寫十篇字,這樣的懲罰並不算重,也算給吳彩雲和李玲兒留了面子。但對於她們這種運筆如千斤的初學者來說,寫十篇字,還真是一件夠嗆的事。

    來了這幾日,每日學規矩時,除了學習如何行禮之外,還要背誦山莊的規章制度。所以她們也知道,目前看來這些夫子、教習並不十分嚴厲,甚至有時候還放縱她們大膽說話做事。但一旦犯了錯,懲罰起來,那是絕對不講情面的,懲罰也很嚴厲,形式也千奇百怪,無不是讓人難受讓人丟臉的。像這樣罰寫十篇字,已算是最體面的懲罰了。

    “夫子,林小竹上課睡覺的事,是吳彩雲說的,我只不過是被她利用而已。但夫子卻讓我的懲罰跟她一樣,我不服。”李玲兒這會兒算是醒過神來了。她只不過是衝動了一點,心裡的彎彎繞沒吳彩雲那麼多,人卻是不笨。被人一提醒,自己再這麼一回味,自然知道吳彩雲把她給當槍使了。這會兒她可不願意再跟吳彩雲一同進退。

    張夫子面上道貌岸然,頗有書生的清高與耿直。但在袁天野手下幹活,骨子裡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一聽李玲兒這話,他便知道這兩人開始決裂了,倒也從善如流,撫著鬍子,和藹地點頭道:“嗯,你這樣說,也有一定的道理。不過你被人利用,誣告林小竹,卻是夠笨,還是當懲。這樣吧,你每日罰寫五篇字即可。”

    李玲兒是滿意了,吳彩雲卻是氣極。兩人都嫉恨林小竹,兩人一起做的事。只不過一個出主意,一個執行而已。憑什麼李玲兒就要把錯處全推到她頭上,自己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她當即大聲道:“夫子,我不服。我當時發現林小竹好像在睡覺,所以跟李玲兒提了一句,本來想下了課後,再私下裡提醒林小竹一聲就算了的。可李玲兒平時就對林小竹極為嫉恨。她想要林小竹受到懲罰,便站起來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來。她跟林小竹的關係,大家都知道。她平時根本就不跟林小竹說話,一說話就是說諷刺挖苦。要說起這件事,本來就是她錯的多。如果兩人一起受罰,我看在跟她是朋友的份上,陪著她一起寫十篇字也就算了。可現在,卻是她罰得輕,我罰得重。我大大的不服!”

    “你胡說……”李玲兒勃然大怒,也不顧場合,當場就跟吳彩雲吵了起來。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這是神馬情況?怎麼說著說著,變成這兩個人內訌了?

    林小竹瞅了張夫子一眼,撇了撇嘴。有袁天野帶頭當攪事精,這群女孩子的日子能過得安寧才怪。

    不管兩人怎麼吵,張夫子還是維持了原判,吳彩雲十篇字,李玲兒五篇字。雖然那兩人最後在張夫子的警告下閉了嘴,但大家都知道,這記仇的兩人不會再像原來一樣形影不離了。

    自然,吳彩雲暗地裡對林小竹的嫉恨,這回算是擺在了明面上。回到寢室,她恨恨地瞪了林小竹一眼,便誰也不理地出門了。林小竹對她的故作親熱最已膩歪了,這回倒是落得了個清淨。

    只是對於今天蘇小舒的表現,林小竹心裡有些疑惑。雖然兩人相處的時日不長,但林小竹知道,蘇小舒這人,極有禦姐風範,為人仗義,喜歡打抱不平;性格也大方,絕不會在夫子面前怯場。可今天在學堂上,蘇小舒雖然也為她說了一句話,但那也是塵埃落定後補的一句。跟她平時喜歡為自己出頭,不遺餘力相助的情形大相徑庭。

    不過奇怪是奇怪,看蘇小舒對自己仍是一如既往的好,表現沒啥異常,林小竹便不再糾結這件事。她來自人情淡漠的現代,並不認為別人為自己出頭、對自己好,那就是理所應當的。蘇小舒憑什麼要為了她而得罪夫子,拿自己的考評來冒險呢?

    下午學完規矩後,林小竹跟著周玉春一起到了廚房。一進門就感覺到氣氛不對。雖然昨天秦管事也是一張撲克臉,但身上卻沒有煞氣;李維柱和趙虎的臉色也沒有那麼難看。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李維柱他們做錯事了?

    林小竹吐了吐舌頭,悄悄拉了拉周玉春,輕手輕腳地走到放蔬菜的地方坐下。那裡堆了一堆黃瓜,看來只需要去掉兩蒂,再用水洗淨就可以了,沒有昨天的冬瓜那麼麻煩。

    “林小竹。”秦管事忽然陰沉沉喚了一聲。

    “在。”林小竹嚇了一跳,連忙站了起來。剛進門的隔壁寢室的三個女孩兒也被秦管事這一聲叫嚇住了,站在門口不敢動彈。

    “你,現在就去拾柴,廚房這活不要你幹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9 02:34 PM

第三十三章 玩點陰招

    “啊?”林小竹大吃一驚,抬頭向李維柱和趙虎看去。她就昨天才被派到廚房幹活。能惹得秦管事如此生氣的,應該就是趙虎給她們留菜吃的事了。可那菜又不是她要求趙虎留的,大家都吃了,為什麼單拿她來開刀?難道她就長著一張受氣臉?

    不過,此時不是冒火的時候。這秦管事,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跟她過不去。他這樣處理,絕對是有人在他面前說了什麼話。而知道趙虎給她們留菜吃,又跟她有仇的,除了吳彩雲,不會有第二人。想到這裡,她平靜地道:“為什麼?”

    秦管事倒是被她這平靜的表情弄得愣了一下,隨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哪來那麼多為什麼?決定什麼事,我還要向你解釋不成?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沒得挑,趕緊走!”

    “秦管事,昨天的事,真不關林小竹的事。就是我看著她們,想起我剛進廚房那會兒……要不,您多罰我一個月的月錢好了,別趕林小竹走。廚房裡少一個人,還真忙活不過來。”趙虎在一旁哀求道。

    趙維柱也悶聲悶聲地道:“昨天留菜,是我跟趙虎決定的,跟她們沒關係。要不,你把我和趙虎趕出去,讓那告密的人來掌勺好了。”

    “你……”秦管事瞪著他,氣了個半死,“把誰趕出去,讓誰幹活,還輪不到你指手劃腳。”說完怒氣衝衝地轉過頭來,指著林小竹道,“趕緊走。”

    要按林小竹以往的脾氣,誰要敢這麼拿手指著自己叫自己滾,哪怕是不能跟對方鬧翻臉,她也非得嗆上幾句讓這人不舒服才好。可這會兒見到趙虎和李維柱受了罰,仍還站出來為她講情,心裡感動,便也不跟秦管事計較了。要計較也得找那個告密的人計較去。

    她眼珠一轉,暗地裡掐了自己一把,抬起頭來時,淚水頓時溢滿了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那樣子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看得秦管事和趙虎等人頓時一愣。

    她倔強地眨巴眨巴眼睛,努力不讓淚水掉下來,哽咽地道:“昨天的事,都是我的錯。是我求兩位大哥給我們留菜的,他們只是看我可憐才留了幾口冬瓜。秦管事,我現在馬上就走。不過,您能不能別罰兩位大哥的月錢?”

    林小竹本來就長得十分可愛,她這麼一裝可憐,還是一種脆弱裡帶著倔強,李維柱和趙虎頓時受不了了,便是連一直呆在旁邊不敢說話的幾個小女孩兒也心生內疚,紛紛上前求情,說她們也有錯,要罰一起罰。

    “行了行了,林小竹你趕緊走吧。月錢就不罰了。”秦管事臉色有些繃不住,狼狽地扔下一句話,就匆匆而逃。走到門口,又停住了腳步,頭也不回地道:“一會兒,會有個叫吳彩雲的女孩兒過來幹活,趙虎你給我管好了。”

    “我就知道這事是吳彩雲幹的。除了她,沒有誰這麼卑鄙。”周玉春還沒等秦管事走遠,就憤憤地道。

    林小竹卻沒時間跟她一起洩憤,一把抓住趙虎的胳膊,將他往旁邊拉:“趙大哥,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事?”趙虎順從地跟著她走到廚房旁邊。如果說原來只是看這小姑娘可憐而想幫她,那麼現在,趙虎已經在心裡把林小竹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了——不是誰都能在剛才那樣的情況下,站出來把錯攬到自己身上的。再說,剛才她那可憐巴巴的樣子,現在還讓趙虎心裡溫柔成一灘水呢,這總讓他想起自己的妹妹。

    “吳彩雲來,你也別太針對她。為了她跟秦管事對著幹,得罪了秦管事,不值得。”林小竹叮囑道。然後又問:“晚餐是吃黃瓜吧?”

    趙虎被她這跳躍性思維弄得一怔,好半天才點頭應道:“是啊。”

    “你跟李維柱大哥今天就試試那花生的做法吧,然後把做好的多給吳彩雲嘗嘗。”林小竹眨了一下眼。

    “什麼意思?”趙虎更是莫名其妙。那樣的人,不冷落她、為難她,自己已算是厚道的了,還讓她吃好吃的?

    “你聽我的就沒錯了。”林小竹笑嘻嘻地道,“記住啊,你們別多吃花生。還有,剛才我對你說的話,別跟別人說。”說完,也不等趙虎再說話,走過去對李維柱和周玉春她們揮了一下手,“我走了。”便向門外跑了出去。

    她已經看到院門外探頭探腦的吳彩雲了。吳彩雲這樣子,大概是想等自己離開了再進來,以免發生衝突。不過林小竹今天受了她兩場氣,可不想再這麼憋下去了。被一個小姑娘欺到頭上來,受這樣的氣,實在不是她林小竹的風格。

    再說,這幾天被折騰了幾回,林小竹也算是想明白了。要想先沉靜下來,以靜制動,好好觀察這個山莊和袁天野的意圖,再根據情況規劃自己的未來,是不可能的了。現在看這樣子,袁天野根本就不想讓她有這樣的機會。今天的事,估計有一大半都是袁天野挑起來的。否則以秦管事的精明,豈會受吳彩雲這種無知小女孩兒的挑拔,讓她的小伎倆得逞?

    而這幾天,袁天野有意攪起一團團渾水,雖然試探了她與這些小姑娘的性情與機敏,又何嘗不暴露了他自己的一些想法?他在山裡建了這麼一個山莊,又花費這麼多的人力、物力,訓練這些孩子,他的所圖自然不小。又是練武功,又是學識字、規矩,他想讓這些女孩兒去幹嘛?看他那通身的氣派,估計也是個王爺之類的角氣吧?真要是個王爺,那他的圖謀也就不難猜出來了,無非是老套的謀權篡位,或是掌控政局。而運用滲透的方式,把這些小姑娘送給他的同盟或政敵家裡當丫頭或小妾,把那些男孩子送去給他們當小廝或廚子,施加影響、獲取情報,絕對是一個輕鬆而有效的辦法。

    想明白這些,她便很清楚。在自己的生命都掌握在別人手裡時,想要擺脫袁天野的控制,不成為他手裡的一顆棋子,何其難也!所以,退而求其次,學習廚藝,當一名不用以色事人的廚娘,便是她保全自己的唯一辦法,至於做了廚娘之後怎麼樣,卻是以後的事,以後再作打算就好了。

    那麼從現在開始,她要做的,就是爭取到學廚藝的機會。既然廚藝班不招女生,但如果她考評第一,各個方面都出類拔萃,她是不是就有籌碼去跟袁天野談條件了呢?順著一顆出色的棋子的意願去利用她,而不是反著來,這個道理,聰明如袁天野,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所以,今天這事,她是不能選擇息事寧人的。被人欺到頭上而選擇息事寧人,那是無能的表現。但如果她跟吳彩雲當面鑼對面鼓地鬧將起來,無論事情誰對誰錯,她也會落得一個與人不能和睦相處的名聲,在考評上就會讓人抓住把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傻事,她才不會幹呢。

    既不能息事寧人,也不能跟吳彩雲宣戰,唯一的辦法,那就是玩陰的!玩陰招,嘿嘿,本姑娘在行啊!現在,她都已經開始同情吳彩雲了。你說你有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這麼惹是生非,讓袁天野那小狐狸一面當成槍使,一面樹成靶子,何必呢?嘖嘖……



第三十四章 出招

    吳彩雲見林小竹走出來,連忙往後退了幾步,迅速將身子藏到了堆放柴草的屋子後面。林小竹直直地往院門方向走去,到了院門口,正當吳彩雲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她忽然拐了個彎,從背後包抄,繞到吳彩雲後面,伸手拍了她一下。

    吳彩雲正伸頭出去看她是不是出院門了呢,忽然背後被襲,驚得差點叫出來。定睛看清楚是林小竹,心裡一陣慌張,面上卻露出一個笑容,嬌嗔道:“林小竹,你幹什麼呀?嚇死人了。”

    林小竹沒有作聲。只陰沉著臉,用一種陰寒的目光,定定地看著吳彩雲,眼睛一眨也不眨。

    吳彩雲臉上的笑容掛不住,僵了一會兒,便沉了下去,換上一副慌張的表情。她本就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又長在深山,深山裡的婆娘、漢子都是潑辣、彪悍的,一個不滿張嘴就罵,動手就打,直來直去,哪裡見過這樣陰沉可怕的目光?加上又做了虧心事,本就有些心虛,再被林小竹這麼一瞧,只覺背脊發涼,汗毛根根豎起。結結巴巴地問了一句:“你……你想幹什麼?”

    “想做什麼?”看得她想要逃跑了,林小竹才呲了一下白牙,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吳彩雲,我以前不跟你計較,那是因為我覺得你就是一笨蛋,一跳樑小丑,一個光長皮囊不長腦子的蠢貨,不值得我費心思。你還真以為我怕了你不成?我告訴你,今天這事,你算是徹底把我得罪了。往後,你就等著吧。本姑娘會讓你變成人人喊打的老鼠,玩不死你,就不姓林!”

    “林小竹,你找死。”吳彩雲被她這一罵,頓時火冒三丈,連害怕都忘記了,插著腰指著林小竹就叫駡出聲。

    “罵,你罵!要是不怕趙虎他們看到你這副嘴臉,你就大聲罵。”林小竹一臉的冷笑,“最好動手打。吳彩雲,不怕告訴你,你要真敢動我一根指頭,明天你就不用在這山莊呆著了。”

    吳彩雲一愣,隨即啞了聲音。她還想給趙虎他們留個好印象呢;打架的懲罰,山莊的規定裡也寫得明明白白。只得惡狠狠地瞪著林小竹,壓低了聲音正要回她幾句,身後卻傳來了趙虎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

    知道自己剛才的叫駡聲惹來的人,吳彩雲趕緊轉過身去,滿臉堆笑地道:“沒事,我跟林小竹在說悄悄話呢。”

    “林小竹,她是不是又欺負你了?”周玉春從趙虎身後擠過來,一臉氣憤地看著吳彩雲。吳彩雲轉頭一看,剛才還陰冷兇狠的林小竹,此時兩眼含淚,兩手絞著衣角正瑟瑟發抖。

    “林小竹,你裝什麼裝?”她頓時氣極,也顧不得趙虎和李維柱在身後,大聲喝道。

    “沒……沒事,她只是跟我說……說悄悄話……”林小竹的垂下頭,兩滴晶瑩的眼淚滴落到地上。戰戰兢兢地說完這句話,便踉踉蹌蹌地退後幾步,像受驚的小兔子一般迅速地轉過身去,從屋後跑了出去。

    目瞪口呆在看著林小竹表演,再回過頭又看到趙虎、李維柱以及幾個女孩子鄙夷的目光,吳彩雲肺都要氣炸了,啥也不顧地叫了起來:“是她威脅我,是她罵我。她說要我好看,她說要玩死我……”

    “你說,我們會相信嗎?”一向不大說話的李維柱冷冷地說了一句,轉身就往廚房裡走。大家用憎惡的目光盯了吳彩雲一眼,也轉身回去。只留下她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裡,老半天沒有動彈。

    不過,就算這幾人不待見自己,吳彩雲也不可能這麼走掉。不服從分配,也是要受懲罰的。她磨蹭了半天,還是進了廚房。

    那一個多時辰裡,廚房裡的人對她自然沒有好臉色。倒是趙虎指使著她幹活,多跟她說了幾句話。到菜炒完,李維柱用鹽水煮了花生,趙虎還特意分了一大半給她,讓她受寵若驚之餘,心裡又得意起來了,以為趙虎是因為她漂亮而討好她。看到周玉春她們氣憤的目光,很高興地把花生都吃了下去。

    話說林小竹到了山腳,便看到蘇小舒跟寢室的一群女孩兒在這裡。大家見了林小竹來,自然也盤問了一番。林小竹流著眼淚,可憐楚楚地把情況說了一遍,當然,略去了她威脅吳彩雲的那一段。蘇小舒便很氣憤,將枯柴一放,道:“這還得了?我去找公子說去。”說完轉身就要跑。

    林小竹一把將她拉住:“不用,不用了。其實在這兒拾柴也不錯,跟你們不是有伴嗎?”這次把她扔出廚房,絕對是袁天野的主意。蘇小舒跑到他面前哭訴,就沒什麼意思了不是?

    不過……林小竹放開蘇小舒的胳膊,有些疑惑地看著她。這群女孩兒,饒是再膽大,再氣憤,也不敢就這麼沖過去找袁天野吧?這蘇小舒,怎麼看著不對勁呢?

    蘇小舒剛才那舉動大概是第一反應,被林小竹這麼一拉,她才意識到有些不妥。她掃了大家一眼,咬了咬嘴唇,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我一時氣糊塗了。公子可不是我們那裡的裡長,有什麼事直接去找就行了。他可不是能隨便找的,否則吳彩雲和週二妮也不會在公子來巡視時鬧出那麼多事了。”

    不管怎麼想,林小竹都明白,蘇小舒有這樣的反應也是想為她打抱不平。她感激地道:“小舒你能有這個心,我就已很感激了。公子可不是我們能找的。”

    “林小竹,這事可不能這麼算了。被人欺負成這樣,就算不告訴公子,也可以告訴梅管事或是阮教習啊。她們一定會幫你的。”

    林小竹垂了頭,搖了搖頭:“梅管事是管咱們女孩兒院子的,秦管事是管廚房的。他們本就是一樣大。梅管事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責怪秦管事,還是算了吧。不過……大家以後還是小心些吧,別像我這樣……”

    “就是!這吳彩雲真是太卑鄙了!還不知哪時候在咱們背上紮一刀呢。反正我以後不跟她說話了。”

    “我也是。”

    這些女孩兒,原來本有些嫉妒林小竹。但分工是秦管事安排的,又是挑個子小的進廚房幹活,誰也不能說什麼。可這回卻不同。吳彩雲本就長得高挑,又是通過這樣的方式進去,大家一想起來,心裡就極度的不平衡。再加上週二妮對吳彩雲恨之入骨,在一旁再煽風點火,大家甚至感覺到這一次是自己被欺負了。

    農曆九月,天氣已有些涼了。落葉飄飛,草木枯黃,有些樹木已露出蕭瑟的光景來。大大小小的枯枝遍地都是。只要不是一直坐著聊天,大家分頭行動,完成當天的任務還是很容易的。再重的活林小竹在夏家村也幹過,拾個柴實在算不得什麼。所以雖然被耽擱了一下時間,還是很快拾夠了要交的量。

    到了交柴的地方,大家伸頭朝廚房望瞭望,便朝裡努了努嘴:“小竹,你看她那得意樣兒。”

    林小竹往廚房方向一看,周玉春她們都已走了,只有吳彩雲還在那兒,正滿臉笑容地跟趙虎說著什麼,時不時地還從盤子裡抓點什麼塞進自己的嘴裡,然後點點頭,笑著沖李維柱說著什麼,也不管李維柱理都不理她。林小竹不由得挑了一下眉,心裡暗笑——趙虎果然上道。

    這世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吳彩雲這樣子,非得讓大家更嫉恨她不可。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9 02:36 PM

第三十五章 提醒

    等吳彩雲回去吃晚飯的時候,一進院子,便發現院子裡的氣氛十分詭異。原本正議論紛紛的大家全都噤了聲,轉過頭看著她,那一束束目光裡全是厭惡。

    “怎麼了?”吳彩雲掃了眾人一眼,最後將目光投到了林小竹身上。想起林小竹在廚房外面對她說的話,再看看大家厭惡的目光,吳彩雲只覺得頭上的血管快要爆了似的,一個勁兒地跳。她就知道林小竹在背後裡說她的壞話,她就知道是林小竹搗的鬼!

    不過此時不是爭吵的時候,她強壓住心裡的火氣,快步進屋子去拿碗。

    打好了飯,大家也離她遠遠的吃著。往時跟她形影不離的李玲兒,也不理她了。吳彩雲一個人捧著碗坐在床上吃著,看大家說說笑笑的甚是熱鬧,便是李玲兒也被林小竹幾句好話給勾了去,開始有了笑臉。心裡對林小竹便充滿了怨恨,只恨不得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將林小竹暴打一頓。

    只是那一晚林小竹一直跟蘇小舒那幾個在一起。倒是吳彩雲自己,也不知怎麼回事,吃過晚飯沒多久,便開始不舒服,一個勁兒地往茅廁跑。

    “吳彩雲,你不舒服嗎?要不要叫梅管事給你看看病?”林小竹一面跟大家聊著天,一面很關切地轉過頭來,問吳彩雲。

    “不用你裝好心!我病死都不關你事!”吳彩雲本來就一肚子火,再加上拉肚子拉得心裡煩躁,一張嘴就朝林小竹吼了過來。

    “林小竹,你就是心太好了。這種人,你理她幹什麼?好心沒好報!”

    “是啊,自己去告密,把林小竹你廚房的活兒給搶了,還害得廚房的兩位大哥被罵,差點被罰月錢。這樣的人,林小竹你還幫著說好話,叫大家別把她做的糗事傳出去。林小竹,你的心要不要這麼好啊?!照我說,有的人就是不知好歹,把好心當成驢肝肺呢。不好好懲罰懲罰她,她就不知悔改。”周玉春也道。

    一聽這話,吳彩雲頓時氣炸了。林小竹下午做的事還在眼前,威脅的話猶在耳邊,卻在眾人面前裝著一副好人的樣子,博得大家的讚譽!誰有林小竹陰險?!

    不過此時她已顧不是還嘴了,這肚子……他娘的又痛起來了。

    好在病情似乎不是很嚴重,又拉了兩次,便止住了。吳彩雲睡了一覺,第二天覺得沒事了,記起頭晚上的事,她決定好好地懲治林小竹一番。反正沒人理她,她去練功遲一點估計也不會有人知道。這麼想著,她跟著大家走了到院門外面,頓了頓,看著大家都走遠了,她便又折了回來。

    “怎麼了?落了什麼東西了?”林小竹拿著一把大掃帚,將灰塵往吳彩雲那邊一揚,站在院子裡笑眯眯地問。

    吳彩雲這會兒進來,就是準備冒著危險,偷打林小竹幾下,以泄心頭之恨的。被這她這一掃,一下沒提防,眼睛進了灰塵,直痛得淚流滿面。

    “哎喲,你可別哭啊,我可沒招惹你。”林小竹湊到跟前說了一句。

    “林小竹,你去死。”吳彩雲順著聲音的方向就往那邊撲去。

    林小竹跟舅母練了半年的躲閃功夫,哪裡會被她這眼睛都沒法睜開的人撲到?輕輕一躲便讓吳彩雲撲了個空,吳彩雲一下子摔了到地上。

    “我說吳彩雲,我跟你往日無怨,今天無仇,你幹嘛這麼恨我?昨兒上午挑唆李玲兒告發我,下午就跑去秦管事那裡告密,把我廚房的差事頂了,還害得趙大哥差點被扣了月錢。你這樣做,能得到什麼好處?”

    “你這陰險小人,你威脅我,恐嚇我,把事情宣揚得誰都知道,還在別人面前裝好人……呸,我就看不慣你,怎麼了?”吳彩雲揉著眼睛,坐了起來。今天,她一定得扇林小竹一個耳光,否則,她這眼睛就白瞎了。

    聽得她這番強詞奪理,林小竹也不生氣,笑道:“難道被你陷害,我要一聲不吭地默默忍受,才叫做好人麼?估計我真那麼做了,你會叫我傻瓜吧?再說,我不說,你做下的事,就沒人知道了?秦管事他不知道?趙大哥和李大哥不知道?周玉春她們也不知道?大家一看我去拾柴而你進了廚房,這件事,只要有點腦子的人一想就明白了,還用得著我去說嗎?吳彩雲,我說你光長皮囊不長腦子,你怎麼就不相信呢?我可是跟你一路同來的,又是一同在這山莊裡學習,你這樣在背後告密,出賣好心幫我們的趙大哥,只為了搶我廚房的活計,你說說,有腦子的人誰會幹這樣的傻事?這樣的小利你都能出賣同窗,以後還有什麼事你做不出來的?公子會不會擔心有一天也被你出賣了,去討你新主子的歡心呢?”

    吳彩雲做那件事的時候,可沒想那麼多,只是嫉妒林小竹,想報復早上因她而被罰的怨恨。此時被林小竹這麼一說,心裡停跳了幾下,渾身如同掉進了冰窟窿裡一般,上下一片冰涼。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問:“公……公子他不會知道吧?”

    林小竹歎了一口氣:“誰知道呢?不過,我已經叫院子裡的人不要說這件事了。至於秦管事和趙大哥他們那裡,我可就說不上話了。”

    “我去找秦管事和趙大哥他們去。”吳彩雲一咕嚕地爬起來,也不管身上的衣服髒不髒,飛快地跑了出去。

    林小竹站在院子裡,半天都沒動掃帚一下。她跟吳彩雲,也只是一些小矛盾。雖然使了些陰招讓她受了苦,讓同伴們孤立了她,但林小竹並不希望她被賣到別處去,落得個淒慘的下場。

    畢竟,兔死狐悲!

    不過,這世間事,有因就有果。吳彩雲向秦管事告密時,她的下場就已註定。怎麼處理她,就看袁天野是怎麼想的了。袁天野雖然心地寬厚,卻是個原則性極強的人。從處罰袁林和這山莊的規定就能看出來。有錯必罰,該怎麼罰就怎麼罰,是一點情面都不留的。

    再說,換位思考,如果她站在袁天野的位置上,她也絕對容忍不了這樣的下屬在身邊——這樣的刻薄寡恩,誰知道哪時她就背叛了你呢?

    那天蘇小舒她們回來時,林小竹並沒有見到吳彩雲的身影。她悄悄地拉過蘇小舒問:“吳彩雲呢?她去練功了嗎?”

    蘇小舒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沒有。一早上都沒見她。”又問,“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林小竹笑笑。

    她話聲剛落,門口就傳來了袁十的聲音:“林小竹,公子找你。”



第三十六章 結果

    林小竹顧不得大家看向她的目光,皺眉思忖:這個時候,袁天野派袁十來喚她,顯然是跟吳彩雲有關。只是,他想幹什麼呢?

    跟著袁十到了袁天野的院子,林小竹看到袁天野依然坐在那叢竹林下喝茶。只不過身上穿的,不再是那騷包的白色,而是他平常喜歡的湛藍色。

    聽到袁十稟報,袁天野抬起頭來,黑黝如潭的星眸直直地看著林小竹,卻不說話。

    林小竹頭也不抬,很標準地行了個禮:“見過公子。”然後垂立一旁,一聲不響。

    見林小竹如此沉得住聲,袁天野滿意地開口道:“我聽說,那個吳彩雲害你不淺,不但害得你在識字課上差點被罰,連廚房的差事都被她頂了。現在我已把她拿下了,不過如何處置,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如何處置下人,公子自有主張,小竹哪有插嘴的資格?”林小竹仍垂著眼,臉上平靜得很。

    袁天野看了她一眼:“你不想讓我嚴懲她,為你出氣嗎?”語氣極為輕快。

    林小竹有些愕然地看向他,見他嘴角彎彎,目光晶亮,倒像是孩子做了好事,期待大人表揚一般,不由得有些好笑,道:“不勞公子費心,小竹已為自己出了氣了。”

    哼,要是被他這副表情騙過,她上輩子就枉活了二十多年。這小狐狸,不就想知道她心裡的真實想法嗎?是選擇落井下石還是寬恕吳彩雲,代表了她心腸的是好是壞。

    大概想起了林小竹做的事,袁天野“哈哈”地笑了起來,表情愉悅歡快,聲音清越得如流水一般,很是悅耳,極具感染力。林小竹受他影響,也忍不住莞爾一笑。

    見他心情好,林小竹還是說出了自己的請求:“不過如果公子真想聽聽小竹的意見,小竹請求公子在處理吳彩雲時,能手下留情。如果真要賣了她,還請公子給她選一個好的去處。”

    “哦?”袁天野拿起茶壺,給自己慢慢斟了一杯茶,“你可知道,山莊有規定,替犯了錯的同伴求情,就是質疑主子的決定,是要受罰的。如果我允了你的請求,你可願意受罰?”

    林小竹眨巴著大眼睛:“公子問小竹,小竹便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這怎麼能算求情?”

    “哈哈哈……”袁天野再一次笑了起來,良久才止住了笑,道,“說得有道理,那便不算罷!”說完又問,“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林小竹垂著眼,聲音清脆地道:“兔死狐悲。”

    袁天野眼睛猛地一縮,繼而一亮,斂了臉上的笑容,靜靜地凝視了林小竹。好一會兒,他才垂下了眼眸,盯著自己手裡的茶杯,左邊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也知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吳彩雲做的事,任憑哪個主子都是不能容忍的。我不打算將她賣掉,不過,當眾打板子卻是免不了的。”

    今天的袁天野雖然一如既往的腹黑,不過笑得如此可愛,對吳彩雲的處置也算寬厚,林小竹決定奉送他一個馬屁:“公子寬厚,是我們的福份。”

    袁天野很開心地笑了一下,站了起來:“你隨我來。”說著,便往院門方向走去。林小竹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出了院門,過了一座小橋,進到了另一個院子。林小竹意外地發現梅管事和阮教習,以及給她們打飯的兩個婆子也在這裡。大概得了其他人的通傳,她們都從一間廂房裡出來,在道路上對袁天野行了個禮。

    袁天野略一點頭,指著林小竹道:“梅管事,你帶她進去。”

    “是。”梅管事抬頭看了林小竹一眼,轉身向廂房走去。林小竹連忙跟上。

    進了屋子,果然如林小竹所料的那般,吳彩雲正被反綁在屋裡的一根柱子上,頭髮、衣服都有些淩亂,眼睛紅紅的,仍在不停地流淚;大概是因為害怕,渾身一個勁兒地顫抖。要不是被綁著,估計連站都站不住。

    聽到腳步聲,吳彩雲轉過頭來,看到林小竹,眼睛猛地一亮,繼然惱怒與憤恨浮上眼眸。她看了看梅管事,緊抿著嘴,不敢作聲。

    梅管事淡淡地道:“好了,有什麼話,你們就趕緊說吧。”

    吳彩雲一聽梅管事這話,好像是要她交代後事一般,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林小竹,你這陰險小人,你來幹什麼?這下好了,我就要死了,這回你滿意了吧?你等著,我吳彩雲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林小竹心裡歎息。這吳彩雲,真不知那腦子是怎麼長的,無論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永遠不會反省自己,永遠喜歡把錯處歸到別人頭上。

    此時她也明白了袁天野的用意,眉頭一皺,道:“吳彩雲,我真不明白,你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事,所以才會受到懲罰。為什麼你要這麼恨我呢?你有今天,可不是我害的。”

    “要不是你,我怎麼會這樣?沒有你,我怎麼可能這樣……”吳彩雲情緒這麼一激動,渾身的害怕像是找到了發洩口,嚎啕大哭起來。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麼,猛地止了哭聲,盯著林小竹急切地道:“小竹,你是不是能跟公子說得上話?你替我求求公子吧,你替我求求公子吧。我以後再也不怪你了,真的,我會像對待親姐妹一樣對你。再也不讓別人欺負你。你趕緊替我跟公子求求情吧,求你了……”

    林小竹哭笑不得。這吳彩雲,便是求人,都是這麼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真不知道她爹娘是怎麼教的,把她養成這樣的性格。

    “行吧,我去求求公子。不過能不能見著公子,有沒有用,我可就不知道了。”林小竹也不再廢話,轉身走了出去。

    袁天野讓她進來這一趟,無非就是想再給吳彩雲一次機會,看她懂不懂得感恩。如果自己說了情,吳彩雲還是處處嫉妒針對自己,那她就真沒救了。

    出到外面,袁十便把她帶到了正廳。袁天野坐在那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見林小竹進來,他瞅了一眼,開口道:“現在,你仍堅持你剛才的想法嗎?”

    “是。”林小竹道。

    袁天野抬起頭,對跟著出來的梅管事道:“你去告訴吳彩雲,本要把她賣出去的。但林小竹替她求了情,便改打二十板子,在蘭菊院裡當眾行刑,以儆效尤。”見梅管事領命而去,他轉過臉來,對林小竹道,“你雖沒有求情之罪,卻有質疑本公子秉性之嫌。罰你每日晚飯後,到本公子院子裡來,將院裡的水缸打滿。可有不服?”

    “小竹沒有不服。”

    “嗯,去吧。”袁天野揮了揮手。

    林小竹恭敬地行了個禮,這才退了出來。聞著院子裡的桂花香,只覺得心曠神怡。

    這一件事後,女孩子們都應該知道這不是任性妄為之地了吧?各種小動作一定會收斂起來。或許,她會有一段安生日子過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9 02:37 PM

第三十七章 意外的發現

    果然,那天下午學規矩的內容,就是觀看吳彩雲受刑的經過。梅管事列舉了吳彩雲從進山莊起所做的大大小小的錯事,宣佈了懲罰。兩個婆子便一五一十地打起了板子。這板

    子打得甚有技巧,痛得吳彩雲鬼哭狼嚎,被抬回寢室後卻看不到皮外傷。但她還是在床上躺了五天才能下床,這期間,梅管事指定了週二妮照顧她。

    被這件事所震懾,週二妮哪怕心裡對吳彩雲再有不滿,也不敢做半點手腳。雖說沒有好臉色,但伺候得還是很周到,倒把阮管事教的伺候人的功夫全都學以致用了。

    女孩子們也知道了自己所有的言行都在袁天野的監視之下,全都老實起來。吳彩雲就更老實了。她心裡是怎麼想的林小竹不知道,但表面上,她對林小竹總是笑臉相迎,能下

    床之後,還搶著幫著做這兒做那兒。

    這樣的日子林小竹過得很是滿意。不管有些人是不是真心,但一個寢室不老是像原來那樣劍拔弩張,全都和和氣氣的,和睦而平靜,這就對了嘛!

    而那天之後,林小竹就再也沒有看到袁天野,便是袁成、袁林等人也沒看到,大概他們是出山去了。觀察到這個情況,林小竹莫名地松了一口氣。雖說她不怕去他院子打水,

    但那小狐狸就是個攪事精。自己在明,他在暗,不定哪天自己就落入了他的圈套裡去。有他在,她就得時刻保持警惕。現在好了,終於可以過點安生的日子了。

    只是,她還是沒能再回到廚房去幹活。秦管事也不說明原因,只是另指派了一個女孩兒,頂替了她和吳彩雲那個位置。

    林小竹心裡雖然有些遺憾,但拾柴的樂趣很快就讓她忘記了這點遺憾。她當初雖然穿到了深山裡,但當時正好是農曆二月,春寒料峭的時候。在夏山村呆了半年便到了這裡。

    這古代山裡的秋天,她還沒有見識過。

    而這一群女孩兒,全都是山妹子,秋天的山上所長的野果,哪些能吃,哪些好吃,她們全都知道。林小竹本就是個吃貨,如今有了滿山的美味等著她去品嘗,怎不叫她興高采烈?每到拾柴的時候,就是她最幸福的時光。她這具身體味覺天生敏銳,所以她便學了個“神農嘗百草”,對大家所說的能吃的野果,一樣不拉地嘗了個遍。

    她知道,瞭解食材,是一個好廚子必須要做的功課。雖說現在還沒有機會學習廚藝,但未雨綢繆,把事情做在前面,也是很有必要的。

    這一天,她把柴拾好,便又開始了美味之旅。一路地往山上采著野果,手裡不斷地往嘴裡塞。這些野果雖說都可以吃,但她知道,有些食物,單獨吃無所謂,但如果兩樣同時

    食用,便會產生化學反應,從而產生毒素,導致人體出現病症,嚴重的還有可能死亡。所以她基本上都是嘗嘗味道便罷,並不敢往肚子裡吞。嘗過的野果,她就不會再重複,除非

    自己記不住它的味道。不過她有一個聰明的腦子,記憶力極強。只要嘗過,便不會再忘記。也因此,她要想找到新的沒有嘗過的野果便越來越難。

    “小舒,這種是我們沒有吃過的,我們摘點回去問問看能不能吃。”她看到一種紅紅的果子掛在枝頭,在不遠處隨風搖擺,樣子極為誘人,激動地叫了起來。

    沒有聽到身後的回應,林小竹回過頭去,發現四野除了樹木,便只有她一人。她歎了一口氣——又走丟了,看來回去又得被蘇小舒痛駡一頓。每次她只顧著品嘗野果,走著走

    著就把蘇小舒給弄丟了。這樣的情形不止了一次了。不過好在這山上沒有什麼野獸,她腳踝處系著夏山給的兩個蛇藥,俗話說,“七月黃蜂八月蛇”,現在都農曆九月下旬了,蛇

    也開始準備冬眠,倒也沒什麼危險。

    想起夏山,林小竹笑了笑。在外面也遇過他兩次,這少年還是那麼沉默寡言,見了她只知道抿著嘴笑,她都快忘了他的聲音是什麼樣子的了。

    止住腦子裡的胡思亂想,林小竹往那株野果走去。她得趕緊地摘了野果就回去,否則真要被蘇小舒罵死。

    “嘩啦”一聲,林小竹腳下一空,腳上踏著的枯草忽然間陷了下去。她心裡一涼:完了,小命要交待在這裡了。

    “嗚,佛祖、上帝、真主、各路大神……我死了能不能再穿回現代去啊啊啊……呃!”祈禱還沒說完,林小竹的聲音戛然而止。

    剛才只顧恐慌,現在才發現,無論是地上還是下麵,都鋪著一層厚厚的落葉和枯草。她剛才掉下來,其實就跟坐滑滑梯似的,一路順著滑了下來。此刻除了頭髮和衣服上沾了些草屑,渾身上下半點損傷都沒有,更不要說穿越回現代了。

    “呼。”林小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拍拍胸脯。她在現代已經死了,想要穿回去,比中大獎還難。還是好好地在這萬惡的舊社會呆著,受袁天野的奴役吧!

    平息了驚慌的情緒,林小竹站起身來,打量著地形,想看看怎麼爬上去。如果爬不上去,在這裡呆一晚上,估計還是要穿越的。

    這一打量,林小竹一愣。她忽然聽到有“汩汩”的流水聲從前面傳來。這可是在山腳,哪來的流水呢?莫不是這裡還有地下暗河?她好奇地朝前面走了幾步,發現前面是一個洞口,流水聲似乎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看來,這裡是有一個山洞了。

    林小竹猶豫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往前走幾步去看一看。前世看的武俠小說裡,不是常在某個山洞裡發現武功秘笈嗎?嘿嘿,真如此就好了,悄悄練上個絕世神功,一下稀裡嘩啦把袁天野打敗,逃出去行走江湖。要是本姑娘高興,收他做個面首也是可以的嘛!

    腦子裡胡亂Y/Y著,林小竹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山洞。洞口外面並沒有什麼異樣,既沒有茂密的植物,也沒有可怕的動物。乾淨而乾爽的大石塊,分佈在洞口兩邊,地面倒也平整,不像一般的山洞那麼凹凸不同……

    “平整?”林小竹終於發現不對了。豈止是平整,那洞口處,還整整齊齊地用石頭砌著兩個臺階。

    完了,莫非猜對了,還真有人在此居住過?林小竹倒被嚇了一大跳。躊躇了好久,才決定伸個頭進去一探究竟。如果真有武功秘笈,她卻因膽小連洞口都不敢進,豈不是傻到了極點?

    這樣給自己鼓了鼓勁,林小竹走到洞口處,慢慢地伸頭進去。過了一會兒,她鬆了一口氣,拍了一下胸口。還好,沒有出現她想像中的頭骨之類的東西。這個山洞,寬寬敞敞,四壁空空,什麼都沒有。

    “咦,那是什麼?”林小竹興奮起來。眼尖的她發現右邊石壁上有一行字。難道真有秘笈?

    這傢夥滿腦子的發財奇遇夢,早已把害怕忘到爪哇國去了。當即蹦到石壁前,將石壁上的字仔細看了一遍。

    “啊,從這裡過去能到小鎮上?”林小竹驚叫起來。那石壁上刻的並不是什麼武功圖之類的東東,而是一個簡易地圖。說是簡易,也不過是一條線,這端寫著“此洞”,那端寫著“清溪鎮”三個字。旁邊還有一個注釋:“相距半裡”。石壁上的字跡雖說有被腐蝕的痕跡,卻仍看得很清楚。



第三十八章 出口

  “清溪鎮?”林小竹心緒翻騰起來。如果這個洞真是通往外面的,她直接從這裡走出去,是不是就可以脫離袁天野的控制,逃之夭夭了呢?

    想了想,她搖了搖頭。印象中,似乎古代的戶籍制度管理得也挺嚴格的,進城要路引,對逃奴懲罰相當的重。她從這裡逃出去,靠兩條腳走路,能逃得過袁天野那小狐狸的天羅地網嗎?再說,她現在身上就有幾十個銅板,想要東躲西藏地等風聲過去,恐怕早就餓死了。更不要說她手無縛雞之力,任何一個成年男子都能把她捉住。無論古代還是現代,壞人都是大大的多。別離了狼窩,又進虎穴,那可不是一個慘字能形容得了的。至少袁天野到現在為止還是一個不錯的主子,讓她生活得極為快樂。雖說豬被殺之前生活得也很不錯,但好歹舒服過不是?總比那種活得長久卻一直痛苦的命運要好。

    想到這裡,林小竹決定暫時不考慮出逃事件。沒准,這還是袁天野布下的一著棋,就想試試她們如果發現了這個山洞,會不會逃跑呢。在山洞的那一頭布下一個口袋,她們無論是誰,只要一跑,那就完蛋了。

    “林小竹,林小竹……”遠處隱隱傳來蘇小舒的喊聲。林小竹迅速地跑到她滑下來的地方,看了看,發現旁邊有一個跟樓梯一樣的臺階,三步兩步便爬到了地面上,把旁邊的枯草抱過來蓋住那個一米見方的洞口,朝蘇小舒聲音的方向跑去。

    雖說不準備出逃,但自從發現了那個山洞,林小竹心裡就有些癢癢,總想去試一下那條路。如果真能通到小鎮上,出去溜達一圈也好啊。關在這裡,外面的事一無所知,連哪個朝代都沒打聽出來,如果有一天真有機會離開這裡,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她也能作個準備不是?

    再說,袁天野能饒得了吳彩雲,絕不是因為心軟的緣故,更不是看她林小竹的面子,而是覺得這吳彩雲還有用處。林小竹自認自己比吳彩雲更有頭腦更出色一點,就算袁天野抓到她,看在她有用的份上,也不會把她賣到什麼不好的地方去吧?

    試試那條路的念頭一冒出來,就像一鍋燒開的熱水,怎麼蓋也蓋不住。輾轉了三天,被蘇小舒問了幾遍“你怎麼了”之後,林小竹決定去試一試那個洞口。

    她首先做的就是改變跟蘇小舒在一起的習慣,每天一上山她就建議分開,到時再匯合。寢室其他女孩兒早已因各種原因,不再像最開始那樣聚在一起拾柴了。再加上這麼久也沒人在山上遇見危險,蘇小舒倒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去拾柴。

    把蘇小舒解決好,林小竹便開始行動。雖然袁天野不在山莊,但她還是沒敢去拿她藏在磚頭裡的錢,以免打草驚蛇。那天她早早就把柴拾好,然後說采野果,將蘇小舒甩掉,一個人開始行動起來。

    她先是故意往別的方向走了一段,然後悄悄躲起來,看看身後有沒有人跟著。儘管她知道,如果袁九他們真要跟蹤自己,憑自己這點本事,根本發現不了。但不管怎麼樣,小心一點總沒壞處。

    如此查看了兩次之後,除了風吹樹葉和偶爾的鳥鳴,林小竹總沒發現有什麼動靜。她當即拐了個彎,朝洞口方向跑去。到了附近,她再一次躲了起來,確定身後確實沒人,這才將枯草掀開,從洞口下去。

    山洞一切還是老樣子,跟她離開前一樣。林小竹從懷裡掏出自己偷偷做的一個火把,定了定神,就毅然走了進去。凡事既然想做,她就不會思前想後,猶猶豫豫。反正這次進去,也不一定就把整個洞口走完。一旦感覺害怕或是不對,她便可以立即退出來,絕了這個心思。

    往裡走了幾步,那“汩汩”的流水聲越發清晰了。此時正值現代時的下午三、四點鐘光景,陽光從洞口斜射進來,前面一條一米多寬的小路清晰地一直往裡延伸。而在小路一側,一條不深的小溪正歡快地朝前流淌。本來這樣的山洞,前面肯定一片漆黑。但讓林小竹奇怪的是,往裡走了一會兒,等洞口映進來的那點光亮差不多快要消失時,前面不遠處竟然有亮光透了過來。

    光明總能讓人不生恐懼。林小竹朝前走了一段,看到頭頂上似乎也有一個洞口,午後的陽光透過一些雜草直直地照射到白花花的石壁上,反光照得她所走的路一片明亮。再往前走一小段,又是一個類似的洞口出現在頭頂。林小竹心裡大定,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加快了腳步。

    那個簡易地圖上說是半路,林小竹卻覺得只走了兩盞茶的功夫,便看到在前面洞口陽光的照射下,一堵砌得整整齊齊的石壁擋住了去路。她快步走到那裡,伸手摸了摸眼前的石壁,便抬頭朝上望去。卻發現自己如井底之蛙,看到了上方一個圓圓的天空。

    這莫非是一口枯井?

    林小竹打量了一下井壁,很快發現了上面一級一級的鐵階,可以任人抓著攀爬上去。

    反正事情做已做了,都已走到了這裡。就算上面是袁天野布下的一個口袋,林小竹也認了。她聽了聽井上並沒有什麼動靜,絲毫沒有猶疑,一步步地爬了上去。

    冒出頭來,林小竹四處打量了一下。發現這裡似乎是一戶人家的後院,院子不大,也就是七、八十平方米,院子裡雜草叢生,房屋破敗,不遠處的地方還放著一個鋤頭,鋤頭上的鐵銹跡斑斑,看樣子,似乎這裡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她迅速地從井裡爬上來,在院子裡四處轉了轉,便直直地站到了一扇門前。小心地伸手,輕輕地推了一下門,那扇上面粗糙的雕刻著喜鵲鬧梅圖案的大門“吱”地一聲開了,一個滿是灰塵的小廳堂便出現在了眼前。這廳堂裡除了一張條案,兩把太師椅,什麼也沒有。

    走進廳堂,再把另一扇門打開,前面又是一個院子。不過這個院子比後面的大了許多,東邊院角種了一棵槐樹,西邊牆角下有一口井,井外是幾簇紫色的野菊,正開得恣意燦爛,極為美麗。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9 02:38 PM

第三十九章老頭兒

  林小竹穿過院子,再將一道門打開,眼前又是一個廳堂,廳堂兩邊倒多了左右兩間廂房。她猶豫了一下,將兩邊廂房的門推開,裡面雖佈滿灰塵,卻簡簡單單的幾扇床板,一張桌子,一把椅子,讓她松了一大口氣。她還真害怕那床上,會躺著一具嚇人的東西。還好還好,什麼都沒有。

    從廂房穿過去,又是一個院子,走到院門前,林小竹便聽到了外面的人聲。

    “小崽子,一會兒不見,你又跑出來玩了?看你爹回來不打斷你的腿……”一個老婦人的叫駡聲伴隨著孩子的哭聲。

    “張婆,你又打孩子,看你媳婦回來不跟你鬧。”一個男人的戲謔的笑聲從遠處傳來。

    “大牛啊,你上街呢?你看到阿寶他爹,叫他別忘了我交代他要買的東西。”老婦應道。

    “嗯,我記得了……”那男人的聲音漸漸遠去。

    老婦一邊罵著孩子,一邊進了不遠處的屋子裡,叫駡聲和孩子的哭聲一下子變得不清晰起來。

    這裡果真是一個小鎮!林小竹大喜。

    來日方長,既然知道了這條路,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林小竹決定先回去,到了明日再來把這小鎮探個究竟。

    從原路回到山裡,把洞口蓋好,林小竹便去尋了蘇小舒。看到蘇小舒正跟周玉春她們坐在樹下一邊聊天一邊吃野果,言笑晏晏。轉臉看到林小竹,表情歡快地向她招了招手,道:“今日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平時在山上不呆到吃晚飯,你都不肯回來。”

    “怎麼的,你有意見呀?”林小竹笑著嗔了她一句,跑過去坐下,接過周玉春遞給她的野果也吃了起來。真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她剛才去探險,感覺好像經歷了一個世紀,可在蘇小舒她們眼裡,卻只是聊了一會兒天的功夫。

    想到這裡,林小竹心裡極為歡喜。她的運氣,一向是不錯的,否則,別人死了都去地府排隊喝孟婆湯,為什麼她卻穿越到這裡來呢?上天給她在清溪鎮打開一扇門,總有些好處吧?

    第二天,林小竹再一次從小路到了那個荒蕪的院子。這一次因為知道沒有危險,不再那麼小心翼翼,路上也只花了一盞茶的功夫。她已把在夏山村穿的一套衣服帶在了身上。到了院子裡,找了個廂房,迅速將衛生打掃了一遍,換了衣服,從許久不用的灶裡掏出一把灰,抹了一下臉,聽聽院門外沒有聲息,將門栓輕輕抽了出來,打開門出去。

    門外是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小路,沿著小路繞過一棵枝幹遒勁的大榕樹,才看到別的人家。沿路幾扇掉漆的大門和不高卻整潔的圍牆,顯示出這裡住的都是小戶市井人家。這些人家的門都關著,只從圍牆裡面隱隱傳來說話聲。

    林小竹瞧了瞧路旁隨風搖曳的狗尾巴草,心裡忽然覺得極為快活。這裡有一種自由而寧靜的空氣,讓她很是喜歡。

    那幾戶人家圍牆之間,都留有一條小巷子。林小竹選了一條最近的穿了過去,就聽到外面一陣喧鬧的叫賣聲。卻原來,前面就是一條熱鬧的街市。

    這裡雖然是一個小鎮,街市卻極為熱鬧,路旁的店鋪賣著琳琅滿目的商品。人們來來往往,有穿綢鍛衣的,有穿青衣粗布的。但無論是什麼階層的人,臉上都洋溢著寧靜與滿足。可以看得出來,她所穿越的這個時代,比較富庶、安定、祥和。

    林小竹嘴角翹了起來。

    她慢慢地在街上逛了起來,向店主詢問各種東西的價格。她想知道,二百五十文錢賣了自己一輩子,到底跟什麼東西的價值一樣。

    正詢問間,前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一個婦人的聲音格外響亮:“……點了我店裡最好的菜,喝了最好的酒,卻說沒錢。沒錢也就算了,我認倒楣,但一個大老爺們,醉倒在我這兒一天了。我可是婦道人家,做的小本買賣,可不能任他老是躺在這裡。來來來,大家搭把手,幫我把他抬到外面去。”

    林小竹抬頭看去,卻見前面是一小酒館。那婦人的話聲剛落,兩三個男人便從酒館裡抬出個人來,朝林小竹這個方向走了幾步,把手裡的人往一棵大樹下一扔,便往回走。

    “你……你們怎……怎麼能這樣對待我?……可知……知道我是誰?誰……誰說我沒錢?我掏、掏給你看……”樹下的人滿臉通紅,看樣子是喝了不少酒。他半閉著眼睛,伸了一隻手,進懷裡亂摸了一氣,然後一呆,嘴裡嘟噥道,“……還……還真沒帶錢。”停了停,又自言自語,“小研你個王八羔子,你竟然……竟然敢把爺跟丟。還……還想不想要……要腦袋?”

    林小竹定定地看著那個人,眼淚一下迷糊了她的雙眼。

    那不是她的爺爺麼?在現代,最寵她、疼她、愛她的爺爺!雖然這人身上穿著古裝,可那眼,那鼻,那面容,可不正是她前世的爺爺麼?

    看著老人嘟噥了幾下,便躺在那潮濕骯髒的地上,“呼嚕,呼嚕……”地打起呼來。來來往往的人露出厭惡的表情,寧可繞道多走幾步,也不願從他身邊經過。林小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走過去,拍了拍老人:“爺爺,爺爺,您醒醒,醒醒。”

    老人抬起手,像趕蒼蠅似的揮了揮,翻過身去繼續打呼嚕。

    “小姑娘,這是你爺爺?”酒館裡的人仍注意著這邊的動靜。見林小竹出現,一個身材高大的三十來歲的男人從酒館裡走了出來,仔細打量了林小竹幾眼。

    “不是,不是。”林小竹剛才就聽得酒館的老闆娘說這老人吃了喝了她最好的菜和酒,生怕被追著要債,趕緊搖了搖頭,“我只是看他可憐。”

    林小竹身上那破舊、顯明不合身的衣衫,小花貓似的臉,跟老人那光鮮的穿著完全不一樣,那男人倒也相信了林小竹的話,微微頷首,問道:“你不是咱鎮上的人?看著挺面生。”

    “我……”林小竹垂下眼眸,露出一副愁容,“我是來尋親的,結果按地址找到親戚家,卻發現沒人。”那個院子,往後她有可能時不時地會出現在那裡,找一個合適的理由是很有必要的。雖說小鎮上人不少,不一定就注意到她。但能少些麻煩,那是最好不過。

    “哦。”那男人倒沒心思打聽林小竹的遭遇,指著老人問,“你想要把他弄到哪兒去?”

    林小竹指了指來的方向:“我親戚家的房子在那邊,反正也沒人住,我想把他抬到那裡去躺著。要不等會兒天黑了,躺在這裡也是不好。”

    “難得你心善。”男人笑道,回過頭去叫道,“大牛,來幫把手。”

    酒館裡跑出一個矮矮胖胖的男子,肩上還搭著一塊抹布,看樣子應該是酒館裡的小二。跑到男人身邊,點頭哈腰道:“劉二爺,您喚我?”

    “來吧,幫著把這老人抬起來,跟著這小姑娘走。”



第四十章 花了八十兩

  大牛看了看林小竹,也不大在意,跟著劉二爺一左一右地架起老人。

    “二位大叔請跟我來。”林小竹感激地趕緊帶路。

    跟著林小竹穿過兩條巷子,走到大榕樹下,大牛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詫異,問道:“小姑娘,你家是住這兒的?”

    “不是。”林小竹又把對劉二爺說過的話再說了一遍。

    大牛臉上有些古怪。仔細地打量著林小竹,又看了看自己扶著的老人,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待林小竹走到那院子前面,推門進去,他終於忍不住了,再一次問:“這是你親戚家?”

    “是啊!”林小竹看出了大牛的異樣,想起上次來時,聽到那老婦說她兒子大牛到集市上去了,便有些明白。她應了一聲後,便有些惴惴不安地回頭打量著門上,開始猶疑、不確定,“應該是吧。我爺爺說,大門左邊是一棵大榕樹,右邊有一條小河。應該是這裡沒錯吧。”

    “這裡,已有八年沒人住了。”大牛指了指榕樹方向,解釋道,“我們家,就住在那邊。我聽我爹說,這裡原來住著一戶有錢人家。可後來,有官府來搜查,說是犯了大罪,一家老小全被抓到了牢裡,那一年秋天都被殺了頭。”

    “啊?”林小竹叫了起來。見大牛和劉二爺都轉過頭來看著她,她趕緊伸手捂住自己的嘴,露出驚慌的大眼睛,“我……我爺爺說,這裡住的,是我奶奶的遠房表兄……”關係說遠一點,沒人跑來抓自己去株連九族吧?

    大牛看看忐忑不安的林小竹,笑了一聲,道:“沒關係。八年前的事了,咱們這兒的縣令都換了好幾個。你不過是這家的遠房親戚,沒事沒事。咱們不說,也沒人知道。”

    這時三人已穿過了院子,走到了廂房處,林小竹猶豫了一會兒,推開了門。兩個男人看著裡面光光的床板,愣了一愣,還是把老人扶到床上,放著他躺了下來。幸好林小竹走之前把床和桌子、板凳都擦了一遍,否則根本躺不下人。

    大牛環顧了一下屋子,感慨道:“這裡當時官府想賣掉,所以把屋子裡的東西都收拾了一遍,只留了這麼一點東西。結果大家都嫌晦氣,沒人買,這院子就一直這麼荒敗下來了。”

    “你爺爺呢?”劉二爺沉聲問林小竹。

    “死了。”林小竹垂下眼,。

    “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我……”林小竹想了想,“我還有個遠房表姨,我想去尋她。在這裡呆幾天,我就走。”這個地方,她肯定不能常來。打聽到她想要知道的一些情況,她就不能再在此露面了。

    “也好。有這位老人在此,你也不會害怕。”劉二爺點點頭,“我家還有些空閒的被褥,一會兒我叫人拿來給你吧。”

    “謝謝劉二爺。”林小竹感激地道。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兩個男了不再說話,伸頭看了看第二進的院子,看到滿院子的荒蕪,歎了一口氣,相跟著出了院門。

    林小竹看了看床上的老人,見他睡的正香,眷戀在看著他的面容。好一會兒,這才走出門去,到院子裡的井邊伸頭看了看。一會兒老人醒來,一定會口渴,這井裡的水放久了,估計不能喝。

    她找到了廚房,推門進去看了看,裡面除了灶台和一張桌子,什麼都沒有。她歎了一口氣,摸了摸懷裡的銅錢,思忖著要不要買上兩個碗,去鄰居家要點水,再給老人買點吃食。

    時間緊迫,不能在耽擱了。她正要出門,迎面就遇上劉二爺帶著兩個僕人,手裡抱了一堆東西,正朝這邊來。她趕緊上去幫忙拿東西。

    進了房,劉二爺差使兩個僕人把床鋪好,安頓好老人,自己則把手裡的東西放到桌上,打開來道:“你這裡也沒鍋沒碗的,我給你們帶了點吃的。”卻是兩碗飯,一碗菜,兩雙筷子,還有一陶壺的水。

    “劉二爺,我真不知怎麼感謝你才好。”林小竹看著這些東西,大為感動。萍水相逢,這位劉二爺卻能這樣幫人,實在是個心善的大好人。

    劉二爺擺擺手:“遇上了,有能力,就能幫一把是一把。”說完拱拱手,“那我們就走了。”

    把劉二爺送出門,林小竹將飯菜用碗扣好,跟水壺一同放到床邊,也不敢再耽擱,拿了自己的衣服,跑到另一個房間套好,飛快地從枯井裡下去。回到山莊,已是到吃飯的時辰了。蘇小舒見了她,倒是好一陣埋怨。林小竹扯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這兩次出進,山莊裡的人都毫無動靜,像是不知道一般。林小竹心裡安定了許多。心裡牽掛著老人,第二日便又去了一趟院子。

    一進院子,就聽到外院裡咋咋乎乎的聲音:“這裡這裡,這裡也要擦。打水的,動作快一點。”倒是那老人的聲音。而外院裡,似乎有不少人在忙活。

    林小竹愣了一愣,看了看那塌了一半的圍牆,掀起裙擺翻了出去,沿著牆根慢慢地繞到正門。大門大開著,有兩個男子,正在那裡清理院子。看到林小竹進來,兩人只抬頭看了一眼,便自顧自地在那裡忙活,連問都不問一聲。

    林小竹打量了那兩個男了一下,便直接進了廳堂,只見老人站在屋子中間,滿面紅光地指揮著屋裡的兩人,嘴裡不停地吆喝著:“這裡這裡……”轉眼看到林小竹,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哈哈笑了起來:“你就是把我撿回來的那小姑娘?”

    這是神馬情況?林小竹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這位老人恣意張揚的個性,跟她溫文爾雅、脾氣有些強的爺爺可不太像。

    見林小竹點頭,老人極開心,扯著她的袖子道:“來來來,你看看,你看看,我把咱們的家收拾得如何?”

    林小竹隨他走到第二進院子,嘴角抽了抽。門窗都被人擦得一塵不染,院裡的雜草也被除得乾乾淨淨。院子的井邊,正有兩個男子,在井裡打水。

    可是……看剛才那兩個男人不理不采的樣子,還有這些人的穿著打扮、行為舉止,不像是下人,倒像是鎮上那些做短工的。林小竹回過頭來,上下打量了老人一下,看他昨日穿的一件灰色袍子不見了,身上只穿著一套青色短衫,不由開口問:“您身上的衣服呢?”

    老人滿不在乎地一揮手:“當了。”

    林小竹一噎,也顧不得禮貌不禮貌,抖著手指著院子,嚷嚷道:“當了的錢,就雇了人收拾院子?”

    “是啊!”老人很不滿地道,“我那件袍子,那些小兔崽子們騙我,說花了五千兩銀子。結果老子拿去當鋪,竟然才當了一百兩。奶奶的,回去我非得好好收拾他們一頓不可。”

    “……”林小竹無語。看來這老頭兒,根本不知道民間疾苦。“鼠吃蟲咬,光板沒毛”的當鋪伎倆,他居然不知道。而且,什麼樣的衣服能值五千兩啊?她昨天看到那袍子,連個繡花都沒有,跟前世她看過的綢緞料子,相差也不大嘛。

    “酒館裡的錢你還了?”林小竹又問。

    “嗯,那是。大爺我要是騙吃騙喝,非被人笑話不可。不光還了,老爺我上午還在那酒館裡又吃了一頓。”老人豪邁地一擺手。

    “那你現在還剩多少銀子?”林小竹懷疑地問。

    老人掏了掏懷裡,拿出幾錠碎銀,眯著眼睛瞧了瞧:“這個……似乎還剩二十兩。”

    林小竹無語望天。她把自己一輩子都賣了,才換得了二百五十文銅錢。可這位爺,只半天的功夫,就兩頓飯錢和找幾個鐘點工打掃打掃屋子,也能花掉八十兩銀子!

    你丫的,這是什麼世道啊?

    算了,不管了。她也沒能力去管。這位爺,絕對是有錢有權的主。看這樣子,沒准比袁天野還牛。

    咦,不對呀!她轉過頭,看著老人:“你打掃屋子幹什麼?你要在這兒長住?”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9 02:42 PM

第四十一章 叮嚀

    “對呀。我要住到我的人來找我為止。”老人撫了撫鬍子,將頭一抬,鼻子裡“哼”了一聲,“他們不來尋爺,哪有讓爺主動去找他們的道理?”

    “呃,好吧。”林小竹頭疼地轉過身,“那您慢慢住,想住多久住多久,反正這院子也是空著。我走了。”這老頭兒雖然跟她爺爺長得很像,但這性子,簡直相差十萬八千里。

    “喂喂喂,丫頭,你去哪裡?”老人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你把我老頭子撿回來,怎麼能什麼都不管就走了呢?昨晚就扔下我老頭子一個人,你也太不負責任了。”說完又撫

    著鬍子,斜睨著林小竹,“不過還算有點良心,今天還知道來看看我老頭兒有沒有被餓死。”

    “……”林小竹撫了撫額,“您老人家現在有錢了,去雇幾個人,幫你做飯洗衣,伺候您。這二十兩銀子,您省著點花,就能等得著您家裡的人來了。我還得做事呢,可不能

    時時呆在這裡陪你。”

    “那不行,我就看你順眼。”老人伸手一指,“你看看他們這些人,粗手粗腳,連點粗活都幹不好,哪有資格伺候爺?”

    敢情自己能被挑中去伺候他,還是莫大的榮幸?

    林小竹哭笑不得。不過她的好奇心也被挑起來了,眨巴著大眼睛,瞅著老人問:“您老這是打哪兒來呀?怎麼會跟您的人走散了呢?要不,請個人到您家裡傳個信,讓他們來

    接您老人家?”

    老人像是被紮破了口子的氣球,一下蔫了下去,悶悶地道:“爺跟他們生氣,所以就一個人跑了。雇了馬車跑到這小鎮上,在那小酒館裡喝了老半天酒,那些兔崽子們竟然一

    個都沒能找到爺。這回爺可真生氣了!哼,老子這回就在這兒住下來,找不到爺,看他們怎麼著急!”說完又高興起來,“嘿嘿,就這麼辦。”

    林小竹被他整得沒脾氣。這整個就是一老玩童嘛。不過這位老人長得跟她爺爺那麼像,能夠遇上也是一種緣份,她不能狠下心來不管他。只得耐心交待道:“那您慢慢住。不

    過您那錢呀,可不能再這麼胡花,得省著點。除了買米、買菜,您再去買兩身一般的衣服,再雇兩個人伺候您,就行了。剩下的錢,您得攢著。要是過得半個月您家裡的人都沒能

    找到這兒來,您還得雇人回去送信呢。要是把錢都花光了,可就得當叫花子討飯去了。您可願意去討飯受人家施捨?”

    想了想,她又道:“您昨天酒醉,是一位劉二爺和酒館的小二大牛叔把你抬到這兒來的。劉二爺還從家裡拿了被褥和飯菜給您用。要是您家人來接了,您臨走前,別忘了去拜

    訪一下劉二爺。”她也不知哪天就不能出來了,把事情交代清楚,也放心些。

    聽著她不厭其煩的叮嚀,老人看向她的目光越來越亮。等她說完,他一臉的歡喜:“丫頭,你擔心我?”

    呃,這不是重點好不好?林小竹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無奈地問:“我剛說的話,您可聽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老人胡亂地點著頭,明顯在敷衍了事,只管眼睛亮亮瞅著林小竹。

    林小竹擰起眉毛,瞪起眼睛:“那您說說,我剛才說什麼了?”

    “說什麼了?”老人倒像很享受林小竹凶巴巴的樣子,笑眯眯地反問。

    “……”林小竹被他打敗了,認命地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了一遍。

    老人這回貌似認真地聽完了她的話,還點了點頭,問:“丫頭,如果我老人家沒錢了,你會不會管我?”

    想起自己的現狀,林小竹情緒低落下來,垂下長長的睫毛,道:“如果現實允許,當然有我一口吃的,一定會不餓著你。可是,我是沒自由身的。不能每天來看你,也不能把

    我主子給我吃的飯拿來給你吃。”說完抬起頭,看著老人,鼻子有些發酸,“所以,靠我是靠不住的,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別一下把錢花光了。”

    如果老人無家可歸,而她是自由身,她真希望能這樣在一起相依為命。畢竟在這古代,她舉目無親。看著這張熟悉的面孔,她就不會感覺孤單。

    可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哪怕老人地位顯赫,也願意幫助她讓她恢復自由身,但袁天野把那些孩子買來,藏在深山裡訓練,絕對是密謀什麼大事。她又不知老人跟袁天野是

    敵是友。如果他是袁天野的敵人,她把山莊暴露在他面前,袁天野和山莊那些孩子就得死。不管怎麼樣,袁天野對她不薄,那些孩子跟她更有同窗之誼。她不能因一已之私,害了

    他們的性命。

    雖然看老人這老頑童的心性,十有不會是跟袁天野爭權奪利的正主。這也是她還能來這裡看看他的原因。但這並不代表著她就能冒那樣的險,去跟他提自己的事。就算他

    不是,也難保他的親戚朋友不是袁天野的敵人。

    聽得林小竹的話,老人眉頭皺了起來,臉色變得極難看。不過他也沒有追問什麼,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吧行吧,那我就不去下館子了。這樣,你去給我買些米和菜來,

    然後給我做飯吃。”

    林小竹本想說自己沒時間,再看到老人那張熟悉的臉和期盼的眼睛,她歎了一口氣,接過老人遞過來的一錠銀子,飛快地朝門外奔去。

    好在昨天在街上逛了一圈,知道市場在哪兒,也知道價錢。林小竹從小巷子穿過去,直奔市場。買了一小袋米,兩塊豆腐,一把空心菜,一些調料。想了想,她又稱了半斤豬

    肉。從簡入奢易,從奢入簡難。要想老人從窮奢極侈的生活狀態一下變得很簡樸,實在不容易做到。還是慢慢來吧。

    買完這些,她又買了一些炊具,這才回去。

    “小姑娘,你這是買菜呢?”穿出巷子,就遇上了昨日幫助的大牛。他看到林小竹手上的東西,倒也不驚訝,笑著打招呼。

    “大牛叔。”林小竹看到他,一臉驚喜,“您能不能幫我找一個會做飯的人?最好是個男的,包吃住,一個月五錢銀子。”看那位老爺子的德性,是不能少了人伺候的。乾脆

    幫他找個下人,可以給他做飯、伺候他,她也放心些。

    “是你要雇人?”大牛打量著林小竹。林小竹今天穿的是山莊裡的衣服,倒不像昨日那一身衣衫那麼破舊襤褸。

    “是昨日您跟劉二爺幫抬回來的那位老爺子。”林小竹解釋道。老人去酒館裡結帳,大牛絕對不會不知道,“老爺子要住到有人來尋他才離開,可我沒時間呆在這裡。所以幫

    他雇一個人,就幫傭到他離開這裡的時候為止。”

    大牛想了想,笑道:“那正好。我有個遠房堂弟,老實勤快,正說要找個事做呢。要不我叫他去幫做做?”

    “行。那您能不能現在就叫他來?反正地方您也知道,讓他直接過去就是了。”林小竹道。

    “好,我這就叫他去。”大牛回過頭,快步朝他家的方向走去。

    林小竹回到家,院子已煥然一新,而收拾院子的人都已離開了。老頭兒搬了把椅子,很悠閒地坐在院子裡,等著她回來。

    “買了什麼好吃的?”一見林小竹進門,老頭兒就湊了過來。待看清楚林小竹手裡的東西,張大著嘴,睜大著眼睛道,“你就讓我吃這個?”

    “就吃這個!”林小竹一眼瞪過去,“您忘了我剛才跟您說的話了?”說完也不理他,拎著東西進了廚房。



第四十二章 沒六魚

    “豆腐青菜倒也罷了,不想當叫花子,湊合著過也就算了。可那豬肉,稍有錢的人都不吃這個。我可是吃不慣。”老頭兒像一條尾巴似的,一路跟著她進來。看到她站在那裡發愣,嘴裡嘟嘟噥噥。

    林小竹又好氣又好笑。不過她倒是記起來了。蘇東坡被貶到黃州時,就曾作詩說:“黃州好豬肉,價賤如糞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侯足時它自美!”可見豬肉在古代的地位是極低下的。主要是他們認為豬、狗都是比較髒的動物,豬肉狗肉的地位都很低下。一直以食草的羊、牛為重。只是牛作為古代重要的生產工具,被下令禁殺。宋朝富庶奢靡,這個禁令形同虛設,在下禁殺令的同時又收牛肉稅,這才有了《水滸傳》裡“切兩斤牛肉”的描寫。直到明清時期,牛的禁殺令得以嚴格執行,再加上中國的大陸季風氣候不利於牧草的生長,羊的蓄養比較困難,豬肉的地位才得以抬頭,成為了上得了席面的東西。

    雖然不知這是什麼朝代,但前世出身草根,吃著豬肉長大的林小竹對豬肉的感情那是很深的,當下兩眼一瞪,理直氣壯地為八戒的子孫正名:“豬肉怎麼了?豬的全身都是寶。東坡肉,梅菜扣肉,糖醋裡脊,金銀豬肚,溜肥腸,爆炒肝尖,五香肘子,紅燒豬蹄……”念了一大串,最後喘一口氣,作結案呈詞,“總而言之,除了豬毛豬牙,豬的全身上下,無不可用;紅燒清燉,煎炒燜烤,哪一處都能做出無數的好菜來,口感多樣,香濃味醇,物美價廉,是平民老百姓居家過日子不可或缺的食材。您不吃,那絕對是您的損失!”

    他丫的,她這廣告打的,說得自己都流口水了。到了這古代,她就是剛到山莊那一晚吃過豬肉。這裡的豬肉跟前世那些無滋無味的飼料豬不同,哪怕用最簡單的烹飪手法來煮,也照樣鮮甜醇香,別有一番滋味。

    老頭兒被她這麼一說,再看看她一臉的陶醉,不由也心生嚮往。卻裝出一臉的不信,輕“哼”一聲,斜睨林小竹一眼:“真有你說的那麼好吃?不如你做一道菜給我嘗嘗?如果味道真的好,我就信了你的話,明日請你去吃沒六魚。”

    說到沒六魚,他兩眼放光:“你不知道,這小鎮上,最有名的便是沒六魚。這種魚,絕對是稀世奇魚,除清溪鎮東南兩裡外的那個岩洞,別的地方根本找不著。這種魚煮的時候,自己就能出油,只要往鍋裡一放……嘖嘖,那叫一個香!“一家煎魚百家香”,絕對不是誇張。爺我對這魚啊,那是垂涎已久,今天終於吃到嘴了。啊啊,那叫一個好吃!”他咂叭咂叭嘴,無限懷念,“那個魚肉啊,特別的嫩滑肥美,一放進嘴裡,就像要化了一般,嚼都不用嚼,就沒了;而它的那個鮮啊……唉,到了今天,老頭兒我才終於知道,什麼叫做鮮!喝上那麼一口魚湯,真能把舌頭吞下去……”說到這裡,他閉上眼睛,咽了一下口水,“現在想起,這嘴裡,似乎還能泛出那魚的鮮味來!古人說,餘音繞梁,三日不絕。吃了這沒六魚,我才算是真正解釋了這句話!唉……”

    敢情老爺子跑到這小鎮上來,是為了品嘗美食的。只是這沒六魚的味道,真有他說的那麼好嗎?林小竹被他說得那個心癢癢、那個垂涎三尺!

    老爺子咂叭著嘴陶醉了半天,這才睜開眼睛,得意地翹起鬍子:“想吃吧?這容易,只要你把你說的那豬肉做得好吃,我就請你去吃。怎麼樣,丫頭?”

    林小竹一下蔫了下來:“今天沒法給您做菜,我馬上就得走了。明日吧,明日我再給您做。至於那沒六魚,等您家裡人來接您時,您在那小酒館先付了賬,等哪時我有空了一定去吃一次。”一聽老頭兒這形容,她就知道這魚絕對便宜不了。否則也不會兩頓飯吃去這麼多錢了。他那二十兩銀子可不能再胡花了,還是忍忍吧。總有一天,她要吃盡天下美食。

    老頭兒也沒勉強,伸手撫著鬍子,很理解地點點頭:“行,那就明天吧。”

    兩人正說著話,院門外面傳來大牛的聲音:“有人在家嗎?”

    “大牛叔,您進來吧。”林小竹走出去。老頭兒也跟了出去。

    “還不知二位怎麼稱呼呢。”大牛看著兩人笑道。

    “您叫我小竹吧。”林小竹知道如果袁天野要查到這兒來,一說相貌就知道了,根本瞞不住,乾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直接把名字說了出來。

    “我姓薛。”老爺子看看大牛和跟在他後面的年輕人,再看看林小竹,目光越發變得柔和。

    “薛老爺,小竹姑娘,這便是我堂弟,叫張東。”大牛指著跟在他後面的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道,“因他家裡除了他,只有一個老父,又長年生病。所以他從小就幹得一手好家務活。他家就住我家隔壁,離這兒幾步遠。也不用包吃住,只求在做完這裡的活兒後,薛老爺能允許他回家做個飯,瞅老父一眼。”

    林小竹轉過頭來看著老人:“薛爺爺,這張東是我讓大牛叔找來伺候您的。您看合不合適?”

    薛老爺子不在意地擺擺手:“不用問我了,反正我是你撿回來的,自然一切由你做主。”

    林小竹哭笑不得。不過她也算是摸清楚老頭兒這老玩童脾氣了,也不管他,轉過身去,從懷裡掏出一把銅錢,數了數,遞給張東:“這是八十五個錢,算是預支你五天的工錢。這是二十文,薛老爺明日的伙食費。今天的菜我剛才已買回來了,你再去買些柴回來,給老爺子做飯吧。”說完又遞了二十文過去,“這是買柴的錢。”

    張東見林小竹契約都沒簽,直接就把錢交給了他,不由得一陣感動,連聲道:“這二十文就不用了,柴到我家抱些過來就行了。”

    “拿著吧。”林小竹估計薛大爺隨手賞人都不止這些錢,哪裡肯叫張東白出柴草?一把將錢塞到張東手裡。又轉過身來,把剩下的錢一股腦地拿出來:“這是剩下的五十八文。您每天給張東二十個銅錢,就夠用了。記住啊,錢一定要省些花。”

    薛老爺子看向林小竹的目光越來越柔和,也不推辭,接過錢一把揣到懷裡,囑咐道:“記得啊,丫頭,你明天過來給我做菜吃。我叫張東提前把肉買好。”

    “行,我不會忘記的。”林小竹不敢再耽擱,揮了揮手,“那我走了。”

    從院門跑了出去,轉到牆角站了一會兒,聽著院裡那三人的說話聲仍是原地,她才沿圍牆根兒回到後院,翻過倒塌的地方,從井裡下去。

    幸好,老爺子叫人收拾院子,大概覺得把前院收拾起來夠住就行了,這後院根本就沒派人進來。再加上這口井位於後院的角落,被幾大叢茂盛的冬青所擋,林小竹又搬了些雜物堆在旁邊,挪了一張爛桌子放在上面,桌上還罩了一塊破桌布,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不過,對於這條通道,對於這個院子,對於薛老爺子的種種行為,林小竹其實一直持懷疑態度的。不是她多心,有袁天野那種心眼比篩子還多的主子,她實在不能不多想。不過自從打定主意去試走這條通道,她就決定順其自然了。如果這真是一個錯識,那麼,最根本的錯識都已犯下了,那何必在乎再多錯那麼一兩處?所以她現在的態度極光棍。反正她現在沒有逃跑之心,就算這條通道,這個院子,薛老爺子,都是袁天野布下的陷阱,她也算是交上了一份讓袁天野滿意的答卷了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9 02:43 PM

第四十三章 清燉獅子頭

    第二天林小竹到了清溪鎮,從圍牆繞到正門,一進門,就看到張東手裡拿著個掃帚,也不掃地,正愁眉苦臉地望著地面發呆。

    林小竹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問道:“張大哥,出了什麼事了?”這張東跟張大牛是堂兄弟,但讓她叫二十來歲的人叔叔,她會鬱悶死。還是胡亂叫吧。

    “啊,小竹姑娘,您來了?”張東像是看到救星一般,眼睛一亮,眉眼都舒展開來了。

    “怎麼了?是不是老爺子罵你了?”

    張東連忙搖頭:“不是。老爺子知道我不會伺候人,倒也沒為難我。只叫我幫他做一些粗活,其餘的基本不用我動手,都是他自己做的。”

    “那你這是怎麼了?”

    張東耷拉下腦袋:“老爺子不喜歡我做的菜。昨晚都沒吃多少東西。今天一大早,便又去了小酒館。”

    “又去小酒館了?”林小竹聲音高了起來。

    裡院踱出了薛老爺子,笑眯眯地看著林小竹:“丫頭來了?”

    “您又去小酒館了?”林小竹轉過身來,盯著他問。

    薛老爺子有些尷尬地摸摸頭,訕訕道:“去是去了,可我沒要沒六魚,只點了兩個下飯菜,沒花多少錢。真的,沒花幾個錢。”說完仿佛又覺得自己這話說起來太過窩囊,不由挺直了胸膛,清了一下嗓子,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看到薛老爺子本是逗她,卻無意中流露現出一種上位者慣有的威嚴之氣,林小竹怔了一怔,隨即收回了目光。這老爺子,一看就是個身居高位之人,跟她前世的爺爺除了外貌,哪哪都不一樣。哪怕他現在落魄了,也不是她這種連自由身都沒有了的小姑娘所能憐憫的。想到這裡,她忽然覺得沒意思起來,一言不發地轉過身,慢慢地往門外走去。

    “喂喂,丫頭,你去哪兒?你昨天明明答應給老頭兒我做菜的,怎麼轉身就走了?”老頭兒一看不妙,趕緊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林小竹的胳膊。

    林小竹從他手裡抽出自己的胳膊,淡淡道:“我的手藝比張大哥還不如,做的菜哪裡能入得了您的眼?您還是下館子去吧。”說著,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哎,丫頭,您別生氣啊!我聽你的還不成嗎?我再也不下館子了,就聽你的。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不好?”老爺子哪裡肯放她走?追出門來攔在她的面前,哀求道。

    每回爺爺躲著喝酒被她發現,就用這副可憐巴巴的表情哄她。林小竹垂下眼眸,忍住快要溢出的眼淚,輕聲道:“您的錢,您愛花多少花多少,愛怎麼花就怎麼花,沒必要在意我這一鄉下小丫頭的想法。”

    “你要不管我,我過兩日就得要飯去了。”老頭兒扯了扯她的衣袖,“我老人家雖糊塗,卻也知道丫頭你是真心為我好。好丫頭,別生氣了。從現在起,我說到做到,不去下館子了。你看行不?”

    林小竹抬起眼眸,看著這位雖鬚髮花白卻依然腰背硬挺的老人,心裡感慨。依他的權勢,哪怕手下的人沒來找,他也不會挨餓吧?有什麼必要像現在這樣對她軟語相求?他或者真的只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是真心的對他好。身居高位的人,什麼都容易得到;唯獨真心,卻是難辨真假。想到這裡,林小竹暗自歎了一口氣,心裡軟了下來,將他遞過來的臺階接住,道:“那好罷,您可記住您的話。”

    “記得記得。”老頭兒見林小竹態度鬆動,臉上歡暢起來,“走吧,趕緊去給我做菜。我可餓了。”

    見老頭兒把林小竹勸回來,張東也很高興。領著林小竹到了廚房,道:“照姑娘的吩咐,花了二十文錢,買了這些菜。老爺子早上沒在家吃,所以都沒做。”

    林小竹看案臺上有一大塊豬肉,兩根茄子,兩棵白菜;蔥姜蒜也齊全。看了跟在後面一起進來的老頭兒一眼,笑道:“行,挺好。”小老百姓過日子,一個人吃這麼些菜,便也夠了。再說,她雖在老頭兒面前誇下海口,也不過是前世喜歡烹飪而已。做的都是家常菜,算是做得比一般人好吃些。但要跟那些專業的廚師比,基本沒有可比性。

    既然沒有能力去滿足老頭兒那張挑剔的嘴,她也不想費那麼多心力了。有什麼就做什麼吧。他真不願意吃,她以後也不用冒著危險跑出來看他了。

    這樣想著,她挽了挽袖子,淨了手,拿起那片豬肉看了看。這是一塊肋條,足有一斤半重,雖也一層肥一層瘦,分佈得並不均勻。

    做得清燉獅子頭吧。林小竹心下有了決定。

    當下將肉洗淨,手腳麻利地把皮批下,將肉上的筋襻剔除,再將肉塊切成肉片,肉片切成肉絲,最後將肉絲切成如石榴子大小的肉丁。再將分開切的肥肉和瘦肉拌在一起,一邊攪拌,一邊加入用生粉、料酒和蔥姜汁調成的調料,直到起稠起黏,這才用手搓捏成拳頭大小的肉丸。

    做完這些,便將肉皮鋪在砂鍋底,再鋪些白菜,把肉丸放到上面,另燒滾水,從鍋的邊沿緩緩倒入鍋中,加蓋小火燉燒。一盞茶功夫後,一股香味便從鍋裡冒了出來,漸漸溢滿了廚房。

    “嗯,真香。”老頭兒聳了聳鼻子,誇讚道。看著認真做事的林小竹,眼神越發溫柔。

    做完這些,林小竹也沒歇著。淘米做飯,又用特意留出來的肉炒了一個肉香茄子,打了個青菜湯,對老頭兒道:“那獅子頭,要燉一個時辰才行。您要餓了,可以就著這兩個菜先吃了飯,然後吃那道菜。”

    說完又交代一直在一旁看她做菜的張東:“一個時辰後把湯上的油撇去一些,再把肉皮和青菜挑出來扔掉,然後改大火,放進我切好的白菜,等菜有七、八成熟,就可以出鍋了。”

    “是。”張東應了,又一臉興奮地問林小竹,“我們平常逢年過節,也常做這道菜。只是大家總做不好,不是太硬太緊就是太柴,口感很不好。倒是街東頭酒樓裡的廚子做得好,我跟我堂哥去吃過一回,蟹鮮肉嫩,爽口軟糯,一點也不膩口。不過那是人家賴以吃飯的手藝,我們都不好意思問。今天我看你做這道菜,跟我們的做法很不一樣。沒准跟王大廚做的一樣好吃呢。”

    林小竹聽了,笑道:“估計你們一定是用刀把這肉剁得細細的,才會又硬又緊。其實這道菜的精髓,就是四個字——細切粗斬,肉要細切,最好是石榴丁,然後略微斬一下,造成了‘欲分不分,欲合不合’的距離,這樣才能達到肉嫩軟糯的口感。”

    張東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說嘛,我們加進荸薺、蓮藕,都達不到那樣的效果。原來是切肉的方法不對。”

    老頭兒在一旁聽得眼睛晶亮,拿了筷子把林小竹做的肉香茄子嘗了嘗,點點頭,道:“丫頭手藝不錯。”又瞅著林小竹問,“你把人家大廚用來安身立命的法子就這樣教了出去,就不怕他來找你麻煩?”

    林小竹一愣,笑道:“我又不在這鎮上酒樓做廚子,只是私下裡把我做菜的心得跟張大哥說說,又沒有壞了行規,他找我哪門子的麻煩?”

    老頭兒撫了撫鬍子,點點頭,又道:“但如果把這方子賣給其他酒樓,你不是可以賺些錢財了嗎?”



第四十四章 袁天野回來了

    花錢如流水的老頭兒也知道賺錢的門道?林小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我衣食無著急需用錢,自然會這麼做。但我現在既沒餓著,也沒冷著,張大哥又不是外人,我自然不能藏私。再說,我一直認為,人既為萬物之靈長,被上天賜予了品嘗百味的舌頭,消化葷素冷熱的腸胃,比起那些茹毛飲血只知果腹、或只能食草、食肉的動物來說,已是萬幸。就該以一顆感恩的心與同類共用美食才對。大家互相交流著烹飪技藝,共同提手水準,或許就能研造出更多的美食,讓大家在有限的條件下享受到更多的美味,這才不辜負上天對人的厚待。”

    看著老頭兒望向自己那晶亮的眼睛和張東崇拜的眼神,林小竹感覺臉色有些發紅。咳咳……好吧,她承認,她只是覺得自已就一水準較淡的業餘廚師,所懂的東西並不是什麼秘技,因此也沒有想過要把它當成寶貝賣給別人。如果知道這是秘方可以賣錢,她絕對不會就這麼隨便說出來。在溫飽都沒解決、連人身自由都沒有的她的面前,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說起來未免可笑。

    不過呢,剛才那番話,也確實出自她的真心。後世的人們,就是這麼做的。網路上無數的菜譜,便是人們共用美食的明證。她也曾為古代人藏著掩著秘方,最後導致無數好技藝的失傳而痛心疾首。所以如果有機會,她一定會為剛才那番話盡一點微薄的力量,讓古代的老百姓吃到更多更好的美食。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她並不認為這兩者互相矛盾。

    “想不到,我老頭子在有生之年,能聽到這樣一番話。”身居高位、一輩子錦衣玉食的老頭兒顯然被她這番話深深打動了。他撫著鬍子,滿臉動容,“更想不到,這樣的一番話,竟然是出自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之口,這讓我等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吶……”

    感歎到這裡,他忽然將臉色一肅,正容道:“林小竹,跪下吧。”

    “啊?”林小竹愣了愣,不知他這是唱的哪一出。剛才她那番話,貌似沒有觸犯皇權吧?

    “薛老爺子,您別生氣。小竹姑娘要是哪兒說的不對,您教訓她就是。沒有必要讓她跪下吧?”張東連忙勸解。這一老一小的相處,他可都看在眼裡。在他看來,薛老爺子雖然有錢,但在林小竹面前卻連雇主都談不上。林小竹之所以管他、幫他,完全是看在他可憐的份上。他沒理由、也沒權利拿這小姑娘來如此作賤。

    “你想不想拜我為師?想拜的話,趁我現在還沒改變主意,趕緊跪下吧。”老頭兒沒理張東,面色肅然卻滿眼慈祥地望著林小竹。

    “拜師?您是說……”林小竹反應過來,不由滿心歡喜,也不細問,直直地跪到地上,給老頭兒磕了三個頭,口裡改稱,“師父。”

    “哈哈哈……”老頭兒上前一步,扶起林小竹,“乖徒兒,起來吧。”看林小竹站了起來,他忽然促狹地眨了眨眼睛,“你什麼都不問就磕了頭,難道就不怕拜個教你做馬桶的師父嗎?”

    “……做馬桶?咳咳……”林小竹被口水嗆著了,看著自己的老頑童師父滿臉的無奈,“師父,做馬桶也是一門手藝,好不好?”想拿這話來嚇唬她,門兒都沒有。

    “不是吧?薛老爺子,您真要教小竹姑娘做馬桶?”張東大驚。

    “自然不是。”老頭兒咳嗽兩聲,正容道,“林小竹,你聽好了,你剛才所入的,是天下第一派。”

    “天下第一派?這名字響亮。”林小竹贊道。

    “那是。”老頭兒一仰頭,極為得意,“這名字好聽吧?我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

    “……”林小竹望天。敢情這天下第一派,不是天下人封的,而是老頭兒自己想出來的。好吧,反正她拜入老人門下,只想有空有機會,可以有藉口去看看老頭兒,以慰自己思念爺爺之情,並沒有存著趨利之心。所以跟老頭兒學什麼,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問題。不過看老頭兒這麼愛吃,應該在美食上會有一定的造詣吧?

    果然,老頭兒接著道:“師父我呆在清溪鎮上的這段時間,會傳授你廚藝,丫頭你可要認真學習。”

    “是。”林小竹大喜。學習廚藝,自來是她的夢想。沒想到在山莊沒有現實,卻意外地在這裡拜了個師父。至於老頭兒的言下之意,她也聽明白了。即他並不會帶她走,只在這裡教她,之後兩人或許便不再有瓜葛。對於這一點,她心裡確實遺憾。但她原本就沒有想過要老頭兒替她贖身,帶她走的奢望。所以倒也不覺失望。

    看到林小竹目光清澈,滿眼歡喜,並沒有因自己不幫她贖身而沮喪,老頭兒大為滿意。這孩子,有善心,有仁心,做事認真,能堅持自己的原則。明知道自己身份不一般,但跟自己交往,又拜自己為師,都沒有一點私心,沒有一點不該有的想法。這樣的孩子,很好很好。

    更何況,老婆子死後,有多久沒有人用那種嘮叨責怪實則親昵關切的口吻跟自己說話了?

    想到這裡,老頭兒看向林小竹的目光越發的溫柔和藹。

    “師父,我每天只有這個時候有空。今天時辰晚了,我得走了,明日再來跟你學廚藝。”林小竹看看天色,取下圍裙道。

    “嗯,去吧。”老頭兒擺擺手,又安慰林小竹,“你別擔心,就算我的人找到我,我也會在這裡呆一陣子的,不會忽然就不見了。”

    “那太好了。”林小竹正擔心這件事呢。聽得這句話,放下心來。

    匆匆回到山莊,剛進院子,正跟別人等著開飯的蘇小舒就走了過來,一把拉住她,將她往沒人的角落裡扯,悄聲道:“公子回來了,以後你別回那麼晚了。”

    “公子回來了?”這消息對正為自己拜得師父要學廚藝而歡喜的林小竹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

    林小竹聲音有些高,引得旁邊的人向這邊張望。蘇小舒趕緊拉了她一下,道:“別嚷!你想讓所有人都聽到呀!”

    林小竹這才看向蘇小舒,思忖著剛才幾句話所蘊含的信息量。看蘇小舒這樣子,袁天野回來的這個消息,應該是蘇小舒私下裡打聽到的了。那麼,為什麼別人不知道,而單單她知道?而且……聽她剛才的口吻,莫非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是去清溪鎮了?

    看到林小竹眼裡那一抹思量、警惕而又有些防犯的眼神,蘇小舒心裡隱隱的不舒服,她扔下一句話,轉身就走:“反正這事我告訴你了,要怎麼做你看著辦吧。”

    “小舒,好姐姐,謝謝你告訴我。我知道,不管你做什麼,都是為我好。”林小竹趕緊上前,拽住蘇小舒的胳膊,撒嬌似的搖了搖。

    對蘇小舒的身份,她自是懷疑過。照袁天野那小狐狸的做事風格,絕對會在她們之間安插臥底。這樣做的目的,除了可以很快摸清楚她們這些人的性格、秉性,還可以掌控她們的動向。但兩人相處時,是真心還是假意,林小竹還是能感受得出來的。蘇小舒,絕對是真心地對自己好。現在又她冒著風險來勸自己,這份情,她得領。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9 02:43 PM

第四十五章 一切照常

    果然,剛吃過晚飯,袁十的聲音便又在院子裡響起來了:“林小竹在嗎?公子叫你去。”

    林小竹在蘇小舒擔憂的目光裡跑了出去,跟在袁十後面,往袁天野的院子裡去。面上雖然一如既往的鎮定自如,還時不時地跟袁十瞎扯兩句,但那“砰砰”直跳的心,還是洩露了她內心的緊張。

    雖然早已想得明白,心裡也有了準備。但事到臨頭,還是忍不住擔心,不知袁天野是否發現了她去清溪鎮的事,知道了又會如何處置她。

    一路地寬慰調整自己,到得袁天野的院子時,林小竹已鎮定下來了。反正縮頭伸頭都是一刀,緊張有什麼用?大不了不在這裡混了就是。

    袁天野今天跟往日不同,身上穿了一身藏青色錦袍,袍服的邊沿和袖口用金絲線繡著雲紋圖案,更襯得他皮膚白皙,愈顯俊美。只不過這樣一身漂亮的袍服,仍掩不住他臉上深深的疲倦。

    “林小竹見過公子。”

    聽到林小竹的聲音,他抬起頭來,直視著林小竹,嘴角翹了翹,道:“近來過得可好?”

    “回公子,小竹過得挺好。”林小竹從從容容地答話,老老實實地垂著眼眸,不與他對視。

    靜靜地凝望了林小竹一會兒,見她站在自己面前仍泰然自若,袁天野贊許的暗自點頭,開口道:“上一次,我說過,要罰你每日晚飯後到這院子裡來提水。那麼從現在起,便幹活吧。”說完也不轉身,只往肩上指了指他自己的身後,“那裡有兩個水缸,你把它們打滿水,就可以回去了。”

    林小竹順著他的手往那邊看去。這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氣。袁天野所住的正房門前,擺放著兩個大缸,這水缸足能到她胸前,在這裡雖然看不清裡面的直徑有多大,但從這兒望去,也能看得出絕對不會小了。要把這兩個大水缸打滿水,估計她這腰啊,手臂啊,明天就抬不起來了。

    “要是打不滿呢?”林小竹苦了臉,看著袁天野。如果扮可憐能減少一點任務量,她不介意在袁天野面前多裝幾下。

    “打不滿,不許睡覺。”袁天野卻不為所動。

    “那要打幾天?”

    袁天野想了想:“一個來月吧。”

    “不是吧?”林小竹叫了起來。

    她懷疑地看著袁天野。這傢夥,不會是因為去清溪鎮的事,變相地懲罰她吧?可是,如果真是因為去清溪鎮,這樣的懲罰是不是又太輕了呢?再說,打水的事,他走之前就已說過。那個時候,他總不能預見到後來發生的事吧?看來,還是因為幫吳彩雲求情的事。

    不管怎麼樣,林小竹原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去清溪鎮的事,他或是不知道,或是不追究,如此甚好。不過,話雖如此,討價還價的事還是要做的:“我可以要求只打滿一個水缸嗎?”

    “不行。”

    林小竹的目光變得哀怨:“吳彩雲犯了那麼大的錯,也只打二十板子,還被允許在床上躺了五天。可我不過是應公子的要求,回答了公子的問題而已。公子答應小竹不追究了的,為何還要懲罰得如此之重?小竹不服!”

    “這是命令,沒得商量。”袁天野目光仍很平和,但嘴裡吐出來的詞,卻硬邦邦的,擲地有聲。

    道理說不通,小命又捏在人家手裡,幹幹活而已,又死不了人。再說,如果真是為了去清溪鎮的事,這樣的懲罰算得輕的了。林小竹安慰著自己,認命地走過去,提起了放在井邊的桶。

    這裡從井裡打水的方法極原始,就只用麻繩系住木桶的提手,然後吊到井裡,一甩繩子,讓桶在井裡打個跟鬥,將水裝滿,再用手勁一節一節地收縮麻繩,把桶提起來,所以特別費勁。不像別的地方,用的是車軲轆,搖一搖就把水打上來了。

    木桶本來就重,林小竹長得又瘦小,以她的力氣就只能提上半桶水。不過這一陣被派去沖沐室、茅廁,每天要提上六、七桶水,臂力倒是變大了一些,現在可以提大半桶了。

    艱難地從井裡打起著水,再艱難地走上十步,提著桶舉到水缸邊沿,將水倒進去,林小竹哀怨地伸頭往裡看了一眼,只見那桶水似乎還沒把缸底潤濕。

    而袁天野早已讓袁十把椅子轉了個方向,手裡拿著茶杯,慵懶地斜靠在椅子上,正悠閒地泡著茶,一邊喝茶一邊監督她幹活。

    百忙之中瞥見此情景,林小竹剛剛平靜的心又變得憤憤不平起來。讓她這瘦弱的小女孩兒在這兒打水,兩個長得牛高馬大的男人卻袖手旁觀,其中那叫袁扒皮的還悠閒地坐在那裡把她當成一道風景來欣賞,天理何在啊啊啊~~

    也不知那萬惡的地主老財袁扒皮,要她打這麼兩大缸水來幹什麼!

    提了十桶水,終於把一個大缸裝滿了。林小竹喘著粗氣靠在水缸旁,揉了揉她的小胳膊小腰。幸虧有了二十來天沖沐室茅廁的鍛練,否則只這一個缸,就可以把她累趴下了。

    好不容易又提了十桶水,把另一口缸裝滿,林小竹感覺胳膊不是自己的了。那個腰啊,脹痛得快要直不起來了。她扶著腰,也不行禮了,有氣無力地跟袁天野告了一聲退,便慢慢踱出了院子。

    袁天野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門處,一直掛在嘴邊讓林小竹恨得牙癢癢的那弧笑容慢慢斂了起來,吩咐道:“把水放了吧。”

    “是。”袁十應了一聲,走到缸邊,從外面將塞在底下的塞子抽出來,缸裡的水便緩緩從缸裡流了出來,直接流入小溪裡。

    看著缸裡的水慢慢少了下去,袁十低聲道:“公子,那條道……您不封起來?”

    袁天野瞥了袁十一眼:“怎麼?你怕我處置這林小竹?”

    “不,不,屬下不敢。”袁十慌忙解釋,“屬下只是……只是覺得,這事也不怪林小竹。她便是去了清溪鎮,也沒有逃跑不是?”在袁天野的凝視中,聲音漸漸小了下去,額上慢慢滲出汗來。公子雖然寬厚,但極有原則性。有些事情,不是他能置喙的。

    見袁十目光清澈,半沒有參雜別的情愫,袁天野這才收回目光。想起林小竹那一聲“兔死狐悲”,他沉默良久,這才高聲道:“袁成。”

    “屬下在。”袁成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冒了出來,向袁天野行禮。

    “傳我的令,巡山的護衛,每人各打五十軍棍。”袁天野冷聲道,“這山莊也建起有三年了,竟然出現這麼大一個疏漏。這次要不是林小竹發現,還不知以後會發生什麼事。”

    “是。”袁成應了一聲,見袁天野沒有下文,又問,“那條道,可要封起來?”

    袁天野用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椅子扶手:“不必了。一切照常,內緊外松,不要讓林小竹有所察覺。能得那位爺的青眼,是多少人求不來的大造化。只是那位慣常遊戲人間,對林小竹到底有幾份真心,有幾分賞識,還未可知。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她的福份了。我們只管看著便是。”

    “可就怕那位爺順著林小竹,查到咱們山莊來。”袁成擔憂地道。



第四十六章 唱的哪一出

    袁天野不在意地笑了笑:“你是不瞭解那位爺,才會有這樣的話。那位看似迷糊,性情跟個小孩兒似的。可這天下事,有幾件能瞞得住他的?你以為咱們這裡那些破爛事,他不知道?不過是想優勝劣汰罷了。不偏不倚,靜觀其變,誰有本事誰上位。只要不鬧出大亂子,不荼毒生靈,禍及百姓,他才不管呢。”

    想想那位爺這些年做的那些事,袁成敬佩地看了袁天野一眼,道:“公子明見。”說完又笑道,“依屬下淺見,如果那位爺能知道公子所作所為,也不是壞事。沒准因為欣賞公子,愛惜公子才華,還能助咱們一力呢。如此公子便可恢復身份,不必飄零在外了。”

    袁天野淡淡道:“凡事都要想著依靠自己,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別人的助力,能借用便罷;不能借用,也不至於一敗塗地。至於身份這東西……”他輕蔑地笑了一下,“沒有它,我哪用得著這麼累?之所以做這些,不過是還那一毒之仇罷了,與身份無關。”

    袁成默然。憑公子的大才與心性,確實用不著以身份來獲取金錢與富貴。倒是這不能宣於世間的身份,讓他憑白背負了許多重擔……

    袁天野不再繼續這話題,道:“傳我的話,那位爺要是不主動找上門來,任何人不許去驚擾他老人家。”

    “是。”袁成應了一聲。生怕自己剛才不當的言語,會引起袁天野的不快,換了個輕鬆的話題,問道:“還有十天這些孩子就上了一個月的課,山莊裡正進行著考評。男孩兒那邊,吳平強表現尤為突出;女孩兒這邊,則是林小竹。對於此事公子可有什麼吩咐?”

    袁天野擺擺手:“沒什麼,一切照常進行便是。”

    袁成猶豫了一會兒,又問:“那吳彩雲,考評時可要設些障礙?”

    “不必。”袁天野道,“當初留下她,就是為了撫慰吳平強。現在,她的作用仍是如此,不必過份關注。還有林小竹,也不用因為她跟那位爺的關係,就對她另眼相看。結果如何,全看她自己的本事。當然,如果那位爺要帶她走,自是另當別論。”

    “是。”袁成應了一聲,見袁天野再沒別的話,兀自退了下去。

    林小竹雖然不知道袁天野跟袁成的這番對話,但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院子裡,心情卻極為放鬆。一進門就看到蘇小舒的目光迎了上來,她的心情就更好了,沖著蘇小舒甜甜地笑了一下,無聲地作了一個安慰。

    “林小竹,公子叫你去做什麼?”有人問。

    “別提了。”林小竹頓時苦了臉,耷拉著肩膀走進去,一屁股坐到床上,“因為上次的事,公子一直說要罰我。這不,整整從井裡提了二十桶水,將他的兩口大缸灌滿,才被放回來。更淒慘的是,這樣的事還得做一個月。”

    “啊?為了吳彩雲的事?”蘇小舒瞥了吳彩雲一眼,也不避開她,開口問道。

    “嗯。”林小竹應了一聲。看到吳彩雲雖百般掩飾,卻仍抑制不住的興災樂禍,她暗自搖了搖頭。提著桶拿了衣服出去,準備到沐室裡洗澡。

    “小竹,洗了澡把衣服放著,我幫你洗。”蘇小舒追出門來,交待一句。

    “好。”林小竹回過頭,沖著她感激一笑。

    第二天早上林小竹在渾身酸痛中醒來,看著大家都洗漱完出去練功了,這才艱難地爬下床,洗漱乾淨,然後忍著巨大的痛苦掃了院子,又提水沖了沐室茅廁。無論前世今生,她做事永遠有一股韌勁。不做則已,一旦答應或決心去做了,就會一直堅持下去。所以就算哪怕每動一根指頭都會扯得渾身肌肉酸痛,她仍會將自己份內的事做好。

    只是她不知道,某處有一雙眼睛,盯著她艱難卻毫不遲疑、毫不退縮的動作,以及沒有一聲詛咒與抱怨的行為,讚賞地點了點頭,然後在一個小本子上打了個勾。

    跟往常一樣,林小竹幹完活後躺回床上睡了一覺,等大家練功回來,然後吃早飯,開始了對於她來說極為枯燥的幾個時辰的識字課。

    規矩課已在五天前結束了,林小竹以動作標準沒有一絲錯識,毫無懸念地獲得了第一名。所以以前的規矩課時間,也改成了識字課。而袁天野買回來的這些孩子都是頭腦聰明的,識字的進度很快,只十五天的時間已把《三字經》學完了,開始了《千字文》。林小竹在有意放慢的情況下,還是在兩天的時間內把《千字文》上所有的字的寫法都學會了。

    不過她在那次李玲兒檢舉她睡覺的事之後,便再也沒在課堂上打瞌睡。無聊之餘,她把發呆改成了盯著課本回想複習她前世所學的知識。她發現隨著時間的流逝,腦子裡的東西越來越模糊。她不能把腦子裡的東西寫成文字留在這世上,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它們在腦子裡留的時間更長一些。

    在神遊天外的回想和用酸痛的手把夫子佈置的寫字任務漂亮的完成之後,林小竹做了一次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終於決定還是照著老樣子,仍然去清溪鎮。

    雖然覺得以袁天野的心智,這件事要想不被發現,最恰當的做法就是從此不再踏入那個通道半步。但林小竹明白,她想要自由,想要獲得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得擺脫袁天野對她的控制。但如果她一直在袁天野的掌控下成長,哪怕是長成一棵參天大樹,罩在她頭上的那一片天空,仍然是姓袁。就像袁五,就像袁十,哪怕練成了絕世武功,也不過是把自己的姓改成袁姓,然後被賜予一個數字做名字。

    而現在,雖然薛老爺子表示了不會帶她走,但林小竹卻有一種直覺,他就是穿透袁天野掌控的灰暗天空照射進來的一縷陽光,如果她不緊緊地抓住,或許這一生,就再也沒有了希望。

    看到林小竹飛快把柴拾好,然後又往山上跑,蘇小舒的目光裡全是憂慮。她對著林小竹的背影,嘴巴張了好幾次,最後咬了咬嘴唇,終於還是沒有作聲。

    林小竹熟練而快速地走過通道,來到荒蕪的後院;再熟練地翻過圍牆,往後繞了一小段路,跨過小溪,從穿過兩條巷子,來到了院門前。

    她盡可能地變換出現和消失在院門前的路徑,希望能最大限度地隱藏那道井口。雖然她曾多疑地懷疑過老頭兒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來自哪裡,甚至懷疑過老頭兒也是袁天野安排的。因為他從來不問她的來去無蹤,不問她的主家是誰。但她覺得,他知不知道是一回事,自己小不小心又是一回事。只要她做了,最後結果如何,那便是上天的事了;但要是她不做,或是做得不好,那便是她自己的失誤。她不允許自己犯這樣的錯誤。

    今天張東並沒有在外院裡掃地,裡院卻傳來了老頭兒的大嗓門,和張東說話的聲音。林小竹走了進去循聲找到廚房,見老頭兒正站在案台旁邊,正大聲地道:“趕緊把它們擺好,動作快一些……”而張東正從籮筐裡一樣一樣東西地往案臺上搬,嘴裡不停地問:“這個放哪裡?這個呢?”

    看著案臺上擺滿的瓶瓶罐罐,林小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這是唱的哪一出?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9 02:44 PM

第四十七章 嘗嘗味道

    “丫頭,你來了?”老頭兒忽然回過頭來,看著林小竹,笑著向她招招手,“來,過來。”

    “這是什麼?”林小竹走過去,好奇地看著案台。

    老頭兒看著臺上的瓶瓶罐罐,傲然道:“我在教你怎樣成為一名大師。”

    “大師?”林小竹愕然片刻,抬起臉來,“可我連最基本的東西都不懂,比如如何把蘿蔔絲切得如頭髮一般又細又勻,如何把豆芽掏空填進蟹肉,如何把一棵白菜做得比山珍海味還好吃……”

    老頭兒聽她第一句正要斥責一聲“胡說”,可聽到後面,面上便露出驚訝之色,繼而眉毛微擰,陷入沉思,好半天,方睜著明亮得嚇人的眼睛,揪住在案臺上四處亂看亂嗅的林小竹,連聲問道:“把豆芽掏空了填進蟹肉是何味道?有誰能把白菜做得比山珍海味還好吃?你在哪裡吃過這樣的菜?我嘗遍天下美味,怎麼沒聽說還有如此美食?”

    “呃。”林小竹撓撓頭,“我自己胡亂想出來,胡亂說的。”前世看的小說裡作者胡編的或現代的菜式,她順嘴就說了,沒想到老頭兒會有如此大的反應。雖然不知老頭兒是什麼樣的道行,但不瘋不成魔。老頭兒能丟開侍從獨自跑到這清溪鎮,只為了嘗一種魚的味道,這份對美食的狂熱,還有現在那明亮得嚇人的眼睛,讓她心裡打鼓,決定以後要謹言慎行。

    “胡亂說的?”老頭兒被林小竹不負責任的激起了滿腔的熱情與希望,又被她輕飄飄的四個字潑了一身冷水,臉上忽冷忽熱忽紅忽白,張嘴想要喝斥她不許胡亂說話,卻又捨不得對想出如此菜式的她一丁點斥責。

    深呼吸數次,他才將負面的情緒壓下,拍拍林小竹的頭,喜笑顏開:“沒想到,我不過是看你心正,胸懷大善,這才決定收你為徒兒,卻不想竟然遇上一個資質如此好的孩子。好,好,真是太好了。”

    林小竹呆了呆。資質好?就在二十多天前,她被那山羊鬍子袁林搭了一下手腕,就被斷定為資質不好。可現在,就因為隨口說了兩個想像中的菜式,就被斷定為資質好?她怎麼覺得這些人判斷別人資質好不好,就跟吃飯喝水一樣隨便,張嘴就來?

    見林小竹一臉的惘然,老頭兒也不給她解釋,拉著她走到案台前,又在她手裡塞了一杯水:“來,你把案臺上的東西都嘗嘗,然後把你能感受到的味道告訴我。”

    雖然不知老頭兒此舉是何意思,林小竹還是順從地用筷子沾了一點罐子裡黑乎乎的東西,嘗了起來。剛才她就發現,這些瓶瓶罐罐裝著各種調味料,鹽、糖、醬、醋,每一樣都有好幾種。

    “甜麵醬。”林小竹放下筷子,很果斷地道。然後拿起下一根,伸出粉紅的舌頭一舔:“芝麻醬。”

    “魚子醬。”

    “蝦醬。”

    “蠶豆醬。”

    ……

    雖然林小竹前世出生草根,吃過的好東西不算多,但終歸比古代的一般老百姓要強。再加上她又有一條極為敏銳的舌頭,只要嘗出味道,再聯想起前世的見識,很容易地辨認出這些醬的名稱。

    隨著林小竹一聲聲醬名報出來,老頭兒眼睛越來越亮,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興奮。

    “咦,這是什麼?”林小竹的腳步終於停在了一種醬前,眼睛裡閃動的光芒,比老頭兒還要盛,“這味道……甚是美妙。”

    “仙醬。把桃葉蒸熟,密封入罐;七天后拿出來放到不見太陽的地方晾七天,再按每斤桃葉二兩鹽的比例加鹽,便是仙醬。”老頭兒閃亮著眼睛,飛快地解釋。

    林小竹歪著頭,把老頭兒的話記住,又移到下一個罐子前,拿起湯匙嘗了一口:“這是醬油?哎,不對,它跟一般的醬油不同,口感比醬油更為滑潤,味道也更鮮美。嗯……似乎有一點筍的味道。”

    老頭兒贊許地道:“這是筍油。南方製作筍乾時,煮筍的汁水永久不換,這汁水顏色發黑,味道鮮美醇厚。這可是好東西,只有居住在山裡的僧人才有機會享用,普通人很少能得到。”

    林小竹點點頭,走到下一個罐子前,嘗了一口,皺著眉毛凝思半晌,抬起頭來問道:“這是什麼?怎麼像是鹽水?不過,這水的味道,似乎比起一般的水來要輕浮一些。”

    老頭兒撫著鬍子的手僵在半空,睜著眼睛看著林小竹,就像是看一個怪物。

    “怎麼了?”林小竹摸了一下自己臉,有些莫名其妙。

    過了好一會兒,老頭兒才長歎一聲,感慨道:“前面那些醬,味道濃鬱,只要嘗過一次兩次,只要不是特別遲鈍愚蠢之人,都能辨認開來。所以你能一嘗就說出名字,無甚稀奇。直到筍油,你開始出乎我的意料了。可你竟然能嘗出這罐鹽水的不同,還能精准地說出它與一般水的區別,輕浮一詞,極為精妙……丫頭,你這舌頭,不簡單吶,足可以比得上老頭兒我的一半了。”

    聽到最末的那一句,林小竹哭笑不得。這老頭兒,到底是在誇她呢,還是在誇他自己?

    “這是醃雪。”老頭兒正容道,“到了臘月下雪時節,一層雪,一層鹽,裝在甕裡密封貯藏。到了夏天,從甕裡取一勺來煮鮮肉,其他什麼都不用放,煮出來的肉味就跟新醃制的醃肉一樣,肉的顏色鮮紅好看,放上幾天都不會壞。用它來煮別的菜肴或做醬,味道都極好。”

    “竟然是雪水。”林小竹目光也亮亮的。她知道自己這具身體的舌頭敏銳,卻不知竟然這麼厲害,便連雪水都能嘗的出來,不由得心裡也有些沾沾自喜。

    張東在一旁聽老爺子講解也聽得入神,不由插了一句:“薛老爺,您這麼一說,連小的也明白了這醃雪的用法。可前面那些仙醬、筍油,您老怎麼不跟小竹姑娘說說它們的用法呢?”

    老頭兒瞅了一眼林小竹,眼裡意趣未明:“丫頭你要問它們的用途嗎?”

    林小竹搖搖頭:“嘗過味道,知道它們的味道如何,就可以了。”

    “哦?說說理由。”老頭兒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目光越來越亮。



第四十八章 嘗嘗味道(二)

    如果說剛開始林小竹還不明白老頭兒此舉的用意,但在嘗味的過程裡,她已漸漸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笑道:“最一開始,師父不是說要教我成為大師嗎?我想,廚子之與大師,他們的區別就在於食材的運用上。一個廚子,也只會循規蹈矩照著前人的做法與配方來做菜。只是哪怕把菜譜上的菜的味道做到極致,他也不過是一個優秀的廚子;但如果能想前人所未想,做前人所未做,把食材如同畫家手中的筆,充分發揮想像,大膽嘗試,傾毫潑墨,做出以前所未有過的美味,那麼,哪怕他只創出了一道菜,亦可稱之為大師。所以師父在教我手藝之前,便想讓我先為知味。了解手裡各種調料、食材本身的味道,然後再根本自己心中所想做出美味來,才能不落窠臼,推陳出新,沒有匠氣。”

    “好,說的好!”老頭兒的臉色跟喝了二兩酒似的,滿面紅光。看向林小竹的目光由開始的讚賞,變成了熾熱。

    這孩子,不光資質難得,味覺甚佳,便是這份悟性,也是極為少見。自己一字不說,她便能明白其中深意,甚至連自己都沒想到的意思,都被她深挖出來了。

    “師父這一生,吃過無數美食,嘗盡天下美味,也接觸過許多的廚子。能做出天下至味、堪稱大師的,無不是自己喜歡美食,善於品嘗美食,深知食材味道,不落俗套地調配它們,將它們變換出極至美味的人。”老頭兒道。

    林小竹深以為然。

    看林小竹滿眼贊同地點點頭,老頭兒很是歡喜,拉著她道:“來,將這些調味料全部嘗一遍。你不光要品出它們之間的區別,還要記住每一樣的味道。有不知道不認識的,就問師父。”

    “是。”

    接下來的時間裡,林小竹果然將案臺上所有的調料都嘗了一遍。也不知老頭兒去哪兒弄來的調料,這裡光是鹽,都有海鹽、井鹽、鹼鹽、池鹽、崖鹽,顏色不同,味道也有差異。有些鹽,必須先用水化開,然後沉澱澄清之後方可用。

    待林小竹將一案台的調料嘗完,再將他的解說一字不差地複述了一遍,不知何時溜出去的張東回來了,身後跟著張大牛。

    張大牛手裡拿著個食盒,一進門便對老頭兒行了個禮,笑道:“薛老爺,您要的沒六魚送來了。”說完打開食盒,將裡面的一小碟紅燒魚拿了出來,放到案臺上,又道,“不是小的說嘴,您老的福氣可真好。要知道,這沒六魚只順著那個岩洞的泉水湧出,別處根本就沒有。拿個魚簍子放在那裡,三五天也不見得能捕到幾兩。再說,這都九月底的天氣了,按理說這個季節,沒六魚也就差不多捕不到了。往年十天半個月能捕得了那麼幾條,便已是十分的運氣。沒想到,這幾日倒天天有人送來,正好給老爺子您遇上,這可不是天大的福氣?”

    老頭兒被他這馬屁拍得眉開眼笑,撫著鬍子很自得地道:“那是,也不看我老頭兒是誰?這沒六魚它要躲起來,那也得等老爺我吃過癮了再說。”說完大手一揮,對林小竹道,“趕緊的,趁熱嘗嘗它的味道。”

    林小竹早已被那碟紅燒魚吸引住了。說是一碟,其實也就不大的一個小碟子,裡面裝著四條兩指寬的小魚。只這小魚被廚師用油一煎,全身金黃,再用紅色透亮的醬色那麼一調,配上碧綠的蔥段,黃色的薑絲,煞是好看。不過吸引林小竹的絕不是這個。這張大牛剛一進門,食盒尚未打開,她便已聞到一股隱隱的香氣了。這會兒魚被拿了出來,那股子魚的鮮香味兒,頓時充溢了整個廚房。

    此時聽得老頭兒發話,林小竹自不客氣。她知道,這道紅燒沒六魚,一定是老頭兒特意為她叫的。不過她還沒被美食和洶湧上來的饞勁沖暈頭腦,拿了一雙乾淨筷子遞給老頭兒,甜甜一笑:“師父您先請。”說完轉過頭去看了看張大牛和張東,又回轉來看了老頭兒一眼,用眼睛請示是否要給他們也來一雙筷子。過門就是客,她跟老頭兒在這兒吃,讓那兄弟倆站在旁邊看著流口水,似乎挺不厚道。但聽得張大牛剛才那話,再加上老頭兒吃兩頓飯就去了八十兩銀子,想必這東西一定不便宜,卻也不敢隨便張嘴客氣。

    她那眼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張大牛在酒館裡做小二,整日做的就是迎來送往、觀言察色的活兒,哪裡看不出她什麼意思,還沒等老頭兒張口,就笑道:“您二位慢用,小的借貴院一用,跟張東說幾句話。”說完拱了拱手,便扯著張東出了廚房。

    老頭兒對林小竹這行為大為滿意,也不推辭,拿著筷子夾了一條小魚,放到嘴裡慢慢咀嚼,又笑道:“你也趕緊嘗嘗。”

    林小竹早已忍不住了,夾了一條魚,輕輕咬了一口。這魚大概是大火急煎而成,外面被煎得金黃,酥脆爽口,可裡面的魚肉卻細嫩異常,輕抿一下便化在了嘴裡,和著頗有嚼勁的魚皮和魚骨,滯留在了口腔裡,使得那一股說不出的鮮香之味溢滿了整個口腔。這股鮮香如此濃鬱,饒是她剛才嘗了那麼多鹽、糖、醬、醋,舌頭沒有平時那麼敏銳,卻仍然被這味道所驚豔了。

    她現在,終於知道那天老頭兒說到這魚時,為什麼只用一個“鮮”字來形容了。不是詞語匱乏,實在是這魚味太過鮮美,除了這個“鮮”字,再用其他詞語,便沖淡了這鮮美之味,純屬多餘了。

    “這道魚,我問過他們,也偷看過他們煎煮,並未用什麼特別的烹飪法子,不過是普通的紅燒手法。有這麼鮮美的味道,只是因為這魚本身就如此。”老頭兒放下筷子,道,“這種魚生活在漆黑的岩洞裡,常年不見陽光,也不知以何為食,生長的時間再長也沒有六兩,所以被叫做‘沒六魚’。不過那條岩洞我去看過,地下水的水質極為清澈甘甜,再加上這魚種類的原因,它的生長環境又如此獨特,才有了如此與眾不同的鮮美的味道。”

    說完瞅著林小竹,問道:“吃了這魚,你有何想法?”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9 02:45 PM

第四十九章 吼來吼去

    林小竹便知道這又是一道考題,放下筷子,想了想,道:“世上總有各種各樣特殊的食材,可以做出極為美味的食物。但這些美食,卻只有那些有錢有閑的人,在機緣巧合之下,方可吃得到。可我覺得,用這樣的食材做出美味,除了讚歎一聲,實不覺有什麼了不起。如果用普通的食材做出同樣的美味來,那才叫廚藝高強呢。”

    “說得好!”老頭兒道。今天林小竹的表現太過出色,現在她無論說出什麼樣的話來,他也不覺得奇怪了,“正如你昨日所說,把普通的大白菜做出山珍海味來,那才叫真正的大師。”

    林小竹默然。要做到這一點,談何容易?將大白菜做出山珍海味的味道,她在前世也曾聽說過。只是那道清水菜心,看似普通,但用來將菜心澆熟的那點高湯,用料便極講究,所費不小,仍然不是一般的老百姓所能吃得起的。

    但想起這一陣所吃到的素菜,想起普普通通的冬瓜被李維柱那麼一炒,仍然炒出讓人垂涎的菜肴來,她又釋然了。無論如何,能夠學習廚藝,把最普通的東西盡可能的做出美味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讓別人吃的開心,這就夠了。

    “來,別光顧著說話,把這魚吃完。”老頭兒指著碟子裡剩的兩條魚,道。

    想起自己今天來,沒能給老頭兒做菜。一會兒他又該吃不慣張東做的飯了。林小竹搖搖頭,道:“不用了,我已經嘗過這味道就行了。還是留著您一會兒吃晚飯吧。

    這魚如此美味,饒是老頭兒這嘗遍天下美食的人,都忍不住要一吃再吃。可林小竹小小年紀,卻能抑制住自己的,將這魚留給別人。這讓老頭兒對她滿意到了極點。便也不再推讓,叫張大牛進來結帳。

    張大牛進來,對老頭兒作揖笑道:“一共八兩銀子,謝謝。”

    “啥?”林小竹大吃一驚,看向老頭兒。

    張大牛連忙解釋道:“我們那小酒館雖然不大,卻也是開了十來年了。向來不敢欺客,可不敢多要一文錢。因為這沒六魚極為珍貴難得,向來都是賣二兩銀子一條。小竹姑娘不信,儘管去街上打聽打聽。”

    “是這個價。”老頭兒點頭。然後在懷裡掏啊掏,掏出一堆碎銀子和銅錢,遞給林小竹,“我不耐煩數這玩意,你來給。”

    八兩……似乎那天老頭兒還跟她說,他只剩了二十兩銀子了。現在,就四條魚,就花了八兩?林小竹終於知道為什麼老頭兒前兩天一下花了八十兩銀子了。這樣美味的東西,一下吃上十條二十條,那也是正常的事。

    不過,此時她看著那堆並不多的碎銀與銅錢,再看看案臺上估計花了不少錢買的各種調料,只狠不得把那兩條還沒吃的魚退給張東。

    把那堆銀子和銅錢換算清楚,將錢遞給了張大牛,林小竹把剩下的十兩銀子遞給老頭兒,不放心地交待道:“師父,這錢您可千萬省著點花。至於廚藝的食材方面……本來那應該是徒兒自己去張羅的,可小竹現在沒有能力,您把各種食材的味道用法和要注意的地方告訴我就行。到以後有了機會,我再慢慢去實踐。”

    老頭兒不在意地點點頭,揮揮手:“行了,我知道了。天色不早,趕緊回去吧。”

    然而第二天林小竹來的時候,廚房裡卻堆滿了各色食材,有海參、豬蹄筋、紅棗、魚刺、魚皮、栗子、香菇、蹄膀筋肉等。老頭兒笑眯眯地招呼:“來來,徒兒,今天師父教你做佛跳牆。”

    做佛跳牆,光熬雞汁,再將去肉的雞汁和各種配料予以慢工出細活地進行好幾遍煮法,就得花十來天功夫。而在這期間,師徒倆在熬制湯料之餘,又將魚肉和各種菜蔬輪番做了一遍。

    於是張東站在院子裡,常常能聽到老頭兒在廚房裡大吼:“你看看你切的那叫什麼絲?有大有小,有細有粗。待炒的時候,細的都已炒爛了,粗的還沒熟。”

    “我又沒練過刀功,哪裡能切得出您說的那什麼絲來?這樣就已經很不錯了。要不,師父您切來給我看看!”林小竹大聲回道。

    “悟性,悟性!你懂不懂?咱們天下第一派,只言傳,不身教。學到多少,全靠悟性。趕緊的,再切一遍……”

    於是就聽得一陣切菜聲。過了沒一會兒,老頭兒又嚷嚷起來:“這東西處理不當,重做。我告訴過你,燕窩去毛,海參去泥,魚翅去沙,鹿筋去臊。肉有筋瓣,剔之則酥;鴨有腎臊,削之則淨……”

    張東搖了搖頭,苦笑連連。這一老一小,弄了這八、九天的菜,差點沒把廚房的屋頂給掀起來。那薛老頭兒,最沒耐心,每樣菜只說一遍,便讓小竹姑娘去做。一做就想讓她做出自己吃過的最好的味道來。要是說一遍方法便能做得出那味道,那小竹姑娘就不是人,而是神仙了。偏小竹姑娘有一種強勁,嘴裡雖然不服,卻仍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地做,直到老頭兒滿意為止。

    張東雖然沒有什麼見識,可他也見過堂兄呆的那酒樓裡的廚子帶過徒弟。兩三個月就只切蘿蔔絲,把刀功練好了,再練勺功,辨食材,學配菜。起碼一年之後,才可以上灶。沒個幾年功夫,根本就做不出好菜來。

    可這老頭兒,刀功、勺功一樣不教,只說一遍菜的味道,介紹一遍所用的食材,便讓小竹姑娘自己去練,還美其名曰這叫“悟性”,做得不滿意了就在這裡大聲嚷嚷。在張東看來,這純屬在過家家玩兒。不過這兩人每天吵來吵去,倒吵出親切來了,小竹姑娘也不叫師父了,直接叫“老頭兒”,偏薛老爺子受用得緊,每次被叫了這後,聲音就會小上很多。

    “老頭兒,咱們還剩多少銀子?”屋裡的林小竹做的一道菜終於過關了,趁著老頭兒喝水的功夫,趕緊問了一個自己一直惦記的問題。這麼多珍貴食材,那銀子流出去可是嘩嘩的。可快十天了,老頭兒的手下竟然沒有找到這裡來,這不能不讓林小竹擔心起來。



第五十章 賣菜譜

    老頭兒掏了掏口袋,摸出幾個銅錢,瞅了一瞅,然後自己傻了眼,瞪大眼睛看著林小竹道:“還剩十六個銅板。”

    林小竹倒是一點兒也不意外。這幾天那燕窩魚翅,哪一樣不是老貴老貴的?這二十兩銀子能支撐九天,已經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她掏出懷裡的八十個銅錢,塞到老頭兒手裡:“這錢不多,但買米買菜尚能支撐一些日子,您先拿著。食材不要再買了,接下來師父給我說說那些菜的做法和味道便行,以後有機會,我再慢慢練。”

    這雖然不是她賣身的錢,可也是她三分之一的家產,以後安身立命的根本。要在以前,她絕不捨得拿出來,給視錢財如糞土,花錢大手大腳的薛老頭兒用。可這段時間,老頭兒不光沒收她半文錢學費,還自己花錢買了無數的食材,又悉心教她廚藝,這讓她十分愧疚。最重要的是,在他的大聲訓斥中,她感受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關愛。現在,她已從心底裡把老頭兒當成了這一世的親爺爺。如果有必要,不要說三分之一的家產,便是全部,她也不會吝嗇。以後她有了自由,也一定會盡自己所能去回報老人。

    老頭兒看著手裡的這一把銅錢,鋥亮鋥亮,還帶著體溫,顯然是被人一直帶在身上的,目光閃了閃,也不推辭,大掌一收,道:“行。”又用大眼睛瞪了林小竹一眼,“不過你可別想偷懶,光說不練怎麼行?食材,那是必須買的。”

    “不是想要偷懶。”林小竹苦了臉,“實在是沒錢了嘛。除了這些,我就還有一百九十文賣身的錢,那個錢不能動。如果您家裡人再不來,咱們還得過日子,還得雇人去您家裡報信。這無論做什麼,動則就要錢啊!”

    老頭兒吹了一下鬍子,瞪眼道:“當初你是怎麼說的?”

    “我說什麼了?”林小竹莫名地看向他。

    老頭兒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你不是說在有限的條件下讓大家都能吃上更多的美食嗎?現在咱們手裡有這麼多秘方,隨便賣上一個就有錢用了,哪有守著寶山去討飯的道理?”

    林小竹眨了一下眼睛:“賣秘方啊?”這條路她不是沒想過。只不過秘方可是老頭兒的,教給她已是大恩了,哪裡敢主動說拿它們來賣啊。再說,這不是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麼?

    “走罷,今天咱們不做菜了,到酒樓找掌櫃談談去。”老頭兒站了起來。

    到酒樓去啊?林小竹興奮起來,跟著老頭兒出了門。不過想了想,還是叫上了張東。張東是本地人,如果遇上什麼沒眼色不講理的,也好在中間糊個稀泥,平息一下衝突。否則以老頭兒這火爆脾氣和天下獨尊的個性,林小竹生怕他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老頭兒去的,並不是原來那家小酒館,而是鎮東頭最大的酒樓——醉福樓。這酒樓裝潢華麗,看起來生意也算不錯,此時尚有一段時間才到飯口,樓下已坐了三桌客人了。

    “客官,您來了,裡面請,裡面請。”小二見老頭兒雖然穿著一身常見的粗布衣服,卻身姿昂揚,氣勢不凡,後面還跟著一個丫頭和小廝,倒也不敢怠慢,趕緊上前招呼。

    “掌櫃呢?我找你家掌櫃。”老頭兒看也不看他,掃了樓裡一眼,沒找著掌櫃,這才用餘光看了小二一眼。

    “掌櫃……”小二不著痕跡地打量了老頭兒一眼,揣摩著他的來意,臉上仍笑得十分歡暢,“不知這位爺找我家掌櫃有何事?”

    “你把他叫出來自然知道。”老頭兒不耐煩跟小二說話,自顧找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

    看樣子不像來找自家麻煩的。小二也不敢自作主張,趕緊去叫了掌櫃下樓來。

    “這位客官,不知要吃點什麼?”掌櫃是一個五十來歲胖胖的老頭子,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看起來跟個彌勒佛似的,到老頭兒面前拱了拱手,客氣地道。

    老頭兒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你這兒的飯菜,爺也吃過,實在不怎麼樣。所以今天爺到此,不是來吃飯的,而是跟你做一筆交易。”

    “哦?不知這位客官要跟在下做一筆什麼交易?”掌櫃臉上的笑容變淡了些。樓裡還坐著客人呢,這位穿著粗布青衣的老頭兒卻張嘴就說飯菜不好,無異於上門打臉,頗讓人不高興。

    “我賣一道菜譜給你,價錢不能少於兩百兩銀子。”老頭兒撫著鬚子,傲然道。

    “啥?”不光胖掌櫃睜圓了那雙眯眯眼,便是旁邊的客人也瞧了過來。二百兩銀子,是這一家大酒樓半年的利潤了。便是到城裡請個手藝極好的廚子,一年的薪水也不過六十兩。這位老爺子,莫不是想錢想瘋了?

    看著大家睜著銅鈴一般大的眼睛瞪著老頭兒,站在老頭兒身後為壯門面充當丫頭的林小竹也覺得這要價太過生猛,擔心老頭兒下一刻會被胖掌櫃掃地出門。

    不過看老頭兒這態度,大概還覺得他的菜譜賤賣了呢。在他看來,能得他一方菜譜,這家酒樓應該感激涕零,叩首謝恩才對。二百兩銀子,實在是太便宜他們了。

    想了想,林小竹湊到張東身邊耳語了幾句,張東點點頭,急奔出去。

    “怎麼的?二百兩銀子,還要得少了。老實說,爺是今兒心情好,才賣給你。否則,你就是跪在地上,捧著一千兩銀子求爺賣,爺還不樂意呢。”老頭兒大概從來是撒錢的主兒,哪裡賣過東西?被這些人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看得受不住,拍著桌子瞪眼道。

    “哈!”胖掌櫃被氣笑了,指著門口,正要請這瘋子出去,旁邊卻響起了一個清脆的聲音:“掌櫃的,我家老爺這話,您聽了似乎覺得過份,可真是實情。一會兒您嘗嘗我們做的菜,就知道是不是吹牛了。值不值二百兩銀子,不如嘗嘗再說,您看如何?”

    胖掌櫃將目光轉向了站在老頭兒身後的小姑娘,臉上的表情有些猶疑起來,即將出口的話也收了起來。天下奇人甚多,這老頭兒雖然穿的衣服不怎麼樣,但這睥睨天下的昂揚氣勢,卻不是一般人能裝得出來的。菜譜可以不買,但得罪人的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當下道:“這位小姑娘說的或許是真的。只是小店本錢不大,小本經營,實在買不起二百兩銀子的菜譜。要不,二位到別的酒樓看看?”

    清溪鎮的酒樓,在老頭兒來的那兩天,就已嘗了個遍。也就這個酒樓裝潢氣派些,有這個財力,他才到這兒來。聽得掌櫃看似客氣,實則推脫的話,老頭兒火爆脾氣上來了,一拍桌子就要罵人。林小竹連忙安撫地給他錘錘背,對胖掌櫃道:“其實買不買,也無所謂。只是為了證明我們剛才所說的話不是虛言,還請掌櫃的務必嘗嘗我們做的菜。免得有人把我們當成專來訛詐騙錢的瘋子。”見老頭兒一聽她說的話,便靜了下來,只惱怒地看了胖掌櫃一眼,不再起身,這才又加了一句,“再說,買賣嘛,總是好商好量的,對不對?”

    這番話,不光讓老頭兒按捺著坐在了位置上,也讓胖掌櫃舒服起來。既說好商好量,那價錢便是可以商量的了。他也好奇,想嘗嘗老頭兒嘴裡賣二百兩銀子的菜譜是何等仙方,便道:“既如此,不如姑娘去把菜做下來,讓我們嘗嘗,也見識見識,開開眼界?”

    “就是,我倒要看看,小姑娘你能做出什麼樣的好菜來,敢誇下如此海口,一張嘴就要二百兩銀子,還把別人做的菜說得一無是處!”一個滿是嘲弄的聲音在後門處響起。大家轉頭一看,一個圍著圍裙的中年漢子正一臉憤懣地盯著林小竹,顯然是這家酒樓的大廚。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9 02:45 PM

第五十一章 給他們露一手

    “那你等著吧。”林小竹見那廚子的目光,恨不得把爺兒倆吞了似的,淡淡地說了一聲,便轉過頭來,不理他了。

    “等?等什麼?”見林小竹站在那裡不動,手裡還一下一下地給老頭兒錘著背,那廚子心下一松,臉上嘲弄的表情更甚了。

    本來聽說有人一來就說他做的菜不好,又張嘴賣二百兩銀子一個方子,他心裡還有些打鼓,想著總有些底氣和本事,才敢獅子大開口。然後一進門,卻聽得掌櫃叫這小姑娘做菜,他便放下心來,存了輕視之心――這小姑娘年紀能有多大?就算是會做菜,恐怕也精不到哪裡去。這會兒見林小竹嘴巴說得硬,人卻杵在那裡不動,他的腰杆子就更硬了,嘴裡更不客氣:“既誇下了海口,那還不去廚房做來?我們這裡再不怎麼樣,也是清溪鎮數一數二的大酒樓,食材全得很,你可別找藉口說找不到你想要的食材。小丫頭,沒本事就不要亂說話,小心閃了舌頭。”

    林小竹錘背的手停住了。

    怎麼都沖著她來了?還讓她現場做菜!她說的嘗味道,可不是說現做的。就算要現做,也是老爺子親自上陣。她一小菜鳥,才學了幾天的廚藝,刀功、勺功啥的都不精,每次做菜都被老頭兒罵得狗血淋頭,就算味道還算差強人意,也不敢拿到這裡來獻醜啊!

    見老頭兒不作聲,林小竹鼻子裡“哼”了一聲,上下打量了那廚子一眼,道:“怎麼的,你就這點本事?一個大男人,卻專找小姑娘挑戰,是想欺負人呢還是個孬種?有膽子你找我師父說,跟我說算什麼本事?”

    胖掌櫃變了臉色。他是覺得不管什麼菜譜,都不值二百兩銀子。再說,老頭兒說的那話,也讓他特別不爽。所以特別點小姑娘的名,讓她來做菜。做得不好吃,正好合意,可以推辭不買。不管對方什麼人物,便可以不得罪。卻不想自己請的這洪大廚,最為傲氣,聽不得別人說他做的菜不好,跑了出來跟這些人頂起來。這會兒要讓老爺子出手,如果他真是一位名廚,做得一手好菜,自己莫不是真要花二百兩銀子去買菜譜?不買豈不是得罪了他?到時他的徒子徒孫不時地來挑戰,自己這酒樓還能開得下去?

    師父?洪大廚看看老頭兒,又看看胖掌櫃,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嘴裡倒不敢亂說話,拱了拱手道:“請問這位老爺子尊姓大名?”

    “免貴姓薛。”老頭兒見對方變得有禮貌起來,臉色頓時好了幾分,搭理了他一句,卻仍牢牢地坐在凳子上,屁股都不抬一下。

    “薛?”洪大廚在腦子裡搜索著有哪個天下名廚是姓薛的。可想了半天,把有名的大廚們都想了一遍,硬是沒有想起哪個是姓薛的。

    這洪大廚也是出自廚師世家,頗有幾手功夫,見聞也有幾分。他想著這薛老爺子既是自己不知道的,想必名不經傳,也沒什麼本事,便是略略放了心,拱手道:“既然薛老爺子廚藝高強,還請一展身手,讓我等開開眼界。”

    “小竹。”老頭兒轉過頭來喚道。

    林小竹心生不妙,卻不得不應:“小竹在。”

    “你去給他們做一道蟹黃魚翅。”老頭兒吩咐完,又對胖掌櫃道,“這是我新收的小徒,跟著我只學了九天的手藝。這孩子雖然資質不太好,但重在心善,對於我這素不相識的老頭兒也肯多番照拂,所以我收她為徒,傳了她些手藝。現在就讓她給大家做一道菜,練練膽子。”

    “是。”林小竹一聽就知道老頭兒打的什麼主意,忍著笑,轉過頭來一本正經地對洪大廚道,“還請借發好的魚翅一用。”

    “魚翅?”洪大廚和胖掌櫃同時變了臉色。剛才洪大廚還誇自己食材齊全,這一會兒對方就要發好的魚翅。雖說國泰民安,百姓富庶,但在清溪鎮,還是極少人吃魚翅這東西。就算要吃,也會到幾十裡以外的城裡去吃。他們這酒樓向來不備這玩意。再說,就算備了,這魚翅發起來也得好幾天功夫,可不是拿起乾貨就能做得出菜來的。

    上下打量著面前這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兩人的神情都有些怪異。如果老頭兒說的話是真的,這小姑娘只學了九天的廚藝,那她能把飯和菜煮熟,吃起來不拉肚子,就已是不錯了,哪裡還敢跑到酒樓裡來班門弄斧?可現在,這一老一小的,張嘴就要做魚翅,看來是想故意唬人,實則水準太臭,不敢下手一試吧?

    “怎麼?沒有?”林小竹問。臉上笑眯眯的,眼兒彎彎,露著兩顆小虎牙,怎麼看怎麼可愛,表情和說的話一點嘲諷的意味都沒有,讓人看了極有好感。

    “魚翅倒有。但這鎮上吃這玩意的人少,所以發好的倒沒有。”胖掌櫃眯了眯只剩一條縫的眼睛,開口道。

    洪大廚心裡生出了懷疑,臉上卻不動聲色,極有禮貌地道:“薛老爺子,或是這位小姑娘,我覺得,咱們做廚子的,越是簡單的食材,越能顯出水準。不如您二位哪位到廚房去,順便選一樣食材,做一道菜來給我們嘗嘗,如何?”

    魚翅是沒有的。自己這一方要是只做那一樣,倒顯得心虛。林小竹用眼睛瞅了瞅老頭兒。

    這幾天,老頭兒天天吼她,說她這兒做得不好、那兒也做得不好。但他自己,卻是沒有動過一次手。以他的傲氣,以他的爆脾氣,要在平時,哪裡還能忍得住?真要會做的話,早就跳起來到廚房去露一手,驚震四方了,哪裡還會穩穩地坐在這裡不動彈?莫不是這位老爺子,光是會吃,卻不會做?

    他不會是要她這個只學了九天廚藝,什麼基本功都不會的小姑娘上戰場吧?這張東,咋還不來?

    “哼。”老頭兒有動靜了,“就憑這個地方,還沒資格勞動我老人家。小竹啊……”

    “在。”林小竹心呼不妙,嘴裡還得脆生生地應道。

    “你去看看廚房裡有什麼順手的食材,給他們露一手。”



第五十二章 溜肝尖

  “……是。”林小竹答應得乾脆,可看向老頭兒的眼神充滿了幽怨。可誰叫她是徒弟呢?遇到這樣的情況,難道她不出頭,還逼得老頭兒一把年紀去出醜?不過轉念一想,老頭兒雖然脾氣火爆,卻不糊塗。他那般傲氣,自然不會平白跑到這裡來被人譏諷。莫不是這洪大廚手藝確實不怎麼樣,老頭兒覺得她隨意露一手,便能把他比下去?

    這麼一想,再想想自己這幾天學的,林小竹的心裡安定了下來,跟著洪大廚到了廚房,四處看了看。

    “就它吧。”她指著一片豬肝道。這溜肝尖,可是她這幾天做的菜裡最受老頭兒讚揚的一道菜了。她又轉身一睨洪大廚:“我不用幫手,您給一小灶就行。”就算她不藏私,也不能就這麼便宜了看不起她的洪大廚。

    洪大廚不屑地看她一眼,對徒弟道:“給她一小灶。大家各自忙自己手頭上的事。”說完,轉身出了廚房。哼,自己從十歲起就跟著師父學廚藝,在此道中浸淫了三十年。莫說學九天,就算這小姑娘從出娘胎起開始學做菜,又能如何?難道還值得他偷師?

    將豬肝最週邊薄薄的邊切下,再用鹽水浸泡一會兒,切片用料酒、胡椒粉、鹽和澱粉上漿;焯熟配菜的胡蘿蔔片、青椒片、香菇片等,過涼控水;鍋燒熱放油,快速滑散溜熟肝片,變色即撈出控油。爆香蔥薑,將配菜與肝倒入翻炒,再調進料酒、醬油、醋和糖,用水澱粉勾一個薄欠,出鍋盛盤。

    “來,大家嘗嘗。”不一會兒的功夫,林小竹便將菜炒出,端到了廳裡,放到老頭兒面前的桌上。看到她這速度,再看看那盤賣相不錯、香氣四溢的溜肝尖,胖掌櫃眼裡的懷疑消散了不少。他見洪大廚站在那裡不動,便自己拿了雙筷子,夾了一片進嘴裡,嚼了嚼,眼睛倏然一亮,看向林小竹的目光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有好菜品嘗,旁邊的客人當然不會客氣,也無需胖掌櫃相讓,紛紛拿起筷子,各自夾了一片嘗了起來。

    莫不是真好?本來站在一旁冷眼觀望的洪大廚,看著胖掌櫃晶亮的目光和旁人那驚喜讚歎的表情,禁不住也伸出筷去,嘗了一口。

    可還沒等他嘗出味道,客人中就有人誇讚起來:“這是豬肝?我怎麼覺得跟豆腐似的?鮮滑爽嫩,還帶了一點點酸甜。原來豬肝那種粗糙的口感和腥臊氣味一點兒也沒有了,美味可口,連我這最不愛吃豬肝的人都停不住嘴,還想再吃上幾塊呢。”

    “是啊是啊,這道菜做得好,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炒豬肝了。唉,剛才洪大廚說,用普通的食材,能做出好菜來,那才叫廚藝高強。我現在是知道這道理了。這姑娘小小年紀,一道普通的豬肝便能炒出這樣的味道來,這才真正是廚藝高超啊!”

    “有這樣的徒弟,不知薛老爺子的功夫,會厲害到何等程度?咱們可有福氣嘗嘗老爺子的手藝?”說話的,是這清溪鎮上最會吃的老饕。說完這話,眼睛亮亮地望向老頭兒。

    老頭兒聞言,得意地撫著鬍子,卻不搭話,不置可否。

    這道溜肝尖確實做得好,比自己的手藝強。洪大廚雖覺得這可能是一個取巧的活兒,沒准小姑娘前幾年功夫,就只專學這一道菜了。但眾位熟客也嘗過他的手藝,兩相一對比,高下立見。他要是不服氣,倒顯得肚量太小。當下放下筷子,拱了拱手:“小姑娘這道菜,確實做得比我好,老洪佩服。”

    看到老頭兒面有得色,他話鋒一轉,又道,“只是剛才薛老爺子說小姑娘只學了九天廚藝,這話我卻是不信。這道菜,雖不顯刀上功夫,卻也極見火候。少一分不熟,多一分則太老;糖醋的比例,也要拿捏得極准才行,否則不是太酸就是太甜。沒有幾年的功夫,要做出這樣一道菜,絕非易事。”

    此話一說,大家都用眼睛看著林小竹,那眼神由原先單純的讚歎變得複雜起來。一個廚子,廚藝再了不起,如果人品太差,滿嘴謊言,做出來的菜卻是讓人不放心吃的――誰知道哪天他為了什麼利益,就害了你的性命呢?

    老頭兒向來是唯我獨尊,不在乎別人眼色的;而林小竹不做虧心事,自然心不慌。這件事,有張東和張大牛做證,真的絕變不成假的。不過事實雖如此,話還是要說的。她正要張嘴,門口卻傳來了一個聲音:“我可以作證,小竹姑娘真是只學了九天。”

    來人自然是張東。他手裡提著一個木桶,一面走進來,一面道:“我是住在鎮西頭榕樹旁的張東,這位薛老爺子十天前喝醉了酒,被小竹姑娘遇見,扶回了家中,老爺子才教她學廚藝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旁邊看著,可以作證。”

    說完,他又對著坐在那裡的客人打招呼:“林三哥,你也在這兒吃飯?”“李叔,您的腰可好了?”

    這招呼一打,便有人叫道:“這不是咱們鎮有名的孝子嗎?一直盡心伺候著他老爹,最是實誠不過的。他的話,我信!”

    “這張東,是我姨丈的外甥,人最是老實本份,他應該不會幫著外地人隱瞞咱們。看來,這老爺子說的話,是真的了。”

    “難道這位小姑娘真的只學了九天廚藝?就算她以前在家幹過廚活,做出這樣一道菜,絕非易事!”

    “人家有厲害的師父啊!你沒聽說嗎?名師出高徒。只是不知那位薛老爺子的廚活,究竟厲害到了何種程度!只是看他這樣,怕是不肯出手讓我們見識見識了。”

    聽得大家的議論,洪大廚的臉色有些陰沉。浸淫此道數十載,還不如人家只學九天的小丫頭,這叫他情何以堪?胖掌櫃則盯著老頭兒,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顯然在盤算著老頭兒嘴裡說的菜譜,值不值得花上十幾、二十兩銀子買下來。全然沒有看見,有一個人悄悄走了進來,站在角落裡靜靜聽大家談論。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9 02:46 PM

第五十三章 佛跳牆

    把質疑自己本事和人品的洪大廚和胖掌櫃震得啞口無言,炒出來的菜還得到了大家的肯定,林小竹心裡極為快活。然而一看到張東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被她置之腦後,上前幾步一把將張東手裡提的木桶接了過來,放穩後小心翼翼地將裡面的酒罈子捧出來,放到了桌上。

    這是什麼?拿個酒罈子來幹嘛?大家看到林小竹的動作,奇怪地看向桌面,議論聲也停了下來,眼睛直直地盯向了那個花雕酒罈子,心裡暗忖:這師徒兩人既是來賣菜譜的,廚藝又是這般高強,絕不會無緣無故拿一壇花雕酒到這兒來。莫非這酒罈子裡另有乾坤,裝著什麼好吃的菜?只是,如果裡面有菜,怎麼聞不到一點兒香氣呢?

    老頭兒瞥見大家都面露詫異之色,甚是自得,捋了捋鬍子,吩咐道:“丫頭,這菜是你做的,你來打開。”

    “是。”林小竹看著這個花雕酒罈,表情極為複雜。這麼多天,她每天到這清溪鎮,就有一半的時間在伺弄這道菜。雖然她是一個吃貨,但一道菜弄得這麼複雜,她真懷疑有沒有這個必要。然而正是因為這個菜,她卻學會了很多東西,瞭解了許多珍貴的食材。就算把這些食材拿出來單獨做,她現在也不怵。就像剛才老頭兒所說的蟹黃魚翅,在發好魚翅之後,她在老頭兒指導下也做過一遍的。據老頭兒評價,味道也還不錯。

    而現在,她就要把這麼多天辛苦耕耘的成果掀開了。佛跳牆啊,前世光聞其名,不知其味。放了那麼多珍貴食材,又經過十天的泡制,三、四個時辰的精心烹煮。掀開之後,呈現在眼前的不知會是什麼樣的美味佳餚!

    “丫頭,打開吧。”老頭兒似乎知道林小竹的感受,看向她的目光,滿眼的鼓勵。

    林小竹點點頭,伸出一雙白玉似的小手,小心地把壇蓋打開,再將密封壇口的荷葉掀起來……

    一股濃鬱的異香從酒罈裡迅速竄了出來,只一瞬間,便溢滿了整個酒樓。

    酒樓裡頓時沸騰起來。便是連不愛湊熱鬧、剛才並沒有參與到溜肝尖事件中的客人,也聞著香氣跑了過來,看著桌上的酒罈子一個勁地咽口水――沒法不咽啊!這香氣實在太過饞人。哪怕是教養再好的人,他也抑制不住生理反應不是?

    “啊,這是什麼香味?”

    “天哪,真香啊!我從來沒聞過這麼香的味道!”

    “像是有酒香,還有別的什麼味兒……嗯,似乎什麼味兒都有,卻又分辨不出來。奇妙,簡直太奇妙了!”老饕閉著眼睛,沉浸到了這股子異香裡。

    “聞著就這麼香,不知吃起來是什麼滋味?!”咕嘟一聲,有人響亮地咽了一下口水。緊接著,吞咽聲此起彼伏。

    滿樓的人都如此,離酒罈最近的林小竹自然也不例外。她早已被這股香氣沖得暈乎乎不知身在何方了。隔了好一會兒,她才紅著興奮的小臉,晶亮著如星辰般的眼睛,向站在一旁發呆的胖掌櫃道:“還請掌櫃的叫小二拿幾個碗勺來。”

    “是是是……”胖掌櫃這才如夢初醒,咕嘟一聲咽下口水,隨即萬般慶倖自己剛才對這對師徒沒有口出惡言。否則,這菜可就沒有自己的份了。要是遇上這樣的美食都不能嘗上一口,還是在自己的酒樓裡,那還不如找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

    不待他吩咐,已有人迅速地把碗勺遞了進來。

    林小竹用勺子將裡面的東西舀了出來,大家又“啊”地叫了起來。只見這湯呈褐色,裡面的食材雖已酥爛,依稀還能辨認出食材來。有會吃的老饕,奮力擠了進來,湊近辨認後,高聲道:“雞、鴨、羊肘、豬肚、火腿、魚唇、魚翅、海參、鮑魚、幹貝、鴿蛋、香菇、筍尖、竹蓀……”

    林小竹可不管這些鬧哄哄的人,舀了一碗,恭敬地遞給老頭兒:“師父,您先嘗嘗,看徒兒做的味道正不正。”

    “好,好。”老頭兒對林小竹的表現大為滿意。接過碗來,喝了一口湯,又嘗了嘗配料,細品片刻,點點頭,“雖然尚有欠缺,但你第一次做,已是很不錯了。”

    “老爺子,能不能讓我們也嘗嘗?”看老頭兒在那裡細品慢嚼,大家早已忍不住了,開口道。美食在前,哪裡還管著什麼臉皮不臉皮,吃進嘴裡最重要。

    老頭兒瞥了掌櫃一眼:“你讓人拿個大碗來,舀一小半出來。至於你們怎麼分,給誰吃,我就管不了了。”

    “好好好。”胖掌櫃一聽能吃到嘴,哪裡還會嫌少?趕緊吩咐,“拿個大碗來。”

    “來了來了。”外面又遞了一個湯碗進來。

    胖掌櫃倒也不敢貪,連湯帶料剛剛舀了一小半,便小心地捧了出去,在大家讓出來的一個桌子前放了下來。

    “我要一點,我要一點。”

    “給我留一口,不要搶,給我留一口。”

    酒樓裡也不管掌櫃、廚子還是客人了,哪位手裡有碗有勺,手又伸得長的,就上前去搶了起來。

    “不要搶,不要搶,每人一小口,讓掌櫃來分。”

    “酥軟味腴,香醇甘美,簡直是人間美味。齒頰留香,回味悠長啊!”有那先得了手吃進嘴裡的,在那裡大聲感慨起來。

    洪大廚也先分得了一勺。將那勺佛跳牆放進嘴裡,他目光渙散,久久回不過神來。

    除了感慨那食物的美味,腦子裡只餘了一句話――幾十年的功夫,白學了。

    林小竹跟張東哪裡還顧得了別人?各自舀了一碗,便埋頭苦幹起來。

    勺了一口進嘴裡,林小竹猛地一震,閉上的眼睛久久沒有睜開。

    許多的珍貴食材,這幾天她也吃過了。可現在,把它們融合在一起,就像是原來獨奏的各種樂器被組成了交響樂,那種多層次多變幻的音律,造就了一曲震撼靈魂的極致的美,絕不是單獨一種樂器所能表現出來的。有融於湯中的酥,有略帶彈牙的脆,有溢於齒頰的鮮,有細如凝脂的滑……所有的這些感覺,都如絲一般掠過舌尖,如風一般飄過味蕾,讓人在相遇時驚豔,卻又在驚豔中悵然若失,飄然而逝,讓人追思莫及,悔恨難忘,只得將那一瞬間的驚豔,銘心刻骨,永留心間。

    原來,這才是美味!

    原來,這才叫美食!

    原來,這才是人世間最美妙的東西,讓人沉醉不願醒來。

    原來,這就是餘音繞梁,三日不絕;原來,這就是三月不知肉味。

    嘴裡的餘味還未消失,她已開始懷念。尤如即將分離的至愛,只說分離,還未分離,便已相思刻骨,輾轉難眠。



第五十四章 三百兩

  酒樓裡的人大概每人都被分得了一口,嘗過之後,全都默然不語。便是那最先發了感慨之人,也捨不得再說話,只怕一說話那美到極致的滋味就會從嘴裡溜走,宛如做著一個美夢,一睜開眼,眼前的美景便會瞬間消失不見,讓人追悔未及。

    “這味可真香啊,我走在路上就已聞到了。李掌櫃,今日做得什麼好菜,怎會如此之香?趕緊上一道來嘗嘗。”一個洪亮的聲音把大家從美味的沉醉裡喚醒。

    林小竹清醒過來,動作迅速地把荷葉蓋上,再將壇蓋罩到上面,放到木桶裡,對張東道:“趕緊拿回家去。”說完用眼睛詢問地看向了老頭兒。老頭兒瞥見,微一點頭。

    張東也知道此菜不能再放在這裡。否則路過的客人都聞味兒而來,每人殷求一句,你給不給吃?別人都給吃了,就他來你不給,既顯得小器,又得罪人。可任是誰擁有這樣的好東西,在自己沒嘗夠之前,都捨不得拿來跟人分享。而且他可知道,這一老一小今天是來賣菜譜的。現在這麼珍貴而美味的東西,白白地給人吃了,一文錢都落不到,自己三個人辛苦十天,卻只嘗上那麼兩口,那多太不划算吶!

    所以他二話不說,提起桶就走。

    “哎……”有人看著他提桶離開,趕緊叫了起來,“你們這東西賣不賣?我出十兩……不不,二十兩銀子,您老看如何?”最後這句話,是沖著老頭兒問的。

    “光買這裡面的食材,就不止二十兩銀子。陸老闆可真會打算。”有人嘲諷道,然後高聲,“我出二十二兩。”

    另又有人問道:“三兩銀子,買一碗,如何?”

    三兩?林小竹迅速盤算了一下。這罎子裡剩下的佛跳牆,起碼也能裝個十碗左右,也就三十兩。而且,還可以提提價。比如說,三兩銀子只賣半碗。那沒六魚因其難得,就已賣二兩銀子一條了。這佛跳牆,食材珍貴,極費功夫,三兩銀子半碗不過份吧?她轉過頭去,看了看老頭兒。雖然做這東西有些辛苦,除去成本賺個三、四十兩,卻也值了。最重要的是,能解決目前的經濟困難,不用再吆喝著賣菜譜,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其實她是不知道,那沒六魚因一見陽光就死,根本運不到外地去。又因量少難捕,一年也捕不到百條,所以賣得才那麼昂貴。而吃那魚的,都是專門跑到這裡來的不差錢的人。當地人哪裡捨得花錢買那魚吃?她這三兩銀子半碗佛跳牆,還真獅子大開口,非把大家嚇一跳不可。

    “師父,賣不賣?”林小竹湊近老頭兒問道。

    “這樣也行?”老頭兒顯然沒有想到這樣也能賣錢,看了看張東手裡提著的桶,有些猶豫。

    “那怎麼不行?師父您沒吃夠,到時我留兩碗給您就可以了。有了錢,他們就是跪著求買咱們的菜譜,咱們不高興也可以不賣了。”林小竹笑道。

    “行。”剛才賣菜譜的情行,那被人質疑、被人輕視的場面,大概是老爺子這輩子最沒面子最憋屈的一件事了。所以一聽不用賣菜譜,當即點頭同意。

    “薛老爺子,薛老爺子。”胖掌櫃笑眯眯地跑了過來。

    林小竹一看他那樣兒,就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了,搶在他說話之前,大聲道:“三兩銀子半碗,有沒有人要買的?”話聲一歇,聽得沒人馬上回應,便對張東道,“張大哥,沒人買,你提回去吧。”

    “哦。”張東很老實的應了一聲,對拉著他的那位客人道,“您老既不買,能不能把我的胳膊放開?”

    “買了。”那位老饕聽得張東要走,心裡一急,一咬牙,大聲喊道。一輩子別的不喜歡,就喜歡吃。現在到嘴的好東西要是放過了,那可要後悔一輩子。三兩銀子,不過是兩個月的家用,能吃上這一口,哪怕啃兩個月的鹹菜,也是值得。

    剛才靜默那一下,只不過是大家心裡一下接受不了。這會兒也跟老饕似的,想明白了這個理兒,也紛紛回應起來。有些身上沒帶夠錢的,生怕回家拿錢再來,佛跳牆就賣沒了,也顧不上面子不面子,四處找熟人借錢。

    “掌櫃的,還得借您這店裡的碗勺一用。不過您放心,碗勺自不會白借您的,到時會付給您費用。”林小竹道。

    “哪裡哪裡,隨便用,隨便用。”剛才白吃了人家兩口佛跳牆,胖老闆雖然為自己如意算盤落空而遺憾,卻也不好小家子氣,趕緊訕笑著應道。

    林小竹掌勺分菜,張東收錢,不一會兒功夫,罎子裡就還剩了兩碗。林小竹將罎子一蓋,收拾起來,交給張東:“沒有了。這是留給我師父的,不賣了。”說完轉頭喚老頭兒,“師父,咱們回去吧。”

    “哎哎,老先生、小竹姑娘,請留步。”胖掌櫃趕緊叫住他們,“我們東家想見見二位,談談菜譜的事。不知能不能移步上二樓詳談?”

    老頭兒鼻子裡“哼”了一聲,揮了一下手:“算了,不賣了。”說完就想往外走。

    林小竹將二兩銀子放到桌子,對胖掌櫃歉意的一笑,便要去追他。在這兒折騰了半天,耽誤了酒樓的生意,二兩銀子也算補償了。

    “老爺子,小竹姑娘留步。”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林小竹轉過身來,循聲望去。只見那樓梯口上站著的,可不正是那天扶老頭兒回去,又拿了被子、吃食過來的劉二爺嗎?

    “師父,您等等。”她忙急走兩步,拽住老頭兒,小聲把劉二爺介紹了一遍。

    老頭兒聽得是那天幫過自己的人,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一下劉二爺,點點頭,很隨意地拱了一下手:“那天的事,有勞了。”

    “不客氣,舉手之勞。”劉二爺早已下了樓梯,對著老爺子恭敬地一拱手,“在下是這酒樓的東家,老爺子要是不樂意賣菜譜,也無妨,還請上樓一坐,讓在下為剛才洪廚子的無禮道歉。”

    老頭兒一擺手:“不必了。”說完,轉身欲走。

    “三百兩銀子,買這佛跳牆的做法,不知老爺子願不願賣?”劉二爺見老頭兒要走,趕緊又道。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3-1-9 02:48 PM

第五十五章 功夫

    “三百兩?”聽見這話的客人驚呼起來。

    “三百兩,不貴。”又有人搖頭駁道,“這樣的美味,三百兩絕對值。”

    老頭兒停住腳步,靜靜地看著劉二爺。良久,嘴角翹起了一個滿含深意的笑容,頭也不回地問:“丫頭,你說賣不賣?”

    “啊?”林小竹沒想到老頭兒會問自己,愣了一下,上前挽住老頭兒的胳膊,笑道,“反正咱們有銀子了,賣不賣都無所謂。您老高興賣就賣,不高興就拉倒。”

    “哈哈哈……”老頭兒仰頭大笑起來,伸出手慈愛地揉了揉林小竹的頭,對劉二爺伸出一個手掌:“五百兩。”

    “成交!”劉二爺像是擔心老頭兒反悔似的,話聲未落便一口應承。

    胖掌櫃張大著嘴巴,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望向自己的東家。五百兩?還是哭著喊著求人家賣的?這可是酒樓經營一年都賺不回來錢!東家這是發的什麼瘋?佛跳牆雖然好吃,但成本如此高,如此的費手腳,做出來的菜,清溪鎮的人可是吃不起的。到時候,賣給誰去?

    而一直站在一旁發呆的洪大廚,臉色一片灰白。原來老頭兒的菜譜只開價二百兩,現在提高到五百兩,會不會是因為自己剛才對他們的嘲諷刁難?自己害得東家多花了三百兩銀子,他會放過自己嗎?就算他心慈只解雇自己,但得罪了那位老爺子,自己在廚界,還能找到活兒嗎?一家老小,以後怎麼辦?

    “你一會兒把銀子送去,再將方子拿回來。”老頭兒收住笑容,深深看了劉二爺一眼,拉著林小竹離去。走到門口,又扔下了一句話:“別為難那廚子。”

    “是,老爺子您好走。”劉二爺深深地作了個揖,恭送他們出門。

    “老、老爺子……”洪大廚聽聞那句話,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口中喃喃。

    “行了,安心做事吧。以後要記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劉二爺望了洪大廚一眼,轉身上了樓。

    “是。”洪大廚躬身應道。抬起眼來望著肅颯秋風中街巷裡走遠了的三個身影,眼神極為複雜。

    “師父,回去怎麼辦?今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叫劉二爺送五百兩銀子來家。這要是被人惦記上,晚上招了賊,可怎麼辦好?”林小竹走在路上,擔憂地道。

    老頭兒不在意地“哈哈”笑了起來,拍了一下林小竹的頭:“不管是什麼賊人,都叫他有來無回。”

    林小竹眼睛一亮:“師父您懂武功?”

    “自然。”老頭兒很得意地仰起頭。轉眼卻看到林小竹有些懷疑的目光,他頓時瞪起了眼睛:“怎麼的,不信?”

    “信,信。”林小竹笑嘻嘻地點點頭。可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卻明明白白地透露著不相信。老頭兒在酒樓裡關鍵時刻讓她頂上,她不得不懷疑他說的功夫,指的有可能是嘴上功夫。

    “看好了!”老頭兒氣呼呼地轉過頭,往前小跨了一步,腳尖順勢一點,人忽然如鳥一般直竄起來,“呼”地一聲,眨眼功夫就落到了巷子旁邊的屋頂。這條巷子是清溪鎮有錢人所住的地方,兩邊的屋子俱是青磚所砌,黛瓦高牆,足有四米多高。老頭兒這麼輕輕一躍,就上了牆頭,可見功夫高強,倒不是吹牛。就憑這輕功,再不濟,強人來了逃個跑保個命是不成問題的。林小竹放下心來。

    老頭兒跳下牆頭,看歡呼之後又苦起個小臉唉聲歎氣的林小竹,奇怪地問:“怎麼了?”

    林小竹低下頭,將小石子一腳踢進草叢裡,沒精打埰地道:“我想學武功,可有人說我天生體寒,不宜練功。”

    “天生體寒?”老頭兒皺起了眉頭。待到了家裡,在廳裡坐下,便伸出手:“來,師父看看。”

    林小竹趕緊伸出手。見老頭兒給她拿了脈,一臉的沉吟,久久不說話,很是沮喪地垂下頭來。

    “嗯,你這體質,確實跟一般人不一樣。”老頭兒看著林小竹那皺成一團的小臉開了口,“不過呢……”

    林小竹迅速地抬起頭來,驚喜地看著老頭兒,急急地問:“不過什麼?師父,您倒是說呀!”說完趕緊狗腿地轉到老頭兒身後,給他錘背。有轉折,就是有希望啊!

    老頭兒滿意地眯著眼睛享受著,撫著鬍子道:“不過,我這兒倒是有一個功法,雖說不能讓你成為武功高手,但起碼能慢慢改善你的體質,增大些力氣,增強身體的敏捷度。遇到危險,保命的機會比一般人強些。”

    “還請師父教我!”林小竹趕緊轉到他面前,跪了下去。

    老頭兒也不扶她,看著她問:“這功法不過是讓你比普通人稍強一些,但卻需要每日睡前打坐練功,日積月累,方有一點效果。付出大,收穫小。這你也願意練嗎?”

    “徒兒願意。”林小竹堅定道。世事艱難,哪怕多一點點保命的機會,她都要抓住。

    老頭兒點點頭,見張東不在近前,招手將林小竹喚過來,把功法細細地傳給了她。

    功法倒很簡單,不過是一個練法,一個口訣,幾句話就說完了。這邊剛剛說完,門口就傳來一個聲音:“薛老爺,我們送銀子來了。”卻是劉二爺。

    “你去把那天我給你寫的方子拿來。”老頭兒吩咐道。

    “是。”林小竹先迎了出去,給劉二爺見了禮,這才飛快地進了裡院,到了老爺子住的屋子裡,找出一張方子來,遞給老爺子。

    劉二爺見老爺子不冷不熱的,倒也不敢嗦,只客氣了幾句,放下銀子,便跟隨從拿著方子走了。

    二十兩一個的大元寶,白花花地晃得林小竹眼花。不過她望都不往桌上望一眼,囑咐老頭兒道:“師父,天色晚了,我得回去了。您千萬要小心,別為了這點銀子被賊人傷著了。銀子沒了還可以再賺,身子傷了,那可就麻煩了。”

    林小竹既然被賣身為奴,而且現在身上的穿著也不華麗,應該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麼多銀子才對。可面對這麼一大堆明晃晃的銀元寶,她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絲毫沒有怔愣沉迷的表情,這讓老頭兒暗自嘖嘖稱奇。看著林小竹,滿臉慈祥地道:“你也知道,我家裡有錢。到時他們找到這兒,我就無須用這些錢了。這些銀子,留一錠給我就行,其餘的你拿走吧。或是贖身,或是存起來以後做嫁妝,就都隨你。”



第五十六章 報考廚藝班(一)

“不用不用。”林小竹趕緊擺手,“師父教我廚藝,我都沒孝敬師父一文錢,哪能用師父的錢?師父您趕緊收起來吧,我回去了。”說完,也不等老頭兒再說話,轉身就往門外跑。今天耽擱的時間久,再不回去可就麻煩了。可走到門口,她想起一件事,又轉回來,道:“師父,主家明兒有事,我可能沒時間來了。反正現在有銀子了,您想吃什麼,儘管去下館子去,不用再逼著自己吃張東做的菜。”

“嗯,知道了。趕緊去吧,天晚了。”老頭兒揮揮手。

林小竹看看天,連忙往外跑。

她知道錢很重要,所以她對於自己那一兩百文錢的財產,很是著緊。但她確實不願意要老頭兒的錢。釣勝於魚從今天這事就可以看出來了,老頭兒給她的,那可是一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巨大財富。只要有了自由,就算手裡沒有一文錢,她也能賺出錢來,過上富足的生活。可現在,便是連她自己,都是袁天野的財產。她藏個一兩百文錢,都能被袁天野知道。就算違背著良心要了老爺子一大筆銀子,她又能藏到哪兒去呢?無論藏在哪兒,埋下的極有可能是一個禍端。所以,此時萬萬不能貪心,還是想辦法獲得自由,再想別的吧。

回到山莊,時間果然比往日晚了。在廚房旁邊收柴的人早已不見,便是院子裡分飯的婆子也走了。不過大家早已習慣她晚歸,看她進門,也沒人理她——大家都坐在床上,一面吃飯,一面捧著書本專心致志地溫書呢。明兒就是識字課的考試了,除了林小竹,每個人都很緊張。

聽見響聲,蘇小舒抬起頭來,努努嘴,輕聲道:“飯在那裡,趕緊吃,要不就涼了。”

林小竹湊上前去,嘻皮笑臉地道:“要是沒你,我可怎麼辦?”

蘇小舒瞪了她一眼,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只淡淡道:“少貧嘴,趕緊吃飯。”說完又低下頭去。

蘇小舒在識字上學得也很輕鬆,考試是絕沒問題的,不知她這麼緊張幹什麼。林小竹奇怪地瞥她一眼,想了想,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出去,自己端著飯碗,先走了出去。

“怎麼了?”蘇小舒跟著她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奇怪地問。

“明天,考完試後,你知道接下來我們要幹什麼嗎?”林小竹小聲問。

“不知道。”蘇小舒搖搖頭,也不說話也不問,靜靜地瞅著林小竹,等著她的下文。

“我聽說,識字考試後,每個人都要學一門手藝。我想學廚藝,你呢?”

蘇小舒呆了呆,似乎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擰起眉毛想了想,搖搖頭:“我不知道,沒想過。”說完又接了一句,“公子叫幹什麼我們就幹什麼,想那麼多做什麼?”

林小竹皺著眉頭看著蘇小舒,沒有說話。蘇小舒平時是個極有主意的人,照理說,自己都這樣說了,她總得問清楚,然後有個決定吧?她卻這樣的表現,顯然是有什麼顧忌,不想跟自己談這個問題。自從袁天野上次回來之後,她就有些不對勁,顯得心事重重,沉默寡言,遇上事情也只冷眼旁觀,再也不像以前那般開朗仗義。只是她不說,自己也不好問。畢竟如果真如猜想的那般,是個臥底,她的心思,自然是不能跟自己說的。兩人之間,可以說是對立的關係。

蘇小舒似乎被她看得不自在,道:“你趕緊吃飯吧,我回去溫書了。”說完轉身就走。

林小竹歎了一口氣,將飯吃完,慢慢往袁天野院子裡去。她之所以要找蘇小舒打探,而不是當面去問袁天野,就是因為,自那天叫她打水後,袁天野便又從山莊消失了。要是今天晚上他再不回來,在明天的分班問題上,她就被動了。這個事,她昨晚情急之下,也曾找梅管事問過,結果被梅管事嚴厲地警告了一番,讓她閉嘴,再也不許在別的女孩兒面前提這事兒。

然而走到袁天野的院子,卻依舊只看到袁林。袁林代替袁天野坐在椅子上,盯著她把三缸水打滿,便放她回去——五天前,她的任務就從原來的兩缸水變成三缸了。好在這事循序漸進,雖然累些,還不至於完不成任務被責罰。

林小竹心煩地在巷子裡慢慢踱著,思考著如何才能達到進廚藝班的目的。進廚藝班,原來是生存的需要,現在則上升到了滿足學習欲望的需要。老頭兒應該很快就會離開清溪鎮,而且他教給自己的廚藝知識,都是高峰之巔一般的理論。就算自己今天打敗了洪大廚,也還算不上一個專業廚子。要想把他所灌輸的理論完美地用到廚活中去,還得從頭學起,把根基打牢。她相信,要是能扎扎實實地把基礎學好,她一定會成為一名廚藝大師,她有這樣的信心。所以,廚藝班,她是一定要進的。

“林……林小竹?”一個熟悉的男聲在身後響起,聲音裡有著隱隱的驚喜。

林小竹轉過身來,看到另一個巷口站著兩個男孩子。一個是夏山,還有一個則是吳平強。袁天野大概是擔心這些少男少女在一起會產生私情,所以平時學習、生活男女都是分開的,她已經很久沒有見著夏山了。

“你們怎麼在這兒?”她微笑道。

“搬些東西。”夏山的話語總是那麼言簡意駭。

“哦,那你們忙。”林小竹知道夏山話少,便是呆在這裡也只會是沉默,笑著沖吳平強點了點頭,便準備轉身離去。

“林小竹,你明天準備報考什麼班?”吳平強忽然出聲詢問。見林小竹停住腳步,轉過身來迷惑地望著自己,趕緊又道:“我跟夏山準備報考廚藝班,你呢?我記得你做菜挺厲害的,不如一起學廚藝吧。”

“報考?可以報考?”林小竹眼睛倏然一亮,“你們的管事說分班是可以自願報考的?”

“是啊,你們沒說?”吳平強疑惑道。

林小竹的目光一黯,搖了搖頭:“沒有。”她想起來了,趙虎曾說,廚藝班不收女孩兒。估計山莊是準備直接安排女孩兒們去學伺候人的功夫,根本不給她們挑選的機會。

“你問問你們的管事看看。”一直沒作聲的夏山忽然道。

“好。”林小竹沖他一笑,打了聲招呼,轉身離開。不管怎麼樣,她明天一定要爭取去考試。憑著她的本事,她相信,只要給她機會,她就一定能大放光芒,讓廚藝班收下她。

第二天早飯後,便開始了識字考試。聽寫、句子填空、解釋字義,還有一小段寫作,即把一件事解說清楚。這些對於只學了一個月識字的女孩們來說,有些困難,但對於林小竹,讓她這個前世的碩士研究生、今世記憶力超強的人考這樣的試題,再簡單不過。不過她還是耐著性子,慢悠悠的,以最漂亮的書法,工工整整答著題。直到小半個時辰後,才將卷子交了上去。

“林小竹,你就好了,今晚就可以陪公子吃晚餐了。”女孩兒們三三兩兩地交了卷從學堂出來,每一個看到林小竹的,都會酸溜溜地來一句。不過此時她們的目光裡,除了羨慕,很少有嫉妒恨了。因為林小竹在學習上的出色,早已讓大家心服口服。而且不管是誰在學習上遇到困難,她都會很熱心、耐心地幫忙,甚至不遺餘力。平時待人又謙和有禮,規矩課的成績也最好。所以考評第一,早已是大家認定的事。人們只會嫉妒跟自己差不多又比自己稍強一點的人,因為那會讓人不服氣。可一旦強到一定程度,大家也就不存在嫉妒問題了,只有佩服和仰望。

“能吃上飯嗎?我很懷疑。估計公子看我不順眼,又給我加一個水缸。”林小竹苦著臉道。

林小竹被公子懲罰的事,大家都知道。聽她這麼一說,心底裡僅剩那一點點嫉妒頓時被同情所代替,大家很不好意思地把酸溜溜的話收回,沒口子地安慰她。

“真陰險”最瞭解林小竹的吳彩雲,暗自在心裡啐道。

考完試回到寢室不過是呆了兩刻,大家就被梅管事叫到了第一次集合的地點。此時不光男孩兒們在那兒,臺上坐在袁天野周圍的,還有幾個陌生的男子和女子,便是連秦管事也在臺上坐著了。

終於捨得回來了?林小竹盯著臺上穿著湛藍袍服的袁天野,目光幽怨得如同久未見丈夫回家的怨婦。今天這個大會,除了公佈成績,估計就要宣佈分班的事了。袁天野這個時候回來,還有什麼用?不過,倒是比不回來強。畢竟袁天野比誰都瞭解她,還吃過她煮的粥,知道她的手藝,一會兒應該會考慮她的請求吧?

她的目光轉向了坐在離袁天野不遠的兩個中年女子。這兩人雖然已是半老徐娘,但妝容精緻,舉止嫻雅,氣質雍容,估計就是接下來教女孩子們技藝的教習了。而那秦管事,也坐在臺上,莫不是接下來廚藝班的教習?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3-1-20 03:19 PM

第五十七章 報考廚藝班(二)

見人都到齊了,孩子們排著隊靜肅而立,袁天野很是滿意。他也不起身,坐在那里將茶杯往袁十手上一遞,用眼楮掃了場中一眼,下面的每個孩子似乎都感覺到“公子在看我了”,全都摒聲靜氣,不再亂動。袁天野收回目光,開始講話。聲音不大,語調和緩,但在空曠的場地上,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也不用稿子,只端坐在那里,目光看著下面,聲音不徐不慢,先從男孩子那個班開始,再到女孩子這邊,每一個人,在這一個月期間做了什麼,表現如何,成績怎樣,全都被他點評了一遍。幾十個人,一個不漏,點評客觀中肯,精準到位。話語里既沒有嚴厲的訓斥,也沒有苛責懲罰,可聽在這些孩子的耳里,卻個個陡然色變,站立不安,如芒在背——原來,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逃不過公子的眼楮;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被公子聽在了耳里;好的壞的所有的表現,都被公子記在了心上。大家既有被掌握的惶恐,又有被公子關注的欣喜,心情極為復雜,感覺也最深刻。

    林小竹不由得佩服地看了袁天野一眼。這個少年,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紀,絕對是一個天才,小小年紀就可以創造出一番事業來,掌管一個大公司絕不在話下。

    袁天野將所有人都點評完之後,又將考評結果公布了一遍。平時的表現大家都看得到,剛才點評的時候袁天野也講得很清楚了。所以毫無懸念,吳平強獲男生第一,林小竹獲女生第一。

    接下來他又道︰“前期的學習已經結束,接下來,大家便要進入技藝班,學習各種技能。不過,本公子以前就說過,山莊不養無用之人。等一會兒,各種技藝班的教習就會到你們中間去,挑選學徒;同時,你們也可以根據自己的志向,申請報考你喜歡的技藝班。如果沒有教習挑中你,或你申報的班級都不取用你,那麼你就是不能再留在這山莊里。”說到這里,他掃了下面一眼,又道,“不過這有一個限制,男孩兒只能報一班、二班、三班;女孩兒只能報四班、五班、六班。具體的,讓成管事給大家說說。”

    袁成上前,咬文嚼字的把各班所學的技能說了一遍。林小竹聽完,瞅了袁天野一眼,暗自撇了撇嘴。袁天野話說得挺好聽,其實都是忽悠人的。比如四班就是學習穿衣打扮、琴棋書畫、廚藝烹茶,這些女孩子一聽,眼楮全冒了小星星。感覺自己將會被培養成貴族小姐,美好的生活就在前方向她們招手。她們沒接觸過外面的世界,哪里知道其實這就是小妾班?五班說白了就是丫環班,六班則是女紅班。而男生的一、二、三班,就是廚藝班、隨從班、賬房班。

    袁成把各班專業解釋完畢,又把台上的教習一一介紹了一遍。林小竹驚訝地發現,不知何時台上又多了幾個老人。而廚藝班除了秦管事,竟然還有兩個教習︰一個六十來歲、長著花白胡子的瘦高才老頭,姓馬;一個五十多歲面目慈祥的胖老頭,姓俞。

    介紹完之後,袁成道︰“接下來,先由一班和四班挑選學徒。一班挑十二人。有願意到一班學習的男孩子往那邊站。四班也是只要十二人,願意到四班的女孩子往右邊站。”

    一瘦一胖倆老頭和那一位姿容秀麗的周教習,都站了起來一左一右地下台來。

    為什麼廚藝班先挑人?林小竹擰起了眉毛。如果袁天野只需要人到敵人家做廚子,廚藝班沒這麼重要吧?想要接近敵人、獲取情報,廚藝班哪有隨從班那麼重要?難道,他招的這些廚子,是要用來開酒樓賺錢的?想到這里,林小竹興奮起來。如果真這樣,那就太好了。不管怎麼樣,她是一定要進廚藝班的。

    也不知是有人男孩兒堆里做了宣傳還是怎麼的,倆老頭往台下這麼一站,男生隊伍竟然紛紛有人出列,往他們面前湊。而女孩子這邊,自然也紛紛往右邊涌。

    “林小竹,你學什麼?”排在林小竹後面的周玉春似乎拿不定主意,問道。

    “我想學廚藝。”林小竹往廚藝班那里看了看,正要動身往那邊去,就聽有一女聲高聲叫道︰“林小竹。”

    “周教習叫你。”甦小舒轉過頭來,對林小竹道。

    “她叫我做什麼?”林小竹詫異道。她不打算進四班,正想裝著沒聽見,又聽得周教習叫了一聲︰“林小竹。”

    “在。”見周教習目光往這邊看過來,林小竹不得不應了一聲,跑了過去。

    “你考評第一,我們決定優先錄選你。”周教習沖林小竹溫柔一笑,本來精致美麗的五官更顯嫵媚。無意中流露出來的萬種風情,讓這些山里出來的女孩兒自卑而艷羨,從心底里渴望也能成為像周教習這般美麗的人。所以對林小竹還沒報名就被優先錄取,極為羨慕,同時心里也暗暗著急——十二個名額,林小竹就已經佔了一個去。自己能被錄取嗎?

    “謝謝周教習。不過我想學廚藝,我要報一班。”林小竹絲毫不為所動,很干脆地拒絕。向周教習恭敬地了一躬,毫不猶豫地轉身往廚藝班那邊跑去。那邊報名的人也很多,她再不去可就沒機會了。

    “什麼?報一班?我沒聽錯吧?”

    “是啊,女孩子不是只能挑四、五、六班嗎?她怎麼能報一班?”身後是一片議論聲。

    林小竹對身後的議論聲恍若未聞,她也並沒有直接往廚藝班那一群男孩兒堆里擠,她知道自己就算擠到馬、俞兩位師傅的面前去,也報不了名。而是轉到了袁天野面前,施了一禮,直接了當地道︰“公子,我想報一班。我相信自己要是學了廚藝,一定能更好的為公子所用。”

    “何以這麼說?”袁天野轉過臉來看了她一眼,表情如常,像是料到她會來說這番話似的。

    “女孩子做廚子,可以進男廚子不能進的內宅,也可以在外面辦酒樓,為公子賺錢。可內可外,可進可退。”林小竹道。這一陣在外面,她已經了解到,這其實是個架空時代。而在這個類似于明末清初的古代,對女子的束縛不如明清那麼嚴苛。女子可以隨意出門上街,也可以在外面跟男人一樣做事賺錢。

    “但女子不適合做廚子。”坐在袁天野身邊的那個男子插嘴道。剛才介紹的時候,林小竹依稀記得他姓劉,是賬房班的教習。

    “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不適合呢?公子這樣連報名的機會都不給女孩兒,諸不知受損失的或許是公子自己。女廚子也有女廚子的用處,不是嗎?”。林小竹此時可顧不得字斟句酌了。她希望能盡快地把袁天野說動。否則那邊廚藝班的錄取名單一定下來,她就算把袁天野說動,用處也不大了——誰知道能不能增加名額呢?

    “你的意思是,如果不讓你學廚藝,我就會受很大的損失?”袁天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問道。

    “正是。”林小竹回答得斬釘截鐵。

    袁天野和劉教習很顯然沒有想到她回答得如此不婉轉,俱都愣了一下,對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惹得大家紛紛朝這邊看來。那些女孩兒看到袁天野那俊美的笑容,俱都心跳加速,微紅了臉。

    “好,我就給你這個機會。”袁天野感覺到女孩兒那邊的目光,把臉上的笑容一收,轉臉對袁成道,“宣布一下,有願意報一班的女孩兒,可以參加馬教習他們的考試。”

    這就可以了?林小竹大為欣喜。對袁天野恭敬地行了一禮︰“多謝公子成全。”

    “莫忙著謝我。”袁天野卻看著她,搖搖頭,“你可知道為何不讓你們報廚藝班?那是因為女子根本不適合學廚藝。你要真想學,四班也有人教,你在那里也可以學嘛。”

    “四班不如一班這麼專業。畢竟,那邊要學的東西太多。”林小竹笑道。聽得袁成已將剛才的決定宣布出去,她也不再廢話,朝他又施了一禮,轉身向廚藝班那邊走去。

    一聽袁成的宣布,女孩兒們頓時愣住了。大家都看著林小竹,開始猶豫。林小竹腦子比她們聰明,莫非,一班真比四班強?

    甦小舒一直站在原地看著林小竹,並沒有往周教習面前湊。此時見林小竹往一班去,她看了袁天野一眼,舉步跟了過去。

    周玉春見狀,在後面叫了一聲︰“甦小舒,等等我。”也跟了上來。而吳彩雲本來是報四班的,結果也不知什麼原因,周教習卻不願意要她。她看了看注視著林小竹的袁天野,又瞧了瞧站在牛教習面的吳平強,猶豫了片刻,悄悄跟在了周玉春後面。

    而馬教習看到林小竹幾人走近來,有些不樂意地道︰“我們廚藝班不是隨隨便便想進就進的,還得通過考試。現在,我們進行考試的第一項︰嘗味。大家都到這邊來,五個一組,在所限的時間內,將你所嘗到的味道寫到那邊的紙上,再寫上名字,交給俞教習。”



第五十八章報考廚藝班(三)

林小竹等人往馬教習所指的方向一看,發現秦管事帶著李維柱、張虎,不知何時已抬了一張桌子擺在那里,桌面上擺了一溜的碟子;另有一張桌子剛擺放著五套文房四寶。

    擺在桌上的有二十來個小碟,俞教習站在那里,隨意地點幾個碟子,讓考生嘗過,並把編號記下,寫在紙上交上來。考完的人並不能馬上離開,而是被隔離到了另一處,並被警告不能出聲議論。未考的,則站得比較遠,看不清也聽不清俞教習所念的號數。

    大家跟了過去,在馬教習的指揮下排成了五隊,等待著考試。而袁成一看一班和四班報名的人數已定了下來,便開始安排其他班級報名考試的事。

    “林小竹,這是要做什麼?”周玉春跟著林小竹、甦小舒,也排在了一隊後面。她看著滿桌子的碟碟罐罐,心里直打鼓。剛才在四班的周教習那里,只是看看容貌,再讓走幾步路,說幾句話,便可決定是否錄取了。哪里像一班這樣,還要進行技能考試?她以前在家雖然做過廚活,可除了油鹽,可沒接觸過什麼調料,心里可實在沒有底。

    林小竹看了看周玉春後面的吳彩雲,又看到周二妮跟她們寢室的兩個女孩子也往這邊走來,微皺了一下眉,轉臉對周玉春笑道︰“馬教習不是說了嗎?你把自己嘗到的味道寫下來就行了。不難的,不必緊張。”

    “就只是這樣啊?”不知怎麼的,看到林小竹沉穩的樣子,周玉春緊繃的心也松了下來。

    “林小竹,還有兩人就到你了。”甦小舒在後面輕輕道。

    “嗯。”林小竹沖她一笑。

    對于甦小舒也跟著自己來,林小竹的感覺很是復雜。人跟人之間的感覺甚是奇妙,比如有些人確實是個好人,但你跟他性格可能就是合不來。而她跟甦小舒之間,可以說是最合得來的那一種。兩人的性格都是爽朗利索的,許多方面都極為合拍。而且甦小舒對她確實好,這段時間她在袁天野那里打水,每天累得胳膊都是酸的,甦小舒總是一聲不吭的就幫她把衣服洗了,甚至連每天的柴都幫她拾了。體貼入微,關心備至,讓林小竹不自覺地把她當成了親姐姐一般。所以如果進了廚藝班,能跟甦小舒在一起,她是很高興的。但甦小舒的身份卻又不明,如果她真是袁天野派來的,身邊總有一個人監視著你,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她匯報給袁天野聽,這怎麼能讓人舒服呢?

    吳平強和夏山也來參加了考試。他們倆排在另兩隊的前列,最先上了場。吳平強考過之後,信心滿滿地站到了一旁;而夏山則是一如既往的酷,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實在看不出他到底考得如何。

    “林小竹,快,到你了。”看著前面的人已考完了,周玉春推了林小竹一把。

    “哦。”林小竹趕緊走上前去。

    馬教習似乎不太喜歡女孩兒,覺得公子答應讓女孩兒來考廚藝班,純屬就是胡鬧。所以看著她們這群女孩兒,滿臉的不高興。見林小竹上前考試,親自上前,指了指其中的五碟調料,道︰“五、十一、十三、十七、二十,就這幾碟吧。”

    俞教習看看馬教習所指的碟子,面色有些古怪。這幾碟調料,味道最為復雜,可不是光寫些咸啊、酸啊,就能描述出來的。每一個參加考試的考生,就只會給他出一個這樣的難題。可現在,把這些難題湊成堆來考一個考生,這不是為難人嗎?就算女孩子不太適合學廚藝,但既然公子發了話,便自有他的道理。考試時只要一視同仁就是了,何必把門檻設高呢?

    他抬起頭來,仔細打量了一林小竹。只見這女孩兒瘦瘦小小,看上去跟未滿十二歲似的。但肌膚白皙而干淨,大眼楮烏黑明亮,鼻梁挺直,小嘴紅艷,臉蛋上還帶著些嬰兒肥,極為漂亮可愛。不過公子挑選的這群女孩子,沒有不秀麗整齊的,容貌漂亮些倒也不稀奇。可這個女孩兒身上,卻有著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樣的氣質。安靜沉穩卻又不乏靈動,目光清正卻又不乏狡黠,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一棵好苗子。

    俞教習活了五十多歲,每兩三年就培養一批廚子,早已練就了一副火眼金星。哪些人是榆木不可雕,哪些人是可塑之良才,他自忖能看得八九不離十。眼前這位小女孩兒,雖說還有些不如意之處,但這份靈動聰穎,卻是不多見的。要是不能收做學徒,可真可惜了。

    可為什麼,馬教習要這樣為難她呢?莫非她得罪過馬教習?馬教習不是那等心胸狹窄,喜歡挾仇以報的人吶?

    林小竹看到馬教習所點的五個碟子,抬起大眼楮,定定地看了這瘦高老頭兒一眼。見他似是渾然不覺,只顧著給其他考生指定醬碟,便垂下眼眸,接過俞教習遞給她的五根竹筷,開始了自己的考試。哼,想難為她,做夢有老頭兒珠玉在前,還怕這種瓦礫乎?

    “數二十聲,嘗完趕緊寫下來,最後一聲停筆。不聽令者視為放棄考試。”馬教習看大家都已把筷子拿了起來,宣布一聲,便高聲數起數來。

    林小竹從容不迫地用筷子一一沾醬而嘗。

    第一碟,是糟油。所謂糟油,就是將甜糟、麻油、花椒、上鹽,按一定的比例拌勻,用葛布裝好扎緊,放進甕里,另置一空瓶在布袋下。幾個月後,空瓶就盛滿了滲出來的油。這種糟油味道十分甘甜鮮美,集咸、香、甘、鮮于一體,用來糟拌鳳爪、魚片、蝦仁等,最是美味不過。

    第二碟,卻是芥鹵,也就是腌過芥菜後留下的鹽鹵。時人喜歡用這芥鹵來煮豆子或蘿卜干,味道更美,而且放置經年不壞。這芥鹵,可不是光一個咸字就能描述出來的。

    第三碟是仙醬,第四碟是糯米醬,第五碟則是豆醬油。

    仙醬為桃葉所制;糯米醬為豆豉、胡椒、花椒、大小茴香、干姜所制;而豆醬油則為發酵後的紅小豆和去皮的橘子經多道工序加工而成。這三種醬雖然都因加鹽而呈咸味,但它們之間的差別,又不是一言兩語用語言能描繪得出的。

    這些,都是老頭兒曾經給她嘗過,又給她詳細講過制法的東西,要把它們的味道寫下,實在是太容易了。穿越本來就是老天的大作弊,現在再作一次小弊,又有什麼關系呢?看不起人是吧?刁難人是吧?本姑娘偏要考出最好的成績來,讓你們這些人瞧瞧

    快速地嘗完,其他考生都還在皺眉凝思,林小竹毫不遲疑地走到放著文房四寶的桌子前,提筆疾書。要把這些味道的差別用最準確的語言寫下來,那是頗費時間的,要想做到最好,可不能有一點耽誤。

    “就嘗完了?”俞教習看到林小竹下箸如飛,然後扔下筷子就到了那邊書寫起來,微愣了片刻,便滿心的惋惜。如果林小竹能細細地品嘗,哪怕只是把一個醬碟的味道嘗準了,說透了,他都能幫著說說話——能嘗出說準這碟子里的東西,其他簡單的油、鹽、醋、糖,還在話下嗎?可像她現在這樣走馬觀花、蜻蜓點水似的淺嘗即止,哪里能夠說得出什麼道道來?所有的碟子就只有一個味道,那就是咸

    俞教習遺憾地搖搖頭,正要轉頭去悄悄去問馬教習是怎麼回事,一轉身卻嚇了一跳。原來公子不知何時已悄悄地到了這邊,正站在他們身後,眼楮望著憤筆疾書的林小竹,似乎正凝神細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公子。”俞教習連忙轉過身來,輕施一禮。

    袁天野朝俞教習擺擺手,一直等著馬教習把二十聲數完,秦管事去收了答案,這才將目光轉到了馬教習身上,開口問道︰“為何?”語調仍然平和輕緩,可聽到俞教習耳里,卻有些發冷。

    馬教習原就是袁天野之父的專用廚子,後來自請出來,跟了袁天野,又幫他培養出無數的人才,資格甚老。所以倒也不怕袁天野,只象征性地拱了拱手,就滿臉不高興地道︰“公子,您知道,女孩子根本不適合學廚藝。既然有人鬧著要來考,老馬自然不敢違背公子的命令,不讓她們考。可如何考,卻是老馬的職責所在。而且所出的考題也並未超出這張桌子,自認並未做錯什麼。”

    “是嗎?”。袁天野輕笑一聲,只拿眼楮看著馬教習,久久的不說話。

    什麼叫如芒在背,馬教習在袁老爺身上沒體會過,這會兒卻是體會了。他有些不自然地躬了躬身,了一禮,道︰“剛才之錯,不敢再犯,還請公子恕罪。”

    袁天野輕點了點頭︰“如此甚好。”馬教習雖然有些以老賣老,卻性格耿直、忠心耿耿,這種事情,也只能點到為止。否則,倒寒了一群老屬下的心。

    每考過一批考生,他們的答卷都是當場看的,把好的挑出來,差的剔掉,好讓他們再到別處去報名。所以見袁天野不再追究馬教習的事,秦管事便把答卷呈了上來。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3-1-20 09:01 PM

第五十九章報考廚藝班(四)

馬教習將答卷接過,見公子站在一旁沒有走的意思,想起剛才考試的那位小姑娘似乎長得玉雪可愛、聰慧機靈,再想想公子雖然足智多謀,說話做事能干精練,卻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莫非他對這林小竹有意,所以才這麼特意為她改的規矩,又親自過來為她出頭?這麼一想,他便開始有些不痛快。為一個女人改變原則規矩,這是不智;對一個下人動情動心,這是不明。他的公子,何時做過如此不明不智之舉?

    心里這麼想著,他率先把林小竹的答卷抽出來,展開細看。

    這麼一看,就算心里對林小竹已有了些成見,他也不得不承認,這紙上的一手梅花小楷,漂亮飄逸,只練了一個月書法的人,便能寫出如此漂亮的字,著實是天賦稟異;卷面整潔干淨,看上去極為舒服,不像其他答卷那般,寫了又改,涂得到處都是墨團;回答的內容也很詳盡,第五碟、第十一碟……條理分明,第一條後面都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

    馬教習眯著老花的眼楮,將答卷舉得遠遠地,終于看清楚了上面字。待把上面寫著第五碟和第十一碟的內容看完,不由得“咦……”地一聲,猛然抬起頭來,兩眼晶亮地向候在一邊的林小竹看去。那倏然發亮的眼楮,隔著老遠都把林小竹嚇了一跳。

    “怎麼了?”俞教習等不及了,伸手從馬教習手上將答卷搶了過去,心里好奇到了極點。剛才馬教習那一舉,他看到那答卷上竟然寫滿了字,全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樣,隨隨便便一嘗,然後再草草一答就完事。而且看馬教習這樣子,像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樣子。那小姑娘在答卷上寫了什麼,能讓老馬驚訝成這樣?

    “第五碟,咸、香、甘、鮮,似由甜糟加鹽制成,有麻油和花椒的味道;第十一碟,咸,有芥菜的味道,似是用芥菜加鹽腌制後所得……”俞教習越看越驚訝,抬起頭也如馬教習一般,直直地看向林小竹,像是要看清楚面前這小姑娘是不是妖怪所變。只簡簡單單地用筷子沾著嘗了一口,便能將其原料和制法說得差不離,這這……也太扯了吧?

    看到那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靜靜地站在那里,睜著大眼楮期盼地向他們看來,他忍不住又看了下去,還不由自主高聲地念了出來︰“第十三碟,咸香、甘美,有一種桃葉的味道;第十七碟,如糯米一般滑順甘香……”

    “咳咳咳……”秦管事一聽不妙,趕緊在一旁狂咳,提醒俞教習︰這是考試,一會兒還得用它們考別人,你這把標準答案先念了出來,算是怎麼一回事?

    “咳咳……”被這一提醒,俞教習終于醒悟過來了,趕緊想閉嘴,不想卻閉岔了氣,也狂咳起來——秦管事那是假咳,他卻變成了真咳。

    袁天野聽著俞教習念出來的內容,深深地看了林小竹一眼,目光如黑夜里的一口深潭,讓人看不出他是什麼情緒。然後慢慢地轉身離去,坐到了他的那張椅子上——這張椅子,袁十早已將它從高台上挪了下來,放在了離這兒不遠的地方,看來他是準備一直坐在這里看廚藝班的考試了。

    馬教習將答卷從俞教習手里拿了過來,眯著眼楮又看了一遍,便不置可否地放到了一邊,拿起別人的答卷看起來。

    剛才驚訝過後,他覺得自己算是想明白了。公子本來就是一個極會吃的人,喜歡美食,對食物的要求極高,也因此對食物的制作頗有研究。他又整日呆在這山莊里,如果他真喜歡這小姑娘,把自己喜歡吃的美食賞給她嘗嘗,再把這些食物的做法和配料跟她說一說,那不是很正常的嗎?反正買回來的這些男孩、女孩,就沒有一個是笨的。吃過的東西,還能不知道它的味道嗎?所以林小竹能準確地寫出這些味道,也就不足為奇了。

    “老馬,老馬……”俞教習看馬教習這樣,有些急了。這樣出色的答卷,這樣好的苗子,可不能因為她是個女孩子,個子瘦小,就進行冷處置呀。公子看似渾不在意,坐在那里安靜看著別處,可剛才親自過來,又坐在這里不肯離去,難道不是因為他在意這件事嗎?可見公子也看出那小姑娘適合學廚藝,才會這麼重視的。

    “我知道,我知道。總得把其他的答卷看完,再來宣布不是?”馬教習極為不爽地看了俞教習一眼,然後將另四份往他手里一放︰“我看完了,你趕緊看。”

    公子在那邊盯著,可不能馬虎。俞教習把那四份答卷細細看過,挑出了一份——這份答卷雖然涂得到處都是墨汁,但回答得倒還全面準確,說明答卷人的味覺還是靈敏的——有一條敏銳的舌頭,能品嘗出菜的味道,才有可能成為一個好廚子。

    馬教習一看跟自己的選擇一樣,便開口宣布︰“這一批,林小竹,楊羽,通過”宣布完,他抬起眼楮,向林小竹看去。這小姑娘聽到宣布,是會面露愧疚之色呢,還是得意而含情脈脈地望著公子?

    “啊,太好了”周玉春和周二妮等人一聽林小竹通過了,驚喜地歡呼起來。林小竹能過,大家也有希望了。這說明這個班並不是非男生不可。

    通過是意料之中的,不通過那才讓人吃驚呢。林小竹聽這宣布,也只微微一笑,臉上的神情極為坦然。她雖然作了弊,但當初在清溪鎮,可是真真切切地被老頭兒考了一遭的。她當時完全是憑著自己的味覺,把這些調料的味道嘗出來後,又用語言描述了出來。這答卷上所寫的,正是當時她所有的感受。她的舌頭和語言表述能力,便是老頭兒那種見識廣博的美食家,也由衷地誇贊過的。既如此,她有什麼可愧疚的呢?這位馬教習因偏見而故意刁難她,應該愧疚的是他,而不是她自己。

    從林小竹臉上只看到坦坦蕩蕩、大大方方,眼神連瞥都沒往公子那邊瞥一下,馬教習的心里犯了嘀咕——難道,自己猜錯了?她真是自己嘗出來的?待轉過臉看到坐在那邊的公子,正用他那雙漂亮如黑寶石一般的眼楮,目不轉楮地看著林小竹,馬教習又開始浮想聯翩——莫非,只是公子對小姑娘有意,而小姑娘還懵懂不知?

    想了想,馬教習覺得以公子這態度,廚藝班無論如何是要招幾個女生的了,便朝袁天野走了過去,施了一禮道︰“公子,老馬覺得,讓女孩子報考廚藝班,佔了本應屬于男孩子的名額,似有不妥。不如廚藝班再增加三個名額,變成十五之數,您看如何?”

    “行,就這樣吧。”袁天野的樣子,倒像是無可無不可。

    考試繼續進行,有了袁天野的許諾和監督,馬教習倒沒有再特意為難其他女孩兒。而女孩兒們的感覺總要比男孩兒要精細一些,品嘗味道這一關,倒是佔著些優勢,所以甦小舒、周玉春、吳彩雲,還有一個叫黎秋雨的,都過了這一關。

    聽得俞教習把通過第一關的三十名名單又念了一遍,而吳平強和夏山的名字就在其中,林小竹倒是高興了一把。有機會能跟夏山在一起學廚藝,她還是很高興的。那個少年雖然沉默,卻是真正地關心她。誰也不嫌對自己好的人多不是?

    馬教習把名單念完,道︰“接下來,進行第二項考試——顛勺。同樣是五人一組,在二十聲內,以顛勺水平好、數量多者為勝。”

    話聲一落,趙虎就把五口單柄鐵鍋拿了上來,一字擺開。李維柱則提了個木桶,木桶里裝著沙子,將五口鍋一一都裝上大半鍋沙子,然後在馬教習的提示中,做了一個示範︰單手拿起一口鍋,用力一拋,將鍋里的沙子拋到空中,再用鍋接住,如此反復。他做得輕松自如,鍋里的沙子一粒也沒掉到鍋外去。

    林小竹一看,心里涼了半截。她終于知道為什麼袁天野說女孩兒學廚藝不適合,也知道了為什麼現代的廚師中,也是男的多,女的少了。沒有力氣,顛不起勺,炒菜的水平再高,又有什麼用?在清溪鎮,因為她長得瘦小,力氣也小,老頭兒並不要求她將鍋里的菜顛起來進行翻炒。忙碌之余,她也沒有去細想這個問題。

    哎,慢著,慢著……她腦子里靈光一現,忽然想起這段時間袁天野的安排來。他先安排她打水沖沐室茅廁,後來又讓她將水缸裝滿,還兩缸、三缸的不斷加量,莫不是知道她將要面對這樣的挑戰,所以提前讓她把臂力練好?

    想到這里,她不由抬頭向袁天野看去,正對上他黑幽幽的眼眸,眼眸里竟然有一絲擔憂,似是擔心她考不過。林小竹收回目光,在心里撇了撇嘴︰他如果真願意讓她學廚藝,不過是發一句話的事,難道馬教習還能違反他的命令?他用得著擔憂麼?



第六十章報考廚藝班(五)

   站的角度不同,想的東西自然也不一樣。林小竹如果站在袁天野的角度想想,就會明白︰規矩是自己定出來的,總不能為了某個人,就把規矩破了吧?如果那樣做,以後如何服眾?如何讓馬教習這樣的老屬下心服口服?更何況,馬教習最是堅持原則的人,性情又耿直,考試不過關的學生要他收,他非跳起來不可。就算迫于主子的命令收下她,也不會好好教導。所以,從正途入手,考試合格,方是學廚的正道。

    正擔憂間,那邊李維柱的示範動作已做完了。馬教習站過來,用嚴厲的目光將三十個考生一掃︰“好了,仍是排成五隊,依次上前考試。動作快一點。”

    女孩兒這邊過了第一關的本就有五人,再加上袁天野關注,哪個男孩兒都不願排到這一隊來。如此,站在最前面的林小竹自然就成了要第一個上場的人。

    “小竹,你……要不,我先上?”甦小舒看看那口裝了一兩斤沙子的鐵鍋,又看看瘦瘦小小的林小竹,眼里有著同樣的擔憂。

    林小竹自然知道甦小舒這樣說,是為了她好。甦小舒力氣如何她是知道的,看她顛勺,自已便能做到心中有數,不至于一上手就把沙子全撒出來。遂往後退了一步,道︰“好,你先上。”又真摯地看著她笑道,“謝謝。”

    甦小舒沖她一笑,便往場上走去。聽著馬教習口令,提起了鐵鍋。但鐵鍋的重量顯然超出了她的想像,這一提差點沒穩住,沙子撒了一點兒出來。林小竹在場下,心都提了起來。甦小舒長得比她大了一圈,已是少女模樣了。她雖然不是那種壯實型的,但力氣卻比一般人大。如果這鐵鍋連她提起來都比較困難,那麼自己,就徹底沒戲了。

    好在就那麼一下,甦小舒就穩了下來。林小竹再看看別的男孩兒,十二、三歲的男孩兒很多都還沒有發育,跟甦小舒同一批考試的男孩兒里,就有兩人比她還要矮小,倒跟林小竹長得差不多。不過山里孩子長得皮實,再加上練了一個月的武功,力氣不會比她小就是了。

    那兩個男孩兒也同樣提起了鐵鍋——倒是很穩。接著,馬教習開始數數,他們俱都深吸一口氣,一揚手,學著剛才李維柱的樣子,往上將沙子一拋……“嘩”地一聲,其中一個顯然沒有掌握好,把沙子拋了出去;而甦小舒大概因為剛才的失誤,小心了許多,穩穩地一拋,把沙子都接了回來。接下來雖然有時不穩,時不時有沙子被拋出去,但跟別人比起來,情況還是好的。

    林小竹看著,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氣。至少以甦小舒的力氣,還有那兩個小個子男孩兒的力氣,還是能顛得起勺的。剛才那位把沙子撒出去的男孩兒,不過是方法用得不當,而不是力氣問題。她轉過頭,再觀察其他的兩個男孩兒,這兩人身材都比較高大,顛勺相對輕松一些,但有一個似乎平衡感不好,力氣雖然在,卻每次一揚,總要把沙子顛一些出去。越是這樣他就越緊張,越緊張也就越出錯。只顛了五下,那沙子就出去了一半,看樣子,估計是錄取不了了。

    “……二十”馬教習的聲音最後拔了個高,停止了數數。秦管事手里拿著一張紙,跟兩位教習商量了一下,便揮手示意下一批上場,沒有宣布過關的考生名單。

    “林小竹,你先上吧,我害怕。”周玉春雖然長得比林小竹高一些,也仍是女孩子中比較矮小的那一類。她看著場上的情景,便沒了信心,身體直往後縮,不願意先上場。而其他三人站在後面,明顯也不願意先上。林小竹笑了笑,直接走了上去。

    見到林小竹上場,悠閑地坐在那里喝茶的袁天野慢慢坐直了身體,眼楮看向了這邊,茶杯也被他放了下來,握在了手里。

    “準備……”馬教習盯了林小竹一眼,高喝一聲。林小竹深吸一口氣,提起了鐵鍋。學過杠桿原理的她,自然而然地取了一個巧,拇指握在了木柄與鐵鍋接觸的地方,四個手指牢牢地托在了鐵鍋下面,用力一提,穩了一粒沙子都沒有撒出來。

    坐在這邊的袁天野和站在那邊的甦小舒,都同時舒了一口氣。

    很重,相當重林小竹卻不如表面上那麼輕松。用盡力氣才提起這口鍋,並不意味著等一會兒能把里面的沙子拋起來。要是沒有這一個月來提水練就的臂力,憑手里的這份重量,她卻是連這口鍋都提不起。

    “開始一、二……”看林小竹提起了鍋,馬教習目光閃過一絲驚異,嘴里卻絲毫不遲疑,開始數起數來。

    林小竹此時的全身力氣都放在了右手上,咬著牙,往上一拋……她現在只求穩,只求數量,所以只把鍋里的沙往上拋出一點點高,便收了回來。而且她剛才握柄的姿勢,佔了很大的便宜,最省力,也最能控制鍋里的沙子。所以剛才這一拋,又穩了,沙子離鍋,卻沒有一粒掉到地上。

    “呼”隔得很遠的袁天野和甦小舒,又同時舒了一口氣。袁天野的嘴角,還微微揚了起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能拋起一下,就意味著有可能成功。

    第一下成功,林小竹倒沒有一絲欣喜。因為握著鍋的那只手,開始輕輕抖動起來——這鍋,實在太重了。

    “本姑娘一定一定一定要學廚藝”林小竹在心里狠狠地發了一聲誓,用力地再一拋,緊接著,再拋……很好,人的潛力就是那啥,擠擠總是有的。這麼一發狠,倒讓她又穩穩地拋了兩下。雖說感覺那鍋越來越沉,但技巧卻是越來越嫻熟,揚起的力道、起鍋的角度、沙子的高度,都做到了最省力、最恰到好處。

    “好接著來,第四下趕緊的,第四下……”袁天野眼楮緊緊地盯著林小竹那只手,心里念叨,手里下意識地幫著她用力。忽然,“啵”地一聲輕響,手里的質細胎薄的茶杯猛地迸裂開來,里面的茶水“淅淅瀝瀝”地流了出來。

    “啊,公子。”站在他後面的袁十,連忙上前一步,將那破成兩半的茶杯從袁天野手里拿開,然後迅速遞上一塊干淨手帕。心里無比慶幸︰幸虧公子握著茶杯的手放在椅子扶手處;要是放在腿上,公子這身衣服,可就又毀了。

    無論遇上什麼事,如清風拂月一般的袁天野公子,永遠是從容不迫,淡定沉穩的。出了這種事,他臉上看不出絲毫尷尬,接過手帕將手擦干,眼楮仍看向林小竹。

    袁十手里拿著那個破茶杯,雖仍不動聲色地站在袁天野身後,但心里早已翻起了驚濤駭浪。公子向來都是風輕雲淡,為何對林小竹的這場考試如此緊張?竟然能把茶杯都捏破了不過轉念一想,他又釋然了。那天公子跟袁成說話,並沒有避著他。林小竹被一個老爺子收為徒弟,他是知道的。那位老爺子的身份,雖然公子沒有明說,但能令公子都忌憚的人,這天下也找不出幾個。地位顯赫,那是無庸置疑的了。一個地位顯赫連公子都忌憚的老爺子所收的廚藝徒弟林小竹,卻被山莊的廚藝班拒之門外,怎麼也說不過去。但公子又不能破壞山莊的規矩,直接給林小竹開後門,那麼他緊張林小竹是否能考試過關,也就不奇怪了。

    “……十八、十九、二十”馬教習眼楮緊緊地盯著林小竹,見她拋了五下之後,便拿著鐵鍋站在那里,不再動彈,暗自搖了搖頭。

    林小竹哪里是不想動彈?她其實是力氣已用盡了。不過依她的應對策略,沒力氣之後,便要穩下來,而不是再勉強去試。那一試之下,力氣不足,很有可能就會把鍋打翻,將沙子全撒出來。如果這樣,那她前面所有的努力就白費了——依她所想,打翻鐵鍋的,很有可能直接淘汰出局。五下雖然算不上好成績,但她嘗味成績好,兩項成績加起來,互相權衡,想必還有機會進前十五名。

    “好了,放下鐵鍋,到那邊去吧。”馬教習伸手拿過秦管事遞過來的成績,看了看。其他四人顛勺的數量都在林小竹之上,但多多少少都把沙子顛了出來,其中一個還在第十二下時,將鐵鍋傾翻了。

    “林小竹雖然數量少,但她一粒沙子都沒拋到外面,算是質量最好的。這孩子年紀還小,力氣自然小。但能以這麼小的力氣,將顛勺做得如此之好,只能說明,這孩子著實聰明,知道如何掌握力度。而且小小年紀,便知道盡已所能,不貪功冒進,五下之後力量不足,便不再勉強,將成績穩穩地鞏固在五下之數上。這樣聰穎而且還有潛力的孩子,我覺得完全可以錄用。”俞教習對林小竹是越看越喜歡,但她這樣的成績,要想進前十五怕是不可能,直接對馬教習講開了情。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3-1-20 09:08 PM

第六十一章 被錄取了

“質量好?”馬教習鼻子里哼了一聲,“你看看她拋起來的高度,完全不合標準,可謂是投機取巧,便是那些把鍋顛翻了的,都比她要強。你再看看她是怎麼拿鍋的?那手恨不得都抓到鍋里去。如果這是在火上燒菜,手拿得那麼近,早就燙傷了,還能穩拿著不放?力氣這麼小,提刀切菜都嫌重,顛勺更是顛不起,這樣的學徒,要來干什麼?”

    他自以為猜中了公子的心思,秉著不讓公子沉迷于美色,早日恢復身份的原則,實在不想縱著公子胡來。雞蛋里都能挑得出骨頭,更不要說在考試里挑毛病了,一挑一大把。再何況,林小竹顛勺還就只顛了這麼幾下。他挑毛病更挑得理直氣壯。

    俞教習雖然長得跟彌勒佛似的,樣子極為慈祥,為人卻跟馬教習一樣方正。一聽他這話就不高興了,當即道︰“這正是她的聰慧之處。雖然力氣不足,卻能開動腦子,想辦法以最省力的方式來贏得這場比賽,這難道不比那些什麼事都不動腦子、哪一樣講上幾遍、十幾遍都學不會的榆木弟子強嗎?再說,她現在又不是不能提鍋既然現在都能顛上五下,等她再長上半年、一年的,力氣自然足了。這樣聰明而又善思、好學的孩子,有什麼做不成、學不會的?馬兄一方大廚,德高望重,又何必對一個小小女娃苛刻至此呢?”

    “我苛刻?”馬教習氣得鼻子冒煙,“還沒考完就想把人選內定下來,俞老弟這樣做難道就公平了?你把其他考生放在何處?”

    “兩位大廚,兩位大廚……”秦管事一聽這兩人從林小竹身上轉到互相攻擊上來,趕緊打圓場,“你們看,是不是把試全部考完再說?那些孩子全都在看著咱們呢。再說,二班、三班還等著我們考完好挑人。再耽擱下去,其他教習可就有意見了。”

    “那便趕緊考。”俞教習氣哼哼地道。秦管事趕緊叫下一組上前考試。

    雖然兩位教習的火氣不小,但事涉考試的公證性,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大家只看到兩人壓低了聲音在那里爭執,卻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考試順利地繼續進行,很快便考完了。

    接下來就是錄取人選的討論。這種錄取,並不是把兩項成績相加,再除以二那麼簡單的。否則以林小竹嘗味第一的成績,就算她在顛勺上連鍋都提不起,她也照樣成了第十五名,直接被錄取了。從實際上來說,哪怕你味覺再靈敏,如果連鍋都提不起,也只能去當美食家,而不能成為廚子。所以這種評定,還得綜合考慮。

    正因這樣,林小竹這問題,卻是怎麼也繞不過去的。兩位大廚為了她,又爭論起來了。

    “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這個林小竹,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倒是前面這許多人,不過是空有一把子力氣,能多顛幾下勺而已。要說到靈性,實在不如林小竹多矣。”俞教習道。

    “你這是徇私,你這是作弊”馬教習吹胡子瞪眼,“腦子再靈,嘴里再說出一朵花來,手里連刀都拿不了,鍋都顛不起,有什麼用?這把子力氣,就是咱們做廚子最基本的條件。否則,何以把它當成一項考試的內容。要靈性,你讓她背書不好?你讓她做詩不好?靈性十足的女孩子,最適合去的是四班,而不是咱們一班。”

    “力氣是可以練的,靈性卻是練不了。一個人天賦如何,從在娘胎里,便就已成了定數,想要改變,那是萬萬不能。可只要年紀稍長,力氣就可以增大。再說,還可以通過練功的方式,使力氣變大。”俞教習寸步不讓。

    “你別忘了,一個月後就要上灶。如果她連鍋都顛不起,你讓她怎麼燒菜?公子讓這些孩子來山莊學手藝,就是等著要大用的。哪有時間讓她慢慢長力氣去?再說,選進來的這些孩子里,就沒有一個是傻蛋。咱們教的是廚子,能做出好吃的菜來,就可以了,要那麼足的靈性干什麼?難道你還想培養出一個廚藝大師?”

    “二位教習。”袁十走了過來,“公子讓二位不用爭了。廚藝班就多增加一個名額,在原來的十五名基本上,將林小竹納入進去,取足十六之數”

    “謹聽公子吩咐。”俞教習一聽大喜,連忙朝袁天野遙遙施了一禮。

    “是。”馬教習在考試前,才被袁天野敲打過,要他認清自己的位置。這會兒公子發話,他自然不能在別人面前落公子的威信和面子。而且他早就知道,如果公子打定了主意要安排這林小竹進廚藝班,就算她排在最後一名,公子也能找出理由讓她進。只得應了一聲,表示遵從。

    不過,按以往的慣例,考進廚藝班,並不意味著從此以後就可以安心學習。如果各項考核不合格,還是有可能被踢出去的。一個月後就是顛勺技能的考試,他就不相信,林小竹能在一個月內把力氣長足,達到所要求的程度。

    看到聽見錄取名單里有自己的名字而笑彎了眼、欣喜若狂的林小竹,袁天野的嘴角也翹了起來。他站了起來,道︰“走吧,回去。”帶著袁十,轉身離去。馬教習瞧見,在心里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林小竹,我也被錄取了。啊哈,以後咱們能在一起學廚藝了。”周玉春這段時間在廚房里干活,對廚藝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此時聽得自己的名字也在錄取名單里,高興得合不攏嘴。

    “是啊是啊,咱們都被錄取了。”林小竹驚喜過後,便有些悶悶不樂。細心的她,發現秦管事念的錄取名單里的人數是十六個。這份名單,可是兩位大廚加秦管事一起擬定出來了,絕對不會有誤。唯一的解釋,便是加了一個名額進去。由十二個名額,加到十五個名額,現在又莫名其妙的再增加了一個,這不由得她不多想——山莊在袁天野的嚴格管理下,絕對不會出現朝令夕改、胡亂改變規矩的現象。再想想袁天野這段時間以來對她的特殊安排,她總覺得,這個名額,是特意為了她而增加的。為什麼要為了她增加名額?原因只有一個︰袁天野覺得她適合學廚藝,可她卻不在這錄取名單里。

    所以她此時的心情,可想而知。這就像考大學。跟同學一起接到了錄取通知書,本應該是極高興的事。結果忽然得知,這大學並不是自己憑本事考上的,而是父母花錢贊助學校得來了。那個心情,絕對是一落千丈。

    看著離開考場,慢慢走遠的袁天野,她的心情,極為復雜。

    “小竹,怎麼了?你不高興?”甦小舒發現她的情緒不對,關切地問。

    “啊,沒事。怎麼會不高興呢?”林小竹連忙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唉,管他呢,只要能學廚藝,就是大好事。老頭兒不是教了自己一套功法嗎?只要自己勤加練功,總有一天能比別人力氣大的。

    “好了,剛才念到了名字的,都到這里來排隊。”秦管事宣讀完名單,大聲喊道。看孩子們迅速排成一排,又道︰“跟著我們,到廚藝院去。”說完,領著隊伍往一個院落走去。

    原來林小竹還一直疑惑,這山莊看上去佔地頗廣,屋舍眾多,可他們這些孩子,只佔了其中的三個院子——女孩兒一個,男孩兒兩個。那麼其他的院子,閑置在這里干什麼呢?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各個技能班的學習場地。

    往前走了一段路,拐了個彎,大家便進了離趙虎他們那大廚房不遠的院子。這院子跟別的地方有所不同,院子很大,井竟然就有五口;四周的屋子都是敞軒結構,站在院子里,就可以看見那屋內一排排的案台,一排排的灶眼,牆上似乎還掛著一溜的菜刀;木柴在耳房里堆得老高,都是她們這段時間所拾的;一個屋子里還堆了一堆蘿卜,跟小山似的,正是男孩子們的勞動成果。

    以後要在這里學習廚藝了。林小竹看著這個院子,滿心的激動。

    “這便是以後你們學習廚藝的地方。”待大家在院子里站定排成一排,馬教習便開始訓話,“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里,你們將在這里,學習刀功、勺功、辨認食材。一個月後,同樣要進行一次考試。考試不合格者,將離開這個院子,退回去等候公子處理。”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又道︰“俗話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要想學好廚藝,光靠腦子,光靠機靈,光靠投機取巧是不行的。”說到這里,他有意無意地掃了林小竹一眼,“你們需要刻苦努力,需要不怕吃苦的精神。切蘿卜絲切得胳膊抬不起來,顛勺顛得渾身酸痛,記食材的特性記得頭暈腦脹,將是接下來一個月,你們每天的真實感受。所以……”他將臉一板,厲聲高喝,“你們接下來所要做的,就是吃苦”



第六十二章 我很能吃

林小竹覺得,馬教習這番話,好像有些針對她。什麼叫光有腦子,什麼叫光有機靈?什麼叫投機取巧?這不是在說她麼?她以前也沒跟這老頭兒打過交道,沒得罪過他呀?為什麼他老這麼針對自己?穿越到這里來,在舅舅家呆著,什麼苦沒吃過?吃苦她才不怕呢。嚇唬誰呀?

    馬教習用凌厲地目光掃了大家一眼,又道︰“可是,我們有的人,卻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做一點點事就叫苦連天,是也不是?”說完指著隊伍之中的一個男孩兒道,“楊羽,你站出來。”

    那男孩兒忽然被這麼當眾一指,似乎被嚇著了,呆在那里老半天,才磨磨蹭蹭地從隊伍里出來,站在了馬教習面前。

    林小竹一看,這個男孩兒長得白白胖胖,像個大饅頭似的,不由得有些訝然。因為這些孩子都來自山里,山里窮,吃得不好,又是長身體的時候,大多數男孩兒都瘦得跟猴兒一樣。難得看到有這樣體型的小胖子。

    小胖子倒是挺乖,被馬教習揪出隊伍,只是耷拉著腦袋,跟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站在那里,沒有作聲。

    “你的考評里,說你無論是學識字還是學規矩,都是懶洋洋的,吃不了苦,受不得累,是也不是?看你這樣,就是一個好吃懶做之人。就你這樣的人,還來報考廚藝班?你知不知道學廚藝是件很辛苦的一件事?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如果嫌累怕苦,現在離開這里,還來得及。”

    小胖子站在那里,卻不動彈。

    見小胖子不動彈,馬教習的臉色好了幾分,卻仍沉聲道︰“既然不走,那就得做好吃苦的準備。現在我問你,你是不是很能吃苦?”

    小胖子猶豫了一會兒,跟蚊子叫似的應道︰“是。”

    馬教習聽得他這有氣無力的聲音,似乎生氣了,喝道︰“大聲說,你是不是很能吃苦?”

    “是,我很能吃苦。”小胖子被他這麼一喝,只得大聲道。

    “再說一遍。”

    “我很能吃苦”小胖子似乎受到了激勵,又鏗鏘有力地大聲喊了一句。

    站在後面的這些孩子,看到平時懶洋洋的楊羽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斗志昂揚起來,忽然覺得自己也熱血沸騰,感覺吃點苦不算什麼了。

    林小竹輕輕挑了一下眉。這場景,咋那麼熟悉呢?怎麼感覺就像前世那些傳銷人員培訓?這是袁天野整出來的吧?難道,他是傳銷人員穿越過來的?

    聽到小胖子如誓言一般的話語,再看看後面的孩子精神都為之一振,馬教習滿意地點點頭,對小胖子道︰“你以前的表現,讓我很不滿意。今天把你招進這廚藝班來,就是想給你一個改造的機會。希望你記住剛才的那句話,不要讓我失望。行了,歸隊吧。”

    小胖子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馬教習那和緩下來的臉色,舉了一下手。

    “還有什麼事?”馬教習對今天的誓師大會的效果還是很滿意的。找一個典型出來,重錘敲打,要比就這麼讓大家濫竽充數地大喊幾聲效果要好很多。

    小胖子楊羽看著馬教習,弱弱地道︰“教習,其實我以前也很努力的。至少,有些地方我就做得很好。”

    “哦?你說,你什麼地方做得好?”馬教習看著小胖子,臉色就更和藹了。這小胖子味覺靈敏,顛勺也顛得不錯。要是能改掉他身上的懶病,應該能夠成為一名優秀的廚子。

    “我覺得,剛才那句話,一共五個字,至少我做到了四個字。”

    大家俱都一愣。剛才講了許多話,小胖子指是的哪一句?還五個字的?

    “哪一句?”馬教習想了想,也沒想起什麼很特別的話,和言悅色地問。不過,他剛才說的都是激勵的話語。五個字竟然做到了四個字,也是不錯的了。這小胖子,還是優點的嘛

    “那是你讓我喊的那一句。”小胖子解釋道,見馬教習還是一臉茫然,他很好心地重喊了一遍,“我很能吃苦”

    “我很能吃苦?”大家一琢磨,忽然“哄”地一聲爆笑起來。有些笑點低的,“咕咚”一聲差點笑得摔倒在地上。

    “我很能吃苦”的前四個字,不就是“我很能吃”嗎?五個字他都做到了這四個字,可真不容易啊

    “楊小懶,你太有才了”男孩兒里有人忍不住大叫起來。

    馬教習氣了個仰倒,臉色那個難看啊好好一場誓師大會,就這麼被毀了。一句斗志昂揚的誓言,成了笑話了。當即惱羞成怒道︰“楊羽,你是不是故意搗亂的?你這樣的學徒,我教不起了。現在就給我走”

    小胖子仍站在那里,睜著一雙清澈的小眼楮,看著馬教習驟然變色的臉,委曲地道︰“我沒撒謊,我真做到了前面四個字。不信,你問他們”說著,用胖胖的手指,指了指笑成一團的男孩兒們。

    “他沒撒謊。要是不能吃,他能長這麼胖麼?”男孩兒群里冒出了一句證詞。

    馬教習瞪著楊羽,胸口一起一伏,顯然被氣得不輕。不過山莊有規矩,學徒沒做錯事,教習也是不能無緣無故胡亂懲罰的。小胖子說這句話,還真不能成為把他趕走的理由。

    “好了,肅靜”俞教習看到老馬這 老頭兒吃了癟,心里倒有些高興。不過可不能讓學徒們這樣鬧下去,否則,教習的尊嚴何在?

    不得不說,山莊在管理上還是很成功的。這些孩子既有嚴格的紀律性,又沒有失去快樂的天性。聽得俞教習這一聲喊,孩子們子很快安靜下來,飛快地把隊伍整好,肅然無聲。

    “你”俞教習指著楊羽,“回隊伍里去。”

    “是。”小胖子很高興地歸了隊。

    “下面,我介紹一下幾位教習的分工。”俞教習指著老馬道,“馬教習,負責教大家刀功;我,負責教大家認識食材。”然後又指了指秦管事,“秦管事,教大家勺功。”

    本來林小竹聽到不是馬教習教勺功,還挺高興,她還真怕那老頭兒教勺功整天刁難她。刀功嘛,有大半是一項技術活,只要勤練,不可能學不會。可一聽到是秦管事教勺功,她又感覺有些不妙。似乎,秦管事對她的印象也不太好。

    唉,在夏山村,她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可到了這山莊,似乎混得不咋樣啊難道,自己的人品有了問題?

    秦管事介紹完分工,又道︰“剛才馬教習說了,我們接下來的學習會非常辛苦。那麼為了激勵大家的斗志,我們幾個教習商量決定,把你們分成三組,每組五個……嗯,或六個人。在接下來各項學習中,會定期進行比賽。哪一組成績好,就可以吃到我們三位教習親自做的菜;而成績最差的那一組,則要打掃院子,直到下一輪比較結果出來為止。”

    秦管事話聲剛落,馬教習便接過話道︰“至于分組,便采取自由結合的方式。現在,就開始分組吧,每一個組,自己排成一個隊。”

    分組比賽,激勵競爭,林小竹是極贊成的。只有這樣,才能鞭策大家上進。但一聽自由分組,她就傻了眼。

    她們被錄取的,就這麼四個女孩子。四個女孩子跟那些早已打成一片的男孩兒又不熟,不可能腆著臉跑到人家那邊去,要求加入他們的隊伍。所以只能自己組成一個隊,再加一兩個被男孩兒們嫌棄的隊友。可有一句話說得好,不怕狼一般的對手,就怕豬一般的隊友。她們在刀功和勺功這兩個力氣活上本來就不如男孩子,這要再來一、兩個被那邊淘汰的人,她們還有能力跟人競爭嗎?那不得天天掃院子?本來多做點事也沒什麼,可她們丟不起這個人啊如果天天掃院子,好像她們來這廚藝班,是專門來給人家做灑掃丫頭的。

    但質疑上面的決定,是山莊所不允許的。而且,林小竹也不想再出這個頭。馬教習對她已夠不滿的了,她還是一個走後門進來的。這要再出頭去跟他爭論,只能讓教習們更討厭她。算了,吃虧就吃虧些吧。反正這個頭,她是不出的。

    男孩兒那邊鬧哄哄的,似乎都想跟吳平強在一組。而女孩兒這邊,則顯得冷冷清清。

    “林小竹,我是不會走的,我要跟你在一起。”周玉春似乎很講義氣地道。

    “嗯,我們在一起。”林小竹笑笑,眼楮瞥向了吳彩雲。這吳彩雲,很有可能去投奔吳平強。

    吳彩雲自從跟林小竹鬧了那一場之後,雖然時不時地也會在管事們面前說說笑笑,但背地里卻是不理人的。而且她今天被四班所嫌棄來考一班,就是奔著吳平強來的。她也願意跟男孩們在一起,而不是跟對自己有敵意的林小竹她們在一起。所以一聽馬教習的話,就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沖里人群里的吳平強甜甜地叫了一聲︰“哥哥。”

    一群變聲的鴨公嗓中忽然出現了一個清脆動聽的女聲,場中頓時一靜,大家都向她看來。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3-1-20 09:14 PM

第六十三章 分組

“彩雲,來,到哥哥這里來。”吳平強倒是很有男子漢氣概。一直認為自己帶了堂妹出來,就要照顧好她。現在好不容易都進了廚藝班,他當然要帶著妹妹在一組里。

    吳彩雲走到他的身邊,吳平強往林小竹這邊看了看,又掃了他身邊的鬧著要跟他一組的男孩兒一眼,道︰“夏山,我倆跟幾個女孩子一組吧。”

    這話一出,大家都愣了一愣。

    “哥,不要。她們成天欺負我。”吳彩雲扯扯他的衣角,小聲道。聲音雖小,卻正好讓旁邊的人都聽見。

    吳平強聽得這話皺了一下眉頭,又往林小竹這邊看了一眼,道︰“那算了。”說完點了幾個人的名字,這些名字里自然有夏山,道,“我們在一組吧。”

    他是想快刀斬亂麻,盡快地把組分出來。否則分個組都耽誤半天,三位教習不知會有什麼想法。馬教習剛才可被楊羽氣著了,這要再生氣,可就糟了。

    夏山開始沒動彈,似乎在猶豫。畢竟男女之間一直涇渭分明。要在大家的注視里湊到女孩子身邊去,還不知這些人會起什麼哄。可聽了吳彩雲的話,他不再遲疑,給吳平強仍了一句話︰“我去那邊。”便抬腳朝林小竹這邊走來。

    “哇,從來不作聲的夏山,竟然這麼有勇氣,敢往女孩兒堆里湊。”有人悄悄笑道。

    話聲剛落,就有人拍了他一下腦袋︰“你懂什麼?那林小竹,是跟夏山一個村里出來的。我要是有同村,一定也跟她在一組。”

    “好了,你們趕緊組成一隊,別讓教習等久了。”吳平強大概平時也這樣,擔任著班干的職責,提醒那些男孩兒。

    他剛才挑人,很是公允。因為他自己成績最好,能力最強,所以把男孩兒中長得最瘦小的兩個挑了進去,又加上吳彩雲和一個跟他玩得好的大個子,一共五人。剩下的組成一組,實力並不比他們那組差。兩組很快地排成了兩排。而有那種想往女孩兒身邊湊的,卻是不好意思,也擔心林小竹她們會嫌棄,並沒敢付諸于行動。也因此,另一組的男生就有七個人。

    “這一隊人多了,分兩個人過去。”俞教習發現這一隊和林小竹這一隊人數相差太大,而且實力也差得太遠,不由得皺了眉頭。

    “那我去吧。”排在隊伍最末尾的楊羽,低聲嘟噥了一句,便直接走了過來,站到了夏山的後面。

    正為夏山的到來而極為歡喜的周玉春,一看見是楊羽過來,便滿臉不高興︰“怎麼會是他?那我們組非輸不可。”

    俞教習對楊羽過這隊來也很不滿意,遂點著那隊里長得最高最壯的一位道︰“你,到那邊去。”

    “俞教習,我只想呆在這一隊。”那男孩兒卻是不肯。

    林小竹看俞教習還要再說,趕緊出聲道︰“俞教習,我們組有五人就夠了,就這麼定了吧。”

    “林小竹”周玉春心里著急,喚她一聲。

    林小竹轉身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示意她稍安勿燥。

    就憑剛才楊羽對馬教習所做的那番行為,她可不認為這小胖子就是個沒腦子的愣頭青。別看他跟個白饅頭似的綿軟,只看他把馬教習氣得個倒仰卻沒受懲罰,就知道這家伙不簡單了。估計他是對馬教習當眾掀他老底,拿他來作伐感覺很不爽,所以才故意這麼做的,完全是一個扮豬吃老虎的貨兒。而那位“高、大、全”形象的吳平強在點將的時候,也沒點到他,說明他應該還是有水平的,至少不是最差的那一個。最重要的是,他是自願到這邊來的。總比那種不情不願被逼著來,最後輸了不斷埋怨的人要強的多。

    要說周玉春最佩服的人是誰,那當然是林小竹。在她眼里,林小竹所有的決定都是對的。所以林小竹一使眼神,她就不作聲了。

    兩位教習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大家鬧哄哄地把組分好,這才說了一下課程和作息安排︰早上仍是練功,吃過早餐後,巳時識記食材,午時練刀功,未時練勺功。

    林小竹一聽松了一口氣,這個時間,倒不耽誤她去清溪鎮。憑她兩輩子的經驗,她知道老頭兒在吃上的研究,烹飪理論上的水平,絕對要比馬、俞兩位教習高明。畢竟兩位教習受身份所限,不可能像老頭兒那般到處游走品嘗美食,眼界不夠開闊。她要是能一面在廚藝班學習基礎實踐知識,一面跟老頭兒學習烹飪理論,雙管齊下,進步一定神速。一段時間後這些孩子或許能成為優秀的廚子,但有了老頭兒的教導,她就有可能成為廚藝大師。

    只是,願望美好的,可現實……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盡管一直回避去想這個問題,但她心里還是明白,老頭兒在清溪鎮,怕是呆不了多久了。

    秦管事宣布完作息時間,又道︰“大家休息一會兒,兩柱香後到這里來,開始上刀功課。”說完看了看幾個女孩兒,心里開始生出擔憂來。

    休息這兩柱香時間,主要是給孩子們處理一些生理上的需要。以前這院子全是男學徒,還沒那麼多講究。現在來了幾個女孩兒,可就麻煩了。再說,馬、俞兩位教習來了之後,就會輪番給公子做吃食。而他自己的職責,則改為管理這些孩子。少男少女朝夕相處,會不會生出事來呢?唉,真是一件麻煩事

    聽得馬教習宣布解散,林小竹趕緊轉過臉來,跟夏山說話︰“夏山哥,你為什麼想要學廚藝?”夏山如此仗義,她自然要熱情一點。

    夏山轉過頭看了她一眼,便又轉開了去,緊抿著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想,你應該會來學廚藝。”

    林小竹微張了嘴,看著夏山。她萬沒想到夏山來學廚藝,是為了跟她在一起。她轉頭看了看另一邊,只見吳彩雲仰著玫瑰一般艷麗的小臉,正一臉歡快地對吳平強說著什麼。吳平強臉上露出一絲寵溺的表情。再轉過臉來,看著夏山,她忽然笑了起來。嗯,有一個像夏山一樣的哥哥,也是很不錯的。

    大概心情極好的緣故,夏山今天倒比平時活潑。他看著那些男孩子往屋子里去,對林小竹道︰“去那邊看看吧。”說完,率先朝那邊走去。

    “喂,他怎麼只理你一個人,我們都是透明的?”周玉春對夏山很不滿。

    “他就是這樣的性格,並不是特意如此。走吧,我們進廚房看看。”林小竹打著圓場,拉著甦小舒跟在了後面。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過頭對小胖子招手︰“楊羽,走,去屋子里看看。”

    小胖子站了一個上午,早已感覺累了。正要找地方靠著眯一會兒休息休息,聽得林小竹叫他,小眼楮一轉,飛快地跟上了隊伍。

    屋里的擺設原來在門外就已偷瞧過,倒不見得稀奇。可那插在牆上的一溜兒的菜刀,卻讓幾個女孩子驚訝︰“天吶,這刀一看就很重。要是拿著切菜,也不知能不能抬起來。”說著,周玉春還伸手從牆上抽出一把刀,在手里掂了掂。

    “我試試。”林小竹接過來。果然很沉。

    拿著這沉甸甸的刀,她就沒想明白,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的農村,為什麼菜刀總是打制得又厚又重。莫非跟冶煉技術有關?現在,她無限懷念現代那不銹鋼輕而鋒利的刀具。

    兩柱香後,馬教習宣布開始上課。

    他先給大家分配了案台的使用區域,又給每人發了一把菜刀、一塊砧板,一塊磨刀石,道︰“如果你們是士兵,那麼這些東西,就是你的武器。從這一刻起,每個人都要妥善保管和保養好自己的東西。有弄丟或是弄壞東西的,不再補發。而且大家都記好了,這些東西,不能帶出這個院子。下課之後如果還想練習,就到這里來。”

    接著用目光將大家一掃,問道︰“哪位在家里用過刀來切東西的?舉一下手。”

    山里孩子,從小便開始干活。即使不是用菜刀切菜,也切過別的東西。所以這一說,所有人都舉起了手。

    “很好。既然大家都切過東西,那麼,等一下我把一些食材分發下去,我們就開始第一局比賽。以組為單位,我不管你們組是一個人動手,還是一起動手。我只要求在一柱香的時間內,把所有的東西切完。切不完的,直接出局,哪組剩得多,哪組就是最後一名。都切完了的,按切出來的質量排名。”

    “馬教習,如果贏了,今晚是不是我們就能吃到教習您做的菜了?”一個孩子問。

    “正是。輸了的,等一下就打掃院子。”馬教習說完,讓大家抱回一大堆蘿卜,又從熱騰騰的鍋里拿出十六個雞蛋,按人頭來分,每人分得了兩個蘿卜、一個雞蛋。接著,又給每一組分了一塊重量相等的豬肉。

    每個組都分得了一個案台,這些東西都堆放在了案台之上。每人的砧板、菜刀都一一擺放到了案台旁邊。三組人各自為陣,涇渭分明。馬教習見大家都準備好了,點燃了一柱香,宣布一聲︰“開始。”



第六十四章 比賽

    一柱香便是五分鐘。五分鐘內要把這些東西切完,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所以馬教習話聲一落,所有人就飛快地伸手去抓蘿卜,將蘿卜纓蒂一削,便“   ”地切了起來。剛才馬教習講了,蘿卜要切成絲,豬肉切成片,每個雞蛋要切成八瓣。

    時間太短,如果不作統一布署、合理分配時間和人工,勢必切不完這些東西。所以林小竹可不像其他人,一開始就直奔蘿卜,而是從旁邊的水缸里舀了一大瓢水,將雞蛋全都浸到涼水里,這才抓起一個蘿卜,切了起來。手下動作飛快,眼楮還不忘四處觀察。她要對本組人的水平心里有數,才能物盡其用地進行布署。

    甦小舒和周玉春是女孩子,在家里時也是做慣了家務的,對于菜刀的使用比較嫻熟,飛快地將蘿卜切成薄片,再轉過來切成細絲,無論是速度還是質量,都非常不錯。但這刀太重,長時間切菜,後勁不足。

    夏山顯然沒有做過家務,但畢竟常在山上打獵,對于用刀也不陌生。但大概從沒切過蘿卜,把握不了力道和迅速,動作顯得極為笨拙。

    倒是小胖子楊羽,雖然身體松松垮垮,看上去懶洋洋的,不像別人全身繃緊,卯足了勁干活,但他手下的功夫並不差,速度不快卻也不慢,而切出來的蘿卜絲,質量尤其好,又細又勻。

    看著小胖子這樣,林小竹心里很是欣慰。她就說嘛,就憑小胖子那麼差的考評,教習們還是將他收進了廚藝班,只能說明他在那場考試里,成績是相當好的,好到讓教習們願意給他一個機會。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如果他能好好做事,那麼自己這組就算是揀到寶了。

    馬教習一路巡視,察看各人手下的功夫。待馬教習從自己這邊離開,林小竹心里已有了計較,不過還是不忘先問夏山一句︰“夏山,你以前切過肉沒有?”

    “切過。”夏山的回答永遠那麼簡潔。

    “那好。”林小竹直起身來,“夏山,你把手里的半截蘿卜放下,去切肉;我切完手里這個,就去切雞蛋。你們其余的人,把剩下的蘿卜都切完。”說完,用眼楮將眾人一掃,“都聽明白了?”

    “明白。”周玉春回答得又響又亮。她就喜歡林小竹這種胸有成竹的樣子。林小竹這麼分派,絕對是最有道理的。看來她們這一組,要輸是不可能的了。

    甦小舒不用回答林小竹都知道她沒有問題。夏山雖然頭也不抬地悶聲答了一句“明白”,但林小竹知道,他也不會有異議。她的眼楮只牢牢地盯住了楊羽。楊羽是個什麼樣的人,有著什麼樣的想法,只這會兒就能看得出來。

    楊羽抬起頭來用小眼楮瞅了林小竹一眼,又看了一眼她切出來的不比自己質量差的細絲,垂下眼去,慢條斯理地道︰“我切夏山手上那半個。”

    林小竹和夏山轉切別的,就多出了兩個半蘿卜,分加到切蘿卜的三人身上。這會兒楊羽只挑最輕的那一份來干,果然夠懶

    周玉春一聽,抬起眼瞪了楊羽一眼,嚷嚷道︰“楊羽,干活拈輕怕重,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我現在還不是男人,我還沒有長大。”楊羽頭也不抬,回答得慢條斯理,平心靜氣。

    “你……”周玉春將刀一停兩眼一瞪,便想數落他一通,卻被林小竹輕喝一聲“周玉春”,頓時啞然,緊閉了嘴巴,繼續干起活來。

    楊羽這個時候倒是抬起了頭,定定地看了林小竹一眼,目光閃過一抹深思。

    林小竹哪里有空理他?一面快速地把手里的蘿卜切完,一面道︰“不許說話,手下動作快起來。楊羽多切半個蘿卜,甦小舒、周玉春多切一個,不許再爭。”

    說完,轉身拿起浸了雞蛋的水瓢,將里面變溫了的水倒掉,然後用一只手蓋住瓢口,左右快速恍動,再將撞破了皮的雞蛋拿出來,把皮剝掉。雞蛋被涼水這麼一浸,硬殼與雞蛋上的那一層膜分離開來,剝起來十分容易。把五枚雞蛋剝好,不用一分鐘的時間。

    剝好雞蛋,她又跑到剛才煮雞蛋的鍋旁,把刀放在熱水里燙熱,然後快速跑回來動作麻利地開始切雞蛋。

    切過雞蛋的人都有這樣的體會。因為雞蛋里的蛋黃容易與刀發生粘連,所以用刀切的時候極容易破碎,而林小竹用熱水將刀這麼一燙,再切雞蛋就容易了。不光切得極為整齊光滑,而且速度也快了許多。再加上她下刀極準,力道拿捏得當,幾刀下去,一個雞蛋便勻勻整整地被分成了八瓣。每一瓣都有黃有白,放在盤子里,煞是好看。

    “哇,林小竹你太厲害了。”周玉春興奮起來。再看看其他組,除了吳平強的第一組受了林小竹的啟發,也由吳平強統一分配,開始動手切起肉和雞蛋來,第二組還在集體跟蘿卜作戰。這要是把自己份內的蘿卜和雞蛋切完了,那一塊豬肉,難道還要分成六份來切?明顯耽誤時間嘛看到這里,周玉春對林小竹就更為佩服。

    “周玉春,專心點,別去管別人。”林小竹看了她一眼,聲音有些嚴厲。

    周玉春被她斥責,也不生氣。吐了吐舌頭,專心致志地對付手下的蘿卜。

    發給他們的刀大概是放久了,並不鋒利。所以切肉不光是技術活,也是一項力氣活。但夏山有的是力氣,以前在山上打獵,也常處理獵物,切肉的經驗豐富。他先將里面的骨頭取出來,這才開始片肉,雖然有些厚薄不均、大小不一,但林小竹並不強求。有她切的雞蛋和甦小舒、楊羽切的蘿卜做質量保證,只要速度快,她們就能拿個第一名。

    “手下加把勁,第一就是我們的了。”林小竹見大家手下的任務完成得差不多了,而吳平強那邊也接近尾聲,高聲給大家打氣鼓勁,“我們要用事實證明,我們這一組是最厲害的,加油”

    分組的時候,這一組是被人看不起的,總覺得她們是老弱病殘,跟她們在一起必敗。所以被林小竹這一說,大家頓時被她點燃了熊熊斗志,手下的速度加快了幾分。便是楊羽,也明顯加快了速度。

    甦小舒是最明白林小竹心思的人。她本來就極專注,手腳又快,這時又加快了些步伐,很快就把手里的蘿卜切完了。然後很響地“ 當”一聲,扔下菜刀,歡快地舉起了手,喊了一聲︰“完成”

    清脆而歡暢的女聲在一片“   ”的切菜聲中,極為突出。

    要的就是這麼個效果

    她這一聲喊,聽在自己人耳里和對手耳里,作用完全不同。自己這組人受到萬分鼓舞,加快了手里的速度,緊接著,周玉春和楊羽同時放下菜刀,學著甦小舒的樣子喊道︰“完成”

    而其他組的人聽到這邊一聲緊接一聲的叫喊,再看看自己手上還剩的東西,心里著急起來。有一句話,叫做“欲速則不達”。這一著急,就容易出狀況,有些切的蘿卜絲更粗了,完全是講速度不講質量;而剝雞蛋的人手里更是慌亂。男孩兒本來就沒怎麼做過家務,哪里知道熟雞蛋要浸到冷水里才更好剝?雞蛋殼要不就是剝不掉,要不就跟雞蛋白一起扯下來,越想快,就越快不了。此時只狠不得把雞蛋摔到地上,再狠狠地踩上一腳方好。

    而林小竹的雞蛋此時已切到第五個了,夏山手上的豬肉也剩了一點點。

    “加油”周玉春看看第一、二組的情況,再看看自己組,心里興奮到了極點,也學著林小竹的話喊了起來。

    “ 當”,林小竹將手里的刀一扔,舉手示意︰“完成”

    “完成”夏山緊跟著也扔了刀。

    “啊耶”周玉春歡呼起來,興奮地一面蹦一面向馬教習招手,“馬教習,我們組完成了。”

    三個組的組織、分派和進展情況,馬教習一直都看在眼里。先看到林小竹用冷水浸雞蛋,他就輕輕點了點頭。接著再看林小竹根據每人的特點分派任務,又見她用熱水浸刀切雞蛋,他就知道,第三組已佔了先機了。

    所以此時第三組第一個完成任務,他絲毫不覺得奇怪。走過來看了看案台上每人面前的一堆蘿卜絲,又看了看夏山切的肉和林小竹切的雞蛋,臉色不變地點了點頭︰“嗯。”便施施然轉過身去,繼續監督另兩組的情況。

    周玉春本來極為興奮,以為會得到馬教習的高度贊揚。此時見他只是隨便往案台上掃了一眼,然後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便轉身離去,連句鼓勵表揚的話都不說,頓時憤憤然起來︰“馬教習怎麼能這樣?”

    “算了。”林小竹對馬教習的表現也很不滿意。對她有偏見無所謂,可不能把這種偏見帶到教學上,還殃及其他同學吧?不過,此時不是爭論的時候。她怕大家泄氣,安慰道︰“事實擺在眼前,大家都是有眼楮的。第一名如果是我們的,別人也搶不走。”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3-1-20 09:21 PM

第六十五章 我很高興

在第三組人氣憤的當口,吳平強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大家不要慌,我們只要在規矩的時間內完成,切的質量比他們好,我們照樣可以拿第一。”

    “是。”跟他玩得好的大個子呂義武大聲回應一聲。二、三組頓時士氣大盛,“   ”的切菜聲更加響亮起來。

    “林小竹……”周玉春看看大家面前堆著的蘿卜絲,再看看夏山切的厚一塊薄一塊的肉片,擔憂地喚了林小竹一聲。

    “最少,咱們不會是最後一名,不是嗎?”。林小竹笑道。

    周玉春一想,確實也是。當初分組的時候,她們這組可是實力最弱的,連俞教習親自點名,人家都不願意來。比賽之前也只是想著不拿最後一名,便已是大幸。現在能取得速度上第一,讓那些人看到了第三組的實力,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遂心平氣和。

    “完成”

    “完成”

    吳平強那組率先完成了任務,也學著林小竹這邊喊了起來。第二組一時手忙腳亂,不過還好,終于在那一柱香點完的最後關頭,也舉手示意表示完成。

    “好了,既然大家都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那咱們就來評評切的水平如何。”馬教習並沒忙著去檢驗第一、二組的成果,在站在那里高聲道,“大家都有眼楮,誰切得好,誰切得不好,應該都能看得出來。所以,我現在什麼都不說,大家自己去看。”說完大手一揮,“去吧,都去看看別人切的如何。”

    聽得馬教習的話,剛才心里還有些不舒服的林小竹忽然平靜下來。只要馬教習不搞一言堂,指鹿為馬,顛倒黑白,那就無所謂了。畢竟大家都是有眼楮的,不可能都昧著良心說瞎話。這種比賽,雖說輸了不算什麼,不就是清掃院子的事麼?她不是天天在做?但這是她們第三組建組的第一仗,是樹立信心、團結一致,還是一盤散沙、各自為陣,今天這一場比賽就很關鍵很重要了。當然,如果別人確實比她們切得好,從而輸了這場比賽,那性質又不一樣。技不如人,那是輸得心服口服的。

    這廚房建得很是寬敞,再加上要方便做事,不至于發生人撞人的事件,案台與案台之間相距比較大。再加上大家都忙著自己手下的活兒,也沒空去關注別組的情況,所以大家並不知道最先完成的第三組切的質量如何。這會兒見馬教習由他們自己去看,第一、二組全都朝第三組的案台涌來。

    “走,我們也去看看他們切的如何。”周玉春喊道。這一組,夏山就不用說了,林小竹、甦小舒也都是比較沉穩的性子,楊羽又是個懶的,所以就以周玉春性子最活潑,最沉不住氣。

    林小竹拉住周玉春︰“別急,等他們看完咱們再去。”

    “為什麼?”不光是周玉春,便是甦小舒、夏山和楊羽都疑惑地朝她望來。

    林小竹卻只搖搖頭,輕聲道︰“一會兒再說。”

    在這里呆了一段時間,林小竹除了長身體,也長了不少的心眼。沒辦法,袁天野那個主子全身上下全是心眼,山莊其他人在他的影響下,說話做事無不含有深意,不定何時就有個大坑在前面等著你了。所以,她養成了凡事多繞幾個彎、多往深入想的習慣。

    現在,這麼多競爭對手到這邊來觀看她們的勝利成果,其中又有吳彩雲這心懷怨恨之人,這里要沒人看著,說不定就會被人動了手腳。馬教習又不夠公允,到時只能吃啞巴虧。輸一場比賽倒沒什麼,可她不喜歡被人陷害,不喜歡吃啞巴虧。就算到時候據理力爭,終是給人爭強好勝,過于計較的印象——仍然是吃虧。小心無大錯,多點防人之心總是好的。

    周玉春見林小竹無意解說,其他人又都涌到了近前,便閉了嘴,不再追問。

    “呀,這雞蛋是怎麼切的?外表剝得極光滑,切的也極整齊,大小一致。不像咱們那些,外表坑坑窪窪,里面又切破了,蛋黃散得到處都是,還一瓣大一瓣小。”

    “你別說,這蘿卜絲硬是比咱們切的漂亮。”

    “這肉片倒是跟咱們切的差不多。”

    男孩子大多數沒有女孩子那麼小心眼。輸了就是輸了,也沒什麼想法。看到第三組做得好,便誇口稱贊。

    林小竹聽了,心情大好。她喜歡這種正大光明競爭的環境,不喜歡跟那些小女孩兒拌嘴斗心眼,而且還只是為了些芝麻綠豆點大小的事。

    “哼,她們組女孩子多,在家里切菜切慣的,自然佔便宜。就算比我們做得強些,又有什麼可得意的?”一個清脆的女聲在人群中響起。吳彩雲有吳平強撐腰,那膽子又肥起來了,開始冷嘲熱諷起來。不過這時她似乎學精了些,還知道拉攏盟友,對第二組當頭的一個叫周槐的男孩兒笑顏如花︰“如果你們第二組有幾個女孩兒,你們也絕不會輸。”

    那周槐的男孩子還是挺在意這場比賽的。這會兒聽得吳彩雲的話,心里舒服了許多,雖然沒有說什麼話,但臉上那大雨初霽的表情,卻十分明顯。

    周玉春眉毛一挑便要發作,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楊羽便乜了吳彩雲一眼,懶洋洋地道︰“第一組比第二組強,看來也是因為有女孩子的緣故啊”

    吳彩雲驟然變色,惡狠狠地瞪了楊羽一眼。楊羽卻臉上帶笑地站在那里,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待大家離開,去互看另一組的成果,林小竹這才跟著本組的人去參觀他們的戰場。

    第二組因為沒人指揮,案台上一片混亂——開始的蘿卜切得還講究些質量,盡力做到均細,到了後面大概急了,粗的粗、細的細,只求速度,不求質量了。除了堆在砧板旁邊的這些蘿卜絲,案台上還胡亂扔著碎雞蛋殼,有些雞蛋殼上還粘著大半個雞蛋,砧板上的雞蛋更被切得慘不忍睹,蛋白、蛋黃散亂而破碎;最讓人無語的是豬肉,因開始大家都忙著切蘿卜、剝雞蛋,所以等做完那些,一塊豬肉只好分開來,每人切一點。這麼一分又耽誤了時間,到豬肉分到手上時,連吳平強那一組都報“完成”了,心里一急,哪里還講究什麼厚薄?五寸長的豬肉就直接切成三、四段。哪里是肉片?只好算是肉塊

    看到這情景,周玉春心里大爽,滿臉笑容地指著案台正要說話,卻被林小竹扯了一下衣襟。

    “怎麼了?”她收住即將要出口的話,回過頭去疑惑地看著林小竹。

    “別招人恨”林小竹湊近她耳邊說了一句。

    勝利者,最講究的就是一個氣度問題。微一得意便張狂,那是小人得志,是要被人記恨在心的。雖說第一、二組被教習們定性為她們的競爭對手,不會讓他們相處得一團和氣。但至少要做到不正面樹敵,不興災樂禍、落井下石,招人記恨。

    周玉春也是個聰明人,只一細想,便明白了林小竹的意思。想起林小竹自到這山莊來,哪一樣都出類拔萃,還得到了公子的賞識。可那些小心眼、喜歡嫉妒別人的女孩子,就算偶爾說些酸話,卻沒幾人是真正嫉恨她的。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她平時為人低調,謙和有禮,不驕不躁,軟硬有度。遂也收斂起臉上得意的笑容,平靜地跟著林小竹四處看了一遍。

    第一組有吳平強指揮,比第二組強上不止一星半點。但除了豬肉切得跟夏山差不多以外,無論是蘿卜絲,還是雞蛋的處理,都跟第三組差得很遠。

    周玉春看了,雖然臉上不再明晃晃地擺出得意的笑容,但那晶亮的眼楮,微微上揚的嘴角,還是泄露出心里的快活。便是穩重的甦小舒,沉默的夏山,懶洋洋的楊羽,眼楮里都滿是笑意。

    “大家都看完了?有何想法?”馬教習將大家招集到他面前,排成一排,問道。

    “我們技不如人。”吳平強出聲道。面色平靜,並沒有半點不服氣、憤懣不平的表情。

    見他如此,馬教習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轉過頭來,點著第二組的周槐道︰“你說說看,有什麼想法。”

    周槐抿了抿嘴,垂著眼眸,悶聲悶氣地道︰“我們技不如人。”

    “哦?果真如此嗎?你心里可有不服?”馬教習口氣嚴厲起來,顯然很不滿意他的回答。

    周槐抬起眼楮,看著馬教習,一咬牙道出了心里話︰“確實不服。因為我們組全是男孩子,在家里時基本上都沒怎麼切菜,經驗不足,所以這一次輸了。如果給我們時間練習,我們一定能比她們強。”

    “很好就要有不服輸的精神”馬教習道。然後轉過身,走到林小竹面前︰“你呢?可有什麼想法?”

    林小竹抬起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楮,直直地看著馬教習,嘴角往上微微地翹了一翹︰“無論輸贏,我都很高興。因為我們組,是一個團結協作的團隊。每一個人都在盡自己所能地為團隊努力,沒有因分工不同、分配不均而心懷不滿,內訌內耗,我很高興能呆在這樣的團隊里。”



第六十六章 還行?

馬教習聽了,不置可否,回頭問周槐︰“你認為呢?”

    周槐在馬教習的逼視下,慢慢漲紅了臉,垂下眼,低聲道︰“他們兩組都有人出來領頭,分工比較合理。”

    馬教習點點頭,掃視了大家一眼,表情嚴肅的道︰“一道菜要經歷洗菜、切菜、配菜、炒菜幾道工序,這些都不是一個人完成的。在大廚房里,有人專門洗菜、有人專門切菜、配菜,大廚專管上灶燒煮。做出來的菜,還要通過上菜人來傳遞、介紹。就這麼一道菜,能吃進吃客的嘴里,往往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所以,在廚房里,分工合作,集體協作,就顯得尤其重要。第三組之所以能取得第一名,並不僅僅是他們女孩子佔多數的緣故,而是剛才林小竹所說的,團結合作、共同努力的結果。這是我今天要告訴大家的第一點。”

    見大家若有所思,他又問︰“剛才切菜時,你們有什麼困難和收獲?”說完又點了幾個人的名字。

    “想把蘿卜切得又細又勻,很難。”

    “雞蛋太難剝了,也難切。不知第三組是怎麼切的?”

    那幾人連忙答道。不過說來說去,就只是說到那三種食材上。

    而被點到名的夏山,卻很簡潔地來了一句︰“刀不夠利。”

    “撲哧”,周玉春忍不住躲在林小竹身後笑了起來。

    馬教習眼楮定定在放在夏山臉上看了兩眼,臉上閃過一絲笑容,道︰“確實,刀不夠利。”說完將臉色一凜,“這正是我要說的。作為一名廚師,刀,是很重要的工具。任你刀功再好,如果刀不鋒利,再好的功夫都使不上。所以,接下來要求大家,把你們的刀磨好,以後我也要時不時地檢查你們刀的鋒利情況。這是我今天要跟大家說的第二點。”

    “第三,就是方法問題。有些人可能不以為然。不就是切個菜嗎?只要多練幾遍,自然就能切得好切得快了,因為,熟能生巧嘛。可是,如果你這樣想,那就錯了。第三組為什麼能把雞蛋剝得好,切得也齊整?那就是用對了方法。每一種食材,都有它們的特性,要根據它們的特性,采取不同的方法,才能將食材切出你想要的效果來。”

    說完,他拿起一個蘿卜︰“一樣食材,咱們就有切、片、剁、劈、拍、剞六種方法來處理它。而光是切這一種,又可細分為直切、推切、拉切、鋸切、鍘切、滾切。”

    說完,他提起刀,“   ”地切了起來,下刀之快,讓人根本看不清刀的運動速度,眨眼功夫,一個蘿卜就切完了。而放在砧板上的蘿卜絲,細如發絲,根根一樣,憑著肉眼,根本看不出這根與那根的大小有何不同。

    大家看著砧板上的蘿卜絲,忍不住出聲驚嘆。而林小竹的眼楮,比任何時候都明亮。這正要她想要學習的本事啊別的孩子不知道,她卻深知這刀功的重要性。就拿她昨日在清溪鎮所炒的溜肝尖來說吧,如果那肝片薄厚不一致,那是絕對炒不出好味道來的——厚的還未熟,薄的卻已老,那怎麼會好吃呢?昨天那肝尖,要不是她前世喜歡做菜,有一點刀功底子,還真做不好。

    “剛才我給大家演示的,就是直切。”說完他又拿起一個雞蛋,輕輕將皮剝開,“只要把雞蛋放入冷水里浸泡,就能輕松地把蛋殼分離出來。”

    他將雞蛋放到砧板上,刀後部一用力,一推到底,雞蛋便變成了兩瓣,平滑整齊。

    林小竹甚是感慨。做任何事情,都要講究方法。雖然她用點小竅門,也能將這雞蛋切好,但卻很麻煩。馬教習所教的方法,才是真本事。

    “林小竹。”馬教習忽然叫道。

    “在。”林小竹愣了片刻,趕緊應道。

    馬教習將一塊五花肉放到砧板上,指著它道︰“你,來把這肉切了。”

    “是。”林小竹倒也不怵,擠到人群里面,接過了馬教習遞給她的刀。這把刀跟剛才發給他們的刀明顯不一樣。 亮 亮,看上去極為鋒利。

    果然,馬教習道︰“這是我的刀,借你用一下。免得切得不好,倒怪刀不鋒利。”

    被調侃了夏山站在人群里,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難得的有些微紅。

    刀利就好。林小竹接過刀,開始切肉。這刀確實很鋒利,輕輕往下一壓,肉就自動分離開來,比起剛才所用的刀,那是好使太多了。

    她也不圖快,動作沉穩,盡自所能地保證質量,盡量做到肉片極薄,厚薄一致。不過速度卻也不慢,將一塊一尺長的肉切完,半柱香的時間都沒用上。

    “切好了。”她將刀放下,後退幾步。

    馬教習走上前來,用手拿起她切的肉片,展開來看了看,卻仍是不置可否。對大家道︰“你們也來看看。”

    大家輪流上前,將砧板上的肉看了一遍。

    “楊羽,你覺得林小竹切的如何?”馬教習開始點名。

    楊羽點了點頭︰“很好。”

    馬教習又點了其他幾人的名字。

    “很薄,每一片都一樣薄。”這豬肉,許多人剛才也切過,雖然時間倉促,卻也知道要切得像林小竹這般,確實不容易。倒是沒人敢挑毛病,全都一口稱贊,哪怕是吳彩雲也不例外。

    馬教習最後點了林小竹的名︰“林小竹,這肉你是否切得很滿意?”

    “我自己感覺還行。”林小竹毫不謙虛的道。她不認為自己切得差,覺得沒必要謙虛自貶。

    “還行?”馬教習一直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這也叫還行?切成這樣就覺得還行了?”

    看到這抹笑容,林小竹忽然就有些火大︰“沒有人指點,全靠自己摸索;在我這樣的年紀,能切出這樣的肉片來,我自認為還行。這樣的水平,雖然不能跟您這種練過多年刀功的人相比,但我不認為這‘還行’兩字,就值得馬教習如此否定指責”

    她一向不喜歡跟人爭執,也不喜歡出風頭,知道跟老師頂嘴是一件極為不禮貌的行為。而且今天是融入新集體的第一天,許多新同學也才認識,她希望能給大家留下一個好印象。以便在以後的學習中跟大家好好相處,也能再獲得考評第一的好成績。可今天的馬教習,卻一而二、再而三地對她挑刺,百般的看不慣。她骨子里本就不是受氣的人,再被這麼一嘲諷,心頭原來一直壓著的火苗,終于“噌噌”地往上冒起來。

    馬教習將臉一沉︰“否定指責?我還就否定指責了。我告訴你,你這切得不對,完全不對。至于如何不對,你自己好好想來,想好之後,再來跟我學刀功。”

    這是什麼?這純粹就是打擊報復。林小竹氣極,正要不管不顧頂撞幾句,甦小舒在身後猛地拉了一下她,自已卻開口道︰“馬教習,我們正是因為不會,才來跟您學習。如果自己想想就能會,估計公子也不會讓您來做這個教習,只讓我們想上幾天就可以了。說實話,雖然是切菜,但這里面的學問很多,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學會的。大家心里本來就不安,要是一做得不對就不讓學,這能學會嗎?公子養著我們也要花錢的,光吃山莊的飯,卻遲遲學不到本事,干不了活兒,這樣下去,公子也不樂意吧?”

    她的語氣十分和緩溫柔,臉上還帶著真摯的笑容,聽上去似乎在勸解馬教習,偏還極有道理,讓人不能反駁。然而那話里的內容,質問的意味極濃。

    “小舒……”林小竹的心里一陣震動。她實在沒有想到,甦小舒會在這樣的場合,在這種時候,逼問教習,為自己打抱不平。

    這可不是同學之間鬧矛盾,幫上一把沒什麼。就算上面的管事知道,也不過是做一些小小的責罰。這是頂撞教習啊古代人最是尊師重道,更何況是山莊這樣講規矩的地方。教習是上級,她們是下僕。上級讓下僕聽從命令,無需理由。所以,跟教習頂撞,一個不好就落得被發賣的下場。

    甦小舒對她的這一番真心,實在讓她感動。

    “我不如林小竹,她不學,我也沒資格學。”從來是默不作聲的夏山忽然開口道。

    看著馬教習氣得臉色鐵青,眼看一場狂風暴雨就要來臨。林小竹心里大急,趕緊道︰“你們誤會了,馬教習不是這樣的人。”

    “啊?”大家看著林小竹,不知她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無故受馬教習刁難,前面敢跟馬教習爭執,大家還挺佩服她。這會兒甦小舒和夏山都在幫她說話呢,她卻軟下來了,還為馬教習開脫,是個什麼意思?

    便是馬教習聽了她的話,也吃了一驚,心里的怒氣被這麼一岔,竟然消散了一半,這丫頭,難道自己誤會她了?她骨子里,難道沒有驕傲自滿、自以為是的情緒?要真是這樣,自己今天豈不是枉作了小人?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3-1-20 09:28 PM

第六十七章 安慰

看到大家吃驚的樣子,林小竹面色不改地繼續道︰“馬教習受公子之托,自然要好好教導大家的,否則豈能對得起公子?所以萬不會因你們不會就不教導。”說完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笑容,“他的不教,不過是針對我一個人而已。我不知道哪里曾得罪過馬教習。讓馬教習如此針對于我。不過林小竹不是那等器宇窄小之人,在此倒不介意為自己不知的罪過向馬教習道個歉。”說完,還真向馬教習福了一福,沒等馬教習來得及張嘴說話,她又道,“不過師長既有所命,弟子焉敢不從?既然馬教習說了,讓我不會就不要學,我本就不會,自然也就沒辦法再學下去。那我現在就離開這里好了,不在此礙馬教習的眼。”

    說完,很有禮貌地再施了一禮,轉過身去朝門外走去,走之前對甦小舒和夏山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們千萬別再沖動。她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可不能連累甦小舒和夏山。他們能為她說話,她便已十分感激,可不能趁一時的痛快而害了朋友。再說,不就是學刀功嗎?憑甦小舒的聰明,一定能學得很好。她學完再來教自己,也是一樣。何必要在這里看馬教習的臉色呢?他既然不願意教,就算她留在這里,也會找各種理由來推脫指責,她又何必拿自己的尊嚴來給別人作踐?

    不過,她剛才那番話,軟中有硬,硬中有軟。既當眾削了馬教習的面子,說他器宇窄小,挾私報復,卻又讓人抓不到她忤逆師長、頂撞教習的罪狀——她可是誠心向馬教習道了歉的;而且馬教習讓她不會就不要學,她自然得遵從教習的命令不是?任誰拿這番話來做文章,都抓不住她的小辮子。她才不會那麼傻呢,為了一口氣就把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不過,卻也不能任人欺負了去

    快步走出院子,林小竹的看著眼前的山水樹木屋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事情的發展不如她所願,學不到自己想學的東西,被人一再刁難,當然會有些不開心。還有,袁天野會如何處置這件事呢?如果真不管,那她刀功課的時候去干什麼呢?回宿舍睡覺?

    “咦,林小竹,你不是去廚藝班上課了嗎?怎麼一個人在這里發呆?”遠處一個聲音響起。

    林小竹抬頭一看,卻是趙虎。

    “趙大哥。”她打了聲招呼。

    趙虎見她不像往常一樣,招呼之後便揚起一個明媚而可愛的笑臉,心下越發奇怪。走近前來關切地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

    林小竹本不欲說的,這又不是什麼好事,沒必要嚷嚷得人人都知道。但轉念一想,廚藝班人多嘴雜,再有個巴不得自己名聲狼籍的吳彩雲,這事一定瞞不住。趙虎問的時候不說,待從別人嘴里聽到,必然會不高興,覺得自己是有意隱瞞他。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又問︰“趙大哥,你們以前也是跟馬教習學的刀功嗎?他是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

    趙虎擰起了眉毛︰“沒有啊馬教習雖然挺嚴厲的,但人卻是很好的。誰要學不會,他還手把手地教。沒聽說他對誰這樣啊不會就不教,這是什麼道理?馬教習不是老糊涂了吧?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說完古怪地看著林小竹,“莫非你真得罪了他?”剛一問完,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不對啊,馬教習是今天早上才到的山莊。在考試之前,你們可都沒見過面。難道,是考試的時候得罪他了?”

    林小竹歪著頭,細想了想,搖搖頭道︰“我就老老實實考試來著,怎麼可能得罪他?”說完一擺手,“算了,不想了。事已至此,想也沒用。”

    趙虎安慰道︰“雖然得罪了馬教習,但你也不用擔心。這事本就是馬教習不對,那麼多人都看到的,公子不會不分青紅皂白責罰你的。再說,俞教習一向最喜歡跟馬教習頂牛,馬教習反對的,他都要贊成。以後他一定會百般的照顧你。”

    “我只想好好學廚藝,沒想要得罪誰,也沒想要誰照顧來著。”林小竹低下頭,踢了一下腳邊的小石子。

    “公子不會不管的。”趙虎說完,又開玩笑道,“以後要是真不用上刀功課,那你就來廚房幫忙唄。到時哥哥教你。”

    “真的?”林小竹兩眼一亮。

    “那是自然。”

    得了趙虎的安慰,林小竹心情大好。知道趙虎事多,也沒敢多耽誤他,便找了一個既不顯眼又能看得見廚藝院門口的地方坐了下來,等著甦小舒下課。刀功課很快就要下了,甦小舒一定會出來尋她的。

    果不其然,隔沒多久,馬教習就從院子里出來了。緊接著,甦小舒、周玉春和夏山也從里面出來,四處張望。

    “這里。”林小竹站起來,揮了一下手。

    “林小竹。”周玉春跑得飛快,一臉興奮地道,“你太厲害了。你都沒瞧見,你離開的時候,馬教習臉色那個難看呀……”

    “周玉春,別亂說話,小聲被人聽見。”甦小舒連忙喝止。

    周玉春吐了吐舌頭,沒敢再說。

    “林小竹,你還好吧?”夏山看著林小竹,一臉的擔憂。

    “挺好。”林小竹沖著他笑了一下,“謝謝你們,剛才幫我講話。”

    “林小竹,剛才我……我只是……”周玉春想起就自己沒出聲幫林小竹說話,滿臉羞愧地低下頭去,嘴里囁嚅著不知該說什麼好。

    “剛才周玉春做得對。”林小竹轉過頭看著甦小舒和夏山,“倒是你們兩人,要是被我連累,讓山莊責罰,你們叫我怎麼心安?”

    甦小舒擺擺手︰“咱們是朋友麼?我們要受欺負的時候,你也不會袖手旁觀的。”又擔憂地道,“你現在怎麼辦呢?馬教習不會去公子那里告你的狀吧?”

    “林小竹你放心,如果馬教習要責罰你,我們會去幫你說情的。”遠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林小竹抬頭一看,見到廚藝班的人幾乎全都出來了,正站在院門口看著她。吳平強站在中間,儼然是這一群人中的首領。剛才那句話,顯然就是他說的。而吳彩雲站在他身邊,兩眼晶亮,嘴角抑制不住笑容。眼見林小竹得罪了教習,她顯然很高興、很興奮。

    “謝謝。”林小竹笑道,眼里卻閃過一抹深思。不知道為什麼,這吳平強無論是說話做事,永遠那麼大義凜然。可她怎麼覺得,這人“高、大、全”的背後,總透著一種假。

    想到這里,她晃了晃腦袋,心里有些啼笑皆非。看來她是被袁天野那小狐狸嚇著了。凡事都把人往壞處想,把事情往深處想,這樣不好,很不好。再說,吳平強假不假的,關她什麼事呢?現在她被馬教習這麼一關照,一個月後的考評根本別想再拿第一了。她已夠不上格跟吳平強競爭,想來吳平強再假,也沒理由跟她作對,陷害她了吧?

    接下來是秦管事的勺功課。不知他是根本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還是裝著不知道,對待林小竹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把顛勺的方法跟大家講清楚,便叫大家練習。這一回的練習,倒是沒有規定重量,只根據各人的情況而定。所以林小竹練得極為順手。

    下了勺功課,甦小舒看林小竹又要往山上跑,趕緊拉住她道︰“今天的事如何處理還沒個定論。我看你最好還是不要上山了,免得公子喚你,找不到人。”

    林小竹笑道︰“你放心吧,我就在山上拾柴,不會走遠的。”

    甦小舒的思慮,她自然也想到了。馬教習如果氣極真要到袁天野那里告狀,一會兒袁天野就該叫人來喚她過去問話了。此時老老實實呆在山莊里,才是上策。否則一旦喚她,又滿山的找不到,山洞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會敗露。偷跑到清溪鎮,那才叫大事,一旦發現,性命堪憂。她才不會這麼傻,在這種風頭浪尖的時候再去冒險。

    然而不知是馬教習沒去告狀,還是袁天野要等到晚飯共餐時再教訓林小竹,拾柴期間並沒有人來喚她。跟著甦小舒交了柴,林小竹便回了院子,等候著袁十的召喚。

    一進院門,先回來一步的周玉春便滿臉興奮地道︰“林小竹、甦小舒,快些。剛才廚房叫人來傳話,說讓我們打了飯菜,再到廚房領今天的獎賞。馬教習雖然有些蠻不講理,倒是說話算話,親手給我們做了一道菜呢。”

    林小竹和甦小舒對視一眼,俱都松了一口氣。看這樣子,馬教習倒像是沒有去告狀。否則,哪里還有心情給他們做吃的?

    “林小竹才不用吃這個呢。她今晚有好吃的,要跟吳平強一起去跟公子進餐。”甦小舒心情很好地開起了玩笑,洗了手,進屋里拿了碗,對林小竹道,“你慢慢等著吧,我們去打飯。”說完,跟周玉春一道出了門。

    “林小竹,今天的事我都聽吳彩雲說了。你沒事吧?”同寢室的人打飯回來,同情地看著林小竹。



第六十八章 與公子共餐

“應該沒事吧,我不知道。”林小竹搖頭。吳彩雲果然還是把事情說了出來。唯恐天下不亂呀

    “唉,莫不是以後我們要餐餐吃蘿卜了?”周玉春打了飯回來,唉聲嘆氣。

    “怎麼了?”林小竹疑惑地轉過頭來。今天加餐,周玉春不應該很高興的嗎?

    “你看看。”周玉春把碗遞到林小竹面前。卻見那碗里的,正是他們切的五花八門的蘿卜,有大有小,有粗有細,里面還加了些肉沫,顯然是李維柱他們把肉剁碎了,再跟蘿卜煮在了一起。看來袁天野倒是挺會精打細算。這廚藝班用來練習的原料,就成了以後大家吃的菜。

    “咦,這是……雞蛋?”林小竹看到她碗里隱隱露出的金黃色的東西。

    “對,就是咱們切的那雞蛋,馬教習做的,你嘗嘗。”甦小舒把林小竹的筷子遞給她,又把自己的碗伸到林小竹面前。

    原來馬教習獎勵給她們的一道菜,就是大家切的雞蛋。不過他已把蛋黃弄出來碾碎,調了一點梅鹵汁、加糖一起勾了個薄欠,澆在改成小粒再用油爆過的蛋白上頭。吃起來既然有蛋黃的粉糯,又有蛋白的彈牙脆口。尤其是蛋白表面被油爆過之後所形成的那層酥皮,增加了一點酥香和嚼勁,與醋甜適中的蛋黃合在一起,甚稱絕妙,十分的美味可口。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個家常菜,還是就地取材,因陋就簡,卻能做得出如此美妙的味道來,不得不說,這位馬教習,確實有幾分本事。便是林小竹這段時間在老頭兒的指點下做了許多美味,每天吃香喝辣,但嘗了這雞蛋,仍暗叫一聲好。更不要說甦小舒她們這些久不見葷腥的孩子了。

    “相當不錯。”林小竹放下筷子,由衷稱贊。

    “多嘗幾口吧。”甦小舒把碗再往她面前推。

    “不用了,你趕緊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林小竹把碗推回去,抬起頭來朝門口望了望。不嘗還沒什麼,這麼嘗了一口,她真有些餓了。如果因為今天的事袁天野不跟她共餐了,也得派人跟她說一聲啊。再這麼沒聲沒息的,她今晚就要餓肚子了。

    她正下了決心,要下床去打飯,院子里便響起了袁十的聲音︰“林小竹。”

    “來了。”林小竹連忙穿上鞋,跑了出去。

    “你考評第一,公子讓我來喚你,去跟他共進晚餐。”袁十顯然負擔著要把這項恩典大肆宣揚的重任,在院子里大聲喊道。

    “是。”林小竹配合地應了一聲。而擔心地跟著出門的甦小舒聽得袁十的話,終于將一顆心放回了肚子里去。公子既然是這樣的態度,必不會雷霆大怒。最多就是再罰林小竹多提幾缸水罷了。

    跟著袁十到了袁天野的院子,吳平強早已坐在廳里陪著袁天野說話了。袁天野坐在上首,仍然穿了一件湛藍色長袍,正跟吳平強說著什麼,態度極為溫和。

    以往的袁天野,總是坐在那一叢翠竹之下,小溪旁邊。那時的袁天野恣意隨和,有一種飄逸出塵的翩然姿態。今天的袁天野,坐在這雕梁畫棟的高堂之中,身下是線條硬朗的八仙椅,盡管他態度溫和親切,但身上那種高高在上的華貴顯露無疑,讓人一見便心生自卑敬畏。所以一向極有主人翁精神的吳平強,也變得誠惶誠恐,目光低垂不敢直視。

    林小竹進門,見得如此情形,靜靜地立在一旁,沒有作聲。直到袁天野話聲告一段落,林小竹這才上前,給他行了個禮︰“林小竹給公子請安。”

    “起來吧。”袁天野轉過頭來,黑亮的眸子在林小竹臉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微揚,語調變得極為輕快歡暢,“聽說,今天你讓馬教習生了好大一場氣?”

    他的語氣是那麼的溫和,他的臉色是那麼的和藹,甚至比剛才他跟吳平強說話時,還多了一抹親切關懷的笑容。但林小竹絲毫不覺得欣喜,以為公子這是縱容自己,頂撞教習這一關就這麼毫無波瀾地過去了。她可沒有忘記,當初袁林錯將莽草將成八角放進粥里,袁天野將那麼重的懲罰說出來時,也同樣是那麼的風輕雲淡,沒有一絲煙火氣。

    “林小竹愚鈍,馬教習叫做的事情,小竹沒有做得讓他滿意,是小竹的錯。”林小竹垂目肅立,態度認真,話說得極為誠懇。

    在袁天野面前,她自然不會愚蠢地為自己開脫說話,適當的放低姿態,那是必須的,要的就是那麼一個態度。但有認錯的態度,並不等于把罪名主動承認下來。所以,她這句話就說得比較有技巧了,既表明了自己誠懇的態度,認識到了自己也是有一定錯誤的,同時也闡述了事實,點出了發生沖突的根源——並不是她不願意學,而是馬教習不滿意,所以不想教。

    “是這樣嗎?”。袁天野把臉轉向吳平強,表情如春風般和煦明朗。

    小狐狸,真是無時無刻不在算計人林小竹在心里暗罵一聲。

    不了解袁天野的人,看他這個樣子,自然以為他對林小竹一點也不生氣,甚至有一點縱容寵溺的味道,顯然是想包庇她、為她開脫了。可如果真這麼想,那就大錯特錯了。這不過是他的誘餌,是用來迷惑人的。他就在要試試,在這種情況下,吳平強是否還能不偏不倚地把事情說清楚,而不是因他的態度改變立場。

    很顯然吳平強也是個聰明人。小小年紀,長在深山也沒甚見識,但有些本事是天生具有的,對于人心的揣摩卻極到位。聽得袁天野問話,他趕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連馬教習和林小竹說的每一句話,都重復得很是精準,絲毫沒有添油加醋,更沒有一句他自己的評價,不偏不倚,極為客觀公正。

    袁天野對他的表現顯然很滿意。微笑著點點頭,又把目光投向了林小竹︰“你現在是個什麼想法?還是認為自己無意中得罪了馬教習,所以他故意為難你,不願意教你的嗎?”。

    林小竹一愣,抬起眼,疑惑地看向袁天野。他何以這麼問?難道馬教習這麼做,還有什麼深意不成?

    袁天野此時已把剛才那抹笑容斂了起來,表情極為認真,黑亮如星辰的眼眸,坦坦蕩蕩,直直地與林小竹對視著。讓林小竹不得不相信他這話是發自肺腑,而不是想試探她什麼故意說的一句話。

    林小竹擰著眉思索起來。袁天野,自然不會對她說廢話。他既這麼提點,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可是,馬教習這麼做,有什麼用意呢?

    見林小竹陷入深思,有些失禮地沒有馬上回答自己的問題,袁天野適時地給她遞了一個台階︰“要是一下沒想明白,便慢慢想。想明白了再說。”

    “是,謝公子。”林小竹意識到自己的小失誤,趕緊向袁天野行禮。

    “好了,開飯吧。”袁天野向袁十吩咐了一句。不一會兒,俞教習便帶著趙虎,一一把飯菜送了上來。

    看來袁天野也不是鋪張奢侈之人,即便是今天獎賞兩位魁首,菜的數量也不多,不過是四菜一湯一主食,但菜做得極為精致,一道芙蓉雞片,一道生炒鱔魚絲,一道雞塊玉蘭片,一道猴頭菇油菜心,再用黑魚熬了一鍋奶白濃湯;主食就是一鍋碧梗米燜的大米飯。

    “來吧,都坐下。你們兩人都是學廚藝的,嘗嘗你們的教習俞師傅做的菜。希望有一天,你們也能做出如此美味的食物來。”袁天野坐到了上首,招呼著吳平強和林小竹坐下,又道,“別拘謹,趕緊嘗嘗。”

    “是,是。”吳平強在袁天野指定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陪著笑臉對袁天野點頭,抬眼偷偷看著坐在對面紋絲不動的林小竹,也不敢動箸。

    林小竹此時雖然思索著馬教習的用意,卻也沒有忘記自己身在什麼樣的場合里。照她的性子,坐在袁天野旁邊她絲毫不會覺得拘謹。但恰當地表現出應有的拘謹,卻是要的。這樣能讓上位者感覺到一種敬畏,覺得你能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沒有因上位者的賞識而得意忘形。

    見兩人都不動,袁天野略帶不滿地道︰“趕緊動手。莫非還要本公子親手給你們夾菜不成?”

    “是。”林小竹很老實地應了一聲,伸出筷子,夾了一塊切成薄片的猴頭菇,放到了自己的碗里,然後抬起眼看著袁天野,卻不往嘴里送。

    “哪有公子還沒動箸,屬下們就動箸的道理?”吳平強在開始那一瞬的拘謹過後,便恢復了正常,表現出八面玲瓏的性格來,微躬著身子作了一個手勢,“公子先請。”

    他這句話說得倒也沒錯。只是在林小竹動了箸之後,才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知是個什麼意思莫不是認為她林小竹以後就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所以趁此機會抹黑她,讓她沒有機會翻身?

作者: cluh737    時間: 2013-1-20 09:35 PM

第六十九章 誰先來?

林小竹暗笑。在袁天野面前耍心眼,還真是活膩歪了。她林小竹是什麼樣的人,袁天野早已知道。她下箸夾了菜,是遵從公子的吩咐;沒有往嘴里送,卻又沒有違反規矩。做得滴水不漏。又豈是你吳平強一句話就可以挑撥的?把袁天野當成傻瓜傻蛋了不成?看來這吳平強雖然道貌岸然,慣會做表面文章,卻也不是什麼好鳥。否則,何以對吳彩雲的行為一句責備都沒有?

    “那你們隨意。”袁天野微一頷首,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就吃了起來,再也沒有說話。動作優雅斯文,神情專注,絲毫不聞咀嚼和碗筷相撞之聲。山里長大的吳平強見狀,再看到林小竹也動了筷子,但吃飯的動作表情雖然自在隨意,卻也絲毫不露粗俗之相,頗有公子的優雅風範。趕緊屏聲靜氣,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的動作,不敢有絲毫放松,生怕一不小心便露出難看的吃相來。夾菜只敢夾自己面前的那一盤猴頭菇油菜心,嚼東西也是小口小口地慢慢抿,否則一不小心就“叭唧叭唧”地出了聲。

    林小竹此時哪里還有空理會吳平強在干什麼?身為吃貨的她,早已沉浸在美食的享受里了。這俞教習,端的好功夫。這些菜做得味道極好,饒是林小竹這段時間每日跟薛老爺子鼓搗吃的,並沒饞著,還是吃得抬不起頭來。在她看來,美食當前還講客氣、扮扭捏,那絕對是一個傻子。

    見林小竹吃得香甜,神情極為專注,將某樣沒嘗過的菜送入嘴里時,會有一瞬間的停頓,慢慢咀嚼後大眼楮倏然一亮,嘴角不由自主地翹起,贊嘆之神溢于言表,嬰兒肥的小臉隨著咀嚼還一鼓一鼓的,十分的可愛,袁天野心情大好,連帶著味口大開,竟然比平時多吃了半碗飯。

    這現象,看得伺立在一旁幫著添飯的袁十十分稀罕——因公子自幼身體不好,所以特別講究養生,每頓吃多少,都有一定限量。至少伺候公子這麼久,他看到公子每餐固定吃一碗半飯,不會多,也不會少。沒想到,今天竟然打破了常規,多吃了半碗飯

    莫非,俞教習的廚藝在秦管事之上,今天做的菜極合公子口胃?那要不要跟袁成管事提上一嘴,以後讓俞教習專給公子做飯呢?

    袁十沉思之余,見公子放下了筷子,趕緊遞上一塊雪白的布巾,伺候公子淨面淨手。

    “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不用客氣。”袁天野將布巾遞回給袁十,向那兩人微笑著點點頭,站了起來。

    “我也飽了。”林小竹放下湯碗,滿足地嘆了一口氣。她今天可真沒客氣,吃了兩碗飯,喝了一碗湯,把每樣菜都吃了不少,真正是大快朵頤。

    “過去喝茶吧,讓吳平強好好吃。”袁天野朝旁邊的座椅走去。

    “我、我也吃飽了。”見袁天野和林小竹都放了筷子,吳平強哪里還敢坐在這里大肆掃蕩?趕緊將碗里的飯扒淨,用袖子一抹嘴,跟著站了起來。

    碗筷是放下了,他心里卻叫苦不迭。裝斯文太過辛苦,所以他今晚根本就沒吃到什麼東西。袁天野和林小竹吃兩碗飯的功夫,他就只吃了一碗飯。而且因為太過拘謹,除了面前的猴頭菇油菜心,其他的菜都沒嘗過幾筷,就算嘗了,也沒品出味道來。這會兒放下筷子,肚子里還是半饑不餓的,讓他好不難受。

    “沒事,你繼續吃,別餓著。”袁天野回到座位上,接過袁十遞過來的茶杯,嘴里勸著吳平強。

    “飽了,真飽了。”吳平強臉色微紅,在林小竹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可屁股剛一落座,看到袁十來上茶,又趕緊站起來微笑致謝。

    林小竹吃飯雖然專注,卻也知道今天是什麼樣的場合,自然不會什麼也不管不顧。袁天野的愉悅,吳平強的拘謹,她都看在了眼里。所以此時見吳平強也跟著放下碗筷,死要面子活受罪,她趕緊端起茶杯,借喝茶的動作及時遮擋住臉上的笑意。咳咳,她忽然發現自己真的很不厚道。看到吳平強同學忍饑挨餓,她的心情怎麼這麼好呢?

    看袁十往餐桌走去,林小竹放下茶杯,站了起來,對袁天野道︰“公子,我去幫著收拾餐桌吧。”

    “不用。”袁天野斷然拒絕,轉臉對袁十道,“你只把碗筷收拾一下就行,然後去把俞師傅叫過來。”

    “是。”袁十應了一聲,又道,“俞師傅已在偏廳里等著了。”

    “嗯。”袁天野滿意地點頭。

    袁十動作麻利地將餐桌上的東西收拾了一遍,只留下那幾盤菜沒動,用托盤端著東西出了門。不一會兒,胖胖的俞教習就笑眯眯地進了門,給袁天野行了個禮。吳平強和林小竹早已在他進門前就站起來了,待他在袁天野的下首坐下,給他行了禮,這才重新坐了下來。

    袁天野待袁十給俞教習也上了茶,開口道︰“吳平強,林小竹,今晚你們吃的菜都是俞教習親自做的。你們把那幾道菜點評點評,也不枉你們俞教習的一番辛苦。”

    吳平強嚇了一大跳。他今晚除了那道猴頭菇油菜心,別的菜都沒敢夾。就算是好不容易伸了一筷,也食不知味,一門心思都放在吃相上了,哪里還知道是酸的甜的?這會兒讓他點評,豈不是要出大丑?

    可此時讓他承認自己什麼都沒吃到,比林小竹這女孩子還要拘謹扭捏,他這臉面往那兒擱?想到這里,他手心捏著一把汗,在心里祈求老爺開眼,能讓公子開口叫林小竹先說,他好在後面人雲亦雲,撿個便宜。

    林小竹現在可以斷定,今晚的共餐雖說是一個獎勵,卻也有著考察審核的意思在里面。她就不信吳平強的表現沒被袁天野看在眼里。既然吳平強什麼都沒吃到,袁天野此時要兩人點評菜式,是個什麼意思?不過既然俞教習早早就在此候著了,應該是個預訂節目,而不是忽然的心血來潮或是針對某個人。

    只是,吳平強可就慘了林小竹又不厚道地很是歡樂。

    她打定了主意,除非袁天野點名叫她先說,否則,她是絕不會先開口搶著點評的。她又不是傻子,顯擺能耐也不是這個時候不過,袁天野對吳平強是個什麼樣的態度,一會兒就能看得出來了。如果他先讓吳平強說,那就說明他對吳平強只是觀察,並未起收服、重用之心。而反過來,點名讓林小竹先說,那就說明他要給吳平強留面子,施恩收服以便重用要知道,今天在這里吃飯的,可是考評第一的人。能力、品行都是出類拔萃的。只是兩人性別不同,能力不同,用處也不一樣。對吳平強的重視,自然要勝她一籌。袁天野如果真要讓她先說,維護吳平強。換位思考,林小竹也能理解。只不過,心里難免會留下疙瘩罷了。

    “林小竹,我看你吃得甚香,你先說說吧。”袁天野見吳平強低著頭,似乎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而林小竹穩穩著拿著茶杯,垂著眼眸專心志致地忙著品茶,只得開口點名。

    聽得“林小竹”三個字,吳平強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心里不住地感謝上蒼,肯眷顧它的子民。

    林小竹在心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遮掩住心里淡淡的失落,將茶杯一放,站起來對著袁天野施了個禮,應聲道︰“是。”然後又轉過身來,對俞教習微一躬身,笑道,“俞教習好廚藝,小竹能被列于俞教習門牆之下,三生有幸。”

    這句話,她發自肺腑。

    “哈哈哈,雖然這話頗多贊譽,但我老頭子還是很高興啊”俞教習笑得眼楮眯成了一條縫。

    “公子既有吩咐,小竹便班門弄斧,點評一下這幾道菜。”林小竹緩緩走到餐桌面前,指著那道芙蓉雞片,道,“這道菜……”

    “等一等。”俞教習忽然叫道,然後轉向袁天野,拱了拱手,“公子,這林小竹先說,到後面如果吳平強也有此種感受,豈不是給人以鸚鵡學舌之感?這對吳平強來說,有失公允。依我看,不如讓吳平強先到偏廳里呆著,等林小竹說完,再喚他進來說,公子覺得如何?”

    吳平強一聽,剛剛干下去的汗又冒了出來。老天爺,這份公允,我不想要行不行啊心里對俞教習就很不滿——這老頭兒,忒的多事

    這一回老天爺正好沒空,沒有聽見吳平強的祈禱。袁天野稍一沉吟便點了點頭︰“如此甚公,就這麼辦吧。”

    “公子,俞教習。”吳平強心里一急,趕緊站起來開口道,“林小竹在今天的品味考試中得了第一名,這便證明了比我強上許多,現在就不必再比了吧?既勝之不武又何必再比?不如讓屬下親耳聽聽她的點評,想必收獲頗多。”



第七十章 點評

俞教習此時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很嚴肅地道︰“吳平強,這可不是考試和比賽。作為廚藝班的學徒,吃過的菜便要進行點評,把它的味道牢牢記在心里,如此你自己親手做的時候才能做出最正宗的味道來。這是一個廚藝班學徒應該每餐必做的功課,不得推托。”

    袁天野干脆直接吩咐︰“袁十,帶他到偏廳去。”

    見吳平強啞了聲音,老老實實地跟著袁十離開,袁天野將目光投在了林小竹身上︰“開始吧。”

    “是。”林小竹的心情好了幾分,指著桌上的芙蓉雞片,開始點評,“這道菜,吃起來有雞肉的味道,與雞肉相拌的,應該是蛋白。兩樣攪拌成泥,再放到油鍋里煎炸成片而成。入口柔軟,細嫩鮮美。”

    說完,將目光投到俞教習身上。她不知這樣的點評,合不合規格。

    俞教習贊許地點了點頭,滿臉的笑容︰“說得極對,這道菜,就叫芙蓉雞片。做法正如你所說的那般。”

    林小竹的臉上有了幾分笑容,指著下一道生炒鱔絲道︰“這一道,以前小竹在山里也吃過,應該是炒的黃鱔。不過以前吃炒鱔片,雖放了蔥姜,卻仍有些腥味。而且容易炒老,吃起來口感不好。而俞教習這道菜,把鱔肉切成了細絲……”說到這里,腦子里忽然有什麼一閃而過。可想要再尋去,卻又找不到了。林小竹將雜念拋開,繼續道︰“這鱔絲應該是在鍋里急火爆炒出來的。嚼在嘴里脆脆的,既沒有腥氣,又不失鱔魚的本味,也不知俞教習是如何做出來的?想必,這道菜在火候上極見功夫。”

    “哈哈”俞教習聽得最後一句,大笑起來,連連點頭,贊嘆之情溢于言表。一個山溝溝里出來的女孩子,應該沒有吃過多少好東西。然而點評這些菜,不光精妙地說出了它的口感味道,還能把做法都說得八九不離十,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這個……”林小竹指著下一道菜,不由得笑了起來,“這筍尖,咱們在山里,滿山遍野都是,卻沒人采來吃。只因它需要用大油大葷來配才好吃。否則,肚子里沒有二兩油水,吃這東西,撓心寡肚,著實遭罪。所以小竹在山里,雖然喜歡它脆口清爽的味道,卻沒吃過幾回。沒有想到,今晚卻吃到了最好吃的筍尖。跟雞肉一燜,筍里了有肉的香味,肉里有了筍的清新,不寡不膩,最是絕妙。而且一個脆口,一個酥爛,實在是絕配。”

    這一回,不光是俞教習連聲叫好,便是袁天野也連連點頭。

    林小竹又指著那道猴頭菇菜心道︰“這一道菜,上面的猴頭菇我們在山里也采過來吃,主要是用來做湯,味道雖然鮮美,但跟俞教習做的味道差得很遠,更不知用它來跟菜心相配。這道菜看樣子清清淡淡,似乎只放了鹽油來煮。但味道如此鮮美,做法絕不簡單。到底如何做的,小竹很是好奇。還有那道魚湯,如何把湯熬得奶白,味道還如何鮮美,還請俞教習賜教。”

    雖然前世所用的是香菇而不是猴頭菇,但畢竟這道菜的做法她還是知道的,就跟那道開水菜心一樣,要用到許多雞湯。還有如何把魚湯熬成奶白色,也是她前世的拿手好戲。只是,她知道歸知道,卻是不能說出來的。因為這一輩子,她是一個呆在深山里的窮丫頭,要是連這些菜的做法都知道,那可就是不聰明,而是妖孽了。

    她怎麼可能犯這樣的糊涂?

    “小丫頭,相當不錯。”當著袁天野的面,俞教習絲毫不遮掩自己對林小竹的贊許與賞識,“只憑嘗一嘗,就能說出如此多的道道來,便是連做法都猜得八九不離十。這樣的本事,了不得啊”

    “俞教習過譽了。”林小竹不好意思地一笑。不過貌似謙虛,心里對于自己異于常人的味蕾,卻是十分滿意的。

    “過譽?”俞教習望向林小竹眼楮不可察覺地眯了一眯,然後將臉轉向袁天野,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不知公子是否覺得老俞剛才對林小竹的評價過譽?”

    袁天野沒有回答俞教習的問題,眼楮凝望著林小竹,反問道︰“林小竹,你自己覺得呢?”

    林小竹愣了一下,抬起頭來,望著滿臉是笑的俞教習和看不出什麼表情的袁天野,心里犯了嘀咕。他們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小竹,問你話呢。”袁天野根本不給她思考的時間,又追問了一句。

    說實話,古代人跟現代人根本的區別,就在于一些思想觀念上的差異。古代人都喜歡藏拙,喜歡謙虛,仿佛肯定自己就是違背了社會道德。而現代人受了西方思潮的影響,認為自己的長處,就應該受到肯定。自己都不肯定自己,別人怎麼可能會肯定你?所以林小竹並不認為自己有本事,就不能拿出來說。

    不過,她也知道直接承認自己有本事,是不妥當的。想了想,道︰“小竹有幾分幾兩,公子最是清楚不過。過譽不過譽,公子心里自有一桿稱,這不是別人說好與不好就能影響的。”

    聽得這話,俞教習暗自點頭︰這小姑娘,說話倒是機敏。

    袁天野卻不容她打馬虎眼︰“我只問你,你覺不覺得自己比別人更出色、更有本事?”

    這話一問,林小竹心里頓時警醒。這情形,似乎不對啊怎麼有點三堂會審的味道?袁天野這樣一句緊逼一句,是個什麼意思?

    不過,就算如此,要想讓她說出自己不優秀、沒有本事,那也是不可能的。她當即道︰“小竹認為,事情不能這麼籠統的說,還得一分為二地看。”

    “哦?那你說說,如何一分為二地看?”袁天野問她話,本來是奔著某個目的來的。這一會兒,卻被她這句話勾起了興趣。這丫頭,還能說出什麼深刻的道理來不成?

    “人生于世,自有其生存的道理。一定有他可取之處,一定有比別人更出色的地方。打個比方,小竹與甦小舒兩人,公子和俞教習覺得,誰比誰更出色、更有本事呢?小竹的舌頭比較敏感,在品味方面,自認為比她強一些;但我力氣小,在顛勺上就不如她,在打柴、打水等方面都不如她。我們兩人,怎麼能說得清楚誰比誰更出色呢?只能說,這方面,她更出色;那方面,我更出色。如此而已。”

    “但味覺是天生的,力氣卻是可以後天練就的。那你是不是覺得,在學廚的天賦上,你就比別人強?”俞教習見事情越扯越遠,而公子仿佛很感興趣,還想再問下去。趕緊將話題拉了回來,逼問林小竹一句。

    “是的。”林小竹回答得毫不猶豫,斬釘截鐵,“不管別人怎麼看,說不知天高地厚也好,說驕傲自滿也罷,小竹自己,就是這麼認為的。”

    “你也知道別人說你驕傲自滿,不知天高地厚?”俞教習眯縫的小眼楮此時瞪大了許多,“你可知道,就算你在某些方面比身邊人強。但跟另外的人比起來,卻又是不如的?”

    “自然。”林小竹答道,“自然知道。”

    話說到這里,她終于明白他們想要說什麼了,也終于明白今天馬教習為何對她說那樣的話、要那麼特意刁難她了。他們這是擔心她驕傲自滿,自以為是嗎?反思一下自己的思想言行,還真有這樣的苗頭。

    因為她是穿越者,因為她有著前世二十多年的人生經驗,因為她帶著超越這里人幾百上千年的知識聰慧,再加上這幾天跟老頭兒學了一點東西,她骨子里是看不起那些十二、三歲的同窗的。所以她當初才會在課堂上打瞌睡,所以她才認為自己想進廚藝班就一定能進,認為以後廚藝班的學習就是小菜一碟,對把她當作強敵的吳平強毫不看在眼里,甚至認為袁天野因她的才能而對她是另眼相看的。

    這雖然叫做自信,可又何嘗不是自滿?或許馬教習在課堂上看出了她這樣的情緒,所以想要敲打敲打她。轉念想來,這何嘗又不是他一片惜才愛才之心?怕她從此滿身浮躁之氣,不能靜下心來好好學習,整天自以為是,與人爭強好勝。卻為此,惹得她當眾頂撞,丟了老大一個面子。

    可饒是這樣,袁天野還是安排了今晚這場點評。俞教習還是來特意為她點化。這些人為了她,可謂是煞費苦心。雖然她自家人知自家事,覺得以自己成熟的心智,絕不會陷入他們擔憂的境地。但這一番勸導,還是讓她深深動容。雖然他們的出發點是為了袁家,為了袁家能出一個有用之人。但在賣身契上按下自己手印的那一刻起,她就不能再主宰自己的命運了。現在有這樣的主子,有這樣的師長,能學習自己喜歡的技藝,何其幸也?

    想清楚這些,她上前一步,對著兩人各自深施一禮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學無止境;這山更有那山高,這些,林小竹都清楚。公子和兩位教習的苦心,林小竹現在也清楚了。小竹一定會虛心向學,勤學苦練,不辜負公子和馬教習、俞教習的期望。明天,小竹會當眾向馬教習道歉,求得他原諒的。”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8:05 PM

第七十一章立威

  “恐怕,當眾道歉還不行,你還得把馬教習給你出的那道題給答圓滿了。否則,老馬就算臉皮再厚,也不能把自己潑出來的水再收回去啊”俞教習打著哈哈,看向林小竹的目光裡卻閃過一絲驚異。

    公子買的這些孩子,從來都是到深山裡精挑細選,再查明清白身世的。可這林小竹,卻不像是山民出身,態度從容,說話有理有據,出口成章,而且一點就透,聰慧異常,真不知公子是從哪兒買來的女子。而且看他對這女子的態度,明顯跟別的孩子不一樣,今天還特意為她破了例,又單獨為她增加了一個廚藝班的名額。公子跟這林小竹,關係看來不一般啊

    “是。”林小竹躬身答道。

    “要不,我給你點提示?”俞教習越想,就越覺得剛才的推測正確。既然這女子深受公子喜歡,那麼走點後門,似乎也是應該的嘛。

    “啊?”林小竹很是意外地抬起頭。她雖然知道就算答不出來,也會有人忍不住點醒她的——總不能老不讓她學刀功啊?但沒想到這位俞教習這麼迫不及待。她恭敬地施了一禮,搖頭道︰“多謝俞教習好意。只是小竹想自己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憑著自己的能力,把馬教習這道難題做出來。”

    馬教習既然出這題來打擊她,讓她不要那麼驕傲得意的。如果靠別人提點來破題,豈不是送上門去讓他看不起?她一定要憑自己的力量,把這道題解出來,而且,時間還不能太長了。

    “很好,就要有這樣的志氣。”俞教習大贊一聲,對林小竹的態度十分滿意。林小竹是否是公子喜歡的女孩子,倒絲毫不影響他對這孩子的贊賞。

    “行了,剩下的菜肴不用再點評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如何解答馬教習那道難題吧。”許久沒有作聲的袁天野開口道,又命早已回到廳裡的袁十,“袁十,你領林小竹出去,讓吳平強進來。”

    “是。”

    袁十跟林小竹甫一出門,屋梁上就飄下來一個人,正是林小竹久已不見的袁九。他躬身施了一禮,輕聲道︰“吳平強自進到偏廳,就坐立不安。袁十離開不久,他便悄悄出了門,似要往這邊來偷聽。可不知為何,腳剛踏出偏廳之門,便又縮了回去。後來似乎拿定了主意,神情安定,坐在椅子上不再動彈。”

    袁天野微一點頭,揮了揮手,袁九便一個躍身,瞬間不見,好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而門外的腳步聲漸起,緊接著袁十和吳平強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口。

    “吳平強見過公子,見過俞教習。”等了這許久,吳平強的臉上絲毫不見焦躁之色,言行舉止,似乎比剛到這裡來那時候再見沉穩。

    袁天野頷首,指著餐桌溫和地道︰“那些菜,林小竹剛才已點評過了。現在,你再去點評一遍吧。”

    吳平強看都沒看那邊一眼,一掀衣擺跪了下去︰“請公子恕罪。”

    “哦?你何罪之有?”袁天野看著跪在面前的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的吳平強,意興甚濃。

    “剛才跟公子共餐,屬下戰戰競競,生恐舉止粗魯,驚擾了公子。所以除了面前的油菜,別的菜肴並未下箸。此時不敢欺騙公子,虛言妄語,胡亂點評,”

    聽得吳平強這番告罪,袁天野並未讓他馬上起身。而是伸出手去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這才抬起眼來,看著吳平強,輕笑一聲︰“舉止粗魯?本公子記得曾讓教習教過你們規矩。這規矩不光是背我山莊的規定懲罰,還教導你們如何走路,如何吃飯,如何行禮,如何對答。我看你這禮也行得不錯,說話也甚是得體,為何還會舉止粗魯?舉止粗魯又如何能拿到考評第一的成績?莫不是規矩課的考試作了假?”

    饒是吳平強剛才在偏廳裡拿定了主意,又想了一些對策,但被袁天野這一頂頂罪名扣了下來,哪怕此時已是深秋,還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趕緊匍匐在地磕頭請罪道︰“公子明鑒,屬下怎會作假?教習們都是公子信任之人,又豈能容屬下作假?剛才之所以惶恐,只是因為公子身上無形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貴與威嚴,讓人不自覺地感到膽戰心驚。所以屬下才會如此失態。還請公子恕罪。”

    袁天野一挑眉︰“本公子有這麼可怕?”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情緒。

    “不不不,不是可怕,是不怒而威的氣度。”吳平強拍馬屁的功夫倒是無師自通。

    “不怒而威?”袁天野瞅了他一眼,嘴角輕輕揚了一下,露出一抹嘲諷,“這個詞用得挺好,足見你識字課學得不錯。”還沒等吳平強那口氣松下去,他又緊接了一句,“那我問你,林小竹為何又不見失態?難道你堂堂男子漢,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小姑娘的膽量麼?這樣的人,我要你何用?”

    此時吳平強身上可不再是大汗,簡直是瀑布汗了。他深深後悔剛才拿了個錯主意,沒有躡手躡腳到門外偷聽林小竹的點評。否則,何以如此狼狽?討了公子的厭,沒有了公子的賞識,從此以後,所有的獎勵,同窗們信服而敬佩的目光,家族的榮耀,通通都要離他遠去了。

    袁天野像是有透視眼一般︰“你現在是否正深深後悔,沒有悄悄到門外偷聽林小竹的點評?”語調雖然一如既往的平和,說出來的話卻如一枚刺刀,直指吳平強內心。

    “公子”吳平強驀地抬頭,極度驚駭。剛、剛才,公子派人督視他了?而且,公子又是如何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的?要不是正匍匐在地上,他非癱軟下去不可。

    “不過呢,你剛才並未偷聽,說明你還知道是非屈直;沒有對菜肴虛言妄語地加以點評,說明你心裡對我這個主子還有一絲敬畏,不敢隨意欺瞞。否則,你以為你還有機會在這裡聽本公子說話嗎?”。這句話說到末尾,袁天野語氣逐漸變得嚴厲。停了一停,他又才緩了緩語氣,“行了,起來吧。好好學廚藝,我要看你以後的表現。放心,如果你表現一如既往的出色,我以前所說的話,對你仍然有效,不打一絲折扣。”

    “謝公子,謝公子。”可憐的吳平強,一個深山裡長大的十三歲少年,雖然長了些心眼卻並未被人計算過的孩子,就這麼被袁天野一會兒大棒一會兒胡蘿蔔,弄得似乎經歷了幾番人世沉浮。悲喜之際產生的敬畏、驚懼、感恩,就這麼在心間生了根。以後袁天野再時不時地澆澆水,定會發芽生長,長成參天大樹,在心田裡永不磨滅。

    “好了,那些菜都熱過了,你去嘗嘗吧。否則到這裡來跟公子我共餐,吃點什麼回去連個子丑寅卯都說不出來,豈不是丟本公子的臉?”袁天野又恢復那一副溫和的態度,說出來的話玩笑裡帶著些調侃,讓吳平強惴惴不安的心變得輕鬆了幾分,著實的感激涕零。

    吳平強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俞教習早已離開了,此時提著一個食盒進來,一碟碟地菜正往桌上端。碟子裡裝的,正是剛才所吃過的菜肴。

    此時林小竹正慢慢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擰著眉著想著馬教習所出的那道難題。

    “當時,馬教習拿出一塊豬肉,說︰你,來把這塊肉切了。然後我就用了他鋒利的刀,將肉切成了薄薄的肉片。結果他說︰不對,你這切得完全不對。如何不對,自己去想清楚了,再來跟我學刀功。”她自言自語地把當進的情形描述了一通,然後盯著前方的屋脊,皺眉道,“完全不對?為什麼說不對呢?難道,不是切成片,而是切成絲?或是切成塊?可是,他當時沒有說要求啊”

    “林小竹,你回來了?跟公子一起吃了什麼好吃的?”不知不覺,已回到了院子。隔壁寢室的人看到她,羨慕地大聲問道。

    “芙蓉雞片,生炒鱔絲……”林小竹把今晚吃的菜名都報了一遍。

    “聽聽就覺得好吃呀”寢室裡的人聽見,都從屋子裡出來,圍了上來。
   
   “趕緊給我們講講,味道是怎麼樣的?”對於林小竹跟袁天野的相處模式,大家已問過無數遍了。每次林小竹都有求必應,細細地給大家講,可聽起來都是那麼的索然無味。這一會兒,大家對菜肴的興趣比對公子濃厚多了。

    林小竹自然也不推辭,興致勃勃地把美味給大家描繪了一番。這回倒沒有刪減,把幾道菜的味道都說得極為詳盡。

    “沒想到鱔魚可以這樣做的呀?我以前最不喜歡吃鱔魚了。我爹好不容易捉上幾條,說給我弟弟補身子,還要我把刺理乾淨了喂弟弟。就這麼砍成段放鍋裡煮熟就起鍋,我覺得裡面有刺,理也理不淨,最討厭了。”一女孩抱怨道。

    “砍成段?煮?”現在林小竹終於想起在點評生炒鱔絲的時候,她腦子裡閃過的那一絲念頭了。

    “啊,我明白了”她一拍巴掌,大喊一聲,蹦了起來。



第七十二章道歉

  “怎麼了?”大家驚異地看著她。

    林小竹雖然一直是大家關注的焦點,臉上也一直掛著甜美的笑容。但她還是沉穩而安靜的時候多。如果沒人主動跟她說話,她總是安靜地呆在一隅,聽大家聊天說話,或是對著樹木天空靜靜地想自己的心事。沒想到竟然有這樣情緒外露、喜形於色的時候。

    “是不是馬教習的問題,你想出來了?”還是蘇小舒最了解她。雖然林小竹回來還沒有跟她說起今晚吃飯的情形,但林小竹這樣的表情,她還是一猜一個準。

    “是什麼?是什麼?說來聽聽。”在吳彩雲那有心人的宣傳下,大家都知道林小竹在廚藝班裡被馬教習為難的事了。此時見狀,不由好奇地問。

    林小竹吐了一下舌頭,求饒似的對大家裝可憐︰“有那麼一點點想法,也不知對不對。要是不對,還嚷嚷得到處都知道,豈不是很丟臉?大家不要問了好不好?”

    大家見她一臉的可愛相,全都笑了起來。有人還忍不住擰了擰她的臉,道︰“不問就不問。不過你得說說,你為什麼要報廚藝班?”

    這話一出,大家都很好奇。在她們看來,三班對女孩子來說,是最好、最適合的了。周教習對林小竹又這麼青睞有加,主動開口要招她進去。可林小竹卻想都沒想就斷然拒絕。這讓大家很想不通。

    “因為我喜歡吃呀。”林小竹笑嘻嘻地敷衍大家幾句,趕緊借口洗澡,擺脫了大家對她的盤問。

    有些事情,自己明白就好,沒有必要拿出來跟別人說。沒走到那一步,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選擇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的,又何必去影響別人?再說,這些女孩兒雖然跟她有同窗之誼,但遠遠不到讓她為了她們,拆袁天野的台,跟袁天野作對的地步。她林小竹自己都還身陷泥濘裡,哪裡還有心力去拉扯別人?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一直是她處世的原則。

    到了沐室外面提洗澡水的時候,林小竹忽然想起,今天晚上,袁天野沒有叫她給那幾口水缸提水

    不會是因為她考上了廚藝班,以後就不用提水了吧?

    這個念頭一出,林小竹不喜反憂。一個月後的考試,那可是要見真章的。一柱香的時間裡,鍋裡裝多重的沙子;顛勺要顛多少下,顛多高;顛出來的沙子不能超過多少,都有一定的規定。只有達到這個規定,才算是通過了考試。而她,離那個目標還差很遠很遠。一個月的時間要想輕鬆達到,幾乎是不可能。所以,提水的事,就算袁天野不要求她,她也不能放棄。

    想到這裡,她不再急著去洗澡,而是在井邊提起水來。沒人的時候,那水提了又放;有人的時候,她就主動幫人提水。一直提到比以往的數量還多了幾桶,這才作罷。

    因為長期鍛練,她現在早已沒有那種提了水後渾身酸痛的感覺了,衣服不再要蘇小舒洗。洗完澡自己把衣服洗了,便回到寢室,耐著性子聽大家聊天後都睡了,她這才開始練老爺子教給她的功法。好在這個功法不用打坐,平躺著也行。否則一個寢室住著這麼多人,要是別人久久沒有入睡,或是睡了一會兒又醒來,看到她一個人坐在黑暗裡五心朝天,非大驚小怪地叫起來不可

    意念放在丹田上,按著老爺子教的方法呼吸,雖然身體上沒有一點點反應和感覺,林小竹依然沒有放棄,一直堅持練了大約一個時辰,這才放鬆下來,進入夢鄉。

    第二天大家照常早起練功,林小竹則跟往常一樣打掃院子沖洗沐室。早飯之後,到廚藝班上了第一次食材課。

    這一科對林小竹來說,最是容易。許多的食材,有她前世知道的,有薛老爺子給她講過的。再加上她記憶力特別的好,俞教習說過一遍就能記住,所以學起來異常輕鬆。

    “林小竹,你打算怎麼辦?”下了課,看到俞教習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一向沉默寡言的夏山擔憂地轉向林小竹。

    林小竹抬起眼望著他,問道︰“你說我應該怎麼辦呢?”她很好奇這個沉默的少年,會如何規勸她。

    “馬教習讓你切肉,應該不是特意為難你,或許有什麼深意也說不定。你還得把切肉的問題弄清楚才行。”夏山蹙眉道。

    “咦”林小竹很驚訝的睜大眼睛。她沒想到夏山竟然會這麼聰明,一下就說到了點子上。看來,聰明人真不少啊

    想到這裡,她不由有些慚愧。她可是比夏山多出了二十多年的人生閱歷、幾百上千年的知識見聞,還自恃比較聰明,卻要在俞教習和袁天野的提點下才能看清楚事情的本質。看來,原先的那種驕傲自滿、自以為是的思想,真是要不得啊! 難怪,馬教習會想要重重地敲打她。

    “切肉的問題我昨晚沒想清楚。要不,你先避開一次課,等想清楚再來上刀功課?”夏山又道。

    林小竹笑了起來︰“不用了。一會兒我先跟馬教習道歉,切肉的問題我也想到了一些,就不知對不對。”

    “想到了?”夏山一聽這話,緊鎖的眉頭一展,笑了起來,露出滿口潔白的牙齒,直把林小竹看得愣住了。夏山長得本就五官清朗,再這麼一笑,竟然如同秋日被雨洗過的長空一般,異常的乾淨,異常的透亮。

    “啊,夏山哥,你以後要這樣多笑笑才好呢。”她很快回過神來,笑嘻嘻地調侃了一句。今天的夏山不光是破天荒說了很多話,一向面無表情的臉竟然還綻放了一個這麼好看的笑容,這一切都是因為關心她,林小竹心裡暖暖的。

    夏山別扭地轉過臉去,臉色一直紅到了耳根。

    楊羽懶洋洋地瞅了一眼夏山,轉過臉來對林小竹道︰“要是我也跟你一樣,被馬教習趕出去卻不受半點懲罰,那該多好。”

    林小竹心裡一凜,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見。

    雖然她不承認,但頂撞教習之事,總還是客觀存在的。一向最重規矩,堅持對則獎、錯則罰的袁天野,對她竟然連句責備話都沒有說,這現象,太過反常。昨天一天遇上的事太多,沒有受罰讓她慶幸萬分,一下放鬆了心緒,沒有去細想這個問題。

    經楊羽這一提醒,她這心裡便涌起了一陣不安。總覺得袁天野處理這件事,透著古怪。

    可還沒等她理清楚思路,周玉春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道︰“林小竹,馬教習來了。”

    話聲剛落,馬教習便走了進來,像是沒有看見站在院子裡的林小竹等人一般,直接進了廚房。

    “快去。”蘇小舒推了林小竹一把。林小竹趕緊拋開那個問題,快步跟了過去,趁馬教習還沒開口宣布上課,直直地跪了下去,然後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大聲道︰“馬教習,小竹昨日錯了,不應該誤解馬教習的一片教導之心,自以為是,出言無狀,還請馬教習原諒。此錯以後絕不再犯。”

    倒不是她願意當磕頭蟲,實則是這時代的磕頭,就是一個比現代的握手更為隆重的禮節。要表達尊敬或是認罪之情,非它不可。入鄉隨俗,該遵守的還得遵守。

    馬教習繃著一張臉,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林小竹,半天沒有作聲。林小竹此時已知道他的用意,也知道昨日自己頂撞了他,讓他的威信大損。如果不這樣,便不能再樹威信。所以她跪在地上,一動不動,誠惶誠恐,心裡沒有半分不滿。

    空氣一下凝重起來。廚房裡一片安靜,便是掉一根針也能聽得見。

    夏山看了大急,正要跟著跪下去求情,蘇小舒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輕輕搖了搖頭。這是林小竹事先叮囑了的,無論如何,都不要出言求情。

    良久,馬教習才開了口,聲音仍是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我是肚量窄小、挾私以報的小人,哪裡當得起你的道歉?趕緊起來,出去”說完便要轉身。

    “小竹已經知道,馬教習出題考小竹,並不是想要為難林小竹,而是想讓小竹知道,不要自以為是,不要以為自己什麼都懂……”林小竹知道他是想讓自己把話當眾說開,便誠誠懇懇地把錯誤承認了一遍,然後道,“教習說,只有想明白那肉是怎麼切的,小竹才能學習刀功課。小竹現在略有所得,不知對是不對,還請教習判斷。”

    馬教習雖然轉過身背對著她,卻也沒有走出去或是馬上講課。聽得她把話說完,卻從牆壁的掛籃裡取出一塊肉,扔到旁邊的砧板上。雖然仍是一句話不說,但那意思最是明白不過,便是讓她把肉切來。

    林小竹又磕了一個頭,從地上爬了起來,舀水淨了手,這才走到案板前,提起刀,卻不急著下手,而是轉過頭來問馬教習︰“不知教習想要拿這塊肉來做什麼菜?”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8:07 PM

第七十三章疑惑

   馬教習回過身來,神情復雜地看了林小竹一眼,開口道︰“魚香小滑肉。”

    林小竹略一思忖,便下刀切肉。

    所謂的小滑肉,當然就是急火短炒而成、肉質松軟嫩滑的一道菜。所用的原料,自然是肉片,而非肉絲。所以她下刀所切的,仍跟昨天一樣,是肉片。

    而魚香,則是成菜裡具有魚香味。但其味並不來自“魚”,而是泡紅辣椒、蔥、姜、蒜、糖、鹽、醬油等調味品調制而成。具有鹹、酸、甜、辣、香、鮮和濃郁的蔥、姜、蒜味。

    林小竹前世很喜歡吃川菜,這種魚香菜肴又是川菜中極家常的,所以做法她是熟知的。不過,第一次到山莊時吃的魚香豆腐,她發現那道菜裡並沒有用到辣椒。在清溪鎮呆的這段時間,她也沒見到辣椒。當時還旁敲側擊地問過薛老爺子和張東,結果悲催地發現,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辣椒。

    看到林小竹下刀之後,砧板上仍是肉片,圍觀的孩子們一陣訝然,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難道一夜功夫,林小竹就練了很高明的刀功,能把肉片切成很薄很薄的不成?”

    “我實在看不出,今天她切的肉片,跟昨天的有什麼不同。”

    “跟昨天一樣,那還切什麼切?她這不是自已找罵麼?”

    周玉春最沉不住氣,聽得大家如此議論,扯了扯蘇小舒的袖子︰“林小竹不是說她想出了方法嗎?怎麼切的還跟昨天一樣?”

    蘇小舒搖搖頭,眼睛緊緊地盯著林小竹手下的刀,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夏山的反應卻跟他們不同。他的眼睛,不是盯著林小竹手下的刀,而是專盯著馬教習。他總覺得,林小竹既然說她想出了方法,而且此時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那她這樣切,自有她的道理。別人非議,只是因為他們不明白。他們不明白沒關係,關鍵是馬教習是什麼樣的反應。

    而跟夏山同樣盯著馬教習臉色的,還有吳平強。從深山裡出來在野外過的第一夜,林小竹當眾指出袁林所犯的錯誤,還親手給袁天野煮了粥,吳平強就已把她當成了主要的競爭對手。昨晚林小竹的表現,他的這種念頭更勝當日。今早聽吳彩雲說林小竹想出了問題的答案,他就把馬教習所出的難題想了又想,至今沒有一點頭緒。

    所以最一開始,見林小竹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而且問過馬教習再下刀,跟昨日大不相同,他便有些挫敗,感覺自己又輸了一回。而這時見到馬教習看了林小竹刀下的肉片,臉色仍是那麼的難看,他的心裡又放鬆了下來——林小竹想出來的方法,看來不一定正確。

    大家正議論間,馬教習嘴裡又冷冷地道︰“蘿蔔絲炒肉。”

    林小竹刀下一滯,心裡頓時放鬆下來。她就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確的。

    刀功,不僅僅是指把蘿蔔絲切成細絲這種功夫,而應該是根據不同的菜肴的需要,把食材切成不同的形狀。無論肉片切得是否薄得透明,肉絲是否成絲均勻,這不重要。因為這些功夫,是可以下苦功去練的。但做事是否舉一反三,是否肯動腦筋去思考,才是優秀的廚子所具備的條件。

    昨天馬教習給她一塊肉,她問都不問,想當然地直接把肉切成了片狀,還認為自己切的很不錯。馬教習自然對她這樣的學徒不滿意,想要敲打她,也就不足為奇了。

    她把肉片放到旁邊的一個盤子裡,這才再次切肉片,然後把肉片切成絲。

    而這一回,大家都安靜下來,不再議論,擰著眉頭思索︰同樣的肉塊,林小竹同樣把它切成肉片,馬教習為什麼不說不對,而又發出了一個新的指令。很顯然,她現在所做的,應該就是對的吧?只是,馬教習的臉色為什麼還是那麼難看?

    冷眼看林小竹把肉片切成肉絲,馬教習又下了一個指令︰“紅燒肉。”

    “啊?”林小竹抬起頭來,看向馬教習,然後又低下頭認真地看了手裡的肉塊一眼,道,“這是豬裡脊,並不適合做紅燒肉。”

    馬教習卻不說話,臉色更加沉郁,眼睛盯著林小竹,冷冰冰地又重復了一遍︰“紅燒肉。”

    林小竹抬起眼睛,靜靜地看了馬教習一眼,然後放下刀,對他施了一禮︰“對不起,馬教習。這塊肉,並不適合做紅燒肉,恕我不能聽從您的指令。”

    只安靜了一會兒的孩子們,又忍不住紛紛議論起來。

    今天第一節食材課,俞教習就給大家講了豬身上各個部位的肉的特點及適宜做的菜肴。大家都清楚地記得,俞教習講過,裡脊肉,就是是脊骨下面的一條與大排骨相連的瘦肉。因肉中無筋,是豬肉中最嫩的肉,可切片、切絲、切丁,炸、 、炒、爆都是最好的。而五花肉,則是肋條部位肘骨的肉,一層肥肉、一層瘦肉互相夾雜,適合紅燒、白燉和做粉蒸肉。

    雖然只上了一節課,但袁天野買來的這些孩子就沒有一個是笨的。大家自然看得出來,林小竹手上的那塊肉,就是早上俞教習拿給他們看過的裡脊肉。很顯然,馬教習說要做紅燒肉,是不適合的。

    蘇小舒和夏山眉頭緊鎖。他們並不知道俞教習明明知道這塊肉不適合做紅燒,卻仍然堅持要林小竹切成紅燒肉的樣子,是個什麼意思。但林小竹本來就得罪了馬教習,今天可是誠心來賠罪的,現在這樣死撐著,就是不依著馬教習的意思去做,豈不是更惹惱了他?要是這麼僵下去,林小竹以後的刀功課,莫不是又上不成了?

    “林小竹,照馬教習說的做吧。”周玉春忍不住,出聲勸道。

    仿佛沒有聽到大家的議論聲和周玉春的勸解一般,林小竹緊抿著嘴,用她那雙晶瑩黑亮的大眼睛,靜靜地看著馬教習。目光裡沒有一絲遲疑與猶豫,猶如冬日裡和煦陽光下的一汪湖水,寧靜無波,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堅定執著。

    其實她並不是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迂腐之人。但她覺得,如果順了馬教習的意思,將肉切成塊狀,那她這一次考試,就失敗了。不是她多想,她只覺得,照要求把肉切成了片,又切成了絲,馬教習就應該清楚地知道,她是明白答案所在了的。那麼他又提出這樣的要求,無非是想試試她能不能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做法,而不是屈從於威逼之下。一個廚子,也是要有自己的堅持的。

    看著這雙清澈透亮、沒有一絲雜質的大眼睛,馬教習的心不由得被拔動了一下,臉色慢慢和緩下來。

    誠然,他出的那道題的初衷,正如昨晚袁天野和俞教習提示林小竹的那般,是為了敲打敲打她,讓她別那麼驕傲自滿。但私心裡,還是不太看得慣林小竹,想要為難為難她。否則,要求一個剛剛進門、什麼課都還沒有上的學徒,能對一塊肉說出許多的道道來,這做法再怎麼說得好聽,都是故意刁難

    可沒想到,這樣不可能做的的事情,林小竹竟然做到了她明白了他所要表達的意思,按他提出的菜肴要求,把肉切成了所需要的形狀。這樣的悟性,是他在這幾年所教的學徒裡,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更難得的是,在這樣的處境裡,面對他這樣難看的臉色,這孩子還能堅持自己所該堅持的東西,何其難能可貴?

    看來,老俞的話,說得很對呀! 這確實是一棵好苗子,好好栽培,必成大器。

    想到這裡,他放緩了臉色,走到案台旁邊,拿起林小竹所切的肉片和肉絲,仔細查看起來。忽然,他滿臉驚訝地看了林小竹一眼,但並沒有說話,而是走到掛籃處,從裡面再拿了一塊肉出來,放到林小竹面前,淡淡道︰“再切成肉片。”

    林小竹這一回,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不過她什麼也沒說,看了馬教習一眼,再看了看那塊肉,拿起刀輕輕切了起來。

    切了一小段,馬教習便叫道︰“停。”然後上前,拿起肉片又仔細看了起來。看完之後,眼睛緊緊地盯著林小竹︰“你是如何知道要按照這肉上的紋路來切的?”

    原來那塊裡脊肉,因紋路本來就是橫著長的,就這麼切下來,肉片正好符合橫切要求。但他後面拿的坐臀肉,本是後腿上方、臀尖下方臀部的一塊肉,這坐臀內雖然也全是瘦肉,但肉質較老,縴維較長。要想切片炒制,只能照著紋路橫切,否則吃進嘴裡咬都咬不動,口感很是不好。而它的紋路又不像裡脊那般全都一致,有的橫長,有的豎長。林小竹卻注意到了這一點,按照紋路,全都進行了橫切,這不由得馬教習不生疑。

    昨天回去之後,他曾找袁林問過林小竹的情況,發現林小竹並不像他想象的那般,是袁天野從外面帶進來的心愛女子,而僅僅是深山裡買回來的普通女孩兒。並且,家世還被查了個底朝天,並沒有什麼疑點。

    那這就奇怪了,深山的生活窮困艱苦,一年都難得吃上一回肉。這林小竹,卻像一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老饕一般,切個肉都這樣精細。難道,世上真有這樣的奇材不成?



第七十四章袁天野的底細

   聽得馬教習的問話,林小竹心裡驟然一驚,知道自己一心想著做到最好,結果大意出了問題。但面上卻一絲不顯,平靜地抬起眼來,略帶疑惑地道︰“不是這樣的嗎?那天大廚房做了肉炒蘿蔔,我嘗了嘗,看到那肉片,就是這樣切的呀。想想也知道,如果順著它的紋路切,這肉就不容易咬斷,吃起來肯定不那麼嫩滑。馬教習您剛才說的可是小滑肉,當然是越嫩越好。所以我就這樣切了。怎麼,不對嗎?”。說完,還很疑惑地皺起眉頭,拿起自己切的肉片來仔細研究了一下。

    有袁天野那樣聰穎異常的主子,再有像林小竹這樣有點悟性的孩子,自然也不足為奇。所以她這樣解釋,馬教習倒也沒再生疑,淡淡地點了點頭道︰“這樣切是對的。你能仔細觀察,悟到這一點,也算是不錯。”

    “謝謝馬教習。”林小竹知道了馬教習的用心,倒絲毫不在意他態度上的冷淡。得到肯定,想到又能回到課堂上來學習刀功,她的一顆心算是放了下來。前世在象牙塔裡做學問,又生長在一個平和安定的環境裡,她是不喜歡跟人產生爭執的,更不用說跟老師發生矛盾了。這件事能這麼順順利利地掀過去,便已完美,馬教習為了面子給她一段時間臉色看,又有什麼關係呢?

    “林小竹這是答對了?”一直沒把問題想明白的周玉春聽到馬教習的肯定,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蘇小舒。

    “那是自然。”蘇小舒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馬教習不再理林小竹,轉過身來,指著吳平強道︰“吳平強,你來說說,從剛才那件事裡,你領悟到了什麼?”

    林小竹把那道難題解答得如此完美,讓吳平強又感覺到了一次挫敗。見馬教習點他的名,強打起精神,拱手答道︰“做的菜肴不同,需要的食材形狀也不一樣。比如蘿蔔,如果用來炒,自然是切成絲好;如果用來燉湯,自然是切成塊好。這件事,教習大概是想告訴我們,刀功,不光得用勁去練,還得要開動腦筋去想。否則,就算把食材切出一朵花來,不符合那道菜的需要,也是枉然。”

    馬教習臉上終於綻放了一個笑容,頗為贊賞地道︰“說得好,說得很好。咱們做事情,不光要知道去做,還應該知道去想。”

    說完,大聲道︰“好了,每人去拿四個蘿蔔,我給大家講講如何進行直切法。”

    “哼,連做都不會做,會想又有什麼用?”周玉春斜了吳平強一眼,低聲嘟噥著跟著蘇小舒回到自己的案台前。林小竹明明做得那麼好,馬教習還是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而吳平強就那麼隨便說了兩句,馬教習就滿臉笑容,著力誇贊。這明明是偏心嘛不就是看不起女孩子嗎?

    好在接下來馬教習雖然還沒怎麼理林小竹,卻也沒有為難她。給大家示範了如何把蘿蔔絲切得又快又好,便讓大家練習。林小竹細細揣摩著馬教習所教的方法,然後照著方法去切蘿蔔,感覺比以前果然切得好,不由大喜。

    既然事情已經過去,到傍晚拾柴的時候,記掛著老爺子的林小竹,決定還是去清溪鎮看看。

    而在林小竹穿行於地道的時候,清溪鎮上薛老爺子所住的那個小院子裡,來了幾個陌生的面孔。

    張東被老爺子差使到廚房燒茶,然後被人猛地在背後點了穴位,人事不知。

    端坐在大廳正中的座位上的薛老爺子,哪裡還是林小竹看到的那個面帶慈祥、行為卻有些散漫無羈的老頭兒?此時他雖然還穿著粗布青衣,但舉手投足中無意中流露出來的威嚴之氣,卻讓人不自覺地斂氣屏聲,不敢直視。

    他看著跪在下面的幾個人,面有不愉之色︰“這北燕有何大事,需要爾等追查十來天之久?”

    地下的人連忙磕頭︰“陛下息怒,臣等無能,讓陛下久等,請陛下責罰。”

    他也熟知老爺子的脾氣,不敢再虛為請罪,趕緊接著稟報道︰“回陛下,這北燕國國王已病入膏肓,將不久於人世。王儲雖定為端王,但國王次子安王卻因其被人譽為天才的幼子袁揚,於五歲時被端王毒害,心有不甘,一直在暗地裡活動。這十年來,朝中十之六、七的大臣已被他所控制。想來不久之後,北燕必將有一次大的政變,是否會波及百姓,尚未可知。臣等之所以追查的時間比以往都久,是因為臣等發現,安王雖然在當年宣布幼子袁揚已死,但其言不實。據臣等暗中追查,袁揚中毒之後被人救活,為其安全,安王將他送至西陵國撫養,並請名師教導。此子本極聰慧,當年甚得北燕國王歡心,曾言等他長大後將王位直接傳予他。這才引得端王不滿,下毒奪命。袁揚在西陵長到十歲,便偷偷回國,暗地裡蓄養各類人才無數,用滲透之法,掌控朝中大臣,欲幫其父兄圖謀大位,以報當年一毒之仇。而他最近的一個營地,便在離此鎮只有兩里山谷之中。”

    老爺子一蹙眉︰“劉源。”

    屋頂上飄下來一個黑衣人,跪地一拱手︰“屬下在。”

    “你把你查到的袁天野的情況跟張從政說說。”

    “是。”劉源應聲稟道,“袁天野,現年十五歲,在方圓百裡之隱秘處有兩處山莊。山莊與院落不提名,以防追查。離這最近的山莊有管事教習二十人,從深山裡買回來的孩子六十五人,學習各種技藝。清溪鎮上暗屬袁天野的鋪子有十餘間,經營酒樓、茶館、米鋪等各種行業,為收集情報和支撐兩個山莊日常開銷之用。”

    張從政聽了一驚,抬頭看著老爺子︰“這袁天野,正是袁揚。天野之名,是他被毒害後逃亡國外為自己取的名字。他在這鎮上有如此多的耳目,那陛下,您的行蹤……”

    老爺子擺擺手︰“無妨,我沒打算瞞著他。鎮上一酒樓東家,被人喚作劉二爺的,便是他的屬下袁二。他已知我身份,卻甚知禮不來打擾,看來這袁天野還算是一個知情識趣之人。各國王室,無不知道,只要不波及百姓安寧,不讓昏庸暴虐之人當政,我是不會插手各國內政的。因此我不說,他便也當作不知。想來他也明白我的意思,同時也表明不會波及百姓,這便足夠。”

    又吩咐︰“你只需留人繼續關注北燕政局便好,無需太過著緊。”

    “是。”張從政應道,又抬頭看了老爺子一眼,“陛下,既如此,趁天時尚早,咱們是否即刻啟程,前往西陵?”

    老爺子望了一眼門外,皺眉道︰“過一兩天再說”目光轉向劉源,“你昨晚打聽到了沒有?那丫頭現在如何了?”

    “小竹姑娘已考進了廚藝班。不過因她太過瘦小力氣不足,顛不起勺,有個教習不太願意收她,正出題想為難她呢。”劉源雖然是個四十來歲的大男人,一身打扮極酷,說出來的話卻極八卦。

    “不是說那袁天野人極聰明嗎?我看御下不怎麼樣嘛! ”老爺子鼻子裡“哼”了一聲,瞥見幾人還跪在地上,將手一揮,“都起來吧,這屋子氣悶得很,我要出去走走。”說完,也不管這些人跟不跟上,站起身來,大踏步走了出去。

    那幾人互望一眼,苦笑一下,站了起來,也跟了出去。

    也因此,待得林小竹從井裡爬出來,再從斷牆處跳了出去,繞了一大圈回到院子門口時,只見院門大開,裡面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跟平時張東總在院子裡忙碌收拾、一聽到動靜就跑來相迎的情形大不相同。

    “老爺子,老頭兒……張東……”林小竹從外院一直找進內院,都沒見一個人影,最後終於在廚房裡發現暈迷的張東,她眼淚嘩嘩地就流了下來。

    那麼多的銀子,她就一直擔心會出事。這不,可不就出事了?

    “張東,你醒醒,你醒醒。”

    張東呼吸正常,臉色紅潤,身上也沒見血跡傷痕,可任她怎麼搖都搖不醒。林小竹一咬牙,提了一桶冷水就澆了下去——可張東仍然沒有動靜。

    林小竹抹了一把眼淚就往外跑。張東太重,她搬不動,得去找大夫,還要去報官……

    跑到外院,她正要跨出院門,忽然“ ”地一聲,啥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推倒在地上,緊接著一聲喝斥︰“瞎跑什麼?”

    “啊,丫頭,你沒事吧?”一個熟悉的聲音驚叫起來。

    “老爺子。”林小竹一聽到這聲音,顧不得屁股下的疼痛,抬頭朝上望。那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的,可不正是薛老爺子?

    “丫頭,你這是怎麼了?”看到林小竹滿臉的淚水,老爺子一愣,繼而轉過頭去,沖著剛才把林小竹推倒的劉源怒喝道,“你是怎麼搞的?下手那麼重”

    “我……”劉源看著自己的手,很是委曲。他是護衛,自然不可能讓人踫到陛下。但他剛才出手時,生怕誤傷好人,用的已是最輕的力道。這小丫頭摔下去時或許會有些疼,但實在沒到受傷的地步。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8:08 PM

第七十五章林小竹的要求

   “我不痛。這位大叔只是輕輕推了我一下。”林小竹趕緊聲明,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

   剛才太過突然,不提防間被推了一下,這才一屁股摔到了地上,除了承受自己重量帶來的一點點疼痛,根本就沒有受傷。這會兒看到老爺子沒事,她滿心歡喜還來不及,哪裡會在意這個。

    老爺子一面伸手去扶她,一面責怪道︰“怎麼可能不痛?你看看這臉上全是眼淚。”
   
   說完又瞪了劉源一眼,一連聲地道︰“趕緊讓大夫來看看,看傷到哪兒了。”

    “真沒事。這眼淚……”林小竹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是看到張東暈在廚房裡,而您又不見了,還以為遭了賊,您被擄去了,心裡著急急出來的。正要出去請大夫報官呢,就撞上了你們。”

    “我去看看張東。”
   劉源很是機靈,眼見陛下對林小竹態度不同,他剛才可是趕緊給林小竹賠禮道了歉,這會兒又將功補過,飛也似的往廚房跑去,給陛下修補漏洞。

    “你這孩子。”老爺子滿眼慈祥地看了林小竹一眼。
   
   此時的哪裡還有跟張從政他們說話時的威嚴?不過是一普通人家的老頭兒。他指著身後的張從政幾人,道︰“吶,丫頭,這幾個就是我的僕從,他們來接我來了。剛才是出去給你抓了點藥,”對張東暈倒的事既不關心,也沒有解釋。

    林小竹是何等通透之人?想想就知道張東一定是被這些人弄暈的了。老頭兒不解釋,是不想對她撒謊。她便也不再問,看著後面那幾人手裡提的一串串的藥包,有些眼暈瞅著老爺子,指著自己的鼻子問︰“給我抓了點藥?”

    “對。”老爺子一面朝裡走,一面道,“你這身體天生體寒,不適合練功倒沒啥,最怕是就是以後會影響生育問題。趁現在年紀小,還是得調理回來。”

    林小竹一現代女性,自然不會一提到生孩子之類的字眼就害羞。但當著幾個陌生的大男人的面,這樣的話題還是尷尬。她皺著眉頭看著那些人手裡拿的藥包,粗略數了數,竟有二、三十包之多,轉移話題道︰“這些藥都是我吃的?”

    “嗯,吃上一個月的藥,也就差不多了。我把一個月的量都讓人撿了。每日讓下午張東給你煎一包,你到時來喝就行。老頭兒我的醫術,你盡管放心。”

    一看到這些僕從,林小竹就知道老爺子要走了。聽得這話,嗓子眼似被什麼東西堵了似的,眨著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剛剛抹乾的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轉。雖然知道是萍水相逢,總有分開的一天。可一想到唯一可以慰藉她的長得跟爺爺一樣的老頭兒,在這通迅不便利的古代,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她這眼淚就關不住了。

    老爺子看著眼淚汪汪的林小竹,長嘆一聲,拍拍她的腦袋︰“丫頭啊,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老頭兒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也不要難過。以後有機會,咱們還是可以見面的。”

   說完,從懷裡摸出一個玉牌,遞給林小竹,“這塊玉牌,你貼身帶好,千萬別弄丟了。遇上什麼難事,你就拿著它去找當地官府,自會有人護著你,幫你渡過難關。不過,它也不是萬能的,使用三次就會被人收回。所以建議你,要不是遇上特別重要緊急的事情,還是不要動用它。”

    林小竹見那塊玉牌晶瑩剔透,上面雕刻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龍,樣子十分威嚴,生動欲出,就知道不是凡物。雖然這裡不是她熟知的時代,但龍在古代代表著至尊,想來還是一樣的。老爺子是什麼樣的身份,呼之欲出。

    她現在已知道,她穿越的這個時空,跟中國的地理位置一樣,風俗習慣也極為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這個跟古中國一樣的地方,被分成了四個國家——依照方位,分別是北燕國、西陵國、南海國和東越國。

    但這四個國家幾百年來,相互之間沒有發生過一次戰爭。其主要原因,還是因其一個駕臨於四國國王之上的、類似於後世的聯合國性質的君王。這個君王只有巴掌大小的領地,但卻擁有一支強悍的軍隊,用於維持世界和平。

    而這個君王,有著無上的權利——他可以隨意出入各國,以調查各國的施政情況。查到國王昏庸暴虐,在向其他三國通報之後,可以行使罷免權。在哪個國家出現動亂,或向他國發動戰爭時,他可以派兵前去鎮壓,對國王進行嚴懲或罷免。但同時,君王自身的行為受到種種制度的限制,以防止個人野心膨脹,收買大臣、市恩于民眾,從而架空國王,奪取國王手中的權利——除非國王昏庸暴虐,否則不能幹預各國內政;也不能用手中的權利,隨意改變這四國任一國民的身份地位,哪怕他是最普通的民眾或下僕。

    也就是說,如果眼前的這位跟她前世的爺爺長得一模一樣的老爺子,真的就是那個權利最大的君王,就算他知道自己的處境,想要幫助自己,也無能為力。現在,能拿出一個標志著君王身份的玉牌給她,可謂是天大的情份了。至於錢財,給了她,她也沒處放置。

    看到老爺子拿出那個玉牌給林小竹,站在後面的張從政等全都震驚不已。他們跟老爺子常年周遊各國,接觸過無數的下層民眾,跟人相處時未免會發生些感情。所以老爺子這些年來,雖沒能改變那些人的命運,卻也贈人錢財,教人手藝,以幫助他們生活得更好一些。但從來沒有把這種標志身份的玉牌拿來贈人的。畢竟此牌一出,就算是行使了特權。各國官府看在老爺子面上,雖然也會對執牌人多加照顧,但對於老爺子的聲望還是有一定影響的——老爺子可是清廉了一輩子,正直無私,從來沒有行使過特權。再說,如果執牌人貪得無厭,提出一些非份要求,那老爺子的晚節,可就算被毀了。史官筆下,定要給老爺子安個“識人不明”的罪名。

    只是……張從政看了林小竹一眼,把快到嗓子眼的話又咽了下去。這一次,是他們的失誤,在跟老爺子來此地時,竟然把老爺子給跟丟了。雖然有劉源他們跟著,但想來這小姑娘,對老爺子的幫助極大,而且還是一個品行端正之人。老爺子一生閱人無數,豈會不知輕重,識人不明?他將玉牌送給她,必有他的道理。自己這些人還是不要指手劃腳的好。

    “是,我一定好好保管。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拿出來使用的。”林小竹沒有推辭,表情凝重地接過了玉牌。這塊玉牌並不大,不過兩指大小,上面係了一根金絲所編成的繩子。她把玉牌掛到了脖子上,塞進衣領裡,跪到地上,給老爺子磕了三個頭。

    老頭兒一聲不響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她磕了頭,這才將她扶了起來,又從懷裡摸出一本書︰“這是這幾天沒事,我給你寫的一點東西,你拿去看看。以後有機會,老頭兒會來嘗嘗你做的菜。”

    “謝謝老爺子。”林小竹恭恭敬敬地接過那本書,翻開來看了看。只見上面記錄了老頭兒這些年來吃過的美味佳肴。菜的味道,所用的食材,大概的做法,出自哪個國家哪個地方,極為詳盡。

    林小竹抬起頭,看著老爺子,眼淚婆娑。老爺子是何等身份,他到這兒來,不會僅僅只為了品嘗沒六魚。現在為了她這麼一個小丫頭,竟然花費心血和時間來寫這麼一本書,怎麼不讓她感動?

    可惜,自己不是一個自由身。要是能跟著老爺子去周遊各國,品嘗各地的風味美食,那該有多好。

    看著林小竹的淚眼,老爺子長嘆一聲,柔聲道︰“丫頭,你還有什麼要求?盡管說出來。”

    林小竹小心翼翼地把書放入懷裡,跪下去又磕了一個頭︰“小竹只有一個請求”

    “好,你說。”老爺子撫了撫胡子,臉上的神情還是那麼的和藹可親。

    張從政站在老爺子身後,眼睛盯著林小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這小姑娘如果貪心,提出不應該提的條件,老爺子或許會在錢財上給她一點的幫助。但小姑娘脖子上的那塊玉牌,會很快莫名地消失不見,被劉源所收回。而她以後的生活,老爺子就不會再關注了。她想要改變身份,恐怕更加艱難——要知道,老爺子雖然囑咐林小竹輕易不要動用那塊玉牌去找官府。但袁天野知道玉牌在林小竹身上,她提出要獲得自由身,他是絕不會、也不敢不應允的。

    林小竹並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言行,決定了她的未來。她恭敬地又磕了一個頭,眼睛看著老爺子,真心實意地道︰“小竹希望老爺子健康長壽,胃口永遠這麼好,吃嘛嘛香,身體倍棒”



第七十六章三年之約

“……你提出的請求,就是這個?”老爺子和張從政等人全都詫異地看著林小竹。

    “正是。”林小竹笑道,“小竹還希望下次看到老爺子時,能做出讓您吃得連連叫好的美味佳肴來。”

    片刻的愕然之後,老爺子仰天大笑,拍著扶手道︰“好,好我老頭兒總算沒看錯人,難得你這孩子一片孝心。放心,等下次見面,老頭兒我一定好好嘗嘗你做的菜。”

    他沉吟片刻,又道︰“這樣吧,我給你三年的時間。這三年的時間裡,你好好學廚藝。三年後,四國會聯合舉行一次廚藝大賽。不管什麼情況,這個大賽你一定要去參加,這可是決定你命運的大事。咱師徒兩人到時就在那裡見面,我可要好好嘗嘗你做的菜。記住啊,你可是天下第一派老頭兒我的徒兒,可不能在大賽中丟師父的臉。”

    “老爺子您放心吧。三年後,小竹一定去參加這個大賽。”林小竹心裡大喜。老爺子這話外之音,她是聽明白了。三年之後,如果她還不能擺脫目前的困境,或許老爺子就會助她獲得自由之身。

    據她所知,如果沒有特殊變化,她接下來的兩年,是要在這山莊學習廚藝的。在這兩年裡認真地學習廚藝,然後花上一年的時間去完成袁天野所交給她的任務,回報袁天野的培養之恩。到時再去參加廚藝大賽,奪得名次,有老爺子相助,或許就能改變自己的身份。到時候,她也不過十五、六歲,正是青春年少時。獲得了自由,又有一身好手藝,想要過怎樣的好日子,還不得由自己說了算麼?

    這麼想著,她頓時覺得前途一片光明,剛才因別離而帶來的不舍與傷心也消散了許多。

    “好了,今天咱們也不做菜了,一起出去下館子吧。”
   
   看到林小竹小臉上又露歡快的神情,老頭兒也心情大好,“離這兒不遠的一家小酒館,做的小牛肉似乎不錯,咱們去嘗嘗。”
   
   又指著一個隨從道,“李安你去廚房,把張東喚出來,咱們一起去吃飯。讓劉源守著廚房裡,把藥煎了。告訴他,我們吃飯回來,丫頭就要喝藥,讓他及時把藥煎好。”

    “是。”李安懷著對劉源的萬分同情,往廚房跑去。

    不一會兒,張東跟著李安進來了。老爺子把煎藥的事給他交待了一遍,並給了他一個月的工錢。

    知道老爺子總有那麼一天要走的,能在這裡住上這麼十天,已出乎意料了。所以聽說老爺子要走,張東倒不像林小竹這般難過,恭敬地給老爺子磕了一個頭,又說了幾句挽留的話,便算是賓主盡歡。

    大家一起出了門,去了不遠處的小酒館吃了一頓飯。那裡的小牛肉果然如老爺子所說,嫩滑爽口,極見火候。老爺子從來不喜歡“食不言”那一套,讓林小竹對牛肉點評了一番,又把自己這些年來吃過的比較特別的牛肉的做法說了一遍,林小竹大有收獲。

    “老爺子……”林小竹開口正要說話。

    老爺子卻一瞪眼︰“怎麼的?我這還沒走呢,就不叫我師父了?”

    “嘿嘿,師父。”林小竹連忙改口。以前她都是師父、老爺子、老頭兒的,隨著老爺子的心情亂叫,越這樣,她發現老爺子越高興。可自從收到那塊玉牌,她就再也不敢造次了,生怕叫“師父”被視為高攀。可這會兒見老爺子還是願意聽她喚師父,她心裡著實高興——這說明老爺子對她的感情還是一樣,並沒有隨身份的變化而有所改變。

    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啥事?”

    “這牛肉,是可以隨意賣的嗎?牛不是用來耕地的農家寶貝嗎?怎麼能隨意宰殺呢?”林小竹知道中國古代對牛有禁殺令,所以想打聽打聽這裡對殺牛是怎樣一個態度。

    這話聽得老爺子笑了起來,忍不住伸出手來揉了揉林小竹的腦袋,得意地對張從政道︰“看看爺收的這徒弟,小小女娃子,卻心系天下百姓,凡事想得都極為大氣,比那些當了官只顧著收刮錢財,絲毫不管百姓死活的人強多了。真不愧是我天下第一派的弟子。”

    “是啊是啊,爺您目光如炬,慧眼識人,收的弟子自然不是凡品。”張從政趕緊把馬屁奉上,心裡卻暗暗稀罕。老爺子雖然有時脾氣暴躁點,心性小孩子氣一點,卻不是喜歡阿諛奉承之人。今天卻像是特意要聽他這馬屁話似的,聽了還極為受用;而且臉上對林小竹那種寵溺的表情,以前可都沒有見過。看來爺對這叫林小竹的小姑娘,像是動了真感情了。

    老爺子興致極高,根本懶得理張從政,對林小竹解釋道︰“以前天下皆窮,民不聊生,牛是不允許宰殺的。但這幾百年來,四國久無戰爭,政治清明,經濟繁榮,人力富餘,多養些牛不算什麼。這牛養多了,在農耕之用外,滿足一下百姓的口腹之欲,也是應該的。所以一百年前,那個禁殺令就取消了。現在呢,吃牛肉的人多,養牛的人自然就多;吃牛肉的少,牛養多了也賣不出去,自然就會減少。農人們耕田用的牛,則不在此列。所以絲毫不會影響農耕。”

    倒是跟現代差不多。林小竹點點頭,對所處的環境又有了進一步的了解。這個時代,還真是經濟繁榮,國泰民安啊

    知道林小竹時間並不充裕,老爺子也沒有喝酒。一邊聊天一邊吃了飯,便回了院子。讓張東把帶回的飯菜拿到廚房給劉源,再把藥端上來,看著林小竹喝了,這才道︰“行了,你回去吧。”

    “師父,您明天什麼時候走?”林小竹雖然知道自己時間不自由,但總期望能有機會給老爺子送送行。

    “明天一早就走,你也不用來送了,徒增傷悲而已。時間不早了,趕緊回去吧。每天記得按時來喝藥。”老爺子揮了揮手。

    該說的話,剛才已說過了;再怎麼不捨,也是要分離。而且想到自己廚藝學成之後,還能在三年後的大賽上見著老爺子,林小竹心裡安定許多,也不再婆婆媽媽,跟老爺子說了幾句告別的話,施了個禮,便回了山莊。

    從地道裡穿越而過,到了出口時,林小竹作了難。老爺子給她的那本菜譜,雖然不厚,卻也有些面積。這麼塞在懷裡,稍一動彈就能被人看出來,這樣帶出去肯定不行,只得把它藏在山洞裡。不過,這個山洞如此容易讓她發現,那麼遲早也會被別人所發現的。這書藏在山洞裡,很不安全。這本書可是老爺子這個君王親筆所書,又滿含著對她的疼愛與關切之情,裡面寫的內容,也是極難得的。對林小竹來說,這本書珍貴無比,是絕不容丟失的,一定要妥善保管才行。

    要山洞裡四處看了看,林小竹最後在石壁上選定了一個縫隙,把書藏進去,再弄了些枯草遮擋,要不是特意用手去拔,根本看不出來。好在這時是秋天,天氣比較乾燥,不容易導致書籍生霉,否則林小竹一定會更為苦惱。不過饒是這樣,她還是不放心。打定主意從明天起,每日穿過這地道去喝藥後,回來時在山洞裡看一會兒書,爭取在短時間內把書上所寫的內容全都牢牢地記在腦海裡。記住之後再找個隱秘的地方把書藏起來,免得拿出拿進地容易發生意外。再說,把書裡的內容記住了,哪怕這本書不慎丟失,也沒有枉費老爺子的一番苦心。

    雖然知道分離是遲早的事,能跟老爺子在一起呆上十來天,已是福氣。林小竹那一晚,還是輾轉了半夜,這才在難過中迷糊睡去。第二天早上大家都出去練功後,她悄悄走出山莊,面對著清溪鎮的方向,久久眺望,潸然淚下。

    或許是老爺子跟她前世的爺爺長得特別像,或許是老爺子對她的關愛與悉心教導,不過是相處十來天,她卻把老爺子看成了她這一世親情的寄托。這種感情與血緣無關,不是相處半年卻對她疏於關懷的便宜舅舅所能比的。

    在她眺望之時,老爺子帶著張從政和劉源等人,悄悄離開了清溪鎮。而在他們離開之後,花了五百兩銀子買了佛跳牆菜譜的酒樓東家劉二爺,也就是袁天野手下的袁二,也悄悄回了山莊,向主子稟報︰“老爺子已離開了清溪鎮。昨晚他與林小竹告別,張從政幾人一直陪在旁邊,屬下功夫不濟,不敢太過接近,沒辦法打聽到他跟林小竹到底說了些什麼。不過據張東說,老爺子在吃飯的時候,當著張大人等人的面,對林小竹極力稱贊、評價甚高。”

    袁天野垂眸凝望著手裡的茶杯,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公子……”袁二抬起頭來,看著袁天野,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就說吧。”袁天野把手裡的茶杯一放,抬起眼來,看著袁二。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8:09 PM

第七十七章糾結

   “據屬下的觀察和張東所言,老爺子對林小竹十分的看重,多番贊譽,疼愛有加。在走之前,還特意為她開了藥方,又親自去抓了三十副藥,讓張東每日按時給她煎藥調整身體。說他待林小竹如親孫女一般,一點兒也不為過。老爺子一生正直無私,從未為自己謀過私利,威信極高,四國君王及百姓無不臣服。屬下想,如果公子把林小竹的賣身契還給她,讓她過上自由富足的生活,老爺子一定會很高興的。老爺子高興了,公子所圖謀的大事,或許能得其一臂之力也說不定。哪怕是偏向著公子說上那麼一句兩句,也是好的。”

    “老爺子一生正直無私,又豈會因林小竹的緣故而插手我國內政,助我一臂之力?你未免想得太好了。”袁天野搖頭。

    “就算不會出手相助,賣給他一個人情,總比讓他心生不滿強,不是嗎?”。
   
   袁二抬起眼來,看了看公子,小心地道,“不過是一個小姑娘,放了她,對公子也造不成什麼損失。反之,卻讓老爺子記了一個人情,這樁買賣,甚是劃算。”

    見公子凝望著門外的青青翠竹,許久許久,都沒有說話,袁二心裡惴惴的,不知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要知道,公子從來聰明絕頂,算無遺慮。這樣淺顯的道理,公子怎麼會不明白?那為什麼公子還是一臉沉思,久久遲疑拿不定主意呢?難道這裡面還有什麼更深層次的東西是自己沒有想到的?

    看來,自己跟公子,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啊

    袁天野垂下眼眸,伸手重新端起茶杯,把那微涼的茶水喝了一口,這才像是下定了決定,開口道︰“林小竹年紀尚小,未滿十三歲。把她放出去,她以何為生,又如何自保?既然老爺子沒有任何暗示,這麼冒冒然把她放出去,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如何向老爺子交待?我看,還是先就這樣吧。等過兩三年她長大了,再徐徐圖之。”

    袁二擰著眉頭,想了半天,還是沒想明白。終於抬起眼來,疑惑地望著公子,希望公子能為他解惑。

    公子這話,他怎麼想不明白?林小竹年紀尚小又如何?公子十五歲,都在幹圖謀天下的大事了,那林小竹那麼聰明,還做得一手好菜,養活自己又有何難?放她在清溪鎮生活,在自己人的保護之內,還有什麼可慮的?再說,擔心她生活無著,不能自保,把她招進那個酒樓去,做廚子也好,做半個東家也好,不就解決了所有的問題了嗎?自己這邊要做的,不過是放林小竹自由的這麼一個態度。兩三年之後再放,黃花菜都涼了國內局勢已定,就算得了老爺子的好感,又有什麼用?更何況,兩三年後,老爺子還記不記得林小竹這麼一個人,還是兩說。哪裡有比現在就放,趁熱打鐵的好?

    看到袁二疑惑的目光,袁天野把茶杯一放,站了起來,高叫一聲︰“袁十。”

   對應聲而到的袁十道,“我要出去走走。”說完,把滿臉困惑的袁二扔在屋裡,徑自出了門。

    “公子,公子……”跟了公子十年,袁二從來沒遇到像這樣被公子撂在半道上的事。想不明白的事,執行起來心裡沒數,心裡沒數就容易出錯。所以遇事想不明白,就一定要問清楚,絕不能做個糊塗蟲。這可是公子說的話呀可公子今天,這是怎麼了?

    袁天野卻明顯不想跟他說明白,聽到他的叫聲也恍若未聞,帶著袁十,瞬間就走得沒了影

    “算了,不放就不放,也不是什麼大事。就算是大事,有公子在呢,操什麼心?”袁二不滿地嘟噥了幾句,自己回了清溪鎮。

    “公子,咱們這是去哪兒?”

   袁十跟著袁天野後面,見公子一個勁兒地猛走,去的方向竟然是女孩子住的院子,不由得出口問了一聲,以示提醒。對著公子犯花痴的女孩兒不在少數。自從把這些孩子的性情都摸清楚之後,公子就刻意避開,不再跟那些女孩兒踫面。他現在卻往女孩子寢室走,不會想問題想入了迷,走錯路了吧?

    果然,聽到提醒,公子停住了腳步。可還沒等袁十再說話,公子又朝前面走了起來,只是步伐放慢了許多,不再像剛才那樣匆匆忙忙,像是心急火燎有什麼大事似的。

    院子的大門敞開著,裡面傳來“嘩嘩”地潑水聲。走在前面的公子放輕了腳步,慢慢地走了進去。

    順著公子的目光,袁十向院子裡看去,正看到林小竹正在院子裡打水。不知是到了發育時期還是這段時間吃得好,她比剛來的時候長高了一些,原來穿在身上有些肥大而略長的衣裙,此時穿著正正好。雖然那平板的身材還沒有其他女孩兒的曲線美,卻也修長窈窕,富於活力。此時她正從井裡將水桶往上提,秋日早晨的陽光照射到井台的水漬上,再反射到她的臉上,睫毛顯得又黑又長,撲閃撲閃的像蝴蝶那美麗的翅膀;鼻梁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異常的挺直。她神情專注,那平時沒事三分笑的可愛的小嘴,此時因用力而緊抿著,使得瘦小柔弱的小姑娘顯現出一種與年齡和身材不符的堅毅與剛強來。那小小的身體生機蓬勃,似乎蓄積著無窮的力量,就好像無論什麼困難都能被打倒,無論什麼事都難不到她一樣

    盡管此時井台上、地面上已被沖得幹乾淨淨,可林小竹並沒有停止下來,仍“ ”地一聲再把木桶扔到井裡,熟練地一甩繩子,把水打滿,將桶提起來,“嘩”地一聲將水沖向井台。再“ ”地一聲扔下桶去,繼續打下一桶。看那樣子,似乎不把井裡的水打乾,她就誓不罷休。

    見公子站到一棵樹的後面,靜靜地凝望著林小竹,眉頭微皺,嘴唇也如林小竹那般緊抿著,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怎麼解也解不開。袁十趕緊凝神摒氣,把自己的身影藏到樹影裡,生怕驚擾了那邊打水的林小竹和這邊發呆的公子。

    直到林小竹把水打夠了,直起身來用小拳頭錘了錘腰身,慢慢地走回屋子裡,“呀”地一聲關上了門,袁天野似乎才從冥想裡驚醒過來,轉過身來,也不管袁十,徑自朝院門外走去。

    袁十瞄了林小竹那緊閉著的房門一眼,趕緊跟上。

    袁天野也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沿著巷子朝前走,一直走出了山莊大門,這才向右拐,朝山邊走去。

    “……”袁十張了張嘴,想要提醒一聲,那邊是女孩子們練功的地方,但轉念一想,還是閉上了嘴。公子今天有些古怪,應該是有什麼思而未決的事,自己還是不要打擾他的好。至於那些女孩兒看到公子,會是什麼反應,那都不是什麼事。最多是開一下小差,跟花痴一樣呆呆地看著公子,或是騷首弄姿,以期引起公子的注意,然後開始做不切實際的美夢,如此而已。

    果然走了不遠,就看到前面一片青色衣裙在秋陽下舞動。那些女孩子跟著教習,一招一式地在打著拳,開始發育的柔軟身影沐浴在早晨的陽光裡,青春十足,充滿活力。看她們打拳,跟剛才院子裡看林小竹打水,感覺完全不同。這邊如一簇盛開的嬌艷的花,迎著陽光搖曳多姿;林小竹那裡則像一株挺直的青松,蒼勁有力,卻柔美不足。

    袁天野也不走近,只遠遠地站著看了一會兒,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回轉身對袁十道︰“回吧。”

    “是。”袁十心裡快活起來。看樣子,公子終於把難題解決掉了。這就好,這就好否則,自己都要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

    回到院子,袁天野道︰“你去,把馬師傅叫來。”

    “是。”袁十顛兒顛兒地又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後面跟著馬教習一起進了門。

    馬教習看公子站在池塘邊,十五歲的少年身量開始長起來了,顯得異常挺拔,心裡微微有些激動,趕緊上前施了一禮︰“見過公子。”

    袁天野轉過身來,看著馬教習。想通了事情的他,黑黑的眼眸在晨曦裡顯得神采奕奕。他微微彎了彎嘴角,算是跟馬教習打了招呼,開口道︰“叫你來,是想問你,昨日林小竹給你陪禮道了歉,你心裡可還有什麼想法?”

    馬教習一愣,沒有想到公子喚自己來,竟然又是問林小竹的事。他抬頭看了袁天野一眼,道︰“屬下對她,倒是沒什麼想法。這孩子,聰明倒是極聰明,悟性也很強。只是,屬下還是擔心一個月後,她顛不起勺。顛不了勺,再聰明再有悟性,都沒辦法成為一個好廚子。到時候,她便還得轉班。如果公子為了她好,倒不如現在就讓她去別的班級,否則到時差了別人一個月,學什麼都跟不上,豈不是害了她?”



第七十八章叫她來提水

   袁天野剛剛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顛勺就這麼重要?把鍋放在灶上炒菜,也能做出好菜來吧?”

    “不是這樣的,公子。”

   說到自己的專業,馬教習就侃侃而談,“食材在加熱的過程中,只用鏟子前後翻動,受熱往往會受到一定的局限,不利於主配料的均勻受熱。前後左右各方位的顛勺,能使受熱面增大,更有利於菜肴在短時間內烹熟,汁芡包裹也更為勻稱,使菜肴的味道更好。還有,菜肴裝盤也是成菜的關鍵,對影響成菜質量關係極大。裝盤時要求出勺動作敏捷,乾淨利落,準確無誤。而運用顛勺來裝盤,避免了菜肴抓勺邊和與勺底觸盤的弊病,使成菜豐潤飽滿。正因如此,所以勺功就成為了廚師的一項重要的基本功,我們在入門考試時才會設有顛勺這一項內容。如果一個廚子連顛勺都顛不起,要想把菜肴的味道做到極致,實在很難。”

    余光中看到袁天野滿臉的不愉之色,馬教習還硬著頭皮,把話說完︰“除了顛勺,還有一個方面,那就是幹廚活其實是一項體力活。公子也知道,做廚子的,一口氣做七、八道甚至十幾道菜,都是很正常的事。要是沒個力氣,炒上五、六道菜可能就累趴下了,根本完不成任務。”

   又解釋,“屬下對林小竹,並沒有什麼成見。公子問到這事,屬下就實話實說而已。屬下做了這麼多年的廚子,帶了這麼多年徒弟,有什麼樣的體力才能成為一個好廚子,屬下心裡有數。屬下覺得,以現在林小竹的底子,要想一個月後達到顛勺的水平,幾乎是不可能的。”

    袁天野緊緊地盯著馬教習的眼睛眯了眯︰“你的意思是,只要一個月後考試的顛勺上,她不能達到要求,就不能再待在廚藝班?”

    “不是不能,而是不適合。”馬教習拱手答道。

    看袁天野的臉色明顯的黑了下來,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似正閃著寒光,他心裡嘆了一口氣,道︰“說心裡話,林小竹要不學廚藝,不要說老俞,我都捨不得。這樣的學徒,一輩子能遇上一個,就是當師父的福氣。可正因為她這麼出色,屬下才不能不把這其中的利弊跟公子說清楚。如果她去四班,練點刀功,專學那麼十幾、二十來道精致的拿手菜肴,再學學烹茶煮酒,或許對公子更有益處。而學廚藝,這樣出色而要強的孩子,學到一半卻連上灶都上不去,不光是她難受,我跟老俞、秦管事也不好受。”

    袁天野沒有說話,只是盯著馬教習。似乎在判斷他所說的話是否出自真心。馬教習說這話,還真沒有私心,就事論事,實話實說。所以目光不閃不避,絲毫不見慌張。

    良久,袁天野收回了目光,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對林小竹的事卻不置可否。

    “是。”馬教習拱了拱手,昂然出門。直到走到院門外,才掏出手帕,抹掉了額頭上的汗。公子這些年幹了好幾件大事,手上可是沾過鮮血的,跟他比拼氣場,壓力不是一般的大。要不是因為自己資格老,受王爺囑托照顧和勸諫公子,而且公子又是獎罰分明,從不亂殺無辜之人,知道他不會無故下令把自己推出去砍了。否則,給他十個膽,都不敢跟公子這麼說話。

    看到自馬教習走後,公子坐在那裡半天沒有動彈,袁十有些擔心起來。今天跟著公子轉悠了一圈,公子的心思,他還是沒有想明白。不過公子雖然說過有不明白的事情就問,但什麼事能問,什麼事不能問,袁十跟在公子身邊的時間不長,卻也還是拎得清的。剛才馬教習來說的那些話,明顯又困擾了公子。他幫不上什麼忙,只得泡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袁天野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杯,開口吩咐道︰“晚飯後叫林小竹過來提水。”

    “是。”袁十的眼睛倏然一亮。看來,公子還是沒有放棄讓林小竹學廚藝的事。

    袁天野早上的凝望和跟馬教習的一番談話,林小竹絲毫不知。吃過早飯之後,她便跟蘇小舒、周玉春去了廚藝班的院子,開始了一天的學習。

    秦管事雖然在吳彩雲的挑唆下對林小竹曾經產生過誤會,但在教學上還是盡心的。知道林小竹的力氣比別人小,但技巧上的悟性卻比別人強。於是在勺功的練習上,主要是訓練她的臂力。而且采取循序漸進的方式,首先是在她的能力範圍內,規定她在一柱香內完成既定的顛勺次數。一旦達到了這個目標,便再略略再往鍋裡增加一點沙子,一點一點地增強她的臂力。

    有了第一次的比試和她解答出難題的經歷,吳平強和周槐明顯對她們這一組重視了許多,隱隱把她當成了強勁地競爭對手。但林小竹絲毫不在意。有了三年後的奮斗目標,她在學習上更為專注。她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裡,如果一個月後的顛勺考試她通不過,所有的一切都是枉然。所以對於這些小妒忌、小手段,她哪裡有精力去關注和在意?

    但她不在意,並不代表著本組其他人不在意。周玉春嘗到了第一次甜頭,吃到了馬教習獎勵的菜肴,對於每一次的比賽都極為上心,不光是對楊羽進行了魔音騷擾,嘮叨他懶,不肯盡力之外,又拉著蘇小舒跑出去打探敵情,然後跑回來道︰“小竹,吳平強和周槐他們兩組人,都約好了下午勞動的時候抓緊點時間,然後來這裡練一練刀功和勺功。如果吃過晚飯後還有時間,他們也要來練。”

    說完,眼巴巴地看著林小竹。她一直在廚房裡幹活,雖然不知道林小竹在山上撿柴時去了哪裡,但每天林小竹都很晚才回來,柴又經常讓蘇小舒幫著上交的事,她還是知道的。以前林小竹怎麼逛都無所謂,可現在別組的人都加緊時間練習,她自然也希望自己這一組也加緊起來。

    “這個……”林小竹有些為難。

   如果沒有要到清溪鎮喝藥和記老爺子菜譜的事,不用周玉春說,她都會利用這些時間來練習的。但現在……藥是一定要喝的,她還指望著喝了一個月的藥,她的體質能大大改善,到時她的力氣或許能大增,而且也能跟蘇小舒她們一樣練功。至於老爺子的菜譜,那也是要抓緊時間記的。書放在山洞裡,總不是那麼保險。要是還沒看完就被人拿走了,她到哪裡哭去?

    “你們先練吧,我得看看情況。以前吃過晚飯,公子總讓我去他院子提水的,也不知進了廚藝班後,這水還要不要提。要是不用,我就跟你們一起練。”她只能含糊回答,對晚飯前的時間如何安排,打了個馬虎眼。心裡希望周玉春不再追究這麼細。

    周玉春卻絲毫不知道“難得糊涂”的道理,道︰“晚飯後就算了。可拾完柴後還有那麼長時間,你們要來練習的吧?”

    林小竹張了張嘴,不知如何解釋,正為難間,楊羽卻沖著周玉春開口了︰“你自己在廚房裡做事,擠不出時間來練習,盡叫我們來練。你倒打的好算盤。”

   他今天被周玉春數落了兩次,早已很不爽了。這會兒見周玉春還要揪著他們練習,不由得火大。

    “我在廚房裡幹活,只要把手裡的活兒幹完,就可以在那裡練刀功或勺功,李大哥和趙大哥還能指點指點我。”

   周玉春一聽這話就不幹了,指著楊羽道,“楊小懶,你一大男人,整天懶懶散散的,像什麼樣子?讓你多練點,你就唧唧歪歪。你看看別組的人,哪個像你一樣?難怪分組的時候大家都不想要你。一個大男人混到這份上,你也不嫌丟人。”

    “周玉春”林小竹低喝一聲,聲音極為嚴厲。

    大家都是同窗,也不存在領導和被領導的關係,所以雖然周玉春覺得林小竹厲害,自願聽從她的指揮,什麼事都想讓她拿主意。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打心裡願意跟奴僕一樣被林小竹喝斥。而且林小竹對她也從來是和言悅色,有時甚至還流露出一點小妹妹對姐姐的依賴之情,這讓周玉春的心裡得到極大的平衡。可這會兒,卻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對她嚴厲喝斥,這讓她既意外,又有些受不了。

    然而當她詫異地抬頭看向林小竹時,卻發現林小竹微不可見地對她眨了眨眼,樣子極為調皮。她微微一愣,心裡的氣便消了下去,知道林小竹是不想讓她跟楊羽發生正面衝突。

    “楊羽,周玉春她不會說話,你別往心裡去。”林小竹暗自嘆了一口氣,開始做團隊的思想工作。

    雖然自己顛勺過不過關很重要,但這一組人湊在了一起,要是不能把大家擰成一根繩,形成一個團結有力的團體,也是一件很失敗的事。而這一組人中,其他人還好,最讓人頭疼的就是楊羽了。

    這人表面上笑眯眯、懶洋洋的,一團和氣,似乎誰說他都不在乎的樣子。可她有一種感覺,這楊羽其實是一個極為敏感和傲氣之人。當初他主動要求跟她們一組,或許就是那些男孩曾經流露過看不起、不願意跟他在一組的表情。這樣的人,如果相處得好,多加引導,或許就能成為組裡的一名幹將;若是相處不好,他撂了挑子,那整個就是一累贅,而且你還拿他沒轍。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8:11 PM

第七十九章你過來

  楊羽是什麼人,看看他這兩天的表現就知道了,整一個滾刀肉——游離於組織之外,學習沒勁。不跟人說話,也不跟人打鬧。但成績既不出挑,也不會是最後一名,讓你挑不出他的優點,也找不出他的任何錯處。

    對於這樣的人,林小竹自認還是有辦法的。傲氣的人最不能威逼,周玉春的方法不但不管用,反而會激化矛盾。唯一的辦法,就是利誘。這楊羽別的班都不報,就報廚藝班。而且一來就跟馬教習說了,他“很能吃”。再看看他這一身肥肉,那絕對也是一吃貨。喜歡吃就好啊 ! 想辦法在他那驢頭前掛上一串胡蘿蔔,不由得他不跑。

    “哼。”被周玉春這樣指責,楊羽果然很不爽。不過他也懶得跟女生吵架,轉身就想離開,卻聽林小竹的那一聲喝斥,又被夏山拉了一下,這才停了腳步。

    林小竹笑眯眯地道︰“楊羽,不知上次馬教習炒的那個蛋,你吃到了沒有?”

    要說這群人裡,最讓楊羽看得順眼的,就數林小竹了。林小竹這幾天在廚藝上表現出來的能力,還是很有震懾力的。雖然楊羽跟沒骨頭似的懶懶洋洋地靠到了牆壁上。卻還是回答了她一句:“吃到了。”

    “我跟你說說我那天跟吳平強在公子那裡吃到的好東西吧。”林小竹微笑道。

    果然,聽到這話,楊羽眼睛亮了一亮。可也就那一瞬間,便又熄了下去,一臉沒意思地道︰“聽了又如何,我又吃不到。”

    “那不見得。你還記得不,當初訓話的時候,公子就說了,能與他共餐的,不光是成績好,最重要的是有進步。我看得出,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絕對不在吳平強之下。只是以前你總懶洋洋的,做什麼都不用心,所以別人才看偏你。如果你稍稍用心那麼一點,再勤快那麼一點點,我想你肯定會讓大家都刮目相看的。得到下一個跟公子共餐的名額,絕對不在話下。你別不信,我跟你說呀,你看看,咱們這廚藝班,還有你以前相處過的其他男孩子,哪個不是在前面一個月就把自己的實力全展示出來了的呀?全展示出來了,就沒什麼潛力可挖了。可你不同啊,稍稍加把勁,表現就能提高一大截,到時候進步最大的指定是你,要想吃到公子那裡的好菜,希望很大。我跟你說,上次我吃的菜……”

    她也不管楊羽聽不聽,只管把上次所吃過的菜,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

    楊羽剛開始之時,還是懶洋洋地倚在牆壁上,眼睛眯縫著,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可林小竹只把第一道菜說完,他就渾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小眼睛瞪得老大,晶亮晶亮地盯著林小竹,似乎林小竹就是那一道美味大餐,要把林小竹一口吃進嘴裡。

    看他這表現,林小竹心裡就暗喜,知道自己點中了楊羽的死穴。

    “你看,只要稍加努力,以後咱們不光能吃到每個教習獎勵的菜,你還極有可能跟公子一起,吃到最美味的大餐。這其實不需要付出多少,一點點就夠了。”

    楊羽摸著下巴,思忖一會兒,點點頭︰“似乎有那麼一點兒道理。”

    周玉春見林小竹給他講了那麼多道理,他還是這麼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這句話說得那麼勉強,一生氣便又想數落他一通,卻被蘇小舒一把拉住,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有沒有道理,你試試看就知道了。俞教習不是說了嗎?明天就拿這兩天所教的食材來考我們。咱們一起努力,把這兩天所學的內容復習好。楊羽你也要跟夏山一起復習,明天再拿一個第一,拿到咱們組的第二個獎勵。”

    楊羽雖然沒有說話,但盯著林小竹的小眼睛,卻閃著跟平常不一樣的光芒。

    “加油! ”
  
  林小竹在他面前一握拳,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又對夏山眨了一下眼︰“夏山哥,你也要努力哦! ”說罷,這才跟蘇小舒、周玉春離開了廚藝院。

    看著周玉春進了廚房,蘇小舒看著林小竹︰“你要上山去嗎?”。

    “我會早點回來的。”林小竹迎上蘇小舒的目光。她知道蘇小舒心裡什麼都明白,但還是避開了話題。

    “你的柴就不要撿了,我幫你撿。你早點回來,咱們一起去廚房練習練習。否則你不在,楊羽估計也不會好好練,我跟夏山練得也沒勁。”

    “好,我會早點回來的。”

   林小竹對蘇小舒一揮手,快步向山上走去。雖然她有一種感覺,自己所有的行蹤都被袁天野和蘇小舒看在眼裡,但就像她在清溪鎮的院子前做的迂回一樣,該自己做的事,就盡心去做,不留遺憾。所以上山進洞的路,每天都不一樣。這會花上她不少的時間。

    老爺子走時,反復叮囑張東要按時煎藥。給了他兩個月的工錢,卻只讓他每天只做這麼一件事。所以張東心下感激,一絲不差地按著老爺子的吩咐,定時煎藥。

    以至於林小竹到清溪鎮時,張東好整以暇地在院子裡等著她了,身邊放著已煎好了藥的陶罐。倒出來的藥汁,溫度剛剛好。待林小竹“咕嘟咕嘟”喝下,又遞上一杯涼開水,讓她漱了口,再奉上一顆蜜餞,伺候得盡心盡職,不浪費林小竹一點時間。

    因此等林小竹回到山洞時,半沒有花多少時間。她一刻也不耽誤地從石縫裡掏出書,花了半盞茶的功夫,把前十頁看了一遍。再將書重新又塞回石縫裡,出了山洞,找到了蘇小舒。蘇小舒才剛剛把柴撿好,正收拾了準備去交柴。看到林小竹出現在眼前,很是驚訝︰“回得這麼快?”

    “你不是說讓我回早一點嘛?”林小竹走過去,摟了摟蘇小舒,“姐,謝謝你。”

    蘇小舒拍拍她的背,笑道︰“行了,趕緊去交柴吧。以後要總是這麼早回來,那就好了。”

    “以後一定會這麼早回來的。”林小竹提起一捆柴,朝廚房走去。

    老爺子給她寫的那本書,她剛才數了數,一共四十來頁。她記性好,剛才的十頁雖然走馬觀花,但她還是把內容給牢牢記住了。那麼只要再花三天功夫,那本書就看完了。三天後,只要張東那裡不出意外,她絕對可以回來得更早。

    “哎,你們兩個小姑娘,現在還玩呢?別人早就交了柴,回去練琴的練琴,繡女紅的繡女紅去了。”收柴的一個婆子道。

    “啊?”林小竹跟蘇小舒對視一眼。沒想到,其他班的學習氣氛也這麼好。看來,袁天野在管理上還真有一套。

    讓林小竹感到安慰的是,她們到廚藝院時,楊羽已跟夏山在那裡復習所學的食材內容了。他們男生要做的活兒,主要是種菜,以供山莊的這些人食用。他們也是實行分地到組。每組五人,管一塊地。一個組裡哪些人管挑水澆地,哪些人管鋤草、播種、採收,也是分工極明確的。做完自己的那一份,就可以收工了。

    林小竹想,要不是這山谷石礫較多,沒有良田,袁天野一定會安排這些孩子種田,以實行自及自足的。

    那小狐狸,算盤打得叮當響。

    那些食材知識林小竹根本不用復習,俞教習講過的,沒講過的,她都清楚。所以她便當了老師,把夏山、楊羽、蘇小舒都問了一遍。好在這些人頭腦都是極靈的,再下點功夫,不一會兒便把該掌握的都掌握了。於是他們三人練刀功,林小竹練勺功,一直練到了吃晚飯才作罷。

    其他組的人,自然也是如此用功。看得楊羽極為擔憂︰“林小竹,看來明天咱們要想加上菜,怕是難吶。”

    “不怕。”林小竹瞥了其他組的人一眼,再口燦蓮花地把楊羽忽悠了一通。

    吃過晚飯,袁十果然來叫林小竹去了袁天野的院子提水,路上道︰“公子說了,以後讓你吃了晚飯,自動過去,我就不再來叫了。”

    林小竹聽得這話,不喜反憂︰“可我這麼冒冒然闖進公子的院子,不好吧?要是正遇上公子跟人談事呢?”

    “公子說,不要緊。”袁十對於公子的這道命令,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幾天,公子很是古怪。

    林小竹聳了聳肩,不再說話。

    進了院子,林小竹看到原來的四口缸變成了五口缸,而袁天野仍坐在他原來的位置上,手裡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拿著茶杯,臉上的眉毛也不如往時舒展,像是有什麼心事似的。聽到他們的腳步聲,他轉過頭來,皺著眉看了林小竹一眼。

    林小竹不知自己哪裡做得不好,讓這位主子大皺其眉。

  上前施了一禮︰“林小竹見過公子。”表情甚是恭敬。

    好漢不吃眼前虧。這位心情不好,還是老實點為妙。

    袁天野點了點頭,向她招招手︰“你過來。”

    “啊?”林小竹更莫名其妙。她轉過頭來看了袁十一眼,想從他眼裡看出些端倪,然而卻從袁十那裡也看到了滿眼的疑惑。



第八十章疼

   這動作也是下意識的。這麼回看了一眼,她便意識到不妥,趕緊上前一步,垂手斂眉靜聽吩咐。

    “到本公子跟前來。”袁天野的聲音裡帶了一絲不悅。

    “是。”林小竹這回不敢再東張西望。老老實實地再上前兩步,走到袁天野的面前。她可不怕這少年化身為狼人,把她給吃了——小狐狸雖然腹黑一些,卻不是壞人;而她還是小蘿莉呢,身體平坦得跟飛機場似的,絕不會有男人對她感興趣。

    “伸出手來。”袁天野點了點茶幾。

    “哦。”林小竹伸出了手,放到茶幾上。抬眼看了袁天野一眼。嘿,以前離得遠,雖然知道這家伙長得俊,沒想到長得這麼俊。皮膚真細膩,連毛孔都沒怎麼看得出來;這睫毛真長呀,又長又黑;鼻梁挺得也很有型;嘴唇不薄不厚,要是笑起來,肯定很好看。

    心裡正Y/Y(丫的,這個詞它也河蟹……),忽然感覺手腕一涼,兩根白皙修長的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沒天理了,手也長得這麼好看

    林小竹不由得有些憤憤然。智商近乎妖孽,相貌美如潘安,身份似乎還是個王爺,要錢有錢、要權有權,這丫的也太幸福了吧?

    有這麼一個參照物,林小竹頓時覺得自己的命運那叫一個淒慘。

    “另一只手。”聲音也如此動聽。

    林小竹又伸出另一只手。雖然美色當前,欣賞欣賞一下也就夠了,她的理智很快就回到了正事上。

    袁天野這動作,很明顯是在幫她拿脈。只是,沒事給她拿脈幹什麼?她抬起眼,有些疑惑地看著他的臉。

    咦,這袁天野,怎麼臉色紅紅的?

    林小竹正為自己的發現驚訝,卻不想猛地對上一雙黑而亮的星眸,眸子裡那一抹惱意,頓時讓她嚇了一跳,趕緊垂頭斂眸,作投降狀。這位小爺心情不好,青春萌動的那副窘態,應該很介意讓人發現才對,她還是老實點吧。

    看著展開在自己面前的那雙柔軟卻粗糙的小手,袁天野抑制住自己的情緒,盡量讓聲音跟往常一樣平和,然而發出來的聲音,卻還是不由控制地摻雜了些情緒,比平常柔和了許多︰“要不,你還是去四班吧。”

    “什麼?”林小竹猛地抬起眼睛,驚叫起來。也顧不得袁天野的手指還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急急道︰“公子,不要啊我雖然天生體寒,練不得功夫,可做廚子還是可以的。而且我學廚的天賦,您也看見了,並不比別人差,為什麼要把我轉到四班去?公子……”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哽住了,雙眼溢滿了淚水。

    努力了那麼久,本以為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從此可以專心學習廚藝了。卻不想別人隨隨便便一個念頭,她所有的努力就如同孩子搭砌的堡壘,吹一口氣就會被推倒毀滅。老天不用這麼殘忍,這麼清楚明白地讓她知道,她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裡,輕輕一捻就灰飛煙滅吧?

    袁天野被林小竹這突如其來的眼淚和激動情緒弄得一愣,瞬間反應過來,連忙抓住她的手,道︰“不是的,你誤會了。聽我說,聽我說。”

    他的手雖然白皙修長,卻很有力,一下把林小竹零亂而激動的情緒穩了下來。

    “咳。”林小竹有些不自然地把手抽了回來。雖然她是小蘿莉,雖然剛才情急,但豆腐是不能隨隨便便讓人吃的。

    她垂著眼睛,沒有看到吃豆腐的那個人瞬間紅了臉,眼神比她還要不自然。

    一直站在一旁的袁十看到這情景,趕緊轉過臉去,專心致志地盯著旁邊的一株菊花,研究得無比的專注。公子雖然年紀不大,但身上的那種沉穩氣度,連那些老謀深算的政客都比不上,卻沒想到還會有這種臉紅而神色慌亂的時候。這種樣子,公子一定不願意被人看到吧?但這個時候離開,必定會驚擾公子。自己的功夫雖然出算出類拔萃的了,但跟公子相比,還是差得很遠。嗯嗯,還是看菊花吧,這菊花黃燦燦的,真是好看吶!

    “公子,您剛才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林小竹把臉上的眼淚抹乾,輕吸了一下鼻子,問道。雖說是誤會,但沒把話問清楚,她還是不能心安。廚藝,她是一定一定要學的。以前這目標就很明確,現在有了三年之約,她就更不會改變了。

    剛才那只小手粗糙的觸感,似乎仍留在袁天野的手掌裡,讓他心裡很不好受。他抬起眼睛,直視著林小竹,聲音又恢復了平時的沉著冷靜︰“你的體質,不是很好。”

    林小竹這一次沒有再激動。她也抬起眼來,靜靜地看著袁天野,等著他的下文。

    袁天野避開她的目光,望著一口大水缸道︰“顛勺,對烹飪來說,很重要。你這樣的體質,不適合練武。要想在一個月內達到顛勺的考試要求,很不容易。付出許多艱辛,卻不一定有收獲。去四班也可以學習廚藝,但學習相對輕鬆很多。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意見。”

    “我想留在一班。我不怕吃苦,不管有多艱辛,我都會努力。”林小竹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說得異常堅決。

    袁天野看著滿臉堅毅的林小竹,眼裡有片刻的失神。遇上林小竹望過來的詢問的目光,他連忙移開眼睛,道︰“你既拿定主意,我自不會強迫你。”

    “謝公子成全。”林小竹知道袁天野的提議是好意,是不忍看她吃苦。心裡倒甚是感激。

    袁天野不再說話,站起來進了屋子,臨進門前吩咐︰“袁十,把上次獎的那五十文錢給林小竹。”

    “是。”一直作賞花狀的袁十這才揉了揉自己發酸的脖子,跑進門去,不一會兒便拿了一個綠色的繡花荷包出來,遞給林小竹︰“上次吃飯,你先走了,這錢就沒及時給你。吳平強的那一份,當晚公子就親手獎了。說你總要來打水的,就沒讓我給你送過去。”

    “謝謝公子,謝謝袁十大哥。”林小竹把荷包接過來,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把錢倒出來數一數,而是直接揣進了懷裡。

    把錢放好,她便提起了桶,打起水來。這時天色已不早了,打了水回去她還要洗澡,天太黑了不方便,得抓緊時間。

    一口氣把三口缸都打滿了水,林小竹直起腰身,喘了一口氣。現在不比以前,除了早上提水沖沐室要幹體力活,上課的時候刀功和勺功也頗費體力。尤其是在吃飯前,她還練了幾十下顛勺。現在一下又打了這麼多桶水,她感覺自己的手臂和腰都不是自己的了。雖然在現代時她不是運動健將,但基本道理她還是知道的。強度太大的訓練,容易造成肌肉和骨骼勞損。她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方面尤其要注意。

    但剛才才在袁天野面前說了狠話,這剩下的兩缸水,無論如何是要打滿的。明天早上打水,悠著點幹就行了。

    她站直身體,正要提桶再繼續,袁十從屋子裡跑了出來,道︰“公子說,如果累了,就不要勉強了。打了三缸也夠了,你回去休息吧。”

    林小竹詫異地望了遠處洞開的房門一眼,搖了搖頭︰“謝謝公子。不過不用了,我會把水都打滿的。”說完,“ ”地一聲,把桶扔進了井裡。

    透過窗戶看著那個雖然瘦小卻堅毅的身影,袁天野緊抿著嘴,站在窗戶邊一動不動,直到林小竹行動遲緩而艱難的把最後一桶水倒進缸裡,他這才道︰“叫她進來吧。”說完,轉身坐到了椅子上。

    “公子。”林小竹此時全身跟散了架似的,沒有一絲力氣。雖然時值深秋,身上的衣裙卻早已被汗浸透了。但她仍然站得筆直,看向袁天野的目光仍是那麼平靜而安寧。

    不知道是為什麼,看到這樣的林小竹,袁天野的像是被人用力撞了一下似的,有一種沉沉悶悶的疼。他指著對面的椅子道︰“坐下。”

    “謝公子。”林小竹沒有客氣,在那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袁天野從懷裡掏出一個銀質的小瓶,拔開塞子,倒出一顆藥丸,遞到林小竹面前︰“吃下去。”

    這種藥丸,林小竹並不陌生。在跟著袁天野從深山裡走出來的那一個下午,她就曾吃下去過一顆。只是那時懵懂無知,對袁天野並不了解,所以並不知道它是如何珍貴。可現在看到它被從來只動口不動手的袁天野隨身帶在懷裡,裝藥丸的瓶子銀光閃閃,異常精美,她就知道這藥丸不簡單,應該是極為難得的。

    雖然在她的思想裡並不覺得自己就比袁天野地位低下,但尊卑上下的規矩她還是知道的,趕緊搖搖手,道︰“公子這藥丸珍貴,不是小竹能受用得起的,小竹萬不敢受。”

    袁天野將眉頭一皺︰“讓你吃你就吃,哪兒那麼多廢話”

    這可是好東西。既然主子命令自己吃,不吃可就是傻子了。林小竹便不再推辭,接過那顆藥丸,把它放進了嘴裡。

    “含化。”袁天野又道。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8:12 PM

第八十一章神奇的功效

  “哦。”
   
  林小竹將藥含在嘴裡,感覺很不方便說話。這藥融化需要一定時間,她可不想就這樣傻坐著。站起來施了一禮,聲音有些含糊地道︰“謝謝公子。如果沒有什麼事,小竹就回去了。”

    袁天野看了看天色,點點頭︰“去吧。”

    看著林小竹出了門,身影漸漸消失在朦朧的暮色裡,袁天野走到書桌旁,細細地研了墨,提筆在燈下寫了一個藥方,遞給袁十︰“明天按這個方子抓藥,把老爺子抓的藥偷偷換了,別讓張東發現。”

    “是。”袁十接過藥方,小心地吹幹,折好放入自己的懷裡,絲毫不覺得公子把老爺子的藥方替下有什麼不妥。久病成良醫。公子小時候中過毒,差點就沒救過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身體都不好,直到現在都時常咳嗽。正因此,公子向給他看病的大夫學了一手不凡的醫術。毫不誇張的說,當今天下,比公子醫術高明的大夫,一個巴掌就能數得過來。

    所以,公子把林小竹叫來,親自給她把了脈,開的方子絕對要比老爺子那個有效。畢竟,老爺子雖然會醫術,水平也就跟外面的一般大夫差不多。

    嘴裡的藥丸顯然是用蜜煉的,甜中微苦,還帶著點薄荷的味道,並不難吃。而且跟糖似的,等林小竹回到院子,就已經融化了。等她洗了澡,把衣服晾完,小腹裡便有一股熱流,繼而全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原來疲憊到極點的感覺一掃而空,只感覺周身通泰,渾身又充滿了力量。躺在床上按著老爺子教的方法進入空明,林小竹甚至能感覺到那股溫熱在身體裡流動,而且跟吸鐵石似的能把身體裡原本的氣流凝聚起來,讓這股氣流慢慢變大,可以隨著她的意念在身體裡游走。

    林小竹大喜。老爺子說過,這種感覺,就叫做氣感。資質好的人,練上一個多月就能有氣感;而有些人,非得練上幾個月半年才有氣感。她這樣的體質,沒想到只吃進這麼一顆藥丸,便能有這樣的感覺,可見這藥丸是多麼珍貴難得的東西。有這樣的東西相助,想必她這功夫應該可以練起來了。

    照著老爺子教的方法,引導著那股氣流沿著小周天緩緩而行,雖然行了一小段路便受了阻,沒能沖破穴位,但她知道這已是一大進步了。只要這股氣流還在,穴位遲早能沖破的。

    這樣練了一個時辰的功,她才放鬆下來,安然入睡。第二天一早醒來,她發現自己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好,腦子異常好用,前世所學的東西,竟然都歷歷在目,讓她又驚又喜。

    躺在床上意念丹田,她發現昨晚那股氣流竟然還在。

    太好了

    林小竹喜不自勝。

    等大家忙忙碌碌地洗漱了出去練功,她才從床上爬起來,飛快地洗漱好,然後提起桶到井裡打水。

    “啊哈。”這一提之下,她禁不住高興地出了聲。

    那只裝了水的桶,在她手裡竟似輕了許多。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她的力氣比以前大了。

    真是太好了

    要是能在公子那裡再要到一兩顆藥丸,那該有多好。

    這念頭一出,就被林小竹滅在了腦海裡。這藥丸有如此奇效,還不知道珍貴到何等程度。機緣巧合下能吃上兩顆,已是難得。做人不能太貪心,還是靠自己努力吧。

    飛快地把院子打掃乾淨,再提水把要沖的地方都沖了,林小竹並沒有再多打些水練臂力。她回到房裡,坐到床上,盤腿而坐,五心朝天,再一次意念丹田,感受到那股氣流,

    然後吸天地之靈氣,吐出身體的濁氣。她堅信,只要這樣勤加練習,她的力氣一定會快速增長,這可比用笨辦法單練臂力要強多了。那樣練,不光是進步緩慢,一個月後也增長不了多少力氣。最重要的是,會把手臂練粗壯。如果一個女孩子,一伸手就是粗壯而全是肌肉的手臂,那該有多難看啊!

    直到聽見院子裡有人聲,林小竹這才氣沉丹田,慢慢將意念收了回來,睜開眼睛。然後抑制住自己嘴角流露出來的笑容,和大家吃了早飯,然後跟蘇小舒和周玉春一起去了廚藝班。

    第一節課就是食材課。趁俞教習還沒來,林小竹又給大家復習了一遍。她前世當了二十多年的學生,對於考試這種東西最是在行,所問的內容都問到了點子上,如何進行記憶,要記什麼內容,都給大家進行了提示。當然,這些復習都避開了其他組的人。要想獲得第一名,激發本組人的學習幹勁,這些學習的方法,是必須進行保密的。

    俞教習進行的這次比賽,目的就是為了檢查大家這幾天所學的情況,所以對每一個人都進行了抽查,然後給他打分。把分數加起來再平均,哪個組分數最高,哪一組就獲勝。

    這就要求組裡每一個人測試的成績都很好,才能取得高分。

    而第三組有了林小竹對最懶的楊羽的打氣和組織的有效復習,最後在這次比賽中得了第一名。

    “太好了,晚上咱們又能吃到好東西了。這一次,是俞教習給我們做吃的了。”周玉春一聽到俞教習宣布的成績,就歡呼起來。

    楊羽平常總沒精打采的小眼睛直放光,臉上浮現著興奮的笑容。沉穩如蘇小舒,沉默如夏山,也高興得合不攏嘴。

    “加油。只要我們一起努力,能吃到好菜絕對是常有的事。”林小竹趁熱打鐵,激勵楊羽,鼓勵大家。

    “記食材得第一算什麼,只要認真一點,誰都可以。有本事,一會兒的勺功課,咱們就來比顛勺,你們組的人有沒有膽子接受我們的挑戰?”一個男孩兒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林小竹朝那邊看了一眼,眼睛眯了一眯。不用看就知道,說話這人是第一組跟吳平強玩得比較好的那個叫熊大壯的大個子。這人長得高大,力氣是廚藝班最大的。四肢一發達,頭腦便相對簡單。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在沒有利益趨動的情況下,人們一般都是跟自己同類型的人玩在一起。吳平強那麼聰明而有心機的一個人,卻跟熊大壯這樣的人玩在一起,實在不能不讓林小竹懷疑他的動機。這樣單純的大個子,絕對是沖鋒陷陣的猛將或擋子彈的最佳人選,

    而現在,他的作用就可以看得出來了。熊大壯嘴裡所說的話,要說這話是他自己想說的,林小竹打死都不相信。這明顯帶著吳彩雲的風格嘛。

    果然,一見熊大壯的話聲落下,而第三組沒有人作聲,吳彩雲便笑嘻嘻地開了腔︰“怎麼樣?你們組敢不敢跟我們比顛勺?”

    “你……”周玉春直起身子想要狠狠地反擊回去,卻發現怎麼說都接不下這個話。本組在顛勺上的實力,確實比其他組落下一大截,再不服氣,這硬氣的話也說不出來。不由得脹紅了臉,雙眼狠狠地瞪著吳彩雲,那樣子狠不得把吳彩雲吃下肚去才罷休。

    “周玉春,你瞪什麼瞪?顯得你眼睛大呀?有膽子有本事,你們就接受我們的挑戰。不敢的話,就是孬種,是膽小鬼,以後不要在廚藝班趾高氣揚的,食材背得再好,刀功練得再好,如果顛不起勺,上不了灶,有什麼用,到最後還不是同樣被踢出廚藝班?我看啊,不如乾脆現在自動離開這裡算了。否則,我都替你們害臊。”

   吳彩雲嘴裡對周玉春說話,眼睛卻看著林小竹,那眼神,那表情,明晃晃的表露出不屑。

    自從被教訓了一通之後,她這一段時間不得不收斂起來,對誰都是親熱可親。但她告密的事大家知道,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人理她。她不得不到處腆著笑臉跟人搭訕,處境這才這才略好一些。而上次分班考試,她還是因為那次的事被三班的周教習拒之門外,淪為了大家的笑柄。這讓她對林小竹恨之入骨。再加上進廚藝班後,林小竹處處都表現出比她最崇拜的哥哥強,這讓她心裡的憎恨與不甘,怎麼壓也壓不住。

    憑什麼她林小竹就可以到處得到別人的贊揚自己就被唾棄?憑什麼她當眾頂撞教習都可以不受懲罰而自己卻被當眾杖打?教習們不是老表揚她嗎?廚藝班不是提倡比賽競爭嗎?今天本姑娘就抓住你林小竹的弱點,狠狠地把踩到泥土裡,看你還怎麼得意囂張

    “吳彩雲,你不要太過份。”

   蘇小舒知道周玉春沖動,被吳彩雲這麼一激,沒準就把比賽的事答應下來,趕緊上前與吳彩雲對陣。

    “我過份?”

   吳彩雲喊了起來,對著看熱鬧的第一、二組的人道,“我們組不過是想跟她們比賽而已,這可是教習們提倡的,這要求過份了嗎?昨天刀功課比了一次,今天食材課又比了一次,第一名可都被她們組奪去了。難道我們想找她們組挑戰勺功,就是過份?誰規定的只許比她們擅長的,而不許比別人擅長的?大家都來憑憑理,我們這挑戰過不過份?”



第八十二章劃下道來

   不光是吳平強的第一組,便是以周槐為代表的第二組也對第三組兩次奪冠也極為不爽——被三個女孩兒和一個懶漢壓在頭上,那滋味不好過呀!
   
   此時見第一組的吳彩雲出頭跟她們挑戰,他們自然樂得在一旁看熱鬧。比顛勺,第三組絕對要輸,打壓一下她們的氣焰,正是周槐所樂意見到的,當下起哄道︰“林小竹,比就比唄。你們贏了兩個第一名,就算比勺功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是不是?可是連別人挑戰都不敢出來比試,那就是孬種了。要是真那麼沒膽,以後食材課和刀功課我看你們也幹脆別參加算了。只許贏,不敢輸,可不是英雄本色。”

    “你們這是欺負人看著我們組女孩子多,就跟我們比力氣,虧你們想得出。男子漢大丈夫,也不害臊。”

   周玉春哪裡受得了這種擠兌,臉脹得通紅,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見林小竹一臉沉穩地站在身後卻一直不作聲,當即急著推了她一下,“小竹你趕緊說話呀”

    “說話?她還有臉說話?孬種就是孬種,連比賽都不敢比,還有臉說什麼話?要是這樣,以後刀功課我們也不比了。她們組女孩子多,佔著便宜呢,我們何苦去給別人當陪襯?周槐,你們組可就更虧了。我看你們也別比好了。”吳彩雲看林小竹不作聲,越發的得意。

    “那不行。”

   周槐嚷道,“她們沒膽,我們可不能跟她們一樣。”

    “比什麼賽,怎麼比,那都是教習安排的。怎麼,你們不服啊?不服可以去跟教習說呀趁著沒教習在這裡,欺負我們,算什麼本事?”蘇小舒再沉穩,也終究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被他們這樣欺負著,忍不住也開了口。

    “教習們安排是在課內,課外誰也沒有規矩不許比賽。”周槐道。

    吳彩雲可不想讓大家把話題轉移,盯住林小竹︰“別說那麼多了,林小竹,給一句話吧,比是還是不比?要是不敢比,就乖乖地認輸,大叫三聲︰我無能。”

    說完這話,她極為得意。反正今天林小竹這個癟是吃定了。不比就自毀名聲;比的話也是輸,同樣是“無能”,而且還能好好地羞辱她一頓。怎麼著林小竹今天就別想討得好去。

    林小竹一直沒有作聲,就是想讓吳彩雲把話說透。直到這時,才兩眼一眯道︰“你說比就比呀?你說我無能我就無能呀?你又不是教習,你又不是公子,說出來的話就是鐵律你一說要比,我就得陪著你瘋,憑什麼?”

    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林小竹才出聲,而且一說就是這樣的話,吳彩雲認定林小竹絕對是怕了。臉上露出這鎮定自若的樣子,說出這樣的話,也不過是外強中幹,當即嗤笑道︰“我雖然不是教習,更不是公子。卻是你的同窗,這是給你下戰書,挑戰你。你要不比呀,就是沒膽子。”

    “我有沒有膽子,不勞你費心。不過呢,你既要比,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先劃下了道,比賽的規矩可就得由我定。否則,那就不必再比了。不過話可要說清楚了,不是我不敢比,而是你們不敢比。不是我沒膽子,而是你們沒膽子。”

    “嗤,我們不敢?真是笑掉大牙你定就你定,我看你還能玩出花來?”

    實力擺在那裡,吳彩雲覺得林小竹再怎麼蹦達,最後的下場就只有一個,那就是輸。現在要做的,就是讓林小竹答應這場比賽。所以退一步,也不算什麼了。

    林小竹上下打量了吳彩雲一下,轉過臉去︰“就憑你?你的人品,我信不過叫你哥哥吳平強出來說話。”

    “你……”這是赤裸裸的打臉,吳彩雲氣得滿臉通紅。卻又不能就這個話題吵下去,生怕林小竹把以前的事全抖落出來。她的事,女孩們知道得很清楚,可男孩們並不知道。她可不想在廚藝也壞了名聲。

    “行了,規矩就由你定吧。我妹妹所說的話,就是我的話。”一直縮在後面沒有作聲的吳平強終於開了口。

    林小竹又轉頭向熊大壯等人問道︰“你們可有意見?”

    “沒有,我們都聽吳平強的。”那幾人當然唯吳平強馬首是瞻。

    “那好……”

  林小竹正要說話,卻被周玉春扯了一下衣袖,小聲道︰“林小竹,真要比呀?這不比最多是說兩句難聽的話,可比了咱們可就真把臉丟盡了。”

    她雖然很想硬氣一回,但明擺著要輸的比賽,還答應下來,這不送上門去給人家欺辱嗎?

    林小竹安慰地拍拍周玉春的手,對她眨了一下眼,轉過臉對吳平強道︰“你們組五人,我們組也是五人。既沒有教習打分,那咱們就一對一的比,你們組先上場。五局三勝定輸贏。”

    吳平強猶豫了一下。他知道林小竹人極聰明,提出這樣的規矩來,一定有什麼對她們有利的地方。

    林小竹哪裡給他思考的時間,一看吳平強猶豫,便冷笑一聲道︰“剛才還咄咄逼人的要跟我們比,又答應規矩由我定。怎麼?現在動真格的,卻又怕了?算了,既如此,那就不比了。不過大家可看見了啊,不是我們不敢比,而是他們臨到這時當了縮頭烏龜。”

    “哥哥”吳彩雲急了,趕緊上前搖了搖吳平強的胳膊。

    “別猶豫了,就按她說的辦吧。怎麼比,她們都是輸。”熊大壯也按捺不住催促道。

    “不是吧?吳平強,你就這麼怕林小竹?看看你們組那些大個子,再看看林小竹這一組的女孩子。人家定的那麼一個規矩,可沒佔你們的便宜。這個時候卻還猶猶豫豫,吳平強,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周槐看不慣林小竹,同時也看不慣吳平強。此時見他猶豫,趕緊上前用話擠兌。兩兵交戰,必有一傷。這要不比了,他怎麼在旁邊撿便宜呀

    “好,就照你說的做。”吳平強被大家吵得頭暈腦脹,一時哪裡能想明白?一咬牙答應下來。熊大壯說得對,實力在這裡呢,怎麼比她們都是輸,再猶豫可就真給人看笑話了。

    “休息時間到了。你們不練習刀功一個個在這裡吵嚷什麼?”馬教習從外面走了進來,滿臉的嚴厲。屋子裡頓時一片寂靜,大家趕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再作聲。

    “馬教習,我們第一組正要挑戰第三組的勺功。能不能佔用您一點時間,再請您作個評判?”不好容易激得林小竹跟他們比了,吳彩雲可不想放過這個機會。而且她覺得馬教習對林小竹是絕沒有好感的,如果能爭取到馬教習的支持,那這場比賽就更帶勁了。

    她這話還沒說完,人卻呆住了。眼睛望著門口,滿眼的驚駭。

    門口處,站著幾個人。當頭的是袁天野;而站在他旁邊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年輕面孔——一個穿著月白色繡花錦鍛長袍,面目俊秀,無論容貌、穿著還是氣質,都絲毫不亞于袁天野的十五、六歲少年。

    兩人帶著幾個隨從,站在門口,正直直地向她看來。

    如果是剛來山莊時,見到這兩位人才出眾、出身不凡的公子望著自己,彩雲一定會心花怒放。她自恃美貌,管他什麼王孫公子,無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上次那件事之後,她卻對袁天野有著深深的恐懼,生怕哪裡不小心,又惹惱了這位小爺。至於美貌這一利器,在那位爺面前,似乎不管用。所以此時當眾對馬教習提出這樣的要求,她不知道會不會惹公子生氣,一不高興又對她懲治她一通。

    “公子,您看……”馬教習沒有回答吳彩雲,而是轉過身去,向袁天野一拱手。要是其他的,他還能做主,畢竟這是他的上課時間。公子帶著唐公子來看看,並不會妨礙他上課。但事涉林小竹,馬教習便不托底了。沒準公子有什麼想法呢?還是問清楚些好。

    “比勺功?”果然,袁天野看了吳彩雲一眼,皺起了眉頭。

    “是林小竹答應跟我們比的。”公子這眉頭一皺,吳彩雲心裡就更忐忑了,趕緊把責任推到林小竹身上。

    “林小竹,說說,怎麼回事?”雖說這廚藝班是三個教習在管,但山莊的事無論大小,袁天野都一清二楚。他自然知道林小竹這一組在勺功上實力最弱。此時卻答應跟吳平強那一組比勺功,必然事出有因。

    林小竹施禮答道︰“回公子話,刀功課和食材課這幾天進行了比賽,我們組都拿了第一。第一組便提出在勺功上也要跟我們比試比試,我們答應了。大家說好了,他們提出挑戰,規矩便由我們來定。所以吳彩雲便想請馬教習做個見證。”

    她這話說得極為客觀,雖然沒有幫第一組隱瞞挑事的罪過,卻讓大家說不出話來——事實就是如此嘛

    袁天野眼睛盯著林小竹,慢慢地嘴角翹起了一個弧度,轉臉對他旁邊的少年道︰“遠寧,你不是說無聊嗎?既然這些學徒要進行比試,那咱們就坐下來,看看熱鬧?”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8:13 PM

第八十三章勝負難料

   唐寧遠看看林小竹,再看看袁天野,嘴角也扯出一個笑容︰“行,那就看看熱鬧。”

    跟在後面的袁十一聽此話,趕緊退出門。也不知他怎麼想的辦法,只一會兒的功夫,就帶著袁林等人把兩張椅子和一張茶幾搬了來,手裡還用托盤拿了一壺熱茶和兩個茶杯,給兩位公子一一斟上。馬教習在兩位公子面前,是沒有座位的,只能站著。

    此時,袁天野已問清楚了林小竹定的比賽的規矩,看了看吳平強和牛高馬大的熊大壯,再看看瘦瘦小小的林小竹和周玉春,臉上倒也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淡淡地問吳平強︰“林小竹定出這樣的規矩,你們可有不服?”

    吳彩雲的言行,雖然不是吳平強所授意,卻也是得到了他的默許。在吳平強的潛意識中,在沒有教習在場的情況下,他其實是很希望看到林小竹吃癟的,吳彩雲的所做所為很合他的心意。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今天這麼倒霉,進山莊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做這種上不得台面的事,竟然被公子撞上了。此時公子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卻已讓他冷汗直冒了。公子那明察秋毫的眼睛,自己什麼心思能瞞得過他?

    然而,此時的比賽已是想取消也取消不了了——公子都邀請唐公子觀賽了,自己想要退回原地,向第三組賠禮道歉,都已是不可能,只得硬著頭皮把這件事做下去了。所以他哪裡還敢有什麼不服?當即拱手道︰“這個規矩,再公允不過,我們沒有不服。”

    袁天野嘴角又慢慢浮現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點頭道︰“很好。”轉頭卻看到俞教習和秦管事也站在人群裡,向他們微一點頭︰“秦管事是勺功教習,這場比試,秦管事來主持吧。”

    “是。”秦管事從人群中走出來,向袁天野和唐遠寧行了個禮。

    馬教習退到一旁,心裡暗嘆一聲︰看來因為林小竹的事,公子對自己有看法了。

    秦管事叫人把兩鐵鍋和沙子準備好,親自把沙子按量舀進鍋裡,對吳平強道︰“你們組誰先來?”

    “我先來。”熊大壯跨出一步。這是剛才吳平強剛才囑咐的。不得不說吳平強也是個人物,只一會兒的功夫,便調整了狀態。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後悔也沒用了,不如把這場比賽贏得精彩一些,讓公子看到他們的真正實力。

    熊大壯打頭陣,這個安排倒也沒出乎大家的意料。這個熊大壯,正是跟吳平強、林小竹一起從山裡出來的那個搶餅吃的壯小子。他的個頭,跟名字十分相符,不過是十三歲,就長得足有一米八那麼高;虎背熊腰,力氣極大。那口裝了半鍋沙子的鐵鍋在他手裡,顛起來就跟玩似的,極為輕鬆。

    秦管事的勺功課主要是采用針對性教學。像熊大壯這樣力氣夠大的,只指導顛勺的技巧就夠了。熊大壯沒什麼心眼,人卻不笨。這會兒顛起勺來,雖然在動作上說不到什麼完美,但並沒有多少沙子漏出來。

    林小竹定的規矩,是不受時間限制的。每輪比賽一個對一個,只講數量和質量,次多質高者為勝。所以熊大壯只要還有力氣,就只管一路的顛下去。

    “一會兒,我上吧。”夏山一直默默地站在林小竹身後,此時出聲道。

    林小竹回頭,看了他一眼,小聲問︰“你大概能顛多少下?”

    夏山想了想,不太確定地道︰“大概七、八十下吧。不過如果再咬咬牙,堅持一下,也未必會輸。”

    林小竹心裡一暖。夏山雖然沒有什麼言語,卻總是用行動支持她。明知道比不過,卻仍第一個要求上場。不過,夏山高高瘦瘦的,卻能顛七、八十下,倒出乎了她的意料。

    “可熊大壯,現在已顛到九十二下了。”周玉春在一旁悶悶不樂地道。她不明白為什麼林小竹明知道是輸,還是要比。雖然她對林小竹一向有信心,雖然林小竹剛才還跟她眨了眼,但怎麼想她都覺得沒有勝算。沒看到最了解林小竹的蘇小舒也一臉的擔憂嗎?可見也是沒信心。除非林小竹和她周玉春忽然吃了大力丸,一下子變成大力士,否則,怎麼慘怎麼來。

    余光裡瞥見楊羽懶洋洋地站在那裡,一臉的若無其事,周玉春滿肚子的火終於有地方發泄了,壓低聲音道︰“楊小懶,你還是不是我們組的人?怎麼一點兒也不擔心?”

    楊羽斜睨了周玉春一眼,滿臉的不屑︰“虧你還跟林小竹住在一個寢室,你就這麼不了解她?她沒有把握會這麼爽快地答應下來,還提出這麼個規矩?你是豬腦子啊”

    “什麼?”周玉春顧不得計較楊羽罵人的話,一把揪住林小竹的衣服,“你有把握?快說,怎麼做?”興奮中聲音不知不覺地提高了許多。

    “噓”林小竹趕緊示意她噤聲。待看大家望向這邊的眼睛又轉向了熊大壯,這才道,“大家要想贏,就請相信我,聽從我的安排。”

    “沒問題。林小竹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周玉春一掃之前的沮喪,滿臉的興奮。

    林小竹看著喜形于色的周玉春,無奈地搖了搖頭。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在秦管事的數數聲中,熊大壯終於沒力了,停住了手。

    “哇,一百零三下啊,好厲害。”大家議論紛紛。上次考試熊大壯只顛了五十下,馬教習便叫停了。沒想到他一口氣能顛一百多下。

    “好了,你們組,誰上?”秦管事喘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問道。

    林小竹在後面推了周玉春一把︰“周玉春,你上。”

    “啊?我?”周玉春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的驚愕。這一組,除了林小竹,就數她的力氣最小,最多也就能顛上十二、三下。讓她去跟熊大壯比,不是最大的笑話嗎?

    林小竹肯定地點頭︰“對,就是你。”

    “聽林小竹的話。”蘇小舒聽得楊羽的話,早已眉頭舒展。此時見周玉春還唧唧歪歪,催促道。

    楊羽也在一旁幫腔︰“剛才還說聽林小竹的呢。”

    周玉春一咬牙︰“上就上。”動身走到了教室中央。

    “……”看著站到中間的周玉春,本來還議論紛紛的大伙,變得一片寂靜。

    “你們……確定沒有弄錯?”周槐驚訝之中都忘了袁天野和唐寧遠在場,指了指周玉春,又指了指熊大壯,一臉錯愕地問。

    “沒錯,我們組是周玉春上場。”林小竹道。

    坐在椅子上時不時地跟唐寧遠聊天的袁天野,手裡端著茶杯,看著場上的動靜,嘴角又翹了起來。

    “怎麼,你很看好那個小女孩?”唐寧遠興致勃勃地盯著林小竹,上下打量。

    袁天野睨他一眼,沒有作聲。

    而站在一旁一直沒有想明白林小竹的規矩裡有什麼玄機的吳平強,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吳彩雲看到哥哥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奇怪地問道︰“怎麼了,哥?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難道周玉春上場,還能贏了熊大壯不成?”

    吳平強搖搖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勝負還在兩可間。”

    “什麼?”吳彩雲嚇了一跳,“你是說,周玉春還有可能贏了熊大壯?怎麼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吳平強此時已沒有心情再理會她了,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吳彩雲還在喋喋不休地追問︰“哥,你倒是說話呀?周玉春她怎麼……”

    “閉嘴”吳平強的臉色變得鐵青。都是這個堂妹多事,讓他在人品、氣度上讓公子不恥,還在實力上也輸給林小竹。

    吳彩雲張大著嘴巴,望著吳平強,半天反應不過來,不知道一向疼愛她的堂兄為何要發火,尤其不明白周玉春如何能贏得了熊大壯。

    而場上的周玉春,此時早已拿著鐵鍋顛起勺來。有剛才熊大壯的對比,瘦小的周玉春顛著那口鍋,就顯得格外地吃力。她上次考試時,只顛了十二下。這會兒在眾目睽睽下,心理壓力驟然變大,只顛了十下便手腳發軟,再也抬不起來了。

    “十下”秦管事搖了搖頭,大聲喊道。

    “林小竹……”周玉春手裡的鍋卻捨不得放下,回過頭去看著林小竹,急得快要哭起來了。

    “沒事,顛不了就下來吧。”林小竹上前把她手裡的鐵鍋取下來,對秦管事示意一下,將周玉春扶了下去。

    “這兩人也相差太遠了吧?十下對一百零三下,這不是笑話嗎?”。其他人議論紛紛。

    “就是啊,也不知林小竹搞的什麼鬼。”

    “哎,慢著……”有那聰明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可想要抓住,卻一下又不見了。

    “第一組,誰上?”秦管事不管這些人說什麼,只嚴格執行自己的職責。

    “我。”吳平強臉色沉郁地走上前去。

    這個順序,是比賽開始時由他定下來的,按實力的高低排列。當時他是想一開始就把第三組的士氣打下去,毫無懸念地獲得勝利,激發大家對第一組實力的贊嘆,從而引發公子的愛才之心,改變今天這件事所造成的惡劣印象。可現在他終於明白,只要是自己這一方先上場,不管這次序怎麼排,林小竹都有辦法應對。勝敗,還在兩可間。



第八十四章震驚

  可以說,吳平強的綜合能力,是廚藝班裡最強的。當初嘗味時,他得的分數僅次於林小竹。現在的食材辨認與刀功,成績都算佼佼。長得雖不如熊大壯那麼誇張,卻也有一米七的個子,顛勺的功夫跟夏山在仲伯之間。手不顫氣不喘的顛了七十八下,這才放下鐵鍋,向袁天野和秦管事等人施了一禮,退了下去。風度上表現得極為坦然,無可挑剔。

    還沒等秦管事開口詢問,林小竹便站了出來,躬身道︰“這一局我們組由我上場。不過我的顛勺水平,大家都是知道的。再如何努力,也比不過吳平強。這一局,我們輸了。勝負已定,就不必再比試了吧,以免浪費大家的時間。”

    林小竹的顛勺水平,秦管事再清楚不過,也覺得她可以不用再比了。不過卻不敢自專,轉過身來,詢問袁天野的意見。

    “也好。”袁天野點頭同意,半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秦管事便宣布︰“第二局第一組勝”

    以最開始的勝利鼓舞大家的斗志,本是吳平強所定的策略,現在的結果確實也如他所預料的那般,以一邊倒的優勢連續兩次奪魁。但第一組人的臉上,沒有一個露出歡欣鼓舞的表情。

    現在大家都明白了吳平強所說的話︰勝負還在兩可間。

    當初吳平強為了顯示自己公允,有了他跟熊大壯這兩個大個子,就挑了男生裡實力最弱的兩個進組裡。那兩個男生還沒有長個兒,顯得又瘦又小,再加上一個吳彩雲,這三人跟第三組的夏山、楊羽和蘇小舒比,並不佔優勢。不過好在五局之中他們已贏了兩局,只要再贏一局,就取得了這場勝利。這個局勢,對他們還是很有利的。

    “等一會兒,妹妹你先上。”吳平強不敢再按原來安排好的次序上場了,作了一個調整。說完又交待一聲︰“不管結果如何,你們都要保持應有的風度,只管把自己的能力表現出來即可。贏了不要喜形於色,輸了也不要垂頭喪氣。公子和教習們都在場,無論輸贏咱們都不能丟了臉面。”

    “是。”見吳平強臉色沉郁,大家都受了他的影響,心情沉重,還帶著些惴惴不安。

    聽見秦管事在場中叫人,吳彩雲趕緊走了上去。看看那邊的夏山、楊羽、蘇小舒,心裡有點沒底。那三個人,她一個都沒把握能贏。

    吳彩雲在女孩子裡算是發育得早的。個子高挑,身材勻稱,力氣也不小。當初考試時她顛了二十下。這一次大概知道後果嚴重,咬著牙又堅持了兩下,以二十二下的次數結束了這一局的比試。

    與第一組沉重的氣氛不同,此時的第三組洋溢著濃濃的斗志。林小竹一一給夏山、蘇小舒和楊羽鼓勁,又給他們細細分析了第一組剩下的對手的情況。哪個人在考試時顛了多少下,平時練習的時候又能顛多少下,她都說得一清二楚。

    “天哪,林小竹,他們的情況你怎麼那麼清楚?”周玉春此時一掃從場中下來時的沮喪,滿眼驚奇地望著林小竹,臉上全是贊嘆。

    林小竹笑了笑︰“大家都在一間屋子裡練習,想不知道都難。”她有觀察對手的習慣。

    “我就不知道。”周玉春嘟噥著。

    楊羽斜她一眼,嗤之以鼻︰“你能跟林小竹比?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活得沒心沒肺?林小竹要是心裡沒數,怎麼可能答應這場比賽?”

    周玉春陡然想起楊羽罵她是豬的事情來,豎起眉毛正要跟他把新賬、舊賬一起算,卻聽林小竹道︰“好了,別吵了,把狀態調整到最佳,咱們接下來可是一場都不能輸楊羽,一會兒你上場,顛上二十三、四下,我相信對你來說不是問題。加油,勝利就靠你們三個人了。”

    “我上場?我對吳彩雲?”楊羽指著自己的鼻子問。男生對女生,多少讓他感覺沒面子。

    “誰讓你平時那麼懶?連蘇小舒都不如”周玉春小聲的嘟囔,盡量不讓楊羽聽見。林小竹叫別吵,她自然不敢再跟楊羽吵。這一役雖然還沒取得勝利,但林小竹在組裡的威望,卻已是前所未有的高。

    “吳平強對上的可是我,熊大壯對上的可是周玉春”林小竹自然知道楊羽的心思,瞪了他一眼。隨即又笑眼彎彎地道︰“不過如果你沒有信心贏吳彩雲,那我叫蘇小舒上。”說完,轉臉就要去叫蘇小舒。

    “誰說我沒信心?”楊羽連忙攔住她。被她這番話裡一高一低地兩個一夾擊,他哪裡還是平時那副懶洋洋,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笑話,沒有信心贏吳彩雲?等著吧! 再說,吳平強那麼個牛皮哄哄的人,都對上實力最弱的林小竹了。他對個吳彩雲,有什麼大不了的?

    楊羽雖懶,人也長得白白胖胖的,但平時吃進去的飯卻不是白吃的,力氣還是有兩把。這一上場,輕鬆二十七下,把比分掰回來一局,變成了二比一。

    見林小竹對吳彩雲等人的顛勺次數預料得絲毫不差,夏山、蘇小舒心裡有了底,信心自然大增。又因為被別人挑戰刺激著,心裡憋著一股氣,上了場便拼了命,超常發揮,大大超過了自己考試時的成績。不管吳平強再在那邊給餘下的男生鼓勁打氣,最終的結果,果然不出林小竹所料,三局下來,三局連勝

    當秦管事宣布結果時,原來鬧哄哄的場面一片安靜。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林小竹,眼裡除了驚異,更有一種說不清的敬畏。

    第一組從最開始咄咄逼人的挑釁,到現在面無死灰、如喪考妣的慘敗;第三組由原來被人用話逼到牆角,卻絕地反擊,出乎意料地贏了這一場比賽,把最不可以的事變成了可能。這一場戲碼是如何變的,大家再清楚不過。原因說出來很簡單,那就是︰第三組有一個林小竹。是林小竹用聰明的頭腦,贏得了這一場比賽

    這些孩子不過是識些字,不是誰都有機會讀《史記》,學過《孫子吳起列傳》中的《田忌賽馬》的。這樣的方法看起來很簡單,可當初,孫臏就憑著給田忌出了這樣的計謀,才被田忌認可,推薦給齊威王作了軍師。更何況在這架空的時代,有沒有《史記》這本書,還未可知。由此可見,林小竹使出這樣的計謀,顯示出這樣的智慧,是如何地令人震驚

    “原來,比賽還可以這麼玩的。”周槐喃喃道。這場比試,他絲毫沒有坐山觀虎斗的悠閑和高興。有林小竹這樣的對手,對他來說,絕不是一件好事。

    俞教習走到馬教習身邊,笑眯眯地低聲問︰“怎麼樣?看了這場比試,馬教習有什麼想法。”

    馬教習苦笑一下,感慨地道︰“我一直覺得公子太過縱容林小竹,為了她甚至不顧山莊的規矩制度;也一直以為廚子,沒有力氣是不行的。現在,我才算是明白了,公子的眼光,我等拍馬也趕不上。這樣大智慧的孩子,為了她破壞些山莊的規矩又算得了什麼?就算林小竹沒有力氣,顛不起勺,那又如何?有這麼聰明的腦子,什麼樣的事她做不成?”

    這番話,是在廚藝考試時俞教習說的。可當時,馬教習怎麼也聽不進。此時此刻,他終於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公子,第三組三比二贏了第一組。對於此事公子可有什麼吩咐?”秦管事宣布完結果,回轉身來向袁天野請示。

    袁天野抬起眼睛遠遠地凝望著面色平靜、絲毫沒有因勝利而得意的林小竹,臉上微不可見地露出一抹柔情,溫和地道︰“你們上課每一次比賽,都承諾給獲勝者加菜的吧?今天的比賽,遵照此例即可。一會兒做菜,每人做一道給他們嘗嘗吧。”

    “是。”秦管事連忙應道。馬教習和俞教習聽了,也趕緊上前遵命應允。

    這個獎賞,不可謂不厚。公子小時候流亡國外,現在又隱於山中,跟他關係密切,時刻關心他、惦記他的,經常來看望他、給他送東西來的,就數唐寧遠這個只比他小一個月的表弟了。所以唐公子來,公子已吩咐了,三位大廚都各自做三道拿手好菜來招待他。現在,林小竹她們組贏了這一場比賽,一下能吃到三位大廚用專門給兩位公子做菜的高級食材做的菜肴,這可不是以前那種用隨手的食材做的菜能比的。

    袁天野站了起來,帶著唐寧遠轉身出去,臨到門口,他頓了頓腳步,又轉頭交待道︰“你們做菜,就讓他們幾個女孩子打下手吧。”

    “是。”三人又趕緊應道。公子這個交待,最明白不過,就是想讓林小竹給他們打下手,盡早地學習做菜。只是只讓林小竹一人打下手太過明顯,才把其他三個女孩兒一起捎帶上了。現在三人絲毫不懷疑,只在一旁看著他們做菜,林小竹就能學會不少的廚藝。現在,就算公子不關照,也沒人再敢將這個小女孩兒當作一般的學徒看待。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8:14 PM

第八十五章幫廚

   袁天野說話,屋子裡沒人敢喧嘩。他所說的話,大家都聽見了。此時看向第三組的目光,全都帶著艷羨。而楊羽一改平時睡不醒的模樣,仰起頭,精神煥發。想當初,誰都不想要他,他一生氣,就主動來了第三組。卻沒想到,當時大家認為最差的一組,卻在三門課的比賽中,奪魁得冠,吃到了三位大廚特意為他們做的菜。待在在這樣的小組裡,可真帶勁

    而當初被教習點名分配到第三組,自己卻又拒絕了的那個男生,心裡則後悔得要命。跟著林小竹一組,那得多爽,不光整日有美女相伴,還能吃香喝辣,想當初這樣的機會擺在眼前,自己卻白白錯過了。唉,追悔莫及啊!

    “林小竹,我們現在是不是要跟教習們出去?”

   周玉春此時那雀躍的心情,怎麼壓也壓不住,任誰都看得出她神采飛揚。要不是林小竹吩咐過贏了不要得意忘形,怎麼的她都要歡呼幾聲。

    林小竹看著三位教習恭送袁天野出門,搖了搖頭︰“一會兒還要上課。等著吧,教習們要我們去做事的時候,自然會來叫我們。”

    果然,馬教習把袁天野和唐寧遠送到門口,便宣布繼續上課。給大家示範了一回推切,然後讓大家自己練。看著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認真聽講,努力練習的林小竹,他暗自點了點頭。

    這世上不乏聰明的人,但聰明的人往往不大勤奮,稍有點成績就驕傲自滿,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而林小竹,卻是不驕不躁,勤奮好學,性格沉穩,有毅力、善思考。這樣的孩子,想不成大器都難吶。

    而這邊的吳彩雲,看到吳平強緊抿著嘴,埋頭猛切,仿佛跟蘿蔔過不去似的,出言安慰道︰“哥哥,別難過。這一次,是我們組輸給了第三組,又不是你自己輸給了林小竹,你哪一方面都比林小竹強,如果跟她單打獨斗,她絕對比不過你。你的出色,公子也是看得見的。再說,一個月後還要考一次試呢,她顛勺那一關絕對過不了。到時被趕出廚藝班,看她還得意什麼勁。”

    吳平強猛地抬起頭,瞪著眼睛看著吳彩雲,臉色極為難看,嚇得吳彩雲趕緊閉了嘴。吳平強收回目光,低下頭,淡淡道︰“切你的蘿蔔。”

    “哦。”吳彩雲扁了扁嘴,不敢再說話。

    吳平強盯著眼前的蘿蔔,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刀切了下去。他覺得心裡堵得慌,他覺得渾身都難受。想當初,被公子的人選中帶出山來,聽到公子在大會上所說的話,他就發過誓,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做到最好、最出色,一定要成為公子最倚重的人,一定要把父母從深山裡接出來,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可自從進了廚藝班,他感覺自己被林小竹死死地壓在了頭上,沒有出頭之日。這小小個子的女孩子,從她解出馬教習的題,到跟他一起在公子處吃飯的表現,再到三個科目的比試,無不大放異彩,表現極為優異,獲得了所有人的誇口稱贊。而這一切,這所有的贊揚,所有的榮譽,在林小竹沒跟他一個班的時候,原本都是屬於他的現在,他被遮掩在了她的光華之下,成了沒有色彩的隱形人。

    他怎麼甘心。他一定要把林小竹打敗,奪回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一定要出人頭地。

    看大家練了一會兒刀功,馬教習走了過來,對林小竹道︰“俞教習單獨給兩位公子做早飯,晚飯由我跟秦管事做。他一人忙不過來,你們現在就過去吧。晚上你們就不用去幫忙了。”表情雖一如既往的嚴厲,聲音卻很溫和。

    “是。”林小竹放下刀,很是高興。

   她剛才還在擔心幾位教習要她晚飯時去幫忙呢。到時她可就沒時間去撿柴了,清溪鎮不能去,這調整的藥隔了一天沒喝,也不知會不會影響藥效。現在只讓她們幫忙做早飯,那是再好不過。

    “我們走吧。”周玉春放下刀就準備走。

    “還有吳彩雲呢。”蘇小舒提醒道。

    周玉春嘟起了嘴︰“明明是我們贏了比賽,幹嘛叫吳彩雲去打下手?要叫也應該叫夏山和楊羽去。就她那德性,我看著就惡心”

    林小竹笑了起來︰“我們贏了,公子賞給我們三個菜,那就是獎賞。可要是再叫我們整組人去小廚房幫忙,那豈不是獎得太重了嗎?處事不公,公子也很難做的,不好服眾啊! 搭上一個吳彩雲,那就是換了一個說法,說是女孩子心細,又有做廚活的經驗,打下手最是適合不過。特殊情況特殊安排,誰也沒話說。”

    “林小竹,你就是聰明。公子怎麼想的,你也能知道。”

   周玉春滿眼崇拜地看著林小竹。陡然記起楊羽的舊賬,轉過臉去瞪了楊羽一眼︰“不像楊小懶,就是個豬腦子。”

    “吳彩雲過來了,咱們走吧。”林小竹生怕這兩個冤家又打嘴仗,趕緊叫走。

    話聲剛落,吳彩雲就走了過來,一副怯生生的樣子,小聲道︰“林小竹,馬教習叫我跟你們一起去小廚房幫忙。”

    “哦,那一起走吧。”

   林小竹拉了周玉春一把,朝門外走去。她知道周玉春一定會忍不住要刺吳彩雲幾句。不過這裡不是地方,要嘲諷也要到外面去,別讓馬教習聽到。痛打落水狗,她沒興趣,可她不介意周玉春發泄發泄心裡的不滿,敲打一下吳彩雲。

    至於蘇小舒,現在性格越發沉穩了,完全用不著擔心。

    果然,剛一出院門,周玉春就憋不住了,沖著吳彩雲開炮︰“吳彩雲,我要是你呀,我就羞愧得找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竟然還有臉跟我們一起到小廚房幫忙。不過我不是你,臉皮沒有那麼厚,這邊剛陷害了人,那邊又笑眯眯地貼上去。我呸,什麼東西。”

    “我怎麼陷害你了?我們挑戰,是正大光明的。輸贏都是平常的事,有什麼不好意思,有什麼好羞愧的?要是今天輸的是你們,你就一頭撞死了?嘖嘖,大好年華,我勸你還是不要那麼輕生的好。”吳彩雲向來都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倒也牙尖嘴利。

    “喲喲喲,說得好像很義正辭嚴、光明正大似的。就你那陰暗的齷齪心思,誰不知道?你不就想趁教習不在,欺負欺負我們?想看我們輸是吧?想看我們吃癟是吧?結果呢?是誰跟挑梁小丑似的又蹦又跳,把話說得那麼滿,最後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輸得那麼慘,還在大家面前丟了臉?看你看你哥哥那臉色,鐵青鐵青的呀! 你想討好你哥哥,沒想到讓他在公子面前出了個大丑吧?還有你,今天這個丑出的呀,哈哈,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自己打自己的臉,還打得邦邦脆,這樣大快人心的事,麻煩你多來幾回吧……”

    “小舒,咱們走快些吧。”

  林小竹生平最不喜歡跟人吵架,也不喜歡聽人吵架。知道以周玉春的嘴上功夫,吳彩雲討不了好去。幹脆拉著蘇小舒,步子走得飛快,一會兒的功夫,後面的爭吵聲就小了許多。

    小廚房緊靠著袁天野的院子,離廚藝院有些距離。待得到了小廚房,走在後面的周玉春已是精神抖擻,神清氣爽,一臉的滿足;而吳彩雲滿臉通紅,咬牙切齒,發育得不錯的胸脯一起一伏,看來被氣得不輕。

    林小竹暗笑,跟蘇小舒進了院子,沖著裡面喊道︰“俞教習,您在嗎?我們來了。”

    “林小竹啊,快進來吧。”

   胖胖的俞教習從一間屋子裡走了出來,看到林小竹,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俞教習好。”大家都了一躬,向俞教習問好。

    “好,大家都進屋。”

   俞教習帶著大家進了屋子,指著台上的食材道,“今天唐公子才到,一切花功夫的菜都來不及做了。除了我原先就準備給公子做的清湯燕窩外,咱們就再做幾道家常菜,油燜大蝦,紫靈芝燉雞,雪菜黑魚片,香糯荷藕,涼拌雙筍,鹹蛋黃南瓜,再來個清炒空心菜。”

    說完看了幾個女孩子一眼,又道︰“燕窩煨上了,雞湯也燉上了。其他的,分工合作,蘇小舒去剝筍子、削萵苣皮,周玉春切南瓜和荷藕,吳彩雲摘洗空心菜,林小竹你隨我來,咱們先把黑魚片下來腌了,再處理大蝦。”

    吳彩雲一聽黑了臉。林小竹就算了,是俞教習的寵兒,人前人後都極力表揚的,跟在俞教習身邊做最有技術含量的活兒,自己再眼紅也沒用。可其他幾人,就分派給她的活兒最差勁。聽聽,摘洗空心菜,誰不會呀聽大家說,在廚房裡,這種事就是小雜工們做的,最是低賤不過。這不是欺負人麼?而且一會兒做完事,她們都能嘗俞教習做的菜,就自己不能。做完事就灰溜溜地回去,太淒慘了。

    看來,公子叫她跟第三組的人來打下手,看似公允,其實就是要懲罰她。

    想明白袁天野的用心,吳彩雲的心情落到了谷底。



第八十六章清湯燕窩

   跟著俞教習走進裡面的屋子,一間寬敞明亮的大作間就展示在林小竹眼前。

    靠牆邊一溜的灶台,足有六個。不過大小不一,高低不同,作用也就不一樣。其中兩個灶台上還煨燉著東西,空氣裡彌漫著雞湯的味道;屋子的右側是一溜三個大水缸,右邊的廚櫃裡上,瓶瓶罐罐琳瑯滿目,裝的自然是各種調味料;中間砌著一個大案台,台上放著砧板刀具,還有一些馬上要用的食材。東西雖多,卻整潔乾淨,一塵不染。

    看著這屋子裡的擺設,林小竹就手癢癢,心裡就帶了幾分雀躍和興奮,有著強烈的想做菜的沖動。

    自從老爺子走後,她就沒有再動手做過菜。她前世喜歡吃,喜歡做吃的,但還沒到痴迷的地步,否則她一定會放下所學的專業,再去學廚。可現在,在跟老爺子學習廚藝的過程中,她發現,把食材稍加處理,然後與其他材料相配,經過烹炒煎煮,使它們互相融合一起,形成一種美不可言的味道,讓自己的味蕾驚艷,讓品嘗的人驚嘆誇贊,是一件多少美妙的事。她現在深深沉迷于這一過程裡,哪怕她所做出來的東西還不能放進自己的嘴裡,被自己所品嘗,她也甘之如飴,樂此不疲。

    “公子喜歡乾淨,廚房裡一定要乾淨整潔,不能髒亂。”俞教習解釋道。

    然後指著案台上的食材問︰“現在教習考考你,剛才所說的那幾道菜,你說說,應該先做哪樣,後做哪樣?”

    林小竹想了想︰“應該先上涼拌雙筍,再上清湯燕窩,然後依次是油燜大蝦,雪菜黑魚片,香糯荷藕,鹹蛋黃南瓜,清炒空心菜。至於紫靈芝燉雞湯,那得看公子的習慣是喜歡先喝湯還是後喝湯了。”

    俞教習眼中閃過一絲贊許,臉上卻不動聲色,又問︰“你這樣安排,可有講究?”

    “涼菜、大菜,都是事先都已做好,只要食客那裡一坐定,便可上菜。涼菜開胃,大菜需得在最饑餓、最有胃口時才能嘗出好味道,不枉廚子的一番精心烹制。趁著食客品嘗這兩道菜的功夫,廚子便可從容熱炒,菜一出鍋便端上,熱度不被耽擱,味道自是最好。在嘗過熱炒佳味之後,方上香糯荷藕和鹹蛋黃南瓜,以充盈轆轆饑腸,填飽肚子。清炒空心菜,清新爽口,自應放在油膩飽肚之後。”

    “說得好。”

   俞教習不再遮掩臉上的贊嘆之情,“不過除了你所說的這些之外,還要記住,就算是同一類菜,誰先誰後也頗有講究︰鹹者宜先,淡者宜後;濃者宜先,薄者宜後;無湯者宜先,有湯者宜後。”

    “小竹謹記。” 林小竹躬身答道。

   起身看到俞教習胖胖的臉上滿是慈祥,忍不住頑皮地道︰“小竹知道,前面吃鹹了,就算最後上的湯忘了放鹽,食客也會大呼︰這湯極鮮”

    俞教習“哈哈”大笑起來,伸出手拍了一下林小竹的腦袋︰“正是此理。”

    說完他朝外面努努嘴,輕聲道︰“你悄悄看一看,她們是不是都在專心幹活。”

    林小竹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心領神會,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看了看,見外面的三人都在認真幹活,周玉春和吳彩雲一邊幹活一邊還繼續打著嘴仗。她轉過頭來,朝俞教習點了點頭。

    俞教習走到灶邊,掀開一口熱騰騰的鍋。裡面放著兩個燉盅,正“咕嘟咕嘟”地在沸水裡燉煮。他拿了一副碗勺,打開兩個燉盅的蓋子,從每個燉盅裡各舀了一勺燕窩出來,復又將其蓋上,將碗遞給林小竹︰“嘗嘗。”

    林小竹接過碗勺,看著裡面兩勺晶瑩剔透的燕窩,忽覺鼻子發酸,差點掉下淚來。

    自從廚藝考試拜在俞教習門下,又在袁天野處點評了他所做的菜後,俞教習便對她青睞有加,在人前毫不遮掩對她的贊賞。現在竟然不惜冒著被發現的危險,特意招她進這裡間,從專門為兩位公子燉制的燉盅裡偷舀燕窩給她嘗。

    一個廚子,想要成為廚藝高強者,第一要務,便是眼界要開闊,吃過無數的好東西,這樣才能做出最美味的食物來。俞教習此舉,對她的看重栽培之心,顯而易見。

    俞教習為發現千里馬而欣喜,她又何嘗不為遇到伯樂而萬般慶幸?她與俞教習無親無故,卻能得其如此悉心栽培,這份知遇之恩,怎不令她動容?

    俞教習看她舀了一勺燕窩進嘴裡,滿臉期盼地問︰“感覺如何?”

    林小竹咽下燕窩,抬起那雙清亮亮的眼眸,璨然一笑︰“湯清如水,色如淡茶。入口清香,鮮美至極。”

    俞教習一呆,片刻之後猛一擊掌︰“妙極,妙極。”

    林小竹暗叫要糟,飛快地將剩下那口燕窩倒入嘴裡,然後跨出一步,將碗放入蒸鍋裡,剛一蓋好蓋子,外面的三人便伸頭進來,看著他們︰“怎麼了?”

    俞教習這才發現自己太過激動,叫得太大聲了。連忙朝門口擺了擺手︰“沒事,沒事,你們去忙你們的。”

    待那三人縮了回去,他仍興奮地來回踱著步,贊嘆道︰“這十六個字,說盡了這清湯燕窩的精妙所在。妙啊,實在是妙。” 暗暗決定,一會兒公子吃了這燕窩,他一定要把林小竹這十六字點評奉上。

    激動過後,他看看天色,摸摸頭道︰“這燕窩,看似簡單,實則極為復雜。不是一時半會能說清楚的。咱們先做菜,以後再跟你慢慢說。”

    “好。”林小竹笑道。

    她跟老爺子做了十來天菜,對於燕窩這東西並不陌生。這道清湯燕窩,她就曾在老爺子在指導下做過。味道麼,自然不在俞教習之下。甚至不謙虛地說,還要比他勝出一籌。

    這道清湯燕窩,自是要選擇最好的貢燕或血燕,然後利用水的冷熱溫度,耗時四五天進行發制,再經過反復的清水沖漂和細心的擇毛去雜質,方可入清湯煨制。

    除此之外,這道菜最要緊的,就數那清湯。名為清湯,實則雞湯。此湯要用老母雞、老母鴨、火腿、蹄肉、排骨、幹貝等食材分別去雜入沸鍋,加入料酒、蔥蒜等調味品吊制至少兩個時辰,再將雞胸脯肉剁爛至茸,灌以鮮湯攪成漿狀,倒入鍋中吸附雜質。反復吸附兩三次之後,鍋中原本略濁的雞湯此刻呈開水般透徹清冽之狀,香味濃醇敦厚,不油不膩,沁人心脾。

    將這樣的清湯倒入放了燕窩的燉盅裡,隔水燉至一個時辰,這才成就了這道看似清淡無奇,實則奢華無比、花樣繁瑣的清湯燕窩。

    而在老爺子的食譜裡,和這道燕窩同時上桌的,還應該有一壺至清的茶湯。依據春補肝,夏補心,秋潤肺,冬補腎的中醫滋補原理,在這初冬季節,茶湯中應該加入補腎強身平痰去喘的蟲草,慢燉多時,最適合時常咳嗽的袁天野所用。

    “蘇小舒。”俞教習卻未動手,而是沖著外面喊了一聲。見蘇小舒應聲進來,吩咐道︰“你去公子的院子問問看,兩位公子是否想用早飯了。”

    “是。”

    看著蘇小舒出門,他又遞給林小竹一條圍裙︰“來,咱們先把黑魚片了。”

    看到石頭砌成的水池裡養著的黑魚,林小竹嘖嘖驚嘆︰“這條黑魚真好。”

    黑魚又稱烏鱧、烏魚、火頭。《神農本草經》中被列為上品。這種魚出肉率高、肉厚色白、紅肌較少,無肌間刺,通常用來做魚片,味道極為鮮美,而且營養豐富,最是滋補,還對傷口有消炎的作用。

    時值農歷十月初冬,寒風乍起,此時的黑魚味道最佳。俞教習得到的這條黑魚,個頭極大,看樣子足有七、八斤重;樣子生猛,極為鮮活,跟林小竹前世看到的養殖的黑魚完全不一樣。

    俞教習捉了魚,手起刀落,用刀背一下敲在了魚的腦門上,把它敲暈,這才開膛剝肚去腮,將其處理乾淨。然後剁頭去尾,將剩下的那一段從在魚骨上方緊貼著骨頭橫切,將上半片魚肉切下來,再依法處理下半片,將中間的魚骨與魚身分離,整條魚便切成了兩片魚身和中間一條魚骨,以及剁下來的魚頭。

    他把魚頭和魚刺放入一個碗裡,道︰“一會兒做完菜,我就用這個給你們燉一鍋黑魚湯。”

    “呀,好啊黑魚湯最鮮美。”林小竹歡快地道。奶白的魚湯,是她的最愛。

    俞教習又道︰“看著我的刀,這片魚,應該從魚尾開始片。用手按住尾部的魚身,順著魚刺的走向斜下入刀。”說完,示範了一遍。接著又給魚片上漿。

    “俞教習,袁十大哥問過了,說如果做好了,就可以上菜了。”蘇小舒進來稟道。

    “好 。”俞教習叫道,“如果外面的食材處理好了,洗淨拿進來。”又指揮林小竹把菜配好,指著拿著食材進來的周玉春和吳彩雲,“一會兒做好了菜,你們兩人都幫著上菜。”

    這本是在公子面前露臉的事,吳彩雲應該高興才對。但她今天卻高興不起來。早上才發生過的事,她正希望公子能將她忘記一段時間,不要想起才好呢。這會兒到公子面前去,還不知會怎麼懲罰呢。

    “俞教習,我這腳有點疼,走路不方便,要是一下摔了把菜撒了,還不得連累您老?您看,是不是叫蘇小舒去上菜?”她看著俞教習,可憐巴巴地道。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8:16 PM

第八十七章禍事

   俞教習皺著眉頭看了吳彩雲一眼,轉臉對蘇小舒道︰“那一會兒你跟周玉春上菜。”

    “是。”蘇小舒倒是沒意見。剛才在外面,周玉春跟吳彩雲唇槍舌棒的,互相恨之入骨。一會兒要是一起上菜,還不知會出什麼事情呢。還是把她們分開的好。這可是廚藝班的人第一次出來辦差,把差事辦砸了,沒哪一個能躲得過懲罰。

    於是蘇小舒和周玉春上菜,林小竹幫配菜打下手,吳彩雲燒火。可沒想到蘇小舒和周玉春把碗筷和涼菜送過去,卻半天不見人回來。俞教習心知有異,把林小竹派出去打探消息。

    林小竹剛進了袁天野的院子,就聽得有人從裡面跑出來,抬頭一看卻是許久不見的袁九。他見了林小竹,道︰“唐公子的小廝得了急病,我去抓藥。”說完,一溜煙跑沒了影。

    林小竹站在原地,想了一想,還是往裡走了進去。

    那些大戶人家,一個主子起碼有七、八個下人侍候。可袁天野明明身份不凡,生活卻極簡單,只用袁十一個人貼身伺候,雖然還有袁林等兩、三個人在院子裡做雜事,但總歸是少。現在蘇小舒和周玉春過來都沒有回去,必定是這事一出,人手不夠,將她們留了下來。自己到了此處卻不去幫忙,自然是不妥。給俞教習通報消息,倒是不急。

    到了袁天野院子門口,只見那裡圍了好幾個人。袁天野蹲在中間,正給躺在地上的一個人施針;他的表弟唐寧遠滿臉焦慮地站在一旁;蘇小舒手裡捧著銀針,正站在袁天野旁邊幫忙;而袁十手裡拿著一根艾條,正給病人的足部燻著某個穴位;袁林與唐寧遠的另一個隨從,則從屋裡抬了一張竹榻出來,準備在病人醒來之後,把他放上榻來移到屋裡安歇;周玉春從屋子裡拿了一個碗出來,站在旁邊等候。

    大家都在忙碌,卻寂然無聲,一切都有條不紊。

    林小竹走到旁邊,正好聽到病人“嗯”地輕哼一聲,醒了過來。

    “好了,一會兒吃一劑藥,就沒大礙了。”袁天野將針從他身上拔出,接過周玉春手裡的碗,從懷裡掏出一個藥瓶,抖了一些藥粉到碗裡,遞給袁林喂給他喝。

    一小口一小口喝完這碗藥,病人青白的臉上也慢慢有了血色。

    袁天野又吩咐道︰“抬到榻上,先移到西廂房,到好些了再回你們那院子去。”

    “是。”袁林跟那隨從動手,再加上蘇小舒、周玉春幫忙,一起抬著竹榻往旁邊的一個屋子裡去。這個下人年紀跟唐寧遠差不多,主僕兩人的感情應該非同一般,這一抬動,唐寧遠也跟跟了進去。

    袁天野站在院子裡並沒有動,看著大家進了屋子,這才轉過臉來,對林小竹道︰“心疾,天生的。”

    “啊?”林小竹愣了一下,沒有想到他會對自己解釋。

   在她的印象裡,袁天野並不愛說話,也不喜歡表露自己的想法。那種成熟穩重的氣度,絲毫不像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而且,或許是因為出身的不同,或是因為小小年紀就掌管這麼多人的緣故,對於上下尊卑的規矩,他看得很重。沒想到,這會兒他會對自己這個什麼都不懂的下人,解釋這樣一件跟她毫無關係的一件事。

    不過她喜歡袁天野這樣平等的說話方式,很快就答道︰“天生的心疾啊?那似乎很難治。”

    “你懂這個?”袁天野卻很意外。

    “嗯?”林小竹又是一愣。以為她不懂,那他為什麼要說?難道剛才他是自言自語?

    眨了眨眼,見他用那深潭一般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卻不再說話,似乎在等著她回答,她只得道︰“嗯,我們村裡有人就是天生的心疾,發病起來很嚇人。”

    這個回答中規中矩。

    袁天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過身去,看著屋子,道︰“沒事了,上菜吧。”

    “對了。”她應聲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卻又道,“如果菜做好了,你讓俞師傅來一趟。”

    “是。”

    待林小竹回到小廚房,把事情跟俞教習一說,俞教習就跳了起來︰“什麼?威兒又發病了?我去看看。”說完,圍裙都來不及解,就跑出門去。

    林小竹愣了愣。難道,生病的那個人,還是俞教習什麼人不成?

    “俞教習他怎麼了?”周玉春正好進來,指著門外,一臉的疑惑。緊接著,吳彩雲也跟了進來。

    “那生病的人,或許是俞教習的親戚。”林小竹轉過身去,掀開鍋蓋,看到做好的菜都熱在了鍋裡,道︰“公子叫上菜,咱們把菜送過去吧。”

    緊接著她把油燜大蝦和雪菜黑魚片從鍋裡拿出來,一一放到托盤裡,遞到兩人的手上。燕窩盅則自己端了,一道出了門,自己走在了前面。

    本來這些菜,一道一道稍稍間隔著上,會比較好。但現在時辰已晚,菜溫在鍋裡久了,味道會變,倒也顧不得這些了,一起端了過去。

    這燕窩盅花的功夫最多,食材也最名貴。這道菜不容有失,所以林小竹絲毫不敢旁顧,端著放了兩個瓷盅的托盤,專心地走路,沒有顧及跟在身後的兩個人。

    卻不她剛出了院門,卻聽“ 當”一聲,院子裡傳來了瓷碗摔碎的聲音,緊接著,周玉春就大聲哭喊起來︰“林小竹”

    “怎麼了?”林小竹心生不妙,小心地回轉身子,進了院門,果然看到地上那精美的瓷盤摔成了兩半,而雪菜黑魚片,則撒了一地。

    “怎麼辦啊,林小竹?”周玉春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叫你不好好走路,還敢瞪我。”吳彩雲在一旁嘟噥,臉上遮掩不住的興災樂禍。

    “都是你。你不罵我,我怎麼會瞪你”周玉春“騰”地站起來就想去揪吳彩雲。

    “周玉春。”林小竹連忙喝止,“再把她手上的蝦打翻了,咱們小命也別想要了。”

    “你別亂來啊”吳彩雲也緊張地護住自己手上的托盤。

    周玉春本就闖了禍,哪裡還有膽子亂來?她停住腳步,“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轉身對著林小竹道︰“林小竹,救救我,你救救我。”

    “她再能幹,又怎麼能救你?莫非她能變戲法?”

   吳彩雲此時也不敢說再過激的話,生怕刺激著周玉春來摔自己手上的菜。但要想她此時不說話,卻是不可能,終還是忍不住又說了兩句。

    “林小竹,你那麼聰明,一定行的,對不對?”林小竹此時就是周玉春的救命稻草,抓著死死不放。

    “其實公子人很好的,一定不會怪罪你。”林小竹安慰道。袁天野真不是那種狠心的主子。不過他一向重規矩,這懲罰,肯定是少不了的。

    山莊的獎罰制度,大家都背過的。林小竹這聲安慰,顯然很蒼白無力。周玉春上前幾步,想要抓住林小竹的衣袖,苦苦哀求她。不知怎麼的,她就覺得林小竹一定會有辦法彌補她的過錯。

    “你別踫我。”林小竹護住手上的燕窩,驚叫道。這燕窩要是再摔了,十棍杖責,一定是跑不掉的。當眾打屁股,那怎一個慘字了得?

    想到這裡,她有些心軟了。周玉春雖說無意,但作為一個廚藝班的學員,在山莊有貴客的時候摔掉做好的菜,這樣的錯誤,懲罰必然不輕。最重要的是,她受了懲罰,定然會被人指指點點。自己想想被懲罰的滋味就受不了。這麼愛面子的周玉春,又怎麼受得了這個?更何況,周玉春待她是掏心掏肺的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懲罰,自己心裡也絕對不好受。

    “你別急,我想想辦法。”她沉吟片刻,心裡便有了主意。將手裡的托盤遞給周玉春,道︰“你先把這燕窩端上去。這兩小盅,可比咱們三個人的命還要貴重,一定要小心拿好了。”

    說完又對吳彩雲道︰“吳彩雲,你要想明白,此時不是意氣相爭的時候。你要是路上再出妖娥子,我就說是你伸出腳把周玉春絆倒的。你自己想想,公子和教習是信你的話呢?還是信我跟周玉春的話?”

    吳彩雲臉色頓時變了變。現在院子裡除了她們三人,再沒有別的人證。林小竹本來就受寵,不但俞教習疼她,公子對她的態度也不一樣。如果她真要昧著良心誣陷自己,再有周玉春幫腔,自己還真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周玉春一聽這話,眼睛一亮,看著林小竹小聲道︰“要不,就這麼辦?”

    吳彩雲氣得快要跳起來,強壓著心頭的氣連聲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會注意的,我絕不出妖娥子。不過剛才真不關我的事,是周玉春自己沒注意看路摔著的。林小竹你說話做事可要講良心。”

    林小竹說那話,不過是嚇唬嚇唬吳彩雲,自然不會幹這種事,道︰“吳彩雲你記住你說的話。如果剛才的事我遮掩過去,卻由你的嘴裡說出了真相,那你就等著吧,我非把罪名往你頭上栽不可。”

    “不會不會,我絕對不說。”此時的吳彩雲要多老實就有多老實。



第八十八章應對之法

    “行了,趕緊去吧。路上小心,別再摔了。把菜送到,回來記得把院子打掃乾淨。”林小竹交代一聲,就趕緊往屋子裡跑。那病人既是俞教習的親戚,他絕對不會回那麼早,她倒不怕俞教習忽然進來看見院子的滿地狼藉。

    進到屋裡,她飛快地卷起袖子,系上圍裙,從盤子裡把剩下的那片黑魚肉拿出來,麻利地片成魚片,再一一上漿。魚是她前世的最愛,水煮魚是她最拿手的菜。這個雪菜黑魚片,跟那道菜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且剛才俞教習做菜的時候,她仔細觀察過了,照著方法做,應該不會出太大的問題。唯一的難度,是她做的這道菜,跟俞教習所做的,味道一定會有差別。不過如果袁天野跟唐寧遠的味覺不是很敏銳,或並不常吃這道菜,就不會嘗出來。

    “林小竹,你這是……”

   周玉春和吳彩雲回來,看到林小竹在屋子裡忙活,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她們沒想到,林小竹所說的辦法,就是自己再做一道雪菜黑魚片。大家可只在廚藝班待了幾天,灶都還沒上過。而且這些食材,以前在山裡見都沒見過,那些瓶瓶罐罐裡裝的是什麼調料完全搞不懂,就算剛才林小竹看了一遍俞教習做菜,就算她再怎麼聰明,但就這樣直接動手,怎麼可能做得出跟俞教習做的一模一樣的菜來?

    她們已經不是剛進山莊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兒了。好歹進了廚藝班,雖說沒幾天,卻也知道,一道菜要做出來,切食材時所用的刀功,處理食材時的特別方法,烹制食材時的手法與火候,放置調料的前後與多少,就算使用的方法順序一樣,但稍不精準,做出來的菜就千差萬別,不能入嘴。

    這個差別,就跟那些拿了菜譜卻不一定做得出好吃的菜的道理是一樣的。

    “菜在鍋裡,趕緊端了送過去。”林小竹頭也不抬。

    “小竹……”周玉春感覺這方法不妥。本想讓林小竹再想想別的辦法。但一想起今天上午的比賽,林小竹把最不可能的事變成了可能,把到嗓子眼的話又咽了回去。決定如楊羽所說的那般,相信林小竹一回。

    雪菜是極普通價廉的東西,俞教習還用剩許多。將魚漿好,林小竹再把雪菜切了,燒旺火,把配菜的冬筍淖了一道水;將鍋抹淨,放油將魚片劃開,稍一變色就鏟到盤子裡。再把雪菜、冬筍炒了,加入調料,倒入魚片,稍稍翻動即起鍋。

    在這期間,她還要顧著往灶裡添柴,不讓火變小。

    周玉春和吳彩雲在一旁站了一會兒,看到她動作迅速利索,一切都有條不紊,絲毫不見慌亂,顯得胸有成竹,臉上的表揚各異。

    周玉春自然是又驚又喜,心裡大大的安定下來,沒來由地對林小竹信心大增。感覺自己這一劫因為有林小竹在,絕對可以安然度過。而吳彩雲看著林小竹那忙碌而自信的身影,秀美的面容,心裡的感覺很是復雜。既希望這事被公子揪著不放,嚴厲地將周玉春和林小竹懲罰一回;又害怕東窗事發自己被連累。

    而且,林小竹學都沒學,就能把俞教習的這道菜做出來,她還有什麼不會的?自己和哥哥,豈不是再無出頭之時?

    “還愣著幹嘛?趕緊上菜。”林小竹瞥見這兩人呆呆在站在那裡,催促道。

    “哦哦。”周玉春心裡安定,又恢復了平時的靈動。動手從鍋裡拿出香糯荷藕來,遞給吳彩雲︰“拿好了。”

    吳彩雲瞪了她一眼,卻不敢不接,伸手牢牢地端穩了。跟著端了鹹蛋黃南瓜的周玉春出了門。

    即便對林小竹這胸有成竹的樣子有了信心,但當她們再回到廚房,看到一盤外表跟剛才一模一樣的雪菜黑魚片,還是意外得大吃了一驚。

    “林小竹,要不你嘗嘗,看看味道行不行。”

   為求萬無一失,周玉春躊躇了一下,還是把這要求說出了口,又解釋道,“不是我不相信你的手藝,但……總是穩妥一點好,你說是不是?”

    吳彩雲也道︰“是啊是啊。如果味道不好,我看周玉春還是主動跟公子認錯的好。否則不光做錯了事,還試圖掩蓋,罪加一等,懲罰只能更重。”

    周玉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林小竹微微一笑,也不說話,拿了筷子夾了一片魚片,放到自己的嘴裡。

    “怎麼樣?”周玉春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張得老大。

    林小竹點點頭︰“不錯。”說完把筷子放下,把菜放進托盤,“行了,又耽誤了時間,咱們趕緊走吧。還剩三道菜,正好一人一道。”

    周玉春的眼睛瞪得更大︰“你確定沒問題?”不是她不相信林小竹,實在是經吳彩雲剛才那一提醒,她這心裡又沒底了。

    吳彩雲卻看不過眼了︰“你可是林小竹的好姐妹,她可是在幫你遮掩錯事。你看看你這是什麼態度?就這麼不相信她?味覺考試,她可是得了第一名的。她說不錯,自然是不錯。她騙你有意思嗎?”。

    雖然她恨林小竹,但林小竹的本事,她想不服也不行。

    “走吧。有問題,自然是我擔著。”林小竹道。

   俞教習剛才每做一道菜,都讓她嘗了一口。她自信自己做的這道雪菜黑魚片,味道並不比俞教習做的差。

    “小竹,我不是那個意思……”周玉春被吳彩雲這一說,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我也沒多想。”林小竹沖著她安慰一笑,“我感覺,問題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林小竹這樣說,周玉春雖然還不是完全把心放下來,但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趕緊走吧。時間耽擱太久,公子怪罪就不好了。”這回倒是吳彩雲催促了。

    林小竹端起菜,徑先出了門。這一次,三人俱都很安靜,相跟著到了袁天野的院子,進了屋子,只見袁天野和唐寧遠相對而坐,面色安寧,安安靜靜地吃著飯,顯然那小廝已沒事了。見林小竹進來,袁天野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雖然他一貫的神情淡然,但林小竹不知怎麼的,竟然讀懂了他目光裡的意思。他是在奇怪,她剛才為何不跟周玉春等人一起來上菜。

    林小竹垂下眼眸,眼觀鼻,鼻觀心,小心地把托盤放下來,將菜端到桌上,輕聲報菜名︰“雪菜黑魚片。”說完拿起托盤,安靜地退下。像是渾然未見袁天野投過來的目光。

    自從到了山莊,她非常注意自己臉上的表情。再也不敢像在深山裡那般,無論哪位大叔大嬸,都會奉上甜甜一笑,表情可愛,態度親熱。在這裡,面對的不是互相較勁的女孩兒,就是同齡的男孩兒。她要是再那麼做,必然會惹來非議,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尤其在袁天野面前,她就更加注意了。稍微做得不對,那就變成佯裝可愛,賣弄風騷,試圖勾引公子。無論是讓袁天野誤會,還是讓別人誤會,那都不是她想要的。

    再說,沉穩內斂的林小竹,要比天真可愛的林小竹,更適合在這山莊裡生存,在主子袁天野心裡的位置也更正確——她希望能成為他有用的屬下,在完成了一定的任務、回報了他的培養之恩後,能脫離他的掌控,過上自由的生活;而不是像吳彩雲和周二妮等肖想的那般,成為他的女人。

    周玉春在端菜的時候,特意選擇了那道紫靈芝燉雞湯。在吳彩雲退出來後,她才把菜送了進去。抬眼看到唐公子伸手夾了一筷雪菜黑魚片,放進嘴裡,微一點頭,似有贊嘆之色,她終於把心放回了肚子裡,嘴角忍不住噙了笑意,將自己的菜端上桌去,歡快地報了菜名,然後壓著性子退到門口,蹦跳著出了門,快步追上已走出一段距離的林小竹,一把抱住她︰“小竹,太好了,沒事了。我看到唐公子吃了那道菜,看樣子似乎還很喜歡。”

    “噓。”林小竹趕緊拍拍她的背,“出去再說。”

    周玉春吐了吐舌頭,跟著離開了那個院子。

    “真吃了?你怎麼知道唐公子很喜歡?”一出了院門,吳彩雲忍不住問道。林小竹這功夫,似乎也太神奇了些,神奇得讓人不敢置信。

    “自然是真的。”周玉春給她翻了個白眼,“怎麼知道?察言觀色,你懂不懂?一看唐公子吃了,然後微微點頭,臉上還露出點笑容,就知道他喜歡了。”

    林小竹微微一笑,沒有說話,行走的腳步絲毫不見停滯。

    “林小竹,你是怎麼做到的?”吳彩雲顧不得計較周玉春話裡的嘲諷,緊追幾步,好奇地問。

    林小竹正要說話,後面卻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三人回頭一看,卻是蘇小舒。她看著這三人,臉上帶著些微的疑惑,道︰“二位公子請你們進去。”

    三人陡然變色。

    “小竹。”周玉春煞白著臉,望著林小竹,仿佛這個時候林小竹能當護身符,保護她不受懲罰似的。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8:17 PM

第八十九章結果

   “不是說,沒問題嗎?”
  
   吳彩雲緊咬著唇。話語裡沒有一絲嘲諷的意味,有的只是擔心和害怕。東窗事發,林小竹和周玉春如果想把她推出去頂缸,她半點辦法也沒有。林小竹有多狡詐陰險,沒有誰比她更清楚。誣陷的事,只要她想,沒有做不到的。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蘇小舒看出氣氛不對,蹙眉問道。

    “回來再跟你解釋。”

   林小竹對蘇小舒笑笑,又拉了一下周玉春,“走吧,怕什麼?或許不是咱們想像的那樣呢?而且,不管什麼事都得面對,害怕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再擔心再害怕,公子召喚都不能不去。周玉春一咬牙,跟上了林小竹。但終究沒有林小竹那麼灑脫,問蘇小舒︰“怎麼讓你出來叫我們?你出來的時候,公子臉色怎麼樣?”

    蘇小舒有些擔憂地看看林小竹︰“我沒見著公子。剛給唐公子的小廝煎藥出來,正遇上袁十跟俞教習往屋子裡走,見了我,便讓我來叫你們。袁十和俞教習的臉色都很正常,沒看出有什麼異常。”

    得不到一點暗示,周玉春懷著惴惴的心情,跟林小竹進了院子。吳彩雲也一臉的忐忑,跟在了後面。

    到了屋子門口,四人自然不能就這麼闖進去。蘇小舒既然臨時充當了丫頭,進去稟報了一聲,出來道︰“公子有請。”然後向周玉春眨了一下眼,悄聲道,“沒不高興。”

    周玉春稍稍放了一點心,跟在林小竹身後進了屋子。發現不光是俞教習,便是下了課的馬教習也在此。他跟俞教習手裡都拿了筷子,筷子所伸的方向,正是林小竹所做的雪菜黑魚片。

    周玉春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如果沒問題,為什麼大家都會來嘗那道菜?

    轉頭看看袁天野的臉色,果然如蘇小舒所說,並沒有不高興。雖然周玉春跟公子接觸的不多,但她還是知道,公子臉上的表情向來是淡淡的,心裡高興不高興,從臉上根本看不出來。

    嗚,看來要被打屁股了,還連累了林小竹。周玉春低著頭站在林小竹後面,心情差到了極點。

    倒是站在最前面的林小竹,一臉的鎮定,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看得從後面進來卻跟她站到了一排的吳彩雲佩服不已——光是這份膽識,自已拍馬也追不上。也不知哥哥遇上這樣的事,是否能跟她表現一樣出色。

    俞教習把一片魚片放進嘴裡,嚼了兩嚼,眼睛猛地一亮,驚訝地朝林小竹她們這邊看了一眼,似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嘴巴。將那片魚咽下去,又夾了一片放嘴裡,細細地品嘗。

    那邊的馬教習卻放下了筷子,看著俞教習,點頭道︰“老俞,你這道黑魚片,做得不錯,比我要強。”眼裡卻滿是不甘。

    兩人做了一輩子伙伴,卻又做了一輩子競爭對手,對方做的這道菜,得到公子的贊賞,特意把他叫來品嘗,這讓他心裡有些不服氣——不就是比自己做的好一點嗎?自己的拿手好菜,可不是做魚。

    “俞師傅,嘗好了嗎?怎麼樣?”袁天野開口道。

    俞教習慢慢地將魚片咽下,揖首道︰“稟公子,這道魚,不是屬下做的。”

   公子明察秋毫,什麼都逃不掉他的眼睛。自己要是撒謊,本來並不糟糕的事,就會變得糟糕起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的好。

    再說,這個事,如果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樣,或許也不是什麼壞事。

    “什麼?”馬教習一愣,拿起筷子再夾了一片魚進嘴裡。

    嚼了幾下,他也顧不得禮不禮貌,轉頭看著俞教習追問︰“不是你做的,難道是秦管事?”

   這話一說完他就搖了頭,“不對,秦管事所做的魚,連我都不如。這魚,絕不是他做的。”放下筷子又問,“是誰做的?咱們山莊,何時又出了一個大廚?莫不是李維柱那小子?”

    俞教習瞄了他一眼,卻緊閉著嘴,面對著袁天野,絲毫沒有要說話的跡象。

    “林小竹,這件事,你有什麼話要說的嗎?”。袁天野看向林小竹。

    這菜既不是俞師傅所做,也不是馬師傅所做,表哥又這樣問這位小姑娘,意思很是明白。

   唐遠寧饒有興致地抬起頭來,看向林小竹。見這小姑娘站在那裡,清澈的大眼睛如一汪靜謐幽深的湖水,沉靜自若,不見一絲驚惶。想起早上那一場比試,這位小姑娘神機妙算,巧妙安排,以弱勝強地贏了那場比賽,他眼裡的興趣就更濃了。

    “這道菜,是小竹所做。”林小竹躬身答道。

    “這,這……”

  馬教習用筷子指著林小竹,瞪大了眼睛,完全忘了身邊還有公子在場,“你怎麼會做菜?你怎麼可能做出這樣一道菜?”

    “剛才上菜的時候,小竹不小心摔了一跤,把俞教習做好的雪菜黑魚片弄撒了。想著公子的貴客在此,就算小竹前來認罪,終是誤了事,讓貴客沒能吃好,罪不可恕。為了將功補過,看到還有食材,小竹便斗膽照著俞教習做菜的方法,做了這麼一道菜。在上菜之前,小竹嘗過一口,感覺並不難吃,才敢呈上來的。”林小竹的聲音,還是那麼從容鎮靜。但略帶的那麼一絲內疚和不安,讓人感覺她十分的真誠。

    站在她身後一直低著頭的周玉春聽得這話,身體猛地一震,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馬教習追問道︰“你是說,這道菜你只看著老俞做了一遍,就能做出這樣的水平來?”

    林小竹避實就虛︰“小竹以前在家時,家裡的廚活都是小竹一個人做的。”

    馬教習看著林小竹,還是不可置信,轉過臉問俞教習︰“老俞,你說句話,是不是這樣?”

    俞教習感慨道︰“我做菜的時候,曾把片魚和做魚的技巧細細地跟林小竹說了一遍,因為要趕時間,並沒有讓她上手。但從頭到尾,我做魚她都在一旁仔細看著。那條黑魚比較大,我只用了一小半,原料盡是有的。所以這道菜,我倒是相信是這孩子做的。這孩子天資聰穎,看了一遍就能做出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畢竟,這天下有公子這樣的天才,自然也有林小竹這樣的聰明人存在。”

    話裡不著痕跡地拍了袁天野一個馬屁。

    “真是你做的?”馬教習盯著林小竹問。

    林小竹看著眼前的地面,恭敬地答道︰“魚是小竹做的,如果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還請兩位教習指教。”又對袁天野躬身道,“小竹之過,也請公子責罰。”

    看她這話說的,真有水平。吳彩雲在一旁暗自佩服。

    剛才一進來,馬教習明明就說了,這魚做的比他強。馬教習與俞教習不睦,誰也不服氣誰,她們也是知道的。他既說比他強,那林小竹做的這道魚,自然要比馬教習強。而林小竹開始也說了,做這道魚的目的,是將功補過。現在這魚的味道既這麼好,把馬教習都比下去了,公子自然不能再懲罰她。要是懲罰了她,便表示她的功不足以彌補她的過。做出超過馬教習水平的魚,都還不叫功,你讓馬教習的臉往哪裡放?這豈不是明著打馬教習的臉嗎?

    果然,公子開口了︰“你能看一遍就能做出這樣美味的魚來,也算是專心用功了。功過相抵,這懲罰,也就不必了。”

    這話一出,周玉春熱淚盈眶。

    她最怕當眾被打屁股了。雖說行刑的都是女管事和婆子,觀刑的都是女孩子,但這臉算是丟盡了。而林小竹獨自把過錯全攬到她的身上,如果她被杖責,讓自己情何以堪?那比自己被打還要難受現在,林小竹把一切都解決了,這怎不叫她感動與欣喜交集?

    “謝公子。”林小竹行了個禮。

    唐寧遠看她從進來,到解說事情的經過,再到這個時候的宣判結果,她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沉靜如水,不由嘖嘖稱奇。袁天野那妖孽小小年紀便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氣度,那是因為他從小就早慧,又有著跟別人不一樣的經歷,五歲就離開父母獨自面對一切,十歲就開始創建家業,謀劃大事。可這林小竹不過十二、三歲,剛從深山裡出來,什麼都不懂,卻能有這樣的氣度,實在是讓人驚嘆。

    更何況,看一遍就能做出別的廚子練幾年、十幾年功夫才能做出的菜,這又是怎樣聰明的腦袋和何等靈巧的身手才能做得到的?

    想到這裡,他看了袁天野一眼,笑嘻嘻地把腰上所垂的玉佩解了下來,遞給林小竹︰“你是你家公子的屬下,獎啊罰啊什麼的,自然得受你家公子定下的規矩的束縛。不過本公子不在此列。那盤魚味道甚好,難為你小小年紀,看一遍就能做得出來。本公子便賞你一塊玉佩,拿著吧。”

    林小竹了一躬,卻不接那塊玉佩,道︰“小竹做錯事在先,就算把魚做得再好,也彌補不了之前所犯的過錯。公子沒有責罰,是公子本性寬厚,小竹豈敢居功,要唐公子的獎賞?”



第九十章做你師父很榮幸

    如果這位唐公子賞些金銀銅錢之類的,沒準她就笑納了。要贖身的人,清高不起啊。可是,這位小爺賞的貼身的玉佩,還當著她主子的面,這調戲的意味,就比較濃了。當然,他調戲的倒不一定是她,而是他那臉色忽然黑下來的表哥。

    “嗯?”唐寧遠顯然沒有想到林小竹會拒絕他的賞賜,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他好歹是翩翩佳公子一枚,外貌並不比他那表哥差,穿著打扮更比他那樸素的表哥勝了一籌,雖然年紀尚小,卻也有不少的女人投懷送抱。現在,送一塊玉佩,竟然送不出去,被斷然拒絕了,沒面子啊! 沒面子。

    看到林小竹毫不猶豫地拒絕,袁天野的心情莫名地大好。瞪了唐寧遠一眼,低聲喝道︰“寧遠,別胡鬧。”

    “我覺得這丫頭做的菜好,就賞她。怎麼就胡鬧了?”唐寧遠嘟囔著,還是把玉佩收了起來。目光卻在林小竹和袁天野兩人間滴溜溜地轉。

    袁天野懶得理他,對林小竹道︰“行了,你們退下吧。”

    林小竹跟周玉春等人施了一禮,退了出去。馬教習和俞教習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她,自然也跟著出來。

    一出了院子,馬教習就瞅著俞教習道︰“老俞,剛才在公子面前給你留面子,現在我可要實話實說啊,林小竹做的這道菜,可是比你強。”

    這話一出,林小竹心裡一緊,擔心地抬起眼來,看著俞教習。

    雖然她知道這事被發現,袁天野和俞教習因為惜才,不會對她怎麼樣,所以她剛才才那麼鎮定。但從本意來說,她是不願意讓他們發現她這種“才”的,畢竟她是作了弊。再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太過出挑,並不是什麼好事。所以她當時只想著盡可能地把味道做得跟俞教習一樣,好能將這事掩蓋過去。俞教習幾十年的功夫,不是她能比擬的,尤其在火候的控制上。所以為了使差別不那麼大,在上漿的過程中,她便用了一些前世所學到的、比俞教習更完善的方法。

    比如漿魚片的時候沒有將所有材料一起放入,而是分步進行,按照鹽、料酒、蛋清、厚的濕澱粉這樣的順序來加,每次加的量不能多,用手抓捏到完全被魚片吸收再放下一次料。而且用的澱粉一定是紅薯澱粉,因為紅薯澱粉吸水性好,粘附力強,不容易脫漿。蛋清的量也不能多,否則炒的時候魚片表面會感覺不乾淨。漿好的魚片入鍋前,還要放一小勺食油拌勻,這樣入鍋後魚片不容易粘鍋,魚片之間也不會粘連在一起。

    當然,為了做出來的效果跟俞教習一樣,她並沒有去找紅薯澱粉,用的是一樣的木薯澱粉;放的鹽和料酒份量都一樣。只俞教習是把所有的材料一次加入,她是分步加入,再多加了一小勺食油。火候的控制上盡量做到跟俞教習一樣。

    這種方法的不同,導致了她雖然在火候的控制上雖不如俞教習,但做出來的魚片,更入味、更嫩滑一些。不過當時她嘗了嘗,感覺區別並不大。

    可沒有想到,就只這麼細微的差別,都被人嘗出來了。不光是袁天野,還有馬教習和俞教習。這些人的舌頭,還真不一般。

    俞教習做了一輩子的菜,而且聽馬教習話的意思,他的拿手好菜便是做魚。幾十年的功夫,卻輸在了她這個只看了一遍的小學徒手裡,她很擔心,俞教習會對她心生芥蒂。不是有句俗話,叫“教會徒弟,餓死師父”麼?他會不會擔心,她做的菜得到了公子喜愛,以後在公子面前便沒了他的位置?難得俞教習是真心的對她好,願意傾其所有教導她。如果這事惹得俞教習不高興了,對她來說是一大損失。

    不過,讓林小竹高興的是,俞教習並沒有半點不悅,臉上笑眯眯的,樣子還挺得意︰“看看,我叫你當初不願意收林小竹進廚藝班。現在知道錯了吧?這麼聰明得一蹋糊塗的徒弟,教導她,就有如順坡下驢,不但不費一絲勁,還如六月酷暑喝雪水,那叫一個爽。你沒看到教她時這孩子那全神貫注的勁兒,只讓你恨不得把腦子裡所有懂得的東西都一股腦兒地教給她,身心那個舒暢啊所以,你用不著在我面前挑撥離間。林小竹做的菜比我強,我只會更高興。老頭子我也五十多了,沒幾年好活了。能教導一個這樣的徒弟,沒白往這世上走一遭、花腦筋研究一輩子的廚活。這輩子,值了哈哈……”

    “誰說我不願意收林小竹進廚藝班了?”當著林小竹的面被掀了老底,馬教習頓時黑了臉,眼睛瞪得老大,全然不見了平時那嚴厲的模樣,“我只是擔憂她力氣不夠,顛勺不行,影響上灶。這是實情,我這擔憂,才是真心實意為她好。像你這樣粉飾太平,只會誤導她。”

    “我粉飾太平?馬老頭,不是我說你,你怎麼到這個時候,還像一只煮熟的鴨子,這麼嘴硬?你看看林小竹,只看了一遍就能做出比我味道還好的菜來,這樣聰明絕頂,就算顛不起勺,又有什麼關係?做出的菜照樣比你做的好。”

    俞教習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留,讓林小竹對自己印象不好,馬教習心裡很郁悶。但他前期表現確實說不上好,心虛地看了林小竹一眼,這才悶悶地解釋道︰“這樣的好苗子,如果在顛勺上再好一些,豈不是能做出這世上最頂級的味道來?”

    兩位教習為了她跟個孩子似的爭吵,林小竹一直笑眯眯地在旁邊聽著,並不插話。直到這時,看馬教習那一臉的郁悶,這才出言撫慰道︰“馬教習,我知道您是對我的期望高,所以才會對我嚴厲。您放心,我會在顛勺上努力練習的。再過一段時間,或許顛勺就會好了。”

    一面說著,一面跑到俞教習身邊,扶了他的胳膊,甜甜地笑︰“俞教習,今天做菜的時候,我最擔心的不是公子會不會責罰,只擔心會不會給您老人家丟臉呢。畢竟這道黑魚片,是您教我的。”

    老小老小,人活得越老,情緒就越像小孩子。雖然林小竹這話的真實性有待商榷,但聽到俞教習的耳朵裡,卻如仙樂一般動聽。伸手拍了林小竹的腦袋一下,哈哈笑道︰“那是,這黑魚片的做法是我教給你的,你做得越好,我功勞越大,誰也搶不走,誰也挑撥不了咱們師徒兩人。”說完,還得意地看了馬教習一眼。

    馬教習聽到林小竹那句話,心懷大慰。便是俞教習這意有所指的話,也沒有影響他的心情。這樣聰明的徒兒,真要跟他生份了,不肯跟他學廚藝,他非得哭去。還好這孩子能理解他的一番苦心,這樣的孩子,真是招人疼啊!

    見兩位教習倒了個個兒,爭相著在林小竹面前邀寵。一向對林小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馬教習,也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被林小竹一句話就哄得這麼開心,跟在後面的吳彩雲心裡別提多郁悶了。

    每出一件事,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都讓林小竹化險為夷,最後的結局都是使得她在山莊裡的受寵程度又提高一層。這樣的結果,怎不讓吳彩雲氣得牙癢癢。有這樣的妖孽存在,她跟哥哥還有活路嗎?

    不過讓她略感安慰的是,心情大好的俞教習,回去後燉了黑魚湯,在早飯時獎給第三組人的同時,也給了她一碗。奶白色的魚湯鮮香撲鼻,入口後一股甘爽鮮甜的味道順著舌頭流淌而下,徐徐下咽之後,口腔中仍然泛著一種甘鮮的味道,舌口生津,極為美味,讓她受傷的心靈好歹得到了一絲安慰。

    當然,晚飯時大家都沒被叫去打下手,所以馬教習和秦管事所做的兩道菜,她再沒得分到嘗上一口。

    吃到了夢寐以求的美食,再從周玉春嘴裡聽到這樣一段故事,楊羽對林小竹的景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從那時起,雖然大多數時間還是懶洋洋的,但只要林小竹一叫他,那就跟上了發條一般,勤奮地轉動起來。當然,此是後話。

    如期喝到了張東煎的藥,雖然感覺到藥的味道跟頭一天喝的有所不同,但藥是老爺子走之前抓好的,林小竹以為是根據不同的時間所調整的方子不一樣,倒也沒有懷疑什麼。張東家的情形,她也知道。為了生病的老父,他守著家,放棄了許多賺錢的機會,二十來歲也沒見娶妻,敦厚誠實的人品,是四鄰們交口稱贊的。再說,相處這麼久,他是怎樣一個人,以她兩世人的閱歷,她相信自己不會看走眼。所以心裡倒沒有什麼疑慮。

    喝了藥,回到山莊吃過跟同組的人幸福地吃過美味的晚餐,她如約去到袁天野的院子提水。然後當她進了院子,來到了水缸前,卻意外地發現,坐在那裡的不光有袁天野,唐寧遠也赫然在座。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8:18 PM

第九十一章夜談

   “小竹子,你來了?”唐寧遠這騷包,大冬天的手裡還拿著一把扇子,一看到林小竹進來,就“嘩”地一聲打開扇子,搖了兩搖,笑嘻嘻地道。

    “……”林小竹對他這個親昵的稱呼和那把寒風習習的扇子弄得一頭黑線。這位唐公子,能正常一點麼?

    袁天野斜睨了唐寧遠一眼,搖了搖頭,一臉的“我不認識你”的表情。

    “見過兩位公子。”林小竹斂衽行禮,肅容垂眸,眼睛都不往唐寧遠那邊瞄。

    袁天野似乎對林小竹的態度大為滿意,頷首溫聲道︰“去提水吧。”

    “啪”地一聲,唐寧遠合上扇子,坐直身子,兩眼發亮地道︰“喂,小竹子,剛才吃晚飯的時候,我聽袁十說了你不少事。聽說你不光是聰明,舌頭也相當厲害?要不,咱們做個游戲,就是品嘗味道。如果你贏了,我答應你一個要求;要是我贏了,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怎麼樣?”

    林小竹雖然對自己的舌頭極有信心,卻對唐寧遠這個不著調的公子和他那虛無的許諾不感興趣,福了一下道︰“我家公子命小竹去打水,小竹不敢不從。還請唐公子見諒。”

   說完也不等唐寧遠轉頭去征求袁天野的意見,躬了躬身,“失陪了。”便轉過身快步離開,朝井邊走去,拎了桶便開始了她的提水工作。

    “不是吧?”唐寧遠摸了摸自己的臉,轉頭看著袁天野,“我長得不丑吧?怎麼這小丫頭一點也不待見我?”

    袁天野仔細地端詳了他兩眼,搖搖頭道︰“還湊合吧。”

    “什麼叫還湊合?”

   唐寧遠不滿地嚷嚷起來,“就本公子這英俊不凡,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模樣,滿北燕也找不出幾個。”

    袁天野白了他一眼,都懶得理他。

    “不對!不對。”

  唐寧遠看著從井裡提水上來的林小竹,道,“聽袁十說,這小丫頭不是那種沉悶的性子呀?唉,看來還是顧忌著你這個主子,不敢多跟我說話。”

    說完湊近袁天野,以林小竹聽不見的聲音道︰“表哥,弟弟我待你好吧?心裡這麼惦記你,這麼老遠地來看你,還帶給你許多好東西。你說,你應該怎麼回報我?要不,把這小丫頭送給我吧?”

    袁天野順手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扇子,“啪”地一聲輕敲了他一下︰“想都別想。”

    “袁天野”

   唐寧遠表哥也不叫了,直呼其名,瞪起眼睛看著袁天野,“我是誰,我可是你親親的表弟這小丫頭,不過是從深山裡花二、三百文錢買來的,就連這個你都捨不得送給我?你太讓我傷心了”說完把身子一扭,“哼哼”兩聲,表示他很生氣。

    這話說的可憐。但袁天野絲毫不為所動,斷然拒絕︰“別人可以,就她不行。”

    唐寧遠顧不得佯裝生氣,轉過頭來,上下打量著袁天野,繼而露出一臉的賊笑︰“表哥,你是不是看中她了?”話聲剛落,頭又得挨了一扇子。

    “不是就不是,老敲我頭幹嘛?本來就沒你聰明,再敲就更笨了。”唐寧遠摸了摸頭,嘴裡嘟嘟囔囔。

    袁天野正色道︰“不是我捨不得,也不是你所想的那樣。這丫頭雖然是我花二百五十文錢買來的,卻是一個可堪大用之人。而且,她甚有主見,不是我說送給你,就能送給你的。她要不願意,你帶了回去也必是一個麻煩。”

    “有主見?”

   唐寧遠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如果她願意跟我走,我就可以帶她走?”說完,瞪著眼睛看著袁天野,想知道他是如何表態。

    “咳。”一向從容不迫的袁天野忽然露出一絲窘態,“你帶她走,也無非是做個丫頭。伺候你的人那麼多,又何必非要她不可?我這裡,留她有大用。”

    唐寧遠看著袁天野,眨了眨眼,臉上露出一抹促狹,轉過頭去朝忙碌的林小竹揚聲道︰“林小竹,過來。”

    林小竹放下桶,走過來行了一禮︰“唐公子有何吩咐?”

    “我問你,如果我讓你跟我離開這裡,去伺候我,你可願意?”

    林小竹身體微微一震,抬起頭來,慌亂地看了袁天野一眼。看到袁天野微搖了搖頭,示意她別答應,這才放下心來,施禮道︰“林小竹才到山莊,什麼都還沒有學會。愚鈍無知,什麼都不懂,怎敢去伺候唐公子?”

    這就是婉拒了?唐寧遠眼睛盯著林小竹,卻絲毫不見生氣,臉上浮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什麼都不懂,有什麼關係?你這麼聰明,學學就會了。這樣吧,我也不勉強你。你不是味覺特別敏銳嗎?我泡幾道茶給你喝,只要你能說得出些道理來,我就不再提這件事,你看如何?”

    “小竹沒有喝過茶,辨別不出茶的味道。”林小竹卻不答應,“再說,林小竹是公子買回來的下人,小竹的去留自然由公子作主,豈敢答應唐公子這樣的請求?還請唐公子不要為難小竹”

    唐寧遠眨了一下眼︰“你們公子答應了,只說看你的意思。”

    林小竹便不說話,只管拿眼睛看著袁天野。

    “你可願意去伺候唐公子?”袁天野卻問,眼睛裡微不可見地露出一抹緊張。

    林小竹想都未想,口齒清晰地道︰“小竹願意留在山莊,跟幾位教習學習廚藝。學成之後,為公子效勞。”

    袁天野的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得意地看了唐寧遠一眼,吩咐道︰“好了,你去打水吧。”

    “是。”林小竹回到井邊,提著水桶,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這些時日的努力和表現,看來並沒有白費。至少在袁天野的心目中,她還是一個有用的人。否則,他的表弟向他要一個人,豈有不答應的道理?在他們的心目中,她們這些人,就跟那桌上的茶杯一樣,只是一個物件,送與不送,是沒有必要考慮他們的想法的吧?

    待她將水缸提滿,袁天野與唐寧遠已不在院子裡了。時值初冬,天氣寒冷,兩位公子自然不會坐在院子裡打水。林小竹看著那剛剛點亮了燈光的屋子,高聲道︰“公子,水缸已滿,小竹回去了。”

    “等等。”屋裡傳來袁天野的聲音。緊接著他走了出來,掏出那個小銀瓶,倒出一粒藥丸,遞給她。

    “謝謝公子。”林小竹大喜。這是她表忠心獎勵,還是每日一顆?如果每日有一粒這樣的藥,那就太好了。

    屋子裡,燈光下,唐寧遠看著走進屋來的袁天野,笑嘻嘻地道︰“精氣丸,你都給她吃了?看來我剛才的請求,可真是唐突了。表哥莫要怪我哈。”

    袁天野看他一眼,沒有理他,岔開話題道︰“我給你的藥丸,還有多少?”

    一說到正事,唐寧遠便坐直了身子,凝重了臉色︰“還剩三十粒。不過你有時間,還是去親自給那位切切脈。雖然有精氣丸養著,但這段時間又添了別的病癥,吃的藥方,還得你去給調調。”

    “明日我就跟你去。”袁天野坐下來,親自給唐寧遠將茶杯注滿。

    唐寧遠端起茶杯,看著那跳動的燈火,輕抿一口,嘆一口氣道︰“要不是怕時局混亂,禍及百姓,咱們哪用得著這樣麻煩?你一劑毒藥,就讓那狗東西一命嗚呼。”

    袁天野淡淡道︰“活著痛苦,比死得幹脆好。讓他再活些日子吧。”

    “我說表哥,你憚精竭慮的謀劃這麼多年,怎麼就不想坐那個位置呢?說實話,大表哥那個人……唉,哪有你那麼合適?”

    “那個位置有什麼好?”袁天野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那個位置看似風光,實則勞心勞力,辛苦萬分;還時刻戰戰競競,如履薄冰;父子親情全無,枕邊之人各懷鬼胎,血脈親人無數,卻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那樣的位置,我傻了才會去搶。要不是那狗東西當年毒害于我,今日又容不下我父母兄長,我也懶得謀劃這些事情。待得大事已了,我便周遊列國去。看盡世間風光,嘗盡天下美味,何其快哉! ”

    “可是……”唐寧遠盯著燈火,躊躇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所有的一切盡在你掌控之中,待大表哥坐在那個位置,我擔心他……會心生不甘,對你不利。”

    袁天野贊許地看了他一眼︰“行啊,大有長進,能想這麼遠了。”

    唐寧遠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哪能想到這些?這都是我父親在我來之前嘮叨的。”

    “舅舅的顧慮,我知道。”

   說到這裡,袁天野的臉上露出一抹冷笑,“這麼說吧,既然一切盡在我的掌控裡,我又怎麼會怕他對我不利?我既然能讓他坐上那個位置,便能讓他從那個位置上下來。如何選擇,就看他聰不聰明了。”

    唐寧遠看著這個只比自己大一個月、有能力揮斥江山的表哥,目光裡全是敬佩。他怎麼也想不通,兩個人血緣如此之近,為什麼這智商的差別就這麼大呢?



第九十二章情愫

   林小竹嘴裡含著藥丸,喜滋滋地帶著滿腔希翼回到了自己住的院子,抓緊時間洗漱之後,便急急地躺下,開始練功。這幾天,她一有空就練氣,總能感覺丹田內的那股氣流的存在。不過或許是練功本就是日積月累的事,或許是她的體質的緣故,自那天之後,她一直沒能再讓那股氣流再變大些,把穴位打通。今天有這枚藥丸,或許能讓那股氣流發生些變化也說不定。

    果然,這枚藥丸的功效甚是強大,極大地激發了她身體的機能,緩緩不斷的氣感從意念中的頭頂涌進來,慢慢匯集成一股很大的氣流,隨著意念在身體裡流動。

    林小竹大喜。不過這一次,她並沒有急著去衝關,打通穴位。而是只守著意念,不斷採集,希望能讓這股氣流匯集得再強大一些。在她看來,只要趁著藥效讓氣流變粗變大,衝關完全不成問題。她不知道的是,雖然沒有人指導,但她所採取的這個策略,無比的正確。這讓她少走了許多彎路。在袁天野給她改了方子、張東每日煎煮的藥力的輔助下,她的體能,在短時間內有了質的改變。

    在第二天早上提水的時候,林小竹再一次感覺到自己力氣的明顯增大。她在院子裡找了一些東西來試了之後,心裡便有了底,相信就算再也沒有第三顆藥丸,二十多天後的顛勺考試,她一定沒有問題。

    不過,當蘇小舒和周玉春等人回到寢室時,她臉上的表情如常,絲毫不打算把身體的變化跟蘇小舒說。雖然蘇小舒把她當成了親妹妹一樣照顧,而且常常在她顛勺的時候擔憂地看著她,顯然是在擔心她顛勺考試難過關。但就算拋開她對蘇小舒身份的懷疑,她也決定把練功的事當成秘密隱藏下來。

    這可是老爺子傳給她的功夫。盡管當初老爺子傳給她時,並不指望她有什麼成效,不過是稍稍改善一些體質而已。但現在已有了意外的收獲。她相信,只要她堅持下去,勤練不倦,再偷學些蘇小舒她們所學的拳腳功夫,兩年後,或許能獲得一份自保的能力。這種能力,自然是瞞著這山莊所有人的好。兩年之中就算進步神速,也是強不過袁九等人的。所以只能出奇至勝。出乎意料地打出一張底牌,關鍵的時候就能救她的命,或者獲得自由之身。

    跟往常一樣吃過早飯,三人到了廚藝班,卻發現夏山已經在那裡了。初冬的季節,天氣已比較寒冷了,山莊早已給大家發了棉襖。而此時的夏山,手裡顛著勺,身上卻只穿了一件單衣,額頭上還冒著熱汗。

    “夏山,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飯吃得太快,容易傷身。”蘇小舒進門一見,撇下林小竹和周玉春,快走幾步,走到夏山身邊,略帶責備地道。

    夏山手裡略頓了頓,看了蘇小舒一眼,轉過頭來,依然專注地顛自己的勺,沒有說話。

    蘇小舒卻一點兒也不生氣,目光柔柔地看了夏山一眼,拿起他放在一邊的棉襖,拍了拍上面的灰塵。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林小竹,腳步猛地停了下來。

    “快走呀,趁俞教習沒來,咱們兩人比賽顛勺。”周玉春拉了她一把。

    “哦,好。”林小竹跟她到旁邊,拿起了鐵鍋。在感受到手裡並不覺得沉的重量,她高興了一會兒,熟悉了自己新增加的力量、並適當地隱藏起一些力量之後,便又把目光投向了蘇小舒。

    蘇小舒在她身邊,一直像個姐姐一樣的存在,關心著她的生活。或許是做慣了這個角色,在進了廚藝班之後,對於組裡的其他人,她也時常會流露出這種母性。所以她剛才那樣對夏山說話,周玉春並不感覺奇怪。但林小竹以她前世二十多年的人生經驗,感覺到蘇小舒對夏山的這一份關切,並不像是同窗、朋友之間的那種關懷。或許連蘇小舒自己都沒發現那一份特殊,否則她剛才一定不會做得那麼明顯。

    想到這裡,林小竹有些擔憂。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往屆的廚藝班不要女生了。除了力氣小,不大適合學廚之外,少男少女們相處時間一長,就容易出事。如果她的猜想正確,袁天野以後是要把他們派到一些地方去執行任務的。那麼她們學藝一旦有所成,班上的這些學員,很有可能就會忽然猛然間少一個人。這個人會被派往哪裡,執行什麼命令,除了袁天野,估計誰也不知道。

    而被派出去的這個人,一定會像當初他們進山莊時的情行一樣,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身處陌生之地了。而且身體上,也會被精通醫術的袁天野通過某些手法進行掌控,自己的父母親人,也會被袁天野用來威脅。到時他就算想跟曾經產生了深情厚誼的同窗聯系,也做不到——山莊是沒有名字的,位於何地也不知道。雖然通過袁九、袁十的名字可以猜到公子姓袁,但公子叫什麼名字,大家並不清楚。就算林小竹在特殊的情況下恍惚聽到唐公子喚公子為“天野”,但她相信,公子在外面一定不是用這個名字。而袁與唐都是北燕國的大姓,要想由這麼一個姓去查一個人,在信息閉塞的時代,在被人控制了的情況下,何其難也。

    所以,只要被派了任務,這些人就如同霧氣一般,直接從彼此的生活中消失不見了,或許永遠沒有了再見面的機會。那麼,男女之間產生至死不渝的愛情,只能是徒增傷悲而已。再說,這種感情的產生,讓袁天野的安排增加了不可控制的變數,精明於他,會讓其放任自流嗎?就算他不干涉,也不過是為他增加了一個威逼的籌碼而已——心愛之人的生死掌控在他手裡,他的命令,你敢不從嗎?

    想明白這些,林小竹看向蘇小舒的眼神,充滿了憂慮。但是,這些話,她卻不能給蘇小舒進行分析。盡管蘇小舒對她很好,但這份好,跟她對袁天野的忠心,孰輕孰重呢?能一眼看破主子的布局,這樣的屬下,大概活不長吧?

    她嘆了一口氣,朝站在夏山旁邊的蘇小舒叫道︰“小舒,過來幫我們數數。”現在她能做的,只能盡量把蘇小舒的目光從夏山身上移開。

    “等等。”蘇小舒並不配合。見夏山滿頭大汗地將鍋放下,趕緊將自己的手帕遞了過去。

    “林小竹,堅持住。”對一切毫無知覺的周玉春給林小竹打氣。這顛勺的次數,眼看就要到林小竹的極限了。

    將注意力收回,感覺到自己手臂絲毫沒有力竭的跡象,林小竹很高興。不過她再顛了兩下,將自己的記錄打破,便放下了鐵鍋,甩了甩胳膊,嘴裡嚷道︰“我不行了。”

    那邊的夏山拒絕了蘇小舒的手帕,走了過來,看著雖然嚷嚷著不行卻一臉歡快的林小竹,臉上露出笑容來,出言道︰“別著急,慢慢來。”

    夏山平時惜字如金。但近來面對林小竹,或是涉及到林小竹的事,他並不嘴拙,越來越向正常人的程度發展。

    “夏山哥,你幹嘛這麼拼命?你的顛勺,完全不成問題。我看你不光是力氣足,而且方法也用得很好,全然不用擔心二十天後的考試。”林小竹對夏山說著話,目光卻會偷偷看向蘇小舒。見蘇小舒的目光還停留在夏山身上,不由得在心裡又嘆了一口氣。

    夏山看向林小竹,目光裡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沉默了一會兒,看了一眼身邊的蘇小舒,才低聲道︰“我不能,比你差得太遠。”

    林小竹啞然失笑︰“可你顛勺明明比我強太多,你這樣努力,是要讓我差得越來越遠嗎?”。她的存在,讓很多自以為出色的男孩子有壓力了吧?唉,這麼有激勵作用,袁天野是不是應該再獎給她一粒藥丸呢?

    夏山看她一眼,卻不說話了。他相信,很多東西,不用說林小竹也明白。

    “夏山在食材和刀功上並不差呀,再在顛勺上成績好一些,綜合起來也不比林小竹差呢。”蘇小舒在一旁笑道。既為夏山說出了未說明白的話,又安慰了有些自卑情緒的夏山。

    “蘇小舒說得太對了。”林小竹笑道,仔細觀察夏山的神情。如果夏山對蘇小舒也有意的話,蘇小舒這話一出,他必然會給她一個滿是柔情的眼神。

    夏山聽得蘇小舒這話,仿佛跟沒聽到似的,眼睛都不看她一眼。只側過臉微一頷首,算是在禮貌上作了個交代,轉身走到案台邊,練起刀功來。

    夏山歷來是這樣的性子,蘇小舒似乎並不在意,自己走到案台邊,也切起了蘿蔔。

    林小竹心裡鬆了一口氣。跟夏山相處有一段日子了,對於他的性子,說不上完全了解,卻也差不離兒。夏山因為跟她是同一村子裡出來的,在親疏問題上,待她就跟別人完全不一樣。如果他心裡有了蘇小舒,絕不會是現在這種態度。

    只是蘇小舒一相情願就好。如果夏山不理她,或許那感情就發展不起來。男孩子,在感情上總比女孩子要遲鈍些,或許,這事不用她擔心就會黃了。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8:19 PM

第九十三章謀劃

   觀察了夏山和蘇小舒兩天,看除了蘇小舒對夏山的關心稍微多一點,其他的並沒什麼,林小竹放下心來。而那天一晚上去提水,再也沒有見到袁天野。院子裡除了袁林,便四處一片寂靜,沒有他人。林小竹便知袁天野應該是跟那位唐公子出山去了。雖然為沒有機會吃到藥丸而有些惋惜,卻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她還真擔心那位唐公子心血來潮,磨著袁天野把她要去當玩具。雖不見得跟唐公子走就會比現在的命運要差,但林小竹還是希望能待在山莊裡,把廚藝學到手。以後的路,誰知道怎樣呢?有一門技藝傍身,總要比什麼都不會,只能以色事人強。

    接下來的日子,林小竹過得很是愜意。三位教習對她都很好,吳平強被林小竹打擊了幾次,倒跟夏山一樣,被刺激得埋頭苦幹,發憤圖強。連帶著吳彩雲也老實起來,跟著勤奮學習。第一組受上次顛勺比賽的激勵,本來就一片振奮;現在夏山又擺出了拼命的架式,楊羽的表現也大有改觀,自然集體努力不肯讓第一組把第一名奪去。有了第一、第三組帶頭,周槐那組人自然也不甘落後,迎頭追趕,整個廚藝班都洋溢著林小竹極為喜歡的積極向上的學習氛圍。

    在清溪鎮上,張東每日按時煎藥,每次林小竹到那裡,總能喝到溫熱正好的藥湯,不浪費一點時間。而老爺子給她的那本菜譜,她花了三天功夫就記完了,然後把它放在了一個自認為隱蔽的地方,隔那麼幾天去看一次,發現它總安然地在那裡,放下了一顆心。

    也不知是她練勤不綴的緣故,還是張東煎的藥力的作用,林小竹身體裡的氣流越來越粗大,終於在一個月的考試來臨前,把小周天給打通了。她明顯感覺到整個身體跟以前大不一樣。不但步履輕鬆,力氣也大了許多。端起裝了沙子的鐵鍋顛上六、七十下,絕對不成問題。她小心地控制著自己在勺功課上的表現,每次都讓自己進步一點點,不過饒是這樣,也讓秦管事萬分驚喜。盡管三位教習早已在林小竹做出那道雪菜黑魚片時,就已達成共識。那怕林小竹一個月後顛不起勺,也請求公子破格把她留在廚藝班裡。他們相信,公子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但如果林小竹能憑自己的本事留在下來,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日子過得很快,二十來天一眨眼就過去了。這一日,當吳平強吃過早飯匆匆來到廚藝班時,吳彩雲便拉了他,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裡,問道︰“哥,後天就要考試了。這一個月來,有一半的第一名都被第三組拿去了。你就甘心一直被林小竹壓在頭上?”

    吳平強看了堂妹一眼,沒有吭聲。但面色明顯地變得沉郁起來。

    林小竹,一直是他出人頭地的攔路石,他怎麼可能不想趁此機會把她踢出廚藝班,讓她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但上次林小竹露了那麼讓人吃驚的一手,灶都未上就能做出了不比俞教習遜色的菜肴,把大家都震住了。所以吳平強想來想去,都想不出有什麼好的辦法,讓林小竹在顛勺考試不過的情況下,被踢出廚藝班。

    林小竹如何“陰險狡詐”,他都聽吳彩雲說過。他自恃自己在頭腦方面,水平比林小竹差得很多。如果陷害林小竹,很有可能不但不能害不到林小竹,自己反而會暴露出來,從而受到山莊的懲罰。陷害不成還把自己給搭進去,這件事,怎麼想都覺得不劃算,這才一直按著不動。

    不過,如果不能借此機會把林小竹趕出廚藝班,以後他就沒有機會翻身了,就像妹妹所說,會一直被林小竹壓在頭上。他不甘心這一次公子又不在山莊,天賜良機,放掉實在太過可惜……

    吳彩雲見吳平強一直沒有說話,有些著急︰“哥,你倒是說話呀”

    “那你說,應該怎麼做?”吳平強悶聲道。

    “這幾天我看過林小竹顛勺。雖然她每天都會比頭一天能多顛一兩下,但昨天還是四十二下,離五十下還遠著呢。我敢肯定,她明天一定顛不到五十下。”

    吳平強沉默了一下,道︰“就算她顛不到五十下,幾位教習也會讓她留在廚藝班的。”

    “咱們用話擠兌教習呀,讓熊大壯問他們話,教習們總不能對她是一個標準,對別人又是一個標準吧?”

    “熊大壯?讓他問如果他不能顛五十下教習會不會收下他?”吳平強揚起了眉毛。

    “呃。”吳彩雲這才想起不大適合,猶豫了一下道︰“要不,我問?”

    同組的那成績最差的兩個男生,實力都在她之上。而且做這種事,冒的風險太大,那兩人不像熊大壯一樣好使喚,她沒把握能讓他們按照自己設想去做,只能親自上陣了。反正自己跟林小竹和周玉春誓不兩立,只要像上次顛勺比賽一樣站在正義的立場上,不被人抓住把柄,給林小竹下塊絆腳石何樂而不為?

    “你平時練習的時候,總能顛五十多下。廚藝班裡,除了林小竹,便是連周玉春都能顛五十來下了。你那麼一問,倒顯得咱們是專門針對林小竹似的。怕是不妥。”吳平強是極在意自己的正面形象的,哪怕有一絲影響形象的行動,他都很在意。

    “這也不妥,那也不妥,應該怎麼辦,你倒是拿個主意呀”吳彩雲不高興了。

    吳平強微一沉吟,下定決心,看著吳彩雲道︰“你裝病吧。”

    “啊?”吳彩雲愣了一下。

    “你一會兒就裝病,多跑幾趟茅廁,然後到下課的時候,因為生病而擔心明天考不過,問問秦管事。三位教習裡,就秦管事還公正一些,沒把那個林小竹當寶貝一樣供著。有咱們這些話在前面攔著,幾位教習在林小竹顛勺不過的情況下,自然不敢自專,還得把這事留到公子回來再來定奪。趁這個機會,你在女生那邊多散布些謠言,說教習們如何處事不公;我在男生這邊也說上幾句。這段時間,周槐可不好受,他們組這麼久以來就只得了一次第一名,他應該是最不希望林小竹再留在廚藝班裡的。”

    “哥,還是你聰明。”吳彩雲笑顏如花。

    吳平強勉強一笑,拍拍她的腦袋,轉身進屋子去。然而走到門口,卻看到林小竹正站在門邊,也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聽沒聽到他們的談話。他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識地回頭朝剛才談話的地方看去,發現兩相距離較遠,林小竹站在門邊應該聽不到他們的說話才對。喘不過氣來的胸口這才鬆了下來,笑著跟林小竹打了聲招呼︰“林小竹,要出去呀?”

    林小竹卻不說話,只用她那黑黑亮亮的眼眸深深看了他一眼,轉頭朝案台走去。

    就那一眼,吳平強只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林小竹看了個透,心裡涌上來的極度不安讓他呆立在了那裡,腦子裡一片空白。

    “哥,怎麼了?怎麼站在門口發呆?”吳彩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把他從忡怔中喚醒。

    “彩雲……”吳平強回身看著吳彩雲,聲音嚅嚅不安。

    “哥,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吳平強虛弱的樣子是吳彩雲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心裡大急,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吳平強的額頭。

    冰涼的手讓吳平強完全清醒過來,他轉過頭看著埋頭在那裡切蘿蔔絲的林小竹,心裡掙扎,終於一咬牙,將頭一甩︰“沒事。”說完,大步朝自己的案台走去。

    他感覺,那個瘦小的身影會在剛才那一瞬間,讓他產生了如此大的心悸,就是因為她這段時間給了他太大的壓力。就那一眼,幾乎要把他積累了十三年的驕傲完全擊潰,他不能任由事情再這麼發展下去。他要反擊,他要讓她滾出廚藝班,他要成為廚藝班第一號種子,他要出人頭地

    低著頭看著自己刀下切出來的絲如頭發的蘿蔔絲,林小竹嘴角微微翹了翹。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有了剛進山莊時袁天野的攪和,她養成了一個時刻提高警惕,凡事多想深想的習慣。吳彩雲對她的嫉恨,是早已擺在明面上了的。而吳平強“高、大、全”的形象,在上次顛勺比賽中被當眾打破,或許就會懷恨在心。作為一起進廚藝班的考評第一名,他也絕不甘心被她壓上一頭,淪為第二。而此次考試,她顛勺數達不到要求是眾所周知的,他絕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不給她迎頭一擊。就算不能把她趕出廚藝班,哪怕是讓她考評落為下等,他也算是逞心如意。

    剛才那兄妹倆的談話她雖然沒有聽到,但他們說些什麼,她想都能想得到。吳平強不過是想借她顛勺達不到要求做文章罷了。她相信,只要顛勺過關,再完美的伎倆,他也使不出什麼花招來。



第九十四章防御工事

    不過,被動挨打,坐以待斃,不是她林小竹的風格。所以在第一節食材課的時候,只要俞教習一走到她的身邊,她便眉毛微蹙,露出一副擔憂的神色來。

    俞教習最早是愛惜林小竹的聰明才智,可後來越是相處,就越是喜歡這不光是聰明,更有著堅毅、勤奮品質的徒弟。所以見她面露愁容,下課臨走時就將她招到身邊,安慰道︰“丫頭,你是為後日的考試擔心吧?你別著急,雖說我們三位教習不是能最後拍板的人,不能作決定讓你過關。但好歹我們是教習,誰能不能留在廚藝班,只要向公子提議,公子十之八九都會應允。我們都商議過了,不管你顛勺能不能達到要求,都會把你留下。你就放心吧,不用愁眉苦臉的。”

    “真的?”林小竹滿臉的驚喜,臉上的表情真不是作偽。她是感動的。她可知道袁天野之所以能把山莊管理得這麼好,這些學員學成後能夠嚴格地聽從指揮,全憑著“講規矩”三個字。可現在,三位教習卻為了她,寧願冒著被公子懲罰的風險,帶頭破壞規矩,這不能不讓她感動。

    “可是……”驚喜在臉上只停留了片刻功夫,她便耷拉下表情,換上了一副苦瓜臉,“雖然三位教習能這麼做,我很感動,也很高興。但我卻不能這麼自私,為了自己陷三位教習於不義之中。否則,別人會說嫌話的,說你們處事不公正。而且,再有別的學徒考試也不過關,教習們破不破格留下他呢?留我不留他,那豈不是很為難嗎?我不想讓教習們為了我,被非議為難。”

    這番話一說,俞教習大為感動,對她的喜愛又更進了一層。哪個孩子一聽說自己不管考得怎麼樣,都會被錄取,還不高興得跳起來?哪裡會去替他們想想他們的為難和處境?可林小竹這孩子,卻這麼的為人著想,這麼的體貼入微。這孩子對廚藝有多熱愛,他最清楚不過了。可是為了他們不被非議、不被為難,她甚至不要這種特殊照顧,放棄她喜愛的廚藝學習。這說明什麼?說明這孩子心底善良到了極點。

    這樣一個又聰明、又勤奮、又堅毅、又善良的完美孩子,他怎麼可能把她送給三班呢?那自以為優雅的周教習,正仰首相盼呢,就盼著他們廚藝班能把林小竹踢出去,好撿一個大便宜。哼,便宜是那麼好撿的嗎?廚藝班的三位教習,又不是傻蛋。

    “你不用擔心”他仰著頭道,“如何妥善地處理這件事,我這就去跟馬教習和秦管事商議。你只管好好考試就行了。”說完,匆匆離去。

    林小竹一揚眉毛,回了院子。

    周玉春看見她進院子,就一把拉住她,將她拉到一個角落裡,問道︰“林小竹,俞教習跟你說什麼了?是不是讓你別擔心,他們會把你留下來的?”

    組裡其他人似是早已在那裡等著了,一個個目光盯著她,生怕漏掉她嘴裡吐出來的話。雖然大家都認定林小竹不管考得怎麼樣,教習們都會把她留下。但沒有得到確切消息,還是不放心。尤其是今天林小竹竟然破天荒地露出愁容來,這讓大家十分擔心。

    林小竹沒有說話,抬起頭,朝站在院子的另一個角落曬太陽的第一組人看了看,這才收回目光,搖了搖頭,道︰“我已跟俞教習說了,如果顛勺達不到要求,我就離開廚藝班。否則,一定會有人拿這事來議論,說教習們處事不公。真是那樣,我豈不是害了教習們?還是算了吧。”

    “這怎麼行?”周玉春大急,站起來就往外跑,“我去找俞教習說說。”

    “回來。”蘇小舒一把揪住她的衣袖,把她拉回來。

    “周玉春,你能不能別這麼冒冒失失?”

  楊羽大皺其眉,“林小竹的意思是,這事不在於教習,而在於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教習們願意留下林小竹,可架不住有人要拿這事來作文章。如果那樣,她不但留不下來,還害得教習們被公子懲罰。”

    周玉春難得的沒有跟楊羽頂嘴,朝那邊一瞪眼睛︰“我知道,一定是吳彩雲那賤女人,還有她那狗屁堂兄。”

    “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防止那些人生事。”蘇小舒道。

    夏山人雖不愛說話,卻也是一個聰明的人,一說話就直指解決事情的核心︰“這幾天,我會盯著吳平強的。”

    “我去盯著吳彩雲。”周玉春也接口道。

    “你去盯?”蘇小舒懷疑地看著她。周玉春跟吳彩雲從來就是針尖對麥芒,兩人在一起沒有一刻消停。她只要一走到五十步內,吳彩雲就跟刺蝟似的,全身的刺都豎起來。

    “我讓人去盯。”周玉春趕緊改口。

    楊羽也道︰“還有周槐,我也會盯著他的。那小子也不是個好東西,早就嫉恨林小竹了。這一個月,可是有一半的第一名被咱們組佔了,餘下的一大半又被第一組奪去。第二組過的那叫一個淒慘。”

    說到這裡,大家忽然就沉默了。

    這一個月來,大家經常能吃到肉,經常能得到教習們的表揚,過的日子那叫一個幸福。而這幸福生活,主要還是靠林小竹每日有計劃地給大家進行指導和復習。可以說,沒有林小竹,這個小組就沒有了靈魂。他們不敢想像,要是林小竹不能留在廚藝班,這個組以後不知會被人欺負成啥樣

    此時也不用再作什麼思想動員,大家心裡都卯了一股勁兒,暗暗下定決定,一定做好人盯人防守政策。

    這麼發動群眾的效果,就是在下午的顛勺課上,林小竹收到了周玉春的好幾次情報。比如吳彩雲這幾個時辰共上了兩次茅廁,跟吳平強嘀咕了五回,跟熊大壯笑了兩下,還在下刀功課後,跟周槐進行了一次秘密接頭……

    盡管楊羽對周玉春的情報嗤之以鼻,林小竹還大大表揚了周玉春,尤其充分肯定了吳彩雲跟周槐接觸的情報價值,讓周玉春很是得意地斜睨了楊羽一眼,盯吳彩雲盯得就更起勁了。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8:20 PM

第九十五章接招

    而吳彩雲終於在勺功課當眾請假,又去上了一次茅廁之後,在秦管事列隊總結情況、宣布下課的寂靜的當口,聲音清脆地道︰“秦管事,我這幾天肚子不好,渾身沒有力氣。後天就要考試了,我好擔心啊。想問問是不是考試時顛勺達不到五十下,就不能留在廚藝班啊?

    秦管事掃了她一眼︰“不舒服,找梅管事看看。她精通醫理,小小一個拉肚子,一劑藥下去就好了。還有兩天時間恢復,影響不了你考試。”

    吳彩雲見秦管事只說她的病情,半句不接考試的茬,不死心地又道︰“可是我很擔心啊,如果到時候考試不過關,我是不是就不能留在廚藝班裡了?”

    本來她這話問的只是她自己,半句都沒涉及到別人,秦管事的回答一個不慎就有可能落入她的圈套,讓她一步步地逼緊從而抓住把柄。但有了俞教習的提醒,秦管事自然警醒起來,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道︰“吳彩雲,你平時顛勺是不成問題的。如果因為身體問題考試不過,到時我們自然會提議讓你再重考一次。”

    山莊的規矩極嚴,一旦成了規定,一般來說就不可更改。所以吳彩雲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個人性化的答案。要想再問下去,張著嘴巴卻不知從何問起,怔愣在那裡,轉著眼珠子半天沒憋出一句話來。

    “吳彩雲,你還有什麼要問的?”秦管事又看了她一眼。

    “我,我就想問……”吳彩雲達不到自己的目的,一咬牙,決定破釜沉舟,“如果顛勺達不到五十下,又沒有身體不舒服這方面的原因,是不是就不能再留在廚藝班?”

    她這句話,指代就很明顯了。

    大家的目光都朝林小竹看去。但林小竹在大家的注視下,神態自若。只在眾目睽睽之下,作了一個動作,就那就用眼睛分別瞄了吳彩雲和吳平強一眼,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她這個表情,極為耐人尋味,大家一看就陡然想起什麼,目光馬上轉向了吳彩雲。

    吳彩雲跟周玉春,那是見天的吵。在這些吵鬧中,大家也就知道了吳彩雲對林小竹的明裡暗裡的嫉恨。再有上次她跟吳平強一起擠兌林小竹進行顛勺比賽的事,她剛才說這話的用心,也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想到這裡,大家又把目光轉向了吳平強。林小竹為什麼看了吳平強一眼?她是不是知道了,吳平強是不是這件事的參與者,或幹脆就是背後的指使者?

    吳彩雲的臉頓時變了色。

    她沒想到,林小竹的功力雖然這麼厲害,一句話不說,就把她的招數破了一大半。這不由得讓她牙癢癢。

    而吳平強盡管極力地控制自己,臉上仍禁不住微微變色。心裡萬分後悔,不應該讓吳彩雲出來做這件事。這個蠢貨,看形式不對就不知道撤退的嗎?非要做得這麼明顯,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們兄妹倆嫉恨林小竹啊?

    秦管事一看還沒等他出面,林小竹就把這事給擺平了。很悠閒地道︰“這種事,公子自有決斷,不是你應該關心的。吳彩雲,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說完宣布下課,直接走人。

    林小竹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拉著蘇小舒和周玉春︰“走,撿柴去。”又招呼夏山,“夏山哥,一會兒你爭取能早點來,我給你好好復習復習。

    “哥,咱們接下來怎麼辦?”落在最後才走的吳彩雲,看著寒風卷著一片落葉在地上打著轉,有些茫然地問。

    吳平強很想發脾氣,很想罵人。但想到吳彩雲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他,只得忍了心頭的怒火,有些喪氣地道︰”彩雲,還是算了吧。現在大家都盯著咱們呢。要是一有不對,一定會查到咱們頭上。到時候,恐怕就不是被打幾板子那麼簡單的了,搞不好就要被賣掉,一輩子見不到爹娘了。”想想他都有點怕。

    “其實,也不是咱們想像的那麼嚴重。”

   吳彩雲跟林小竹交過好幾次手,漸漸被磨練出來了。無論是實踐經驗還是心理素質,都比吳平強要強,倒是個打不倒的小強︰“有了我剛才的那一句提示,大家回去一琢磨,就會有想法,然後就開始議論紛紛,咱們再一引導,不是就順理成章了嗎?這一回的流言,可不是咱們散布出去的,而是大家自發議論起來的。這形式,對我們更有利了呢。”

    吳平強想了想,面露贊許之色︰“想想還真是這樣。彩雲你現在越來越厲害了。”說完看看吳彩雲,又低下頭去,“不過,咱們還是什麼都別做吧。如果有流言,那也與咱們無關。”

    吳彩雲得了哥哥的表揚,心裡很是高興,道︰“男的那邊只叫熊大壯去說,他講義氣,就算被教習抓到,也不會說是你我叫他說的;女的這邊,我讓李玲兒去說。那整個就是一沒腦子,稍微一點火就爆。我只要不跟她明說,誰也抓不到我的把柄。你放心吧。”

    吳平強猶豫掙扎了好一會兒,吳彩雲又保證了一通,他終於點頭同意。

    “哥,就算這場流言害不到林小竹,你也別喪氣你想啊,林小竹顛勺成績那麼差,還有誰的考試成績比得過你呢?這次考評,你肯定又是第一名。”

    “嗯。”吳平強用力點點頭,“我一定會努力的。咱們不用歪門斜道,一樣把她踩在腳下。”

    “哥,我相信你。”吳彩雲滿眼崇拜地看著堂兄。

    正在做美夢的吳家兄妹,卻沒有想到已經不用去清溪鎮喝藥的林小竹,匆匆撿了柴便回了到廚藝班,給夏山從食材到刀功、勺功,都全面的復習了一遍,極力打造一個新的第一名。夏山的成績比吳平強差不了多少,這也是未進廚藝班前吳平強喜歡跟他在一起玩的原因。現在有了受了二十多年應試教育的林小竹的指導,把各科的成績全面提升好幾個層次,將吳平強踩在腳下,還是沒有問題的。而這種指導,絕不是從今日才開始的,從吳家兄妹擠兌林小竹進行顛勺比賽之後就開始了。林小竹絕不是一個被人欺負了卻不還手之人。吳平強不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嗎?不是以為由於林小竹勺功的不過關,這個月的考評第一名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嗎?林小竹就要這個方面狠狠地打他一個耳光,把他重重地踩在腳下。這對於一個極為驕傲的人,是最致命的重創

    當然,夏山與吳平強的第一名之爭,如果吳家兄妹不動歪心思的話,林小竹並不打算作弊。她想要夏山堂堂正正地贏吳平強,她有信心。

    所以現在吳家兄妹要自取滅亡,她表示深深的遺憾。她敢肯定,有了她那明顯的暗示,現在吳家兄妹已成了山莊重點關注的對象。只要一有不對,他們就是黃泥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吳平強品德那一項成績,就算是徹底完了。打板子還來不及,還想要第一名?做夢吧

    至於吳家兄妹會不會有異動,林小竹全然不擔心。憑她對吳彩雲太了解了,她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果然,等林小竹從袁天野的院子打水回來,蘇小舒和周玉春就把她拽到角落裡,把吳彩雲和李玲兒的談話,以及現在大家的議論都匯報了一遍。

    林小竹笑笑︰“你們把李玲兒所說的話記住就行了,不要管吳彩雲。教習們都盯著她呢。”

    “教習們怎麼知道?咱們還是報告梅管事吧。”周玉春道。

    見蘇小舒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林小竹拍拍周玉春的肩膀︰“聽我的,沒錯。”又道,“我去洗澡,外面太冷,你們趕緊回去吧。”

    周玉春那是極信服林小竹的,林小竹既叫她別管,那她就真不管了,轉而為林小竹打報不平來︰“這麼冷的天,林小竹你還要每天去提水,公子真狠心啊。你又沒犯過什麼錯,為什麼這樣對待你?再說,他又不在山莊,讓你提水來幹嘛?”

    “玉春,有些事情,不是你能議論的。以後別發這樣的牢騷了。”林小竹正色道。

    “是。”周玉春吐吐舌頭,“我也就在這裡說一說,除了咱們三個人,沒誰聽見嘛。”

    “雖然如此,但以後還是不要說了。小竹說得對,小心無大錯。”蘇小舒笑道,避開了林小竹的目光。

    雖然寒風呼嘯,天氣極冷,但林小竹洗澡的時候心情還是大好。吳彩雲出言質問時秦管事沒有說話警告,而是放任自流,就是想抓他們的現行,看看他們是不是真敢做出這樣的事來。現在他們的壞事已做出來了,連她林小竹把銅錢藏在哪裡都知道的袁天野的手下,會不知道今晚的流言是如何起來的嗎?

    果然,第二天吃過早飯去了廚藝班,三位教習就進來了,召集大家排成兩隊,秦管事便表情嚴肅地沉聲道︰“昨天晚上,有人議論紛紛,說我們對考試不公正,說我們偏袒林小竹。我現在想問,有哪些人有這樣的想法?有想法的,站出來”



第九十六章無趣

    秦管事見大家都低著頭,生怕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鼻子裡冷哼一聲,又道︰“山莊如何取用人才,想要培養什麼人的人才,自由公子定奪,這種事,豈是你們能非議的?規矩是公子定出來的,自然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比如林小竹,她在廚藝方面的天賦,你們有哪個比她高?如果有,請現在就站出來,你看我做一道菜,然後把那道菜做出來。如果你做出來的味道比我差不了多少,我們也會提議讓你免試過關。有沒有人?”

    整個隊伍寂然無聲,連喉嚨不舒服想要咳嗽的人都拼命忍住,生怕被秦管事點到名,誤認為自己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要說做出味道差不多的菜來,如果能不把菜做焦做糊,都已是大幸了。進了廚藝班一個月,可還沒上灶呢。

    秦管事嚴厲地掃了大家一眼,又道︰“如果沒有,就請大家不要自己來跟她比。人跟人是不一樣的,天底下絕對的公平是沒有的。有人天生命好,出身在富貴人家;有人天賦稟異,能做別人做不到的事情,成為有大成就的人。如何用人,如何取決,公子自有決斷,不是你們能非議的。至於這件事,是誰製造的流言,一經查出,決不輕饒。” 話說到這裡,盱衡厲色,目光往吳平強和吳彩雲身上看去。

    吳平強心裡有鬼,所以心虛得很。餘光裡瞥見秦管事看向自己,那心跳得跟打鼓一般,只覺得喉嚨幹澀,腦子裡嗡嗡地不知秦管事接下來說了些什麼。寒冬臘月的季節,額頭上竟然冒出汗來。

    吳彩雲也低著頭,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大氣也不敢出。唯恐秦管事接下來就要點到她的名字,把她拎出去好好懲治一通。

    好在秦管事就這麼泛泛的訓了一通,便宣布上課,讓吳家兄妹倆大大鬆了一口氣。

    聽秦管事宣布解散,周玉春一回到自己的組裡,就忿忿不平地道︰“這事明明是那兩人做的,秦管事為什麼不把他們捉起來進行懲罰?就只這麼輕描淡寫的說上幾句,算怎麼一回事嘛。”

    林小竹倒是絲毫不在意︰“昨晚吳彩雲跟李玲兒說的那幾句話,意思雖然有所指,但要說她散播謠言,卻又證據不足,而且那些話還是李玲兒散布出去的,跟她關係不大。要憑此懲罰他們,很難。”

    “難道就這樣算了嗎?”。這回連輕易不喜歡動氣的楊羽也氣憤難耐了。

    林小竹笑了笑︰“你們沒看到秦管事的目光向吳平強兄妹倆看過去了嗎?無論是熊大壯還是李玲兒,都跟吳家兄妹脫離不了關係。這件事不用證據,也能知道是誰幹的。教習們沒有懲罰他們,一來沒有真憑實據,二來是因為公子不在,不敢擅自作主。不過吳平強品德的考評,得一個差字是跑不了的。他在教習和公子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這對於自以為是、爭強好勝的他來說,豈不是比打一頓更讓他難受?”

    大家一聽,果然是這個理兒。周玉春笑嘻嘻地又高興起來,沖著夏山一握拳︰“夏山加油,你一定要拿到第一名,跟公子一起吃那頓大餐哦。”

    “夏山,這次是你;下個月,就應該輪到我了。”楊羽有些不服氣地道。

    “你?第一名?”周玉春一瞅楊羽,上下打量著他,撇了撇嘴。

    “敢小瞧我?哼,咱們走著瞧”楊羽給她揮了一下胖乎乎的拳頭。

    “林小竹,俞教習讓你出去一下。”蘇小舒一眼看到俞教習站在門口,趕緊推了推林小竹。

    “哦。”林小竹放下手裡的東西,連忙跑了出去。不用說她也知道,俞教習叫她去,一定是為了勸慰她,讓她不要為吳平強兄妹的事而生氣。這件事的發展,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平。見到俞教習,反倒是安慰了他一通。這讓俞教習不勝唏噓,直覺有徒如此,何其幸也。

    那一晚,吃過晚飯,林小竹照例到袁天野的院子提水,卻意外地發現原來寂靜的院子多了許多人氣。冬天日短,袁天野所住的屋子透出來的明亮的燈光,驅走了傍晚的嚴寒,竟然讓這平時冷寂的院子產生了一種家的溫暖。

    “林小竹,你來了?公子讓你進去。”屋裡的袁十聽到腳步聲,跑出來喊道。

    “袁十大哥好。”

   見到袁十身上穿著石青色綢鍛棉袍,腰上還垂著玉佩絲絛,儼然有點翩翩佳公子的味道,林小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袁十大哥這一打扮,真好看,我都快要認不出來了。”

    “跟著公子出門,總要打扮得體面一些,免得給人看低了身份。”

   袁十被她一表揚,昂首挺胸,越發的得意。然後投桃報李,看她兩眼也表揚道︰“你倒是長高了些。”

    “光吃飯不長個兒,那怎麼行?”

   林小竹心裡也得意起來。呆在山莊兩個月了,能吃飽飯之餘,還時不時的得些獎賞,加幾個菜。三個教習都知道他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次的獎賞都是大魚大肉,盡量地給他們補些油水。這也是林小竹寧願被第一、二組嫉恨,也不願意放水把第一名讓出去的緣故。有了油水,再加上體質的根本改變,她的個子就跟那雨後的春筍,一下就冒了上來。此時雖然還比不上蘇小舒,但也有一米五三了,跟周玉春齊肩高。這讓周玉春很著急。

    “小竹子,快快進來,我看看你長多高了?值得你這麼得意”屋子裡傳出了一個清朗的聲音,卻不是袁天野。

    “唐公子怎麼也來了?”

  林小竹苦起了小臉。相對於那位不著調的唐公子,她寧願與自家的狐狸公子打交道。雖然她地位低,但公子卻從沒有輕慢過她,當把她當成一個人物對待。而那位唐公子,她感覺他更多的是把她當成一個玩具。高興了就逗兩下;不高興了,還不知怎麼的呢。

    進到屋子裡,果然見唐寧遠穿了一身絳紫色錦袍,姜黃色瓖銀邊褙子,騷包地拿著一把扇子,坐在袁天野旁邊的椅子上,看到林小竹進來,滿臉的戲謔。

    “見過公子,唐公子。”林小竹目不斜視地上前行禮。

    袁天野也是正長個子的時候。本來就有一米七幾的個子,這二十天未見,似乎又長高了一些、長壯了一些。立在案台前面,長身玉立,一身黑色瓖金邊交領大袖長袍,緋紅色暗花立領比甲,把他的臉襯托得越發俊朗,立體的五官更顯輪廓。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來,坐吧。”唐寧遠倒絲毫不把自己當客人,沒等袁天野這個主人說話,便反客為主地招呼起林小竹來了。

    “二位公子面前,哪有林小竹的位置?”林小竹忙道。

    唐寧遠堅請︰“是我讓你坐的,我說你有位置就有位置。吶,坐那兒吧。”指著門邊的一個小杌子。

    林小竹堅辭︰“多謝唐公子,小竹萬不敢坐。”

    唐寧遠頓時沉下臉來,瞪著林小竹,眼睛一瞬不瞬。

    林小竹眼觀鼻,鼻觀心,依然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態度。

    “啪”地一聲,唐寧遠的扇子被他一把扔到桌上,嘴裡喊道︰“袁十。”

    “小的在。”袁十很快出現在門口。

    唐寧遠指著林小竹,嚷嘛道︰“她一點也不好玩,你騙我。”

    袁十自上次表公子向公子索要林小竹後,就被公子狠狠地罵了一頓。此時一聽又是關於那事,眼睛根本不敢看自家公子,小心地道︰“唐公子,小人說的好玩,跟您所說的好玩,那肯定不一樣。就像吃東西一樣,小的沒吃過什麼好東西,吃到紅燒肉就以為是天底下最美味的東西了。而唐公子您呢?那當然不覺得紅燒肉是什麼好東西。所以,所以……”

    唐寧遠的感覺甚沒意思,擺擺手︰“算了算了,下去吧。”看了林小竹一眼,不說話了。

    袁天野的嘴角慢慢噙上笑意來,眼如寒星,看著林小竹,心情一片大好。

    林小竹看似老實,實則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屋子裡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此時見到袁天野這笑容,不由得微揚了一下眉毛,抿了抿嘴。

    自從唐寧遠的嘴裡嚷嚷出她“好玩”的美名來,她就開始裝無趣,試圖打消他索要她那荒誕的念頭。雖然袁天野拒絕了他的請求,但事情絕不可以掉以輕心。今天看來,此舉甚是有效。但她卻沒有想到,那只小狐狸竟然一眼看穿了她的打算。所有的計算,似乎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這讓她有些沮喪。

    現在兩人還沒什麼矛盾,有袁天野這樣聰明而又寬厚的主子,感覺還不錯。但有一天,她要自由,他卻不放。矛盾不可調和之時,有這樣一個敵人,便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看來,要想得到自由,難吶想到這裡,她隱隱有些頭痛。

    胡思亂想之間,袁天野開口了︰“來,把手伸出來,我看看你現在身體如何了。”

    “啊?”林小竹立馬把剛才的擔憂拋到了九霄雲外,心裡慌亂起來。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8:22 PM

第九十七章賞賜之物

   緊接著,她就像受了驚嚇的小兔子,飛快地把手背到了身後,眼睛瞟了唐寧遠一眼,臉上慢慢浮現出一抹紅暈,長長的眼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燈火的照耀下劃出美麗的弧線。可這無聲的美麗誘惑只持續了一瞬,還沒等忡怔的袁天野和唐寧遠生出什麼異樣的感覺,她又換了一副表情,臉上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聲音歡快地道︰“公子,您上次給我吃的那兩顆藥丸,不知怎麼的,吃下去之後腹部熱乎乎的,睡了一覺醒來之後,感覺神清氣爽,提水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力氣增大了許多,身體也沒有往年那麼畏寒。不信,您瞧”

    說著,她左右看了看,看到旁邊有個平時放盆栽的案幾空著,便走了過去,伸出右手從中間一托。

    “呃。”她愣了一下。本以為這案幾沒多重,沒想到卻一下子沒托起來。

    “撲哧。”唐寧遠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案幾是紫檀木做的,不要說你,一般沒練過武的男人想這麼平伸著手臂托它,也托不起來。”

    “你兩只手提著試試。”袁天野撇開剛才心裡怪異的感覺,也笑道。

    林小竹微蹙了蹙眉,伸出手,摸了摸那張案幾,思量著自己應該用幾成力氣,方才表示自己力量增大,無需把脈;又不至於把底全漏出去,惹來袁天野的懷疑,再提出給她把脈的要求。剛才她可是不惜冒著引起唐寧遠興趣的危險,賣了一回萌,顯露了一個少女對公子肢體接觸的嬌羞拒絕之態。要是此時處理不當,豈不是白白演了一場戲?

    想了想,她用了七成力氣,雙手抓住案幾的邊沿,往上一抬。

    “呼。”她鬆了一口氣。這案幾雖有些重量,但用七成力氣也不覺得吃力,想來,它並沒有多重吧。

    “咦。”袁天野見她能把這案幾提起,顯得很是意外。見她放下,走過來伸出一只手,把案幾提起來,並在手上掂了一掂。轉過頭來,看著林小竹,點了點頭,面上露出很欣慰的神色︰“不錯,看來那藥丸對你體質的改變,大有益處。”又問,“那明天的考試,你可有把握過關?”

    “小竹現在顛勺的成績,每天都在進步。想來,顛勺五十下,咬咬牙還是能做到的。公子請放心,林小竹一定不辜負公子和教習們的厚望,考試一定會過關的。”林小竹早已回到了她原先站著的地方,目光看著地面,面色恭敬地答道。餘光卻看著一直提著案幾忘了放下的袁天野那修長白皙的手,暗暗咂舌不已。

    每次看這袁天野,不是坐著就是站著,偶爾還咳嗽兩聲,再因為長個子,身材瘦高,略顯單薄,總以為他是一個只動腦子不練身體的文弱少年。沒想到他還是個練武之人,單手提著這案幾,一點也不吃力。驟然想起秋天從深山裡出來時,他爬山如履平地的情景,心裡暗自羨慕。如果她有一身好武功,那該有多好。當然,前提是這武功不是袁天野讓她練的。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同時她的心裡,又增添了幾分憂慮。袁天野越厲害,兩人之間的差距就越大。敵手實力強大,這對她來說,不是好事啊

    很顯然,在林小竹來之前,袁天野已聽了各個管事的匯報。對於林小竹的情況也很了解。聽她這麼一說,倒也不覺得奇怪,微一沉吟,放下案幾,抬眼道︰“這樣吧,這段時間你提水也甚是辛苦。無錯被罰,又在大冷水提水,想必你心裡也頗有怨言。我答應你,只要你顛勺考試能順利過關,我就再獎你一顆藥丸,你看如何?”

    “真的?”

   林小竹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收獲,大為驚喜。生怕袁天野反悔似的,趕緊躬身致謝︰“小竹並無怨言。多謝公子賞賜,小竹一定會努力的。”

    唐寧遠看看袁天野,又看看林小竹,眉頭微皺,很顯然是極不贊同袁天野把珍貴的精氣丸就這麼隨隨便便地賞給一個下人。如果他記得沒錯,上次,表哥就已給她吃了一顆了。

    他輕輕地用扇子敲打自己的手掌,面上露出一個笑容,用略帶輕浮歡快的聲音道︰“表哥,不是我說你。你賞什麼不行?偏偏賞人吃藥。這不是咒人生病麼?不妥不妥,太不妥當了。我看,不如這樣吧,這天氣黑壓壓的,眼看就要下雪了。你不是說這後山上有幾株梅花,風景極佳麼?不如我們擇日上山賞雪觀梅如何?松樹、梅花、佛手,這三者上的雪掃來煮茶,可謂三絕。如果林小竹考試過關,咱們就放她一天假,讓她跟著一道上山去,觀景喝茶,你看如何?”

    林小竹一聽,不由心生向往。前世出生書香門第,家中老爺子是個風雅之人,連帶著她也甚喜風雅之事。踏雪尋梅,圍爐而坐,以梅雪烹茶,想想就感覺雅致美好,詩情畫意。哪怕今生淪為下僕,這骨子裡喜歡的東西,依然不會改變。

    不過,與藥丸這種能一下增強實力的東西相比,這種不切實際的浪漫情懷,就像那將要落下的雪花,還未落地就融化不見了。不過,不管她多想要那藥丸,卻也知道所學的規矩裡,主子賜你什麼,那是主子的恩典,是萬不可挑三揀四的。否則,可能一個獎賞都落不著。所以想要什麼,她是不能說話的。只得抬起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滿眼期盼地看著袁天野,希望以他的聰明,能看得出她心裡想要什麼。實在要是看不出來,問她一聲也好呀

    “咳……”袁天野咳嗽一聲,皺起了眉頭,點頭道,“寧遠你說的,也有道理。”

    看到林小竹大急,眼睛裡露出焦急之色,他又咳嗽兩聲,接著道︰“……不過呢,賞人東西,自然要投其所好……”

    說到這裡,他拿起坐在棉套裡的瓷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飲了一口,方才又才瞥了一眼面有喜色的林小竹,道︰“林小竹你說過,平生所好,莫過於吃。這個,我沒記錯吧?不如,我讓俞教習賞你一道菜吧。這回不用跟別人分了,你一個人吃一大盤,你說好不好?”

    林小竹瞪著袁天野,氣得有些牙癢癢。這家伙,就是故意的。她剛才的表情,要多明顯就有多明顯,指代極為明顯。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來她想要的是那藥丸。可這只臭狐狸,卻故意逗她開心。他以為這是撩貓逗狗呢?虧她剛才還覺得他寬厚仁慈,是個好主子。現在看來,比旁邊那個騷包還不如

    “咳咳咳……”看著她那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腮幫鼓鼓的像是氣得不輕,袁天野的咳嗽就更嚴重了。

    “表哥,你沒事吧?”唐寧遠關切地倒了一杯水,遞給他。又瞪了林小竹一眼。這丫頭,不光是不好玩,還十分的沒有眼力勁兒。看主子咳嗽成這樣,也不知上前伺候。這種丫頭,也不知表哥寶貝她什麼?

    林小竹可不知道自己躺著也中了槍。等袁天野咳嗽平息了下來,她才福了一福,聲音極為清晰明白的道︰“按說,公子所賜,不管是什麼,都是公子的恩典,小竹都萬分感激。不過公子既然詢問小竹的意見,小竹就斗膽,不敢隱瞞公子,小竹心裡最想要的,就是那藥丸。這段時間為了顛勺無法過關之事,小竹心裡擔慮,就生怕考試不過,辜負公子和教習們的期盼。被退回去再進其他的班,跟不上進度,豈不成了無用之人?那藥丸能增長力氣,正是小竹最為需要的。想來有公子所賜,吃了那藥丸,這場考試,絕不在話下。還請公子成全。”

    “喂喂喂,你的意思是,現在就讓公子把那顆藥丸給你吃,好讓你能順利顛勺過關,能更好地為公子所用?”剛剛坐下去的唐寧遠越聽越不對勁,猛地站起來湊到林小竹面前來。

    林小竹卻不避不讓,愕然地抬起頭來,迷茫地看了唐寧遠一眼,隨即一拍腦袋,喜得兩只大眼睛彎成了兩枚下弦月,還大大地給他作了一個揖,奉上一頂高帽︰“表公子英明,表公子實在是太聰明了。小竹蠢笨,只知道苦惱擔憂,怎麼就沒想起殷求公子先賜給小竹一粒藥丸呢?本來小竹顛勺就還差兩三下。如果先吃了這藥丸,顛勺考試豈不是不用發愁了嗎?待得小竹成了廚藝班裡最好的學員,小竹豈不是能更好地為公子效力?”

    說完又轉過身來,朝袁天野肥肥地行了個禮,道︰“還請公子成全。”

    “喂,等等。”唐寧遠目瞪口呆。明明是這丫頭話裡的意思,怎麼說著說著就成了他的主意?

    為防表哥一口應承,他根本不敢細想,抬起眼道︰“表哥,我可沒這意思。我只聽出了這丫頭所說的話裡似乎有那意思,所以隨口問問。你要是現在讓她精力丸,那豈不是作弊?主子幫下人作弊,考過自己設的關卡,這太古怪了吧?再說,對於其他的孩子,這也很不公平不是?”



第九十八章顛勺

    袁天野一皺眉,看向林小竹︰“你剛才有那意思嗎?”。

    看著那漆黑如潭,幽深黑亮的眸子,林小竹忍住笑,連連搖頭︰“沒有。”

   話聲剛落,又道,“不過,剛才小竹得唐公子提醒,感覺甚有道理。如公子愛惜小竹廚藝上的才華,先賜藥丸,小竹自然感激不盡。”

    所謂三人成虎。現在表兄跟林小竹都否認剛才所說的話有那意思,唐寧遠便以為自己一時耳誤聽錯了。此時也無心去究察林小竹是否說過那些話,讓表兄打消那念頭才最重要。眼看表兄表情欣然,似乎就要同意了,他腦中電光一閃,忽然記起了最根本的東西,急道︰“且慢且慢。最開始,咱們可是說如果你顛勺考試過關,才賞賜你藥丸。是否賞賜,賞賜什麼,一切都建立在你考試能通過的情況下。如果通不過,一切免談。可現在,試都還未考,怎麼就先賜你藥丸呢?”

    “咳咳咳……”袁天野又是一陣狂咳。

   這唐寧遠,被林小竹幾句話就繞進去了,“撲通”一聲掉進坑裡。然後繞了這麼一大圈,現在才算反應過來。不過,好在還不是很笨,終於反應過來了

    “可是,這不是表公子您提的建議嗎?”。林小竹睜著驚訝的大眼睛,反問唐寧遠。

    “怎麼偏就成我說的了?”唐寧遠極為郁悶,“而且,這件事,跟我有一文錢關係嗎?”。

    “對呀。這件事,跟表公子沒有什麼關係呢,只是我家公子與屬下小竹的事。”林小竹笑嘻嘻地道,然後恭敬地給袁天野施了一禮,“是否賞賜,如何賞賜,小竹一切敬聽公子安排。”

    “咳……”這回輪到唐寧遠咳嗽了。合著鬧了半天,這是人家自個兒的事,自己就一外人,還被人嫌多事

    袁天野看林小竹讓唐寧遠吃癟,心裡十分舒暢,一挑眉道︰“聽你這話,似乎對這場考試很有信心,感覺自己一定能過似的。”

    “小竹堅信,只要有心,沒有做不到的事。”林小竹目光堅定地道。

    袁天野的眼前浮現出那一桶一桶從井裡提水的堅毅的瘦小身影,眼睛看著林小竹,微微動容。

    極其郁悶的唐寧遠一聽此話,又忍不住了,在旁邊冷笑一聲︰“嗤,我倒有心想飛上天去,可做得到嗎?”。

    “只要有心,自然做得到。”林小竹淡然道。想起前世的飛機,她的心池被狠狠攪動了一下。她太想念那個科技發達的世界了。

    “哦?我倒要聽聽,如何才能做得到。”唐寧遠習慣性地“嘩啦”一聲,展開扇子扇了兩下,猛地覺得冷,狠狠地打了兩個寒戰之後,趕緊把扇子收了起來。

    “只要派人上山捉一只大雕,從小訓養,讓它視你為主。待它長大時便可騎坐在它的背上飛上天去。翱翔天際又有何難?”林小竹傲然道。想上天還不容易?咱倒歹也是看過《神雕俠侶》的。便是表公子您想上天堂,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噹”一聲,卻是唐寧遠站立的時候過猛,把椅子都給帶歪了。他也顧不得腳疼,急急走到林小竹面前,興奮地搖了兩下扇子,道︰“這個方法好,這個方法好。我一定要試試,一定要試試。”

    說完臉上的表情一滯,似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皺起眉頭道︰“可是,這騎在大雕背上飛上天,似乎是不安全啊。要是掉下來怎麼辦?”想了又想,大搖其頭,“你這方法不妥。”

    林小竹暗底裡一翻白眼︰“如何不妥?表公子您剛才只說要飛到天上去,小竹說的方法,已經把您送到天上去了。至於下不下得來,如何下來,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唐寧遠瞠目結舌,看著林小竹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丫頭,還真是得罪不得呀袁天野忍著笑,從懷裡掏出藥瓶,倒出一顆藥丸,遞給林小竹︰“吃吧。”

    唐寧遠張了張嘴,卻沒有再出聲。他並不是一個紈褲弟子,也並不笨。林小竹寥寥數語,運用話語裡的機鋒,兩度把他引入死胡同。這樣的人才,確實也值得表兄以藥丸示恩,讓她為袁家忠心服務。

    林小竹卻不接,施了一禮道︰“這顆藥丸,還請公子替小竹保管著。等小竹考試過關,再來領不遲。小竹要憑自己的本事考試過關。”

    她很想要這顆藥丸,落袋為安,以免袁天野在唐寧遠的挑唆下改變主意。但她林小竹雖身陷下僕,卻仍有自己的尊嚴和傲氣。明明能憑自己的能力顛勺成功,她不想靠作弊過關,讓袁天野和唐寧遠看輕自己。

    她正發育的身影還是那麼瘦小,然而腰身卻挺得筆直。表情堅毅,如一棵挺拔的青松,在這皚皚冬日也盡顯青翠與遒勁。

    袁天野凝望著她,嘴角慢慢彎成了一個弧形︰“好,我替你收著。如果你考試過關,不光這顆藥丸獎賞給你,踏雪尋梅也讓你跟著去。圍爐炙鹿脯,烹茶煮酒,也算你一份。”

    林小竹大喜︰“多謝公子。”

    “明日考試,水今晚就不用提了。你回去早些歇著吧。”袁天野又道。

    “是。”

林小竹施了一禮,退了出去。出門卻感覺到一些冰冷的東西從天上一點點飄落下來,掉到她的臉上、身上。

    下雪了

    第二日的考試並沒有因下雪而延遲。大家吃過早飯,便趕緊到了廚房,抓緊最後的時間再把各科溫習一遍。只有林小竹,不急不慢,悠閒從容得如度假一般。焦急浮躁如周玉春,也在她的安撫下變得寧靜下來。將腦子裡的食材知識在心裡默念一遍,神態也如林小竹一般從容起來。

    考試仍如平時的上課順序一樣,先考食材,然後是刀功,再是勺功。袁天野帶著唐寧遠巡視了其他班組一圈之後,到廚藝班坐了下來,跟三位教習一起觀看這場考試。

    作為廚子,不光各項功夫要練得好,心理素質也很重要。試想,如果來吃飯的是位高權重之人,或能左右你的性命,你這心裡一緊張,要放糖的變成了放鹽,或是手忙腳亂切傷了手,還怎麼能做得出好菜呢?

    這也是山莊要進行考試而不是光看平時成績錄取人材的緣故。

    第三組的人有了林小竹的輔導,再受林小竹悠然心態的影響,考試的時候表現都極為出色,那沉穩而從容的姿態,跟別的組一比,高下立見。尤其是夏山,無論是食材考試還是刀功、勺功,都幾盡完美。而吳平強昨日被秦管事盯了那兩眼,回去後越想越害怕,輾轉了一晚沒睡,精神狀態不佳。再想著教習們要是真覺得那事是他幹的,就算他考得再好,品德分也是最差。頗有些自暴自棄的味道,考試大失水準。

    至於林小竹,那更不用說,食材和刀功,都完美得無可挑剔就連昨晚回想了之後越想越郁悶、決定來挑刺的唐寧遠,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林小竹。”秦管事高聲叫道。

    輪到林小竹上場顛勺了。

    大家都安靜下來,目光都緊緊地盯著林小竹。

    雖然從那天秦管事的訓話裡,聽得出就算林小竹顛勺不過關,教習們也給她過。公子回來後也並未傳出否定這種說法的話來,林小竹是否能留在廚藝班已不是懸念。但畢竟是眾目睽睽的考試。如果她勺功不過關,這對於她在班上的威信和公子的聲譽,還是會受影響,大家很是期待。

    林小竹神態自若地從人群裡走出來,拿起地上的鐵鍋,眼睛看向秦管事。

    “好,開始。”秦管事道。而原本坐著的俞教習和馬教習,都忍不住站起來,走到前面盯著林小竹。仿佛這樣做就能輸給林小竹些力氣,讓她顛勺時更輕鬆一點。

    “三、四、五……”不知是哪個開的頭,由開始一個人小聲的數數,變成了大家一起大聲的數數。

    “表哥,你說林小竹能考試過關嗎?”。唐寧遠看著神色絲毫不見慌張的林小竹,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小丫頭了。這丫頭,怎麼就像那些朝堂裡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政客一般,無論是什麼情況她都沒有一絲慌亂?看她那樣子,極是篤定自己一定能考試過關。

    “能。”袁天野吐出的一個字,極為堅定。

    唐寧遠轉過頭來,看著袁天野那雕刻一刻的五官︰“你怎麼知道?明天秦管事不是說她顛不到五十下嗎?”。

    “她昨天不是說了嗎?只要她想,她就能做到。”袁天野的聲音很低,低到似乎在自言自語。

    “……四十五,四十六……”到了關鍵時刻,俞教習也忍不住參與到數數的隊伍中去。

    袁天野和唐寧遠都閉口不再說話,眼睛緊緊地盯著林小竹那瘦小卻挺直的身體,看沙子在鐵鍋裡從容不迫的上下顛動,心裡也不由跟著數了起來。

    “掉,掉,掉下去……”吳彩雲卻一個勁地在心裡祈禱。

    感覺到自己手臂仍是那麼的有力,沙子仍在手上隨著自己的心意舞動,一直神態自然從容的林小竹,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8:23 PM

第九十九章垃圾堆

    不過,隱瞞得這麼辛苦,實力是不能暴露的。又顛了一下,算是到了她的極限,林小竹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惹來了周玉春擔心的輕呼。

    原本坐在那裡悠然觀景的袁天野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雖然沒有往前走一步,也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林小竹手裡的鍋,表情凝重,使得場上數數的聲音一下子小了許多。

    呃,大爺,用不用表現得這麼緊張啊?林小竹余光裡看著袁天野,滿心的無奈。自從到了山莊以來,袁天野對她的態度就表現得極為特殊。仿佛她是這批學員中他極為緊張,極為在意的人。經常叫她去他的院子問話,每天晚上讓她去提水,每次比賽和考試,別的組他都不看,只來看她。尤其是為了讓她進廚藝班,還增加了幾個女生名額。這些表現,在別人看來,就十分的曖昧了。可她卻極為清楚,他這樣做,只不過是把她當成他手中的一根棍子,用來攪渾一池水,看清楚大家的面目而已。可現在,隨著大家在新環境裡的適應,隨著她才華的顯露,大家由最開始的羨慕嫉妒恨,到後來的習以為常,再到現在的理應如此,這種作用已無效了。可這傢伙,仿佛作秀作出癮來了一般,直到這時還要表現出對她的特殊關注。

    就算在他的心目中,她已從攪事精的身份,轉換到山莊重點培養的優秀人才的身份,他也用不著對她這麼關注吧?否則,豈不寒了其他努力上進的學員的心?

    或許,這位小狐狸又打了什麼鬼主意,給她安一個她猜不著、想不透的新的身份?唉,要不是得了三顆藥丸,她非得向他額外收些使用費不可。像她這要的好用的人才,不多見啊。

    胡思亂想之餘,場裡數數的聲音又大了起來,已經數到四十九下了,林小竹的手已抖得眼看堅持不住了,吳彩雲嘴角也已經跟著緊張地抖起來了,下一刻,要不是興災樂禍的笑,要不就是嚴重打擊的哭,得做好表情準備啊。

    至於吳平強,他自己先前糟糕的表現已經將他嚴重擊垮,此時目光茫然,神游天外,已不關注場上的考試情況了。林小竹表現得再糟糕,又有什麼用?夏山,已成了班上的第一名了。他自己的品德評價已是最差,現在廚藝考試也不理想,以後,還有誰看得起他?公子還要他這樣的人嗎?

    “林小竹,咬牙堅持,還有一下,還剩一下,馬上就過關了。”蘇小舒顧不得公子在場,出聲給林小竹打氣。

    林小竹努力地扯出一個笑容來,然後一咬嘴唇,又顛了一下。

    “哇,成功了”周玉春高興得跳了起來。一回身,差點撞到楊羽的身上。

    “慢著慢著,別急著嚷嚷。”楊羽推了她一把,眼睛盯著林小竹的手,“看樣子林小竹還能再顛幾下。”

    “林小竹,堅持。”夏山一直站在離林小竹最近的地方,此時也出聲給她打氣,聲音極穩,莫名的讓人心安。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他這一聲,像是給林小竹注入了力量似的,林小竹奇跡般的穩住了顫抖的手,一鼓作氣地連顛了三下,這才將鐵鍋放下,抹了抹額上根本沒有的汗,對袁天野這邊和教習們了一躬,向蘇小舒和周玉春那邊走去。

    “林小竹,你太棒了”周玉春興奮得不知怎麼好,迎面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夏山也咧著嘴,比剛才自己表現優異還要高興。

    “丫頭,好樣的。”三位教習也高興得什麼似的。

    而袁天野臉上的表情也明顯鬆懈下來,露出一個微笑,重新坐了下來。

    “這丫頭,行啊,還真給她做到了。”唐寧遠也是一臉的興奮,摸著下巴盯著終於露出了笑容的林小竹,眼睛裡興致極濃。

    “當初從深山裡把她帶出來的時候,也是一樣。長得跟一棵豆芽菜似的,卻比青藤還要堅韌,愣是支撐著跟我們這些練了功夫的人走了一百多裡山路。”袁天野凝望著林小竹,目光裡除了欣賞,還有一抹柔情。

    唐寧遠點點頭︰“我現在終於知道表哥你為啥捨不得把她給我,並且贈她藥丸以示恩寵了。一個堅毅而又聰明的人,能助你成就大事。”

    袁天野微笑著,沒有說話。

    唐寧遠忽然注意到剛才擁抱林小竹的小姑娘,轉過頭去盯著另一邊的容貌俏麗的女孩兒,看到她臉上掛著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頓時高興起來,朝那俏麗女孩兒“哇”地一聲,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

    “哈哈,這個丫頭,倒是有趣。”唐寧遠笑了起來。

    袁天野將目光從夏山的臉上收回,朝那邊看了一眼,道︰“如果你看中這丫頭,我就把她送給你。”

    “得了吧,不過是一性情活潑一點的丫頭。”唐寧遠卻興趣缺缺,“林小竹雖然總是一本正經,貌似無趣,但跟這丫頭比起來,卻像那清茶,入口雖淡,卻甘爽雋永,回味悠長。”說完長臂一伸,攀住袁天野的肩膀,“我說表哥,如果哪天你膩煩她,或是她不願意跟你了,你可要第一個想要送給我喲。”

    袁天野像是絲毫沒看到他當著這麼多下屬的面做這種不雅的姿勢,也像沒聽到他還賊心不死似的,目光看著門外在寒風中搖擺的樹枝,微蹙著眉毛道︰“寧遠啊,這段時間我研制了一種新藥,效果如何還不清楚。”將目光轉向唐寧遠,“要不,咱們試試藥?”

    “啊,別別,哥,算我怕你了還不行嗎?”

   像是怕袁天野身上有毒似的,唐寧遠忙不迭地把手從他的肩膀上飛快地收了回來,然後將身體沒形象地往椅子上一倒,哀嘆道,“我唐寧遠在外面好歹是一名人物,也是受人景仰的。可到了表哥你的面前,永無出頭之日啊!”

    “哧。”袁天野嗤笑一聲,站了起來,“回吧。”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

    “喂,等等我呀。”唐寧遠也站了起來,追了出去。走到門口,又回過頭,“林小竹,你家公子有事找你。”

    “啊,好。”林小竹正在看最後一個考試的楊羽顛勺,聽得這一聲叫,知道袁天野要履行諾言,把藥丸賞賜給她,歡快地應了一聲,跟了上來。唐寧遠滿意的咧了咧嘴,快步走出門去。

    出了門,卻不見袁天野的身影,倒是這位表公子帶著那個上次犯心疾的小廝,慢悠悠地走在前面。林小竹雖然很不想跟這不著調的唐公子待在一起,卻也不得不靜靜地跟在後面。

    雖只下了一夜的雪,地上卻已是白茫茫一片。這裡的地理位置相當于中國的江南,雖然地表覆蓋著大雪,植被卻還是綠色的。林小竹在鞋外套了一雙木屐,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走在前面的唐寧遠看著表哥留下的兩條腳印,再聽著後面有節奏的聲音,感覺很是有趣,略略放慢了兩步,等著林小竹走近,道︰“林小竹,你家公子現在不在這裡,你老實說,想不想跟我出山去?跟了我唐公子,吃最好吃的東西,穿最漂亮的衣服,每天要做的事,不過是端茶倒水。像你這麼聰明漂亮的女孩子,只要學會如何烹茶,在公子我想飲茶的時候,泡泡茶即可,別的事什麼都不用做。怎麼樣,想不想?如果你同意,我就跟你家公子說去,絕不會連累你被責罵。”

    林小竹很郁悶。這位唐公子,怎麼就不死心呢?她有這麼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麼?不過是圖個新鮮。回道︰“回唐公子,小竹喜歡做吃的,感覺在山莊學廚藝最適合不過。所以沒有跟公子出山的打算。不過您想要找一個烹茶的丫頭,三班有很多聰明漂亮又懂茶藝的姑娘呀。還我們班那個長得最漂亮的姑娘,叫吳彩雲的,也很聰明伶俐的,相信公子一定喜歡。”

    “吳彩雲?”唐寧遠歪著頭想了想,一回過頭,卻看到林小竹滿眼的期盼,似乎很希望他把那叫吳彩雲的帶走一樣。不由一氣,瞪眼道︰“就是那個跟她哥哥一起給你製造麻煩,看你顛勺過關滿臉不高興的吳彩雲?”

    “呃。”

   雖然從昨晚就知道,這位唐公子脾氣還不錯,所以林小竹敢跟他說這個話,卻沒想到他竟然什麼都知道,只得訕笑一聲,“那位姑娘只不過是好勝心強,不願意她哥哥被我比下去,所以才會那樣做的。其實她也不是很壞。”

    “哼。”

  唐寧遠斜睨她一眼,“我把她帶出去,她以後就不會找你麻煩了,是吧?你還真敢想啊,把本公子當垃圾堆了,不想要的東西就往本公子這裡扔。”

    “豈敢豈敢,小竹最開始不是推薦了三班的女孩兒的麼?至於吳彩雲,只是感覺她比較漂亮,我們班也就她拿得出手而已。”罪名這東西,打死也不能承認。



第一百章踏雪尋梅

    唐寧遠雖然比較喜歡開玩笑,卻跟他表兄一樣,也是個寬厚的性子。任由林小竹狡辯,也不跟她計較,抬頭看了看天,極歡快地道︰“這雪,我以為還會下上一兩天呢,且喜就住了。這個地方,不比北邊,下過這一場雪之後,還不知會不會有第二場。如果沒有,等雪化了就沒意思了,一會兒咱們就上山去。早上派人去看過,那些梅花正開得艷,現在天公也作美,注定是要咱們今天就上山賞雪看梅花。”

    林小竹看看天,見天色已亮了起來,天上的雲都散了,點點頭︰“看樣子,這雪應該不會再下了。”接下來的話,她便不好意思說出來了。

    早上吃過飯,這試一考就一個半時辰,現在都已是中午了,離晚飯還有兩個時辰。再加上冬天天冷,熱量消散得快,她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肚子已開始唱空城計了。如果踏雪尋梅的當口能吃上昨日唐寧遠嘴裡說的炙鹿脯,那才叫美妙呢。

    不過,這話是不能說出來的。雖然她是吃貨她自豪,但她是個預備役廚子,就算有鹿脯,那也是她烤別人吃,待得別人吃得差不多了,她才能嘗上幾塊。現在說出來白白丟了臉,怎麼想怎麼不劃算。

    不得不說,雖然袁天野那小狐狸是個腹黑,整日琢磨著如何算計別人,但還算是個好主子。他仿彿知道林小竹剛才在想什麼似的,早一步回來的他,正坐在一個紅泥小火爐旁邊,拎了剛剛燒沸的水正往壺裡沖水泡茶,而袁十則提了一個食,一碟碟的點心往桌上放。

    林小竹剛在心裡歡呼完,表情就耷拉下來。她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了。這桌上有點心不錯,袁天野手上有熱茶不錯,但這些東西,卻不一定能吃進她的嘴裡。而且,這些又不是她所期盼的烤鹿肉。

    唉,命苦不能怨政府。誰叫她好好的二十一世紀不待,偏要穿越到這沒有人權的古代呢?還是個架空,連個先知都做不成,何等的悲催。

    見他們進來,袁天野專注地沖著水,頭也不抬地道︰“天晴了,正是上山賞梅的時候。咱們吃些點心,一會兒好上山去。”又仿彿知道林小竹心裡所想似的,又道,“至於鹿脯,咱們下了山再回來坐到亭子裡慢慢烤,一邊吃烤肉一邊喝梅雪所烹的茶,最好不過。”

    “啊哈,還是表哥最知我心。”唐寧遠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一塊放放上桌的蜂糕就往嘴裡塞,卻故意不叫林小竹。那丫頭屢次將他往小口袋裡裝,他現在就想看看她的饞樣兒。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林小竹雖然心裡哀怨,臉上卻不露半點痕跡。一進門便老老實實垂手立在門邊,目光不避不閃,表情恬然,仿佛身心極為舒坦,沒有一絲一毫的饞相。

    唐寧遠失望之餘,卻仍不氣餒,繼續戰斗︰“林小竹,這些點心你沒吃過吧?我跟你介紹一下,我吃的這個,叫做蜂糕,用糯米粉加蜂蜜做成,口感很是鬆軟,有一點點粘口,裡面還放了核桃仁、芝麻餡,外面這一層豆腐皮,稍微有點脆,跟裡面松軟的口感合在一起,熱熱的吃進嘴裡,實在是太妙了。”

    正要指著別的糕點再介紹,袁天野卻打斷了他的話,對林小竹道︰“你看看喜歡哪樣就拿吧。一會兒要爬山,天氣也冷,還是得吃些東西才行。”

    還是袁天野厚道啊林小竹感慨著,躬身道謝︰“多謝公子。”表情仍是那麼的恬淡平和,看不出有多歡喜。身體未動,眼神也沒往桌上溜上一眼。雖然她進的是廚藝班而不是小妾、丫環班,但基本的規矩還是懂的。就算要賞她點心,也得等主子吃完了再說。沒有兩位公子還在吃著,她就跑上前去伸手抓東西吃的道理。

    再說,那位唐公子這麼詳細地給她介紹點心的味道,再看他那一臉的促狹樣兒,就知道他打的什麼鬼主意。她能讓他稱心如意嗎?

    “拿吧拿吧,不必多禮。一會兒還得上山呢,別過會兒還得等你,耽誤時間。”唐寧遠咽下一塊蜂糕,又拿起了一塊花生酥。

    看來那家伙喜歡吃甜食,而公子則喜歡吃鹹的。林小竹把唐寧遠的話過濾掉,得出如下結論。

    袁天野則動手把那碟蜂糕和一碟春卷遞了過來︰“你要嫌不自在,就把這兩盤端到偏廳裡吃。”

    袁十提起食盒,對林小竹和唐寧遠的另一小廝唐安一點頭︰“跟我來吧。”

    三個下人一起到偏廳吃,這才是正理。林小竹瞥了唐寧遠一眼,伸手接過袁天野遞過來的點心,道了謝,跟著袁十和唐安一起到了偏廳。

    袁天野平時要養那麼多學員,能給他們吃飽飯,隔五天加一次肉菜已是很不錯了,大魚大肉是沒有的。但對袁十這些隨從,卻不苛待,吃的東西倒跟他們的差不多,不過花樣沒那麼多,只三小碟,加上林小竹端過來的兩碟,也算豐富了。時間緊迫,三人也不多話,淨了手便吃了起來。

    另兩樣一碟是綠豆糕,一碟蝴蝶酥,再有一碟則是素餡包子,都是秦管事做的。三位教習,秦管事是白案,俞教習和馬教習是紅案。俞、馬兩人的拿手好菜各有不同。一個擅做魚,一個擅做肉。

    林小竹雖然到了古代被饞了大半年,但好東西上輩子吃得太多了,對於那些麵點興趣不大。蜂糕其實就是現代的發糕,因後世的精致點心太多,尤其是西點的沖擊,發糕這東西,不過是取其鬆軟和甜味,別無出奇,已不大入得了人們的法眼了。

    每人吃了幾塊點心,喝了兩杯茶,便整裝上山。袁十拿出一件披風,對林小竹道︰“公子說你體寒畏冷,特意讓我給你找了一件披風,你穿上吧。”

    林小竹一看那件披皮雖舊,卻也是綢鍛面料,做工也算精致。倒是件女款,看樣子是改過了的,穿上倒很合身。最重要的是,十分的暖和。

    “這是梅管事的舊衣,改了改。”袁十補充道,“穿完放這兒吧,我給你收好。免得拿回去讓人說嫌話。”

    林小竹披上披風,心裡感覺很是暖和。她試都未考,袁天野便叫人給她準備好了上山的東西。也不知他哪來的這份信心。再說,準備這披風,足見他的細心……她不過是個下人而已。

    三人回到前廳,袁天野又從懷裡倒出一顆藥丸,遞給林小竹︰“吃了它,一會兒就不感覺那麼冷。”

    “謝謝公子。”林小竹心裡又是一陣感激。這東西,她可是最掂記的了。剛來時見袁天野不提,她還有些擔心呢。

    不過,此時卻不是吃藥丸的時候,她得到晚上睡前再含化,緊接著就練功。這藥丸難得,她可不敢讓它有半點閃失。

    她掏出手帕,小心地包好,放下懷裡,對袁天野一笑︰“多謝公子準備的披風。我現在不感覺冷。一會兒冷了再說吧。”

    藥丸給了她,她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袁天野倒也不是很在意,帶頭出了門。

    除了林小竹,其他的都是練武之人,這點冷根本都不放在心上。身上穿的仍是平常的衣服,爬山如履平地。而林小竹今非昔比,體質的改變,再加上那件披風,讓她絲毫不感覺冷,爬山也有勁兒。大家只用了兩、三盞茶的功夫,就爬到了後山的半山腰上。

    肚裡有飽意,身上穿得溫暖。林小竹站在山腰,俯視著大地一片白皚皚,感覺十分舒暢,心裡想︰如果能擁有自由身,再有這樣安靜的生活,這一輩子,也就知足了。

    再往上一點,便是梅林。不知是著人特意種植此處,還是野生的。十幾株梅花傲雪開放,紅艷艷的,在銀白的世界裡格外好看。在最邊上,還有幾株白梅。乍一看過去,褐色的枝丫上銀白一片,分不清哪裡是花,哪裡是雪。

    “趕緊的,把雪從花瓣上掃下來。”唐寧遠看著此景,興致大起,擼了擼衣袖,就開始掃雪。

    袁十和唐安帶了些工具,大家齊動手,將梅花的雪輕輕拔到碗裡,再倒進小甕裡。

    林小竹卻先從花瓣上掃了一點雪,放入嘴裡品味。前世的爺爺精於茶道,連帶著她也頗有研究。泡茶的水十分講究,有天水與地水之分。天水為軟水,鈣、鎂離子少,從理論上來說,泡茶比泉水,江、湖、河水以及井水要佳。但現代污染嚴重,她並沒有機會嘗過梅上之雪的味道。現在有幸來到這空氣純淨的古代,自然是迫不及待想嘗嘗是何種滋味。

    “味道如何?”袁天野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邊。

    “清浮,淨冽,有著梅花淡淡香氣,果然是泡茶好水。”林小竹閉著眼睛,細細感受著嘴裡的味道,順嘴答道。

    “泡茶好水?你懂泡茶?”唐寧遠從遠處走了過來。

    “聽寢室的人說的,她們學過泡茶。”林小竹趕緊解釋。

    唐寧遠看著這些梅花,興趣大起,道︰“林小竹,你家公子一再誇贊你聰明,不如我教你做詩吧。如果我講一遍,你就能夠做出一首詩來,我給你一個獎賞,如何?”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9:19 PM

本帖最後由 NydiaLiu 於 2013-2-19 09:19 PM 編輯

第一百零一章小布口

   “考試過關,我家公子的獎賞是藥丸呢。不知小竹做出詩來,表公子會有什麼樣的獎賞?”

   林小竹臉上的笑容有點壞。前世好歹是中文系碩士,別的沒有,就詩背得不少。拿出來換點福利,也是不錯的主意。不過,如果能敲敲這位唐公子的竹杠,將利益最大化,那是再好不過了。

    唐寧遠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好半天才搖搖頭,萬分惋惜地道︰“好好一個小姑娘,卻學得一肚子的計算怎麼的?如果我的獎賞不好,這詩,你就不做了?”他倒要看看這丫頭怎麼回答。

    “有獎勵才有動力嘛。”

   林小竹卻不以為悍,笑眯眯道,“表公子的獎賞如果份量夠重,愚笨的林小竹被這麼一刺激,也許就會變聰明一點。說不定這詩啊,想想就能做出來了。”

    “哈哈,是這個理。”袁天野這個做主子的不但不管束林小竹,反倒推波助瀾。

    “哼,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有其主必有其僕。”

   唐寧遠對表兄嚴重不滿了,瞪了他一眼。忽然眼睛一轉,轉頭對林小竹笑嘻嘻地道︰“你說的如此有道理,那我就獎賞給你一幅字吧。只要你做出詩來,不管好不好,一會兒我都把我作的一首詩寫下來,送給你,如何?”

    臭丫頭,這回不樂意了吧?非哭喪了臉不可了吧?本公子就不相信你能欣賞得了本公子的墨寶。

    “好啊好啊”林小竹滿臉的歡欣鼓舞,就差沒鼓掌了,“隔壁寢室正好窗戶紙壞了,我回去就叫她們把唐公子送的詩糊在窗戶上,那可比用黃紙糊強多了。黑的黑,白的白,跟一般的窗戶紙不一樣。”

    “撲哧。”身後也不知是袁十還是唐安,一下沒忍住,笑出聲來。

    唐寧遠臉色那叫一個難看啊! 合著本公子寫的詩,就只能拿去糊窗戶。

    不過他看到轉過身去偷笑的袁天野,心理又平衡了。自家這聰明絕頂的表兄,也在林小竹手裡吃過癟,自己這點虧,算啥呢?

    “那個……窗戶還是不糊了吧?”他只得跟林小竹商量,“要不,你說說你想要啥?”

    林小竹終於要達到目的了,心情十分的愉悅,兩眼彎彎地先道歉︰“小竹就是一俗人,不懂得欣賞字畫。剛才說要拿唐公子的字去糊窗戶,現在想來多有不妥。小竹在此給唐公子賠禮,唐公子莫怪啊。”

    “嗯,不怪。”唐寧遠還得裝出一付寬宏大量的樣子,“要什麼獎賞,你說吧。”

    林小竹想了想︰“不知道如果要誇唐公子的詩和字都寫得好,是不是叫一字千金?”

    “倒是有這種說法。”唐寧遠點點頭,臉上還有些赧然。他的詩和書法,火候還不到,可值不一千金。

    “咳咳咳……”袁天野忽然在旁邊拼命的咳起嗽來。

    “表哥你沒事吧?”唐寧遠忙關切地問。

    “沒事沒事,你們繼續。”袁天野臉色漲的通紅,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眼睛看著林小竹,苦笑著搖搖頭。這丫頭,又用小布口袋裝人了。

    林小竹自然不期望自己的小九九能瞞得住袁天野,笑嘻嘻地對唐寧遠道︰“那不如唐公子就按你那詩的字數,算錢給小竹吧。您要是謙虛,那也沒關係,您覺得值多少錢就多少錢。”

    “……”唐寧遠看著林小竹,目瞪口呆,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字千金?哪怕是做一首五言律詩,那應該付多少錢?二萬五千兩黃金再說,有把自己的字折合成銀錢賞給下人的嗎?

    “林小竹,別胡鬧。”袁天野忍笑忍得十分辛苦,卻還得出面喝斥。

    林小竹卻一臉的委曲︰“小竹哪裡胡鬧了?小竹剛才說話的意思,就是說像唐公子這麼冰雪聰明之人,想必寫的字一定超凡脫俗,又豈能用金錢來衡量?說什麼價值千金、萬金的,那多俗啊! 唐公子要賞賜小竹,無價寶的字畫小竹是不敢當的。小竹就是一俗人,給小竹字畫也是糟蹋了,或許就拿它來當了窗戶紙。不如唐公子覺得小竹做的詩好,就賞小竹一些點心好了。”

    反正說白的是她,說黑的也是她,偏偏你還不能反駁,總不能說自己的字真值千金吧?那不俗了嗎?那不得付賬給她嗎?而且人家也解釋了,說字畫是無價寶,剛才當窗戶紙的話也不過是表明她是俗人,自己要真生氣,可不是沒氣量了嗎?再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剛才聽她這麼一說,還挺順耳,還挺開心,自己這氣呀,想生還生不起來

    唐寧遠長嘆一口氣,點著林小竹的鼻子,笑道︰“林小竹你這嘴啊,死人都能給你說活了。行吧,我不跟你計較,你且聽我把作詩的規則說說,然後做出一首詩來。你剛才說了一大籮筐,那麼咱們可說好了,你做得好,就有賞;做不出來,就要受罰。你既說一提金銀就俗了,又一再說你是俗人,這暗示挺明顯,本公子是聽懂了。你不就是說你喜歡金銀嗎?那好,賞銀多少視你做的詩好壞而定。當然,如果你這詩做不出來,在本公子待在山莊這段時間,你下了課,就來伺候本公子吧。”

    “好,一言為定。”林小竹信心滿滿地道。這筆錢還賺不到手,她乾脆找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

    唐寧遠就把律詩的要求說了一遍。這丫的也不厚道,不光要求押韻,還把平仄上的要求也提了。他就想看看,這林小竹究竟聰明到何等程度。他就不相信老天竟然這麼不公,不光生了個袁天野,天生聰明,死死地壓在他的頭上;這會兒還能來個林小竹也比他強

    將律詩規則說完,他又道︰“我也不難為你,你只用《雪》來做題,寫一首五言或是七言來。”

    “時間呢?”林小竹眨了眨眼。

    唐寧遠被她的小布口袋嚇怕了,一聽她提醒,在心裡連呼幸運,生恐她說出一年或是幾年的時間來,趕緊道︰“就以一盞茶的功夫為限。”

    “一盞茶?寧遠,你這要求,也太高了吧?”袁天野看不過眼了,在一旁鳴不平。他可不想讓林小竹去伺候唐寧遠。

    “小竹子這麼聰明,一盞茶的功夫盡夠了。小竹你說是不是?”這時的唐寧遠十足像那只忽悠小紅帽的大灰狼,搖著尾巴腆著臉道。

    “這樣吧,以今天晚餐時分為限定。在這之前我要做出詩來,就算我贏;反之就輸。而賞賜的豐厚也按時間的長短而定。如果我真用一盞茶功夫做出來了,公子您在原來賞賜的程度上,再加厚幾分,如何?”林小竹很公允的提出了一個要求。

    “這個啊?”唐寧遠看了袁天野一眼,一揮手,“那好吧,就這樣。”

    離晚餐也不過大半個時辰,作為一個連詩都沒讀過的人來說,要在大半個時辰裡做出一首合乎格律的詩來,何其難也。

    “那我想想。”林小竹在梅林裡轉悠了一圈,一盞茶的功夫未到,她就跑回來了,一臉高興地道︰“我做出來了。”

    這下把向來從容沉穩的袁天野給急著了,攔住她的話道︰“林小竹,詩不是那麼容易作的。你要想想清楚,你那詩的每一個字,是不是都合乎格律了。別急,時間多的是,慢慢想。”

    “我相信,以小竹這麼聰明的頭腦,一定想得十分周全了。既然做好了,那就說出來讓我們聽聽吧。”唐寧遠連馬屁都拍上了,唯恐林小竹聽了袁天野的話,再轉過頭去想。這麼短的時候內就把詩做出來了,不管怎麼樣,那都是天才;回頭再想想,沒準還真能做出一首合乎格律的詩來。

    自家公子向著自己,那是好事,要鼓勵,要表揚。林小竹沖著袁天野一笑,道︰“小竹先把這首說出來。如果不合乎格律,公子您幫我指出來,到時就再作一首就是了。反正這詩啊,只要在晚飯前做出來就可以了。”

    說完瞥了唐寧遠一眼,大聲念了起來︰“一片兩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

    唐寧遠越聽眼睛瞪得越大,待她念完,一擰眉︰“什麼亂七八糟的?”心裡卻竊喜。

    “不過,她這兩句可都合乎格律。”袁天野笑著看了林小竹一眼。

    嗨,公子懷疑我這是故意的呢?林小竹微笑,接著念道︰“千片萬片無數片,飛入梅花總不見。”

    場中靜謐了一小會兒,袁天野率先喝起彩來︰“好,好詩”

    “聽起來不錯。”唐寧遠皺著眉,把這首詩再重頭念了一遍,最後不得不承認,“不錯,相當不錯。全首詩雖然幾乎都是用數字堆砌,從一至萬至無數,卻絲毫沒有累贅之嫌,讀之使人宛如置身於廣袤天地大雪紛飛之中,但見寒梅傲立雪中,雪花與梅花相融,不分你我,意境高遠。最難得的是,此詩合乎此情此景。便是我們作來,也不過如此。”

    說著,他轉過頭來,滿臉的興奮︰“行啊,丫頭。要不,你再做一首《詠梅》詩吧。放心,給你的賞賜,只會多,絕不少。”



第一百零二章錢我給你保管

    林小竹素來謹慎,尤其是孤身在這古代,可謂是步步小心,時時在意。所以剛才那第一首詩,先念開始的一、二句,便是個投石問路的意思。畢竟這裡雖然是架空時代,但既有黃山毛峰,或許就有的鄭板橋《詠雪》也說不定。念出前兩句,兩位公子沒有反應,再把後兩句拋出來,聽到的只是贊許聲,她算是稍微鬆了一口氣。說是“稍微”,便是生怕那首詩偏僻了些,在這沒有百度的時代,這首詩沒有流傳開也說不定。

    所以唐寧遠一提讓她再做一首,正中她的下懷。裝模作樣地在梅林裡轉悠了一圈,她便又念了一首︰“山中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此詩念完,跟第一首的叫好和贊嘆不同,場中一片寂靜。

    完了看到那袁天野看向她那審視而深思的目光,還有唐寧遠驚訝的神色,林小竹一陣沮喪。她雖然不會去考科舉,用詩詞到士子中間去沽名釣譽。卻也不願意前世傾盡一生所學的精美古詩詞成為殘羹剩飯。饒是做得再美味可口,別人吃過了,也只能倒掉,不能在需要的時候拿出來用上一用,頂頂場子。

    “怎麼,不好嗎?”。她試探著問了一句。

    “林小竹,這首詩真是你寫的?”唐寧遠像是回過神來,打量著林小竹問。

    見他這樣問,林小竹越發篤定心裡的猜想,不過臉上卻不動聲色,笑著搖了搖頭︰“不是。”

    “不是?”唐寧遠眼睛瞪得老大,指著林小竹,臉上全是無奈,“好,那你說,是誰教你做的?”

    嗯?聽這話的意思,他並不相信這詩不是她做的?心裡想著,林小竹臉上笑得更歡了,指了指梅樹道︰“是梅花仙子教我的呀。剛才我進去一轉悠,她便告訴我這首詩了。說不知是誰做了,扔在梅樹底下,被她拾起,現在送予我交差。”

    此話一出,袁天野便清朗朗的笑了起來。清越的聲音在這暗香浮動的冰天雪地裡飄蕩,極為悅耳。看樣子他的心情十分的舒暢。

    唐寧遠眼睛瞪著林小竹,聽見笑聲又轉眼瞪著袁天野,最終一擺手道︰“林小竹,我算是服了你了。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世間的聰明人,竟然不止一個,而且,還都給我遇見了。算了算了,我以後啊,也不打你主意了。從小我爹娘就整日耳提面命,說我表哥如何如何聰明,讓我向他學學。我倒霉,我命苦,一生下就跟他是近親,被他壓得死死的,一輩子翻不了身。可好歹我不願意見他的時候,我可以不見。可要是把你要回去了,我想不見還不行,那不是自討苦吃麼?豈不是天天提醒自己是個傻蛋?我還要不要活了?再說,有你這丫頭在身邊,嘴巴能說會道,還滿肚子的鬼主意,哪天被你賣了,我還樂呵呵地幫你數錢呢算了,你還是留在你家公子身邊吧,我可不敢要你。”

    “唐公子這麼說,小竹就當您誇我了。”林小竹施了一禮,“多謝唐公子誇獎。”

   她冒著各種風險,屢次用小口袋裝唐寧遠,佔他各種便宜,無非就是想讓他有這一番覺悟。現在,她終於可是睡個安穩覺了。

    她話風一轉︰“不過呢,唐公子您還沒告訴小竹,梅花仙子所教的那首詩,倒底做得合不合要求?小竹可還掂著唐公子的賞賜呢。”

    “你這丫頭。”

   唐寧遠臉上的表情竟然有一絲寵溺,“這麼說吧,饒是本公子念了十年的書,須臾之間自認也不一定能做得出這樣的好詩來。第一首雖然合乎格律,但畢竟比較俚語化,更像是一首戲謔之作,貴在轉折出人意料。而第二首,卻無論是文辭的優美,還是立意的新奇,以及虛實的轉換,都極為精妙,便是這世上大儒所做的詠梅詩,也找不出幾首能超過此詩的。林小竹,你不過是剛學做詩,便能做出如此好詩來,足見天才。可惜了,這樣的天才,竟然是個女子”

    說完,他滿含深意的看了袁天野一眼。

    聽出了唐寧遠那言外之意,林小竹也深深嘆息。如果她是個男子,想必袁天野就會把她培養成朝堂上的助手吧?如果那樣,她便能獲得最大限度的自由,最起碼能獲得他們的尊重。生恐把她當成禮物送給別人的擔憂,就不會再有。

    “有什麼好可惜的?女子,正好。”袁天野這回不笑了,表情淡淡的。

    林小竹看他一眼,不知他這“正好”,是個什麼意思。正要再問,他卻轉移了話題,對唐寧遠道︰“好了,這詩也做了,你那賞賜的銀子,趕緊拿出來吧。”

    “唐安。”唐寧遠倒也干脆,“拿二十兩銀子給林小竹。”

    “二十兩?”一向從容淡定的林小竹一下睜大了眼睛。

    物價林小竹是清楚的。這個時代的銀價,跟明朝有點相似。也就是說,一兩銀子是一千文,購買力相當於後世的二百五十元錢。

    二十兩就是兩萬文,等同於後世的五千元錢。

    不過是作了兩首詩,就賞了兩萬文錢這到深山裡買孩子,可以買多個林小竹了呀。這位唐公子,還真夠敗家的。

    當初老爺子也是一擲千金的,二十兩銀子一下就花沒了。等賣佛跳牆菜譜的時候,卻又轉手賺了五百兩銀子。這些錢來錢去的,林小竹也經歷過,不是那等沒見過銀子的人。但那些都是老爺子的錢,跟她沒啥關係。可這回,一想到二十兩銀子就是她的了,林小竹的小心肝啊,“撲通撲通”地跳得那叫一個歡樂。

    她猶罷了,是個窮丫頭,為二十兩銀子瞪眼睛,不稀奇。可那袁天野也瞪大了眼睛,看著唐寧遠︰“二十兩?”

    “怎麼?賞少了?”

   唐寧遠摸摸頭,莫名其妙的看著自己表兄。這位表兄從來就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便是砸個幾十萬兩銀子也不見他眨一下眼睛。可這會兒,為個二十兩銀子在這裡瞪眼睛,實在是太奇怪了。

    “不少。”

   袁天野收回目光,恢復了淡然的神色。見林小竹歡天喜地地道了謝,接過銀子揣進懷裡,還在自己的胸前按了兩按,他莫名的就覺得心煩。這丫頭,怎麼就這麼喜歡錢呢?看看那眼睛亮的,都比星星還閃耀了。

    “林小竹,你那銀子,我給你保管吧。要是丟了怎麼辦?”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不用。”林小竹斷然拒絕。錢這東西,還是放在自己身上睡得安穩。再說,哪時她有機會逃跑呢?到時候,想起自己的財產全在袁天野手裡,她哭死算了。

    “你住的地方人多手雜的,不安全。”袁天野不厭其煩的繼續游說。

    林小竹仔細地想了想,認真地道︰“沒事。您不是連我的錢放在哪塊磚裡都知道嗎?如果有人偷錢,您一定是知道的。我丟了錢,只要找公子您就可以了。我不擔心。”

    袁天野頓時黑了臉。

    “撲哧。”唐寧遠一看表兄這吃癟的樣子,心情那是無比的暢快沒想到,這輩子還能看到表兄這樣一副表情,真是太爽了哈哈……

    袁天野還要再說,林小竹卻看著遠處,“啊呀”一聲驚叫起來,然後便飛快地跑了過去。

    “怎麼了?”唐寧遠滿臉興致地跟了過去。

    “一只鳥,凍僵了,從樹上掉了下來。”林小竹兩手輕輕地捂著,小心放到胸前的披風裡。

    唐寧遠沒看到鳥,伸長脖子觀望︰“死了嗎?”。

    “沒有,剛才我還看著它的翅膀撲騰來著。我給它捂捂,暖和暖和就好了。”林小竹抬起頭,“可這樣捂著,我又怕它悶壞了,要是能把它放在暖和的屋子裡就好了。”

    “那咱們趕緊下山吧。”

    林小竹看看走過來的袁天野,有些惋惜地道︰“照理說,松枝上的雪也是挺好的。可為了這只鳥,咱們沒辦法去採松雪了。”

    袁天野頭也不回地吩咐道︰“袁十,你跟唐安把梅雪集中到幾個甕子,剩下的拿去采些松雪。裝梅雪的甕子,我跟唐公子拿回去就好了。”

    “是。”袁十趕緊行動起來。等把甕子騰好,他看著兩位公子,一臉的為難。

    梅雪難得,平時公子煮茶都要用,所以他跟唐安一個挑了一擔籮筐上來,每只籮筐裡都裝了兩只甕,一共帶了八只。剛才收集的雪,裝了四個甕。兩位公子正好一手一只,或是讓一位公子作一擔挑下去。只是這樣拿著甕子可是挑著籮筐下山去,不光甕子挺沉,容易累著公子,而且這一手一甕或挑擔的形象也太差了些。要是被人看見,可不得了。

    林小竹一看就知道袁十為什麼為難,她把鳥從披風裡拿出來,遞給唐寧遠︰“這鳥您拿著,擔子我來挑。”

    “行了,你把鳥拿好吧。”袁天野頭也不回地走上前去,一手拿了一只甕子,“寧遠,你拿那兩只,走了。”說完,率先下山去。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9:21 PM

第一百零三章懷疑

    唐寧遠看著走在前面錦袍玉帶、玉樹臨風的表兄,本應風流倜儻拿著扇子的手,此時卻提了兩個陶甕,那個樣子,怎麼看都覺得有些滑稽。再說,在這冰天雪地裡,便是直接把手露在外面都嫌冷,現在還要提著兩只裝滿了雪的冰冷的甕子,這手指不凍僵才怪。心裡便老大的不願意幹這個活。

    林小竹看他不情願的樣子,便道︰“唐公子,剩下這兩個甕,小竹來挑吧。”說完向袁十使了一個眼色。

    現在林小竹已經完全認清了自己的處境,再也不會為階級間的不平等而憤憤不平了,那只會氣著自己。在其位,謀其政。既然袁天野把她帶出山來,讓她吃飽穿暖,再讓她學廚藝,她便覺得有義務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在這等級森嚴的古代,要求兩個公子有紳士風度,拋開自己的身份幫下人們做奴僕的活兒,那是不可能的事。袁天野能提甕子,她已經很意外了,也很感動。但不可能要求唐寧遠也一樣。

    袁十看自家公子都提了甕,應該是不想讓林小竹累著的意思,他哪裡還敢讓林小竹挑擔子?道︰“要不,我把雪甕挑回去,然後再上山去收集松雪吧。”

    “算了算了,你們趕緊去采集。一會兒我們還要用那水來泡茶呢。”唐寧遠卻又急著用雪水泡茶,伸手拿起甕子,就快步朝前去追趕袁天野。

    林小竹跟袁十對視一眼,一聳肩,也趕緊追了上去。

    然而那兩人長手長腿的,哪裡追得上?待她遠遠在跟在後面回到袁天野的院子,只見那兩人早把自己收拾妥當坐下來喝茶了。

    一見她進了屋,唐寧遠便急急地道︰“趕緊把鳥掏出來,別把它悶壞了。”又差使他那有心疾的小廝唐威去把門窗關緊了,讓他找一只鳥籠來。林小竹把一直輕輕捂著的手從披風裡拿出來,遞到唐寧遠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開手掌,讓那只早已被熱氣捂醒的鳥從她的指縫間伸出頭來。

    “唔,黑不溜秋的,不好看。”唐寧遠嘟噥著。待唐威在袁天野的指點下把鳥籠找來,林小竹將鳥放入鳥籠裡,他終於看清了這鳥的模樣,瞪了林小竹一眼︰“你這丫頭,怎麼捉回一只烏鴉?晦氣趕緊把它扔出去。”

    “唐公子,天地萬物,眾生平等。您怎麼能因為它是烏鴉就讓它凍死?”林小竹不平了,“這天地間哪怕是一只螞蟻,一只小蟲,都有它生存的權利。”

    唐寧遠冷笑一聲︰“真是婦人之仁。照你這麼說,如果這野地裡有一只狼,咱們也應該把它救回來,讓它養好了好把咱們吃了?你要是不知道東廓先生的故事,我來講給你聽。”

    這時代還有東廓先生的故事?林小竹微怔了一下,便反駁道︰“狼會吃人,而烏鴉對咱們的人身安全卻構不成威脅。再說,就算狼會吃人,也照樣有生存的權利和必要。打個比方,有一個靠畜牧業為生的地方,因為狼經常吃牛羊,人們便組織起來,齊心協力把狼全都給捕殺了。最後你猜,這個地方會怎樣?”

    本來坐在一旁含笑聽他們爭論的袁天野,聽到這裡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林小竹這樣問,那一定有什麼玄機。但唐寧遠一下想不出,也不甘認輸,只得很不屑地睨了林小竹一眼,強辨道︰“怎麼樣?從此牛羊成群,人們過上了富裕的生活了唄。”

    “錯從此兔子再也沒有了天敵,瘋狂繁殖,最後把草全啃光了,於是牛羊都餓死了,人們也沒有了生活的來源,只得從別的地方再引進了狼,才能得生存下去。”

    “這事你從哪裡聽來的?”袁天野猛地站起來,眼睛緊緊地盯著林小竹,仿佛一眨眼她就不見了似的。

    林小竹被他嚇了一跳。袁天野從來是從容鎮定、不動聲色的,何時見過他這麼激動?趕緊解釋道︰“我聽我爺爺說的。”

    “你爺爺?”袁天野皺著眉頭,眼睛仍然盯著林小竹,似乎要把她的心透視一個洞,好看清楚她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當時離開夏山村,他就派袁九去查過;後來感覺林小竹根本不像深山裡出來的孩子,他又派了袁五去調查。林小竹去世的爺爺,就是一個貨販子,仗著一手好功夫,跟一個堂兄出山來,販些首飾衣料、針頭線腦的東西,再回山去走村竄巷的把東西賣給山裡人。後來林小竹的父親長大了,成了家,便子承父業,接過了父親的擔子,做了這麼一個小販。然而卻在一次回山途中,遇狼喪了命。而林小竹的母親聽了噩耗,動了胎氣,卻又正逢難產,生下林小竹也咽了氣。

    雖說林小竹的爺爺經常出山,是山裡人中見過世面的。但要說他識文斷字,有大智慧,袁天野卻又不信——如果那樣,他可能早就在山外安家了,不可能還回到深山裡去生活,還讓自己的獨子走自己的老路,丟了性命。

    那麼,林小竹種種跟別人迥然不同的智慧與手段,又是從哪裡學來的?他就不相信,一字不識,一書不看,只在山溝溝裡跟那些粗鄙者交往,林小竹就能有這樣堪比滿腹學問者的氣質與見識。

    別人都說他袁天野是天才,可他知道,如果不是父親請各種名師去教導他,他也不過是比別人多一點小聰明而已。可林小竹,沒學過、沒看過、沒聽過的東西,卻一看就會,一聽就懂,觸類旁通,舉一反三,未免也太聰明一些,就好像她本身就懂得這些東西似的。難道,這天下真有生而知之者?

    林小竹看袁天野那樣子,像是起了疑心。只得一口咬定是爺爺教的。反正他去世了,死無對證︰“對呀,就是我爺爺。他在年輕的時候雖然是個貨販子,卻自小聰明。出山時也曾跟人學過字,看過書,懂得各種各樣的知識。我所懂的一切,都是爺爺教我的。他憐我是沒爹沒娘的孩子,教導我格外用心。”一邊還大打親情牌,說這話的時候,眨巴眨巴大眼睛,不一會兒,眼眶都紅了,一滴晶瑩的眼淚奪眶而出。

    袁天野有些訕然,不敢再追問,低聲道︰“你爺爺知道你過得好,一定會很高興的。”

    唐寧遠最看不得女孩子掉眼淚。一見林小竹這眼淚,便受不了了︰“好了,別哭了。大不了,本公子讓你養這只烏鴉好了。”

    剛才說這話題時被岔開了,這會兒見唐寧遠還說人家是烏鴉,林小竹顧不得臉上還掛著眼淚,一瞪眼道︰“誰說它是烏鴉,那是八哥”

    “好好好,你說八哥就八哥,便是九哥也可以。”唐寧遠見了眼淚,絲毫沒有原則性,“一會兒你家十哥也收雪回來了。”

    “真是八哥。這還是只雛鳥,估計是從鳥窩裡掉下來的。養大了,還會說人話呢。”林小竹見不得他敷衍的樣子,抹干眼淚,伸手進籠裡,扯開鳥的兩翼,“你看看它這翅膀下面,是不是有兩條白色的,就像八字似的?”

    唐寧遠伸頭到鳥籠下面一看︰“哎,果然有啊。不過,它真會說人話嗎?”。

    “會。我以前聽說過這種鳥。”袁天野道。說完看著林小竹︰“這天氣太冷,以後你不用提水了。不過,這養鳥的活兒,就由你負責了。每日早、中、晚,都由你喂它吃東西,然後教它說話。”

    “呃,不是吧?”林小竹苦了臉,“讓袁十大哥隨便喂喂就行了嘛。我每天要學這學那,一天跑三趟,不方便啊。”

   雖然她感覺訓鳥很有意思,但接下來馬上就上灶學炒菜了,她希望能多把時間放在學習上。再說,她也不想整天看到袁天野。這家伙雖然長得賞心悅目,但看多了也會審美疲勞的。哪時他閑著沒事給她下個套,沒準她就被裝進去了。還是離他遠點好了

    “這事就這麼定了。”袁天野一擺手。

    唐寧遠被林小竹那兩滴眼淚弄得現在還心裡憫然呢,這會兒抱不平道︰“我說表哥,以前提水還罷了,那是為她好。可這會兒你可是叫這丫頭額外做事,沒打賞可不行啊。”

    袁天野見林小竹一聽錢字,兩眼倏然一亮,抬起眼向他看來,沒來由地感覺胸悶悶,一挑眉道︰“不過是喂個鳥,就要錢,我養這樣斤斤計較的屬下做什麼?林小竹,你說,是不是要打賞,你才願意干這個活?”

    “不是不是,怎麼會呢?”林小竹暗底裡腹誹,嘴上還得連聲否認。這家伙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問什麼問,這不是欺負她不敢反抗麼?不過,她果然不敢反抗。

    臭袁天野

    事不關已,那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唐寧遠也不好再說什麼,嘟噥一聲︰“小器”便對侍立一旁的唐威擺手道,“趕緊烤肉,本公子餓了。”

    “東西都準備好了。”唐威道,“按表公子的吩咐,都擺在暖閣裡。”

    “走吧,吃東西去。”唐寧遠朝林小竹一眨眼睛,轉身率先出了門。

    林小竹卻恪守自己的本份,抬眼瞥了袁天野一眼,靜立在一旁等著他先走。



第一百零四章烤鹿肉

    袁天野卻遲遲未動。等唐寧遠出了門,這才走到林小竹面前,低聲道︰“做得好,自然有打賞。”說完也不等林小竹有什麼表示,快步走了出去。

    林小竹看著他的背影,聳了一下肩,也跟在了後面。

    所謂的暖閣,就是院子後面臨湖的一座小閣,大約地下建了個平地坑,唐威早已照了袁天野的吩咐燒了爐子。一進閣子裡,林小竹頓時覺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服。閣子的窗戶開了兩扇,透過窗戶,可以看到窗外尚未完全結冰的湖水,以及從旁邊探出頭來的幾株紅艷艷的梅花。冬日裡坐在這溫暖的閣子裡,賞雪觀梅,吃著鹿肉、品著茗茶,還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唐威早已把所有燒烤的東西都準備好了。燒了旺旺的炭火,切了薄薄的鹿肉,還用佐料腌好了;烤肉的鐵架也準備好了。只等兩位公子回來烤。林小竹跟在袁天野後面進了屋子,見唐威已站在架子旁邊,鉗了肉片放上去,已在烤著肉了。她猶豫了一下,站到了一旁,並未動手幫忙。

    唐威既然承擔烤肉的重任,一定有兩把刷子。再說,吃食這東西,最是講究安全,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去給主子做吃食的。兩位公子不發話,她何必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再者,今天的兩首詩已比較讓人震憾了,她的本事,還是不要一下拿出來太多的好。

    甕子早已被放到了暖閣的外頭,只拿了一只進來。袁天野平常也喜歡自己煮茶,此時也不叫林小竹做事,煮茶的鍋是早已準備好了的,他把雪從甕裡勺出來,放到鍋裡,再坐到火上燒融。待得融化了,便提下小紅泥爐,放到一旁靜置。

    “這是做什麼?”唐寧遠看得稀奇。

    “這雪看著純白無瑕,其實裡面並不潔淨,得讓它澄清了,方可用。”袁天野道。

    唐寧遠點點頭,看了林小竹一眼︰“就算澄清可用了,咱們也等等。等袁十回來,把松雪也一道烹茶。林小竹不是說她舌頭很厲害嗎?一會兒我要考考她。”

    林小竹正認真地看著唐威烤肉呢,這會兒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一挑眉︰“唐公子,小竹自己可沒說過自己的舌頭厲害哦。您這話,可不盡不實。”

    “這丫頭,越發的沒規矩,還挑起本公子的錯來了”

   唐寧遠嘴裡如此說,臉上卻笑吟吟的,絲毫不見生氣,“不管是誰說的,總之說你舌頭厲害就是了。我倒要瞧瞧,你這舌頭到底有多厲害。”

    “做得好了,唐公子是否又有打賞呢?”林小竹笑問道。

    前幾次用小口袋裝唐寧遠,她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打探唐寧遠的底限。現在她發現,唐寧遠雖然不大著調,卻是一個極為隨和而寬容的人,所以這會兒說話越發的大膽。

    “林小竹。”袁天野卻變了臉色,“不許沒規矩。”

    “是。”林小竹趕緊將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肅容施禮,“小竹失禮了,唐公子莫怪。”心裡卻對擋她財路的袁天野老大的不高興。

    唐寧遠卻不在意,擺擺手,還嫌表兄多事︰“哎,我就喜歡林小竹這樣說話。這樣子活潑潑的,豈不比原來死氣沉沉、一舉一動都合乎規矩的好?”

   又安撫林小竹,“小竹子莫理你家公子。就算不說,一會兒你猜對了,我也會給你打賞的。”

    林小竹瞥了袁天野一眼,見他雖然用眼睛使勁瞪著唐寧遠,卻滿臉的無奈,並沒有出言反對,心裡暗喜,恭敬地給唐寧遠行了個禮︰“多謝唐公子。”

    此時唐威已把兩大片鹿脯烤好了,用碟子盛了,切成小塊小塊的,放到兩位公子的面前。

    “啊,我還真餓了。”唐寧遠一見大喜,端起一碟便大口開吃。

    袁天野看了林小竹一眼,見她垂下了眼眸,並未望向碟子,思忖片刻,站了起來︰“我去拿一樣東西,一會兒再吃。這肉脯放涼了不好吃,林小竹,賞你了。”

    林小竹訝然地抬起頭來,看向袁天野,見他看也不看自己,大步走了出去,這才把目光投向那碟肉脯,猶豫著要不要吃這碟鹿肉。

    正當她下決心打算不顧規矩,把碟子端起來開吃時,那邊將自己的肉脯吃完了的唐寧遠,伸手將另一碟拿了過去,抬頭望著林小竹︰“你到底吃不吃的?如果不想吃,那我就吃掉去了。”

    林小竹笑了笑︰“公子請。”心裡暗暗後悔自己的猶豫。

    “哈哈,騙你的。”唐寧遠將碟子遞到她面前,“行了,趕緊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多謝公子。”剛才袁天野將肉留給她吃她沒有謝,這會兒卻謝了唐寧遠。

    林小竹雖然這一世做了下人,前世骨子裡的驕傲與矜持卻絲毫不少。這樣被唐寧遠盯著,站在那裡跟個小偷似的吃東西,是她不喜的。好在唐威手腳快,很快把別一片肉脯烤好了,切好遞到了唐寧遠手裡,林小竹這才有閑暇細細品嘗這道炙鹿脯。

    這鹿脯用的是鹿腿上的肉,肉質細嫩,再用酒、醬油,丁香和蔥姜腌漬,上架烤了之後,切成小塊再澆上煮熟的原汁而成。烤的火候把握得極準,肉質剛剛變成紅褐色便掀了起來,裡面的肉仍是紅棕色。一口咬下去,肉質非常的嫩,絲毫不用咀嚼就肉汁四濺地從嗓子滑了下去;而環繞在肉汁中的,隱隱約約是丁香、酒香、蔥姜的香味。這些香氣都融入到了鹿肉裡,不濃不淡,正好與肉質的甘甜融合在一起。直到肉脯滑下嗓子,這味道依然停留在味蕾上,久久消散不去。

    難怪唐寧遠剛才端這碟肉脯呢,敢情他還真不是開玩笑。這樣的肉脯,吃了一塊,絕對會想念第二塊,希望這樣的美味能源源為斷,片刻不要停止。

    看來,唐威雖有心疾,卻仍能得他家公子喜歡,走到哪裡都帶著他,不是沒有道理的。這道鹿脯,烤得著實高明,便是吃東西極為挑剔的林小竹,也不得不承認,這唐威所烤的東西,並不比她烤的差。

    將肉脯剛剛吃完,袁天野便回來了,手裡提了兩個瓷甕。

    “咦,表哥,你提兩個甕子來干什麼?”唐寧遠來了興致,放下肉脯,去打開蓋瓷甕的蓋子,發現裡面裝著水,奇道︰“這是什麼?”

    袁天野卻不說話,看了林小竹一眼,才道︰“自然是好東西。”

    唐寧遠正要再問,門外卻傳來了袁十的聲音︰“公子,表公子,我們回來了。”話聲剛落,便手裡提了一個甕子走了進來。

    有了袁十和唐安的幫助,屋裡烤肉脯和澄清雪水的進度便快了幾分。不一會兒的功夫,不光是袁天野和唐寧遠吃夠了肉脯,便是林小竹等幾人也都分享了好些。

    “好了,現在該喝茶了。”唐寧遠摸摸肚子,滿意地站了起來,指著林小竹道,“你上外邊繞湖溜達一圈,待他們把茶沏好了,我便叫你回來。”

    林小竹看著牆根擺成一排的甕子,點了點頭︰“是。不過,在品茶之前,小竹需要一杯白開水來漱口。”

    “行,沒問題。”唐寧遠揮揮手,讓她出去。

    “哎,把披風穿上。”袁天野見那傻丫頭咧著嘴傻樂著就往外跑,連忙將她叫住。

    “哦,差點忘了。”林小竹吐了吐舌頭,將披風拿在手裡,飛快地跑出門去。原來在外面待著還不覺得,這會兒從溫暖的屋子裡出去,驟然的變冷,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嗨哧”一聲打了個噴嚏,趕緊飛快地把披風穿上,這才感覺暖和了一些。

    “袁九,帶她到旁邊的屋子裡去,別凍著了。”袁天野的聲音從屋子傳來。

    “是。”袁九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一下就到了林小竹面前,扯著她的衣袖道︰“跟我來。”也不管她滿臉的驚訝,一把將她拎到了離這兒不遠處的一個屋檐下,開了門讓她進去。

    “袁九大哥,你從哪裡冒出來的?”那時出山看到過袁九跟鬼魅似的從樹上飄下來,林小竹便知道他應該是袁天野的暗衛。但看他這時全身沒有一粒雪花,根本不像在外面待久了的人,明知這種事不應該多問,還是忍不住滿心的好奇,追問道。

    袁九卻不理她,吩咐道︰“一會兒出去將門關上。”說完,閃身就出了門,眨眼間又消失不見了。”

    “唉,我要能有這樣一身功夫,就好了。”林小竹羨慕地嘆了一聲氣。

    這間屋子雖然沒有人住,卻十分的乾淨整潔,家俱什麼的都是齊全的。林小竹將門關上,坐在裡面等了半晌,方見袁十過來拍門,說都準備好了。

    對自己的舌頭,林小竹還是很有信心的。想著馬上有一筆豐厚的打賞可以拿,自己的存款又將增加一倍,林小竹就十分的雀躍。

    可進門一看,她便傻了眼,面前林林總總地竟然擺了八杯茶。

    有那麼多嗎?就算袁天野後來又提了兩個瓷甕進來,加上松雪和梅雪,也不過四種而已。怎麼會有八杯茶呢?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9:22 PM

第一百零五章品茶

    “八杯茶,嘗過之後,要說出些道道來。說得好,每杯給你打賞五兩銀子。”唐寧遠滿臉得意地道。

    林小竹兩眼倏然一亮。八杯茶,那就是四十兩銀子啊

    “寧遠。”很顯然兩人就這個問題沒商量好。一聽唐寧遠這獎賞,袁天野便皺眉瞪眼︰“你別把這丫頭慣壞了。剛才作的詩好,你賞給她十兩一首,也就算了。這不過區區品茶而已,哪用得著那麼豐厚的打賞?”

    唐寧遠一聽,也回瞪道︰“哪豐厚了?什麼區區品茶而已?這八杯茶,不光要品,還能說得出些道道來。換了你,你也不一定能做得到,更不要說從沒喝過茶的林小竹了。五兩銀子,我還覺得少了呢。”轉身沖林小竹豪邁地一揮手,“打賞再加厚一點,如果這八杯都沒說錯,我再加十兩銀子。”

    “怎麼還加……”

    袁天野急了,正要再說,林小竹卻打斷了他的話︰“二位,二位公子,這個問題能不能等小竹品完茶再說?說得對了,唐公子斟情打賞;說得不對,二位公子便連這個問題都不必再爭。”

    八杯茶呀,這從頭嘗到尾,就需要老長的時間。再讓這兩位這麼爭論一通,這茶非成冰棍不可。再爭論還有什麼用?

    “說得對。”唐寧遠得意地看了袁天野一眼,轉過頭來,“你趕緊品嘗。”手一指,“白開水已給你準備好了。”

    林小竹不再廢話,拿著那杯白開水漱了一下口,便端起了第一杯茶。

    說實話,品茶她不擔心。好歹前世在爺爺的培養下,各種茶她見識過不少;這一世又有一條敏銳的舌頭。太詳盡的說不上,一二三還是能說得出些來的。她最憂心的,則是她這一世只喝過袁天野給她品的黃山毛峰。這要是喝到安溪鐵觀音,或是祁門紅茶,她說是不說呢?說的話,這份見識從何而來?又是從過世的爺爺那裡學到的?要是不說,讓她眼睜睜地看著那白花花的銀子從指縫間溜走,她非得幾個晚上睡不著覺不可

    這可太糾結了。

    不過此時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打起精神,把那杯茶拿在手上,放到眼前,看了看它的湯色。

    前世的爺爺教導她說,一杯茶湯在手,不要急著去喝,而應該是一觀色,二聞香,三品味,這才是懂得品茶的表現。

    觀色便是觀察茶湯的顏色和茶葉的形態。不過這個時代並沒有蓋碗,人們喝茶都用茶壺沏泡,再斟出來用小杯品啜。而且唐寧遠和袁天野也旨在讓她品味,所以這杯茶只有茶湯,並無茶葉,這觀形一道工序便省略了。

    不過,光看茶湯也能看得出許多道道來。

    不同種類的茶葉,湯色是不同的。比如綠茶最大的特點就是綠葉綠湯,黃茶則是黃葉黃湯。同一種茶類,茶的品質不同,茶湯的顏色也不一樣,如綠茶,嫩綠、翠綠色為上品,黃綠為下品。同一種茶,湯色清澈明亮為最好,灰暗的最差。

    而觀色之後,便要聞茶湯散發的香氣。不同的茶葉有不同的香氣,如清香、粟子香、果味香、花香。好茶的香氣自然、純真,聞之沁人心脾,令人陶醉。

    而眼前這一杯茶,茶湯如林小竹在袁天野這裡喝過的黃山毛峰一樣,是杏黃色的,湯色清澈透亮,香氣清純,柔和持久,香雖不高但緩緩散發,聞之讓愉快。

    看到這茶湯,再聞到這熟悉的香氣,林小竹便心裡有了底。

    她將茶杯慢慢放到嘴邊,輕吸一口,然後用舌尖抵住上齶,上下齒咬住,從齒縫中吸氣使茶湯在口中回轉翻滾,讓它接觸到舌頭的前後左右,全面地辨別茶湯的滋味。然後再徐徐下咽,體會口中留有的余味。

    袁天野和唐寧遠,還有唐威、唐安及袁十等人,看到林小竹品茶的動作,臉上俱露出驚訝的神色。

    兩位公子那是茶中老客,自然精於此道,否則唐寧遠也不會一再地追著要林小竹品茶。而三位隨從,近身伺候公子,對於烹茶、品茶的技藝也是極精的。看這林小竹品茶的樣子,竟然比他們還要專業,這怎麼不叫他們驚奇?

    “怎麼樣?”唐寧遠見林小竹睜開眼,急問道。

    他現在感覺無比的緊張。倒不是怕輸銀子什麼的,而是被林小竹這專業的手法一弄,期待感已經跟原來大不一樣。原來只是公子戲弄僕人的一個游戲;現在卻像一個孩童,得了好吃的東西,遞到父母手中讓其品嘗,希望他們同樣贊賞,並大大地表揚自己一番的那種感覺。

    林小竹微笑道,緩緩道︰“這種茶,就是上次公子給小竹品嘗過的那種茶。嗯……叫什麼黃山毛峰的。不過當時所嘗,味道要比現在好,這一次的茶,湯色微暗,味道也不如那般新鮮清新。”

    袁十臉上露出極為興奮地表情,張嘴欲說話,看了緊緊盯著林小竹的公子一眼,卻識相地閉了嘴。

    袁十識相了,卻有人不識相,激動的一拍桌子道︰“說得對,說得太對了。你喝茶的事,我以前就聽袁十說過。那一次,才是初秋,春茶放置不過半年,保存完好,味道自然清新。現在又過了幾個月,茶沒那麼新鮮了,味道當然有了變化。”

    “寧遠。”袁天野皺起眉毛又開始瞪眼,“她這才品第一道,你就把什麼都說了,後面還用品什麼?”

    “呃。”唐寧遠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強辯道,“我不過是說了實話而已,後面的又不同,說說有什麼關係。來,林小竹,你還品出了什麼,趕緊說說。”這回,他不敢再提示林小竹水的不同了。

    “除了茶葉,自然是這水了。這茶除了清新鮮爽的味道,還有一點淡淡的梅花香,跟我們在山上所品的梅雪味道一樣。所以這茶,是用梅雪所沏泡。”

    “又說對了,說得好。”唐寧遠一拍手掌,瞅了臉色復雜的袁天野一眼,卻不敢再發表長篇大論,“再品下一杯吧。”

    林小竹微一點頭,先端起那杯白開水先漱了口,這才端起了第二杯茶,觀色聞香之後,品了一口。

    “怎麼樣?”越到後面,難度越大,唐寧遠又開始緊張起來。這會兒的期待感,比剛才增加了數倍。他總感覺,林小竹還能給他們帶來更多的驚喜。

    “還是剛才的那種茶,不過水卻用了松樹上的雪水。”

    “正是。”唐寧遠重重地一點頭,“最難得的是,你剛才並沒有嘗過這松樹上的雪,卻能品得出,也算極為難得了。”

    袁天野也點點頭,表示贊許,眼睛卻緊緊地盯著林小竹,仿佛期待她能再說出點什麼來。

    林小竹掃了場中人的表情,又開口道︰“但是……”

    “但是?還有但是?是什麼?”唐寧遠就是個急性子,連連催促,“別賣關子了,再賣關子,那些茶就要涼了。”

    “但是這道茶,在烹煮的時候,一定是先用柴生了火,再放水到鍋裡燒,最後蓋上蓋子。所以這茶湯裡隱隱有一點火煙的味道。”

    眾人全都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看著林小竹。好半天,唐寧遠才驚叫起來︰“林小竹,你也太厲害了吧?連這個你都能嘗得出來?”

    一下子要泡八道茶,而且所用的水還不一樣。袁天野又掂記著林小竹在那屋子裡冷,一再催促,大家齊動手,手忙腳亂好一會兒,這才把茶沏出來。剛才可不是為了讓水開得快一些,用了柴,至於次序問題出點差漏,那太正常了。

    袁天野看著林小竹,那深潭似的星眸一瞬不瞬地,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嘴角不由自主地翹起,笑容雖淡卻極燦爛。然而不知怎麼的,他臉的上半部跟下半部表情極不統一。嘴巴笑著,眼睛裡卻又流露出深深的憂慮。這似喜似憂的表情落在林小竹眼裡,讓她不由得有些惱意。

    這小狐狸,偏她以前還覺得他是好主子。可這會兒,她顯了本事露了臉,他這做主子的倒是有榮與焉,打心眼裡高興。可又不知哪根神經搭錯,偏不願意讓她得到打賞,所以便做出這樣的陰陽臉來。

    哼,太不可愛了太小器了。不就是一點銀子嗎?她要的是唐家的,又不是他袁天野的,他擔哪門子的憂、拒哪門子的絕、小哪門子的器?要是可以,她非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一通不可

    “好,說得實在是太好了。要不是袁九一直在那邊守著你,我非得說你偷看不可。這樣厲害的舌頭,怎能不重賞?賞,重重的有賞”唐寧遠叫道。

    袁天野陡然轉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打斷他的話︰“先把其他的嘗完再說。”

    不過是前兩杯,就叫重重的有賞;再把後面的都品出來,林小竹還不得一夜暴富?不過轉念一想,他又放松下來︰前面這兩杯,有跡可尋;後面的,任林小竹再聰明,沒有舌頭功夫和品茶鑒水經驗,也不一定能品出來。所以,他也不能太過擔憂。



第一百零六章拈花一笑

    林小竹也沒耽擱,拿起第三杯茶,品了品,抬起頭道︰“這一杯,茶跟原來的一樣,只是所用的水,是普通的雪水。至於其他……”思忖一會兒,接著道,“只是水煮得比其他的都老,似是久沸之後才拿來泡茶。”

    “哈哈,林小竹,我算是徹底服了你了。水久沸而過老,這你也能品嘗得出來。”唐寧遠那眉飛色舞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品茶的是他而非林小竹。

    林小竹卻不跟他多說,漱了口,直接端起了第四杯茶。雖然這屋子裡暖和,茶水也是剛斟出來的,但時間久了,杯中的茶會變冷影響口感,壺裡的茶則浸泡過久會影響茶湯的味道,喝起來味道都不正,無論喝哪一種,都增加了品嘗的難度。所以她得抓緊時間。

    “這一杯……”還未品嘗,她一看這湯色便開了口,“茶跟剛才一樣,仍是黃山毛峰。”說到這裡,她一挑眉,瞥了袁天野一眼。也不知袁天野屋裡只有這一種茶,還是因為她就喝過這一種,所以為了公平起見,就只泡黃山毛峰。

    林小竹前三杯的成績太好,所以還未嘗就能說出這是黃山毛峰,並不稀奇。五個男人聽了,臉色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連最喜形於色的唐寧遠此時也不動聲色。

    雖然看出了茶湯的顏色有異,為穩妥起見,林小竹還是嘗了一口,道︰“這杯茶,所用的水是公子這院子裡的井水;而所泡的茶,品質卻不如前三杯好,茶葉比較老。”

    “不是吧?這泡茶,在我喝來,跟前面三道除了水質的不同,其余並無差別。”唐寧遠擰眉道。然後生怕自己記錯,還拿了一個杯子,斟了壺子裡的茶,細細品嘗了一翻。確實是自己喝過的那泡茶沒錯,不由得疑惑地看著林小竹。

    林小竹微微一笑,又瞅了袁天野一眼。如果她沒猜錯,這壺茶,應該是袁天野親手泡的。不過這人還算君子,並沒有像唐寧遠這樣來誘導自己。而唐寧遠現在的這表現,只是心存疑惑,想要她解惑而已。

    既然要她解釋,她便解釋一下,道︰“水質不好,茶葉也不好。但泡茶的人卻是高手,無論是水的沸度,還是泡茶的水溫,放茶量,以及泡茶的時間,都掌握得剛剛好,所以喝起來,除了水味沒有前三道的梅香、松香和清淳,其余並無差別。可見,這高超的泡茶技藝,可以補先天的不足。”

    “妙,實在是妙。”唐寧遠除了贊賞,再無二話,盯著林小竹上下打量,“林小竹,聽你這話的意思,莫非你也是泡茶高手?”

    林小竹毫不驚慌,微笑著道︰“如果有人在唐公子您耳邊不停地背誦泡茶知識,您便一茶不泡也能精於此道。”

    袁天野只含笑立在那裡,用他漆黑的眼眸靜靜地凝望著林小竹,一言不發。

    林小竹早已習慣了他這深思略帶審視的凝望,毫不在意地端起了第五杯茶,品了一口,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抬起頭來,望向袁天野︰“公子這茶,可是放久了啊。一年半到兩年總有了吧?而且公子的屋子春天時有些潮濕,把茶都浸壞了。這茶,湯色沉濁灰暗,聞之有一點微微的陳霉之氣,入口味淡,茶香不在。可惜了,本應跟第一、二、三道是一樣的好茶葉的。”

    “說得對,這是去年的雨前茶。”袁天野微一點頭,直接承認。

    “嘿嘿,你還是趕緊嘗下一道吧。”唐寧遠眼睛盯著下一杯,臉上又露出期待的神色。

    看來,下一杯比較有難度了。否則對她的舌頭有了一定認知度的唐寧遠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林小竹暗忖,漱了口,端起了那杯茶,輕輕呷了一口。

    她略忖片刻,便歪了歪頭,看向唐寧遠。

    “怎麼了?”唐寧遠忙問。

    “這是原前的老茶葉,再加了梅雪、松雪沏泡。”林小竹道。一看唐寧遠眼裡閃過一抹失望,她心念一動,又開了一句,“但要說梅、松二雪相混,味道應不那麼薄才對。這裡邊,應該還加了普通的雪,比例應為三均等。”

    唐寧遠只能嘆服︰“全都說對了。”

    “這一道,是寧遠的表情提醒的你。”林小竹神色變化,絲毫沒有逃脫袁天野的目光,在一旁淡淡提醒了一句。

    林小竹看他一眼,略帶不滿地道︰“如果公子覺得這一道茶小竹作弊了,那就不算好了。”

    袁天野盯著她,目光裡有一絲惱意︰“本公子又不是耍賴之人,是怎樣就是怎樣。就算你能哄得寧遠告訴你答案,那也是你的本事,本公子怎會否認?”

    林小竹得勝,滿意地收回目光︰“那就好。”

    忽視袁天野瞬間黑了的臉色,她端起了第七杯茶,嘗過之後,詫異地看向袁天野︰“公子,您什麼時候派人到我們院子去提了井水來泡茶?”

    唐寧遠一聽,指著袁天野道︰“表哥,剛才那甕子裡的,就是林小竹她們所住的院子的井水?”說完,飛快地取了兩只杯子,將第七杯和第四杯各斟了一些,嘗了嘗,疑惑地對林小竹道︰“這兩個院子,如果不拐彎,直直走,相隔並不遠,你怎麼能嘗得出你們院子的井和這院裡井水的差別呢?”

    “雖然是同一個地方,但公子院子裡有溪流和小湖,草木也多,水味清冽,不像我們院子的井水,雨水、每日沖地面的水,都往下浸,水質不如公子院子裡的好,味道沉郁暗濁,有一種微不可聞的、非常淡的土腥氣。”

    唐寧遠聽了她的解釋,又重新嘗了嘗兩杯茶,最後挫敗地放下杯子,拱了拱手︰“甘拜下風。”又道,“七杯了,還剩最後一杯。”

    大家的眼睛都盯向了最後一杯。

    最後一杯,應該是最難的了。會是什麼味兒呢?林小竹好奇地端起茶杯。

    看湯色,仍是黃山毛峰的杏黃色,顏色略深。晃眼一看,顏色似乎比頂級毛峰偏黃綠那麼一點點,但仔細看去,又懷疑自己剛才是眼花。透亮度也不如剛才所見的那麼單純,明明感覺應該清澈透亮的,卻又仿佛蒙上了一層微不可見的、若有若無的薄薄的面紗,讓人一眼看不十分真切。

    將茶杯端到鼻前聞了聞,茶香極濃,清高持久,並沒有別的異味,應該是頂級毛峰才對。但林小竹總感覺有那麼一絲不對勁。按理說,這茶色比別的顏色略深,那應該是放多了茶葉的緣故,所以也才有這麼濃的茶香。但清高度與持久度卻又跟全用頂級毛峰泡出來的略薄那麼一丁點兒。聯想到剛才所看到的那一抹黃綠,她心裡便有了底。

    吸入一口,含在嘴裡,細細品啜,鮮醇的味道從舌根到舌尖逐漸彌漫開來,仿佛剛著墨的一幅水墨畫,任由濃淡墨汁在紙上慢慢的浸染開來,口腔裡充滿了頂級毛峰那種特有的香氣。這種香氣,猶如春天裡百草萌生,露珠在葉片上打著滾兒,然後在和煦的陽光下慢慢升騰,變成霧氣,彌散在口腔這方寸之間,舌尖上便有了植物蓬勃生長的清新淳靈的氣息。這氣息裡,有著茶葉這種芳香植物所特有的清新味道,還有怒放的梅,不畏冰雪的松,覆蓋在它們上面的晶瑩潔白的雪,還有……夏天荷葉上猶如頑皮孩子撒嬌一般的不斷隨風滾動的露珠,沾著一抹荷香,有著其他水質所未有的潔淨與清靈。

    一抹會心的微笑從林小竹的嘴角蕩漾開來。

    不管是否能拿到賞銀,今天這一場品鑒,她收獲頗豐。擁有一條品嘗百味的舌頭,這世上還有比品嘗到這種美妙滋味更好的事嗎?還有什麼比將這世間極至的美味放到你舌尖上來品嘗,讓你的味蕾來一次艷遇更讓人感動的事嗎?

    屋子裡寂然無聲。本來大家見林小竹吸了一口茶湯之後,閉上了眼睛,大家便自然地摒住了呼吸,生怕驚擾了她輕柔的夢。然而看到這一抹微笑,這一抹如水波一般從雪白肌膚上蕩漾開來、如春天裡百花盛開似的嬌艷而美麗的微笑,大家俱都呆住了。

    比林小竹美麗的女子不知凡幾,她們的笑容比這笑容更為動人的也不知凡幾,但袁天野覺得,沒有哪一個微笑能如此的打動他,拔動他的心弦。這是靈山會上,佛祖拈起一朵金婆羅花,意態安詳,卻一句話也不說。大家都不明白他的意思,面面相覷,唯有摩訶迦葉破顏輕輕一笑。佛祖當即宣布把平素所用的金縷袈裟和缽盂授與迦葉。這是“拈花一笑”的境界。

    佛祖所傳的是一種至為詳和、寧靜、安閑、美妙的心境,這種心境純淨無染、淡然豁達、無欲無貪、無拘無束、坦然自得、不著形跡、超脫一切、不可動搖、與世長存,只能感悟和領會,不能用言語表達。迦葉的微微一笑,正是因為他領悟到了這種境界。

    而現在,林小竹這微微一笑,袁天野便覺無需再用任何言語,他已感覺到了林小竹舌尖上所感受到的美妙滋味,他已感受到了林小竹心間所蘊藏的無比的感動,他們心意相通,他們無需贅述。他們只要輕輕拈花,便能微微一笑。他只覺得這天地之間,不需再有其他,有他,還有她,便是圓滿。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9:23 PM

第一百零七章爭吵(一)

    林小竹可不知道袁天野在想什麼,她緩緩睜開眼睛,道︰“用的是黃山毛峰,只是頂級茶葉裡還摻雜了一點點原料較老的茶。至於水,除了松雪、梅雪,還用了夏山荷葉上的露珠,泡茶的應該是公子,手法跟那道老茶葉的十分相似。”

    其實在她剛剛微笑的時候,大家便已知道她一定是品出來了。所以聽她說出答案,反倒沒有了前幾道的興趣和激動勁兒。袁天野只是深深凝望著她,沒有說話。而自恃自己的舌頭僅僅比表兄稍差一些的唐寧遠,早已被打擊得沒了要跟林小竹相比的欲望,道︰“不用說,想必你也知道,全答對了。”

    說完,他走到椅子前坐了下來,讓唐安給他斟了最後一道茶,喝了一口,這才又道︰“唐威,你去拿六十兩銀子,獎給林小竹。”又對林小竹道,“因為你原來只喝過黃山毛峰,所以今天就只泡了黃山毛峰。我表哥還有許多好茶,一會兒吃過晚飯,咱們一起泡來喝。像你這樣會品茶的人,泡茶的功夫也應該一流才對。到時我指點指點你,學過兩道之後,你一定會比我泡得好。”

    這說話的態度和話裡所透的內容,已跟前幾天大不一樣。在唐寧遠的心裡,現在已把林小竹當成朋友,而不是什麼下人了。

    “多謝唐公子。”林小竹喜道。現在她看唐寧遠,怎麼看怎麼順眼。還是這位公子好啊,比自家公子可愛多了。對她這叫一個體恤,打賞這叫一個大方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摸了摸下巴,暗自思忖︰要不要答應唐寧遠,跟他出山去呢?

    “六十兩?”袁天野被林小竹那喜滋滋的語氣給刺激到了,轉過身來,瞪著唐寧遠,“寧遠,你做事怎麼這麼不知輕重?一個小姑娘,連個自保能力都沒有。你賞那麼多銀子給她,就不怕她被人謀財害命?我看啊,賞她十兩銀子就行了。她是我的下人,以後有什麼用錢處,自有我來處理,用不著你給她打這麼重的賞。”

    按理說,什麼時候給下人打賞,打賞多少錢,都是有一定的常規的,這也是像唐寧遠這樣的世家公子從小學習的內容。你到人家家裡做客,一出手就給下人賞個巨款,不光討不得好,也非讓主人家恨你、討厭你不可他覺得你在他面前就是想顯擺,一副暴發戶的嘴臉,同時也惹得他家的下人不安心工作。

    唐寧遠雖然有些玩世不恭,卻不是個二百五,他怎不知道這樣打賞會讓表兄難處理?但以他的真性情,林小竹都做出那樣的兩首詩,品出這樣的茶了,如果還打賞個三瓜兩棗的,他感覺不光是侮辱了林小竹,也侮辱了他自己。

    這可不是端個茶、送個水,再說幾句奉承話那麼簡單。而是真真正正的做詩,做的還是那樣妙不可言的好詩;品的也是這等不同凡響的茶,說出來的道道,甚至比他這個在場出題的人還要精準細致。林小竹做出這樣的成績,一共只打賞八十兩,那都算是把她看輕了。要不是顧及著表兄,他一定要把身上佩戴的價值幾千兩的玉佩送給她,以表示自己的看重之情。

    所以,聽得袁天野這樣說,他就不高興了,道︰“是我讓她做詩的,是我讓她品茶的;打賞的話,也是我說的。就算不是我說的,那你憑良心說,做出那樣的好詩,品出這樣的好茶,是不是應該重賞?八十兩銀子,算多嗎?不多吧?”說完干脆把身上的玉佩解下來,遞給林小竹,“要不,那六十兩銀子就不賞了,本公子把這塊玉佩送給你吧。”

    袁天野急道︰“這更不行了。你這玉佩,還是姑母給你的十五歲生辰禮物,你就這麼送了人,還送了我的下人,這要讓姑母知道了,她會怎麼想?趕緊收起來。”

    林小竹只想要銀子,並不想要玉佩。聽得袁天野這樣說,就更不會伸手去接玉佩了。今天她要是接受了唐寧遠的玉佩,以後還不知會生出什麼樣的事兒來。她可不想讓那什麼姑奶奶把她當成狐狸精給滅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吧,我該怎麼辦?”唐寧遠一甩袖子,將手縮回,嘴巴噘得老高,發了小孩兒脾氣。

    林小竹一看唐寧遠這樣子,心裡就“咯 ”一下,暗呼“不妙”。唐寧遠要跟袁天野耍蠻,她倒是不擔心。可這會兒聽他說主意,那豈不是不妙了嗎?就袁天野那滿肚子的鬼主意,要是說出一個對於他和唐寧遠來說都兩全其美的辦法來,苦的絕對是她。眼看那白花花的銀子就要長著翅膀飛走了,她哪裡還能淡定地站在這裡等著宣判?

    因此袁天野還未開口,她就搶了個先,向前跨了一步,躬身道︰“小竹心裡有疑惑,想請教公子。”

    林小竹想說什麼,袁天野再清楚不過。但光說服唐寧遠是不行的,還得林小竹也心服口服。所以林小竹這一關,無論如何是要處理的。他把要說的話咽下,轉頭對林小竹道︰“你說。”

    “身為公子的下屬,客人叫做的事情,下屬們都做得好,沒丟公子的臉,公子是不是也有榮與焉呢?比如俞教習那天給唐公子做的菜,唐公子吃得高興,賞了俞教習,小竹想,公子心裡也感覺挺高興吧?”

    袁天野盯著她,明知道她接下來的話是個坑,卻也不得不點頭︰“是。”

    “公子給山莊定的規矩,就是事情做得出色就獎,做錯了就罰。那小竹現在就不明白了,唐公子叫小竹做的兩件事小竹都完成得挺好。按理說,不光唐公子有打賞,公子也應該有所表示才對,這樣才會讓屬下生出感激之心,能更盡心地為公子做事。可為何公子不但自己不賞,還要攔著唐公子,不讓他獎賞小竹呢?做得好不讓賞,做錯了卻要罰。這件事要是傳揚出去,公子就不怕寒了一眾下屬的心嗎?”。

    此話一出,大家都愣住了。

    賞不賞的,前面就說過了,那都是主子的事,再如何也輪不到下人來說話,下人是沒有置喙的權利的。就算主子要賞,下人都還得推辭一番呢,這才叫知情識趣,才叫識好歹,懂分寸。哪有像林小竹這般,不但把話直接說了出來,而且還咄咄逼人,將話說得如此尖銳?這回不光是唐寧遠,便是足智多謀的袁天野,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

    “不是不讓他賞,而是怕你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拿了這麼多錢,不安全。你拿了錢,又不願意讓我替你保管。雖說這是山莊,我自有布控之法,但財帛動人心,百密一疏,防不勝防。這要是有人趁我不在山莊之時,對你下手,謀財害命,寧遠這麼做,豈不是害了你?再說,賞這些黃白之物,沉重累贅不說,你吃穿用度都在山莊裡,也用不著不是?不如往後只要我在山莊,就招你一塊兒來吃晚飯。我想,對於喜歡美食的你來說,能品嘗三位教習精心烹制的好菜,這樣的打賞或許比賞些錢財更有意義。憑你的聰明,在吃過這些菜後,以後上灶做菜,根本不用苦練,廚藝也要比班上所有人都高明。良田千頃,不如一技在身,更何況是區區六十兩銀子呢?林小竹,你說,本公子說得對是不對?”

    袁天野這話一說,不光袁十詫異地看向自家公子,便是唐寧遠便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看著他。

    這位表兄自從十歲那年被接回國,年齡相似的兩個人就臭味相投,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所以他對表兄的秉性,可謂是十分的了解。這位表兄,最重規矩,總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雖說他會對身邊的十個屬下諄諄教導,但那也建立在令行禁止的基礎上。他豈會容一個下人對自己進行質問,還這麼耐心細致地進行勸解?只怕早已唬起臉色,好好訓斥一頓不可了。

    看來表兄對這林小竹,確實與眾不同啊唐寧遠搖頭嘆息。

    不過剛嘆息完,他又感慨︰這林小竹要是自己的下人,自己對她,也非得與眾不同不可這樣聰明的女孩子,配得上主子對她好。

    “小竹知道公子這樣做是為了小竹好。但小竹喜歡吃,更喜歡銀子。而且公子也知道,小竹有了錢,自會偷偷藏好。就算有人發現,也只會把錢偷走,不會再反過來又害小竹的性命。所以公子大可放心,小竹不會這麼輕易丟了性命的。”

    “這麼說,你想要那六十兩銀子,而不想要本公子打賞的美食了?”袁天野的臉猛地一沉。

    袁十一看公子臉色不好,心裡急得什麼似的,也不管公子看沒看見,一個勁地跟林小竹打眼色,讓她識時勢,懂分寸,順著公子的話把美食的賞領下來。

    林小竹這回卻犯了 ,低著頭看也不看袁十,應聲道︰“正是。”

    袁天野徹底怒了︰“林小竹,你別以為本公子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不就想把錢攢夠,好贖身麼?你說,你有什麼理由要離開這裡?你在這兒這麼久,我是餓著你還是凍著你了?你就這般無情無義我告訴你,你簽的可是死契。要離開這裡,想都別想”



第一百零八章爭吵(二)

    向來沉穩如山、風輕雲淡的袁天野這一怒,不光是袁十,便連唐寧遠也噤若寒蟬。

    “說話,怎麼不說話?啞巴了你?”袁天野見林小竹低著頭,兩手卻用力把衣袖擰成一團,似是在抑制自己,知道她還心有不服,不由更是氣急,怒聲喝道。

    林小竹抬起頭來,卻是淚流滿面︰“人生在世,只吃飽穿暖就行了嗎?公子不曾失去自由,哪裡知道自由的可貴?你的生死,你的去留,都掌握在別人手裡。別人叫你生,你想死都不行;別人讓你死,你求生卻也不能;別人要把你當物品一般送給別人,你連反抗的權利都沒有。這種滋味,公子又何嘗知道?”

    唐寧遠聽到“把你當物品一般送給別人”時,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

    袁天野被她這眼淚嚇了一跳,可一想著這丫頭一心一意要離開自己和山莊,沒有一絲留戀,他就氣憤難耐,強迫自己扭開頭,不看林小竹那滿是淚痕的臉,硬起心腸道︰“我何曾叫你生、叫你死,何嘗把你當物品一樣送給別人?你說話可要憑良心。照你這麼說,我將你帶出山來,倒是帶錯了?就像今天那只鳥,是不是就不應該把它救回來,裝到籠子裡,而是任由它在山中凍餓而死才對?”

    “不知公子這輩子可遇到過困頓的時候?在你困頓的時候,如果有人給你一飯之恩,卻要您一輩子做他的奴僕作為報答,您可願意,您可甘心?便是今天救回來的那只凍餓的鳥兒,在它醒來之後,必也不願意被人關在籠子裡,失去飛翔的自由。小竹作為一個有感受、有思想的人,在勞頓過後,想要付出一定的代價,重新獲得自由,又有什麼錯?將心比心,公子為何就這麼難以理解小竹的請求?更何況,又不是讓公子就這麼白白把小竹放了;贖身的銀子,又不要求原價。完全可以把這段時間的食宿費算進去,把你帶小竹出山、讓小竹學廚藝的費用算進去。而小竹也會心存感激,盡已所能的回報公子的救助和關照。”

    說完,一躬身,哽咽難語。

    袁天野眼睛死死地盯著林小竹,臉色變幻莫測。既為其這番話動容;又咬牙憤恨,不願吐露贖身二字。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林小竹便乾脆破釜沉舟,把話挑明,用袖子一抹眼淚,道︰“還請公子今日說個價錢,小竹會憑自己的能力去賺錢。待回報了公子的恩情,攢夠了銀子,便請公子允許小竹贖身。”

    袁天野磨了磨牙︰“如果我說你的身價是二十兩銀子,你是不是現在就想離開這裡?”

    林小竹一愣,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袁天野。二百五十文錢買的她,花了金錢精力培養她,這二十兩銀子,雖不少,卻也不算多。只是,袁天野說這個價,怕是因為她身上剛好有二十兩吧?他這麼說,是真的肯放她走?自由來得這麼快、這麼容易,她都有點不敢相信。

    看到那黑萄葡似的眼睛驟然一亮,熠熠生光,盯著自己一眨也不眨,生恐自己剛才所說的話只是開玩笑。袁天野心裡像被針狠狠地扎下去一般,生疼生疼。

    他冷笑一聲,道︰“看看,一說到二十兩,你這喜不自勝的樣子,不用說就知道,你是想馬上就離開這裡,是吧?看看,說中你的心思了吧?哼,還說什麼回報了恩情再贖身,全都是騙人的鬼話不過林小竹,你別以為外面就是天堂,我這山莊就是地獄;別以為就憑你這點小聰明,就能在外面過上好日子。我告訴你,我今天放了你走,明天你就得被人捉住賣到骯髒的地方去。到時候,你才知道什麼叫痛苦不堪,生不如死;什麼才叫做沒有自由,那是連死都成了奢望的地方。我要放了你,就是害了你。你還是老老實實給我在這兒呆著,哪兒都不許去。”

    費了半天功夫,繞了一圈又說回來了。林小竹哪裡肯放棄?一咬牙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小竹既要贖身,自然會對自己的命運負責。真淪落到那一步,也是天要絕我。是小竹自己的選擇,不與公子相干。只希望公子能允許小竹贖身”

    便是淪落風塵也要離開這裡嗎?袁天野氣得臉都青了。瞪著林小竹,眼睛快要冒出火來,冷笑一聲道︰“好好好,說來說去,就我是惡人;是我這個惡人奪了你的自由,擋了你的幸福。林小竹,你想贖身是吧?你想要我說個價錢是吧?那好,我告訴你,你現在拿五千兩銀子來,我馬上放你走”

    “五千兩?”林小竹瞪大了眼睛,“你怎麼不去搶”前世這句習慣性的話,差點脫口而出。

    尼瑪,打劫啊一兩銀子可是一千文錢,五千兩是多少個二百五十文?獅子大開口也不是這麼個開法吧?販賣人口產生暴利也不是這麼個暴法吧?丫的你個袁天野,世界古今第一狠人,尼瑪的非你莫屬

    不過,眼睜睜看著老爺子用一個佛跳牆菜譜轉手賣了五百兩銀子,這五千兩……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再說,身上不是還有老爺子給她的一個玉牌麼?就算不能賣,用它去官府去借些銀子,也是可以的吧?

    這麼轉念一想,林小竹也顧不得還價,立馬道︰“五千兩贖身銀子,這可是公子您親口說的。現在小竹是沒有,不過小竹會慢慢攢的。等小竹攢夠了錢,還請公子不要忘了您親口說過的話。”又指了指唐寧遠等人,“有表公子和袁十、唐威、唐安大哥作證。公子是個講信譽的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五千兩贖身價不許反悔。”

    “什麼?”唐寧遠和袁十、唐威等人還沒從袁天野開的天價的震憾中清醒過來,又被林小竹這迫不及待的樣子給砸懵了。這可是五千兩啊,不是五百兩,更不是五兩,林小竹有必要像佔了大便宜似的緊咬著不放麼?

    五千兩本就是袁天野氣憤之中隨口所說的價錢,本意就是嚇唬林小竹,好讓她打消這贖身的念頭。這會兒見她生怕他會反悔似的一口咬定,氣極反笑,應道︰“本來我說現在拿五千兩,我馬上就放了你。至於以後如何,以後再說的。可你既然這麼生怕我出爾反爾,那咱們就說好了,五千兩銀子。哪時攢夠錢,你就可以離開。從此以後互不相欠,再不相干。”

    “一言為定”林小竹清脆的話語擲地有聲。

    袁天野盯著林小竹,心裡忽然生出極度的不安來。剛才還覺得五千兩銀子很嚇人,可一看林小竹這樣子,他便感覺不妙。雖說當初袁二花五百兩買老爺子那個菜譜,是個天價;是看在老爺子的身份上,白送的銀子;是不可學樣兒的。但這丫頭本事大得很,這不,今天一下就賺了八十兩。要湊夠五千兩,似乎也不是很難做到的事。

    怎麼辦?剛剛才說出去的話,他現在就後悔了。

    不過,再想想這丫頭以後會一直生活在他的身邊。她能得多少打賞,能賺多少錢,來日方長,他就不相信自己控制不了。想攢夠五千兩銀子,做夢吧。

    “口說無憑,公子是否可以寫個字據給小竹?”林小竹垂著頭,低眉順眼,可說出來的話卻嚇了大家一跳。這丫頭,竟然敢質疑主子的信譽,讓主子簽字畫押?吃了豹子膽了不成?

    “你……”袁天野盯著林小竹,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他深吸一口氣,冷哼一聲道︰“本公子從小到大,從未失信於人。你既不信我的話,要白紙黑字地寫下來,那我也不妨做一回小人。現在,本公子不高興了,要漲價了。你的贖身銀子……”

    “別別別,不用再寫了,我信您就是。”林小竹嚇了一跳,趕緊將他的話攔住。

    唐寧遠這個時候再也不能不作聲,出來當和事佬︰“表哥,小竹既然知道錯了,你就饒了她這一回吧。五千兩,她也沒說什麼不是?就這樣吧。”

    袁天野“哼”了一聲,扭過臉去,不說話了。

    目的達到。雖然這贖身價有點高,但好歹有了一個價錢。所以林小竹見袁天野的臉色不愉,也不敢在那裡多待,生怕再惹得不高興,又給把價漲上去。唐寧遠欠她那六十兩銀子也不敢提了,要提也不是今天,撞槍口上,不值得。當即裝模作樣看了看天色,道︰“天色已晚了,公子今天還要宴請第一名的人前來吃飯,小竹不耽誤公子時間了,小竹告辭。”也不等袁天野說話,施了一禮轉身就走。

    今晚表兄陪考試第一名的六個人吃飯,唐寧遠本想叫林小竹陪他單獨用膳的。這會兒表兄臉色不好看,他也不敢叫住林小竹。搖搖頭,將袁天野拖出暖閣,拍拍他的肩膀,滿臉同情地道︰“表哥,被下人嫌棄,這滋味不好受啊。表弟我對你深表同情。”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9:24 PM

第一百零九章不許吃飯

   “看這樣子,你挺興災樂禍啊! ”袁天野斜睨他一眼。

    “不不不,我哪敢啊”

   唐寧遠嘴裡否定著,臉上卻笑得跟朵花兒似的。能看到這一向牛氣的表兄吃癟,不由得他心情不好。林小竹啊,實在應該大賞啊!

    “滾。”袁天野看他那得意勁兒就沒好氣,伸腿就踹了他一腳。

    唐寧遠也是練過功夫的,哪裡肯給他踹著?原地一跳,就避開了這一腳。然後嘻皮笑臉地道︰“不過啊,表哥。我是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就得算話。那六十兩銀子,我還是得叫唐威給林小竹送去,你可別怪我啊! ”

    話一說完,看到袁天野伸手往懷裡掏,他也顧不得自己是客而旁邊這人是主,拔腳就往前急竄,嘴裡急道︰“我滾,我馬上滾。”

    袁天野瞪著唐寧遠消失的地方,好半天才轉過頭來,對袁十道︰“去,跟表公子說,要賞銀子,也得叫林小竹過來,不能這麼明晃晃地把銀子送過去。那邊人多眼雜的,這財一露了白,豈不是害了林小竹嗎?”。

    “是。”袁十應了一聲,趕緊往唐寧遠住的地方去,心裡卻直腹誹︰當初,也不知是誰,整天在人最多的時候,派自己去給林小竹找麻煩。那個時候,您就不怕害了林小竹了?

    跟袁天野的氣憤相反,有了奮斗目標的林小竹,那叫一個高興,那叫一個亢奮。嘴時哼著歌,步履輕快地往回走。出了院子,往前走了一段,便遇上夏山從廚藝院出來。她停住腳步,詫異道︰“夏山哥,今天考完試不用上課,說是放假半天呢。你怎麼在這兒?”

    “忙慣了,閑不住,來練練手。”夏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抬起眼來,看著林小竹,欲言又止。

    “怎麼了?夏山哥?”林小竹奇道。

    夏山摸摸後腦勺,吞吞吐吐地道︰“小竹,我……你……我這次把你的第一名佔了,我感覺挺對不住你。”

    “說什麼呢?”林小竹沒想到夏山別扭半天,說出的卻是這樣的話,不由啞然失笑,“這第一名你不佔,也照樣有人佔,哪裡輪得上我?我能顛勺過關,就已不錯了,哪裡還敢奢望第一名?你這第一名可是為咱們組拿的,沒給別組奪了去,尤其是吳平強,就是大功一件。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說什麼對得住、對不住的。”

    夏山看她笑容極燦爛,當真是不在意,也不知為什麼,心情變得極為復雜,甚至有一些微微的失落。自己拼了命地學,半夜醒來還在默記食材知識,終於拿了個第一名,本以為可以跟林小竹並肩站在一起了。可這會兒才感覺到,他自己極為看重的第一名,對於林小竹來說,卻什麼都不是,她也根本不在意。就算她顛勺不行,這次沒拿到第一名,她的聰明,她的天賦,她的出色,公子和教習們都看在眼裡的。他們這些第一名跟她一比,什麼都不是。他與她兩人之間,相差太遠,遠得或許他終其一生都追不上。

    想到這裡,他的心情不由得十分沮喪。

    林小竹心裡有事,也沒注意他神色有異,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呢,夏山哥回去換一身衣服,趕緊去公子院裡吃飯吧。吃了什麼好菜,明天要說給我們聽哦。就像我上回說給你們聽一樣。”

    “哦,好。”夏山應了一聲。

    “那我回去了。”林小竹揮揮手,飛快地向前跑去。

    轉了個彎,見四周沒人,她控制了再控制,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從巷子拐了出去,往山腳下跑去。這會兒袁天野生著悶氣,還顧不上監視她吧?她得把老爺子給她的菜譜從山洞裡拿回來。這段時間忙著練功,有十來天沒去看那本書了。這天下著雪,山洞可是透光的。要是被風一吹,飄些雪到她放書的地方,把書浸濕了,她哭都沒地方兒去。

    五千兩銀子,還指著它呢。雖說內容都記在了腦子裡,但老爺子的親筆書啊,值老錢了就算不賣,終究是寶貝嘛。她是個窮人,擁有的寶貝除了脖子上掛的玉牌,就數那本書了。這兩樣東西,一個也不能少。

    雖說今天放假,又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山腳下並沒有人,林小竹還是謹慎地繞了一個圈,這才到了山洞的洞口。

    可走到洞口前,把覆蓋著的枯草一掀開,她便傻了眼。

    原來一掀開枯草就可以見到的一個大洞口,此時竟然被一些石頭堵住了。這些石頭方方正正,絕對是人工開采了之後再雕鑿過的,如今跟一排排士兵一般,極整齊地砌在洞口,粘合它們的粘土,竟然還濕潤潤的,似乎才被抹上不久。

    這不是袁天野一聽說她要贖身,生怕她逃走,讓人剛剛來砌的吧?此念一出,林小竹立刻排除了這個念頭。

    這個時候距兩人爭吵和分手,兩盞茶的功夫都還沒有到。除非那只臭狐狸會魔法,否則再如何也不可能這般神速地叫人砌好了牆。

    林小竹看著這些石頭,心裡亂糟糟的,既慶幸又氣惱。

    第一要慶幸的,是她如今用不著這山洞了,它才被封。如果這事發生在她跟老爺子學廚藝期間,或是喝藥期間,那才真叫淒慘第二要慶幸的,是她沒有在進出山洞時,被抓個現行。否則,還不知道那只臭狐狸會如何懲治她呢。

    至於氣惱,當然是為她那本書了。自從不用去喝藥後,她便決定不到萬不得已,再也不去清溪鎮,以免被人發現。所以山洞被封,她只可惜那本書,倒不會為不能去清溪鎮而惋惜。唉,那本書啊,真可惜了。剛才還在擔心出意外,現在果然出了意外。

    不過,再惋惜,再不捨得,那本書已被封在裡面,再也找不到了。此時可不能因為丟了書而失去機敏,被人堵在洞裡,捉得正著。所以林小竹雖然心亂,卻也絲毫沒有放松警惕,便是走到洞前摸一摸那些粘土的想法都沒有。一發現這洞口被人堵了,她便馬上豎耳傾聽外面的動靜,之後迅速出了山洞,一路警覺地離開了那裡。

    此地已被發現,便是最危險的地方。如果她處在袁天野那個位置,一定會派人在這裡守株待兔,看看有沒有人來到這裡,知道這裡有一個通往外面的山洞。所以饒是一路沒有動靜,安全地回到了所住的院子,林小竹的心還是“撲通撲通”直跳,並沒有放鬆下來。直到又過了兩盞茶的功夫,兩個婆子按時到院子裡來分發飯菜,她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要有事,早已有事了;現在沒有事,就意味著不會再有事了。

    可她這心才剛剛放下,袁十就進了院子,對著正拿了個碗等著打飯的林小竹大喊︰“林小竹,公子叫你去喂鳥。”

    一道道目光向林小竹望來。

    公子什麼時候養了鳥,還要叫林小竹去喂?

    袁天野今天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所以林小竹決定能避他多久就避多久。袁天野說的讓她一天三次喂鳥的話,她也打算裝著沒聽到,以免袁天野看到她,新仇舊恨一齊涌上心頭,再想辦法懲治她。她就不相信如果她不去喂鳥,袁十就會任由那只鳥活活餓死。

    可沒想到,那只臭狐狸這個時候還不放過她,竟然還叫袁十來喚她去喂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都派人來喚了,不去肯定不行。林小竹只得道︰“袁十大哥,勞煩你又跑一趟。我是打算吃過飯就去喂的,你放心吧。”

    “不行。”袁十滿臉無奈地一口回絕,“公子說了,讓你馬上去,不許吃飯。”

    “不是吧?”林小竹哀呼一聲。連飯都不讓人吃了那臭狐狸不會一生氣,讓她餓上幾天,以示懲罰吧?

    看到林小竹那哀怨的目光,袁十把目光轉到一邊去,不敢跟她對視。要是再看那丫頭一眼,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硬起心腸,把公子的命令執行到底。

    見袁十不看自己,知道他也是身不由已。林小竹只得把碗交給蘇小舒,正要開口交待她幫自己打飯,袁十卻像她肚子裡的蛔蟲似的,搶先道︰“公子交待了,不許幫她打飯。”

    “小竹……”蘇小舒和周玉春終於感覺到事情不對勁了,擔憂地看向林小竹。

    “沒事,我去去就回。”林小竹安慰一笑,跟著袁十離開。

    事情既要發生,擋也擋不住。林小竹乾脆路上一言不發,懶得跟袁十打聽袁天野準備如何處置她。讓袁十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兩人默不作聲的相跟著一路行來,進了院子,或許是肚子餓的緣故,遠遠地林小竹就聞到了飯菜的香氣,緊接著就聽到一陣說話的聲音。她便知道是那六個第一名跟袁天野在一起準備吃晚餐了。

    靠近大廳,透過大開的廳門,果然看到袁天野面對大門坐在正中,而那六個人則三男三女地對坐在兩側,正回答著袁天野的問話。本來表情溫和的袁天野,一眼瞥見跟在袁十身後的林小竹,猛地將臉一沉,那不愉的表情把大家都嚇了一大跳。全然不知哪句話說錯了,惹了公子不高興。趕緊收住了口,站了起來。

    原來熱鬧的大廳,變得鴉雀無聲。



第一百一十章我是個貪心的人

    周二妮進了三班,成績不錯,得了第一名。作為被培養成寵妾的人,觀言察色的功夫要比別人都厲害。再加上她對袁天野有心,目光一直

    都在他身上。所以發現袁天野情緒的轉變跟望了門外一眼有關,她便好奇地轉過頭來,順著他的目光往外一望,不由得輕呼起來︰“啊,是林小竹。”

    雖然她及時捂住了嘴,但寂靜之中的這一聲輕呼,還是傳到了大家的耳裡。大家轉過身來,看向門外。

    在看到袁天野的那一眼和驟然變色的臉,林小竹就乖覺地垂下了眼眸,眼觀鼻、鼻觀心地瞅著前面袁十的腳後跟往前走,那樣子要多老實就有多老實。心裡祈禱著袁十不要停下來,帶她直接去喂鳥的小偏廳。

    然而老天爺也不知在忙什麼,竟然沒有聽見她祈禱的話。本來袁天野只吩咐袁十去叫林小竹來喂鳥,袁十便打算直接帶她過去,以免再觸公子霉頭的。可這會兒大家都看到他和林小竹了,裝著沒看見公子的目光可不行。只得停住腳步,行了一禮︰“公子,林小竹帶到。”

    屋裡六人中,有四人是跟林小竹熟悉的。但她仍垂著眼睛,絲毫沒有用眼神跟別人打招呼的意思,讓面見袁天野有些緊張、驟然在這裡見到她又一喜的夏山大失所望。

    “嗯,去吧。”袁天野盯著林小竹,見她這副老實模樣,心裡又好氣又好笑。這丫頭,表面上裝模作樣,假裝老實,骨子裡卻桀驁不馴,心眼忒多。

    這幾天見她總逗唐寧遠,不斷地給他裝小布口袋,他當時還覺得奇怪。因為他知道林小竹是個謹慎小心的人,也不願意離開山莊,跟唐寧遠走。所以像唐寧遠這樣的貴介公子,明顯對她表現出了興趣,她卻冒著引起他更大興趣的危險,不斷地在話語上擠兌他,調侃他,讓他吃癟。她的用意何在?

    直到她膽大包天地提出那樣的要求,他才明白,原來這丫頭看似在玩火,其實是在不斷的測試他與唐寧遠的底線。知道了他們兩人都是寬厚的性子,不是那種心狠手辣、心胸狹窄的人,在話趕話的情況下,她才敢提出那樣的要求。否則,她是絕對不會輕易開口的。

    不過,這樣也好。把要求說出來,擺在明面上。總比不知道她的心思,哪時一個疏忽便被她鑽了空子要強。

    想到這裡,袁天野又暗自慶幸。

    見公子全然不見了平時的風輕雲淡,一臉的表情變幻莫測,一直盯著林小竹,直到她跟袁十的身影消失在旁邊的小偏廳門口,這才收回目光,又恢復了平時淡然的表情,周二妮心裡一陣失落。自己的容貌比林小竹美,身材比她好,現在又得了第一名,說明自己的聰明也不遜於她。可為何公子就不捨得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呢?哪怕一會兒的功夫也好啊

    不過,林小竹在山莊裡,已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公子對她另眼相看,教習們對她另眼相看,那已是出了名的。這樣的特殊性,時間一久,便成了常態,嫉妒、憤恨也就消散得差不多了。所以周二妮稍稍失落了那麼一會兒,便把心思丟開了,將注意力放到了陸續上桌的精美菜肴上。

    而坐在對面的夏山的心情要比她復雜得多。至於如何復雜,便是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總之,他感覺坐在這裡,沒有絲毫的高興和興奮。面對滿桌子的菜肴,甚至感覺食不知味。不過一想起林小竹說讓他回去把菜的味道說給她聽,他趕緊又提起精神,一心一意地品起了菜來。

    林小竹可不管這些,能全鬚全尾地順利地進到小偏廳裡來,已是慶幸。今天提出那個要求,也是恰逢其會。現在想起來,雖然已知道兩位公子都是寬厚的性子,但還是後怕。這要是真惹惱了袁天野,提腳把她給賣了,還賣到窯子裡去,她哭都沒地兒哭去。哪怕他厚道,只把她賣到別的地方去當丫頭,沒有了這樣寬鬆的環境,這樣寬厚的主子,這種可以學習廚藝的優厚條件,對她來說,也是一件讓她捶胸後悔的事。

    但下午那樣的情境之下,被袁天野逼著再不敢把話說出來,恐怕她這一輩子,就這樣在瞻前顧後中當下人了。可以說,那是一著險棋。她就賭袁天野為人寬厚,賭他愛惜她的才華,不忍放她走;她就賭唐寧遠會不忍,會勸解,甚至會將她買下;賭有唐寧遠在場的情況下,她不會落到最悲慘的境地。這種賭,是建立在這幾天的不斷試探、了解兩位公子的秉性的基礎之上的,並不是沒有一絲勝算,莽撞行事的。

    而慶幸的是,她成功了。終於讓袁天野吐了口,說出了可以讓她贖身的價錢,而且這個價錢還是她目前沒有辦法達到的。也就是說,她還有理由繼續留在這山莊裡,學習她想學的廚藝。待到學成之後,除了找機會賺錢,她自然會在自己能力所及的情況下,幫袁天野完成他的心願。

    所以,現在她現在除了慶幸,就是想韜光養晦。衷心地希望袁天野把她當成透明人,短時間內不要見到她。當然,最好是他今晚就有急事離開山莊,一段時間內不要回來了。

    更何況,山洞的事還懸著呢。

    進到小偏廳,就感覺一股暖意。不過屋子裡雖暖,卻一點兒也不氣悶。想必這屋子跟那暖閣一樣,也是築了平地炕的。

    而那只救回來的鳥,就被養在窗前的鳥籠裡。這只烏黑色油亮的羽毛,喙足都是鮮黃色的。被關在籠子裡,它似是極不適應,躁動地在籠子裡東竄西竄,“啾啾”地叫個不停。

    “這鳥,怕是養不活。我喂它飯,它都不肯吃。”袁十道。

    這個林小竹卻有經驗,道︰“這院子可有小廚房?我去給它弄點吃的。”

    “有,在後頭,平時給公子烹茶做點心的地方。不過食材卻是不多。”

    “只要有米和雞蛋就行。”林小竹道。

    “這個倒是有。”

    林小竹便跟著袁十去了小廚房,把米放到鍋裡,文火炒黃炒香,然後盛出來,趁熱磕了一個雞蛋進去,攪勻,小米便被攪成了一團。放到

    室外冷卻一會兒,她便拿回了小偏廳,用手掰開,一點點地放到籠子的食槽裡,柔聲道︰“好了,別煩躁了。到得天暖,我便請求公子放你走。這會兒外面冰天雪地的,又冷又找不到食物,就算放了你也是餓死。”

    也不知是那炒米拌雞蛋很香,合了鳥兒的胃口,還是林小竹這番勸慰起了作用,那只八哥竟然停下了飛竄,踱到食槽邊,歪著小腦袋,用黑溜溜的眼睛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又瞅了瞅食槽裡的炒米。半晌,終於低下頭,吃起食來。

    袁十舒了一口氣︰“吃了就好。看來公子讓你喂鳥,倒是叫對人了。”

    林小竹正要開口,卻聽身後傳來袁天野冷冷的聲音︰“你倒是知道現在外面冰天雪地,又冷又找不到食物,放了它也會凍餓而死。可你自己呢?手無縛雞之力,卻一心一意想離開這裡。你就不怕自己凍餓而死?”

    林小竹心裡一暖。

    袁天野對於她的所謂的背叛,只字未提。責備與怪罪的,卻只是她不能保障自己的生活和安全。

    不過這個念頭只在腦子裡一閃,她便想起了五千兩贖身銀子。哼,如果袁天野真是好心,真是為她好,他就不會獅子大開口,開出這樣天價的贖身銀來了。

    腦子裡心念百轉,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她回身施了一禮︰“見過公子。”

    袁天野站在那裡,靜靜地瞅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回公子話,怕呀,怎麼不怕?這世上太美好,小竹還想好好地活呢。所以當初哪怕是簽死契,也要跟公子離開夏家村。現在,小竹也並沒有說要馬上離開呀,公子這不是不放小竹走麼?至於以後,如果有本事賺夠五千兩銀子,小竹自信,養活自己還是沒問題的。”林小竹抬起眼,笑意盈盈地道。

    “當初凍餓的時候,你簽了死契,跟著本公子出了山。這會兒,有點本事了,便就鬧著贖身要離開。林小竹,你這叫不叫做過河拆橋,忘恩負義?”袁天野找了張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

    “得隴望蜀,仍人的本性。永遠的貪心,永遠的不滿足,是人之常情。許多人,最初貧困,最大的心願就是吃飽穿暖;可等他吃飽穿暖一段時間之後,他便想賺大錢,住豪宅,穿錦羅,有下人伺候;一旦實現了這個目標,他又想當官,而且還想當大官,享受那種前呼後擁,一呼百應的滋味。小竹也不例外,也一樣的貪心,一樣的不於易於滿足。所以公子這樣說,確實是沒有錯。”

    古人講究含蓄,縱是一肚子的陰謀詭計,表面上也滿口的仁義道德。尤其是官場或是大宅子出來的人,更是如此。袁天野縱然從小流落在外,所接觸的也是名門大儒,高官權貴,哪裡聽過這般直白的話語,將自己的貪念承認得如此光明正大的?所以一時之間,他滿臉愕然,忡怔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19 09:25 PM

第一百一十一章兩年後

  忡怔之後,袁天野又有些意興闌珊。

    自己二百五十文錢把她買來,是有私心的,並不是做慈善,而是想培養了她為自己所用。這種用處,如果不是因她的特殊而有所改變,接下來或是用她的一生幸福,或是用她的性命為代價,為他及家族謀求極大的利益。因此,對她的這所謂的“恩”,與她所付出代價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而這些道理,作為能說出那麼些深奧道理的林小竹來說,心裡何嘗又不是明鏡似的,一清二楚?她不說出來,僅僅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苦苦懇求,又何嘗不是給他這個主子留面子,不想彼此撕破臉皮?

    更何況,還有自己一時氣憤所說的五千兩銀子呢?

    就算她在這裡呆兩三年,學習廚藝,所花費的銀兩連五兩都不到。真要付五千兩銀子贖身,什麼恩情都一筆抹消了。自己這個時候指責她過河拆橋,背信棄義,好意思嗎?

    她承認她是貪心的人。自己呢?又何償不是一個貪心的人?二百五十文錢想買人家一輩子,還想要人家感激涕零,一輩子甘心為奴為婢,呵,真可笑

    想到這裡,他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我讓馬師傅給你做了兩道菜,趕緊去吃吧。”

    “啊?”林小竹一下沒反應過來。不是不讓她吃飯嗎?怎麼改主意了?

    “去吧,在你來之前,公子特意吩咐馬師傅給你準備的。”袁十見林小竹愣在那裡,趕緊悄聲提醒。

    “謝謝公子。”林小竹一下歡喜起來,施了一禮便幾步蹦到了門外。

    親愛的美食,俺來了

    兩年半後,廚藝院裡。

    跟窯洞似的一間間的小廚房裡,周玉春哭喪著臉從其中的一間跑了出來︰“糟了糟了,我把牛肉燉過頭了。”

    長高長壯、沒那麼胖了的楊羽,炮彈一般從自己的小廚房裡沖出來,再沖進周玉春的小廚房去,出來時,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周玉春,你燉牛肉的時候,跑哪兒去了?你看看你燉的成什麼樣子了?一鍋焦碳。你說說,怎麼辦?咱們這還跟第一、二組比著賽呢。這回好了,輸了不說,還要被馬教習懲罰。糟蹋食材,今晚咱們組誰也別想吃晚飯”

    “楊小懶,咱們兩人,大哥別說二哥。你上次做饅頭放多了堿,要不是林小竹在蒸鍋的水裡放了幾湯匙的醋,你白案的成績絕對過不了關。這會兒還來笑我,哼! ”

   今年十六歲的周玉春,越發的潑辣,“我不就是上了一趟茅廁嗎?誰知道回來它就焦了。誰規定廚子做菜時就不能上茅廁?”

    “就算我多放了鹽,那饅頭依然是饅頭,不好吃罷了,可沒有浪費食材。可這會兒你連累著大家都沒晚餐吃,性質就不一樣了。”

   楊羽永遠喜歡跟周玉春吵吵鬧鬧,“再說了,上茅廁,誰讓你不但不把火放小,還往灶裡頭添柴?你不知道燉牛肉是用文火呀?說你是豬腦子總不相信這會兒信了吧?”

    “你才是豬腦子,你腦袋被門夾,還被驢踢了。我不是看時間差不多了嗎?生怕等我回來,時間不夠了,所以往裡添了兩根柴……”

    “行了,別吵了。”蘇小舒從自己的小廚房裡出來,沖著跟斗雞眼似的兩人道,“趕緊想一想,應該怎麼辦吧。一會兒馬教習就要來驗看了。”

    “怎麼辦?叫林小竹唄。”吵架的兩個人,倒是異口同聲地道。

    蘇小舒又好氣又好笑,正要說話,對面廚房裡出來一個俏麗的姑娘,眉眼飛揚地朝這邊看了一眼,鼻子裡冷哼一聲,嗤笑道︰“這個時候,找林小竹又有什麼用?她還能把牛肉重新再給你們變回來?”

    “要你管?”周玉春一看到她,就眼睛冒火。

    蘇小舒也很不滿地看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亂的吳彩雲,拉了周玉春一把︰“走吧,你趕緊回廚房去收拾收拾,等林小竹喂鳥回來,我就叫她去幫你看看。”

    “就是現在再拿一份牛肉給你燉,你也燉不出菜了,周玉春。嘿,你們一組的人啊,就等著挨餓吧。”吳彩雲怪聲怪氣地笑了兩聲,回了自己的廚房。她可不敢離灶太久,否則一會兒自己的牛肉做焦了,那就輪到自己哭了。

    “怎麼了?一進院子就聽見你們在嚷嚷。”門外進來一個姑娘。雖然長高了,足有一米六六,身材也變得曼妙有致,但從眉眼間的那一份靈動與清麗,還能看得出這是十五歲的林小竹。

    “小竹,你終於回來了。快,趕緊幫我瞧瞧。”周玉春像見到大救星一般,拉著林小竹就往她的隔間裡跑。

    “哎哎哎,我的衣袖,你別把我的衣袖再扯破了。”林小竹叫道。

    “撲哧”一聲,蘇小舒笑了起來,而楊羽變得滿臉通紅。上次蒸饅頭出了狀況,楊羽這小子一急,就把林小竹的衣袖給拽破了,倒成了一個笑話。

    一盞茶功夫後,林小竹從周玉春的廚房裡出來了。她進了自己的廚房。卻意外地發現夏山正在裡面忙活。

    “夏山哥,你又幫我幹活了?其實不用的,我自己幹就可以了。馬教習知道我要去喂鳥,特意寬限點時間給我。你趕緊回你的小廚房去吧。你那鍋再做砸了,咱們晚飯真不用吃了。”

    長得又壯又高的夏山回過頭來,笑了一下,露出潔白的牙齒,卻不說話,轉過頭去繼續用勺子攪著鍋裡的肉,一股濃香撲鼻而來。

    待得蓋上鍋蓋,他這才直起腰來,道︰“那我過去了。”

    “好。”

   林小竹目送著高了自己一個頭的夏山出了門,這才轉身掀開鍋蓋,看了一看,撈出一塊牛肉來嘗了一嘗,又往鍋裡加了些調料。

    “小竹,我那邊做好了。我來給你搭把手,把你那份也做起來吧。”蘇小舒從外面進來。

    林小竹回過頭去,笑道︰“不必了,夏山哥已經幫我把牛肉都燉上了,再需要一會兒功夫就好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秘方

   “那就好。那我回我那兒去了。”蘇小舒笑笑,轉身離開。臉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林小竹嘆了一口氣。

    蘇小舒的情意,她不相信夏山沒有一點感覺。雖然夏山性格沉默寡言,但卻是個極細心周道的人。他什麼也不說,並不代表他心裡沒有數。只林小竹不知道,他對蘇小舒愛搭不理,卻對自己關心倍至,是變相的拒絕蘇小舒呢,還是對她懷有什麼別樣的情懷,抑或只是兄長對妹妹的關心。

    只是夏山不說,她也不好問。為著蘇小舒的感受想避開夏山,卻又怕他真是以哥哥的身份關心她,傷了他的心。兩個人,一個像姐姐,一個像哥哥,任何一個人傷心,都是她不願意看到的。所以對於這件事,她只有保持沉默,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只盡量注意不跟夏山單獨呆在一起。饒是如此,蘇小舒在她面前,還是越來越沉默,越來越不自然。

    差不多三年的姐妹之情,會因為一個男人而改變麼?想起前世的穿越小說,最大概率的穿越緣由就是看到老公或男友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從而失足而死,穿越古代。林小竹啞然失笑,嘆息一聲,搖了搖頭。那樣的狗血劇,永遠不會在自己、蘇小舒和夏山之間上演。自己對夏山,只有兄妹之情,並無男女之愛。

    或許,這樣的結果,對於蘇小舒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畢竟,這個山莊,並不是一個適宜人談戀愛的地方。

    “好了嗎?馬教習從那頭開始驗看牛肉湯了。”一盞茶功夫後,夏山走了進來。

    “好了。”林小竹回過頭去,笑道,“等馬教習驗看完你們的,我這個就好了。”

    “那就好。”夏山點點頭,在門口躊躇了好一會兒,直到外面喧嘩聲越來越近,眼看馬教習就要驗看到這邊了,他才又輕聲問,“接下來的初賽,要做什麼菜你心裡有數了嗎?”。

    “我已想好了。”林小竹點點頭,“夏山哥,你呢?”心裡卻奇怪,這樣的話他有什麼說不出的,躊躇什麼呢?

    “我也是。”

   夏山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看了林小竹一眼,“聽說,這次大賽得了第一名,就可以向公子提出一個要求。小竹,如果你得了第一名,你會提什麼樣的要求?”

    “這個……”林小竹搖了搖頭,笑道,“我還真沒什麼要求想要提出的。”

    夏山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開口道︰“雖然,有你在,我要想拿第一名,實在是不容易。但如果僥幸得了第一名,我會跟公子提出,不管以後把我們分到哪裡去,我都想跟你在一起。”說到這裡,他臉色有些發紅,話也變得結結巴巴,“如果……如果你考了第一,能不能……能不能也跟公子提出這樣的要求?”

    “啊?”林小竹驚訝地看著夏山。可夏山說完那句話,傳達到自己的意思,便算是完成了任務。所以也不管林小竹是什麼樣的反應,轉身就走。晃眼間林小竹只看到他紅得滴血的臉色。

    忡怔片刻,林小竹伸出手,撫了撫額頭。夏山這麼說,還不算什麼。可看他那樣的神情,她要是還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她就真是榆林腦袋了。

    山莊裡,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啊大家都明白,這次所謂的大賽,就相當於畢業考試了。考試之後,各自會被公子安排到哪裡去,誰也不清楚。

    在這舉目無親的古代,如果以後真能跟夏山在一起共事,有這樣一個哥哥的關愛,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可是……如果最終她不能接受夏山的感情呢?提出這樣的要求,跟他在一起,豈不是害了他?再說,她這裡還想贖身,還要賺五千兩銀子呢。袁天野顯然是不想放她走。如何安排她,他自有決斷,哪裡是她說想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的?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頭疼。聽得外面的喧嘩聲越來越近,趕緊把這些雜亂思緒壓下,掀開鍋蓋舀了一塊牛肉出來,放到嘴裡嘗了嘗,牛肉鮮美的味道和酥爛的口感,讓她十分滿意。她將鍋蓋蓋好,熄了灶裡的火。然後出了門,細心地把門給鎖了,這才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一進門,就聽到吳彩雲的聲音在那裡嚷嚷︰“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她這牛肉怎麼可能是優等?馬教習,我明明看到她把牛肉做焦了的。真的,蘇小舒和楊羽他們都看到的。”

    “吳彩雲,你不要血口噴人好不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把牛肉做焦了?我告訴你,誣陷好人也是要受懲罰的。”周玉春不服氣的瞪眼睛。

    “你明明哭喪著臉,跑到外面去找林小竹,說自己上茅廁,把牛肉給燉焦了。後來林小竹回來,幫你弄了弄,這牛肉就變成這樣了。”吳彩雲急了。明明是事實,怎麼說出來卻沒人相信呢?

    “哈,林小竹還能變戲法?把焦牛肉變成優等牛肉湯?吳彩雲,你編瞎話也不是這麼編的吧?”周玉春尤在強辯。

    “行了,這個事情一會兒再說。”馬教習不耐煩道。

    教了她們兩年多,馬教習照樣是嚴厲的冷面,大家還是挺怕他的。這麼一說,吳彩雲和周玉春都噤了聲。

    一個一個小廚房嘗過去,待嘗到林小竹的牛肉湯時,馬教習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宣布道︰“優等。”

    林小竹的廚藝,跟大家不在一個檔次上。所以她得優等,是意料中的事。對於這個結果,誰都沒有異議。

    待把所有的牛肉湯嘗完,這次測試的結果公布完,大家散了之後,馬教習叫住了林小竹和周玉春,看著周玉春嚴厲地道︰“周玉春,你老實說,吳彩雲所說的是不是事實?”

    “我……”周玉春咬了咬嘴唇,習慣性地看了林小竹一眼,想從她那裡討一討主意。

    而這一回,林小竹卻沒有給她任何暗示。

    得不到外援,馬教習的眼睛又跟探照燈似的,照得她渾身不自在,只得低下頭,老實承認︰“是的,吳彩雲說的都是實話,我不小心把牛肉燉焦了。這牛肉,是楊羽偷偷從大廚房幫我拿了食材,林小竹又教了我法子,重做的。”

    “看在你老實承認的份上,你的成績我就不給你挪到下一等去了。不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下次再糟蹋食材,你們全組都要陪你挨餓。”

    “是。”周玉春見馬教習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心裡大喜,臉上的笑容極為燦爛。

    馬教習轉向林小竹,臉色一下變得和藹起來,甚至有了一絲笑意︰“說吧,看在我讓你們組都不用陪周玉春挨餓的份上,把你這燉牛肉湯的秘訣拿出來跟大家分享分享。”

    周玉春張大了嘴巴。她說嘛,馬教習一向極有原則性,今天怎麼大發慈悲,敢情是這會兒等著林小竹呢?

    林小竹在聽周玉春和吳彩雲爭論,而馬教習並不馬上追究的時候,就知道了這麼一個結果。她輕嘆一聲,道︰“其實很簡單,就是放一小包茶葉進去,牛肉既容易燉爛,味道也更鮮美。”

    秘方就是這樣。知道了,就挺簡單;可要是不知道,就算你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馬教習得到秘方,急著回去實踐實踐,一揮手︰“好了,你們回去吧。”轉身就跑。

    無奈地看著馬教習急匆匆地出門,周玉春轉過頭來,滿臉的歉意與內疚︰“對不起,林小竹,我害你又損失了一個你爺爺教給你的秘方。”

    “沒關係,就算沒有你這件事,我在燉牛肉時用到這個秘方,馬教習也會輕磨硬施,直到我交出秘方才肯罷休的。”林小竹安慰道。

    “可是,要不是幫我,你一定不會用這個秘方來燉牛肉的。”

   周玉春心裡絲毫沒有因這安慰而好受。每次林小竹的秘方被三位教習弄了去,都要唉聲嘆氣好幾天。她最知道這些秘方對林小竹的重要性。

    林小竹嘆了一口氣。那是自然。這三位教習的嘴巴,精密得跟儀器似的。她的菜做法稍有不同,便被他們輪翻轟炸,各種利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不把她的不同之法弄清楚,就誓不罷休。為此,弄得她後來再也不敢有一絲的出格。她的秘方,都是上輩子從電視、書裡看來的,還有這一世老爺子在那本書上寫給她的,不可再生,珍貴得很。她還指著這些秘方去賣錢贖身呢。

    可惡的袁天野,自那次以後,除了原來那八十兩,她就再也沒有得到打賞。唐寧遠來也一樣。不管她表現再出色,唐寧遠不知是不是受了袁天野的威脅,要賞也是賞兩道菜,錢卻是一文都沒有。這讓她既生氣,又無奈。

    “不過你下次做事要小心了。上茅廁,也可以叫蘇小舒幫你看看火嘛。做事總這麼毛毛躁躁,以後真做了廚子,怎麼辦吶?”責怪的話她不想說,不過敲敲警鐘還是要的。周玉春這毛躁的性子,以後非得惹麻煩。

    “嗯嗯,我下次一定小心。”周玉春倒是很能認識錯誤。可認錯之後,這該犯的毛病照樣犯。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10:36 AM

第一百一十三章冷麵

   “後天參加比賽的菜肴,小竹你準備好了嗎?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周玉春心裡過意不去,便想在其他方面彌補。

    林小竹卻無意對周玉春說出自己參賽的菜肴。她對周玉春這性子,實在不放心。道︰“你還是多花些心思準備你自己的吧。我這裡,你就別操心了。行了,咱們趕緊回去吧,要開飯了。”

    見林小竹不想說,周玉春也不好再追問下去。轉移話題道︰“那我把我要做的菜都說給你聽聽,你幫我拿拿主意。”說完,把自己準備做的菜說了一遍。林小竹也結合她的長處和短處,給她分析了一番。

    周玉春心裡感激,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憤憤地道︰“小竹,不是我在背後說人壞話。只是那個夏山,因跟你是一個村出來的,看著對你挺好。但這一陣,我看他除了吃飯,經常一個人在小廚房那裡搗鼓什麼,似乎在練手。看他那樣子,好像也想在比賽裡拿第一名。可他也不想想,平時要沒有你的關照和指導,他怎麼有今天的成績,能在班上排第二、第三名?這到了緊要關頭,不說盡心去幫你,讓你能拿到第一名,反而要跟你爭,這人也太差勁了吧?”

    “是嗎?”

   林小竹有些詫異。想起夏山對她所說的話,倒是明白他要拿這第一名的用心所在。心裡嘆息一聲,笑道︰“這比賽嘛,自然是互相競爭的了。要是那個第一名是別人讓給我的,那有什麼意思?如果你有能力,我不介意你也跟我爭第一名。”

    “話雖如此,但人總得有感恩的心吧?夏山受你幫助良多,卻跟你敵對,我就看不慣他。反正,不管我有沒有能力,我都不會去跟你爭的。”周玉春真誠的道。

  “本來就有個吳平強,這回又有個夏山,雖然你一向厲害,但也不可掉以輕心。這個第一名,絕不能讓他們拿了去。”

    “放心吧,我會認真對待的。”林小竹拍拍她的肩膀。眉頭微蹙,眼眸沉靜下來。

    許是那次考試受了刺激,從此以後吳平強倒是埋頭苦練,再加上人也聰明,不久就在紅案、白案的各種比賽上頻頻表現出色,成為了林小竹最大的競爭對手。而夏山本身天賦不錯,再加上林小竹時不時的指導,成績同樣也不俗。如果不用自己的秘方,只採用教習們所教的方法做菜,林小竹做出來的菜要想次次超過他們,難度越來越大。

    而這一次的比賽,秦管事宣布了,分成初賽和復賽。只記個人成績,跟小組無關。初賽只取三人,復賽只取一名。而這第一名,就像夏山所說的,可以提出一個要求。初賽的題目也在昨天公布了,一道主食,一葷一素兩道菜和一道湯品。

    所以,要想拿到第一名,她得好好想想到底要做什麼樣的菜。

    時值夏天,天黑得晚。吃過晚飯,林小竹便跟蘇小舒、周玉春又去了廚房。夏山的身影,無一例外的又待在了廚房裡。他的勤奮,是廚藝班乃至整個山莊都是出了名的。現在大賽在即,更是吃飯、睡覺的時間他都恨不得都待在這小廚房裡。

    林小竹本想過去勸勸夏山,但見蘇小舒毫不掩飾地直接進了夏山的小廚房,遂打消了念頭,轉身朝自己的小廚房走去。

    這剛挽起袖子,門口就傳來了袁十的聲音︰“林小竹,公子回來了,讓你過去做菜。”

    林小竹轉過身去,苦著臉對袁十道︰“袁十大哥,我這要準備比賽了呢,實在沒時間。你能不能幫我跟公子好好說說,這幾天讓幾位教習做菜?”

    “那不行,公子說就要吃你做的菜。”

    林小竹只得放下袖子,埋怨道︰“我就納了悶了。放著師傅的菜不吃,專叫我這個未出師的學徒去做菜。吃了又不滿意,一會兒挑剔這個,一會兒挑剔那個。公子這是何苦來哉?”

    袁十雖然是公子身邊第一得用人,但卻知道,這位小姑奶奶是他不能得罪的。聽了這聲埋怨,絲毫不敢拿山莊的規矩出來壓人,腆著臉笑道︰“那還是說明小竹你的菜做得好唄。公子挑你的毛病,那是為了讓你做得更好。老是贊揚你,你也沒有進步不是?”

    林小竹不過是不忿於老被袁天野奴役,發兩句牢騷而已。別人學好自己的課程就行了,可自己呢?每天要去喂鳥,袁天野在山莊時還要去給他做菜。卻又沒多得一文錢打賞,這心理老不平衡了。但對於賣身為奴的人來說,這不平衡也是白不平衡。誰叫人家是主子,你是奴僕呢?

    跟蘇小舒交待一聲,林小竹鎖上了門,跟著袁十到了袁天野住的院子。

    一進去,看到袁天野卻沒像往常一樣,穿了他的湛藍色長袍,端著茶杯坐在竹林下喝茶。大概剛沐浴完,他正披了有些濕漉的烏黑的頭發,坐在窗前寫著什麼。

    袁十和林小竹進去,看到這情景,趕緊悄然而立,不敢發出響聲,生恐驚擾了他的思緒。

    林小竹站在那裡,閑極無聊乾脆就欣賞帥哥︰這家伙已經十八歲了,眉眼越來越黑,再配上極為挺直而有形的鼻梁,不薄不厚緊抿的嘴唇,比起前兩年,越發地顯得英俊逼人。身高也不知是何時忽然就竄了上去,整整比她高了一個頭。身材也變得高高大大。有一次她早上來喂鳥,正遇上他練功,那寬闊厚實的肩膀,渾身健美的肌肉,仿佛一只正準備捕食的豹子,身形優美而蘊含著可以瞬間爆發的力量,足把她震撼了一把。

    “好看嗎?”。正奮筆疾書的人忽然發出一聲問話。

    林小竹和袁十一愣,對視一眼,不知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是問誰、指的什麼。

    見林小竹沒有說話,袁天野轉過頭來,看著她,再一次清楚地道︰“本公子好看嗎?”。

    林小竹愕然,隨即微紅了臉。不過這種不自然只一瞬間,便被她抑制住了,換上一副落落大方的表情,道︰“好看。公子眼如點墨,鼻如懸膽,肌不敷則白,唇不點自紅,是小竹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了。”

    調戲的人反遭調戲了

    袁天野看著林小竹,那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終於放聲“哈哈”大笑起來。

   放下手裡的筆,他站了起來,走到林小竹面前,忽然伸出手,揉了揉林小竹的頭發︰“你啊有哪個姑娘這麼不害臊地贊美男人的?”

    梳得好好的頭發一下就被揉亂了,林小竹惱怒地一歪頭,避開他的爪子。

    “本公子離開山莊有多久了?”袁天野忽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地問。

    “有多久了?”林小竹沒想到他會問這樣一個問題。擰著眉頭,細細地想了一回,這才掰著手指,認真地數道,“公子好像……好像是六月初二離開山莊的。哦,不對不對,應該是初三,到今天,一、二、三……嗯,公子在外面待了十七天。”

    袁天野越聽,臉色就越黑。聽到後面,咬牙切齒道︰“本公子是六月初一離開山莊的,到現在已十九天了。”

    “哦,有那麼久了啊?”林小竹眨巴眨巴眼,不明白面前的這位為何一下子就變了臉色。

    袁天野看她這份懵懂勁兒,忽然覺得意興闌珊,揮了揮手︰“好了,去做飯吧。”

    “哦。不知公子想吃什麼?”林小竹的腦子頓時轉到做吃的上頭來了。做些什麼東西給他吃呢?

    最開始被叫來給他做飯的時候,她曾使出全身解數給他做最特別、最好吃的,希望他吃爽了能跟唐寧遠一樣,給她打賞些銀子。可這小器包,卻是一文錢都沒有,要賞也是賞幾道菜,把她氣個半死。所以後來再叫做菜,她便開始消極怠工,雖說不敢特意做得難吃,卻也盡揀簡單的做。

    她眼珠一轉,有了︰“這天也熱,公子遠道回來,想必胃口不是很好。要不,我做碗冷麵給公子吃?”

    “冷麵?是啥玩意兒?”袁天野看著她,滿臉不解,“是冷的麵?這個聽起來不錯。就做它了。”

    呃,合著這個時代的人,還不知道做冷麵?林小竹頓時感覺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的秘方呀,又這麼莫名其妙損失了一個。以前的中國,可是在唐朝就有了冷淘。她怎麼知道這裡的人竟然不懂得吃冷麵呢?或者,是名字不對罷?

    反正說都說了,那就做吧。

    和了雞蛋面, 薄片,切成細條,再均勻地鋪到蒸籠裡去蒸一盞茶功夫。然後過一道熱水,充分洗去面裡的堿,再用井水沖涼,又用晾冷的白開水過一道。挑到乾淨的竹竿上放到風口去吹。這樣瀝乾水分,經風變硬,吃起來口感更為筋道有嚼勁。

    趁著晾麵的功夫,把綠豆芽的頭摘了,起油鍋,蔥姜爆香,煸炒雞絲和豆芽,調味起鍋便成了澆頭。再將麵挑散後拌入適量的熟油,碼入盤中,再澆上澆頭,碼上細如發絲的黃瓜絲,舀一勺花生醬,淋香醋和麻油、醬油,一碗冷面便做好了。

    就這麼一碗簡簡單單的麵,放到了袁天野面前。淡黃色的麵,瑩白的豆芽,翠綠的黃瓜,金黃的雞絲,再聞到那股酸醋和麻油、花生醬混合地一起的誘人的香味,讓袁天野不由食指大動。也顧不得跟林小竹多說,拌勻之後便夾了一筷入口。

    夏日炎炎的瞬間的涼意,米醋那種微微的酸,醬汁的鮮鹹,花生醬的香,伴著黃瓜絲與豆芽的脆口,面的順滑筋道,雞絲微嫩的肉感,一時之間在口腔裡組合成了一組美妙的樂曲,撞擊樂的清脆,弦樂的悠揚,高音與低音,都配合得那麼的和諧。而這一曲美妙樂章裡,始終有一個主旋律,那就是芝麻醬的香味與濃稠順滑。它無處不在,待要特意去尋它,仿佛又沒了。這一份有意無意,若有若無,撩拔著你的心,讓你欲罷不能,舍棄不下。

    “林小竹……”一口冷麵咽下,袁天野看著站在一旁時不時瞄自己一眼,想看看自己感覺如何的林小竹,心情激蕩。

    “嗯?公子,不合胃口嗎?”。見他表情有異,林小竹詫異地問。她的冷麵,可是在上海的姑姑教她做的,夏天吃起來,最是清爽不過。照理說,袁天野不會不喜歡才對。

    “不是,味道挺好。”袁天野咽下要到嘴邊的話,“做的有多吧?你跟袁十也去吃吧。”

    “是。”難得聽到袁天野不挑剔,反而誇贊自己,林小竹挺高興。她卻沒有立刻動身,眨巴著眼睛,瞅著袁天野,又問︰“公子是不是很喜歡這冷麵?”

    “嗯。”袁天野卻無意說話,又夾了一筷麵條進嘴裡。

    “公子,後天的大賽是你做評判嗎?”。

    袁天野卻沒有回答,慢條斯理地將嘴裡的冷麵咽下,這才抬起眼來,看著林小竹︰“怎麼?你又想打什麼鬼主意?”

    “您看,這麼熱的天,還要嘗各種各樣熱乎乎的菜,多難受呀如果我的主食就做這道冷麵,您到時吃了會不會感覺比較好?”

    “那時的感覺,那時才知道。現在,誰知道呢?”袁天野微笑著夾起一筷冷面,又放進了嘴裡。

    “說出來又能怎麼的?真是的,小器鬼。”林小竹瞪了瞪眼,腹誹著沖著他的背做了一個鬼臉,對袁十一揮手,出口去吃冷面了。累死累活的額外多做這麼些活兒,也就這點福利了,她得多吃點,把她的打賞給吃回來。

    餘光裡看到林小竹那個鬼臉的袁天野,咽下他的冷麵,沖著她的背影慢悠悠地道︰“對了,林小竹,你這段時間吃了什麼?我怎麼感覺你長胖了?”

    如意地看到前面那個俏麗的身影在院子的樹叢旁打了一個踉蹌,他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回味著嘴裡香滑的芝麻醬的香味,想起林小竹不記得他出門的時間,臉上的笑容又慢慢沉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使計相探

   “林小竹,你是想打聽比賽的評判者是誰吧?”袁十見林小竹嘟著嘴,上下打量自己的身材,忍著笑問道。

    林小竹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睜大著眼睛問︰“袁十大哥你知道?”

    “那是。不過我要是告訴了你,你可不能告訴公子去,否則我可吃不了兜著走。”袁十小聲道。

    林小竹平時做吃的,知道公子不會計較,總是多做一點,留給他吃。所以他投桃報李,時不時地透露些內部消息給林小竹聽。再說,眼前的這位姑娘,沒準哪時就成了自己的小主母,此時不賣些人情,攀攀交情,更待何時?

    “袁十大哥你還不知道我林小竹是什麼樣的人?”林小竹略帶不滿地看著袁十,又催促道,“趕緊說吧。”

    “唐公子在外面就嚷嚷了,叫公子一定等他來了再比賽。他要跟公子一起做評委呢。”

    “真的?”林小竹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能深切的了解評委的口感喜好,針對性地做出對味口的菜來,這對於水平差不多的比賽選手來說,是佔大便宜的。她林小竹不是那等迂腐不化的老頑固,自然不會浪費自己的能得到內部消息的優勢,老老實實地與人比拼。否則,她這麼辛苦的幹這麼多額外的活兒,豈不是白幹了嗎?再說,站在食客的立場,了解食客的喜好,為食客提供最貼心的服務,是他們這些做廚子的宗旨嘛。

    袁天野喜歡吃魚,唐寧遠喜歡吃甜食。知道了他們兩人做評委,那就好辦了,嘿嘿。還有誰比她更了解他們倆人的口味呢?

    “不過,公子卻說了,除了他跟唐公子做評委,三個教習也參加。五個人品嘗,要比兩個人品嘗要公允些。”袁十又道。

    林小竹瞪他一眼︰“袁十大哥,你說話能不能別大喘氣?”

    “三位教習的口味你也是知道的嘛。再說,就憑你林小竹的廚藝,就算兩眼一抹黑,那也是絕對要拿第一的。”袁十深諳“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道理。

    “那是。”林小竹得意的一仰頭。對自己的廚藝,她還是很有信心。只是,她做事喜歡一切盡在掌握中,不喜歡打沒準備的仗。沒有奪那第一名的想法就罷了,一旦有了這念頭,她就要在比賽之前,達到百分之七十的把握取勝。那麼,從每一個方面做好充分地準備,就很有必要了。

    兩人一邊聊一邊走,正準備跨進廚房的門,卻聽得遠遠的袁天野的聲音傳來︰“袁十。”

    “來了。”袁十跟林小竹對視一眼,趕緊往回走。

    可進了屋子,見公子看著小廚房的方向,皺著眉頭好半天不作聲,心裡掂記著冷麵的袁十,忍不住出聲提醒主子自己的存在︰“公子,有何吩咐?”

    袁天野垂下眼瞼,看著自己剛才寫的東西︰“你說,如果我讓吳彩雲來吃這冷麵,林小竹會不會不高興?”

    袁十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公子,老半天才回答道︰“公子,這不妥吧?吳彩雲跟林小竹的矛盾,由來已久。那吳家兄妹,只恨不得把林小竹吃了才好。這會兒叫吳彩雲來吃林小竹做的東西,林小竹會高興才怪。再說,這冷面,可是林小竹獨家做出來的,您叫吳彩雲來吃,不是把林小竹的食方間接地告訴了吳彩雲嗎?林小竹對秘方那個寶貝勁兒,您又不是不清楚。這樣做,林小竹何止是不高興,她非得在心裡怪您不可。”

    “怪我嗎?”。袁天野這句話,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袁十。出神了好一會兒,這才低聲道︰“怪我就好。”

    袁十練武之人,雖然公子這話聲音說得極低,他也聽清楚了。只是,他實在不明白公子這是想幹什麼,什麼叫做“怪我就好”?雖然感覺這樣做十分的不妥,還得領命而去。

    正盤算著自己比賽菜譜的林小竹,愕然看到袁十領著吳彩雲進了門,再看看她那掩也掩不住的得意勁兒,不解地轉頭看向袁十,指著吳彩雲道︰“她是怎麼一回事?”

    這間袁天野的小廚房,是除了袁十和她自己,誰也不能進來的。便是三位教習要給公子做菜,也要到隔壁院子那間廚房去。這樣做一是避免有人乘機給公子下毒,二是避免把這鳥語花香的院子弄得滿是油煙氣。

    可這會兒,吳彩雲到這裡來幹什麼?

    袁十尚未說話,吳彩雲就搶先道︰“公子說了,我近來的廚藝大有長進,以後也會時不時地喚我來給公子做吃食,讓袁十大哥帶我來熟悉熟悉環境。”

    袁十轉過頭去,不敢跟林小竹的目光對視,低聲道︰“公子是這麼吩咐的。”說完,眼睛卻又轉過來,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林小竹。公子還吩咐了,吳彩雲一到,就要他仔細地觀察林小竹的神色,然後把她的神情變化一絲不差的報告上去。

    而此時的林小竹,兩眼盯著吳彩雲,眼睛似要噴出火來,胸脯一起一伏,看樣子確實是很生氣。不過這個樣子只維持了一會兒,她便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下來,轉過頭來沖著他笑道︰“也好,這樣我以後就可以專心學廚,不用這麼累了。”

    說完走到案台邊,端起那留在那裡、已調好了各種配料的冷面,攪拌攪拌便要往嘴裡送。

    “哎,林小竹,我的麵呢?”袁十東瞧西瞧,都沒看到另一碗,眼看著林小竹夾了面就要入口了,趕緊問。

    林小竹卻不回答他的話,一口咬下麵條,這才含糊地道︰“沒了。這碗本來是你的,我剛沒吃飽,這碗我吃了。下次有機會,再給你做哈。”

    “不行,公子剛才還說你長胖了呢,再吃就更胖了。”袁十還有重任在身呢,這心裡一急,上前一步劈手就去奪林小竹手裡的面碗。

    林小竹實在沒料到袁十會有這麼無禮的動作,頓時愣住了。不說她,便是袁十自己都愣了好一會兒,這才不好意思地笑道︰“公子吩咐的,你做的冷麵,味道十分的好。說讓吳彩雲也來嘗嘗呢。我這才把人叫來,麵卻沒了,那怎麼行?再說,你累了一天了,這要是再讓你做,我也過意不去是不是?”

    說完將那碗麵塞進吳彩雲手裡︰“這是公子特意吩咐給你吃的,將就著吧。”

    剛才眼睜睜看著林小竹咬了一口這碗裡的麵,吳彩雲拿著這碗麵,心裡有說不出的膈應,但一想這可是公子特意吩咐的,公子第一次這麼對她另眼相看,她要是不識抬舉嫌這兒嫌那兒,豈不是讓公子不高興嗎?當下也不嫌棄,自己找了一雙干淨筷子,夾起麵就往嘴裡送。

    林小竹看了,一陣惡寒,將圍裙解下,扔到案台上︰“我回去了。”

    窗外卻飛進一只鳥兒來,一個俯沖就站到了林小竹肩頭上,嘴裡討好地叫道︰“小竹,林小竹。”

    “叫什麼叫?這麼晚了還不睡,在這裡吵什麼吵?”林小竹正一肚子的邪火沒處發呢,看到這搗蛋的八哥飛來,豎起眉毛吼道。

    “小竹,小竹,別生氣,別生氣。”八哥討好地用嘴喙理了理林小竹的頭發。

    “啊,這就是公子養的鳥兒嗎?真可愛。”吳彩雲一見這只鳥,頓時興奮起來。這可是公子的鳥兒啊,如果能討得它的歡心,公子豈不是更高興?

    “你是誰?”八哥歪著頭,用那黑溜溜的眼珠子盯著吳彩雲。

    “我叫吳彩雲。”吳彩雲夾起一根面條,“來,烏鴉,來,吃麵。”

    “噗哧。”她這話聲一落,林小竹就笑了起來。而袁十暗叫一聲︰“要糟。”

    果然,八哥一聽“烏鴉”兩個字,就勃然大怒,像一顆子彈一般急沖過去,嘴裡大聲嚷嚷︰“我是八哥,我是八哥,我是八哥……”爪子不管不顧地就要去撓吳彩雲的頭發。吳彩雲卻擔心它會撓破自己的臉,“啊”地一聲尖叫,將碗一拋就用胳膊護住了臉。

    “呱呱”林小竹斷喝一聲。

    撓不到頭發正悻悻地圍著吳彩雲打轉的八哥,聽得她的這聲喊,這才不情不願地飛了回來,落到她的肩膀上,嘴裡還氣憤地沖著吳彩雲大喊一聲︰“壞蛋”

    林小竹安撫地拍拍它的背,對站在一旁看著滿地狼藉的袁十道︰“我走了。”說完帶著八哥,離開了小廚房。

    “袁十大哥,我該怎麼辦吶?”身後傳來吳彩雲帶著哭腔的聲音。

    袁十強看了林小竹的背影一眼,提高聲音道︰“怎麼辦?我怎麼知道怎麼辦?趕緊把地上收拾干淨,回去吧。公子特意吩咐了,讓你來品嘗林小竹新做的冷麵,你卻一口都沒嘗,就摔到了地上,白白辜負了公子的一片心。”

    “剛才我有嘗到的。這麵裡放了芝麻醬的味道,我嘗出來了的。”吳彩雲趕緊解釋,動手收拾地上的碗筷。

    林小竹聽得這番對話,眼睛眨了眨,歪著頭暗自思忖著,卻不想這小差一開,差點撞到一個人的身上。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10:37 AM

第一百一十五章結果

   “走路怎麼不看路?”耳畔傳來十分悅耳的聲音。袁天野的聲音與初見時相比,更為低沉雄渾,再沒有了少年時的清越。但那富有磁性的聲線,仍是十分的悅耳動聽。

    “公子。”林小竹後退一步,施了一禮。

    “公子好,公子好。”小八哥呱呱見到袁天野,並不敢胡亂叫喚,只是無限獻媚地叫了兩聲,便乖乖地呆在林小竹的肩膀上,不作聲了。

    袁天野靜靜地凝望著林小竹。見她面色如常,垂著眼眸,臉上無喜無悲。雖然說不上高興,卻也沒有氣惱、悲傷的表情。不由微皺了皺眉。

    屋裡的人倒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和林小竹的那聲叫喚。袁十不敢出來湊熱鬧,吳彩雲卻好不容易得以親近公子,哪裡肯放過這個機會?抹了抹眼淚,整了整妝容,飛跑出來,歡快地叫了一聲︰“公子。”聲音清脆,余音繞梁,之婉轉、之動聽,宛如空谷黃鶯。然後便俏生生地立在那裡,臉上含羞帶怯在露出了一個笑容,目光卻不自主地往袁天野臉上瞟。

    林小竹頓時覺得自己跟那二百五十度的電燈泡似的,照得這一片天空異常明亮。袁天野有沒有那心思她不知道,可吳彩雲這心思,根本不用眼睛看她都能感覺得到。不過也是,袁天野對吳彩雲,除了那一次對她進行訓斥,就再也沒有正眼瞧過她。這在外面待了半個月回來,忽然地對她另眼相看起來。而這群女孩子中,就數吳彩雲跟周二妮最漂亮。他這一召喚,現在天又快黑了,不由得人不往歪處想。

    不過這吳彩雲也好歹矜持一點吧,看這樣子,只恨不得馬上跟袁天野上床。

    想到這裡,她再也站不住,施了一禮,道︰“小竹告退。”

    聽得林小竹這一聲告退,袁十在裡面有些急了。公子的用心,他最明白不過,不就想用吳彩雲來刺激刺激林小竹,好知道林小竹對他是不是有心嗎?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就算公子再聰明、再神機妙算,這情字上頭,卻是個糊塗的。把吳彩雲叫來,便已完成刺激作用了。如果就這麼讓林小竹走了,她要真往歪處一想,回去往被子裡一捂,把心裡那點特別的小苗頭滅了,那豈不是弄巧成拙了嗎?

    想到這裡,他在廚房裡再也呆不住,正準備出去提示提示公子時,卻聽得公子開口道︰“林小竹留下,我問你點事。吳彩雲退下吧。”

    “公子。”吳彩雲聲音裡的委曲與幽怨,真是如泣如訴。

    奈何袁天野卻瞧都不瞧她一眼,只揮了揮手,有些不耐煩地道︰“退下。”

    “是。”吳彩雲再也不敢裝嬌嗔,老老實實地退了下去。這“下去”卻又不是“出去”,而是退回了廚房裡。

    林小竹這下思維凌亂了。

    莫不袁天野同學是個純潔的孩子,把吳彩雲叫來並不是想把她收房,而是有它用,她把他想歪了?

    想到這裡,林小竹不由又想起袁天野來之前她的思忖來。

    袁十跟她在一起共事兩年,兩人之間不說是無話不談,起碼也是相處愉快,配合默契吧。就算真是“公子特意吩咐”把冷麵給吳彩雲吃,也不用當著她的面不斷地強調吧?可他卻那麼做了,還提高了聲音,就好像特意說給她聽的一般。那麼,袁十為何無緣無故地說這樣的話、做那樣的事,故意惹她不快?既然沒有理由,那就是袁天野吩咐的了。那麼,袁天野為何讓袁十這麼做?這麼做,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他既然讓她們兩人都產生了收房的聯想,現在卻又不把吳彩雲留下,反而留下自己。那麼……

    看林小竹皺著眉頭歪著腦袋,認真思索的樣子,袁天野眼神一黯,暗嘆一聲,開口道︰“你別多想。我叫吳彩雲來,是想試試她的廚藝,看她的能力適不適合給她派的任務。”

    “哦。”林小竹聽得這聲解釋,趕緊把心裡隱隱猜想到的念頭壓了下去。

    幸虧,沒胡思亂想;更幸虧,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樣

    這要是袁天野生出把她收房的念頭,那就糟了,非打破目前的大好局面不可——她絕對是不識抬舉的那一個,主僕兩人非得鬧一個僵局。當通房、小妾?得了吧,便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娶她進門,那還得看她瞧不瞧得上他呢。有通房、小妾的男人,通通給本姑娘站一邊去。

    再說,嫁給這麼一個腹黑的男人,那得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呀。誰知道他哪一句話是真,哪一句話是假呢?這傢伙,可有過為了攪渾女孩子的水,親自上陣去練武場轉了幾轉,施展過美男計的。

    袁天野見她眉毛一展,似是想到了什麼,然後竟然是隱隱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情緒頓時低落到了谷底,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行了,你回去吧。”又有些厭惡地皺了一下眉,“把吳彩雲也一起帶走。”

    “是。”林小竹腹誹︰吳彩雲又不是我叫來的,干嘛要我帶她走。不過看得出袁天野的情緒不佳,不敢再觸霉頭,沖著廚房喊,“吳彩雲,公子說,讓你出來,跟我一起回去。”

    “回去,回去……”小八哥呱呱這時也精神起來,沖著廚房大叫。

    “你也給我回去睡覺。”林小竹一巴掌過去,拍了一下它的腦袋。

    呱呱頓時蔫了下來,垂頭喪氣地應了一聲︰“呱呱乖,睡覺,睡覺。”展翅“撲騰”地一聲飛了起來,不一會兒身影就消失在暮色中。

    袁天野看著人鳥和諧的這一幕,目光越發深邃而復雜。

    剛才袁天野跟林小竹的解釋,吳彩雲在廚房裡也聽到了。懷著美好的憧憬興沖沖而來,雖然結果不是很糟,但跟期望的相差太大,不由得有些沮喪。從廚房裡磨蹭出來,到袁天野面前施了一禮,便被林小竹拉了一把,離開了這個院子。

    “公子。”袁十從廚房裡出來,順著公子的目光,看著林小竹和吳彩雲出了院門,這才開口把林小竹的反應匯報了一遍,又道︰“公子,您別怪屬下多嘴。屬下覺得吧,採取這樣的方式,她未必知道您的意思。這要誤會了,反而不好。”

    袁天野苦笑一下,搖了搖頭︰“她那麼聰明,怎麼可能不清楚?”

    袁十從公子身上看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落寞,心裡一怔,千轉百念之間,便明白了怎麼一回事,安慰道︰“其實,誰也不知道林小竹心裡是怎麼想的。沒準,她這心裡正酸溜溜的不好受呢。照屬下看,您還不如直接跟她說呢。或者……我去給您探探口風?”

    袁天野自嘲地笑了一下︰“她要是不願意呢?”

    袁十撓了撓頭︰“這個……不可能吧?能跟著公子,那是八輩子修來的福份,她高興還來不及,怎麼可能不願意。”這話越說,聲音就越低。

    別人不可能拒絕,可林小竹不一樣。這姑娘,兩年多來大大小小的事,無不表現出她跟一般人不同的見解和個性。那可是一介敢在主子面前提贖身這種話的主兒。心裡不願意,當面拒絕公子的美意,這種事情,她還真有可能幹得出來。

    再想起她知道公子喚吳彩雲來吃她做的冷麵的時候,雖然氣憤,卻並不傷心,袁十這心裡,便已覺得她或許是真不樂意做公子的女人。

    袁天野自己心裡存著希望,所以並不據理反駁袁十的話。默默站立良久,這才道︰“回吧。這件事,到此為止。”

    袁十張嘴還要再勸,卻發現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如果林小竹不願意,公子這一開了口,就開弓沒有了回頭箭。要想再回到從前那輕鬆自在的相處模式,怕是不可能了。公子和林小竹兩人的主僕之情也算是走到了盡頭。或者,公子就會派林小竹去執行再也見不著面的任務;或許,就放她走。這樣再也不能相見的結果,想想自己都受不了,更不要說公子了。

    還是按公子說的,到此為止吧。往後各自的機緣,誰又知道呢?等公子娶了妻,或許會把今天的這些傻事當成笑話一般看待吧?林小竹真要愛了公子,沒準是苦難的開始也說不定。公子以後總要娶妻的,林小竹要是跟了他,到時又要如何自處呢?

    這一晚,袁天野和吳彩雲都輾轉而眠,倒是處在事件旋渦中心的林小竹,卻安然入睡,絲毫沒為這件事多想那麼一點兒半分。在她看來,她是絕不當通房、小妾的,而袁天野又不可能娶她為妻,這件事,就不必再想下去了。袁天野對她有沒有情,關她什麼事呢?反正,她是沒有任何綺念的。自由之身尚未獲得,哪裡有精力去談情說愛?

    第二天,大家都緊張起來。這一天就得把參賽的菜肴決定下來,好準備食材了。而唐寧遠,也在這一天的下午到了山莊。



第一百一十六章規則的改變

   此時的廚藝班,只剩下了十四人。另有兩人就像林小竹所猜想的那樣,莫名其妙地相繼消失了,而秦管事只對大家交待了一句︰“派他們出任務去了。”便再沒有了下文。這也才有了夏山那緊張地囑咐,生怕兩人就這麼猛然分開,一輩子再也見不著面。

    十四個人,要決出三名,進入復賽。雖然基數不大,但排名的先後順序,很有可能決定自己以後被派到什麼樣的任務中去,所以大家心裡都挺緊張。

    而在早飯之後到了廚藝院,秦管事便來宣布,第一天考主食,第二天考菜肴,第三天考湯品。每一道菜評判的標準,第一是味道,第二則是創新。每項的分數都是十分,兩項分數相加,便是最終得分。

    “另外,我要在此宣布一項臨時決定。”說完,秦管事掃了大家一眼,“鑒於此次比賽,乃是檢驗大家這兩、三年來的學習成果,所以經早上公子和教習們的共同商議,決定限制食材,以增加考評難度,顯示考試的公平性。到了明天,三位教習會把每樣只有一定量的食材放在一間屋子裡,然後由大家當場抽簽,抽到一號的人最先進入屋子去選擇食材,而最後一號,可供選擇的餘地就很小。也就是說,大家要做好準備,你打算做的菜式並不一定有食材供應,到時你就得換做別的菜式。”

    他話聲剛落,熊大壯就高高舉起了手。

    “熊大壯,你有什麼話可說?”秦管事看著熊大壯,眼光卻掃向了吳平強。吳平強對於這次考試,那是志在必得。所以這規則一出,對於他而言,不啻於晴天霹靂。只是對於他自己不出面,卻差使熊大壯這一點,秦管事相當的看不上眼。

    “可這樣做,抽到最後一號的,可不就倒霉了嗎?哪裡有什麼公平性?”熊大壯大聲問道。

    秦管事冷哼一聲︰“這正是公子所要檢驗的。公子認為,一名好的廚子,不管拿到什麼樣的食材,都應該能做出最可口的美食來。如果靠著好的食材,專能做好某一道菜,其他的菜肴稀鬆平常,這樣的廚子,便是投機取巧,便是華而不實。咱們山莊第一、二、三名的榮譽,不能給這樣的人。”

    見大家都不再說話,他大手一揮︰“好了,為了讓大家專心準備考試,今天的課就不上了,這一天的時間,給大家作準備。”說完轉身離開了廚藝院。

    他這一離開,廚藝院頓時沸騰起來。本來大家都以為這一次比賽,只是陪公子趕考,自己只能跟自己水平差不多的人競爭,至於第一、二、三名,只是林小竹、吳平強和夏山三人的事,跟自己無關。可秦管事這條規則一宣布下來,大家都覺得來了機會。如果自己運氣好,抽到了一號呢?可以選最好的食材,做自己最拿手的菜,以已之長,攻彼之短,未必沒有取勝的機會。第一名啊,很有可能落到自己的頭上。

    想到這裡,大家忽然覺得渾身都是幹勁。熱鬧地跟同伴聊了幾句,便各自鑽進了自己的小廚房,去做最後的衝刺去了。準備一道菜是不行的了,還得多準備幾道。

    只有三組的人和吳平強兄妹及熊大壯沒有參與這熱鬧的議論。三組裡有林小竹和夏山是最有希望進前三的,而且蘇小舒、周玉春和楊羽都沒有自己的私心,都真心希望林小竹和夏山能進前三。而吳平強早已卯著勁兒要拿第一名,好去深山裡接了父母來共享富貴。所以這規則一宣布,對他的打擊最大。此時鐵青著臉站在那裡,嘴唇抿得緊緊的,一句話也不說。

    “走吧,回去練習。”只有林小竹絲毫沒有為這規則的改變而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她這兩年半來,即使有了前世的功底和老爺子那裡學來的東西,在學習上仍十分努力。三位教習身上的功夫,她基本上都學會了,再加上她悟性高,觸類旁通,做出來的菜的味道,常常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所以這比賽的規則無論怎麼變,對於她這樣有實力的人來說,都不會有什麼影響。想要進前三,她自信不會有問題。

    有問題的,是這前三裡拿第幾名的問題。畢竟,吳平強和夏山這些年來也同樣拼了命的努力,水平與她相差並不大。如果她不使用秘方,抽簽又抽到後面的,要想贏了他們倆,難度還是挺大。

    她這一走,大家都散了,各自進了自己的小廚房。而吳彩雲在院子裡躊躇了一會兒,緊跟著也進了林小竹的廚房。

    “你來做什麼?”林小竹對她自然不假顏色。

    吳彩雲憔悴著臉色,頂著兩只熊貓眼,惡狠狠地盯著林小竹︰“林小竹,你敢說,公子改變這比賽規則,不是因為你嗎?生怕你拿不到第一名丟了臉,就用這樣的方式作弊。林小竹,你還能不能更卑鄙一點?有本事,直接讓公子宣布你是第一名就好了,何必讓別人陪著你們演戲?”

    林小竹一挽袖子,上前一步︰“吳彩雲,你不要以為你是潑婦你就可以滿嘴噴糞你再說一句侮辱我的話試試,本姑娘不大耳括子扇你,我就不姓林。你既說公子寵我,那就老實待著。否則,本姑娘一句話就讓公子把你賣了,讓你一輩子見不著爹娘,你信不信?”

    吳彩雲昨晚回去左思右想,怎麼都覺得公子跟林小竹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否則,公子對林小竹說話,怎麼跟她說話的語氣、態度完全不一樣呢?所以心裡算是恨透了林小竹。平時雖然對林小竹心懷恨意,卻也不敢這麼說話。可經過了昨晚那件事,剛才又看到哥哥那副表情,她今天真有些不管不顧,歇斯底裡了,憑著一股怨氣進來跟林小竹鬧騰。

    可這會兒,見到林小竹上來二話不說,就要打人,還用公子來威逼她。她便怯了膽子。林小竹這兩年長得跟她一樣高了,力氣也不小,而且這說打就打,她還真有這膽子。再說,讓公子把她賣了,這話林小竹不信,可她卻是深信不疑的。

    只是,只說一句話就膽怯而逃,她又覺得太過丟臉,強撐著又頂了一句︰“難道不是嗎?難道不是因為生怕你得不了第一名,公子便想出這麼一個規則,讓你抽得第一號,好先進去把最好的食材拿了,佔了優勢,不費吹灰之力地把我哥哥打敗?”

    林小竹哭笑不得,指著吳彩雲道︰“你是豬腦子啊公子真要那麼為我著想,我連比賽都不必參加,直接頒個特等獎,豈不是更好?用得著這麼大費周章的折騰麼?我說吳彩雲啊吳彩雲,你這腦子能不能少點歪心思?自已一肚子的壞水,便總把別人往歪處想,是要不得的,知道麼?”又指著門口,“趁我現在手還沒癢癢,你趕緊給我滾出去。對了,你盡可以把剛才那話大肆去嚷嚷,就說是公子為了我作弊,特意改的規則。去呀,嚷嚷去。或許,利用熊大壯和李玲兒悄悄的制造輿論也行。反正這種事,你又不是第一回幹,經驗豐富得很。”

    吳彩雲被這話說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既憤怒又羞惱,卻還找不出什麼話可以反駁,當下色厲內荏的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就算我不說,別人也能知道。你等著吧。”說完,生怕林小竹接下來就要打人一樣,飛快地轉身離去。

    “尼瑪,真是躺著也中槍。”林小竹平白被人指著鼻子罵了一通,雖說罵了回去,還是忍不住爆了粗口。

    當前最重大的贖身要求,她已跟袁天野提了。所以對於這可以提一個要求作獎賞的第一名,她並沒有像夏山和吳平強那麼志在必得。要不是她潛意識裡不想跟夏山在一起共事,吳平強也把她得罪狠了,便是把這第一名讓出來,以成人之美,於她而言也是沒問題的。

    所以對於比賽規則這件事,她並沒有多想。為了更公平、公正,還不能改變比賽規則了?再說,秦管事說的那理由,她也深以為然。讓大家都有希望,讓大家都拼了命地去努力,不一直是袁天野所執行的教學理念嗎?

    可經吳彩雲這一鬧,她不由靜下心來,把袁天野忽然改變比賽規則的深層次原因,拿出來好好想一想,分析分析。

    這麼一分析,得出的結論讓她哭笑不得。她怎麼覺得袁天野的用意,正好與吳彩雲的猜測相反呢?他哪裡是幫她作弊好讓她得第一名?明明就是想攔著她,不想讓她得第一名才對。當然,以她對袁天野的了解,這人做事還頗有君子之風的,便是使詭計,也不會太過下作。作弊讓她抽最後一名,這樣的作法他必是不屑。但改變一下比賽規則,給她的奪冠之路增加一點難度,他還是很樂意的。這不,他此時,正是這樣做了。

    雖然這樣的分析結果,頗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但通過那五千兩的贖身銀子和昨晚的試探,林小竹還是覺得這結論頗為靠譜。

    這倒激起了她的奪冠之心。

    袁天野,你不是不想讓本姑娘奪冠嗎?本姑娘就使出渾身解數,奪給你看看。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10:38 AM

第一百一十七章搶奪

    既下了決心,林小竹便用起心來。不過她並不像其他人一般,這一天的功夫還要練手。她只是坐下來,靜靜地在頭腦裡把能做的主食、菜肴和湯品都梳理了一遍,確認自己拿了什麼樣的食材都能做得出拿手的好菜,不至於慌了手腳,便放下心來。

    八哥呱呱就一直養在袁天野院子的小偏廳裡。只是在林小竹的提議下,在那一年冬天過後,便放飛了它。但呱呱自小被拾來,養了那麼幾個月,過慣了安逸的生活,便不肯再飛走,倒成了放養型的寵物。平時自己也找些蟲吃,但還得林小竹一天三次地去喂它。

    早上林小竹去喂呱呱的時候,並沒有看到袁天野。中午再去,卻發現他正拿了雞蛋攪的炒米,掰著一點一點地喂鳥兒。

    林小竹此時並不想見他,待要悄悄退回去,袁天野卻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開口道︰“你來了?”

    林小竹只得上前,喚了一聲︰“公子。”

    呱呱聽得她的聲音,忙從食物堆裡抬起頭來,“撲騰”一聲飛到林小竹肩上,響亮地喊了一聲︰“小竹,小竹……”又討好地伸出嘴喙,欲要去理理林小竹的頭發。

    “你這嘴剛吃過東西,髒死了,別踫我。”林小竹卻絲毫不領情,抬手將它捉了下來,扔到食槽前。

    “小竹,壞蛋,壞蛋。”呱呱好心沒好報,惱怒地撲騰了幾下翅膀,待把地上的灰塵都掀了起來,這才心滿意足地吃它那布滿了灰塵的雞蛋炒米。

    “你這個傻蛋。”林小竹又好氣,又好笑,點著呱呱的腦袋,笑罵了一句。

    “傻蛋,壞蛋;傻蛋,壞蛋……”呱呱停下啄食的動作,不停地重復這兩個詞,歪著小腦袋似乎在想這兩個“蛋”的相互關聯。重復了兩次之後,盯著自己的食物,忽然又新添了一個詞,“雞蛋。”

    袁天野看得好笑,又搗亂的板起臉道︰“你這個渾蛋,給我滾蛋。”

    呱呱那兩個詞還沒弄清楚呢,這會兒再加兩個,終於被繞暈了,睜著那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袁天野發愣。好半天,才惱怒地大叫︰“蛋蛋蛋蛋蛋……”

    “哈哈哈……”林小竹忍不住大笑起來。看慣了袁天野的少年老成,這種逗鳥的孩子氣的他,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

    袁天野轉過頭來,看著她滿臉笑容,樣子極為歡快,目光裡閃爍著一種異樣的光芒。

    林小竹趕緊輕咳一聲,斂了笑容,轉移話題道︰“唐公子最喜歡當評委了,這一次怎麼沒見他?”

    “他下午到。”袁天野轉過頭去。頓了頓,道︰“林小竹,如果讓你得了第一名,你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

    林小竹不假思索,笑道︰“小竹的要求,原先已經提過了,這一次如果得了第一名,準備再正式提一次。就是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只要小竹拿出了五千兩銀子,就請公子允許小竹贖身。”

    這個話題,這兩年半來並沒有一人提及。但沒有一文錢的打賞,她相信自己記得,他也沒有忘記。不過如果這次得了第一名,她是準備再一次提及的。

    袁天野轉頭過來,滿臉的訝然。不過片刻之後,他便又轉了臉去,淡淡道︰“五千兩銀子,本公子說過的,自然不會忘記。”又道,“你既然打算這一次提及,為什麼兩年半之前要說呢?等到這時再說不好嗎?你就不怕我當時一生氣,就把你賣掉?”

    “小竹雖然是個下人,卻也有自己做人的原則與驕傲。小竹的自尊,不允許等學好了廚藝,再來提這樣的要求,那才真正叫做過河拆橋,背信棄義。兩年半之前提及,如果公子一生氣,要把小竹轉賣,那便是小竹命運不好,怨不得誰;但公子沒有轉賣,讓小竹在這山莊待了下來,還學了一手好廚藝,那麼小竹自然會記得這份恩情。五千兩贖身銀子,小竹會傾盡全力去賺來,一文不少地交給公子。不管贖不贖身,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小竹也會盡力地幫助公子完成心願。”

    袁天野再一次轉過頭來,深深凝望著林小竹,滿臉動容。隨即輕喚了一聲︰“小竹……”喉嚨動了動,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林小竹卻轉過身去,伸出手將鳥食掰開,一點點地放到食槽裡,然後看著啄食的鳥兒,語調歡快地道︰“考試在即,既然公子喂了鳥,那小竹便告退了。”

    袁天野也將目光投向了呱呱,沉默了良久,這才道︰“嗯,你去吧。”

    林小竹施了一禮,後退幾步,這才轉過身離開。可當她走到竹林邊時,卻聽得那邊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聲。她的腳步略緩了緩,但終是沒有停下,徑自出了院門。

    回到廚藝院,看到大家都在忙碌,而自己則無事可做,林小竹正打算回寢室躺著練功時,卻看到周玉春跑了進來,拉著她神神秘秘地道︰“林小竹,你想不想知道夏山和吳平強明天要做的是什麼主食?”

    林小竹訝然︰“你知道?”每人的小廚房都是一間間獨立的,只要把門一關,別人想窺探也無從下手。周玉春怎麼會知道別人在做什麼?再說,不是由抽簽來決定食材麼?這些人怎麼就這麼肯定自己練的食物到時一定能有食材可做,而加緊練習?

    “因為要創新嘛,所以他們對自己創出來的菜沒有把握,自然得讓大家嘗嘗。這麼一嘗,不是有跡可尋了嗎?”。周玉春很是得意。

    “那倒是。”林小竹笑著點點頭。不管怎麼說,周玉春放著自己的菜不去研究,到處到聽她對手的情況,這一番情義讓她感動。她自然也不會打擊周玉春的積極性,阻止她把對手的菜式說出來。取不取勝,還得靠實力說話。如果自己實力不夠的話,就算知道對方做的是什麼菜,又能如何?

    周玉春看了看身後,低下聲神神秘秘地道︰“我告訴你啊,夏山試的是一種像嬌耳一般的食物。說它是嬌耳,那是因為它的皮和餡都跟嬌耳一樣,只是形狀不同。做得跟一朵花似的,中間還把餡料露出來,跟花蕊一樣,非常漂亮。它也不是用水煮的,而是放到蒸籠裡蒸熟。吃的時候裡面還有點湯汁。我沒有嘗到,是無意中聽到蘇小舒說的,不知道餡料有什麼特別,但聽說,味道十分的鮮美。”

    林小竹點了點頭,思忖了片刻,心裡隱隱猜到夏山做的,應該是相當於後世的燒麥——也是用面作皮,裡面包了餡料。形狀如花,蒸熟食用。

    “吳平強做的,也比較特別。楊羽向他們組的那兩個男生打聽,聽說做的是麵,只是麵是涼的,微酸,有一種芝麻醬的香味。”

    “涼麵?芝麻醬的香味?”林小竹眉頭猛的一蹙。

    這不是她昨晚在袁天野那裡做的冷面嗎?難道……

    “怎麼了?”周玉春見她神色有異,疑惑地問。

    林小竹一笑,搖了搖頭︰“沒事。”

    這冷麵的事一說出來,勢必要引出昨晚的事情。而昨晚袁天野叫吳彩雲去他院子的事,她不想跟周玉春說。這種事情涉及隱私,對他們三個人的名聲都有影響,還是爛在肚子裡好。

    周玉春見她不願意說,也不在意,繼續道︰“他做這種麵,就比較特別。畢竟這時天熱,涼涼的麵,還帶著點酸味,清涼消暑,讓人胃口大開,最是合胃口不過,創新的分絕對是高的。而且用料也不特別,只要不是抽到最後一名,麵粉總是有的。芝麻醬這種東西,做主食也沒幾人用。我擔心,他憑著這個麵,能在主食這一項裡拿到最高分呢。”

    林小竹微沉了臉,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見林小竹上了心,而且並沒有露出慌亂的神色來,顯得胸有成竹,對她一向有信心的周玉春便放下心來,臉上又露出了笑容︰“那小竹你好好準備,我相信,你做出來的東西,一定會比他們強的。”又揮了揮手,“我也去準備我自己的食品了,我走了。”

    “謝謝了,玉春。”林小竹笑著送她到門口,依然按照原先的計劃,轉身鎖了門,一邊往院門處走,一邊思索分析著周玉春帶來的消息。

    夏山做的燒賣,在這只有嬌耳——即餃子的時代來說,是很特別。但這是夏山憑著自己的聰明想出來的。就算最後輸在他的手裡,她也心服口服。

    至於吳平強,如果明天他抽簽在她前面,拿走了為數不多的芝麻醬,搶先做了這冷麵。這做法,還真夠絕的。就像周玉春所說的那樣,在這炎炎夏日吃一碗冷面,確實比較合評委的胃口。如果沒有她的珠玉在前,那絕對要獲得高分。

    但是,她昨晚還就珠玉在前了。這冷麵,是醋與芝麻醬的完美結合,哪一樣多一分或少一分,味道都不對。就憑吳彩雲那舌頭的敏銳程度,憑她昨晚在那樣匆忙的情況下嘗的那一口,然後還間接地把她嘗到的味道傳授給吳平強,要想做出正宗好味道的冷麵,千難萬難。最重要的是,最正宗的味道,被袁天野嘗了去,而且先入為主,知道這東西是她首創的了。吳平強就算做得再好吃,創新的分數也不會高。

    那麼,明知如此,吳平強為什麼還要選擇做冷麵呢?難道,他要強辯這東西是他首創,而她昨晚是抄襲了他的創意嗎?



第一百一十八章抽簽

    想到自己剛才不敢把昨晚的事跟周玉春說,林小竹心裡頓時了然。看來,吳家兄妹是認定了無論是袁天野,還是她,都不願意把昨晚的事說出來,所以這個啞巴虧,她是吃定了,這才敢明目張膽的進行剽竊。

    但是,可以說袁天野就是這山莊的土皇帝。就算吳平強因上述原因得了第一名,他就不怕失去袁天野的聖心嗎?失了主子之心,饒是得了一百個第一名,又有什麼用?

    看來,吳平強這道冷麵,要不就是吳彩雲為打擊報復她,沒有對吳平強說實話;要不就是虛晃一招,假傳消息用來打亂她的計劃的。

    想到這裡,林小竹嘴角一揚,冷冷一笑。

    “林小竹,你去哪兒?怎麼不練習了?”身後傳來蘇小舒的聲音。

    林小竹轉過身來,神情有些復雜地看向蘇小舒。想當初,蘇小舒凡事為她著想,無論什麼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可現在,全心全意關心她,主動出去為她打探消息的,已換成了周玉春。而蘇小舒,似乎越她越來越遠了。

    要不要,拿一道菜來試她一試,看她會不會去告訴夏山?

    這個念頭一出,便被林小竹壓了下去。不試,還能自欺欺人;試了,注定會傷心。在戀愛的女人眼裡,友情,哪裡比得過愛情?

    “我有些頭疼,回寢室躺一會兒。”她沖蘇小舒笑笑。

    蘇小舒一聽,趕緊走過來,摸摸林小竹的額頭︰“哪裡不舒服?”

    “哈,就是懶病犯了,想睡覺。”林小竹乾笑一聲,避開了蘇小舒的手,揮了一下手便要往前走。

    “小竹。”蘇小舒卻拉住了她。

    “何事?”林小竹停住腳步,轉過身去靜靜地看著蘇小舒。

    蘇小舒被她這一看,目光下意識地閃了一下,隨即又定住了,看著林小竹的眼睛,臉上露出關懷的笑容︰“你的菜式確定了嗎?雖說你秘方不少,做菜常有創新,但還是好好練習練習比較好。”

    “不是由抽簽來決定食材嗎?拿著什麼樣的食材,就做什麼樣的食物唄。現在練習,到時卻沒有食材,豈不是白費功夫?”林小竹眨了眨眼睛,轉頭看著夏山小廚房門口,好奇地道,“難道夏山在練習明天的菜式?他怎麼知道自己能抽得中所要的食材呢?”

    “多準備幾樣,不是沒關係了嗎?你可以把你拿手的菜式羅列一下,然後定出一、二、三來。越是拿手的,越放在前面。如果第一個菜式的食材沒有,就選第二個,以此類推,總有一個的食材會有的。這樣做準備,豈不比什麼都不準備的好?”蘇小舒道。

    這番話頗有些推心置腹,把自己應試的心得跟自己分享,林小竹因被她拉住而有些狐疑的心放鬆了一下,笑著點點頭︰“你說的對。”說完,凝眉想了想,道,“其實我覺得,這樣的熱天,如果能吃到一碗涼涼的麵,放些醋,再配些黃瓜絲,你說會不會比較清爽開胃?”

    蘇小舒眼睛一亮,驚喜地道︰“這個主意不錯。”

    “第一種,我決定就做它了。我想,我不會那麼倒霉,連麵粉這東西都沒辦法得到吧?黃瓜這玩意,應該也不會少;要是沒有黃瓜,我就弄些豆芽,也一樣清爽脆口,總之,只要不是抽到倒數第幾名,這道主食應該是能做得出來的。”林小竹喜滋滋的拍拍蘇小舒,“就這麼決定了。”說完,沒再說什麼話,快步離開了廚藝院。

    “哎,林小竹,你不練練了?”蘇小舒在後面愣了一愣,喊道。

    “不練了。”林小竹沒有回頭,只朝後面搖了搖手,出了廚藝院的院門,徑自回了寢室,坐到床上練功。這兩年半的時間,她勤練不綴,雖說沒有練出絕世武功,但感覺力氣增大了許多,將從大家那裡偷學來的拳打上一遍,也算有模有樣了。林小竹自信以自己這點三腳貓功夫,還是能對付一個身強力壯的漢子的。以她這樣的體質,能有這樣的成效,她也算滿足了,哪一天真得了自由,她一個人出門在外,也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了不是?

    無論是林小竹的輕鬆,還是大家的緊張,時間總是不緊不慢,按照自己的軌跡運行著。第二天的比賽,在大家吃過早飯後如期來臨。

    “考試了。”俞教習笑眯眯地進了廚藝院,後面跟著板著臉的馬教習和秦管事,還有拿著一些工具的趙虎、李維柱。

    林小竹往門外瞅了一眼,心裡正奇怪,袁天野和唐寧遠今天竟然不來看廚藝班的比賽,秦管事就開口了︰“先點名,公子和唐公子巡視過其他班,就到咱們這兒來。”

    公子喜歡看廚藝班的比賽,已成了常態,大家倒沒有因為他的即將到來變得更緊張一些,眼睛只緊緊地盯著趙虎和李維柱。這兩人都推著平板車,車上放的,應該就是食材了。今天會有什麼樣的食材?自己一會兒有沒有運氣抽到前面,以獲得自己想要的食材,這是大家最關心的問題。

    趙虎和李維柱不用吩咐,便駕輕就熟地推著車進了一間偏廳,停下車輛後,毫不留情地把門關上,擋住了大家的視線。

    而三位教習則開始在最開始教基礎功的大屋子裡巡視,待確定裡面沒有食材之後,秦管事便宣布︰“先到我跟俞教習這裡抽簽,大家聽好了,最先抽簽的,熊大壯。”

    熊大壯走上前去,在一個蒙了一塊布,中間露出胳膊大小的窟窿裡掏了掏,抽出一根簽來。

    “熊大壯,九號。”秦管事高聲念道。俞教習在那邊登記起來。

    “下一個……”

    抽簽的順序並沒有按組進行,而是隨機的。一個組的人,抽簽的順序有先有後。抽簽的好壞,全憑運氣,甚是公平。

    “夏山。”

    楊羽趕緊推了夏山一把︰“到你了。”

    夏山上前,在心裡祈禱了一會兒,這才伸手進去,抽了一根簽。一看號數,他便笑了起來,將號數放到俞教習面前。

    “多少多少?夏山,你是多少號?”周玉春見他滿臉喜氣地走回來,趕緊問。

    “五號。”夏山笑道,露出潔白的牙齒。

    “哇,你真有運氣。”周玉春臉上的笑容斂了斂,看向林小竹,目光裡隱隱地有著擔憂。對手抽的簽越好,對林小竹就越不利。

    林小竹倒是挺替夏山高興,笑道︰“恭喜你,夏山哥。”

    “我一定會努力的。”夏山沖她一笑,目光裡全是堅毅。

    林小竹看了蘇小舒一眼,沒有作聲。夏山的願望,不知蘇小舒知道了,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吳平強。”秦管事的聲音響起。聽到這個名字,大家都停止了說話,一齊看向那邊。

    “來了。”吳平強臉上的表情,比夏山還要緊張。走過去在那面上蒙著布的籮筐裡摸了半天,這才掏出一根竹簽,自己看了一眼,面帶喜色的遞給了俞教習,回過頭對吳彩雲叫道︰“彩雲,我抽到了三號。”

    周玉春一聽,眼睛就瞪了起來。好簽被抽走了,意味道剩下的都是差簽。她跟林小竹都還沒有抽呢。心裡一急,忍不住罵了起來︰“丫丫的,這是什麼世道?壞人也能抽得到這麼好的簽真是沒長眼睛。”

    那邊的吳彩雲臉上一喜,隨即盯了林小竹一眼,斂了喜色。哥哥雖然抽了三號,但一號和二號都還沒有抽出來呢。照她的猜想,林小竹就有可能抽到一號的。如果真是那樣,就算哥哥抽到二號也沒用。

    抽簽繼續進行,卻遲遲沒輪到林小竹。直到全組的人都抽得差不多了,那邊的秦管事才叫道︰“林小竹。”

    “就還剩四號、十號和十二號了。林小竹,加油,一定要抽到四號哦”周玉春給她打氣。

    林小竹沖她一笑,便走上前去,毫不猶豫地伸手進去,拿了一根竹簽就出來了。定楮一看,上面卻寫著“十二”。心裡嘆了一口氣,遞給俞教習。

    俞教習看了一眼竹簽,有些遺憾地抬起頭,安慰道︰“沒事,教習相信你,無論拿了什麼樣的食材都能做出好食物。”

    裡面三根竹簽,自己偏偏拿了這麼一根,純屬運氣問題,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自己的要求,不管拿沒拿到第一名,都跟袁天野提過了。大概是沒有這種執念,抽到第十二名,林小竹心裡一點沮喪的感覺都沒有。明天做菜,還要再重新抽呢。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剩下的兩名很快抽完了,秦教習便又開始叫著名字,一個一個地進去領食材。夏山和吳平強名次都靠前,自然都領到了滿意的食材。而輪到林小竹進去時,如她所預料的那般,為了增加難度,每一樣食材的量都不會太多。此時面粉早已被領完了,黃瓜和豆芽這些做冷麵的食材,也都沒有了。剩下的除了大米,便還有一些做菜調芡用的澱粉。

    綠豆澱粉是沒有的,她退而求其次,選了紅薯澱粉,再在那一堆瓶瓶罐罐裡挑了些醬,蔥蒜倒是有的,也拿了一些,放到小筐裡,提出了屋子。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10:39 AM

第一百一十九章賽中

   拎了食材從屋子裡出來,迎面便遇上了袁天野的目光。

    “林小竹,聽說你今天運氣不大好,抽了個十二號簽哦。”有兩三個月未見的唐寧遠正站在袁天野身邊,沖著林小竹一臉的壞笑。這家伙這兩年不光長高了許多,還往胖裡長,這讓他十分的郁悶︰跟表兄站在一起,就不那麼顯得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了。

    “是啊,十二號,運氣不好。”林小竹很配合地嘆了一口氣,然後上下打量著唐寧遠,兩眼彎彎如月,“兩個月不見,唐公子越發的發福了。唉,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像我這樣的,怎麼吃都不胖;反倒是唐公子,喝涼水都發福,真是有福氣呀”

    唐寧遠頓時黑了臉。對於自己的身材,他一向耿耿於懷,林小竹一見面就打擊他,純粹就是報復。不就說她抽簽抽了十二號嗎?那又不是他讓抽的,用得著這麼掀他的傷疤麼?

    袁天野那張臉差點沒繃住,笑出聲來。

    這唐寧遠總喜歡跟林小竹斗機鋒,每次都被修理得慘慘的,偏他還樂此不疲,每次都去撩撥林小竹。現在,又吃癟了吧?

    林小竹哪裡有空跟他們閑磕牙?拿著食材,找到第十二號灶台,便開始動手做起食物來。

    她對蘇小舒所說的那番話,並不是撒謊,她今天打算做的,還真就是冷麵。冷麵既經她的手來到這世上,她自然要將其利益最大化。只要抽簽在前面,這道冷麵,她是一定要做的。就算吳平強也做,那又有什麼關係?他做的,能有她做的好吃嗎?

    但現在抽簽抽到後面,食材不全,她便用上了第二方案,做涼粉。把紅薯做成粉絲,是這個時代已有了的。但像她今天這樣,用它做成涼粉,再加調料來吃,是大家還沒有嘗試過的。所以她今天拿到的澱粉並非綠豆澱粉,而是紅薯澱粉,只是炒菜時勾芡所用。不過只要是透明狀澱粉類,可以凝結成塊狀,便算符合她的要求。

    這個新鮮食物,雖然也是秘方,但她既打定了主意要拿第一名,倒也不吝嗇拿出來一用,誰叫吳平強和夏山刺激到她了呢?

    將紅薯澱粉以1︰5的比例加入涼水,攪拌均勻之後,便放到火上去煮,一邊煮一邊攪拌。隨著鍋中食材溫度的增高,原本成褐色糊狀的澱粉,也慢慢變成了透明色。待得全都變色之後,林小竹便將糊糊倒進兩個大碗裡,再將碗蓋好,提上一桶井水,將碗放到裡面去浸涼。這邊則用豆豉醬、豆瓣醬、蔥姜蒜炒香,勾芡加醋,調成醬汁。

    做完這些,只用了一柱香的時間。而抽到前面的號、先進來的夏山和吳平強,還在不停手地忙碌著。

    林小竹剩下的時間,便是坐在那裡,等那井水變溫了,便打上一桶水來,將那桶舊水換掉。

    袁天野和唐寧遠原本是坐在院子裡的樹下,一邊吹著涼風,一邊喝著茶等著品嘗美味的。結果兩人都坐不住,站起身來走到大廚房裡,一路地看過來。

    林小竹的悠閑,跟大廚房裡的忙碌完全不搭調。唐寧遠遠遠見了,顧不得再看別人,徑直走過來,指著她面前的兩個碗問︰“林小竹,你這是做什麼?”還未等林小竹回答,就想去掀那碗蓋。

    林小竹一把將碗捂住,道︰“不能看,一看就沒了。”

    唐寧遠氣笑了︰“難道你還用氣來做食物不成?還一看就沒了。”

    “唐公子,您二位到別人那裡轉轉,我這裡做出來的東西,到時二位自然就能嘗到。”林小竹卻不想讓他們看。

    這個時候讓他看了,一會兒指定跟個好奇寶寶似的,不問個明白勢不罷休。可涼粉這玩意兒,就吃個新鮮,要說味道,卻也不見得十分的好。所謂的美食,就是要在舌頭上來回翻轉咀嚼,一層層的味道在舌頭上彌漫開來,每咀嚼一次,就會有一種新的味道被品味出來。哪怕味道淺淡,也要在這淺淡中富於變化。可涼粉這東西,本身並無味道。即便把醬料調進去,也很難跟它相融合,形成那種能讓人回味的感覺。它讓人喜歡的,只是那種脆脆的口感,夏日裡清涼的味道,以及入口時醬料的香醇。也因此,她要的便是評判時一見面的那一瞬間驚艷的感覺。所以此時不想讓唐寧遠看,保持些神秘感會比較好。

    “算了。”袁天野拉住唐寧遠,自己卻關切地問,“你原來說做冷麵,是不是食材已沒有了?”

    “是啊。”林小竹下意識往吳平強那邊看了一眼。這比賽,是在大廚房裡進行的,十幾個灶一溜圍牆而建,所以各自做什麼,一目了然。從吳平強和麵、切麵條,到切黃瓜絲,她都看在了眼裡。

    林小竹的表情有異,袁天野敏銳地注意到了。他轉過頭去,順著林小竹的目光看了看吳平強此時已浸在涼水裡了的冷麵,眉毛蹙了蹙。轉頭望向吳彩雲的目光變得嚴厲起來。

    “噹。”一直注意到這邊的吳彩雲看到這目光,手裡的鍋蓋一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如何處置吳彩雲,是袁天野的事,林小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食物就行了。聽得這一聲響,林小竹頭也不抬地伸手進水桶去,感覺到水的溫度不涼了,趕緊到井邊打了一桶水進來,將水換了。

    袁天野只那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若如其事地轉過身,對唐寧遠道︰“走吧,這裡全是灶,熱得很,咱們到外面坐著等吧。”

    不過是在外面喝了一盞茶,便有人陸續把菜承了上來。幾位評委開始忙碌起來,將大家呈上來的食物一一嘗了一遍。嘗至小半時,吳平強的冷麵也呈了上來。

    今天嘗得最多的,就是各種粥品和麵食。做麵條的至少也有四個。所以當他盛在小碗裡的麵一端上來,三位教習便有些失望。吳平強的成績在班上還是不錯的,教習們對他也寄予了厚望。現在看他也做麵,就算味道做得極好,創新的分數也會比較低,怕是進不了前三名。

    “先別失望,嘗嘗再說。”袁天野臉上的表情淡淡的。

    將小碗從吳平強手上接過來,三位教習便愣住了︰“冷的?”

    “正是。這大熱的天,吃一碗冷面,會舒服一些。”吳平強笑道,樣子充滿了自信。

    袁天野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餘光卻一直注視著吳平強,見他這樣的表情,眼裡閃過一抹深思。

    “嗯,這黃瓜和豆芽也配得好,清爽,清涼,口感不錯。便是這芝麻醬的運用,也堪稱神來之筆,讓麵條更見滑順,還有一種淡淡的香味,與這清爽的面和配菜融合在一起,妙不可言。要是再調試幾次,把各種配料的份量稍稍變化一下,味道會更好。”嘗到可口的東西,俞教習絕不會吝嗇誇贊之辭。

    “這種麵,叫什麼?”袁天野嘗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不置一詞。等俞教習把話說完,便問道。

    “涼面。”吳平強道。公子在他們面前一向如此,他絲毫沒有覺察到袁天野的異樣。

    “這做法,是你想出來的?”袁天野又問。

    吳平強表情一滯,偷偷看了公子一眼,沒來由地感覺到他盯向自己的目光有一絲嚴厲和冷意。思忖片刻,他便答道︰“是吳彩雲想出來提示屬下做的。”

    “哦?”袁天野的嘴角翹了翹,目光仍然冰冷,“你們兄妹兩個的感情倒是好啊,吳彩雲想出來的新菜式,自己不做,卻讓給你做。”

    吳平強以為袁天野是在嘲諷他奪了堂妹創出的新菜式,漲紅了臉,解釋道︰“她只是隱隱提了些想法,再經過屬下不斷地試作,才有了今天這道涼麵。原本這道菜,我是想讓她做的。但她說讓她的手藝不行,這才讓屬下做。”

    袁天野臉上淡淡的表情不變,笑容卻多了一抹嘲諷。不過他沒再說什麼,只道︰“評吧。”

    幾人都給出了分數,由趙虎計算出平均分作為最後的分數。這道冷面,創新分九分,味道分得了八分,總分十七分,暫時排名第一。

    緊接著,又有好幾位把做好的食物呈了上來。夏山的燒麥做得十分的精巧,取了山上性涼可食、顏色黃金的黃金子將面皮染黃,包成花瓣的形狀;裡面的餡料由小河蝦和木耳、青菜做成。黃綠相間,極為好看,味道也鮮香可口。創新得了九分,而味道也得了九分,總分比吳平強的分數多了一分,名列第一。

    林小竹在屋子裡坐著,見大家都已做完了,便是一直磨蹭著不敢將食物呈上去的吳彩雲,也戰戰競競地把做好的餅子送了上去。她才這將涼粉從桶裡拿出來,將碗倒扣在乾淨的砧板上,把微褐透明的涼粉切成條,盛入碗中,再澆上醬汁,端了出去。

    林小竹一直是班上廚藝最好的學員,新鮮吃食在她的手裡層出不窮的出現。所以就算她今天抽簽抽得不好,大家對她的期待也是最高的。此時見她端了食物上來,俱都將目光投向了那五個碗上。



第一百二十章兄妹決裂

    林小竹的五個小碗,是用蓋子蓋著的,這會兒將碗一一放到各位評委的面前,這才將蓋子掀開。

    先頭唐寧遠要看碗裡是什麼,就被林小竹攔住了。這會兒早已迫不及待。沒等林小竹將碗遞過來,自己便伸手去拿了一碗。卻發現一股清涼從碗上傳了過來。碗中盛放著一條條淺褐色晶瑩剔透如冰一般的東西,上面還澆著醬汁,看上去清涼又有滋味。

    “這是什麼?”袁天野也忍不住發問。剛才喝了幾口熱呼呼的魚片粥,這會兒感覺到手上傳來的涼意,他感覺自己都有些忍不住了。

    “涼粉。”林小竹笑道,伸出手,“二位公子,三位教習,趁涼吃吧。”

    為了這點涼意,她把碗也浸到了清涼的井水裡,還一直拖到那位做魚片粥的同學將粥呈上來讓大家喝出一身的汗,這才將涼粉呈上來。

    在這沒有冰箱的古代,要這麼一點冰涼,她容易麼?

    以前總聽到“趁熱吃”,還第一次聽見“趁涼吃”。感覺到手裡傳來的清涼,大家再也不多話,用勺子將醬汁拌勻,便舀了一勺入口。

    第一個感覺,就是涼。一股清涼從嘴巴再到嗓子,一直到了肚子裡,正忙著排汗的毛孔猛地一縮,全身頓時覺得舒爽起來。緊接著便是那種脆口的感覺,帶著醬汁微酸鹹醇的香味,在口腔裡來回打了個轉,還沒等多品出味兒來,便一股腦兒滑下了嗓子。這時候,忍不住再來上一口,直到將小碗裡那為數不多的涼粉全吃下了肚子,大家這才停下手和嘴巴的動作。

    這個時候,大家也反應過來了——嘗了十四碗,其他的十三碗,除了吳平強的冷麵大家多吃了幾口,其他的也就是嘗上一兩口就算了。可林小竹這碗涼粉,卻不約而同地全都吃光了。

    “哈哈,林小竹就是林小竹,做出的這麼一碗東西,讓大家都清涼舒爽起來了。”俞教習笑道。

    林小竹抿嘴一笑,沒有作聲。她做的東西味道如何,她知道。取這麼一點新穎,取這麼一點涼意,如此而已。

    “你這個是用什麼做的?”馬教習問。

    “回教習的話,是紅薯粉。”這個沒什麼可保密的,查一查她領了什麼食材就知道。要說秘方,綠豆粉才是秘方,那個她就得留著換錢了。至於這個紅薯粉,倒是無所謂。

    “紅薯粉?”馬教習望著空空的碗,沉思著點了點頭。

    “大家打分吧。”袁天野的眼睛沒看林小竹,但嘴角那發自內心的微笑,還是泄露了此時極好的心情。

    大家將分數報給趙虎。

    在創新分上,林小竹這道涼粉,得了十分滿分。

    她跟吳平強及夏山的區別,是在於吳平強的創新只在於原有的麵的用途上稍加改變;而夏山的花瓣嬌耳,只是造型新奇。這兩者,只改變了一下面的用途,算不上真正的創新。林小竹這是真正意義上改變了紅薯粉只能做芡粉或粉絲的用途,讓食物的大家庭裡又多了一個新成員。因此,大家覺得這道涼粉,理所當然要給十分。

    不過,這些老饕們在味覺得的要求還是很高的。雖說剛才那一股涼意讓他們為之一振,感覺十分的合意,但此時回過味來,總感覺在味道上差那麼一點。於是味道分給了八分,正好跟吳平強的一樣,名列第二。

    “先別宣布結果,還有一事,咱們回去再商議。”袁天野站了起來。又對袁十道,“帶林小竹、吳平強、吳彩雲三人回去。回去之後,讓林小竹先做幾碗冷麵呈上來。”

    昨晚的事和今天的事,最知道情況的莫過於袁十了。他應了一聲,轉身將公子的命令傳達到位。

    回到院子裡,袁天野在廳裡坐下,看著站在那裡忐忑不安的吳平強,開門見山地道︰“如果本公子的記憶沒有出錯,你剛才所做的那道冷麵,可是昨晚林小竹做出來的。當時吳彩雲正好在場,有機會嘗了一口。對於這件事,你怎麼看?”

    唐寧遠和三位教習聽了袁天野這話,俱都愣住了,目光直往吳平強臉上看。

    吳平強也愣住了,驚愕地將目光投向身邊的吳彩雲。看那樣子,還真不知道真相。

    袁天野將吳平強的反應看在眼裡,冷哼一聲道︰“大家不必驚訝,一會兒嘗上一口林小竹做的冷麵,你們就明白了。”

    “彩雲,這是怎麼一回事?”吳平強臉色鐵青,也顧不得袁天野在場,望著吳彩雲低吼,眼睛快要噴出火來。

    吳彩雲卻不看他,只用眼睛盯著袁天野,目光沉郁︰“公子,彩雲有話說。”

    袁天野看了她一眼︰“說。”

    “粥這東西,大家都會做的。可往裡添了幾樣菜蔬,或是魚片,或是蝦米,或是水果,添加的東西不同,味道也不一樣。今天有好幾人做了這些粥,幾位教習並沒說他們就是做錯了。夏山,只把嬌耳的形狀改了一下,往面裡頭染了一點顏色,將煮改成了蒸。二位公子和三位教習也沒說他錯,還給了他九分的高分。那麼,我想請問公子,昨晚我是在嘗了林小竹那口麵的時候得了靈感,再跟哥哥兩人研制了這口味,為什麼我們偏就錯了?難道大家借鑒的是眾所周知的味道,而我們借鑒的是林小竹所做的味道,性質就不一樣了嗎?”。

    袁天野沒有說話,唐寧遠倒被她這一席話說得氣笑了︰“照你這麼說,哪時馬教習有了做醬鴨的秘方,你去他家偷學了,做出了同樣的食物。你這不叫偷學,反而叫借鑒?”

    “可如果我憑自己舌頭嘗出那醬鴨的味道,並做出那味道來,馬教習還敢說我偷了他家的秘方嗎?這涼麵,我可沒叫林小竹教我們做,她也沒有那麼好心。只憑昨晚我嘗了那麼一口,就做出了這樣的食物,怎麼叫做偷學呢?不過是她的做法啟發了我的靈感而已。”今天的吳彩雲異常的機敏,說話振振有詞,毫不發怵。她敢叫吳平強做那道冷麵,就早已想好了托辭。抵死不承認那冷麵是她跟哥哥想出來的,自然是不妥,畢竟昨晚有公子在場,抵賴不掉的。但先承認下來,再加以辯駁,大家也說不出什麼理由來,證明他們錯了。

    唐寧遠果然被她說得一陣語塞。

    袁天野卻在一旁開了口︰“你這做法是受林小竹啟發才想到的,這個事情,你跟吳平強說過沒有?”

    吳彩雲一愣,氣焰頓時矮了下來,有些慌張地看了吳平強一眼,低聲道︰“沒有。”如果告訴吳平強,這道涼麵絕對是做不成了的。異常地嫉恨林小竹,是她昨晚受的刺激。吳平強現在認識到自己跟林小竹的差距,輕易再也不敢去跟她作對了。所以,她感覺能確保哥哥不會被受懲罰之後,便對吳平強撒了謊。

    “為何不說?”袁天野卻不肯放過她。

    “我……”吳彩雲咬了咬嘴唇,不再作聲。

    “那是因為,你嫉恨林小竹。”她不說,袁天野卻一語幫她道破天機,“為了讓她在比賽中失敗,為了爭那麼一口閑氣,你不惜拿你的堂兄當槍使,不惜拿他的前程當兒戲。是也不是?”說到後面,聲音陡然拔高,讓大家都嚇了一跳。一向表情淡然地公子發起火來,那真不得了。

    “不是,我不是。我……”吳彩雲張了張嘴,卻不知怎麼為自己辨別。餘光裡再看到堂兄投過來的那憤恨的目光,眼淚不由得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剛才,明明是她有理的,她質問得唐公子啞口無言的。怎麼公子插了一句嘴,就變成了她無理,她被質問得如此狼狽了呢?

    “不是?”袁天野一聲冷笑,“剛進山莊時,你為了讓林小竹在識字課上受懲罰,不惜讓你最好的朋友出來揭發她,替你出頭背黑鍋,讓她被懲罰。現在,出賣出賣堂兄,又算得了什麼?”

    “我沒有。我沒想過要我哥哥受懲罰……”吳彩雲終於緩過情緒來,欲要開口對吳平強解釋。

    袁天野哪裡肯給她解釋的機會,打斷她的話道︰“沒想過?莫非你以為本公子是傻子?由你這麼胡弄大家,把白的說成黑的?”

    他又將目光投向吳平強,眼神冷冽,讓吳平強打了個寒戰︰“吳平強,我且問你。你可認同你堂妹所說的只是借鑒林小竹的方法,而不是偷學的話?”

    吳平強正愁被吳彩雲連累,沒有機會表明心跡呢。此時見袁天野問話,趕緊抓住機會,躬身道︰“公子,屬下認為,堂妹所作所為,是錯誤的。如果借鑒公開的方法,無可厚非。可借用的是別人的秘方,則是小人所為,是要不得的。”

    “哥哥,你……”剛才還滿心羞愧的吳彩雲,聽得吳平強這劃清界限的話,不由得悲憤之極。

    她這麼做,除了心裡對林小竹的嫉恨,想要報復她,又何嘗不是看到哥哥整日苦惱,卻想不出高招的緣故?可這會兒,哥哥為了自己的前程,就把她一腳蹬開,這樣的做法,太讓她傷心了。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10:41 AM

第一百二十一章處罰

    “很好。”袁天野掃了吳平強一眼,目光裡的冷意稍淡,“如果你真認為你堂妹的作為有錯,那你便把這三年來自己所做的事情好好想想,有哪些地方做得不當的”

    這是要算總賬了?吳平強一驚。原以為有些事,當時不追究不嚴罰,便說明公子不知道,或是不在意。可聽公子這話的意思,他不但什麼都知道,還一直放在心裡。或許只等了自己二人再犯大錯,便要數罪並罰

    想到這裡,他冷汗頓時流了一身。心裡思忖著,要不要說,哪裡事情該說,哪裡事情不該說。所以遲遲沒有說話。

    見吳平強不說話,袁天野也不久等,直接開口,把兩人這些年所犯的錯一一說了一遍。便是連兩人私下裡的怨忿也沒有漏下,更不要說吳平強自以為不該說的事情了。然後兩眼犀利地盯著吳平強︰“吳平強,剛才本公子說的,可有一句假話?”

    吳平強連忙跪到地上,連連磕首︰“剛才公子所說,句句屬實,並沒有冤枉屬下。屬下無地自容,不敢求饒,還請公子責罰。”心裡把吳彩雲恨得要死。要不是她對林小竹嫉恨在心,多番挑撥,自己也不會做出這麼多事,讓自己在公子心裡的印象變得這麼糟。

    唐寧遠在一旁聽了,暗暗點頭。這個吳平強,還真是個人物,懂得審時度勢,惴度人心。他知道公子以前沒有追究,此番卻又發作,這懲罰必是免不了的。所以乾脆一口認承下來,沒有口口聲聲說什麼“公子饒命,公子恕罪”之類的話,顯得極有擔當。

    “很好。”袁天野對吳平強的回答很滿意。轉過頭來,用冷冽的目光看著吳彩雲,卻不說話。

    這不說話,就像那冰冷的刀鋒架在脖子上,要比說話喝斥更讓吳彩雲感覺壓力大。她趕緊跪到地上,也學吳平強的樣子,磕了兩個頭,嘴裡不停地道︰“公子,彩雲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卻也不敢叫恕罪。

    袁天野還是不作聲,緊抿著嘴,盯了吳彩雲一會兒,又將目光轉移到吳平強身上。直把兩兄妹盯得汗流夾背,手指慌亂的顫抖著,這才道︰“真知錯了?”

    吳彩雲一愣,被吳平強用手肘拐了拐,這才意識到公子是對自己說話,趕緊再一次磕首︰“彩雲真知道錯了。”

    袁天野收回目光,淡淡道︰“昨晚叫你來,本想有件事情想要跟你說,卻不想打賞你一碗吃食,你都能摔到地上。還把這事記恨在心裡,做出今天這樣的事來。吳彩雲,你太讓本公子失望了。”

    吳彩雲也是聰明人,聞弦歌而知雅意,自然知道公子這口氣緩下來,是要自己求饒。趕緊磕頭,連聲道︰“公子,彩雲知道錯了,還請公子饒了彩雲,彩雲再不敢嫉恨林小竹了。”

    “按照山莊的莊規,須得當眾杖打三十大板,在眾人面前請罪悔過。你們可有不服?”

    “啊?”吳彩雲以為公子既暗示自己求饒,便是真會饒了自己。卻不想還要受懲罰,頓時有些腦袋當機,反應不過來。

    當眾受杖打,其丟臉程度遠比杖打本身所受的痛苦要讓人恥辱十倍、百倍。可公子既要懲罰,自己便說不服也不能改變什麼。吳平強一咬牙,躬身道︰“屬下甘願受罰。”

    “吳彩雲,你呢?”袁天野的目光轉向吳彩雲。

    吳彩雲抬起淚眼,泫然欲泣地看著袁天野。見袁天野絲毫不為所動,只得匍身道︰“彩雲也甘願受罰。”

    “很好。”袁天野滿意地點點頭。看了他們兩眼,語氣和緩了許多︰“本來這等妒能嫉賢、魑魅魍魎的行徑,是山莊所不能容的;你們二人的懲罰,絕對免不了。但吳平強的能力一直是本公子所看重的,讓你當眾被杖,本公子於心不忍。”

    吳平強驚喜地抬起頭來,看向袁天野。他一直想要公子看重,他一直想要出人頭地。但這些年來,卻一直死死地被壓在林小竹的才能之下,不得出頭冒尖。所以他一直以為自己在公子心目中,是泯滅於眾人的那一種。卻不想在剛才列舉了數罪,又被嚴罰的情況下,卻獲悉了公子對自己的看重。這種看重,竟然是臨駕於山莊的規矩之上的這讓他油然而生一種感激涕零之情,恩同再造之心。

    “……所以,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袁天野繼續道。

    “屬下願為公子效犬馬之勞。”吳平強很快道。公子這麼說,便將這次懲罰記在帳上,不再杖責他們了。這讓吳平強驚喜之後,再添感激之情。

    袁天野微一頷首︰“吳平強,自有為本公子效勞的機會。不過這一次,是給吳彩雲的。吳彩雲,你可願意?”

    班上同窗莫名消失去出任務的事,吳彩雲是知道的。她也知道,大家不可能一直呆在這山莊裡,過這樣悠閑自在的生活。公子讓她們學技藝,是要有大用的。公子要派自己出任務,完全沒有必要來問自己。自己只有執行的份但公子卻沒有直接把自己弄到哪裡去,而是在知道自己所作所為的情況下,還能這麼問一句,這說明什麼?說明在公子的心裡,還是很看重自己、在乎自己心裡感受的。於是不由得受寵若驚,磕首道︰“彩雲願意。”

    “很好。”袁天野對他們兄妹倆的態度顯得極為滿意,“派你出這個任務,其實並無危險,也不辛苦,每月還會有五錢銀子的月錢可拿。在這裡,我就開一個恩,準許你預支三個月的月錢出來。我會派人將這月錢送到你父母的手上。你可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吳彩雲大喜。

    她自願被從父母身邊帶離,從深山裡來到這山莊,又多番嫉恨林小竹,不就是想出人頭地,好讓為家裡增光添彩,讓父母過上好日子嗎?一兩五錢銀子,在山裡是想都不敢想的一筆巨款,現在,卻僅僅是她以後三個月的月錢而已。這錢被拿到深山裡去,再告知父親她的出息,她們家,她的父母,豈不是要被大家艷羨,受大家景仰嗎?

    “沒有,彩雲沒什麼要說的了。謝謝公子,謝謝公子大恩。”她這會兒真正是發自內心的感激涕零。

    袁天野將目光投向滿眼羨慕的吳平強,道︰“你這段時間,好好努力。以我對你的看重,你以後的月錢,只有比吳彩雲的更多。而且,如果你能取得廚藝賽第一名,或是以後在出任務時做出優異的成績,我允許你把父母接出來,共享富貴。這一次,幫吳彩雲送錢回去之時,也可以幫你把上兩次所得的賞賜送回去給你家人。”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吳平強自以為犯了錯,前景黯淡,卻不想轉眼間竟得了這樣的許諾,激動得把頭磕得“咚咚”直響。

    聽得院門外傳來林小竹和袁十的說話聲,袁天野點點頭︰“起來吧。林小竹做的冷麵,你們也好好嘗嘗。吳平強,以後要多向林小竹學學,你有什麼好的想法,也可以跟她多交流交流。跟她交好,於你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是。”此時的吳平強,心悅臣服。

    在說到出任務的當口,袁十便把唐寧遠的兩名隨從一起避了出去。此時見話已說完,秦管事趕緊親自起身,去門口將林小竹和袁十等人喚了進來。

    嘗了一口林小竹做的冷麵,俞教習頓時瞪大了眼睛。不過他卻沒有急於說話,緊接著又嘗了幾口,將碗中量並不多的冷麵吃完,這才放下碗筷,感慨地道︰“林小竹,你這配料配得真是妙啊,多一分則多,少一分則少,放的是真正好。”

    林小竹抿嘴一笑︰“多謝俞教習誇贊。”

    別人得了誇贊,總是百般謙虛,只有林小竹是個異類,總是落落大方地將贊揚笑納下來。這麼爽利的性子,極得俞教習的歡心。此時聞言,他哈哈大笑起來,指著林小竹道︰“你啊”

    “林小竹,你這麵,做得實在是好。只不知這些各種秘方,你是怎麼想出來的?”此時的吳平強對林小竹,沒有了一點嫉恨。真心誠意地向林小竹請教。

    “哈,我就是喜歡胡思亂想,然後把自己的胡思亂想付之於實踐。有時僥幸,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味道。不過,大多時候,卻是失敗的。”林小竹笑道。

    山莊裡這些學徒的孩子,沒有讀過什麼書,也沒有見過什麼世面。所認識的食材,所能嘗的味道,也都是這些教習們所教。眼界窄,沒有知識,哪裡還能創出什麼新招,做得出什麼新鮮吃食?而她的腦子裡積累了中國幾千年飲食文化,又見多識廣,見過、吃過的美食,便是連這些教習都沒有見識過。所以要創出些什麼新吃食,對她而言,難度並不大。

    自知這些,所以林小竹沒有一點沾沾自喜。站在巨人的肩上跟別人比賽,贏了也是羞愧的,哪裡還敢得意?



第一百二十二章神秘人物

    不過……

    林小竹敏銳地掃了一眼吳平強兄妹倆。她怎麼感覺吳平強看向她的目光,竟然帶著些許刻意的善意,而吳彩雲臉上眼裡都閃著喜氣?難道,袁天野對他們只是作了正面的引導,而沒有懲罰,甚至反過來表揚了他們?

    想到這裡,她心裡怏怏有些不快。只將目光往三位教習那裡掃,希望他們能出來主持一下公道。吳彩雲現在越發的瘋狂,她希望袁天野還是能好好懲罰她一下。

    所謂的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幾位教習一嘗林小竹這冷面,就知道公子所說非虛,這冷麵的祖宗,是林小竹而非吳平強。但剛才處置吳家兄妹,公子是打一巴掌賞一甜棗,目的就是讓他們心生敬畏和感激,以便於更忠心耿耿地為公子去完成任務。這懲罰的話,已是無法提起;這冷麵的出處,也無法追究。所以這會兒,大家只埋著頭把冷麵吃了,半句話都不說。

    偏這時候袁天野又道︰“這冷麵的事,吳平強和吳彩雲,你們當面向林小竹道歉吧。同窗學藝三年,就算平時有些小恩怨,終歸是有感情的。不如就此一笑泯恩仇,言歸於好。出山以後你們就知道了,眼前在你們看來極大的仇怨,在大是大非或是生死之際,實在是微不足道。以後如果在執行任務時遇上,你們還得互相扶持,共同進退才是。切不可因今日的一點小恩怨而壞了大事。”

    “是。”吳家兄妹應了一聲,便上前一步,向林小竹施了一禮,嘴裡說了些致歉的話。其中吳彩雲更是把話說得極漂亮,深摯地檢討了自己的小心眼和妒嫉,請林小竹原諒。

    林小竹是何等通透之人,哪裡不知道袁天野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必有緣由?而且最有可能的,就是把吳家兄妹派出去執行任務。他不懲罰他們,是在示恩呢。再者她平時也當吳彩雲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只要她做得不是很過份,也懶得跟她計較。而且袁天野說得極對。今天的敵人,很有可能是以後的朋友。人的立場不同,想法也就不一樣。以後的任務也不知是什麼,沒準以後還真有用得著吳家兄妹的時候。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

    也因此,她便也笑著說了幾句漂亮話︰“其實我跟彩雲之間,哪裡有什麼恩怨,不過是不服氣,小女孩兒之間互相拌拌嘴罷了。至於不服氣,也是很正常的。公子讓我們不斷比賽、不斷競爭,不就想讓我們互相不服氣,好一齊往前趕嗎?咱們這樣,才合公子的意嘛。至於說到妒嫉什麼的。老實說,如果你們比我強,我沒準還要更妒嫉、更不忿、更小心眼呢。”

    聽得這話,大家都笑了起來。

    唐寧遠剛才聽得袁天野列舉吳家兄妹對林小竹做的那些事,對吳家兄妹怎麼看都不順眼。此時見林小竹這話說得大氣,不由得在後面悄悄豎起了大拇指。

    林小竹瞥見,抿嘴一笑。

    袁天野一眼看到他們之間的互動,心裡莫名地有些不高興,卻還得打起精神把事情處理乾淨︰“既如此,吳平強今天的冷麵,創新分就往下減兩分,大家看有什麼異議?”

    這個處罰最是公平不過,大家都沒有異議。

    “那吳平強便回去吧,袁十帶吳彩雲到小偏廳等著。三位教習也回去休息。林小竹,你留下。”袁天野道,又回頭看了唐寧遠一眼︰“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唐寧遠摸摸鼻子,本想說自己不累,但看表兄那樣子,忽然覺得自己留在這裡,或許會被嫌棄,趕緊地帶著唐安跟三位教習後面,離開了院子。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林小竹感覺只剩了兩人,氣氛有些怪怪的,唐寧遠一走遠,便趕緊開了口︰“公子有何事要交代?”

    “我這樣處置吳家兄妹,你心裡有怨氣吧?”

    林小竹搖搖頭︰“沒有。”

    袁天野沉默了一會兒︰“我想你能猜到緣由。我派吳彩雲去出任務了。”

    林小竹抬起頭,望向他。她很想問他,派吳彩雲出了什麼任務。她特別想知道,自己以後的去處是哪裡。可她知道,如果袁天野做的事真如她猜想的那樣,那麼,這些話她就不能問。即便問了,也不會得到答案。因此,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袁天野的眼眸如墨玉一般,又黑又亮︰“你放心,她不會有危險的。”他終始記得她說過“兔死狐悲”的話。

    林小竹的表情一下放鬆下來,展顏一笑︰“那就好。”

    看到林小竹這個明媚的笑容,袁天野的心情也大好,臉上也禁不住露出笑容來。雖然吳彩雲得罪了她,她還是不願意吳彩雲有危險。這雖說有“兔死狐悲”的緣故,可還是說明她的心地很善良。

    自從隱隱猜到他有那般心思,林小竹便不大想跟他待在一起。此時見他沒有說話,而且小偏廳裡還有吳彩雲等著要處理,便道︰“如果公子沒有別的吩咐,那小竹便告退了。明日還要比賽,小竹回去也準備準備。”

    袁天野微微頷首︰“去吧。”

    看著林小竹窈窕的身影穿過樹木花間,一直轉出影壁,他這才收回目光,站了起來,往小偏廳走去。

    林小竹不知袁天野是怎麼處置的吳彩雲,總之,自那時起,她就再也沒有見到吳彩雲。梅管事倒是跟大家解釋了一下,說吳彩雲出任務去了。這消息讓兩個寢室的女孩子們不安起來。

    人對未知的東西總是心存畏懼,這些消失的同窗,也沒人回來講講他們出任務是什麼樣的狀況,這讓大家心裡總是惴惴的,生怕下一個消失的便是自己,猛然間面對的是悲慘的命運。然而漸漸地又從吳平強處傳出了吳彩雲的一些情況。大家一聽她去的地方不但沒有危險,也不辛苦,還有半錢銀子一個月的月錢,頓時心裡大定,俱都高興起來。而吳平強在十天後出任務前,接到了家中父母的回信和托來的東西,悲喜交集,更是卯足了勁兒要出人頭地。當然,此是後話。

    吳彩雲的消失就像一滴雨落進池塘裡,一陣漣漪之後,便又恢復了平靜。大家還是專心著眼前的比賽。

    林小竹第二天的運氣不錯,抽了個第六名,選到了自己想要的食材——做酸菜魚的黑魚和山藥、牛奶。

    到這古代來,她一直很遺憾的,就是這時代辣椒竟然還沒有出世。水煮魚片只好變成了酸菜魚。不過在這大熱的天,酸酸嫩嫩的魚片,在奶白色的魚湯裡,在黃色的姜絲、碧綠的蔥段的影襯下,若隱若顯,讓人胃口大開,投了所有評委的喜好,尤其是袁評委,吃到這魚片時情不自禁地多吃了好幾口,讓評委們給這魚又加了一些分。

    除了酸菜魚,便是她別出心栽的山寨版冰激凌了。其實,做這個東東不光是為了參賽,更為了滿足她在大熱天裡對冰激凌的思念。把面面的山藥煮熟,壓成泥,然後放入牛奶和糖,使勁攪拌讓其相融,再放到井裡去冷浸,一客山寨版冰激凌就做好了。別說,香濃滑順的口感在入口間與冰激淋還真有七成的相似度,大大慰藉了她的思鄉之心。在把這東西端到評委們面前時,她很固執地把“冰激凌”這個拗口的名字安在了這份食物的頭上。

    而這客山寨版冰激凌,一下收伏了唐寧遠的心。那喜歡吃甜食的大胖小子,一下就喜歡上了這冰涼又滑糯的東西,給了林小竹兩個十分的高分。

    在確保自己能進前三的情況下,林小竹第三天的湯品,便規規矩矩地做了一道教習們教的魚丸湯。雖然創新分不高,但味道分還是得了九分。

    而吳平強自那天回來之後,便如同打了雞血一般亢奮,晚上都不睡覺研究菜式。他本就比較聰明,第二天做的兩道菜得了極高的分數。而準備充分,一直想要在此次比賽中奪得第一的夏山也不甘於後,與林小竹、吳平強分數極為接近地進入了決賽。

    “這次決賽跟以往不同,評委只有一個,那就是一個神秘人物。你們做的菜,只要讓這個神秘人物吃得好,那便是第一。”秦管事在宣布比賽結果之後,公布了決賽的方式。

    “是什麼人啊?”大家好奇地問。三年來待在這山莊裡,除了唐寧遠,還從來沒有別的外人進到這裡來。而很顯然,秦管事嘴裡所說的神秘人物,並不屬於這山莊裡的一員。而且,由他來決定決賽的第一名,地位應該比山莊的主人袁天野還要高才對。這不啻於在山莊這個小池塘裡扔進了一塊大石頭,頓時激起了巨大的浪花。

    秦管事卻不說,只對進入決賽的三人道︰“五天後,便是你們決賽的日子。這五天,好好準備吧。”說完轉頭便想走。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10:42 AM

第一百二十三章說清楚

    “秦管事。”吳平強見秦管事只這麼一說,便要離開,不由有些發急,道,“不知那人喜歡什麼菜式,或有什麼忌口的地方?”換作以往,他必定要背了人問秦管事。可現在當著林小竹和夏山的面問,也算是一大進步。

    “等他來了,會給你們每人一次機會,面見於他。至於問出什麼來,便是你們的本事了。”秦管事卻不肯多說,只這麼解釋一句,便離開了。

    三個面面相覷。那個人,既是大人物,必定要到比賽的前一天才來到山莊吧?或者換一句話說,山莊的比賽,是照著那位神秘人物的行程來定的,是為了迎接那位神秘人物而進行的一項活動。以此看來,從那人的到來,到大家給他做菜,留給大家作準備的或許只有一天不到的功夫。

    “可是,要做魚翅、燕窩,沒有幾天功夫,根本泡發不了。”夏山有些發愁。初賽時得了第一名,給了他很大的信心。他對於復賽第一名的渴望就更強烈了。

    “只有現在找教習把那些食材領出來,先泡發好了再說。如果那位貴人不吃,咱們就做給公子吃好了。”吳平強道。又看著林小竹︰“林小竹,你跟公子說得上話,能不能去把這個要求跟公子提一提?”

    剛才還在心裡表揚了一下吳平強,這一會兒的功夫又故態復萌了。這家伙,怎麼總喜歡躲在後頭當指揮官,讓別人沖鋒陷陣呢?

    吳平強看到林小竹不善的目光,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這人不是熊大壯,趕緊換了個笑臉,道︰“當然,如果你覺得不好說,那我去提好了。”

    “那就麻煩你了。”林小竹笑了笑,輕飄飄地遞過來一句話……

    吳平強便有些郁悶。他還以為,林小竹會跟他客氣幾句。可沒想到這人竟然半句客氣話都不說,直接把這話茬接了下來。他這算是吃了一個悶虧。不過,誰讓他自己多嘴,提那麼一句呢?

    不過他轉念一想,便有了主意︰“其實,這點小事也沒必要打擾公子,我去跟秦管事提一提就可以了。”說完,起身去追秦管事。

    夏山見他出了門,轉過頭來看著林小竹︰“今早我聽蘇小舒說,吳平強做的涼麵,是你原來打算做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說到這事,林小竹還是比較欣慰的。她把冷麵的做法透露給蘇小舒,就存了個試探的心思。沒想到蘇小舒還算夠朋友,沒有把這事告訴夏山。否則,比賽那天夏山看到吳平強做出來的冷麵,就不會一點吃驚意外的表情都沒有了。

    “是啊,我跟吳平強一樣,也打算做涼麵的。不過簽抽得不好,食材沒有了,所以就改做了涼粉。”林小竹道。

    既然袁天野想要收伏吳平強的心,只在三位教習面前讓他們兄妹倆道了歉,就說明他希望事情到此為止了,不希望把事情鬧大。她此時便不好把這件事跟夏山詳說。

    夏山盯著她,雖不說話,卻滿眼的懷疑,明顯表示不信。

    林小竹聳了一下肩,無意再解釋。轉身正要離開,卻聽夏山在身後低聲道︰“小竹,你別忘了我們的約定。誰拿到第一名,就跟公子提那個要求。”

    “夏山哥。”林小竹轉過身來,“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蘇小舒對你的心意。”

    “什麼?”夏山一愣。

    “她喜歡你,你沒看出來嗎?”。林小竹決定開門見山。她渴望有夏山這樣的哥哥在身邊相互照應是沒錯,可在之前,她得把話說清楚。

    夏山嘴唇張了張,卻說不出話來。一瞬間的功夫,臉色便漲得通紅。

    看樣子,對蘇小舒那番情意,他心裡是清楚的了。

    林小竹鬆了一口氣,誠摯地道︰“我知道,咱們是一個村出來的,你想要替我舅舅照顧我,我很感激,也希望身邊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哥哥,一起互相有個照應。可你想過沒有,你提出跟我在一起,那蘇小舒怎麼辦?我覺得,你應該提出跟她在一起才是。至於我,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不是的,小竹,你別誤會。我跟蘇小舒,不是你想的那樣。”夏山越聽這話越不對勁,心裡著急起來。也顧不得難不難為情,趕緊把話解釋清楚,“我我……我也沒把你當妹妹一般看待,我也不是替你舅舅照顧你。”

    林小竹睜大了眼睛。

    夏山的心思,她隱隱猜到了一些。可古人不是講究含蓄、講究婉轉的麼?沒想到,這位十六歲的沉默男孩兒,竟然一下子把話說得這麼明白。

    不過,把話說明白,正合她的意。說明白了,她才好明確拒絕。不像袁天野,似乎、也許、好像、可能有那麼一丁點兒意思,要把她納了成為他的女人,可因為他不明確說出來,她便不好向他表明心跡,告訴他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憋得差點要出內傷了。

    夏山自己都沒想到會把話一下說了出來,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目光慌亂地直往別處瞅,臉色漲得通紅。

    “可我只把你當哥哥看待。”林小竹知道自己這句話殘忍,卻還得說出來。

    “小竹……”夏山漲紅的臉一下變得煞白,望向林小竹的目光充滿了不可置信。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在心頭,想要說點什麼,卻張著嘴怎麼也出不了聲。

    “你們在說什麼?”蘇小舒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秦管事宣布完進決賽的名單之後,其他人都散了。所以剛才吳平強走後,院子裡便只剩了林小竹和夏山。這會兒蘇小舒進來,應該是專程來找夏山的。

    “在說比賽的事。”林小竹暗自慶幸已把話說清楚了。轉頭向蘇小舒笑了笑,又對夏山道,“我走了。”也不看夏山是什麼反應,轉身離開了廚藝院。

    至於夏山如何向蘇小舒解釋,會對她說什麼,林小竹都懶得知曉。許多的事,順其自然便好,她凡事只求無愧於心。如果她真心喜歡夏山,而夏山也喜歡她,她絕不會因為蘇小舒對她的好,就退避三舍,把自己喜歡的人讓給她的。而現在,她不喜歡,所以她說清楚了。至於蘇小舒會如何想,夏山會如何想,兩人會不會跟她斷絕交往,那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所以,想也沒用,不如不想。

    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蘇小舒才回來,眼眶紅紅的,似乎是哭過。林小竹問她話,她也不理;幫她打了飯,她也不吃。被大家問煩了,乾脆將被子一蓋,將頭捂了個嚴實。

    林小竹便知是夏山明確拒絕了她。這件事再怎麼說,也是跟她有關,她也不好往蘇小舒身邊湊。只得囑咐周玉春多關心她,自己默然吃過飯,本想到廚房去將吳平強領回來的食材處理泡發,可想想夏山沒準在那裡。自己這個時候再跟夏山湊到一起,豈不是惹得蘇小舒更傷心嗎?只得獨自去洗澡洗衣。

    “林小竹,蘇小舒這是怎麼了?”周玉春卻是個直腸子,凡事喜歡敞亮,不把事情問清楚就憋得難受。

    “這個……我也不清楚。我走的時候,她正跟夏山在一起。大概是夏山跟她說了什麼吧。這件事,你只從旁邊勸勸,別再惹她傷心。”林小竹搖搖頭,暗自嘆息。

    嘆息之後,她心裡則暗暗警覺︰情之一字,在愛情自由、婚姻自由的現代,都是最難圓滿的,更不要說這男尊女卑、男子三妻四妾的時代了。她現在連身體自由都沒有,唯一還能自主的,便是自己的一顆心了。所以,要想不受傷害,動什麼也別動感情

    蘇小舒自那晚大睡一覺之後,便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仍會跟林小竹和周玉春說話,只再不往夏山身邊湊,性子也越發的沉默了。別人看不出,可林小竹很明顯地感覺到了蘇小舒對她的疏離。

    她在心裡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便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準備比賽上,不再為了回避夏山而不去小廚房,也不再主動找蘇小舒說話。自己該說的、該做的都說了做了。蘇小舒要這樣遷怒於她,主動斷了這份友情,那她也沒有什麼捨不得的。

    一切隨緣。

    應三人的要求,袁天野讓秦管事給他們每人發了一份珍貴食材,有燕窩、魚翅、鮑魚、海參。不過量不多,正好能做得出三人量的菜。想著兩位公子指定要陪著那位貴客用餐,三人便明白,這珍貴食材,一點也不能浪費。

    上次比賽都是家常小菜,這一回,便要見真功夫了。所以林小竹打疊起十二分的精神,把老爺子和教習們教的方法綜合起來,制定出最佳方案,把這些珍貴食材用心地泡發起來。

    而那位神秘客人,也在第五天的下午,如期來到了山莊。

    只是,那天下午袁天野並沒有召見他們三人。只有秦管事來了一趟,告訴他們,客人身體不適,比賽的事得等客人病好了之後才能進行。

    吳平強聽得這消息,皺了皺眉頭,向林小竹和夏山望了兩眼。眼見林小竹和夏山沒有任何動靜,而秦管事已轉了身即將離去,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開口相詢︰“不知秦管事能否告之一聲,客人究竟得的什麼病?



第一百二十四章袁天野的親事

    秦管事有些不高興地看了他一眼,本想喝斥他太過僭越。但秦管事自己便是廚子,也知道飲食一事,滋事重大,容不得半點馬虎。吳平強雖然問話不知輕重,卻也是想盡量讓客人飲食得當,其用心終究是好的。

    他沉吟片刻,道︰“這樣吧,我請示過公子,再來跟你們說。”說完,匆匆離去。

    而此時的袁天野,正跟唐寧遠、俞教習、馬教習呆在山莊最大、最裡面的一個院子的正房裡,望著床上一個肥胖的中年男子,一臉焦慮擔憂。

    “不必擔心。不過是一點點不舒服,躺躺就好。”肥胖男子躺在床上,望著袁天野,滿眼的慈祥。

    “爹。”此時的袁天野哪裡還有平時風輕雲淡的模樣?望著床上躺著的父親,滿心的感動化作了一句責怪︰“您明知自己身體不好,偏還要往這山溝溝裡來。我兩個月前,不是還回過家嗎?有什麼事,您只讓袁全傳話就行了。哪裡還用得著大熱的天,大老遠地跑到這裡來?”

    袁知柏聽得兒子的這頓埋怨,不但不以為忤,反而是一臉的欣喜與笑意。這個兒子向來沉穩內斂,不是感動到十分,根本不會這麼感情外露。他笑呵呵地拍了拍兒子的手,道︰“這不是你母親想你了麼?非得把我趕出來看兒子。要是不來啊,她就不許我進家門。我這不也是沒辦法了麼?再說,你去看我,哪有我來看你這麼方便?”

    聽得這一句貌似戲言的話,袁天野感覺有什麼哽在了喉嚨裡,堵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自從他五歲那年被人下毒,為避禍而詐死遠走,他的母親,便憂思成疾,整日疾病纏身;父親原本就有先天性的心疾,這幾年來,身體更是越來越差。他身為人子,卻不能親自奉親伺候於病榻之前,反而要父親長途跋涉來看他。而造成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父親的親哥哥,自己本應稱他一聲伯父的人,為奪皇儲之位,下毒害他,這麼多年又把持著朝野。自己雖然經營多年,仍不能兵不刃血地把權利從他手中奪過來,讓那個罪魁禍首從這世上消失。

    “你母親身體還好,讓你不必掛心她。你上回送去的丸藥,她一直吃著,效果挺好。”袁知柏瞅著兒子,又笑呵呵地道。

    “您呢?我讓您吃的藥,你有沒有按時吃?”袁天野有些責怪地看著父親。父親因為心疾的緣故,活動得少,又喜歡吃肉。從而導致這身體越來越胖。許多的病癥,就隨著體重的增加而增添出來。偏他還說不聽,說不讓他吃肉,寧願不活,任誰也勸不住。袁天野只得制了些藥丸,督促父親按時吃,好歹緩解一下病情。

    “吃著呢,吃著呢。”袁知柏一連聲地道。又轉過頭去,跟唐寧遠寒喧了幾句。馬教習和俞教習這兩個老下屬也給主子磕了頭請了安。伺候他喝了藥讓他安歇,大家這才退了出來。

    安頓好父親,袁天野出了門,將父親的貼身隨從袁全叫去,細細地詢問京中的情況。

    袁全可知道雖說公子前頭還有個世子,但王爺家的事,現在大半是這位剛滿十八歲的公子作主,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道︰“自打公子您給皇上吃了藥,皇上這口氣便一直這麼吊著。端王等了這幾年,早已按捺不住。但皇上可是他的親爹,就算再饞涎那個位子,皇上的氣不咽下,他也無可奈何。所以現在脾氣愈發暴躁,前幾日還發作了王公公,說他不好生伺候皇上,欲要懲罰王公公。還是鐘將軍勸了幾句,這才作罷。不過這回又把鐘將軍給惱上了,拿了他的錯處,發作了一回。而這一回,大家便沒人敢勸,任由他把鐘將軍臭罵一通,氣惱之餘還讓人賞了跟隨鐘將軍上過戰場的一個老家將的嘴巴。不過鐘將軍卻是一條道走到黑的主兒,端王都這樣落他面子了,李安源用話去試探他,他也不肯說端王一句壞話。看那樣子,一時半會兒還爭取不過來。”

    袁天野皺了眉頭。朝堂之上,已有七成的朝臣倒向了他這邊。可那位手握部分兵權的鐘將軍,一直對端王忠心耿耿,對他的招攪絲毫不為所動。奪不過那一股兵權,就算把端王毒死,端王的兒子還在,國內也必起戰爭。到時招來軒轅聖上的維和大軍鎮壓,無論是他們敬王府,還是端王府,那都是一個死。

    見公子臉色不好,袁全勸道︰“公子也別心急,那端王吃了這麼多年的藥,那病痛發作起來真是生不如死。依屬下看,沒準他比皇上走得還要早。鐘貴武當年受端王提攜,跟隨他出生入死,對他自然忠心耿耿。可只要端王一死,端王世子卻不一定能收伏住他的心。到時候,咱們的機會就來了。”

    袁天野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我等得,我擔心我父母等不得。”

    袁全一愣,便知道袁天野指的是什麼事,不由笑了起來,道︰“公子真是心思細膩,料事如神。王爺和王妃,可不就等不得了麼?公子您今年十八了,王妃哪裡能不急?這幾天相看了好幾位閨秀,對安慶王妃的佷女兒喜歡得不得了。一直說要把你的親事訂下來。無奈您這身份不恢復,親事也名不正言不順。王妃對於這事,可愁得不得了,整日長吁短嘆的。王爺為這事,也睡不好覺。這一次,可不就是被王妃嘮叨的;心裡又惦著您,便來了,勸也勸不住。”

    袁天野無奈地皺眉︰“我都勸過多少回了,我的親事,不用他們操心。偏他們都不聽,在那裡著急上火。”

    王爺的家事,本不是袁全能多嘴的。但袁全是袁知柏心腹中的心腹,資格老,極得信任。來這一趟,也是肩負重任,受了王妃的囑托,來規勸袁天野。當下便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世子不過比公子大那麼三歲,孩子都有三個了。最大的已有四歲。王妃看著世子那滿堂的妻妾,三個孩子,再想著您孤零零一個人淒涼地呆在這深山裡,心裡越發的難過。她這張羅張羅,心裡還好受些。”

    袁天野聽了,一陣默然。

    袁全又勸道︰“安慶王妃王氏的姪女,閨名一清,是鎮國候爺嫡出的二女兒,今年也有十五歲了。長得花容月貌,性格貞靜賢淑,才華很是出眾。做出來的詩,便是連翰林院裡的老爺們都說好。”說完,從懷裡掏出一迭紙,“這是王妃抄的詩,公子看看。”

    袁天野淡淡地看了那紙一眼,卻是不接︰“你回去告訴王妃,說我還是那句話,我的親事,我自己拿主意,不需要他們操心。我這身份不恢復,便是操心也操心不來。總不能把我還在世的消息說出去吧?讓他們只管把自己的身體養好便是。少則半年,多則兩年,我便會認祖歸宗。到時候,在親事上我自會給母親一個交待。讓她放寬心,不要想那麼多。”

    袁全的話都還沒交待完,一聽袁天野這話,他便急了︰“這些話,王妃讓屬下轉告,而不讓王爺跟您說,就是怕您聽不進去,跟王爺頂起來,傷了父子情份。公子,屬下是個外人,也是看著你自小長大的。無論是王爺、王妃那兒,還是公子您這裡。屬下這旁觀者清,也有許多感慨。還請公子且聽屬下幾句勸。”

    袁天野嘆了一口氣,指指椅子︰“坐下說吧。”

    “屬下站著便好。”袁全卻不肯失禮,聽得袁天野肯聽他的勸,鬆了一口氣,接著道,“王爺和王妃的身體不好,便是這皇位奪了下來,也是您或是世子去坐,王爺和王妃不過是多些尊榮罷了。他們最關心的,還是公子您。這些年,他們覺得虧你良多,只恨不得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放到您面前。而現在,除了那件大事,王爺、王妃最操心的莫過於您的親事了。他們讓您娶的,無論是家世、性格、容貌,必然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您既然說少則半年,多則兩年,便能認祖歸宗。那讓王妃張羅張羅親事,又有何不可?讓王妃高興,也是公子您盡了孝道不是?王妃說,只要你同意,身份的問題,她來解決。大不了讓您下回到京城去,先收俘了王姑娘的芳心,她再認您做乾兒子,把親事先訂下來。成親的時日,再根據情況而定。”

    袁天野忽然就覺得手邊的茶碗很是礙事,將它往旁邊一推,滿臉的不高興︰“母親覺得那食物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可我偏就不喜歡呢?母親既要為我好,就應該隨我的意才是。何必非要強迫我娶自己不喜歡的女子?”

    袁全一愣,繼而很快反應過來,驚異地道︰“公子的意思是,您有了自己喜歡的姑娘了?”

    袁天野沒有作聲,算是來了一個默認。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10:53 AM

本帖最後由 NydiaLiu 於 2013-2-20 11:00 A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五章哪位姑娘

    袁全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看袁天野,忽然一拍腦門︰“屬下真是糊塗。公子自小在西陵國長大,跟西陵國公主青梅竹馬。這公子有了喜歡的姑娘,不是很正常嗎?屬下回去便把這事說給王妃聽,王妃聽了一定歡喜,不會再給公子添亂子。”

    袁天野用眼鋒掃了他一眼︰“有損於西陵國公主清譽的話,又豈是你能說的?你只管告訴王妃,我有喜歡的姑娘就行了,讓她別再張羅我的親事。等我認祖歸宗,自然會把人帶到母親面前,讓她給母親盡孝道。”

    “是是是,屬下高興過頭了,盡說糊話,還請公子恕罪。”

    袁天野哪裡會追究他的錯處?一擺手道︰“行了,你去伺候王爺吧。有什麼不適,及時來告訴我。”

    “是。”袁全施了一禮,退了出去。

    回到正院,見袁知柏一覺醒了,他趕緊上前便把這番對話細細相告。

    袁知柏一聽兒子有了喜歡的姑娘,自是大喜︰“揚兒竟然有了喜歡的姑娘?這是好事啊,好事虧我還跟他娘親擔心他親事沒著落,沒想到這小子,不聲不響就有了喜歡的了。”又揪著袁全問,“你沒跟他打聽打聽那姑娘是哪家的?”

    “屬下旁敲側擊了一下,是不是西陵公主。可公子說屬下那是有損西陵公主清譽,不讓屬下問。”

    “西陵公主?”袁知柏想了想,想起一個粉雕玉琢的身影,笑著點點頭,“那姑娘小時候便長得很漂亮,這長大了自不會差。揚兒自小就跟她一塊念書,一直到十歲回來才分開。這兩人要有什麼情誼,也很正常。”又擔憂,“不過西陵公主跟揚兒一樣大吧?這姑娘家,十八歲再不訂親,可就不正常了。”

    想到這裡,他蹙眉道︰“原來揚兒就一直攔著我們,不讓我們給他張羅親事。這西陵公主的事如果是真的,他不會還這麼不緊不慢的在朝中布防,只求穩,不求快。你說,西陵公主會不會是他放的煙霧彈?”

    袁全趕緊寬慰他的心︰“王爺,公子也沒說就一定是西陵公主啊反正他既如此說,您跟王妃那就等著吧。公子可是純孝之人,必不會跟你們二人打誑言。他既說大事定時,會帶著媳婦給您二人看,那一定錯不了。”

    袁知柏想想,覺得袁全說的大有道理。可轉念一想又有些擔憂︰“要不是西陵公主,又會是誰呢?他這些年,便是到京城去辦事,也沒見跟哪個姑娘有過接觸。府裡的丫環也沒幾人,便是打小伺候他的聽雨,王妃打聽過了,也沒收房。揚兒不會喜歡上這山莊的什麼下人吧?要是他真喜歡上這裡的下人,那可怎辦是好?他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到頭來卻娶個出身寒微的妻子,這份淒涼我可受不了。”

    他這越想就越覺得有可能,漸漸地便有些躺不住,道︰“不行,你去叫袁十來,我問問他。”

    袁全見袁知柏掙扎著要坐起來,趕緊上前扶了一把,又喚隨從小廝端水來,自己伺候他洗了一把臉,然後勸道︰“王爺,屬下覺得吧,只要公子有了心愛的女人,那就是一件大好事。如果那姑娘還是這山莊的下人,豈不是更好?您跟王妃不一直擔心公子一個人在這深山裡孤零零的嗎?有人陪伴、關心他,打理他的起居,豈不是好?至於門戶不對,那也好解決,到了大事成時,您讓公子將那姑娘納了作側妃不就行了嗎?”。

    “袁全啊,還是你想的周到。”袁知柏想了想,喜笑顏開,“總之,揚兒有了心愛的姑娘,就是好事,值得慶賀。你去叫老馬和老俞來,問問他們今晚給我做點什麼好吃的。”

    “王爺”袁全無奈地道,“剛才沒聽公子說嗎?您這飲食,要吃清淡一些。”

    袁知柏一瞪眼睛︰“我還能活幾年?不趁著活著多吃些好東西,豈不是虧死?要是讓我天天吃素,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趕緊的,去叫他們來。自打把這兩人給了揚兒,我許久沒吃他們做的菜了。”

    袁全沒法,只得讓一小廝去叫人。

    小廝剛出門,袁天野便進來了,看看父親睡了一覺之後,氣色好了許多,再摸摸他的脈相,放下心來。

    “放心吧,你爹我死不了。”袁知柏一揮手。本想問問兒子那姑娘的事,但想了想,便覺沒必要再問,只道︰“叫老俞和老馬來,給我做一頓好吃的。”

    袁天野卻道︰“您來之前,山莊裡正舉辦了一屆廚藝大賽。我正準備讓進入決賽的三位廚子給您做一桌好吃的,讓您來評判評判,挑選出第一名來。您看,哪時方便見一見他們?”

    袁知柏平生最喜歡熱鬧,一聽這事,頓時來了精神,道︰“現在就見吧。”又警覺地看著兒子,“不過你要知道,你爹生平唯一的愛好,就是吃了。你可不能對那三個小學徒說,要給我做三桌素菜。到時評判的可是我,我要是吃的不高興了,可唯你是問。”

    袁天野苦笑一下,只得把自己心裡的小九九滅了下去。他雖然希望父親能長命百壽,卻也不希望他活得不開心。既然想讓他吃素的打算沒辦法執行,那便順他的意吧。

    袁十來喚的時候,林小竹正坐在後山的草地上,望著遠處曾經通往清溪鎮的山洞發呆。這兩年半雖然過得很充實,學會的東西很多,但卻沒有自由。這對於以前每個假期都背著背包去旅行的她來說,是不可想像的。現在,她想山外的生活了。

    可自由,對她而言,卻是個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玉牌,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林小竹,秦管事喚你到公子的院子去。”遠處傳來周玉春的聲音。

    想起吳平強問的問題,林小竹加快了腳步︰“來了。”

    到了袁天野的院子門口,便見袁十跟夏山、吳平強都在那裡等著了。一見林小竹,袁十便笑道︰“你倒是清閑,這個時候還有空到山邊去發呆。夏山和吳平強除了吃飯、睡覺,根本就沒離開過廚房。”

    林小竹笑笑,卻不像平時那樣跟他斗嘴,問道︰“公子喚我們來,是做什麼?”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袁十卻賣起關子來,起身招呼那兩位,“走吧,到那邊院子去。”說著,帶頭走在前面。

    三人跟著袁十,一起到了後面那座從來沒有到過的大院子門口。待得看門的一名高壯漢子進去通稟,袁十這才領著三人繼續往裡走。進到第二進門,秦管事便從裡面走了出來,道︰“一會兒你們一個個輪流進去,站在門檻外面面見貴客。每人只準在那裡呆一柱香的時間,問完話便馬上出來,明白嗎?”。

    夏山和吳平強雖說這兩年也到過袁天野所住的院子幾次,但袁天野所住的院子以清雅為主,屋子裡的擺設也簡單大方,絲毫不見富貴氣。何嘗見過這等到處雕梁畫柱、布置得富麗堂皇的院子?心是猜測著這位客人的身份不知尊貴到何等地步。這還沒見著,心裡便緊張起來。聽得秦管事囑咐,連連點頭,表示明白。

    “你們誰先去?”秦管事掃了三人一眼,對於林小竹絲毫不見慌亂、緊張的表現極為滿意。

    夏山和吳平強的心情,林小竹很能理解。前世國家領導也在電視上經常見的,面見這所謂的貴人,她倒不至於緊張。再說,她對那個第一名欲望不是特別強。俗話說,無欲則剛,她自然要比那兩人放鬆許多。當下便道︰“我先去吧。”

    “不,我先去。”她話聲剛落,夏山便斬釘截鐵地道。望向她的目光,竟然如毅然赴死一般的決然。

    林小竹心頭一震。

    夏山對那第一名的渴望,她再清楚不過。但為了她,他卻願意第一個去趟那地雷

    對於這種男子漢氣概極濃的行為,她自不能拒絕,點頭笑道︰“那好,你先去。”目光裡全是感激和鼓勵。

    被她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夏山頓時覺得渾身都是勁兒,哪裡還感覺什麼緊張?跟著秦管事,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過門前溝,出門面見貴人去了。

    一柱香的時間,便是五分鐘。不一會兒的功夫,秦管事便一個人回來了,道︰“行了,你們誰進去?”

    吳平強還想從夏山身上探聽些消息呢。即便不是關於做菜,而是關於見面形式的也好啊。可卻不見夏山的身影,不由有些失望,問︰“秦管事,夏山呢?”

    “我讓他直接從門口出去了。”秦管事看了兩人一眼,“你們誰先去?”

    林小竹見吳平強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吳平強急急搶先道︰“我先去。”

    她跟秦管事都愣了一愣,看向吳平強。莫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這吳平強什麼時候開始成了君子,禮讓三先了?

    “你先去?”秦管事不確定地問。

    “嗯,我先去。”吳平強得意地瞥了林小竹一眼,便向前走了兩步,站到秦管事面前。



第一百二十六章難題

    秦管事跟林小竹對視一眼,隨即明白了吳平強的用意。

    雖說每人只問一柱香的時間,又一共只有三人,耽誤不了多少時間。但貴人既是貴人,精力必是十分寶貴的,耐心應該也不大好。俗話說,話說三遍淡如水。他們這三人一個個進去,問的又都是相同的問題,問到第三遍時貴人一定會不耐煩。吳平強沒有膽子第一個進去,第三個又覺得虧了,所以現在爭著當第二個,便也可以理解了。

    林小竹想明白這個,抿嘴笑了一下,後退兩步坐了下來。既然吳平強先開了口,她便是想爭,也沒有理由。還是坐下等著吧。

    三個都是自己的學生,哪怕秦管事在情感上偏向於林小竹,此時也不好偏袒,只得引著吳平強去了。

    一柱香時間後,他再一次出現在了二門處。這一回,只剩了林小竹,兩人根本就不用費話,直接相跟著到了正屋門前。

    垂手立在門前的小廝見二人來了,稟了一聲︰“爺,第三個廚藝班的學徒來了。”聽得裡面傳來一聲“嗯”,他便打起了擋在門口的竹簾︰“請進。”

    午後的陽光隨著竹簾的掀起,斜斜地射進了屋子裡,把原本有些陰暗的屋子照得極為亮堂。林小竹跨進屋子,雖低頭垂目,卻仍用餘光掃了屋子一眼。只見這屋子裡的布置與袁天野的完全不同,盡顯富貴之氣。而原以為應該高坐著貴人的椅子,卻空空如也;屋子一旁則豎著一架松鶴延年圖案的紫檀木屏風。

    那位貴人,應該是坐在屏風後面了。

    林小竹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這見面用屏風擋著,如果不是剛才那一聲雄渾低沉的“嗯”,她還以為來的是一位女子呢。可現在這位貴人,明明是個男的,卻還用屏風擋著。看來,這貴人還真是神秘,便是他們這些身份單純的學徒,也要防著不能見面。

    “這位姑娘,你只能問三個問題。現在開始問吧。”立在她旁邊的小廝開口道。語調和緩,口氣平和;垂手而立,目不斜視。看樣子極有規矩。

    林小竹雖沒有學過醫,卻看人也喜歡望聞問切。觀察一個人的體態、臉色、精神,總能看得出一些東西,比如身體狀況,生活習慣,飲食偏好。可這會兒被這屏風一擋,便什麼也看不出了,只能想了想,開始問問題︰“請問貴人在飲食上平素有何喜好?”

    “我家爺最喜歡吃肉,無肉不歡。”裡面尚未回答,那小廝便答道。

     林小竹朝那小廝輕輕施了一禮,表示感謝。又問︰“請問貴人在飲食上有何禁忌。”

     那小廝一愣,不由抬起頭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林小竹。

     前面那兩位,一聽說王爺喜歡吃肉,便以為找準了方向,追問了兩句喜歡吃什麼肉,平素最喜歡吃的菜肴是哪一種。可這位小姑娘,卻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剛才他還詫異這準廚子裡怎麼還有一個女學徒,頗有些不以為然。這女子,怎麼能做得了廚子,光那鐵鍋,都顛不了幾下,便何況一下要做上十幾、二十來道菜了,那可都是個體力活兒。可這會子,這位女學徒把問題一問,他便感覺女學徒也有女學徒的優勢所在。

    至少這思維就不一樣,還知道拐個彎來問問題。王爺的問題,可不就出在這拐個彎兒上?
  
    不過問了又如何?王爺喜歡吃肉,卻又不能吃肉。這個問題,王妃、世子、公子以及無數太醫都束手無策,這位小學徒就算問了、知道了情況,又有什麼辦法解決不成?
  
    想到這裡,他暗自嘆了一口氣,答道:“禁忌麼,便是忌肉食、忌味重。”

  “什麼”林小竹抬起眼睛,愕然地看著面前的這位二十來歲的小廝。
   
     這貴人,最喜歡吃的食物是肉食;可最不能吃的,也是肉食?!

   “這個‘什麼’,可是你的第三個問題?”小廝抬起眼瞧看林小竹,嘴角露出一個揶揄的笑容。

   “不不。”林小竹反應過來,連忙否認。
   
     又問:“貴人是否常感頭暈、心悸、渾身無力?”

     聽得這話,那位小廝正怔愣著還沒說話,裡面卻傳來袁知柏的聲音:“怎麼,小姑娘,你還懂醫術?”

     林小竹一聽自己提的問題,把正主也給引出來了,不由覺得小有成就,趕緊躬身答道:“回爺話,小竹不懂醫術。只是這飲食一道,跟身體健康狀況相關密切,便有些許留意。”

    她不過是依著前世的有一點醫學常識,從喜歡大魚大肉,卻又不能人魚大肉的禁忌,剛到山莊便身體不適,隱隱猜到了這位貴人,患的很可能便是現代人常見的三高——高血脂,高血壓,高血糖。

   如果真是這樣,為身體計,便不能由著食客的口味來,做那些大魚大肉的菜。

   “嗯。”袁知柏躺在屏風后的竹榻上,沒了說話的興趣。飲食與身體相關,這句話,他聽大夫說的多了。可他自己平生最大的喜好,便是肉食。要是想讓他吃素,他便覺得活著沒啥意思。所以這句話,他最不愛聽。當下揮了揮手,有些不耐煩地道:“本老爺的身體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好了,三句問完,退下吧。”

   “請。”小廝聽出老爺的不高興,連忙作了一個手勢,請林小竹出了屋子。
   
     秦管事在二門上接了她,帶了她出院子時告訴她:“貴人這幾天身體不適,要讓俞教習和馬教習給他精心烹制食物,好好調理一下。

    所以你們的比賽放在三天後再進行。”

    三天後這不就意味著有三天的時間可以考慮一下菜譜問題這也算得一個好消息吧。林小竹苦笑。

  “再有,這幾天因有貴客,公子吩付,你不必再去他院子喂鳥了。集中精力好好研制一下比賽的菜式吧。”秦管事又道。

   “是。”林小竹回想著這正院裡三層外三層的守衛,比袁天野那恨不得要自己動手的簡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倒是慶幸自己不必再去喂鳥。這些大人物喜怒無常,古代又沒有人權,處死一個奴僕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沒事她才不顧意到這裡來晃悠呢。

    林小竹既然沒有機會到袁天野的院子,自然無從得知俞教習和馬教習給客人做了些什麼菜。而夏山與吳平強自那天回來後,便關在小廚房裡,搗鼓看做菜。至於做什麼菜,林小竹根本沒想看去打聽。倒是周玉春為她著急,去那周圍轉悠了好幾次,被林小竹說過之後,說這樣做便是贏了也讓人說閑話,她這才作罷。
   
    而林小竹從正院出來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做一樣東西,那便是素菜。她前世曾隨朋友去廟裡燒香,在一家尼姑庵裡吃過一頓素齋,至今對於那素齋,她都還念念不忘。她總感覺,做得好,這素菜做出來的味道並不比肉食的味道差。

    可偏偏三位教習教了她許多菜肴,大菜小菜無數。素菜也是教過的。不過也不知是三位教習本身不擅長,還是這時代沒有僧侶,對於素菜的研究不如中國歷史那麼精道。總之對於素菜的做法,他們教的不怎麼樣,林小竹學的也不怎麼樣。這會兒要把豆腐做出肉味道來,對於林小竹來說,實在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

    不過,;老爺子給她的食譜裡,倒是有一道羅漢全齋,即是把發菜、冬菇、冬筍、素雞、鮮蘑、金針、木耳、熟栗、白果、菜花、胡蘿卜、豆腐、腐竹等在砂鍋中燴作一鍋。老爺子在食譜裡描述,說這道齋菜色彩斑斕,滋味獨特,口感香醇,食而不膩。不過林小竹一直沒有做過。這會兒想要練練。卻一下又湊不齊食材。再說,老爺子給她留下的這食材就這麼些,拿出來用用就沒了。為了一個無可無不可的第一名,她捨不得拿出來。

   “小竹,你來。”周玉春敲門跑了進來,神神秘秘地將林小竹拉了過去。“你說過之後,我可沒去夏山和吳平強的小廚房外轉悠。

    不過剛才湊巧路過,吳平強那裡打開了門,我聞到了股濃郁的香氣。他做的一定是肉食,好像還是紅燒肉,絕對不會有錯。”“肉”林小竹一愣。

    其實以這位客人的情況看,他除了肉菜,別的應該都不喜歡吃。比賽時作評判的,畢竟是這位客人。做他喜歡吃的肉菜,那是投其所好,是最恰當的做法。至於這位客人身禮會成什麼樣,也不是這一頓肉食所能決定的。因此也不會負太大的責任。所以吳平強這樣的做法,無可厚非。

    但林小竹自己,卻是堅決不會做肉食的。在她看來,作為一個廚子,首先關注的應該是食客的健康,在有利於他健康的基礎上,再在口味上下功夫。

    林小竹看看自己面前做失敗的豆腐,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周玉春還從來沒有見過神情沮喪的林小竹。不過她知道,林小竹做什麼菜是不能打聽的;什麼題目自己也不知道,也幫不上什麼忙。當下拍拍林小竹的肩,安慰道:“別急,慢慢來。還有兩天半的時間呢。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11:45 AM

第一百二十七章怒火中燒

    其實素菜的品種是很多的,按照制作的方法,大體可分為三種。一是卷貨類,即用油皮包餡卷緊,澱粉勾芡後燒制,如素雞、素醬肉、素肘子、素火腿等;二是鹵貨類︰以面筋、香菇為主,燒制而成,如素什錦、香菇面筋、酸辣片等;三是炸貨類︰是過油煎炸而成,如素蝦、香椿魚、小松肉、咯炸盒等。

    林小竹會做的大概也有十多種,但要說所做出來的味道要比肉食的味道好,卻是不能。做得精巧、味道好的,也就是那麼四、五種,湊一桌素齋是沒有問題,可她總感覺如果不能以假亂真,就不能贏得這場比賽。

    在廚房裡悶頭想也想不出來,林小竹送走周玉春,自己轉身鎖了門,慢慢在到山邊散步。自從老爺子的那本菜譜被封在裡面,遇上烹飪上的難題,她總喜歡到這裡來走一走。似乎離那本書近一些,就能解決問題。

    “咦,李大哥,你在這裡做什麼?”不經意間走到了大廚房,卻見李維柱正在那裡將幾個簸箕一字擺開,似乎準備曬什麼。而腳邊的桶還冒著熱氣。

    “做豆醬。”李維柱的性格跟夏山有些相似,平時沉默寡言,遇上不想理的人,便直接不理。不過還好,他對林小竹的態度一向還不錯。

    林小竹這才想起山莊的醬料,都是三位教習領著李維柱、趙虎自己做的。自己還來幫過幾次忙。見李維柱不願意說話的樣子,她便也不再作聲,直接動起手,幫著李維柱將煮熟的豆子倒到簸箕裡,攤開後端到太陽處曬。

    “林小竹,你不是要參加比賽的嗎?怎麼會跑到這裡來幫忙?”趙虎從大廚房裡搬出一堆東西來,一見林小竹便喜笑顏開。他性格開朗,一向對林小竹好,這兩年多來相處得極好。

    “比賽安排在兩天後。”林小竹道,“我做菜做煩了,出來散散心,正巧遇上李大哥曬豆醬,便幫一把。”

    趙虎見她有些沒精打采,本想問問遇上了什麼難題。但想著她這是比賽,自己幫了忙沒準被人拿著錯處,反而不好,便轉移話題,抬了抬自己手上的東西︰“來,幫把手,將這些東西拿出去曬曬。”

    林小竹接過他手上的一只桶,往裡看了看,見全是瓶瓶罐罐,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各種調料。有些東西放久了,我怕長蟲。趁著這太陽好,把它們都拿出來曬曬。”

    林小竹隨手打開一個瓶罐,往裡瞧了瞧,發現原來是胡椒。打開另一個袋子,卻又是澱粉。此時沒有風,太陽正大,曬一曬倒是正好。當下幫著把所有的瓶罐拿出來,放到井台上,又把蓋子一一打開。

    “咦,這紅紅的是什麼?”林小竹看到一些紫紅色的米,聞起來微微有一點酸氣,用手指輕輕一捏就斷成兩截,不由得奇怪地問。

   趙虎伸出頭,往罐子裡看了看,搖搖頭:“不清楚。這是秦管事上次買回來的米。買回來就扔那裡了,也沒說做什麼用。我本想用它來煮一次飯試試。但就這麼一小罐,煮煮就沒了,也沒敢動。”

  說完朝不遠處的李維柱一歪嘴:“要不你問問你李大哥,沒準他知道。”
  
   李維柱跟秦管事的關系,一向有些奇怪。

   有一次林小竹忍不住好奇,向趙虎問了一次,才知道李維柱是秦管事的兒子,隨母親改嫁姓了李。

   至於為什麼秦管事的妻子要改嫁,尋回了兒子卻為什麼不讓他認祖歸宗改姓秦,李維柱為什麼對秦管事這個父親愛搭不理,事情涉及別人的隱私,林小竹也不好打聽。而且估計就算她打聽,趙虎也不一定清楚。

   對於食材,林小竹最是有一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研究精神。聽得趙虎的話,她也顧不得太陽曬,端了那一罐紅米走到李維柱身邊,問:“李大哥,這罐米是什麼米?為什麼是紅色的。”

   李維柱往罐子裡伸手一看,臉色僵了一僵,轉過頭道:“這叫紅曲米,是我們家鄉喜宴的時候做饅頭、包子用的。”

  “紅曲米?”林小竹皺起了眉,感覺自己在哪兒曾經聽過這名字。可細想去,卻又想不起來。不由又問:“那它在發饅頭、包子時起什麼作用不會是當酵母吧?”

   李維柱卻搖了搖頭:“不是酵母,只是染色用的。”

  “哦。”林小竹有些失望地將罐子放回原處,再將其他的幫著擺好。

  “行了,你趕緊回去吧。一會兒曬中暑了,比不了賽,俞教習非吃了我不可。”趙虎見她滿頭大汗,揮了揮手。

   林小竹見東西也曬得差不多了,這才告辭離開。

   回到廚房門口,正好碰見夏山從他的小廚房出來,見到她一臉的汗,問道:“你這是去哪兒?”

  “哦,幫趙大哥和李大哥曬東西去了。”林小竹笑笑,便要進廚房去。

  “等等,小竹。”夏山叫住她,“我看你從昨晚到今天,一直皺著眉頭。是不是比賽的事讓你著難了?”

   林小竹從來是樂觀的,自信的,胸有成竹的。他還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

  “嗯,想不出做什麼菜。”林小竹坦然相告。

   夏山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她道:“我那天進去,沒有繞彎子,直接便問貴人喜歡吃什。結果他說…”

“夏山哥。”林小竹打斷他的話,“你不用把你得知的情況說給我聽。別忘了,咱們是在比賽,是競爭對手。而且,就算我贏了,我也不會提出跟你在一起。因為我以前向公子提出過一個要求。這一次,如果我得了第一名,我準備把這個要求再提一次還給公子。所以對不起,如果我得了第一名,我不能提那個要求。”

這番話,她本想比賽之後再跟夏山說的。以免影響他比賽的情緒。但自那天看到蘇小舒紅著眼睛回到寢室的那一刻起,她便決定找個時間把這事跟夏山說清楚。

   夏山頓時看急起來,生怕她誤會一般地解釋道:“小竹,我已經跟蘇小舒說清楚了。”

  “我知道。”林小竹抬起頭來,直視看他的眼睛,“我想,我也把我的想法跟你說清楚了。我一直把你當哥哥,如果以後能跟哥哥一般的你在一起做事,我很開心。但其他的,我沒想過。”

   夏山眼睛一黯,聲音有些艱澀:“我知道。”

   繼而看看林小竹,一字一頓地道:“不管怎麼樣,只要我得了第一,我就會提那個要求。”說完轉過身去,看著屋檐外面火辣辣的太陽,“那位貴人說,他喜歡吃肉,尤其喜歡吃紅燒肉。”也不等林小竹再說什麼,轉身進了他的小廚房。

   林小竹站在門口,望著夏山的背影發了一會兒呆,這才進了廚房去,坐到案臺的椅子上,托看腮幫子思考她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全然沒有看到,一個穿青色長裙的身影慢慢從墻角出來,呆呆地望看夏山的廚房門口,站在那裡好半天,適才悄然離開了院子。她剛才站過的地面上掉下來的幾滴水滴,在火辣辣的太陽照射下,眨眼的功夫便變成了水氣,再也消失不見。

   林小竹對這一切絲毫沒有察覺。她蹙著眉頭,正思考看自己人生的決擇。欠人的情,是她最不喜歡的。可夏山這感情債,似乎沒經過她同意,就讓她背上了。想到以後要跟他在一起,背著這麼重的債過日子,一個處理不好兩人都不開心,她這心里就堵堵的感覺難受。

   還是分開,各過各的日子算了。

   想到這裡,她站了起來。可走到門口,卻又停住了腳步。這話說出來,最是傷人。這次比賽,夏山又不一定拿得到第一名; 再說,就算他提了這樣一個請求,袁天野也不一定會同意。自己現在巴巴地跑過去將一根刺戳進夏山的胸膛裡,多麼殘忍!

算了。

  她又重新回到廚房,拿起了案臺上的豆腐,試起菜來。

  “林小竹,公子叫你去一趟。”門口響起了袁十的聲音。

  “公子不是要招待貴客嗎?有什麼事找我?”林小竹菜做得不滿意,心情正煩悶呢。聽得袁天野傳喚,頓時覽得不高興。

  “不知道。我只知道公子似乎不高興,你去了小心一些。”袁十見得她出來,好心地提醒著。

  “他不高興我還不高興呢!”林小竹在心裡嘟囔著,跟在袁十後面沒精打采地到了袁天野的院子。
穿過竹林,直接進了袁天野所住的屋子。

   一進去林小竹就感覺一陣涼爽。轉頭一看,屋子的四角都放看冰盆。心裡更覺郁悶了。前幾天,她為了讓涼粉冷一點,把自己折騰出一身臭汗,跑到井裡一桶一桶地打水。卻不想人家地主老財家裡就有冰窖,還藏著不捨得拿出來給人用,真是氣死她了!

   袁天野坐在廳裡正中的一張椅子上,黑著一張俊臉,眼睛死死地盯著林小竹,似乎要噴出火來。
林小竹摸摸鼻子,莫名其妙。除了奉命去問了那位貴客三句話,再幫趙虎和李維柱曬東西,她這兩天一直老老實實做人,勤勤懇懇做事。是什麼招惹了袁天野,讓他一改平時的裝模作樣,怒火中燒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公子英明

    但站了好一會兒,袁天野卻不說話,只得用眼睛瞪著林小竹,目光裡除了氣惱,還是氣惱。

    林小竹這兩年被袁天野和唐寧遠縱著,常常忘了奴僕的身份。今天本來心情就不好,這會兒被他無緣無故的瞪著,也已惱了,哪裡還記得重獲自由之前,夾著尾巴做人的座右銘?豎起眉毛也瞪了回去,氣鼓鼓地道︰“小竹到底犯了什麼錯,公子直說就是。用不著這麼瞪著,眼睛累得慌。”

    “咳……”伺立在一旁的袁十差點笑出聲來。知道公子這會兒火氣旺,忙忍住了,轉過頭去。

    在山莊裡敢這麼跟公子說話的,也就林小竹了。這丫頭從進山莊起,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過也狡黠,說話做事從來是打擦邊球,在讓你發火暴走的邊緣,她便收斂起來作老實狀,讓你氣不得惱不得,否則就顯得氣量小了。屢屢如此之後,現在膽子越發的大了。

    “袁十”袁天野一聲暴喝。

    “屬下在。”袁十直起腰身,挺起胸膛,準備以飽滿的精神嚴格執行公子的命令,以彌補剛才自己那一小聲笑的損失。

    “出去。”

    “呃……”袁十一愣,繼而蔫巴下來,郁悶地應了一聲“是”,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沒天理啊,林小竹那樣說話,都沒被罵;自己不過是笑了半聲,就被驅趕跟了公子這麼久,好不容易遇上公子發火,正想看熱鬧呢。可現在,機會沒了。

    袁天野把目光轉過來,死死地盯著林小竹,咬牙切齒地開了口︰“你比賽的菜式選好了?”

    “沒有。”林小竹搖頭。

    袁天野聲音一揚︰“那你到處溜達什麼?跟這個聊天,跟那個聊天的。你既這麼清閒,直接過來做事,我這兒正好忙的很。”

    “那不行。”

  林小竹也不知他發了什麼瘋,什麼叫“跟這個聊天,跟那個聊天”。心裡思忖著,嘴裡答道︰“我正為比賽的菜式頭疼呢,哪裡清閒了?這不是沒想明白,出去散散步找找思路麼?後來在大廚房遇上趙大哥和李大哥曬東西,幫了一把手。難道這也不行?”

    “不是那個。”袁天野氣惱地將頭轉向一邊,兀自生氣。

    林小竹一愣,腦筋急轉︰“那是……”

    “我問你”袁天野一聲高喝,打斷她的思路,“比完這次賽之後,就要出去做事了。如果讓你選,你是選擇去酒樓還是選擇做我的廚子?”

    “啊?”林小竹驚訝地望著他。這個事,還能選?不是被直接送到哪裡去做臥底嗎?

    “說話。”袁天野今天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一張嘴就是一股的火藥味。

    “我……”林小竹想了想。這個問題的答案早已有了。但事關重大,出口之前想三遍,那是必須的。慎重考慮總沒有錯。

    “這還要想?”袁天野一見她思考,就火冒三丈,“不許想,趕緊說。”

    這樣霸道的袁天野是林小竹從未見過的。她微怔了一怔,把答案說出來︰“回公子話,小竹選擇去酒樓。”

    “你……”一聽這個答案,原本隱隱的猜想得到證實,失落,氣惱,難過,一時充斥了袁天野的心。他站了起來,咬著牙道︰“本公子哪裡對你不好,就這麼惹你討厭?”

    “不是好不好的問題。”林小竹抬起眼,氣鼓鼓地瞪著袁天野︰“去酒樓做事,客人吃高興了,沒準還有兩個打賞。可伺候公子,做得再好也沒有一文賞錢。如果不願意讓小竹贖身,公子完全可以明說。這樣把小竹綁在身邊卻又沒有一文錢賞錢,不是逗著小竹玩麼?等到老了死了,那五千兩銀子都湊不齊。您這樣,怎麼可能讓小竹心服口服?”

    “為那兩個賞錢,你就不願意待在本公子身邊?”袁天野只覺得胸口似被什麼堵著似的,讓人喘不上氣來。

    “對您而言,當然只是兩個賞錢,看不到眼裡;可是對於小竹來說,卻是自由,是一輩子的大事,是身家性命。自然看得比天還重。”

    “自由,自由……”

  袁天野此時無比痛恨這兩個字。深吸一口氣,咬著牙道︰“如果我讓你自由,你是不是就心甘情願一輩子伺候本公子?”

    林小竹瞪大了眼睛,看著袁天野,一臉的不可置信。然後咽了一下口水,問道︰“公子,你真肯放我自由?如果是那樣,我出去之後,無論如何也會把五千兩銀子一文不少地交到您手裡,兩年,給我兩年的時間就可以了。”

    “我什麼時候說放你自由?還有,我也不稀罕你那五千兩銀子。”袁天野沒好氣道,“我是說如果,如果,懂不?”

    “哦。”

   林小竹那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頓時黯淡下來,耷拉下腦袋,鼓著腮幫道︰“哪裡有這樣的如果?既給了自由,自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怎麼又還要伺候您一輩子?您打的這個比方,不是自相矛盾麼?”

    如果說,前幾天那一次試探,她對袁天野的心思還僅僅是猜測,那麼今天這一番話,便已確定無誤的知道,這傢伙對她恐怕是有那方面的心思了。聽聽,“伺候一輩子”,這不是變相讓她表明自己的態度麼?

    但自己是不可能一輩子伺候他的,便是他想伺候自己一輩子,還得考驗上那麼一兩年,看看他是不是還存有三妻四妾的心思哩。但自己還要在他手下混飯吃。袁天野是她的主子,出身顯赫,又是十、七八歲血氣方剛的年紀,自尊心不是一般的強。或許在他的心裡,就只有著他挑她,而沒有她挑他的道理。所以她這拒絕的話,是不能明確說的,否則便損了他的自尊和面子,那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因此,她便只能裝糊塗,說話盡量的含晦,關鍵時刻顧左右而言他。希望他能明白她的好心,不要把那蒙羞的面紗挑開,免的撕破了臉,到了兩人不能在和睦相處的地步。到那一步,吃虧的絕對會是她。或被冷落,一輩子沒有出頭的日子,或被轉賣,境遇如何只有天知道。

   而此時的袁天野,看著她鼓著玫瑰般明艷的小臉,一臉的沮喪,一副不諳世事的懵懂樣子,當真是又氣又惱,又失落又慶幸。心裡如同打翻了調味料,五味雜呈。
   
   可是話還得說下去,否則一輩子不能自圓其說,到顯得自己讓她來這裡一轉,只是為說那”伺候一輩子”的話似的。開口說 : ”什麼叫自相矛盾?我那是讓你表明心跡,試試你的忠心。可是林小竹,妳太讓我失望了,山莊盡力培養妳,妳就是這樣報答我這個主子嗎?哼,我看,你選擇去酒樓不是為了打賞和自由,而是為了跟夏山在一起吧?” 說到最後這一句話,語言裡帶了些微的嘲諷。

   ” 夏山?” 林小竹一愣,繼而想起剛才所說的”跟這個聊天,跟那個聊天”,不由得看向袁天野。

   袁天野被她看得極不自然,把臉轉過一邊去。

   繼而感覺這樣做不妥,趕緊又轉過頭來,盯著林小竹,仍是一副氣惱狀 : “山莊養你們,教你們廚藝,豈能讓你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你們這樣私下約定,有沒有把本公子放在眼裏?”

   林小竹一邊猜想著這話的來處一邊辨別道: “比賽的第一名可以提一個要求,這不是公子您制定出來的嗎?您既然有這麼一個恩賜,下面的人有這樣那樣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嗎怎麼就叫不把公子您放在眼裡了?要是他們什麼想法都沒有,那才叫不正常呢。沒有七情六慾,那不叫人,而是木頭。”

“有你這樣跟主子說話的嗎?說一句頂十句。林小竹,你可真有本事。”

林小竹閉上了嘴巴,在心中翻了一個白眼,腹語道: “說不過人家就扣大帽子,袁天野,你可真是沒本事。”

袁天野看她垂著睫毛,卻鼓著腮幫,嘴巴蠕蠕而動,滿臉的不服氣,又好氣又好笑,眉頭一皺,板著臉道 : “有什麼話,好好說出來,不許在心裡嘰咕。”

“真是法西斯! 管天管地你還管我心裡想什麼?” 林小竹又腹語一句,便大聲道 :” 我想說,那是因為公子您宅心仁厚,教導有方,有什麼事總讓我們暢所欲言,所以小竹才敢這麼跟公子說話。否則小竹就算心裡再有想法,也不敢說出來。怎麼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想的。如果大家什麼都不說,卻心懷不滿。到得真要說出來,那便是爆發的時候,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公子您的教導,最是英明神武,正確無比。”

“這麼說,你頂撞主子,還是我教你的了?”

袁天野要不是在氣頭上,非要笑出來不可,這天底下拍馬屁得這麼理直氣壯,大義凜然,能把人氣得半死又無可奈何的,也只有林小竹了。這ㄚ頭小嘴叭叭的,還真能說。瞧瞧,”英明神武”都出來了。嘲諷他呢! 偏你還不能說她錯!

“公子英明。” 林小竹氣死人不償命。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3:00 PM

第一百二十九章吃醋

    袁天野拿她沒辦法,只得轉移話題︰“費話少說說說吧,你跟夏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既然袁天野肯好好聽她解釋,林小竹自然得好好解釋︰“公子也是知道的,夏山跟我是同村,這三年又跟我在一組,一直互相照應著,相處得還不錯。不過,我只當他是哥哥,可沒有過別的想法。”

    袁天野聽得這話,臉色稍霽,不過還是冷哼一聲道︰“可我看,夏山卻沒當你是他的妹妹吧?”卻沒意識到這話說得有些酸溜溜的。

    這種問題,是不好回答的。林小竹也現學現賣,轉移話題道︰“為了這事,我正要求公子一件事呢。”

    “何事?”袁天野直視著林小竹。

    “如果夏山比賽得了第一名,他提出要跟我一處共事的請求,還請公子不要答應。”林小竹道。

    “為何?你難道不想跟他在一起?”袁天野問道,嘴角微翹,目光裡隱隱有一抹欣喜。

    林小竹看到他嘴角的弧形,暗自鬆了一口氣,搖頭道︰“本來我想著,如果能有一個哥哥在身邊,總是好的。不過現在覺得,還是分開的好。”

    呷酸吃醋可不只是女人的專利。雖說袁天野或許僅僅只是有點喜歡她,遠遠談不上愛。但男人對喜歡的女人,尤其這個女人還是自己的奴僕,那佔有欲絕對是很強的,絕不容別的男人有半分覬覦。所以,就算沒有跟夏山的那番談話,自己沒有作出那個決定。在明確了袁天野的心思之後,她也不可能再提出跟夏山在一起共事的請求。而且,也不能讓夏山再提。

    不過,只是不提,那是遠遠不夠的。袁天野既知道了夏山的心思,必然對他心有芥蒂。雖然袁天野還算是個君子,不至於特意報復。但誰能保證他不會下意識地遷怒,在以後任務的分配上有所偏頗,讓夏山去執行最危險的任務呢?

    所以,她坦然告之說她對夏山沒有任何想法,主動提出不跟他一起共事,袁天野這男子漢的虛榮心會得到一點點滿足,以後應該就不會再追究這件事、再遷怒於夏山了吧?

    袁天野直視著林小竹,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林小竹,別的女子說到這種事,總是羞澀難當。你倒好,跟沒事人兒似的,仿佛這件事跟自己無關。”

    見袁天野笑了,林小竹知道這算是過了一關,心下一鬆,也笑道︰“公子,您要想說小竹臉皮厚,就直說好了。反正小竹臉皮厚,您就算直說,小竹也不會不好意思的。”

    “哈哈哈……”袁天野指著林小竹,大笑起來。搖頭間,眼神裡全是寵溺。

    見此情形,林小竹暗自嘆了一口氣。看這樣子,袁天野是不肯輕易讓她離開的了。要想得到自由身,除了金錢,如今又多了一關感情關。

    不過,好在憑她這三年來對袁天野的了解,這人還算君子,而且,還是一個驕傲的君子。如果她湊夠了五千兩銀子,對他說她無意於做他的小妾,使計激他一激,他應該還是會放手的吧?

    計劃總沒有變化快。以後如何,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了,沒事了,你繼續去苦惱你比賽的菜肴吧。”

  袁天野掂記著那邊的父親,雖說想跟林小竹多說幾句話,卻也知道此時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公子,您就不關心關心小竹所苦惱的事嗎?” 林小竹想起自己的難題,揚起眉毛,嘆了一口氣。

    袁天野站起來,睨她一眼︰“就算我給你開後門,出主意,你也是不要的吧?你難道不是想憑自己的本事贏得這場比賽?我的關心,純屬多餘。”

    林小竹訕訕而笑。還別說,這天下間,還是這只小狐狸最了解她。她有她的驕傲,自然不會靠作弊來贏得這場比賽。唉,這麼一枚聰明、英俊、寬厚的帥鍋,為何偏是一位出身顯赫的貴公子呢?如果他是一個窮書生,沒準他們還能成就一段姻緣呢。

    林小竹呲了一下牙,為自己剛才的想法牙疼了一秒鐘,便把它拋到了九霄雲外。在這古代,對愛情報有幻想,那絕對是自虐行為。她絕不找虐。

    從袁天野的院子出來,林小竹又奔向了小廚房。

    自從考完了那次試以後,除了他們三人,其他人都被派到地裡去收割早稻去了。而前面跟夏山談話的時候,她當時仔細看過,吳平強並不在小廚房裡,而是去俞教習那裡領所需要的食材去了。那麼,會是誰偷聽了她跟夏山的談話,轉個背便把這件事告訴了袁天野呢?

    這件事,她本來是想問問袁天野的。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就算袁天野對她有些別樣的心思,她說話做事也不能沒有分寸。恃寵生驕這種事,是最愚蠢的。告密這種事,有可能是袁天野的隱衛,也有可能是某個向他表忠心的人。作為主子,袁天野是絕不能把向自己效忠的下人出賣的。她要問他,除了讓他覺得自己沒有分寸,再沒有了別的結果。

    進了院子,一溜的小廚房都鎖著門,院子裡極為安靜。只在吳平強和夏山的小廚房裡傳來一些動靜。林小竹猶豫了一會兒,走過去敲響了夏山的房門。

    “小竹,什麼事?”夏山正忙著呢。也不避忌林小竹,開了門,便又轉回身去,繼續烹制鍋裡的紅燒肉。

    “我想問,剛才咱們在一起說話的時候,你可看到有什麼人在附近?”林小竹開門見山地問。

    夏山聽她問得嚴肅,停下手裡的活兒,轉過頭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有人把咱們倆剛才的談話,告訴公子了。公子剛才把我找了去,狠狠地罵了一頓。”

   “啊?”下山手裡的鍋差點沒拿住。他趕緊將鍋放好,轉過身來看著林小竹,表情也嚴肅起來: “公子說什麼?你沒事吧?”

   “公子說學員的去向,自然是由主子決定派你去執行什麼任務,就執行什麼任務,哪裡能挑挑揀揀,由得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跟誰在一起就在一起?”

    夏山目光變得黯然他微微沉默片刻,便又問道: “公子沒有處罰你吧?其實有什麼事,你只管推到我身上就行了。這事是我提的,自然應該由我來承擔。”

    “沒事,我解釋過了,公子只是責罵了一通,並沒有做出懲罰不過夏山哥,你那個要求,我看還是不要提了。就算提了,公子也不會答應的。此風不可長,要是別人也都跟我們一樣,這山莊豈不是亂套了嗎? “

   夏山嘆了一口氣,點點頭 : “我聽你的。” 說完,抬起眼睛望著林小竹,目光竟然有一種極度的不捨跟迷戀。

   林小竹轉過頭去,退開的的目光,又道 : “你想想,剛才我們說話的時候,可有誰來過如果不知道,回去查一查,看看誰在那時離開過稻田。這件事雖然有公子在,不宜追究,但總得查清楚,咱們心裡也有個數。”

    夏山搖搖頭道 : “我光顧著講話,也沒看到誰在附近。不過吳平強是我看著他出去的,咱們說完話一炷香之後,他才回來當時他還抱怨了兩句,說這天太熱,做起菜來一身汗什麼的。”

   “反正這事,總能查出來的,也別急。” 林小竹安慰道。
   
   說完為了緩和一下氣氛,調劑一下心情,看了看夏山做的紅燒肉,聳了聳鼻子,笑道 : “真香。


   夏山往灶堂裡放了一把柴,燒大火將醬汁收斂,再用勺子將醬汁淋到紅燒肉上,讓汁液把肉包裹得更為均勻到位,然後將肉小心的顛到盤子裡,淋上汁,遞了一雙筷子過來 : “ 你幫我嚐嚐。”

   大夏天的,剛才跑了兩轉,林小竹只覺得口渴,對於這油膩膩的紅燒肉,她實在沒有食慾。但不忍拂了夏山的好意,伸出筷子去夾了一塊,放到嘴裡嚐一嚐,點頭道: “嗯,真不錯。色澤紅豔,讓人一看就大有食慾。鹹甜的調配恰到好處,入口酥軟即化,味道純香,肥而不膩…”

   說到這裡,一個念頭忽然閃過她的腦海她頓時一怔,極力回想腦子裡剛才所浮現的一段模糊的記憶。

   “怎麼了?小竹你沒事吧?” 夏山見她說話到一半就停住了,嘴巴停止了咀嚼,表情也有些呆滯,不由得著急起來。也顧不得嫌疑,伸出手去摸她的額頭,想看看她是不是中暑了。

   “我沒事。我走了! ” 林小竹一把將他的手掌推開,轉過身就跑。
  
   “ 哎,小竹,我… “ 夏山見她這動作,以為怪罪他冒犯了她,趕緊想解釋。卻還沒來的及張嘴,便看見林小竹飛奔的方向是院門。看那步履匆匆的身影,好像是出了什麼大事。他頓時急了,緊趕了幾步到門前,高聲問道 : “小竹,你這是去哪兒?”

   “我找李維柱有點事。” 林小竹的聲音已到了院門外面。

   “李維柱?找李維柱幹什麼?” 夏山回頭看看自己做的紅燒肉,皺起了眉頭。



第一百三十章紅曲米

   “李大哥……”林小竹氣喘吁吁地跑到大廚房。

    李維柱正跟趙虎在廚房忙著,看得跑得一頭大汗的林小竹,臉露詫異之色︰“出什麼事了?”

    “今天你們曬的紅曲米,拿來我看看。”林小竹抹了抹額頭上的汗。

    “紅曲米?”李維柱皺了一下眉頭,看著林小竹,越發的不解。不過見林小竹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他也沒有多問,朝院子外面一指︰“吶,上午曬的,現在還在那兒呢。你自己去看。”

    林小竹卻沒往外走,而是走近兩步,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我能要點嗎?”。

    趙虎原先看到從不一驚一乍的林小竹那急切的樣子,以為出了什麼大事。這會兒得知只要紅曲米,放心下來,打趣道︰“林小竹,你如果再把尾巴搖一搖,你李大哥沒準心一軟,就把那些紅曲米都送給你了。”

    “你才是狗呢”林小竹豎起眉毛瞪著趙虎。繼而自己都笑了起來。

    李維柱卻沒有笑,望著門外沉吟一會兒,這才道︰“你拿一些吧。反正放在這裡,也是發霉。”

    說完,自己出門到了太陽底下,把那個罐子收了回來,用碗裝了一碗給林小竹,問︰“可夠了?”

    “夠了夠了。”林小竹連連點頭,眼睛望著這紫紅色的米,滿心的期待。

    剛才,在說到紅燒肉“肥而不膩”的時候,她終於想起前世不知在哪裡看見過的一則故事來了。

    公元1253年,元軍攻佔雲南,並把行政中心由大理遷到昆明,自此“昆明”正式作為全省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元朝統治時期,經過初期的是軍事掠奪和名族鎮壓之後,逐漸代之以定賦稅和改善民族關係的政策,很多內地商人和手工業者也進入昆明,形成昆明新一代富商階層。

    就在這些富商中,有一李姓大戶人家,他們家開有一客棧,招牌菜就是紅燒肉。相傳李家紅燒肉,色澤誘人,口感極佳,油而不膩。最神奇的是,他們家人卻人人健康苗條,沒有一點肥胖跡象,經常看到他們家人吃紅燒肉的人也發現,他們家的紅燒肉,吃再多也不會發胖,吃自家做的就會覺得油膩,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多年後,李家紅燒肉的秘密才被揭開。色澤誘人,肥而不膩,常吃不肥,只因李家紅燒肉的紅色素採用的是紅曲。

    這是她在不經意間看過的一個故事,當時看過之後,對於紅油還感覺好奇,於是到百度搜了一下,這才知道這紅曲米,是以秈稻、粳稻、糯米等稻米為原料,用紅曲霉菌發酵而成。它既是食品,是天然的紅色色素;又是藥物,具有非常強大的降膽固醇、降血脂,降血糖的功效,能有效的治療冠心病、腦中風等心腦血管疾病及糖尿病、腎病、脂肪肝等疾病。

    不過當時看過之後,因為家中並沒有誰有這些病癥,她便忘到了腦後。要不是遇上李維柱曬這紅曲米,夏山又讓她嘗了一口紅燒肉,她都沒有想起來。

    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吶! 這個紅曲,簡直就是為那位貴人量身打造的食材。

    拿了那碗紅曲米回去,林小竹找了個石舀,把米搗成了粉,然後到秦管事那裡領了些五花肉,開始練起紅曲做的紅燒肉來。

    雖然有錢人都不大吃豬肉,但作為大眾的平民食品,紅燒肉還是很有市場的,所以馬教習專門教過這道菜。

    將豬肉淖水後切成塊,放姜與其一起在鍋裡用油炒至變色,便放加料酒,醬油,冰糖等調料,注水燒開,改文火燉半個時辰,然後放紅曲粉,最後收濃汁即成。

    夏山跟林小竹一組,他的水平如何,林小竹是最清楚的。吳平強以前做的紅燒肉,林小竹也嘗過。這兩人做紅燒肉的手藝,並不比她差。這加了紅曲的紅燒肉跟他倆做的比起來,顏色更濃艷,最重要的是一點兒也不膩口。不過除了這一點優點,味道並不比他們所做的強多少。

    林小竹細細嘗過一口自己燒出來的紅燒肉,看看天色還早,去把門關緊,做了一道東坡肉。這東坡肉跟一般的紅燒肉做法不同,並不用油爆炒肉塊,而是大塊煮熟後切成方塊,用蔥、姜墊底,皮朝下將肉放上,再加入醬油、冰糖和蔥結,倒入黃酒漫過肉塊,用沙鍋加蓋微火燜上一兩個時辰,然後再裝至陶罐密封上蒸籠蒸透,原汁縮濃澆至其上而成。林小竹在放黃酒的時候,便加入了紅曲粉。

    這東坡肉與一般的紅燒肉除燒制程序不同之外,還不用一滴水,直接用黃酒烹制而成。肉質更為酥爛,味道更為香醇,更加的不膩口。

    “怎麼辦啊?用不用秘方?”林小竹看著面前的兩碗紅燒肉,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

    然而她沒有糾結多久,在第二天的上午,秦管事便來到了小廚房︰“林小竹,夏山,吳平強,都出來。”

    林小竹連忙開門出去,卻見秦管事臉上有些焦躁地在院子裡踱來踱去。見他們出來,也顧不得多說什麼,直接道︰“比賽的時間,改在了今天晚上。你們趕緊作準備吧,現在就去領食材。”

    “什麼?不是說好明天的嗎?”。吳平強急道。他做的菜還沒令自己滿意呢。

    秦管事不耐煩地一擺手︰“叫你們哪時比就哪時比,哪來那麼多廢話”說完便轉了身,“趕緊去領食材,動作快點。要是不願意比賽,現在就可以退出。”

    林小竹跟夏山對視一眼,一聳肩,跟在了秦管事的後面。

    事到如今,哪有不比的道理?想要多點時間研制,不過是想精益求精罷了。吳平強絲毫沒有退出比賽的想法,見林小竹動身,連忙也跟在夏山後面追了上來。

   三人領了食材,便手忙腳亂地開始做起了菜來,忙得連一口水都沒有空喝,在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秦管事到小廚房來通知上菜。三人懷著各自複雜的心情,用食盒把精心做了大半天的菜裝了,提在手上跟著秦管事來到了政院的一間偏廳之上。

“爺,公子,菜來了。” 秦管事停住腳步,向前施了一禮。

“ 莫非,三位教習做的菜貴人不滿意,被罵了?”林小竹暗自思慮。餘光不自覺地將廳裡打量了一番。果然如她所猜想的那般,袁天野既然是做那見不得光的勾當,那位貴人要防人認出他,自然不會在他們面前露面。這廳裡不要說貴人的身影,便是袁天野和唐寧遠都不見蹤影。

   饒是在兩位教習椅子的旁邊,垂掛著一個寬大的珠簾。不過外面往廳堂裡看,屋裡陰暗,珠簾後面那間屋子裡的光景都被這麼一遮擋,什麼也看不見,實在看不出是否有人坐在裡面。

   不過,她這還沒有打量停當,便聽得裡面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證實了她的猜想: “擺上來吧。” 卻是袁天野。

   聽得這一聲命令,吳平強下意識便想要往裡走,將菜擺到桌上。可他做慣了縮在後面的狗熊,這下意識還沒有傳命到四肢,眼睛便瞥向了林小竹。見林小竹站在那裏絲毫不動,而夏山見她不動,也一動不動,自己趕緊快要邁出去的腳步給定住了。

   待見到袁十和唐威、唐安從裡面出來,將他們手裡的食盒拿了進去,吳平強便暗自慶幸自己反應快,還知道看林小竹一眼,沒有做出魯莽的舉動。

   “爺,您是一個個嚐,還是一起擺上來?” 問這句話,卻是那位貴客的二十來歲的小廝的聲音。

   “ 一起擺上來。” 貴客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便聽到一陣碗盤的聲音。

   俞教習和馬教習做在珠簾旁邊,離裡面很近,透過珠簾的縫隙,完全可以看得見裡面的光景。當他們看到從吳平強跟夏山的食盒裡面拿出來的幾乎都是肉食時,互相對視一眼,苦笑著搖了搖頭。

   平時公子不在王爺身邊也就罷了,鞭長莫及,管不住王爺吃的是什麼食物。這會子王爺來了山莊,就算是自暴自棄,哪有不被公子這個大夫管束的道理?所以自打王爺來到山莊,這三、四餐下來,他們三位大廚,再加上趙虎、李維柱兩位小廚,算是使盡了全身解數,想做些素菜,讓王爺吃些有益於身體健康的食物。誰知道王爺根本不肯吃,大發雷霆,捨不得罵公子和表公子,便拿他們出氣。這兩天,他們算是被罵慘了,就差點沒被杖責了。但公子絲毫不肯讓步。王爺沒法,雖把那些素菜吃了,卻說忽然想起家中有事,要急著回去,讓三位學徒趕緊比了賽,他好回京城去。

   這才到這裡待了兩天,身體都還沒有恢復過來,便說要走,公子哪裡肯?只得讓三位學徒先做了菜上來,算是做一個緩兵之計。

   可現在,架不住那為王爺使出的詭計,露出口風說喜歡吃肉。這些學徒求勝心切,便全都做了肉食上來。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5:30 PM

第一百三十一章質問

    袁知柏看到一碗一碗擺上來的肉食,聞到他最喜歡的紅燒肉的味道,頓時跟個孩子似的歡喜起來,眼睛笑得都成了一條縫,對兒子贊嘆道︰“看起來,山莊這些學徒的手藝還不錯,絕對不輸給幾位大廚。”

    “哼。”袁天野黑著臉,把臉扭到一邊去。

    父親要吃肉,雖說自己為他的身體著想,不讓他吃。但如果讓他心情不愉快,一著急上火再犯了別的病癥,也是不孝。所以袁天野明知那天父親對三位參賽者使了個詭計,也沒有去阻止他們做肉食。可這會兒看到紅燒肉,醬鴨,燒鵝,香酥鹿肉,蔥爆羊肉,香菇燉山雞……全是肉食,他心裡怎麼都不舒服。

    本來這些菜是由做菜的廚子親自上的,而且一邊上還應該一邊報菜名。但袁知柏不宜露面,便讓三個隨從上菜。上菜的順序倒是依著廚子上菜的規矩,一樣一樣地輪著來。最先上的是吳平強的,緊接著是夏山,最後是林小竹。

    待得上到林小竹這一份菜時,無論是袁天野還是俞教習、馬教習,都眼盯盯地看著袁十的手,希望林小竹能如初賽那般,做出些什麼既有益於健康,又能勾住王爺食欲的新鮮吃食。

    三個學徒裡,常有驚人之舉的就屬林小竹了,她能想常人所不能想,做常人所不能做的事,細心而又周到。所以對於她會做出什麼樣的菜來,大家一直很期待。

    不過,當袁十從食盒裡端出第一盤紅燒肉、第二盤醬鴨時,大家便失望起來,俞教習和馬教習對視一眼,搖了搖頭,苦笑一下。兩人都存著同樣的心思。自己這兩位熟知王爺身體狀況和口味的老下屬,都沒能做出既讓王爺吃得健康,又合他口味的食物來,卻眼巴巴地指望一個學廚未到三年、從未見過王爺一面的十五歲小姑娘解決讓他們焦頭爛額的難題,還真是英雄末路了。

    正當大家失望的時候,袁十卻看著手裡的第三盤菜,“咦”了一聲,抬起頭朝外面望了一眼。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袁天野和俞、馬兩位教習同時升起了疑惑,心裡知道必有蹊蹺。因為袁十雖然喜歡繞舌,性子卻很沉穩,要不是看出了什麼端倪,不會這麼一驚一乍。但遠遠地看過去,那一盤菜似乎是燒雞,一塊塊整齊地碼在盤子裡,上面澆了鹵汁,旁邊還用綠色的植物作點綴,綠綠的襯著醬紅色的雞塊,讓那雞塊顯得格外誘人。

    “莫非,這是素雞?”三人心裡俱都懷疑起來,不約而同地望了王爺一眼,生怕他聽到袁十剛才的一聲叫,湊過去看仔細了。如果林小竹這道素雞真能以假亂真,哄得王爺多吃幾口,甚至喜歡上了它的口感,以後就用它代替肉食,那就是大功一件,一定是要重重打賞的。

    袁知柏雖然肥胖,卻不是一個反應遲鈍的人,否則也生不出袁天野這樣的孩子。他聽得袁十的那一聲叫,便心存疑慮了。待得他的寶貝兒子和兩位大廚都面露異色,他心下便明白那道菜恐怕有什麼問題。只是坐在那裡不動聲色,拿定主意一會兒走過去好好看一看。

    話說,他最恨的便是素雞、素鴨之類的素菜了。明明是素菜,卻偏要做出葷菜的樣子和口感,就跟那些裝出高尚的樣子吃素、心裡卻時時惦記著葷食的素食者一樣的虛偽,欺世盜名,表裡不一。如果那真是一道素菜,那麼做出這道菜的學徒,就直接可以剔出第一名之外了。

    袁十端完那一道疑似燒雞之後,又端了一盤油燜大蝦,接著是一道蟬翼黃瓜,最後是一碗魚丸湯。

    “爺,菜上齊了。”袁十將菜上齊,又與唐安將擺了菜肴的長桌往袁知柏面前挪了挪,以便於他更好的吃到這些菜。

    原定著袁天野和唐寧遠陪他一起吃飯的。可這會兒袁天野跟他生氣,這頓飯便由著他一個人吃了。袁知柏也不在意。只要有肉吃,一個人吃飯還是幾個人吃飯,都沒有關系。

    三個學徒做的菜,擺在桌上徑渭分明。袁知柏首先便走到林小竹那道素雞旁邊,用筷子夾起一塊素雞,仔細瞧了瞧,然後隨手扔回盤子裡,冷哼一聲︰“便是做得再像,也騙不了爺。”

    然後他揮了揮手︰“這個人做的菜,可以端出去了。第一名,與她無緣。”

    “什麼?”三位教習臉色驟變。林小竹做的菜,是大家最期待的了。可這會兒嘗都沒嘗一口,就被驅趕出局,這輸得也太慘了吧?

    袁天野皺起眉頭,朝袁十看了一眼。

    袁十開始一看王爺二話不說,直接就朝這邊來,還直接就夾起那盤子裡菜,心裡便直打鼓了。再聽得王爺說的話,差點沒暈過去。不用別人說,他就知道自己害了林小竹。現在袁天野這一眼雖然沒有任何情緒,然而袁十已知道,公子這回是真的生自己的氣了。自己往後,有可能不能待在公子身邊了。

    袁知柏見袁十臉色變得蒼白,回過頭對袁天野冷哼一聲︰“你別怪袁十。就算他不喊那麼一聲,你莫不是以為憑著本老爺的舌頭,就嘗不出那是一道素雞了?”想到自己都那樣說了,這小學徒還不做他喜歡吃的東西,卻企圖拿這假東西來糊弄他,心裡極不高興,便是對自己那寶貝兒子,也橫挑鼻子豎挑眼起來。

    俞教習聽得這句話,苦笑一聲,對馬教習搖了搖頭。一向不捨得對公子說一句重話的王爺,都能這樣說話了,看來這心裡的氣越發的旺了。林小竹這出局是定數了。

    除了裡面的這幾句話,整個屋子一片安靜。所以雖然袁知柏的聲音並沒有刻意放大,站在外面的林小竹三人都聽到了。

   三人各自做了什麼菜,急便開始時不知情,待唐安等人把菜名一一唱出來,也是一清二楚的了。所以林小竹一聽袁知柏的話,便知道是她那到素雞惹了貴客不高興,並且嚐都沒有嚐就被踢出局了。

   她心裡一急,上前一步,施禮道: “ 這位貴客,不知您可有父母在堂,可有兒孫繞膝?” 聽聲音,這位貴客應該不是年輕人。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小竹。” 夏山低喝一聲,想要阻止林小竹再說話。這屋裡氣氛壓抑,它們便是不知內情,也已感受到了。這位貴客,可是連公子都敢喝斥的人,可見身分地位有多高。他們見過的最大的官,就是山裡的里正了。公子那通身的氣派,不知比里正高出多少,對於它們而言,就是山一樣的存在。而現在,來了一個比山還高的貴人,連公子在他面前都大氣不敢出。林小竹卻如此不分場合,大膽說話,大聲質問,這豈不是找死的行為?

   而跟夏山幾乎同時出聲,也怒斥一聲 “ 林小竹” 的,還有俞教習。俞教習這些年,幾乎把林小竹當成親生的孫女一樣看待。自然不希望她被責罰。要知道,王爺雖然不像瑞王爺那般手掌大權,還在他身上發生過幼子被害的事情,卻也沒有幾人敢輕看於他。朝中大臣在他面前從來沒有人敢失禮的,更不用說像林小竹這樣的身份,這般大膽地質問他了。

   “哦?” 袁知柏除了小時候被父皇斥責,很多年沒有聽人用這樣的口吻跟他說話了,不由感覺有些新鮮。抬起頭來,仔細地看了看站在廳堂中央的林小竹。那道珠簾可以擋住外面人窺伺屋裡的光景,卻擋不住里面人的視線。只見那廳堂裡站著的,除了兩個高高大大的小傢伙,還有一位裊裊亭亭的姑娘。這位姑娘大約十五、六歲年紀,一頭烏黑的長髮之下,雪白的肌膚,鼻梁高挺,脣紅齒白,兩只眼睛便如一汪清泉,又大又明亮;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看起來既漂亮又可愛機靈。

   “漂亮的小姑娘嗎?” 他用餘光睨了兒子一眼,見兒子眼睛望著那姑娘,眼裡又惱怒又擔心,心裡一動,感覺有意思起來。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輕輕哼了一聲,開口道:”老爺我,自然有父母、兒女。怎麼,小姑娘,你有何話要說?”

   夏山的擔心,俞教習的憂慮,林小竹都感受到了。但話既已說出口,她便沒有偃旗息鼓。作為一個喜歡美食的人,一個喜歡做美食的廚子,她自有她做人做事的原則。就像跟袁天野提出贖身要求一樣,明知以後或許會有更好的機會,但她還是在那個時候提出了請求,無非就是想要堅持自己做人的原則罷了。像貴客這樣貪圖口腹之慾,枉顧自己身體的人,沒有讓她遇見就算了。

偏現在不但讓她遇見,還用他自己的錯誤來挑她的刺,想讓她閉嘴什麼也不說,她真做不到。



第一百三十二章當頭棒喝

    因此,盡管教習和夏山一直跟她打著眼色,她還是繼續往下說道︰“那小竹想請問貴人,當您的孩子身患疾病時,您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的孩子身患疾病?”袁知柏聽得這話不由身體一震,喃喃重復一句,把目光轉到了袁天野身上。

    當他最疼愛、最以為傲的孩子,在除夕家宴上喝進了一碗放了毒藥的湯,回到家裡全身僵直的時候,那種錐心的疼痛,那種痛不欲生的悔恨,那種明知仇人是誰卻無可奈何的痛苦,直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種滋味?他怎麼可能不記得這種滋味?

    看著父親呼吸急促,臉色變得蒼白,嘴唇微微顫抖,目光裡透出一種說不出的痛苦,袁天野便知道父親又記起了當日的情形,他趕緊起身,從袁知柏懷裡摸出一瓶藥來,倒出兩粒藥丸,一傾手倒到他的嘴裡,接過袁全遞過來的水,讓他將藥送了下去,這才鬆了一口氣。

    而外面的林小竹卻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情形,兀自繼續道︰“小竹想來,貴人一定感覺很難受,很痛苦,只恨不得將疾病和痛苦轉移到自己身上吧?”

    “小竹,別說了。”袁天野見父親躺在榻上,情形不見好轉,呼吸反而更為急促,轉過頭來暴喝一聲。

    林小竹一愣,抬頭看到俞教習和馬教習全都站了起來,眼睛望著珠簾裡面,臉上露出憂慮的情形。聽到袁天野這一聲暴喝,趕緊轉過身來對她擺擺手,便知道裡面的情形大概有異。那位貴人聽了她的問話,或許觸動了心思,身體狀況忽然變得不好起來。否則兩位教習不會有這樣的表現,袁天野也不會那麼暴怒地喝斥。再大膽的話袁天野都聽過了,當時也不見他如何惱怒,可見是這問話必是觸及了那位貴人的心思,讓他犯了高血壓之類的疾病,導致裡面情形有變。

    但是,如果這話只說到這個程度就停止,無論是那位貴人,還是袁天野,事後想起一定會責怪於她。不過,責怪懲罰僅僅是小事。現在讓那位貴人犯了病卻還不能當頭棒喝,讓他警醒自己的錯誤,愛惜自己的身體,改變固有的飲食習慣,貴人與她所付出的代價,豈不是白費了嗎?

    長痛不如短痛。有些東西,是一定要去面對的。只要把話說完,能夠讓他幡然醒悟,大家面臨的局面就完全不一樣。貴人的身體會慢慢好轉,關心他身體狀況的人會歡喜;而加諸在她身上的責罰也會變成獎勵。這個險,值得一冒。

    她當下裝著沒有看見兩位教習的示意,接著道︰“貴人既然對那種痛苦印象極深,那麼小竹想問您,您現在不管自己的身體,只顧著自己口腹之欲,您有沒有想過加諸在您親人身上的痛苦?您的父母,您的妻子,您的兒女,他們看著您身體不適,常常犯病,那種痛苦,又豈比您當日所受的少?恐怕只會更多。這種痛苦,不亞於凌遲。您只顧著吃得開心,您看淡了生死,您以為這僅僅只是你一個人的事。可您有沒有想過,您這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了親人的痛苦之上您的牙齒在咀嚼那些美食的同時,還在一口一口吞噬著自己親人的心,這是何等的殘忍何等的自私。”

    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擲地有聲。

    以至於誰也沒來得及去阻攔她。而且聽到最後,大家忽然的也不想阻攔。

    這些道理,就算當局者迷,認識沒有那麼清晰,但道理大家都懂,可從來沒有人敢這麼直白大膽地把話說出來,還說得如此尖銳。

    外人且不必說,那是不敢,也是事不關已,誰也犯不著拿別人自找的事來讓自己身險危險境地。

    而親人中,皇上早已在三年前便神志不清了,皇太后也疾病纏身,誰也不敢把不好的事拿到她老人家面前煩她。而王妃所說的話,王爺只當耳旁風。兒女之中,公子的話王爺還聽一些,但作兒女的,哪能拿這樣的話來質問父親,讓父親為了自己的心情而讓父親禁口?那豈不也是自私,更是不孝?

    袁天野只覺得林小竹這番話,一字字一句句,都說到了他的心坎上,說到了他的心底裡。這是他一直想對父親說的。可事關孝道,怎麼也不宜說出口。說出來,既便達到了效果,但每每想到父親是為了他的心安而禁了口,了無生趣地活著,那種自責,也能讓他寢食難安。

    所以林小竹這番話,雖然大膽,雖然尖銳,雖然有可能會激怒父親。但他還是沒有阻止,希望這一番話能如佛家禪宗和尚那當頭一棒,猛然一擊,將父親驟然警醒。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林小竹這番話一落地,袁天野眼裡那一瞬間所迸發的光亮,那高山流水遇知音般的表情,那投射過來的目光裡深摯的期盼,還有一絲隱隱的矛盾,袁知柏全都看到了眼裡。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猛地一掌擊到榻沿上,怒道︰“這是哪來的下人?如此的沒有規矩?本老爺的事情,豈能容一個下人多嘴?來人啊,給我把這丫頭拖出去,重重地打二十大板。”

    俞教習自打聽了林小竹那番話,身體便僵直著,心則懸到了嗓子眼裡。可怕什麼來什麼,王爺果然發火了,而且懲罰得還如此的重。他也顧不得別的,一掀珠簾跪到了地上,叩首道︰“爺您息怒,息怒。小竹那丫頭不懂事,說話沒個輕重,可這心是好的,希望爺您能身體健康,長命百歲。老俞懇請爺從輕發落。”說完又“咚咚”磕了兩個頭。

    馬教習見狀,也跪到俞教習身邊︰“林小竹一向勤奮努力,廚藝出眾。請王爺看在她一貫表現優異的份上,從輕責罰。”

    而自打袁知柏那一下榻沿開始,袁天野心急之餘,百念急轉,分析著父親這一怒之下的動機。自打那天晚上承認自己有心愛的女人開始,父親恐怕就在猜測那女子是誰了。剛才林小竹那番話一說,自己觀察過來,父親當時急促的喘息忽然停了下來,臉上深深動容,看向自己的目光是那麼的自責,這說明父親將這番話聽進去了,而且觸動很深。以他對父親的了解,只要覺得有道理的話,他是不會輕易責罰說話人的。可現在卻猛然發怒,必是事有蹊蹺,恐怕是想用此事來試探自己。

    可再試探,這情他也不能不求,總不能讓林小竹真挨打吧?他在心苦笑一下,站起身來,拱手道:“爺,我覺得俞師傅所說的話甚有道理。林小竹雖然犯了規矩,但出發點是好的,她的初衷,跟我平時勸您的一樣,都是為了您好,想讓您的身體健康。您以前也教導過我,說屬下犯了錯,要看到讓他犯錯的根本原因是什麼。如果出發點是好的,便可斟情處理,萬不可一概而論,寒了下屬的心。所以還請爺看在林小竹一番好心的份上,饒了她這一回。”

    袁知柏發的那一通火,就是想看看兒子的反應。可兩位大廚求情在先,兒子後面才說話,而且求情的這一番話,還讓人看不出端倪,他便猜不透這位說話的姑娘,是不是兒子鍾情的人。不過戲不可演過火,他當下緩了緩臉上的表情,向袁天野擺了擺手,又對兩位教習道:“你們起來吧。”

    卻又冷下聲音,衝著外面道:“林小竹,你知不知錯?”

    林小竹做事之前,總喜歡做好最壞的打算。當覺得那最壞的打算自己能夠承受時,那事她便會做;反之,如果感覺承受不起,那事她便不做,而是重新思考換一種方式。所以自打說出那一番話起,她就有了心理準備。待得聽到打她二十大板時,她也並不感覺驚慌。她相信打板子的人,一定會在袁天野的示意下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的。二十大板也不會有太大的傷,絕不會讓她一命嗚呼。

    現在聽得袁知柏這話,便知道他已被勸住了,只不過不好當眾改口,想要一個台階。當下很配合地把台階遞上,躬身道:“貴人息怒,小竹錯了。小竹不該枉顧規矩,說話如此儹越。還請貴人看到小竹為貴人的身體擔憂,不顧一切規勸的份上,饒了小竹這一次。”

    袁知柏本就沒生氣,聽得這話,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丫頭,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即便是求饒認錯,也不忘表功,說自己“不顧一切規勸”。當下忍住笑,冷哼一聲:“照你這麼說來,本老爺不但不應當罰你,還要嘉獎你才對了?”

    “小竹不敢。不過公道自在貴人心,罰還是獎,小竹相信貴人自有決斷。”林小竹道。

    “哼,巧言令色。我問你,你既說了那麼多的大道理,無非就是奉勸我別吃肉食。可那桌上擺的什麼?不是紅燒肉和醬鴨嗎?你一面規勸我為身體健康,不吃肉食,一面卻又做了肉食奉上。如此言行不一,信口雌黃,是不是為了獲得那第一名?今天你要不說出些道理,別說第一名,那二十大板板子也是跑不掉的。”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5:30 PM

第一百三十三章把這丫頭給我吧

    聽得這句問話,大家都擔憂地看著林小竹。端王就是一只典型的笑面虎,當面裝出孝友恭讓的樣子,其實卻滿肚子的冷酷無情。王爺當時重情,屢屢上他的當,吃了好幾次虧。而最大的那一次,便是袁天野被下毒一事。之後王爺雖然也學會了虛與蛇委,但平生最恨的,就是表裡不一的人。

    此番林小竹如果全部做了素食,她剛才那番大道理將王爺一打動,再去嘗她做的美味的素食,想必她做出來的素食是不會令王爺失望的,那麼這件事最是圓滿不過,王爺感她的情,公子也念她的恩。可她千不該萬不該,為了迎合王爺的口胃,而做了紅燒肉和醬鴨。此時,就算口才再好,也百口莫辨,難以自圓其說了。王爺要是真惱怒起來,打她二十大板,這還是小事。可要是讓王爺討厭了她,那她在山莊就再難待下去。更何況,還有她跟公子的事……

    “林小竹一定能說服姑夫的,你放心。”有姑夫在,一直作老實狀的唐寧遠湊近袁天野,悄聲安慰他。

    袁天野一笑,搖了搖頭。眼睛望著外面那個俏立的身影,半晌移不開眼睛。還有什麼比得上心儀的女子跟自己心有靈犀,給自己巨大幫忙,幫著勸阻父親,還取得了極好效果更讓他心曳神搖的事嗎?剛才那一番勸慰的話,便是那些才高八斗的老學究都說不上來吧?那麼她將那兩道葷菜說出諾大的道理,說服父親不罰反賞,又有何難?這丫頭的口才和機敏,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就算真惹惱了父親,不是還有他嗎?

    大家正著急之際,卻見夏山上前一步,躬身作揖,正要開口說話,林小竹眼疾手快,使勁地拽了他一把,然後搶先道︰“不知貴人可看出小竹所做的紅燒肉和醬鴨,與別的紅燒肉和醬鴨有什麼不同之處沒有?”

    大家頓時一怔。莫非林小竹做的這兩盤肉食還有什麼奧妙不成?早已退出外面的俞教習和馬教習也顧不得什麼僭越不僭越了,湊近珠簾伸長脖子朝裡望,想要看看林小竹所做的兩盤菜跟夏山、吳平強的有何不同。他們都是老廚子了,一眼就看出了兩盤菜在顏色上跟眾不同。不過卻沒有吱聲。這顏色的不同,還是王爺自己看出來的好。

    袁知柏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點頭道︰“嗯,你做的這兩道菜,比另兩人做的菜更為紅艷。”轉過頭來看著簾外,“是何緣故?”

    林小竹一躬身,恭敬地答道︰“小竹做的那兩道葷菜,其實是用了一種東西,不光可以讓肉物肥而不膩,更能治療因嗜食、少動、肥胖而引起的頭痛、心悸等癥狀。這種東西,叫做紅曲米,是秦管事從家鄉帶來的。”

    “哦?”袁知柏聞言眼睛一亮,大為驚喜。既能讓身體健康,又能大快朵頤;既能讓自己高興,也能讓家人不擔心。這不是兩全其美、也是自己一直期盼的事嗎?

    袁天野作為一個大夫,最是容不得沒有根據的說話,眉頭一皺望向秦管事︰“還有這樣的東西?”

    秦管事自聽得紅曲米三個字,便在一旁發愣。這會兒見公子看他,趕緊躬身道︰“稟公子,屬下確實從家鄉帶了一種叫紅曲米的食材。不過不敢隱瞞爺和公子,在我們鄉下,這東西一向是用來染色的,在辦喜事的時候做紅色的糕點。至於它能不能治病,屬下便不清楚了。”

    袁天野看向了外面︰“林小竹,你為何說它能治病?你有何根據?莫非,又是聽你那爺爺說的?”

    “我爺爺以前出山的時候,曾遇過一個姓李的人家。那家人最喜歡吃這紅燒肉,家裡卻沒有一人肥胖,身體都極為健康,便是連老人也不例外;而且他們家的紅燒肉特別好吃。一打聽,原來就是放了這紅曲。”這是林小竹早已想好的說辭,跟事實吻合,只是不是這個時空所發生的事而已。

    “哎,我相信這小姑娘的話。”袁知柏巴不得林小竹能說出許多道理來,好大飽口福。當即給了她極大的支持。

    相處三年,袁天野也知道林小竹看似膽大脫跳,實則性子極為沉穩謹慎,不會為了不被責罰就胡言亂語,更不會為了得那第一名就信口雌黃,昧著良心說話。而且這丫頭每每能創造些奇跡,把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所以雖然嘴裡提出疑問,心裡卻已相信了大半。見父親願意相信她,當下便不再說話。

    他的這番舉動又讓袁知柏嘖嘖稱奇。事關自己的健康,兒子又是一個慎重的人。如果換作平時,他絕不可能就這麼輕易放過此事,必然要林小竹拿出真憑實據來不可。可這會兒,他竟然不再追問下去,好像是默認了林小竹的話。這事就不得不讓人費思量了。

    不過袁知柏平沒有多話,直接向袁全手上拿過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便放進了嘴裡。

    說得再天花亂墜,也得看看手上的真功夫如何。

    黃酒的香,醬油的鹹,冰糖的甜,還有紅曲米那微不可聞的淡淡的酸,經過長時候的烹煮,早已浸進那肥肉與瘦肉相間的五花肉裡,跟肉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沒有絲毫油膩的感覺。酥而不爛,味道醇香。咬一口下去,與蔥、姜相合的汁液一起,合著肉香在嘴裡再一次相融,所產生的那一種醇香瞬間彌漫了整個口腔,彌久不散,齒頰留香。

    “好,好,好。”袁知柏滿心的贊嘆,化為了三個“好”字。

   “老俞、老馬呀,難怪你們會不顧自己的老臉,也要為這小姑娘求情。這小姑娘的才華,果然了得。青出於藍勝於藍,她這紅燒肉,比起你們做的來,味道不只是好上一星半點。來來來,你們都來嘗嘗。”

    好東西,自然要大家一起分享贊嘆,這才叫有滋有味。所以袁知柏絲毫不吝嗇這盤紅燒肉就這麼七、八塊,讓袁天野、唐寧遠和三位大廚都嘗了一塊。

    “林小竹,紅燒肉做出這樣的味道,是因為放了紅曲的緣故?”最為驚訝的就是秦管事。他沒想到家裡做的紅曲,竟然能有這樣的功效。

    “不光是因為紅曲,這肉的做法也不一樣。”

   林小竹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這是做這道紅燒肉的秘方,敬獻給貴人。”

    這件事,她早想過了。東坡肉跟一般的紅燒肉還是不同,或許是因為沒有過油,而且長時間烹制的緣故,它不光是口感更好,味道更為醇香,而且更重要的是絲毫不膩口。再加上紅曲,吃這樣的紅燒肉要更健康。所以想了半天,還是決定用這道菜來參加比賽。這也算是她回報袁天野的一種方式吧。以袁天野的聰明,不會不知道她的損失。讓他欠她一個情,沒準哪時就用得上。再說,或許貴人一高興,給她個大賞也說不定。袁天野可答應她不攔著別人給她賞錢了的。

    袁全從裡面出來,接過秘方,進去遞給了袁知柏。袁知柏是個老饕,雖然從不下廚,卻也知道平常紅燒肉的做法。這東坡肉的秘方一看就知道它不一般。他仔細看過之後,便小心地折了放入懷裡,心情極好地喊道︰“賞金五兩。”

    “爺賞林小竹金子五兩。”袁全循例大聲叫道。從懷裡掏出五兩金子,出了珠簾賞給林小竹,心裡無比慶幸自己有所準備。他原來想著今天是比賽的日子,沒準那些學徒做的菜好,王爺吃高興了就叫打賞,這才在懷裡揣了些銀錠子和金錠子。沒想到這會兒還真用上了。

    五兩金子,折合銀子是五十兩。雖然跟老爺子一出手就賣個五百兩的菜譜的價錢相比,還差得老遠。但這原本就打算賣人情給袁天野的,五十兩銀子算是額外收入,讓林小竹大為驚喜,真心實意地沖著珠簾行禮謝恩︰“謝貴人打賞。”

    袁知柏管不住自己那張嘴,但能健康長壽,誰不願意?所以想著兩樣都能兼顧,今天的收獲頗豐,他的心情一時大好,童心一起,轉頭對袁天野道︰“我要向你討要這個丫頭回去做廚子,你待如何?”

    “那不行。”袁天野想都沒想,這話沖口而出。說完之後這才一愣。好在他反應快,很快就找到了一個藉口,玩笑似的對袁知柏道︰“就那丫頭,最是不懂規矩,行事魯莽,您看剛才她說話做事,差點沒讓您拉出去打二十大板。家裡太太最重規矩,要是這丫頭去了府上,非一天兩頓打不可,到時沒兩月就轉賣了,倒可惜我培養她花了三年功夫,廚藝也不錯。其實您也不是非她不可。有了那個做紅燒肉的法子,隨便找個廚子就能做了。”

    說完又轉過頭來,看了外面一眼。雖然外面看不到裡面,他使眼色也沒用,但林小竹跟他心有靈犀,應該能理解他的為難,一定會主動說她願意留在山莊而不願意跟貴人走的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離開山莊

    裡面的談話,林小竹聽倒是聽見了,但她知道袁天野不會放她走,倒不是很在意。聽聽,這不是拒絕了嗎?所以抑制著情不自禁老往上翹的嘴角,摸著懷裡的金子,在吳平強嫉妒的目光裡垂眸而立,作老實狀。

    袁知柏便已經很能確實兒子喜歡的大概就是這個姑娘了。他對兒子說的話,不置可否。轉過頭來,對著珠簾外道︰“林小竹,你的意思呢?”

    做生不好做熟。現在對袁天野這個主子的性子摸透了,知道在他身邊不會過得太慘,林小竹當然不願意跟那位連面都沒辦法見到的貴人走了。所以想都未想,便答道︰“小竹是公子的下人,自然聽從公子的吩咐。”

    “哦?那你可想好了。你家公子,還是我的下屬。你跟了我,可比跟他有前途。”袁知柏道。

    林小竹聲音清晰地道︰“小竹願意留在山莊裡,聽從公子的吩咐。”

    這句回答,讓袁天野心情大好。他笑著對父親道︰“爺不是一直惦念著馬師傅的手藝嗎?您把他帶走吧。”

    “哼。”袁知柏瞪了兒子一眼。不過想起袁全那晚勸他的話,倒也沒再為難袁天野,道︰“那我在這裡住的這段時間,就讓她給我做吃的吧。”

    “行。”這個袁天野倒沒意見。林小竹那性子極討人喜歡。要是父親也能喜歡她,這個……那就再好不過了。

    秘方落袋,袁知柏便心滿意足。至於林小竹做紅燒肉的手藝為什麼跟教她的老馬手藝完全不一樣,這樣的問題,袁知柏知道自會有他的兒子去操心,他只管坐著吃就行了。當下也不問。記起自己評委的職責,拿起筷子把夏山和吳平強所做的紅燒肉也嘗了一口。

    俗話說,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袁知柏本就是識貨之人,再在林小竹秘制紅燒肉的襯托之下,越發感覺夏山和吳平強做的紅燒肉膩口,味道也沒有那麼醇香。

    他當下又讓袁天野等人把這兩人的紅燒肉嘗了,問︰“我要把林小竹定為第一名,大家沒有意見吧?”

    “沒意見,應當的。”大家異口同聲。要是在往常,這比賽嘛,必然得把所有的菜都嘗完才能定出高下,絕不能憑一道菜就直接出結果,否則就會有失偏頗。但袁知柏的健康與嗜好的沖突,這幾年已把大家搞得焦頭爛額。不要說幾年,這幾天就把大家折騰得夠嗆。現在林小竹把這麼大的一個難題給解決了。雖然還沒有事實證明她說的方法就是對的,但死馬當成活馬醫,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好不是?再說,林小竹的為人,大家都深知的,不用證明,大家這心裡就相信了一大半。所以這會子,只恨不得給林小竹頒一個大大的獎勵才好,區區第一名,算個什麼?

    簾內有權利的眾人都一致同意讓林小竹得這個第一名,簾外站著的另兩名選手,夏山與吳平強,心裡對這個決定也沒敢有多大的意見。自打林小竹說出那番話起,他們就沒有了跟她一爭高低的雄心。便是向來覺得自己懷才不遇、嫉恨林小竹的吳平強,自問自己處在那樣的情況下,恐怕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更不要說能說出那樣一番深奧的大道理,還將那位貴人說服了。再說,自創秘方將紅燒肉做出別樣的味道來,吳平強自己也知道沒有那個能力。

    所以,平常林小竹跟袁天野、唐寧遠在一起時的智慧與機敏他們並沒有機會看到,但今天這驚鴻一瞥,卻讓他們大為震驚與敬佩,心裡油然而生的敬服,讓他們對這第一名沒有了一絲的不服氣。其實就是不服氣,又能如何?吳平強知道,只要貴人對林小竹有了好感,不管自己做出什麼樣的事、說出什麼樣的話來,也不可能改變這個結果。再說,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做出像林小竹那樣,說出那樣出格的話來。那麼,他拿什麼跟林小竹爭?

    “聽說,今天得的這個第一名,可以提一個要求。”

   得知這位大概是兒子喜歡的姑娘,袁知柏對林小竹的興趣越來越濃,開口問道,“林小竹,你有什麼樣的要求,盡管提。如果本老爺能辦到,一定替你辦了。”

    “真的?”林小竹喜出望外。這位貴人可是袁天野的上司啊。他的命令,袁天野也不得不從吧?如果自己提出讓他允許自己現在就贖身,袁天野也不得不聽吧?

    聽得林小竹這一聲叫喚,袁天野的心猛地一沉。這丫頭,還是那麼迫不及待地要離開他。一股苦澀的味道彌漫在他的舌尖上。他也顧不得父親會怎麼想他了,當即急急開口道︰“林小竹的要求,前幾天已經說過了。我當時已允了她。”

    “哦?什麼樣的要求?”這回除了唐寧遠,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林小竹抬起頭向珠簾看了看,抿了抿嘴,把讓貴人替她主持公道的那點蠢蠢欲動的心思給壓了下去。五千兩贖身銀子,是她親口答應下來的。這會兒當眾翻口,除了讓袁天野生氣,惹惱了他沒有好果子吃之外,也違背了她做人的原則。還是算了吧

    袁天野見林小竹並沒有出聲,心裡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大家的話,反而對著簾外道︰“你們可以回去了。”

    “是。”夏山雖然異常好奇林小竹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但公子有令,還是不情不願地告退出來。一出到院子,就急急道︰“林小竹,你提了什麼樣的要求?”

    贖身這種事,平時大家都不提還沒關系。可只要有人一提,就跟病毒似的蔓延開來,打亂了袁天野所布的大局,引起軒然大*。林小竹只求自保自身,並沒有能力去拯救別人,自然不可能把自己那要求說出來的。當下苦著臉地道︰“我跟公子要賞錢來著。不過那位貴人給了五十兩銀子,也不知公子答應我的那二十兩銀子賞錢還給我不?”

    “一共七十兩?”吳平強長這麼大,看到的最多的錢,就數他賣身的二百文錢了。這會兒聽到林小竹說的這個數字,頓時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仿佛她是金子鑄成的一般。

    “吳平強,你這是干什麼?”夏山一看他那樣子,趕緊將林小竹攔在了身後,皺著眉望著吳平強。

    “我得的這錢,可就你們倆知道。如果這金子丟了,公子自然要將你們二人列為最大的懷疑對象。所以誰也不許嚷嚷。”林小竹從夏山身後伸出頭來,對吳平強道,然後轉過身,朝寢室院子跑去,趁著沒人,將那錠金子放到了自己縫在腰帶上的錢包裡。

    吳平強可不是吳彩雲,雖然有些小心眼,膽子卻小得要命。經過她這麼一說,他就算有什麼歹念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不過,要是有銀行就好了,把錢往銀行裡一存,什麼事都沒了。此時的林小竹,無比懷念現代的銀行。

    “林小竹,怎麼樣?比賽的結果怎麼樣?”一進院子,林小竹就被大家圍住了。

    “嘿嘿,我得了第一名。”林小竹一面歡快地笑著,一向將目光投向了站在寢室門口、一臉復雜表情的蘇小舒。

    將她跟夏山的談話告訴袁天野的,除了吳平強,最大的嫌疑就是蘇小舒了。雖然和睦相處了差不多三年的時間,但林小竹一直沒有忘記蘇小舒臥底的身份。從動機上來說,蘇小舒知道夏山對自己的心意,將愛轉為恨,做出那樣的事來,那是最有可能的事。而且她也是最方便將這件事告訴給袁天野的人。換作別的人,在那麼短的時間裡還不一定能見到袁天野呢。

    所以那天回到寢室,林小竹便向幾人打聽了在那個時辰離開稻田的人,而夏山在男生中也打聽過了。結果所有的罪證都指向了蘇小舒。蘇小舒那天去廚房,大概也沒想著要偷聽和告秘,所以行蹤並不隱秘。這麼一查就被查出來了。不過林小竹在知道真相之後,並沒有去當面指責蘇小舒。就算指責了,又當如何呢?發生過的事,就算她悔恨也彌補不了什麼。原本因夏山的感情而微微歉疚的心,這回也平靜了;三年的友情,一筆勾銷,就算是了了這筆賬罷。

    “小竹,恭喜你啊”

   在大家都散去之後,蘇小舒走到她的身邊,臉上堆出一個笑容來,低聲道,“那個……我想問問,你跟公子,提了什麼樣的要求?”

    林小竹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她。見蘇小舒目光躲閃地不敢看她,這才輕輕一笑,道︰“放心,我沒有提要跟夏山在一起。”說完,轉身拎著桶走了出去。

    拎著那只提在手裡並不沉的木桶,她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想當初,她力氣小,都是蘇小舒給她提了水去澡房,又是蘇小舒在寒冷的冬天給她洗衣服。當初那麼要好的兩個人,怎麼就走到了今天這一地步呢?

    剛出院門,巷口就傳來了袁十的聲音,聲音裡帶著些焦慮︰“林小竹,公子喚你去。”

    林小竹用袖子將眼睛抹了抹,抬起眼來看著袁十︰“怎麼了?”剛才她才從正院裡出來,這會兒袁天野不陪著貴人吃飯,又來喚她做什麼呢?

    袁十走近前來,看了旁邊的周玉春一眼,將林小竹拉到了一旁︰“公子問你,你的錢全都帶在了身上沒有?如果沒有,趕緊回去取了,跟我走。”

    林小竹心裡一跳,抬起眼以詢問地目光望著袁十。

    袁十輕輕點了點頭。他知道林小竹聰明,什麼都瞞不住她。

    “都在身上,我現在就可以跟你走。”林小竹轉過身去,將桶遞到周玉春手裡,“你幫我把桶拿到澡房去,我跟袁十去一趟。”說完,目光定定地看了周玉春兩眼,轉身跟著袁十走了。這段時間,她總覺得不知何時就要離開山莊,所以把所有的財產都縫在了腰帶上。這會兒,也不用再回寢室去了。

    “哎,林小竹,你手裡的衣服,我給你拿到澡房去呀。”周玉春在後面大喊。

    “不用了。”林小竹拎起那包著衣物的小包袱,向她揮了揮手。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8:26 PM

第一百三十五章路途中

    流火的七月,驕陽火辣辣地照著大地,山路上卻有四輛馬車飛快地往前奔馳著。八匹馬俱都張著嘴,一個勁兒地喘氣,身上濕淋淋的如剛從水裡洗出來一般。

    “前兩天我出京的時候不都還好好的麼?怎麼說又病危了呢?”坐在第二輛車裡的中年胖子用手帕抹著額上的汗水,抱怨道。此人正是袁知柏。不過此時他的容貌和聲音,跟原來在山莊時已完全不一樣。只是那肥胖的身材無法改變,這也是他到山莊不能見人的原因。

    同樣變了面容和聲音的袁天野坐在他旁邊,掀起遮擋陽光的竹簾,看了看外面,道︰“天氣太過炎熱,老爺子臥床太久,身子虛得很,受不住這天氣。”又安慰,“爹您別急,再過一個時辰就可以到京城了。宮裡有袁一在,手裡又有續命丹,沒事的。”

    袁知柏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隔了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什麼事,瞪著兒子道︰“一會兒就要進京城了,你趕緊到後面那輛車去,把藥給林小竹喂下。我知道你喜歡這丫頭,但規矩就是規矩,只要跟在你身邊的人,不管是誰,都得吃藥。”又吩咐坐在外面車轅上的人,“袁全你一會兒跟過去看著,免得這小子面前一套,背後一套,哄我老頭子開心。”

    “爹”袁天野一臉的無奈,卻不動身,“我跟你說了,林小竹這人吧,那是吃軟不吃硬的。這不喂藥她能跟咱們一條心;可一旦喂了藥,她這心裡怎麼想的,可就難說了。反正到了京城,在家裡有人看著,到外面又一直跟著我,出不了什麼事。”

    “胡說。”袁知柏一拍車壁,滿臉的恨鐵不成鋼。

   “她到了府上,那可是你的廚子,你吃下去的東西,都出自她的手。莫非你還要給人以可乘之機,讓人借她的手,給你再下一次毒嗎?她要是像你說的,喂了藥反倒起異心的,那還不如直接殺掉省事,費那麼多錢,花那麼多精力,培養這樣的人幹什麼?你想要女人,爹給你找,想要什麼樣的都行。要是被這丫頭迷得連自身安危都不顧,看我饒不饒得了你”

   “揚兒,你要記住,你的性命,不僅僅是你自己的,還是爹娘的,你若為了一個女子,讓自己置身于危險境地,你是想讓我跟你母親擔心嗎?你將我跟你母親置於何地?莫非父母在你心裡,還不如一個女子?”

    這話說得極重,再加上心思被父親說破,袁天野臉上露出難過與難堪的表情來。他展開手上的折扇,一面給父親扇涼,一面耐心解釋道︰“爹,您不知道,軒轅聖上曾到過清溪鎮,在那裡差不多待了一個月,林小竹被他收為了徒弟,教了許多烹飪的手藝……”

    “徒弟?”袁知柏冷哼一聲,打斷袁天野的話,“就算是聖上的徒弟,也沒什麼稀罕。那位老爺子這些年周遊列國,收的徒弟沒有五十個也有二十個。反正明文規定他不能帶走,也不能改變他們的地位。所以就算是老爺子的徒弟,也照樣是咱們的奴僕。咱們最多給一個面子,不隨意處死,不讓她的處境不堪。如此,老爺子也不能拿咱們怎麼樣,怕他怎的?”

    “可據袁二回報,她跟老爺子的情份與別的徒兒不一樣。別的徒兒都是處境淒慘,老爺子看他們可憐,心術又正,這才伸出援助,教他一門手藝過活。可這一回,卻是老爺子跟隨從走散了,身無分文,是林小竹把他撿回來,還拿自己的錢安置他,讓他吃住,又盡心地照顧他。聽袁二說,老爺子簡直把林小竹當成了孫女兒一般疼愛,正兒八經地讓她磕頭拜了師的,跟以前那些游戲人間的態度全然不同。要是他知道了咱們給林小竹吃那種藥,他雖說不能在明面上懲治咱們,可歷代聖上在各國所布下的眼線,可不是吃閑飯的,他什麼不知道?只要在奪位這件事情上這麼歪一歪嘴,咱們這麼多年的佈置就算是白費了。只要不發生戰爭,只要端王不暴虐施政,誰來做皇上,對於那位老爺子來說,根本無所謂。”

    “既是這樣,那你當初為什麼不放林小竹走?給她一筆錢,讓她過上富足的日子,豈不是更好?老爺子一高興,或許就能在奪位這件事上幫幫咱們”

   袁知柏瞪著眼睛,越想越氣,“揚兒啊揚兒,你是不是因為喜歡她,所以不願意放她自由?為了一個女子,你你你……唉,讓你爹我說你什麼好!”

    向來風輕雲淡的袁天野被父親說中心思,戴著人皮面具的臉上禁不住透出一層紅暈來。他頭痛地撓撓頭發,開口道︰“其實,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放她出去,怕她不安全。你也看到了,這丫頭長得還不錯,這要是放了她自由,咱們人手一緊,便總有看顧不到的時候。要是出了什麼意外,老爺子哪管你是什麼原因,指定得把咱們怪上。再說,她在山莊待過,知道咱們的事情,要是不留神說出些什麼,也給咱們惹麻煩不是?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讓她待在身邊才好。這也是我要把她要來做廚子的一個重要原因。”

    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樣的性格,袁知柏豈能不知道?只要他想做,沒有做不到的。什麼安全問題,全都是藉口。現在他要把林小竹帶在身邊,恐怕再怎麼說也是白費口舌。兒子從小流落在外,偷偷回國後又小小年紀憚精竭慮,這好不容易喜歡一個姑娘,而且說出的理由也很有道理,自己還能拼命阻止、捧打鴛鴦?

    袁知柏只得長嘆一聲,拍拍袁天野的背道︰“隨你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你自己小心點就是。爹只求你一點,別被情字迷住了腦子和眼睛。我看這林小竹現在都還沒喜歡上你,你自己加把勁兒。只要她喜歡上你,那就是一個死心塌地,什麼都不怕了。必要的時候,你也可以用用強。女人啊,還是喜歡強勢的男人,只要你要了她的身子,她對你就不會再有二心。”

    “用強算什麼本事?”袁天野轉過頭去,遮掩自己漲紅的臉,嘴裡嘟囔道。

    袁知柏又好氣又好笑,瞅著自己這個心高氣傲的兒子,正要再說話,外面卻傳來了袁全的聲音︰“爺,前面快到十里亭了。咱們跟公子得分開了,否則容易引人懷疑。”

    “那我回後面的車去了。”袁天野巴不得趕緊離開這裡,以免再聽父親的嘮叨。

    不過下車之前,他自己卻嘮叨上了︰“爹,回去您可要少吃肉,如果非得要吃,一定要放紅曲粉。我給您的那個藥,回去別忘了給娘吃。你們二老,要注意身體健康。這一回我一時半刻不會離開京城了,有什麼事,只管讓袁全去找我。”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你母親還囉嗦。”袁知柏雖然嘴裡說得極不耐煩,臉上卻露出受用的表情。兒子孝順才會這麼囉嗦呢。要換了別人,看他肯理你半個字不?

    回到後面的車,袁天野讓袁九把車駛到樹蔭下停下來,等了兩盞茶功夫,估計袁知柏的馬車已走遠了,這才從懷裡掏出一個藥瓶,放到林小竹鼻子下,讓她嗅了嗅。

    “嗯,我這是在哪兒?”

   過了一會兒,林小竹悠悠醒來,眨巴著眼睛晃了晃頭。可轉過頭看到靜靜凝望著自己的袁天野,她嚇了一大跳,“騰”地一聲坐了起來,頭卻不小心“咚”地一聲撞到車壁上。她也顧不得頭疼,驚聲叫道︰“你是誰?”身體飛快地朝車廂外移去。

    袁天野也不忙著解釋,看她手忙腳亂地想要逃跑,這才慢悠悠地問道︰“林小竹,你那五兩金子,二十兩銀子,是不是藏在腰帶裡了?”

    林小竹下意識地一把捂住了肚子。等得摸到腰帶上的錢都還在,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心裡卻升起了疑慮,上下打量著袁天野︰“你怎麼知道?你是誰?”

    見林小竹跟一只小獸一般,睜著警惕的眼睛,身體一個勁兒地往外挪,隨時準備逃匿,袁天野不由得笑出聲來︰“那你猜猜我是誰?”

    眼前的人雖然陌生,態度卻極為和善。此時身在馬車之中,車外是綠樹參天,從車尾望去則是一條山路……

   林小竹先掃了一眼周圍環境,憶起自己傍晚吃過飯,跟周玉春準備去洗澡,袁十卻來喚,然後跟著他一進袁天野的院子,就忽然暈迷了……

    想起這些,林小竹心念一動,仔細打量起眼前的男子來。這男子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坐高跟袁天野差不多高矮;身上穿著一件藏青色長衫,小麥色的皮膚,明眸大眼,眼睛漆黑似潭;鼻梁很挺,嘴唇卻有些厚,下巴方正。雖然相貌比不上袁天野英俊,卻讓人一眼看去頓生好感。這黑幽幽如深潭一般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笑容,莫名其妙的馬車,還知道她腰帶上有五兩金子,二十兩銀子……

    答案呼之欲出。

    “猜中了可有打賞?”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咬了咬嘴唇。




第一百三十六章曖昧

    袁天野的臉色一滯,瞪著林小竹道︰“你能不能別這麼財迷?”

    “您要是不把身價錢開那麼高,我會適當收斂一點的。”林小竹兩眼一彎,笑眯眯地道。

    “休想!”

   袁天野臉色臭臭地“嘩”地一聲打開扇子,使勁地扇風,“五千兩銀子,一文也不能少。”

   想起這丫頭千方百計要從自己身邊離開,去過那自由自在的日子,他便心裡郁悶得很。

    聽得這兩句話,林小竹對眼前這人的身份就更為篤定了。她往袁天野身邊挪了幾下,湊到袁天野面前,睜大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袁天野,嘴裡道︰“您這臉是抹了什麼東西還是戴了面具?竟然一點破綻都看不出來呢。公子,您給我也變個樣子好不好?”

    那俏生生的臉龐驟然在眼前放大,水汪汪的大眼睛專注地望著自己,少女身上那特有的馨香直往鼻子裡鑽,尤其是那紅艷艷的嘴唇,像是一枚誘人的櫻桃,讓人抑制不住想要湊上去咬上一口。

    聽得忽然變得急促的呼吸,看到袁天野小麥色的臉上浮起的紅暈,還有那緊緊盯著自己嘴唇的充滿欲望的眼睛,林小竹猛地一驚,趕緊坐直身體,往後挪了幾步,然後神色略帶慌張地道︰“我……我下車去看看。”

    說完,跟受驚的兔子一般連蹦帶跳地下了車。

    直到看到蔭蔭蒼蒼的樹林,以及站在樹蔭下面面容陌生的三個人,兩匹馬兒拉著兩輛普通的綠色小油車,安詳在地那裡喝水,林小竹那“砰砰”直跳的心這才平靜下來。她撫了撫胸口,暗自警醒。

    袁天野對她的心思,自那次試探以來她便隱隱猜到。今天願意作為袁天野的廚子跟著他來京城,原因之一是她沒得選擇,這件事袁天野拿定了主意,即便她不願意也沒用;原因之二是她覺得跟著袁天野,總比被派到那些狼窩虎穴要來得安全。生命安全最重要,其他的東西再另說。至於兩人的情感,她感覺只要自己不動心,問題就不大。袁天野是那種很驕傲的人,在沒有俘獲芳心的情況下,他應該不會對自己用強,更不會用下三濫的手段逼自己就範。只要自己把握好那個度,一個勁兒地裝懵懂,然後想辦法賺錢。只要賺夠了贖身的錢,立馬就遠走高飛,想來問題不會很大。

    不過,今天的事情卻給她敲了一個警鐘。袁天野是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男子,本就對她有點心思,再機緣巧合之下氣血一上涌,沒準就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來。看來她以後,一定一定要注意對他保持距離,千萬不要做出什麼曖昧的動作,以免引起他的誤會。這一點,一定要小心。

    “好了,可以上路了。”隔了一會兒,車裡傳來了袁天野的聲音。聽聲音,倒是很平靜。

    “是,公子。”那三人中兩個是車夫,趕緊上了車,各就各位;剩下的一個身材跟袁十十分相像,只面容不同。穿著一身細布長衫,打扮如小廝模樣。他看了林小竹一眼,笑了一下,轉身上了後面那一輛車。

    林小竹躊躇了一下,還是上了袁天野這一輛車。

    如果她去了後面那輛車,這樣做意味就太明顯了。明擺著告訴袁天野她對剛才的曖昧很在意,非常在意,在意到跟他在一起就不自在。這樣做,不是在暗示他,她對他有感覺嗎?還是做一個傻大姐好了。

    見她大大方方地上了車,袁天野一挑眉,極為意外。發生剛才那樣的事,要是換個另的女孩兒,一定會羞得躲到後面那輛車去吧?偏這林小竹不按常理出牌,竟然若無其事地再跟他同乘一輛車。他都搞不懂她在想什麼了。

    林小竹上了車,車輛便慢慢駛動起來,緊接著越來越快。林小竹掀起車簾,看著外面的風景,轉過頭好奇地問︰“公子,咱們這要去哪裡?”半點扭捏的態度都沒有,仿佛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京城。”袁天野道,心裡異常郁悶。

    他雖然從小沒教養在父母身邊,卻也是一直生活在上流社會。那些偶爾調戲婢女的紈褲行徑,他也不是沒有見過。被調戲的婢女無不都是吟羞帶怯,宜怒宜嗔的;公子們則都喜怒自如,絲毫不在意。可今天,自己跟林小竹卻換了一個個兒;自己倒是渾身的不意在,她卻仿若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這叫什麼事啊

    “京城?”林小竹兩眼一亮,繼而可憐巴巴地看著袁天野,“公子,如果做好了份內的事,我能不能上街去走走看看?”

    “不行。”袁天野斷然拒絕。

    “公子……”雖然剛才告誡過自己,但事關贖身大事,林小竹必須爭取這一項福利。不由得在聲音裡帶了許些哀求撒嬌的意味。

    袁天野卻轉過臉去,硬起心腸道︰“我有空,會帶你出去玩玩的。”

    跟你在一起有什麼意思啊?林小竹腹誹。

    不過,袁天野的情況特殊,不讓自己亂走,也是極有道理的。忍一忍吧。但願他這權奪得順利,能夠很快讓自己自由。這麼安慰著自己,林小竹又問了一些京城的情況,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車輛經過了一個驛站,終於在一座城門前停了下來。

    “檢查檢查,把路引都拿出來。”外面傳來一陣吆喝。

    袁天野坐在裡面端然不動,外面早有後面那輛車的人下來打點了。

    “那個,是袁十。”袁天野指著外面那面容陌生的小廝道。

    “猜到了,但不敢確認。”林小竹點點頭。每次袁天野出山,袁十都跟在他身邊。袁天野既然能改變容貌,袁十自然也能。

   “啊!袁神醫,是您啊?您這又是遊歷出診去了?”車簾被人掀了起來,看到袁天野,沖著他點頭哈腰地笑道。這人三、四十歲年紀,穿著一身役卒衣服,胸前依稀能看到一個”城”字。

“二子,你娘的並沒有再犯吧?”袁天野點點頭。

  “沒犯!沒犯。有您袁神醫出手,都是藥到病除啊!今年春夏兩季都沒有犯病。”

  那二子往林小竹臉上一轉,笑道:”袁神醫收了個俾女?”
  
  ”正是。” 袁天野轉頭道:”小竹,還不趕緊給袁二爺請安?”

  “請袁二爺安。” 林小竹訝異於這役卒跟袁天野同一個姓的同時,心里暗暗記下了這個城門口的規矩。看來這古代雖然沒有身分證,但戶籍卻查得挺嚴。進出城都必須要路引。以後萬一有什麼事要跑路,這城門就是一個關卡啊。

   見袁天野規矩依得十足,給了自己十二分的尊重,那名役卒眼睛都笑瞇了,對袁天野道:”如此就不耽擱袁神醫了,哪時有空到家裡喝上兩杯。” 說完,將車簾一放,對那邊大聲喝道,”袁神醫車兩駕,主僕五人,放行”

   馬車又”駕駕”地動了起來。

   依著在山莊裡學過大戶人家的規矩,主人在一旁坐著,下人是要正經危坐,時時注意主人的需求,不能四處東張西望的。但是林小竹仗著袁天野縱容她,假裝忘了這規矩,不斷地掀起窗簾朝外面好奇的張望。

   未雨綢繆,她現在想把出城的路記一記。沒準哪時就用得著呢?

   馬車在街道上行駛了差不多兩盞茶功夫,終於在一個僻靜的巷子中間停了下來。

   袁天野下了車,道:”下來吧,前面巷子比較窄,馬車使部過去,得走著進去。”

   林小竹跳下車,看著袁天野朝那狹窄的巷子口走去,腦子有一些當機。袁天野擁有山莊,養活那麼多人,再看她以前通身的氣派和吃穿得講究,絕不會是一個沒有錢的主兒。剛才那役卒不是還稱他”神醫”嗎?照理說,就算沒有豪宅惡僕,也不至於住在一個連馬車也進不去的宅子裡吧?

   不過,訝異歸訝異,林小竹還是很歡喜地跟在袁天野身後。她不願意在豪門大戶裡做事。小戶人家,人口少,關係簡單,生活也愜意。不必像大宅門那樣勾心斗角。那樣的生活,累得慌。

   然而事情再一次朝她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穿過窄窄的巷子,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前面忽然豁然開朗,一座雖不大,門牆上卻雕飾得極為精美的宅子出現在她眼前。

   好嘛,這整一個倒三角地勢嘛。那窄窄的巷子,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啊!只要派人守在那牆頭,誰進誰出一目了然。

   林小竹頓時打消了趁袁天野不在家溜出去的念頭,剛才那一點歡喜都沒了。沖著袁天野的後背,使勁地瞪了一眼。


   “公子,您回來了?” 宅子被袁十一敲開,裡面便有人迎了出來。一個微胖的老頭,半瞇著眼睛,滿臉的笑容。

“公子,您回來了?” 如黃英一般的聲音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一個姿容俏麗,相貌尤在吳彩雲之上的十七、八歲,穿綾著緞的姑娘滿面笑容地迎了出來。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8:27 PM

第一百三十七章住處

    “嗯。”袁天野又恢復了以往那種淡淡的樣子。鼻子裡哼了一聲,臉上笑容也沒有一個,直直地便往裡走。

    那位女子的目光全在袁天野身上,也沒看到站在袁十後面的林小竹,滿臉笑容地跟著袁天野往裡走,嘴裡還噓寒問暖地問候著。

    袁天野走了兩步,卻沒聽到身後那輕快地腳步聲,不由停了腳步,轉過身來向林小竹這邊看來。

    那位女子順著袁天野的目光看過來,這才發現隨車的除了袁十,竟然還有一位面容清麗的姑娘,不由得臉上的笑容一僵,抬起頭以詢問的目光看向袁天野。

    袁天野卻沒有理她。看到林小竹幫著袁十拿行李,這才放心地轉過身,進了門。

    迎面一個綠色琉璃瓦蓋頂、須彌座影壁,中間鏤空雕著波濤浩緲、雲霧繚繞的三座仙山,一葉小舟出沒在雲山霧海裡,這影壁似乎常被人抹拭,看上去乾乾淨淨,極常精美。影壁下是幾盆茂盛的花木,松樹盆栽枝干遒勁,襯得那影壁更顯得超凡脫俗。

    轉過影壁,便是一個平平常常的院子,暗紅色的朱漆木制迴廊,把東、西、北三處建築相連在一起。一條小溪從院前穿越而過,在院子一旁的水池打個轉後,朝西北而去。水池裡盛開著幾十朵荷花,一股清香在空氣中浮動,若有若無。

    林小竹跟著袁十,走過院子中正的青磚小路,走過金水橋,再穿過第一進和第二進的廳堂,一直往裡走。

    亦步亦趨跟在袁天野後面的那位女子見林小竹仍跟著進了裡院,而袁天野還是沒有發話讓她下去,終於沉不住氣,開口道︰“公子,您看要把那位跟著袁十的姑娘安排在哪個院子?”

    袁天野腳下絲毫未停,一直進到了第三進院子的正廳,這才轉過身坐下,對那中年胖子道︰“林小竹是我的專用廚子。我記得這院子旁邊有個小跨院,就讓她住在那兒吧。”又指著那個胖子對林小竹道︰“這是張管家,以後你有什麼事,領食材或是缺什麼,只管找他。”

    “是。”張管家躬身向袁天野示意著,轉身向伺立在一旁的一個婆子招招手,“吳嬤嬤,你把林小竹帶到小跨院去。”

    林小竹把包袱遞給袁十,向袁天野施了一禮,跟著吳媽退了下去。

    從旁邊的角門出去,穿過一個小巷子,又進了一道門,一個小院子便出現在了林小竹面前。院子雖小,中間卻堆著一座假山,假山上草木蔥蘢;旁邊還種了一株棗樹,青青小小的棗子掛在枝頭上,煞是熱鬧。

    林小竹一見就喜歡上了這個院子,問道︰“吳嬤嬤,這個院子除了我,還有誰在這兒住?”

    吳嬤嬤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容貌端莊秀麗,舉止優雅,表情和善。此時見問,微微一笑道︰“公子喜歡安靜,不喜人多。所以這宅子雖大,住的人卻是不多。除了你我,也就十來個下人。這小跨院以前並不住人。姑娘來了,也就住姑娘一個。”

    一個人住一個院子啊

    想起在山莊裡幾個人擠在一起的寢室,再看看這幽靜小院,林小竹就心花怒放。雖然剛才正廳的氣氛令她不怎麼喜歡,但至少這住的地方十分的令她滿意。以後想怎麼練功就怎麼練功,再不會受別人干擾了。

    林小竹深知人際關係至關重要,這關係到以後的生活愉不愉快,對著吳嬤嬤施了一禮︰“剛才您說公子這宅子裡有十來個下人,不知有哪些人?我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生怕一不小心沖撞了人。還請吳嬤嬤多指點指點。小竹不才,就是做的菜肴點心還能入口。今天承蒙吳嬤嬤這麼關照,哪日整治了酒席來謝吳嬤嬤。”

    吳嬤嬤扶住她,道︰“姑娘快快請起,不過是介紹些情況,便是我不說姑娘以後也自會知道,當不得姑娘相謝,至於酒席什麼的,更不敢當。”

    林小竹看著吳嬤嬤臉上那標準式的微笑,不由得有些無力。這吳嬤嬤一看就是見過大世面的,自然不會像深山裡的大媽大嬸,對她甜甜笑一下,說幾句好話拍上幾句馬屁,就能對自己掏心掏肺的。看來,以後的日子,人際關係上任重而道遠,還得好好打拼啊。

    吳嬤嬤一面往前走,一面道︰“剛才公子吩咐給你院子的那位,是張管家。府裡大小事,都由他管著。公子不在的時候,家裡大小事都是他管著。跟他一起出去迎公子進門的,是聽雨姑娘。聽雨姑娘是公子的貼身伺婢,自小伺候公子長大的。除她之外,伺候公子的還有掃雪、拾陽兩個小丫頭,她們都歸我管著。袁十是姑娘知道的,我就不說了。小廚房裡有老王、馬婆子和李婆子。以後你做菜,都要跟他們一塊兒共事。除此之外,還有管著大廚房的周叔、周嫂兩口子;他們的兩個兒子一個十八歲,一個十六歲,分別叫周青,周雲,管著府裡的花木;洗衣和做針線的王婆子、張嫂;做粗活的兩個老漢。”

    林小竹數了數,暗自乍舌。這隨便數數,也有十七個下人。在吳嬤嬤嘴裡這還是最簡單的。古代的公子哥果然腐敗。

    “來,咱們進去看看。”吳嬤嬤走到門前,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迎面是一個小廳,一張八仙桌,四張條凳,一個案台。左右兩邊是廂房。吳嬤嬤將左邊的那間廂房門打開來,道︰“以後,你就住這間。”

    裡面的擺設雖然簡單,只有一張雕花木床,床頭一張方桌,依著牆邊有個衣廚,居中擺了一張圓桌,幾個圓凳。但乾淨整潔,顯然是有人常打掃的。只是床上光光的,什麼也沒有。

    果然,吳嬤嬤又解釋道:“公子喜歡乾淨,不管有沒有人住,四處院子房間都要求打掃。這院子昨兒才打掃過的,一會兒你把東西領來,鋪上被褥蚊帳便可以住了。”說完又把院中的水井,院子外面不遠處洗澡的地方和茅廁都指給了林小竹看,道:“走吧,我帶你去領鋪蓋。”

    話聲剛落,就聽得門外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吳嬤嬤,張管家吩咐我把鋪蓋給小竹姑娘送進來了。”

    顯然這很不合常規。吳嬤嬤驚異地看了林小竹一眼,適才笑道:“進來吧。”

    緊接著,一個十三、四歲臉圓圓、眼也圓圓的小姑娘捧著比她的頭還要高的一迭東西進來,笑道:“吳嬤嬤,東西來了。”林小竹趕緊走上前去,把東西接過來一人半,走進房去把東西放下,道:“辛苦你了,謝謝。”

    “不謝。”小姑娘笑起來臉上有兩個酒窩,圓圓的臉兒跟蘋果似的紅潤可愛。

    “她便是掃雪。”吳嬤嬤在一旁邊介紹。然後道:“這些鋪蓋你自己慢慢整理吧。公子剛回來,還有許多事要張羅,我們回去了。”

  “謝謝吳嬤嬤,謝謝掃雪。”林小竹將她們送了出去,打了一桶水放到太陽下曬著,這才回到房裹,把東西一一看了一遍、發現這些東西都新的,被子還散發著太陽的香味兒,顯然才曬過沒多久。她滿意地把藍花賬子掛了起來,將席子、被子一一放置好,看著因為有了鋪蓋而有了人氣的房間,十分的滿意。

    把床鋪好,出去摸摸曬在偏西的太陽下的水沒那麼冰涼了,林小竹又跑到房間拿起自己那個小包袱,無比慶幸自己離開山莊之前正準備去洗澡,正好把衣服都帶在了身上。否則,這大夏天的,兩天沒洗澡,又長途跋涉,饒她不怎麼出汗,也渾身的不舒服。

  “小竹姑娘”門外又傳來了掃雪的聲音。

    “掃雪,進來吧。”林小竹迎了出去。

    掃雪走進來,把手的一個包袱遞給林小竹:“吳嬤嬤說鬥,你跟聽雨的身材差不多。

    這剛給她做的夏衣,還沒發下去,沒上過身的,你先穿著。到明天再給你做兩身。”

    “不用不用,我帶了衣服來,有衣服穿。”林小竹一聽別人的衣服,便不肯收。

    見掃雪一臉的為難,她又道:“你回去轉告吳嬤嬤,這既然給聽雨姑娘做的衣服,我穿上自不大好。反正我現在有衣服穿。如果吳嬤嬤要給我衣服,那等明日做了再說吧。”

    “那,那好吧。”掃雪猶猶豫了一下拿著包袱出了門。

    這做了奴僕,時間半點不由人。只要有事一喚,就得去。所以林小竹不敢再耽擱,拿了衣物,到洗澡房去地洗了澡洗了頭。

    她這剛離開了泡澡桶,掃雪便又進了門,道:“小竹姑娘,公子叫你去。“

  "來了!” 林小竹把頭發三下雨下梳好,用一根頭繩把半濕的發頭在身後綁了個馬尾,便跟著掃雪到了正院。

    很顯然袁天野也沐過浴了。身上穿著湛藍色長袍,頭發鬆鬆的披著,正坐在大廳喝茶。一眼瞥見林小竹還穿著在山莊時那身青色的衣裙,不由得皺起了眉毛,對伺立在一旁的聽雨道:“我不是告訴了吳嬤嬤讓她給林小竹衣服的嗎?怎麼家裡連一件衣服都找不出來?



第一百三十八章照應

    “啟稟公子,吳嬤嬤找了衣服來的,只是那衣服是特意為聽雨姑娘做的,小竹覺得穿了不好,便推辭了。如果公子覺得小竹穿這身衣服不妥當,到得新衣服做出來,小竹馬上就換。”林小竹忙道。

    聽雨幾次投過來的目光都有著隱隱的敵意,所以她也不看聽雨,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看著前面光滑潔淨的地板,肅然而立。

    林小竹知道,這府上,要比在山莊的規矩嚴,人也不如山莊的那麼單純與和善,因此她所有的言行都要做到循規蹈矩,不要被人抓了錯去。就算有袁天野的回護,這種回護也只會為她招來更多的敵人。這府裡,所有的人都不簡單。單拿聽雨來說吧,那是自小伺候袁天野長大的,有著青梅竹馬的情份在。如果袁天野對自己比對她還要好,不管聽雨的氣量是大是小,心裡總會不舒服。對自己產生敵意,就再正常不過了。

    袁天野這剛沐了浴,正要去皇宮出診。這會兒要見林小竹,不過是擔心她初來乍到不適應,趁著有空坐下來歇一口氣的功夫,就招她過來問問。此時見她如此說,便也不再追究,只問了她對住處是否滿意,便揮手道︰“行了,你去歇著吧。晚飯什麼的吳嬤嬤自會去照應你。”

  再飲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轉臉對聽雨道,“幫我更衣。”

    林小竹告退出來,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看著太陽的餘輝慢慢從屋子裡退出去,撐著腮幫坐在那裡兀自發呆。在山莊裡,學習、做事跟打仗一般,從早到晚的沒得閑。她也習慣了那樣的生活,異常充實。可這會兒,袁天野要出門,或許以後會經常的出門。她作為他的專用廚子,是不是以後就總有這樣發呆的時候了呢?而且,聽吳嬤嬤剛才說,小廚房裡還有三個人。那麼她沒來的時候,便是這三個人給袁天野做飯的吧?那現在她來了,搶了誰的飯碗呢?

    “林小竹。” 院門外傳來拍門的聲音。

    林小竹跳了起來,跑過去開門,沖著來人笑道︰“吳嬤嬤,可有事?”

    “我拿些衣料過來,讓你選選。”吳嬤嬤不動聲色地再一次打量眼前的姑娘。公子在那麼匆忙、那麼累的情況下,都還要過問這位姑娘的衣食住行。看來這位姑娘,在公子心裡的地位不一般啊。

    “有勞吳嬤嬤了。”

  林小竹笑道,“有什麼事,直接讓人來喚我就行了,怎麼好意思麻煩吳嬤嬤跑來跑去?”

    剛才在吳嬤嬤那裡踫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林小竹便已打定了主意,在袁府這不知深淺的水塘裡,不主動去討好別人,為人處事要不卑不亢。但對人和善一些,有禮貌一些,總比倨傲、冷漠要好吧?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在這府裡,便是寧可得罪袁天野,不可得罪這些下面的人。

    “你剛到,不熟悉情況。自然是我來就你。”

   吳嬤嬤的臉上還是那標準化的微笑,並沒有因公子對林小竹的關注就多上幾分熱絡。她走進房去,在圓桌旁坐下來,把手裡的包袱皮打開,露出裡面的錦鍛來,微笑著道︰“這府裡每季一人做兩身衣服。如果有公子額外賞賜,那是另說。這裡的衣料,你挑四樣。夏天兩身,秋天兩身。”

    裡面是七、八塊衣料,鵝黃、豆綠、淺紫……各種艷亮適合小姑娘穿的顏色不一而足。

    林小竹並不是剛穿越到這裡、不諳世事的一個人。她在清溪鎮待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在有心觀察的情況下,對於人們的吃穿用度還是有所了解的。在清溪鎮,比較富有人家也有下人穿綢緞的,但那都是主子面前最得意的貼身丫環或管事。其他人,一律穿布衣。

    到這裡不過一個時辰,所見到的下人只有四個人。張管家和吳嬤嬤兩位管家就不用說了,便是聽雨、掃雪都是袁天野身邊貼身伺候的人,所以穿綢著緞並沒有什麼稀奇。可自己不過是一個廚娘,這些綢緞都是不經洗,容易鉤絲的、容易起皺的,這會兒也讓她挑錦緞,莫非袁天野富得要用下人的衣著來擺闊?還是這京城奢華的程度比清溪鎮高出了一大截?

    她抬起眼靜靜地望著吳嬤嬤,微笑道︰“小竹不過是個廚娘,在廚房裡煙燻火繚的,吳嬤嬤確定這衣料是拿給我挑的?”

    吳嬤嬤笑道︰“這是公子特意吩咐拿來給姑娘挑的。”

    “那我不要。”

  林小竹把衣料往吳嬤嬤身前一推,“我穿這個在廚房裡做事,不自在。”

    “小竹姑娘。”吳嬤嬤望著她,眼裡意興未明,“公子是主子,主子怎麼吩咐,我們下人就怎麼做。還希望小竹姑娘不要為難我們這些做事的人。”

    林小竹心念一動,望向吳嬤嬤。難道,為了她剛才沒要聽雨的衣服的事,袁天野斥責過吳嬤嬤了?轉念一想,卻又否定。袁天野匆匆趕來京城,而且一到這裡還沒顧得上吃一口飯,便又出去了,他有多少大事要忙,哪裡顧得上她這個小廚娘。

    不過吳嬤嬤卻明顯不高興了,剛才那話說的雖然不怎麼難聽,但意思卻在那裡。自己要是再推辭,就是為難於她了。

    這個袁天野,搞什麼?他不會又像她剛進山莊那時一樣,為了探知她的底細,替她四處樹敵吧?他至於那麼無聊麼?還是做事匆忙,沒有考慮仔細?

    但吳嬤嬤這樣說了,自己再說什麼都沒用。林小竹當下也不推辭,挑了四匹料子。

    “好了,你的兩件夏衣,最遲會在明天傍晚就做好,到時張嫂自會送來給你。秋衣要到秋天的時候統一發放。”

   吳嬤嬤站了起來,“走吧,我帶你去小廚房那裡去看一看。明兒一早,你就給公子做早餐。看過之後,便跟我出去到大廚房吃飯……”

    “是。”林小竹站起來便要跟著她走。

    “雖說這家裡管束甚嚴,你這出進,還得把門給鎖了。否則丟了東西,或是有什麼人跑了進來,那可不得了。”吳嬤嬤見她帶上門便要走,又道。

    “哦,好。”林小竹趕緊反身把院門鎖了。這院子裡除了剛剛她換下來的一套舊衣服,什麼東西都是袁天野的,她感覺實在沒有鎖門的必要。但吳嬤嬤既如此說,那便鎖上好了。

    林小竹住的這小跨院緊挨著袁天野所住的院子。而他的小廚房,自然也離他的住處不遠,穿過一條小巷,走上幾十步就到了。

    她們到時,很顯然廚房才剛剛忙完,廚房裡的三個人正在收拾剛才所用的鍋碗瓢盤。看見吳嬤嬤進來,忙停下手,臉上堆上笑來,喚了一聲︰“吳嬤嬤。”

    林小竹跟在吳嬤嬤後面走進去,靜靜地立著沒有作聲,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三個人和小廚房的情形。

    站在案台旁邊的男人,應該是吳嬤嬤曾說過的老王了。這老王四十多歲年紀,相貌端正,身上穿著深褐色細布短衫,整個人顯得很是乾淨利索。青石板做的案台上剛剛被人用水抹過,乾乾淨淨的。正中放著一個木盆,木盆裡放著些燕窩。

    而在灶台旁邊手裡拿著抹布和掃帚的,則是兩個五十來歲的婆子。兩人身上穿的雖然也是粗布衣服,打扮得也跟老王一樣,乾淨整潔。

    廚房很大,卻很乾淨。各樣東西擺放得井井有條,絲毫不見髒亂。

    看見林小竹,兩個婆子猶罷了,那老王臉上的笑容跟用推土機推過一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鼻子裡冷哼一聲,轉過身去,繼續伺弄他手裡的燕窩。

    看見老王這態度,吳嬤嬤原本職業化的笑容僵了一僵。繼而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指著林小竹道︰“這是林小竹,是公子的專用廚子。以後就跟你們一起共事了。大家互相體諒一些,不要搞出什麼不像話的事來。”

    老王眼皮都不翻一下,跟沒聽見似的繼續做著手裡的事。而其他兩個婆子則滿臉堆笑,滿口子應道︰“沒事沒事,吳嬤嬤放心。”

    “這是老王,他做的魚片最得公子歡心。”吳嬤嬤敲打完老王和兩個婆子,又轉過身來把眾人介紹給林小竹。

    “王叔,以後請多多關照。”林小竹笑著打了聲招呼。老王可以對她不理不采,她卻不能失了禮數。這軟弱與否,不在這一聲招呼上。

    而且,她也聽明白了吳嬤嬤的話外音。吳嬤嬤大概想讓她和老王,跟俞教習與馬教習一樣,各自做自己拿手的菜,井水不犯河水,不要輕易越過雷池。

    “這是李婆子,這是馬婆子。她們在廚房跟著老王打下手很多年了。”吳嬤嬤又介紹了兩個婆子。

    也就是說,這兩位滿臉笑容的婆子跟老王是一伙的?

    林小竹心裡想著,表面上絲毫沒露出來,跟她們一一客氣地打了聲招呼。

    “既然都認識了,那以後互相好好照應。”吳嬤嬤轉身,對林小竹道,“走吧,我帶你去大廚房看看。”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8:28 PM

本帖最後由 NydiaLiu 於 2013-2-20 08:33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九章早餐

    大廚房在外院的一個大院子裡。林小竹跟著吳嬤嬤進去的時候,正看到兩個小伙子正互相在院子裡追逐,其他有幾人正端著碗,一邊看一邊樂呵。吳嬤嬤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來,叫道︰“周青,周雲,你倆又吵鬧了。”

    兩個小伙子追到吳嬤嬤面前,停下腳步,氣喘吁吁地喚了一聲︰“吳嬤嬤。”然後看到後面的林小竹,頓時眼睛一亮,對吳嬤嬤嘻皮笑臉地道︰“吳嬤嬤,你哪時帶了個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來?”

    吳嬤嬤臉上的笑容斂了斂,伸手敲了一下說話的那小伙子的頭,道︰“盡胡說。”又提高聲音,介紹道︰“這是公子的專用廚子,叫林小竹。”

    “大家好。”林小竹笑道。

    “哇,這個姑娘長得水靈,跟聽雨姑娘相比,絲毫不差。”站在廚房門口的一個身材高大的大嬸看見林小竹,滿心贊嘆。

    “周嬸,趕緊娶回來給你做兒媳婦吧。”一個漢子叫道。

    大家“轟”地一聲笑了起來。

    “袁二狗,你作死啊!人家大姑娘面皮薄,經得起你這玩笑嗎?有本事,你去開那聽雨姑娘的玩笑去。”

   周嬸笑罵一聲,走過來拉著林小竹的手,道,“小竹姑娘,別理這些奴貨。他們都是粗人,平時都是玩笑慣的,別當真。”

    “周嬸,我沒事。”林小竹笑道。這些人雖然粗鄙,卻讓她感覺關切。在夏家村,那些大叔大嬸們可不就這樣麼?相比內院那讓人壓抑的小廚房,她更願意待在這裡。

    “大家聽好了。”吳嬤嬤聽得袁二狗的玩笑,提高了聲音,“小竹姑娘廚藝高超,公子極為看重。她到這外院來吃飯,可不許隨便開她的玩笑。”

    “是,再不敢了。”袁二狗趕緊道。

    經過這麼一打岔,林小竹把院子裡的人也認得差不多,跟昨晚吳嬤嬤的介紹一一對上號了。她跟著吳嬤嬤領了飯,便端了碗往回走。那位周嬸也不知是心裡內疚,還是真想要她作兒媳婦,打菜的時候那肉菜足足比吳嬤嬤的多打了半勺。弄得林小竹余光裡瞥著吳嬤嬤,謝也不是,不謝也不是,甚是尷尬。

    端著碗在巷子口跟吳嬤嬤告別,林小竹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小跨院,坐在圓桌旁將飯吃了,又打了井水將衣服洗淨,便又對著滿院蔥蘢的草木和自己那佈置簡單的房間發呆。好不容易熬到天黑,這才上床打坐練了一個時辰功,躺下睡了。

    第二天早上,林小竹照例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醒了。到了院子裡,打水洗漱完畢,又練了兩趟拳,便往小廚房走去。今天是她第一次當值給袁天野做早餐,早早到那裡作著準備,總是好的。

    到了小廚房門口,她愣了一下︰這廚房竟然沒有鎖。

    便是連她那什麼都沒有的小跨院,昨天晚上吳嬤嬤都還叮囑她進出要鎖門。可這做吃食的地方,昨晚還泡發了燕窩的小廚房,竟然不鎖門?

    這事透著蹊蹺

    林小竹心裡警醒,並沒有冒冒然去推那扇門。心裡百念急轉,猜想著這事的後果。如果那位老王要害她,把東西都搬走了,然後賴她偷了東西,那該怎麼辦?這小廚房可是自己第一個先到的,丟了東西,嫌疑自然最大。

    可要是現在就轉身離開呢?自己既到了這裡,雖說沒人看見,但她就不相信既然人家佈了這麼個局,待她轉身回去就不會在半路遇見人要是轉身這才遇見,她就更加說不清楚了。

    再說,今天可是輪到她做早餐,這要是到了點兒,袁天野不見早餐到,那懲罰一樣免不了。

    這廚房丟了東西,她猶可辯駁。畢竟她是什麼樣的人,這宅子最大的boss袁天野是一清二楚的。她人生地不熟,偷了東西,能藏到哪裡去呢?在山莊裡都到處佈置暗哨的袁天野,她就不相信這宅子所有的動靜能逃得掉他的眼睛可是,這要是早餐沒有按時做好,那罪責可是實實在在的,都是她的錯。

    想到這裡,她不再躊躇,伸出手,直接推門進去。

    廚房門應聲而開,裡面自然沒有人。桌椅板凳仍如昨晚一樣,乾乾淨淨、整整潔潔。

    只是,這未免也太乾淨些了吧?案台上的燕窩,此時沒了;廚櫃裡昨晚看到的各種各樣的食材,此時也不見了。

    林小竹將那些櫃子和壇壇罐罐都打開看了看,除了腌在角落裡的一壇泡菜和一點米,什麼都沒有。

    莫非,輪到她做早餐還得到張管家那裡領食材?可她新來乍到不知道,張管家昨晚也應該跟她說一聲啊?吳嬤嬤帶她到小廚房來,當時好歹也吱一聲吧?現在這麼一大清早的,張管家住在哪裡她都不知道,總不能到處亂轉去找張管家領食材吧?領回食材,都什麼時候了?

    她揚了一下眉毛,將米舀了出來,淘淨放到灶上,準備就這麼做一碗白米粥、再拌一個泡菜給袁天野吃。

    她又不是苦菜花,憑什麼被人欺負了還打落了牙往肚子裡吞?這袁天野的後宅如此混亂,竟然膽敢監守自盜做出栽贓陷害的事來。她要不讓袁天野知道知道,他還以為這裡安定團結無比和諧呢。這些人不是因為袁天野重用她而嫉妒嗎?那她就讓他們看一看,她的靠山是不是袁天野。

    可這剛坐下,準備生火,她這才發現柴也是濕的。

    尼瑪,這些人,也太過份了

    她站起來,走了出去。她記得昨天吳嬤嬤帶她到外院時,大廚房門口砌了老高一堆柴在屋檐下,抱些回來,把粥煮了吧。

    走到大廚房附近,便聽得不遠處傳來一聲招呼︰“小竹姑娘,早啊。”

    林小竹抬頭一看,正是昨天在大廚房打鬧的小伙子之一。看樣子,應該是周家的二小子周雲。

    “早。”林小竹笑笑。想起這柴應該是大廚房的,還得跟周家夫婦打聲招呼,便道︰“你是周雲吧?”

    “是是是,我就是周雲。”

   周雲沒想到這位新來的姑娘竟然還知道他的名字,激動得臉都紅了,一路小跑過來,很熱情地道︰“小竹姑娘,可有什麼要幫忙的?”

    “是這樣,我今天早上要給公子做早餐,發現廚房裡除了點米和一壇泡菜,什麼都沒有,連柴都是濕的。周雲你可知道應該怎麼辦嗎?”。

    “啊,怎麼會這樣?”

   周雲很是吃驚,繼而滿含深意地看著林小竹,“小廚房的食材,一向都很充盈的,稍有短缺便會馬上補足。昨兒公子回來,我又出去買了好些東西,都交到了張管家手上。這個問題,你還得去問問老王,小廚房的食材一向都是他保管。”

    林小竹點點頭,然後又有些意外地看著周雲︰“這府裡的食材都是你採買的啊?”

    周雲有幾分得意,幾分羞澀地撓撓頭︰“這府裡的東西,現在都由我來採買。小竹姑娘要有什麼東西要買的,只管找我。”

    “那太好了。”

   林小竹高興道:“我還真有東西托你買。等我想好要買什麼,就來找你。”又指著柴道,“我抱些柴去做飯,應該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你只管抱。要不,我幫你吧。”周雲說著,便要挽袖子上前。

    “不用了。我不拿多,夠煮一鍋粥就可以了,不勞煩你。”

   昨天就有那袁二狗拿她來開玩笑,林小竹可不想跟這周雲太過親密,平白惹來許多閑話。

    抱了柴回了廚房,把火升起,慢慢地熬著粥,林小竹又從泡菜壇裡夾了些酸蘿卜和酸豆角,細細地切了,用香油一拌,便是一碟下飯的菜。待得粥熬到火候,她用一乾淨小罐子盛了,用托盤裝了泡菜和碗筷,端起便往正院裡去。

    雖然她在山莊時並沒有伺候過袁天野,可從俞教習口中也知道袁天野不少的習慣。昨兒晚上,除非他一直沒有回家,否則生活是極有規律的。天一亮就起床,然後雷打不動的要練功。練完功沐個浴後便要吃早餐。

    所以無論如何,這個時候她的早餐就要送到。否則就是失職。

    她這剛一出了門,便看見馬婆子和李婆子在巷子那頭迎面走來。看到林小竹,馬婆子臉上露出驚奇之色,叫道︰“這不是小竹姑娘嗎?你這一大早的,幹什麼去啊?”

    “你這端的是早餐吧?你不知道,公子昨晚沒回來,今兒的早餐不用做嗎?”。李婆子拉長著聲音道。

    林小竹腳下絲毫未停,笑道︰“沒關係。這早餐我沒得到通知說不用做,自然要做好呈上去,否則就是失職。二位嬸子慢行,我先把早餐送上去。”

    兩位婆子的臉色僵了一僵。還是李婆子反應快,伸出手便來端林小竹手裡的托盤,笑道︰“這送早餐的事,哪裡需要勞煩姑娘親自去?來,把它給我,我送上去。不過不是我說啊,小竹姑娘,這趟早餐,怕是要白送了。公子他可不在家。”

    林小竹哪裡肯讓她接手?一扭腰避開了她的手,臉上淡淡道︰“不勞李嬸子。我年輕,走走不算什麼,便是白送也沒什麼損失。”說完不再多話,從她們倆人中間穿梭而過。



第一百四十章袁天野的怒火

    兩個婆子看著林小竹愈走愈遠的背影,然後對視一眼,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馬婆子道︰“依我看,咱們還是算了吧。這事要是給公子知道了,責罰可不小。昨晚你沒聽吳嬤嬤說嗎?這林小竹可是公子親點的專用廚子,不是咱們這些小人物能得罪得起的。聽雨姑娘要給她使絆子,自己下手就好了。她跟公子的情份厚,就算被公子知道,也不過是一頓斥責。哪像咱們,公子一怒,身家性命都難保。別到時候,公子不責罰聽雨姑娘,只拿咱們來殺雞儆猴。”

    “咱們也沒干啥呀?只不過是袖手旁觀而已。今天早上老王讓我們兩人別來,你敢來?老王資格老,可是王爺派過來的,便是公子也看幾分情面,而且又有聽雨姑娘在公子面前幫著說話。到時候為了這事得罪了老王,這個林小竹一走,老王還不借著由頭把我們都開了?”李婆子滿臉的無奈。

    “算了,做都做了,後悔也沒用。趕緊地,把東西搬回來吧。”馬婆子拍了拍衣服上看不見的灰塵,轉身走進廚房。

    林小竹穿過巷子,便到了袁天野的正院。只見院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聲,正房的門倒是大開著,一位容貌清秀的小姑娘正在灑水,正準備掃院子;而聽雨則站在屋子前面,也不知在想什麼。

    聽得響動,兩人都轉過頭來,朝林小竹看來。

    “聽雨姑娘,公子的早餐我送過來了。”雖然不知道今天一早的那出戲與這位聽雨姑娘有沒人關聯,林小竹還是不動聲色地開口道。

    聽雨斜睨著眼睛掃了林小竹一下,淡淡道︰“公子昨晚沒有回來。”

    意料之中的事。林小竹微一頷首,便轉身出去。

    正走到角門附近,就聽得院門處有響動。林小竹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聽雨的臉色則變了一變,然後趕緊迎了出去。

    她還沒走得兩步,袁天野便邁步跨進了門檻,後面緊跟著提著藥箱的袁十,接著是張管家。袁天野滿臉的倦容,一身的疲憊,顯然昨晚一夜沒睡。

    “公子,您回來了?”聽雨又緊上兩步,滿臉明媚的笑容。

    袁天野微微點了點頭,卻一眼看到站在角門旁邊的林小竹,臉上露出笑容來︰“林小竹,做了什麼好吃的給本公子吃?趕緊呈上了。這忙了一夜,可真餓壞我了。”

    “公子。” 聽雨的聲音比平時嬌媚許多,“屋裡有燕窩,我用銀吊子煨了一夜,就等著您回來呢。”

    “不是說早餐讓林小竹做的嗎?”

  袁天野可不領情,一邊走一邊微皺著眉頭道,“你這把廚活都攬了,我豈不是白白養活了廚子?”

    聽雨被這句話一噎,緊咬了一下嘴唇,看向林小竹的眼神越發的陰沉。

    此時袁天野已大步走進廳裡。屋裡的掃雪連忙舀了水來,伺候他洗臉淨手。

    “吳嬤嬤,我這久沒回來,院裡的人似乎越發的沒規矩了啊!”袁天野將手拭淨,扔進盆子裡,接過吳嬤嬤遞過來的茶杯,呷了一口茶,抬起眼眸道。

   “公子教訓的是,老奴一定好好管教。”吳嬤嬤笑道。

    袁天野把茶杯放下,轉眼看向門口︰“林小竹,進來吧,把早餐呈上來。”

    “是。”林小竹應了一聲,抬腳上前,準備跨過那朱紅色的門檻。

    而剛才擠到她身側的聽雨,則悄悄伸出一只腳來,將林小竹後面一只腳絆了一下。

    剛才對自己極沒好感的聽雨偏生擠到自己身邊,林小竹便感覺有異。此時心裡早有防備,有意讓她絆了一下,身體踉蹌地往前一撲,堪堪穩住了身子,然後搶在聽雨開口前,很委曲地回頭道︰“聽雨姑娘,你絆我幹什麼呀?”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了聽雨。

    因為要擋住膝蓋不能彎曲的僵屍進家,同時擋住財運不外泄,古建築的門檻都是築得極高的。聽雨本就有武功在身的,又自恃有門角和高高的門檻擋著,大家都看不見,預備把林小竹絆倒,好趁亂把她手裡的食物掃走,不讓袁天野追查今早發生的事。卻不想這林小竹竟然異常靈敏,雖然被絆了一個踉蹌,卻沒有摔倒。

    她心裡直呼倒霉,只好裝出無辜的樣子,滿臉驚訝地道︰“小竹姑娘,何出此言?我什麼時候絆過你?”

    “哦,有可能是我感覺錯了,對不起。”林小竹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眸連聲道歉。然後抬起眼睛看了袁天野一眼,將手裡的托盤放到桌上,再把碗筷拿出來,放到袁天野面前。

    看到大家投過來的目光,聽雨氣得牙癢癢。如果林小竹不依不饒,她還可以辯駁幾句,將這事遮掩過去。可林小竹這息事寧人、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反倒引起大家更深的懷疑。她欲要再辯駁吧,倒顯得她做賊心虛。

    想不到,這鄉下小妮子的心機如此深沉。

    聽雨看向林小竹的目光,越發的陰沉。

    袁天野將聽雨臉上的表情變化和眼裡的情緒全部看在眼裡,然後收回目光,看向林小竹。見林小竹仍然一臉的恬淡安寧,仿若剛才的事絲毫不影響她的心緒,他的心不由得也寧靜下來。

    “咦,怎麼做的白粥?”

   站在一旁的吳嬤嬤看見林小竹從小罐子裡舀出來的東西,不由得驚叫起來。然後一轉臉,叫聲更大︰“一碟泡菜?”

    她轉過臉來,看著林小竹,斥責道︰“公子一夜未睡,心力交瘁,正需要滋補的時候。你卻做這樣的東西上來,是何意思?”

    “吳嬤嬤。” 袁天野打斷了她的話。

    “是,老奴在。”吳嬤嬤低頭彎腰,靜聽他吩咐。

    袁天野卻不再理她,抬起頭看著林小竹,道︰“林小竹,是怎麼一回事,你說說。”

    “廚房裡除了一點米和一壇泡菜,什麼都沒有,柴也是濕的。張管家也不在家,沒辦法找他領食材,所以小竹只得做了這樣的早餐上來。”林小竹道。

    “公子……”聽雨上前一步,正要進進饞言,把罪名給林小竹坐實。卻不想“啪”地一聲,袁天野猛地將手裡的茶杯用力摔到地上,茶杯頓時碎了一地,碎瓷渣和茶水差點濺到了她的身上。緊接著就聽到袁天野一聲怒喝︰“我這袁府何時窮到了這個地步?”

    廳堂裡一片寂靜。

    大家都被嚇呆了,木雕似的站在那裡,大氣都不敢出。這廳堂裡除了掃雪和林小竹,都是從袁天野十歲那年回國,就一直伺候著他的。可這八年裡,大家從來沒有看見過袁天野發火。

    可這會兒,袁天野臉色鐵青,銀牙緊咬,頸上青筋暴起,目光冰冷。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

    什麼事,惹得公子這麼憤怒,發這麼大的火?大家不由得把剛才的事再回憶一遍,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記錯了什麼。

    可還沒等大家想清楚,袁天野便又冷冷地開口了︰“老張,你把事情查清楚。我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許包庇任何人。一旦有什麼地方不對,我唯你是問。”

    “是是,我馬上就去查。”張管家抹著額上的汗水,急急退了出去。

    一股寒氣從聽雨的腳底沿著脊背直冒上來,她只覺渾身發冷。可身上的汗水卻把褻衣給打濕了。

    她抬起眼來,愣愣地看著林小竹,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公子只為她輕飄飄一句話,就發這麼大的火,連事情的緣由都不問,就相信她說的就是事實,還勢必要將事情追查到底。

    吳嬤嬤有些憐憫的看了聽雨一眼,轉而投向林小竹的目光裡帶了一抹深思。

    “還愣著干嘛?趕緊把地掃乾淨。”袁天野氣還是不順,說話的口氣異常冰冷。

    “是是是,奴婢馬上就掃,馬上就掃。”

   聽掃跟兔子一般跑了出去,緊接著拿了掃帚又進了門,小心而利索地將地上的碎瓷片掃到了撮箕裡。

    待得掃雪出去,袁天野這才伸出手來,端起桌上的粥,就著泡菜吃起來。林小竹趕緊將托盤移到一旁,以便他能更好的吃東西。

    剛才,還真把她嚇了一大跳。她一直以為袁天野和善寬厚。可脾氣好的人發起火來,還真夠嚇人的。

    “吳嬤嬤……”

   聽雨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這一動就讓公子想起她這個人來,從而把火發到她的身上。只得抬起臉,趁袁天野埋頭喝粥的功夫,輕輕張著嘴形,呼喚著吳嬤嬤。

    吳嬤嬤瞥見聽雨哀求的目光,心裡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問。“公子,我舀一碗燕窩給您,可好?”

    “不用,我就吃這個。”袁天野一口拒絕。

    吳嬤嬤看著聽雨,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退到角落裡,拿了一塊抹布,將其他椅子上濺上的茶漬輕輕擦去。

    他們這些人,都是王妃擔心公子,生怕他人照料不周,特意從自己身邊的嬤嬤、丫環裡精挑細選出來,伺候公子的。公子對他們一直尊敬有加。而且他在這裡待的時間也不長,一年之中也就住上一兩個月。所以彼此一向相安無事。就算平時哪位下做錯了什麼事,公子輕輕訓斥幾句,也就過了。要不是王妃那裡時時派人來耳提面命,他們給縱容得越發地沒有規矩了。

    看來,這一次,公子是要借這件事來殺雞儆猴了。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8:55 PM

第一百四十一章責罰

    聽雨大概也是想明白了這一點,緊緊咬著嘴唇,眼睛瞟著袁天野,心裡作著激烈的思想斗爭。這事她做得並不機密,查是很容易查的,只需把馬婆子和李婆子叫過去訓斥幾句,就什麼都清楚了。

    現在公子不理自己,或許就是在給機會讓她承認錯識。承認了錯誤,看在主動認錯的份上,沒準就輕饒了她。

    可她想賭一賭。賭的就是自己在公子心目中的地位。如果公子心裡有她,念著這八年的情份,處罰的便應該是老王和兩個婆子,借他們三人來敲打她。至於她,最多公子背著人斥責幾句便罷了,當眾必然會給她留面子。

    如果她現在傻傻地當眾承認了錯誤,公子想不懲罰她都不可能。重罰不會,輕罰總免不了的。而這回做的事,不就是想給林小竹一個下馬威嗎?現在她好好的,自己卻受到懲罰。不管是重罰還是輕罰,都平白讓她看了笑話。

    所以,這個錯無論如何,是不能自己承認的。

    拿定主意,聽雨心定了許多,抬起頭來向外面張望,希望李婆子和馬婆子不要被張管家那麼輕易攻下;或是禍水東引,把責任推到老王身上去。

    張管家作為這個宅子的總管,也是有幾分能耐的,動作極為迅速。等袁天野喝了三碗粥,放下筷子時,他便已經回來了,前後沒用兩盞茶功夫。

    “說吧。”袁天野用吳嬤嬤遞過來的手帕擦了嘴和手,開口道。

    “是。”張管家也不看聽雨,直接稟道,“昨晚聽雨姑娘找到老王,說要給林小竹一個下馬威。老王當時正為林小竹搶他的飯碗而生氣呢。聽得聽雨姑娘的要求,兩人一拍即合。當即定下了計謀。昨晚吳嬤嬤帶著林小竹去了一趟小廚房後,老王便命馬婆子和李婆子將食材全都搬走,搬了半濕的柴過去,虛掩了門;又命兩個婆子早上遲一些再到廚房去。”

    袁天野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聽雨,道︰“聽雨,你有何話要說?”

    “公子,我……”聽雨張嘴想要辯駁幾句,可證據確鑿,根本無從辯起,再加上看到袁天野冰冷的目光,似乎什麼都明白,不由得嚅嚅地停住了口。

    “你不說,我來幫你說。”

   袁天野冷笑一聲,“哼,真不槐是大宅門裡出來的人,這心機可真夠深沉的,使出的計謀還一計套著一計,非得要讓林小竹受罰不可。”

    他轉過目光來,冷冷地盯著聽雨,道︰“我給你分析分析,你看看說得對不對。首先呢,今天一早林小竹到了廚房,你如果想好了要置她於死地,必然要讓人撞見她到廚房。這個時候,你就可以誣陷她為賊人,偷了廚房的東西。別的不說,趁我不在家,先把人抓起來綁著,百般的羞辱,那就足夠出你心頭一股惡氣了。不過,大概你一來不想這麼害人,二來也想著這林小竹是我帶回來的,又作了我的專用廚子,必然得我信任。誣賴她偷東西,她鎖著門,贓物又塞不進她的院子裡,這事到頭來容易弄巧成拙。要是我疑心一起追查起來,你自己反倒惹禍上身。是也不是?”

    聽雨臉色變得蒼白,看著袁天野,跟看見鬼一樣。公子到底是什麼人?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他為什麼竟然一清二楚?

    袁天野接著道︰“好,既然沒把她當賊捉,那就讓她受到責罰吧。於是當林小竹看著那虛掩的門,害怕承擔罪責,不敢進去,非得找到人才到廚房去做早餐,誤了上早餐的時辰,你可以抓住她發作一通,斥責一頓,給她一個下馬威,讓她害怕你,我說的對不對?”

    他冷笑一起︰“可她偏偏沒有按照你預想的去做。反而毫不猶豫就推門進去了。不過老話說得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讓人把食材都搬空了,她怎麼可能做得出早餐?這時她去找張管家,必定是找不著的,誤了早餐,結果便跟前面一樣將她進行責罰。”

    “但如果廚房裡沒有一點食材,林小竹勢必滿院子去找張管家,被人一問,再將緣由一說,大家都知道她被你和老王欺負了,這對你們必然不好。於是留下一點米和泡菜,堪堪可以做一頓最簡陋的早餐。不過不為難一下林小竹,你總是心有不甘,於是就弄些濕柴,要讓她在京城做的第一頓飯嘗盡艱辛……”

    “不,那濕柴是老王讓換的,跟我沒關係。”

   聽雨叫道,兩眼流著淚,絕望在看著袁天野。她總以為,公子對她是與眾不同的,公子心裡有她。可這會兒,他卻血淋淋地把她的心撕碎了,扔到地上,還踩上一腳。

    看到聽雨那淒婉絕然的目光,袁天野轉過頭去。不過卻也沒再說下去,站了起來,往屋裡走去︰“張管家,照規矩處理吧。聽雨、老王、馬婆子和李婆子,一個也不能放過,就照規矩辦。還有,跟那邊聯系,把聽雨和老王都退回去。就說我這宅子小,裝不下這兩尊大神。”

    “是。”張管家躬身應道。

    聽雨一把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袁天野的腿,滿面淚痕,痛哭流涕︰“公子,公子,奴婢伺候了您八年,難道在您心裡,就沒有一點情份嗎?奴婢被退回去,除了死,再沒別的下場。這八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奴婢就犯了這麼一次錯誤,您就不能網開一面,饒了奴婢嗎?公子,公子……”

    吳嬤嬤是內院管事,這聽雨和老王都是她的手下,退了他們,自己也沒面子。再說相處了八年,自也有感情。她自恃自己是王妃看重的人,公子也得給幾分面子,見聽雨哭得淒慘,便上前躬身求情道︰“公子,聽雨和王師傅做錯了事,您打了他們板子,便已依了規矩,大家自會警醒,謹守自己的本份,再不敢有絲毫不軌之舉。可這一宅子人,除了幾個後來的,大部分都是八年前您回來時便跟著您的。今天您為了剛來的林小竹,懲罰聽雨和王師傅,還把他們退回去,您就不怕寒了老奴們的心嗎?聽雨和王師傅千不好萬不好,他們總伺候了您八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且看在他們這苦勞的份上,饒了他們這一次吧。打了板子,他們必不敢再犯錯了。”

    “張管家,你也是這麼認為?”袁天野轉過身來。

    張管家看見吳嬤嬤投過來的目光,嘆了一口氣,躬身道︰“還請公子饒了聽雨和老王這一回。”

    袁天野直直地盯著張管家,半天沒有說話。

    “公子。”張管家萬分後悔自己剛才那一時的心軟,替聽雨求了情。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硬著頭皮,喚了袁天野一聲,聲音裡帶著一絲哀求的意味。

    袁天野收回目光,淡淡道︰“那就再加十板子,人留下吧。”說完,一腳把聽雨踢開,獨自一人進了屋子。

    袁十見狀,趕緊跟了進去。

    張管家看著袁十掩上的房門,恨不得摑自己一個嘴巴。他知道,此時在公子心裡,只把他們看成了王妃的人,而非他自己的人。跟著公子卻得不到公子的信任,他這個管家,也做不長了。這一屋子的人,也都待不長了。

    他轉過頭來,對吳嬤嬤淡淡道︰“吳嬤嬤,剛才公子的話,你也聽到了。聽雨如何處置,就交給你了。”說完,拂袖而去。

    吳嬤嬤看著張管家的背影,沉默了一下,這才目無表情地喝道︰“來人”

    “奴婢在。”掃雪趕緊上前。

    “把王婆子和張嫂叫來,順便帶上板子。”

    “是。”掃雪應了一聲,偷偷看了聽雨一眼,低著頭出去。

    而林小竹早在聽雨抱著袁天野的腿哀求哭泣的當口,便收拾了桌上的碗筷退了出去。她是最不應該留在那裡的人,容易讓人以為她興災樂禍。

    拿著托盤獨自走在院牆之間的巷子裡,望著飛檐起翹的高高的院牆,林小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討厭被關在這宅子裡跟人爭來斗去,可她什麼時候才能自由呢?

    回到小廚房,小廚房的門仍是虛掩的。但推門進去,她發現昨天所有搬走的食材又回到了原處。只是小廚房裡空無一人,顯然李婆子和馬婆子被張管家叫走了。她把餐具洗乾淨,看到桌子上放著鑰匙和鎖,便把門鎖了。看看到了吃早飯的時間,便往大廚房方向去。

    這一回沒人開她的玩笑。看見她來,坐在院子裡吃飯的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她,目光裡有著某種敬畏和疏離。心裡裝著無數秘密的人,注定是孤獨的。林小竹也沒想要跟人打成一片,心裡倒沒有什麼失落。她打了飯,回到自己的院子。

    剛吃過飯不一會兒,院門就被人拍響。

    林小竹並沒有馬上開門,只是沖著門外問︰“誰啊?”

    “小竹姑娘,是我,張管家。”門外傳來張管家的聲音。

    林小竹趕緊將門打開。



第一百四十二章相談

    張管家站在門口,看到林小竹將門打開,滿臉的笑容,客氣道︰“小竹姑娘,吃過飯了嗎?”。

    “剛吃過,張管家還沒吃吧?”林小竹也客氣地跟張管家進行這典型的中國式問候,然後側開身體,“張管家請進來坐吧。”

    “不了不了,我說兩句話就走。”

   張管家連忙擺擺手。這孤男寡女的呆在一個院子裡,不好。要是讓公子誤會了……想到這裡,他趕緊道︰“我來呢,是想告訴你一聲,老王受了刑,這沒個十來天,怕是沒辦法做事。這段時間,公子的飲食就有勞你費心了。每天需要什麼樣的食材,你頭一天就告訴我,我派人去買。還有,公子今天的午飯先別忙著做,公子昨晚勞累了一夜,這才剛剛躺下,也不知哪時才醒過來。你看看時辰,過了午時便先準備著,昨天買了不少食材,今兒就先用現成的。到了公子醒來,吳嬤嬤會派丫頭來跟你告知一聲的。”

    “好的,我知道了。”林小竹微笑著點點頭。

    “那你歇著,我先走了。”張管家笑笑,轉身便要走。

    “對了,張管家,我有個事想問您。”林小竹趕緊叫住他,“如果我想買些東西,不知應該托誰?”

    這府裡的是非多,買東西的事,她還是稟過張管家過了明路才好。否則,托了周雲,被人說成私相授受就不好了。

    “目前管採買的是周雲,就是大廚房周家夫婦的二兒子。小竹姑娘有什麼需要,盡管讓他買就是。”張管家道。

    “好,我知道了,謝謝張管家。”林小竹感激地道。

    “呵呵,舉手之勞,何足稱謝。”張管家拱了拱手,“如此,便告辭了。”

    “張管家慢走。”

    林小竹看著張管家遠去的背影,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樣的兩句話,無論叫誰來隨便告訴她一聲就行了,哪用得著這統領全府的張管家親自跑這一趟。他現在親自來,不過是因為聽雨和老王因她受了罰,以為她在袁天野心目中份量很重,所以特地來向她示好罷了。

    人之趨利,猶如蟲兒飛向亮光,再正常不過。

    既然廚房裡一時沒事,林小竹又變得無所事事起來。她回到臥室,盤算著托周雲給她買多少錢的筆墨紙硯才好。趁著在這裡空閒又清靜,她打算把頭腦裡還記得的一些東西寫一寫。時間越長,前世的記憶就越模糊。她得常常這樣把它們重寫一遍,加深記憶。那些東西,是她真正的寶藏,她必須好好珍藏。當然,寫完之後,她會馬上燒掉。這些東西要是被人發現,必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盤算完,她把二十文錢從腰帶裡拿出來,放到口袋裡。然後上床開始練功。她這身體,雖然得了袁天野的幾粒藥丸,在短時間內氣感驟增,力氣增大了好些。但終究體質不對,接下來無論再吃藥還是勤奮練習,進步微弱。練了兩年多的功,她的武功,不過是能對付一兩個普通男子。要想像袁九那樣飛檐走壁,或是擊石成灰,對她而言只能是夢想。

    不過,練總好過不練。現在閒著無事,也只能練功解悶。

    這功一練,時間倒也快過,很快便將近午時。林小竹到了小廚房,看了看裡面的食材,發現牆角用青石板砌成的一個小水池裡,養了幾條鱖魚,每一條都七、八兩重;院子的籠子裡養著幾只雞鴨;各種時蔬也很齊全。她很快擬定好了菜譜。這大熱的天,煲一個白果老鴨湯,再用鴨脯絲炒茭白,清蒸鱖魚,素炒三絲,油炒空心菜,最後來一碗冷麵作主食。

    袁天野還算是個好伺候的主兒。吃東西雖然挑剔味道,但只要做得乾淨,味道好,給什麼吃什麼。也不奢侈,沒客的時候,最多就是四菜一湯。

    殺鴨去毛煲湯,雖然沒有人幫著打下手,林小竹一個人倒也利索,一會兒的功夫就把鴨子給煲上了。然後除了魚,其他的該洗的洗,該切的切,把菜全都配好,只等著來人通知她便可下鍋。

    袁天野大概昨晚累慘了,這一覺睡了四個時辰。一直到了未正時分,那個陌生面孔名叫拾陽的小丫頭這才到廚房通知做菜。林小竹手腳麻利地將菜炒好,將魚蒸了,用了一個大托盤托著,到了正院。

    此時袁天野正坐在廳裡,手裡拿了一本書在看著。見林小竹進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香味,他趕緊把書一扔,笑道︰“吃的總算來了,可把我餓壞了。”

    再看林小竹托盤上的菜肴,他食指大動。也不等林小竹把菜上齊,自己動手拿了筷子和那碗冷麵,便開動起來。

    “哎,公子,先喝湯。”林小竹舀了一碗湯,放到他的面前。本想劈手奪過他手裡的冷麵,一眼看到吳嬤嬤從屋子裡出來,趕緊縮回了手,站直了身體。

    袁天野注意到她的這動作,轉過頭看了吳嬤嬤一眼,道︰“吳嬤嬤,這裡沒什麼事,你去歇著吧。”然後將冷麵放下。

    吳嬤嬤有些愕然。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恭敬地答了一聲“是”,便施禮退下。

    雖然林小竹沒有做過丫頭,卻也知道這主子吃飯,丫頭、婆子都應該在一旁伺候的。這會兒袁天野把吳嬤嬤趕走,吳嬤嬤還不知會如何想她呢。當下有些不安地道︰“公子,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妥?”

    “哎,有啥不妥的。”

   袁天野不在意地擺了一下手,端起湯喝了一口,然後道,“這些人成天在身邊打轉,煩得很。所以我寧願待在山莊。”

    “您是主子,喜歡怎麼樣那還不是你說了算?怎麼就被一個下人煩成這樣呢?”林小竹想不明白。

    袁天野看了林小竹一眼,道︰“她們都是我母親派來伺候我的,代表的是我母親的意願。”

   他放下湯碗,眼睛盯著她,目光裡含著一絲歉意,“所以,今天早上的處罰我只能做到那一步,否則就是不孝。不過,他們以後不會再為難你了。”

    這是解釋?他如何處罰他的下人,用得著向她解釋麼?林小竹抑制住自己不要多想,轉而笑道︰“哈,沒有關係。為難我有什麼要緊?大不了又給你喝白粥。”

    袁天野哈哈大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管束不好下人,看來我活該遭罪。”

    “那是。”林小竹也笑了起來。

    袁天野本來就餓,這會兒開懷笑了一笑,頓時胃口大開。眼饞地看了一眼那冷麵,問︰“你還沒說為什麼不讓我先吃麵,而讓我先喝湯呢。”

    “飯前喝湯,越喝越健康;飯後喝湯,越喝越胖。”林小竹道。

    “有這樣的說法?我怎麼沒聽說過?”袁天野懷疑地挑一挑眉,看著林小竹。

    林小竹以前只聽廣東的朋友這麼說過,於是就記住了。所以此時也說不出什麼理由來,只得耍無賴道︰“信不信由您。”

    袁天野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端起了湯碗︰“那我還是先喝湯吧。”

    “公子請。”林小竹將菜上齊,便退到了一邊,不再說話。

    也不知是袁天野太餓,還是林小竹做的飯菜比較合他的胃口,這四菜一湯一主食,份量也有那麼大,袁天野愣是把它們吃了個大半,這才放下筷子,用手帕抹了抹嘴,道︰“好吃。”

    林小竹抿嘴笑了一下,走上前收拾桌子。

    “先把東西放在那兒,我有話要跟你說。”袁天野起身,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見林小竹依言放下東西走過來,指著他對面的椅子道︰“坐吧。”

    “謝謝公子,小竹還是站著好了。”

   林小竹卻不願意坐。以前在山莊,袁天野最大,只要他不在意,怎麼的都行,她也喜歡那種隨意、平等的相處。可在這裡,宅子裡的下人都是他母親派來的,像吳嬤嬤那樣的人,絕對是他母親的眼線。一個女人,只要有適婚兒子,那必定跟疑鄰盜斧那則寓言裡的丟斧者似的,看哪位跟她門戶不當的姑娘,都覺得是個賊,想要偷她兒子的心,好攀上高枝。所以她可不敢不注意規矩,以免平白給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袁天野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見林小竹堅持要站著,便也不再勉強,沉吟片刻道︰“今早上的事,聽雨和老王各被打了三十大板,不過看在他們伺候了我八年、又一直沒犯過什麼錯的情份上,我沒有把他們攆出去。所以這老王,還得跟你共同待在小廚房裡。對於這一點,你有什麼想法?”

    “一切但憑公子作主,小竹豈敢有什麼想法?”林小竹規規矩矩的答道。

    袁天野卻不放過她,追問道︰“可要是老王和李婆子、馬婆子恨你,給你下絆子,你怎麼辦?”

    林小竹笑了笑︰“我跟王師傅和兩位嬸子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不過是王師傅以為我來了要搶他的飯碗罷了。只要公子不因我而冷落、挑剔王師傅,時間久了,他知道我沒有那想壓他一頭的想法,自然就沒事了。”

    “可我就因你冷落、挑剔他,而他這個人卻又很記仇呢?”袁天野皺緊了眉頭,緊盯著林小竹。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8:56 PM

第一百四十三章請求

   林小竹抬頭看他一眼,見他眼眸裡很冷靜,那樣子就像是在跟她討論一個技術性問題,便偏了頭仔細想了想,道︰“既要跟相處下去,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關係不睦總是不好。那麼只能我多主動些,對他示好,求得他的諒解。”

    “示好不容易啊!對於一些人,你即便是跪在他面前求他,都不一定能得到他的好感,反而被他所鄙夷。而且,接受了你的示好,就意味著背叛了他原來所交好的那一邊。要讓他背棄對方而跟你交好,很難。”袁天野身體朝椅子上一靠,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伸出手揉了揉眉心。

    林小竹心念一動,看向袁天野。袁天野這話應該意有所指。

    他應該是在外面遇到什麼難題了吧?

    “行了,沒事。我也就隨便說說,老王那裡不會再為難你的,放心。”袁天野站了起來,擺了擺手,示意林小竹可以走了。

    昨晚雖然皇帝的病情轉危為安,但最多也只能拖兩三個月。而那位鐘將軍遲遲沒辦法爭取過來。他這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心裡煩悶,不知怎麼的便想找林小竹聊一聊。等一會兒,還得召集人來議事。

    “小竹告退。”

   林小竹端了托盤,很有眼色地告辭離去。可她走了幾步,到門口時便緩緩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袁天野道︰“公子不必為小竹擔憂。小竹認為,只要是人,他都會有弱點和喜好。尋找他的弱點,打探他的喜好,從弱點入手,投其所好,慢慢滲透,就能改變他的看法。比如王師傅,他如果懼內,我便去取得他妻子的喜愛;他如果喜歡研究廚藝,那麼我可露幾手廚活給他瞧瞧;他喜歡喝酒,那麼我便托周雲去買些酒,再跟他喝上幾杯……除此之外,再在他與聽雨之間制造些矛盾,分化敵人陣營。一邊取暖融化,一邊增寒築冰,雙管齊下,時間一久,沒有不見效果的。”

    說完屈膝行了個禮,轉身出了門。

    袁天野聽了她這番話,眉頭皺得更緊,盯著眼前的地面,凝神苦思,嘴裡還喃喃道︰“從弱點入手,投其所好;制造矛盾,分化敵人陣營。一邊取暖融化,一邊增寒築冰……”

    忽然,他眼眸驟然一亮,喊道︰“袁九。”

    屋角飄落下一個人,施禮道︰“屬下在。”

    “趕緊召集袁成幾人,老地方,議事。”袁天野道。

    “是。”袁九應了一聲,眨眼之間又不見了蹤影。

    袁天野端起桌上放涼了的茶水喝了幾口,出了院子,進了書房。不一會兒,也在書房裡失去了蹤影。

    晚飯的時候,林小竹發現袁天野的心情似乎很好,原來眉宇之間的一點愁緒此時也沒了,跟她說話的時候還時不時的哈哈大笑幾聲,便知道情況有了進展,她也很是高興。

    作為袁天野為了謀求大事而在山莊被培養過的人,她知道在他大事未成之前,是很難獲得自由身的。畢竟自己也算得在他身邊待過,見過他的真容和喬裝打扮後的兩個身份。這秘密掌握得越多,想要離開他就越難,除非他大事所成。所以她是真心地希望袁天野的事情能夠順利進行。

    而以她的直覺,袁天野既然已把她帶到了京城,就意味著以後他在京城待的時間會很長。那麼,就意味著他謀求的大事已迫在眉睫,他不得不在京城裡親自坐鎮了。不管失敗還是成功,結果應該很快就能見分曉。

    “公子,小竹能求您一件事嗎?”。趨著袁天野的高興,林小竹趕緊提要求。

    “你說。”袁天野放下茶杯,看著林小竹。

    “我能出去逛逛街麼?”先提難一點的要求。

    “不行。”袁天野一口回絕。

    “為啥?我長這麼大,都沒看見過那麼多的人,那麼熱鬧的街呢。”哀兵戰術。

    袁天野看見林小竹垂著頭,用手指用力地絞著裙角,一副可憐而委曲的模樣,沉默了一下道︰“外面不但人多,路也多,你要是迷路了怎麼辦?過幾天等我有空,再帶你出去吧。”

    你帶著出去,那還有什麼意思?林小竹腹誹。抬起頭瞄了袁天野一眼,又垂下眼眸︰“我可以跟周雲一起去,不會迷路的。”

    “你跟周雲很熟?”袁天野坐直身體。

    “除了您跟袁十大哥,其他人我都不熟。”林小竹趕緊道。她發現這位主子還有當醋哥的潛質。“只是吳管家說過,周雲管著採買,每天都要上街買菜的。我只跟著他去,再跟著他回,保證不亂跑。”

    “不行。”

   袁天野一副沒得商量的口氣。然後瞅瞅林小竹,看她嘴嘟著,氣鼓鼓的樣子,道︰“說了過幾天我有空了就帶你去。到時你喜歡什麼,我給你買。”

    “那好吧。”

   林小竹第一目的達到,滿心的歡喜。接著又得寸進尺,“既然不讓出門,在家裡悶得很。公子,我能不能到您的書房借幾本書看看?”

    袁天野的書房裡有機關暗道,平時都有暗衛把守,不許下人接近的,此時哪裡肯答應林小竹?道︰“你想看什麼方面的書,我找給你吧。”

    “歷史、游記之類的都行。”第二目的也達到了。林小竹心裡喜滋滋的。

    這人啊,被壓迫奴役久了,就容易滿足。她在心裡揶揄自己。

    接下來的幾天,聽雨和老王等人關在房裡養傷,沒人再來找事。林小竹有了書看,又托周雲買了文房四寶來,再適應了這份閒適的生活,每天只在小廚房與小跨院之間穿梭,日子過得十分的愜意。

    這一天,她正在房間裡默寫老爺子給她傳下來的菜譜時,門外傳來了袁十的聲音︰“林小竹,公子找你。”

    “來了。”林小竹趕緊吹燃了火石,把墨汁都未干的菜譜燒掉,開門走了出去,心裡郁悶著。這幾天袁天野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而且有什麼事也會派掃雪和拾陽來喚她。這會兒他怎麼有空,還讓袁十來叫她呢?

    “袁十大哥,公子喚我有什麼事?”

    袁十一臉的嚴肅︰“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帶著林小竹,直奔袁天野的書房。



第一百四十四章出任務

    袁天野的書房位於他正院的東跨院裡。這東跨院是林小竹第一次來。只見這院子種著一棵高大的榕樹,一幢青磚黛瓦的兩層小樓,若隱若現在茂林修竹之中。小樓不遠處是一汪水塘,蓮葉繁花地鋪滿了大半個池塘,襯著亂石堆砌的參差水岸,一柔一剛,一嬌嫩一滄桑,猶如美人配英雄,給人一種異常和諧的美。

    林小竹看著這清幽寧靜的地方,原本因種種猜測而有些零亂的心,此時也靜了下來。

    而此時袁天野的書房裡,袁成站在袁天野的對面,正滿臉的不贊同︰“公子,您不是對林小竹的表現一直心存疑慮嗎?總說她全然不像深山裡出來的無知無識的人。雖然咱們一直查不出她為何與眾不同,可她的表現,總不那麼令人放心。您把她放在身邊做廚子,太危險了,要是讓王爺知道了,不捨得責怪您,卻要怪屬下們隱瞞不報。還有,別怪屬下不提醒您啊,您這回打了聽雨和老王,這麼明顯地袒護林小竹,那吳嬤嬤回去跟王妃提上那麼一嘴,您這耳朵啊,怕是又不得清靜了。嘖,屬下就想不明白了,公子您明明知道這樣做王妃會不高興,到時候有可能會把氣撒到林小竹身上,您還這麼做,您這是對她好嗎?”。

    袁天野睨他一眼,兀自下筆如飛地寫著什麼,一面道︰“她要真有什麼不良企圖,就一定會裝出忠心耿耿的樣子,哪裡會直言不諱地跟我說要贖身。再說,我相信我的直覺,這丫頭,雖然有時候比較獨特立行,脾氣也不溫順,但絕對沒有二心。至於你說的打聽雨一事,她人生地不熟的,跟著我到了這裡,別人要害她,我還能默不作聲?我不站出來護著她,難道叫別人欺負了她去?至於王妃那裡,有你家王爺那山莊一行,王妃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只要我不提娶林小竹為正妃,估計王妃巴不得我身邊有個女子能照顧我呢。”

    “公子啊公子,您這沒跟女子在一起生活過,還真不知女人的心思。王妃看中的、希望能照顧您的人,怕是聽雨啊。您現在倒好,為了林小竹把聽雨給打了,王妃心裡指不定有多討厭林小竹呢。”袁成嘖著嘴巴無限感慨地搖搖頭。

    “正是因為我知道母親那點心思,所以才把聽雨給打了。”袁天野一面埋頭書寫,一面不在意地道。

    “這個……”袁成沉吟片刻,抬起眼笑道,“公子,恕屬下愚鈍,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您給說說。”

    “也沒什麼奧妙。”袁天野抬手蘸了蘸墨,“我只想讓母親明白,這娶妻是我自己的事。我想娶誰,想跟誰過一輩子,那都得我自己拿主意。我不能因為要順著她的意,要讓她高興,就委曲我自己。母親為我擔了一輩子的心,我便不能讓自己活得太憋曲,相信這也不是母親的初衷。”

    繼而他又道︰“再說,聽雨就是因為明白王妃的心思,這才生出那些痴心妄想來。如果我不出重手,接下來指不定還有多少手段在等著林小竹呢。小竹饒是再聰明,這心不夠黑,手不夠狠,又人生地不熟,哪裡斗得過這些深宅大院長大的女人?到時候還不知要受多少委曲。她本就想要贖身,這要再受了委曲,到時候……”

    說到這裡,他收回手來,愣愣地看著面前的空氣,目光茫然,連那筆尖上蘸著的墨汁滴到紙上都不知道。

    “公子……”袁成喚了一聲,指了指紙筆。

    袁天野低頭看見那在宣紙上染暈開來的墨汁,苦笑一下,將筆放下,一把將紙抓起,皺成一團,扔到了腳旁的紙簍裡。

    袁成本想提醒公子,王妃是決不會同意讓他娶林小竹為妻的。此刻見此光景,只得在心裡暗嘆一聲,不敢再提。繼而轉移話題道︰“林小竹也差不多該到了。不過公子,雖然林小竹品茶的功夫確實了得,但這應該是天生的本事,她怎麼能教得了別人?”

    袁天野重新取了一張紙,提筆開始寫了起來,一邊道︰“她不光能品得出其中的差別,也能把那種感覺描繪得絲毫不差。換了別人,根本沒這本事。周柔的味覺本就不差,再讓她這麼訓練幾日,水平應該能再提高一大截。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小竹那丫頭的本事,什麼時候都能做出些驚人之舉。沒準在茶道上,她也能有些不同的見解,讓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咱們要的,不正是這樣的效果嗎?”。

    “那倒是。”袁成撫了一下胡子,然後笑了起來,感慨道,“真想不到那鐘玉貴五大三粗的一個馬上將軍,卻喜歡下棋與品茗這種文人才喜歡的清雅之事。以前我們總在大面上爭取,便是派出的李安源,也只是跟他大談兵法和政局。這次要不是林小竹提醒,咱們還不知道這鐘玉貴隱藏在暗地裡的這點嗜好。”

    這回袁天野沒有再接他的話,專心把手中的字寫完,吹乾後遞給袁成,道︰“端王所用的鴉片已是不多,你把這封信交給袁林,讓他趕緊跟那邊聯系。端王的藥癮還不深,此時要是斷了,咱們前功盡棄。”

    “公子放心,袁林跟那邊聯系過一次,不會出岔子的。”袁成接過,小心地折好放入懷裡。這剛把紙放好,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了輕重不一的兩人個的腳步聲。

    “公子,林小竹請到。”袁十在台階停住了腳步,出聲稟道。

    “進來吧。”袁天野望著門外。

    台階下的袁十對林小竹作了一個手勢,自己後退幾步,守在了廊外。

    林小竹緩步進了書房,看到袁天野正坐在高大的書案後面,書案上整齊地擺放著一些書籍和文房四寶;而他的身後,一個裝滿了書的書架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鋪滿了整整一個牆壁。袁天野的對面,坐著一個人,卻是許久未見的袁成。袁成看到林小竹進來,站起來拱了拱手,笑道︰“恭喜姑娘,成為公子書房裡迎來的第一位女客人。”

    “袁成大叔,許久不見。”

   林小竹對著袁天野和袁成行了個禮。然後笑道︰“袁成大叔的這一聲恭喜,小竹惶恐不敢當。”

    “此話怎講?”袁成眼裡滿是興趣。袁天野也含笑望著林小竹。

    “一份殊榮,也就意味著一份責任。袁成大叔作為經常出入公子書房的人,對此體會應該最深。”林小竹笑道。

    “哈哈,確實,確實如此。小竹姑娘一言道破其中真諦。”袁成撫著胡子大笑起來。

    客套完畢,林小竹微斂了笑容,束手躬身,向袁天野道︰“不知公子喚小竹此來,有何吩咐。”

    袁天野看著林小竹,也收斂起臉上的笑容,肅然道︰“林小竹,本公子欲要派你離開幾日,去教導一位姑娘成為品茶高手,你可能做到?此事關係我之大事,萬萬不可敷衍。”

    林小竹頗感意外,微微詫異道︰“公子,為何是我?您知道的,我可沒有學過茶藝。”

    “可聽公子說,唐公子曾與姑娘打賭品茶,結果姑娘能把不同水、不同茶的細微差別說得一絲不差。此等功夫,除了一人,袁成還未聽其他人能夠做到。”袁成道。

    袁天野不待林小竹再說話,便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跟你學茶之人,味覺也算靈敏,不是那等朽木不可雕之人。你只需多加點拔,讓她的技藝能更精進,便可以了。”

    “小竹遵命。”林小竹施了一禮。

    “時間緊迫,現在你便跟袁成去吧。”

  袁天野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記住,所需要的時間越短越好。在品味之外,如果你還有什麼別的心得,也不妨多教導教導她。”

    “是。”林小竹躬身應道,轉臉看著袁成。

    袁成從懷裡掏出一個瓶子,遞到林小竹手上,“小竹姑娘,放到鼻子下去嗅一嗅。放心,不會對身體有害。”

    林小竹便知道是迷香。對於秘密,能不知道的她絕不想多知。所以當下毫不猶豫地將瓶子放到鼻子下,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頭腦一暈,便什麼都不知道了。而她身後,不知何時冒出一個中年婦女來,伸手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公子,這回你說她沒有二心,屬下我信了。就憑她這什麼都不問的坦蕩性子,就知道她是心裡無鬼之人。”袁成輕聲感慨。

    “行了,廢話少說,趕緊去吧。”

   袁天野有些貪婪的看了林小竹一眼,然後不知在哪裡按了一下開關,他身後的書架忽然便轉了一轉,露出後面的牆壁來;不一會兒,那毫無異樣的牆壁忽然一動,也露出一個洞來。

    “公子,屬下告辭。”

   袁成向袁天野拱了拱手,帶著那個抱著林小竹的女人,進了牆洞。袁天野見狀,用腳在書案下跺了一下,牆壁關上,書架又恢復如初。他盯著剛才露出洞口的地方,久久沒有移開眼睛。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8:57 PM

第一百四十五章故人相見

    京城某處宅子大門外,一個老猖頭正跟人交涉著,過了一會兒,他將兩錠銀子接了過來,又從懷裡掏了一串鑰匙遞了過去,然後笑眯眯地摸著懷裡的銀子,往街口的酒肆慢慢踱去。

    沿途有人跟他打招呼,笑道︰“章老頭兒,你又把主家的宅子賃出去了?看你這高興的樣子,怕是得了不少酒錢吧?怎麼的,不請我喝一杯?”

    “哪裡有錢?不過是一親戚借住幾日。”

   章老頭兒卻認真地矢口否認,“宅子不住人,容易荒敗。我這是為了主家好。老頭兒我每月幾十文月錢,吃飯都不夠,哪裡有錢喝酒?便是喝酒,也是佘賬。”嘴裡說著,腳下卻一刻未停,直直往酒肆裡進去了。

    “嗤,這小氣老頭兒,鐵公雞,一毛不拔。”那人也不過是玩笑,揮了一下袖子,兀自走開去。

    章老頭兒剛進酒肆裡不久,便有一輛普通的青油馬車從巷口裡駛了過來,駛到那宅子門口停住。先從裡面跳下個婦人,然後再從車裡半扶著一個四肢無力的人下來,半擁半抱地進了宅子。

    而最先賃宅子的那中年男子,則從自己駛來的騾車上搬下許多東西,放在門前。那婦人從裡面出來,一一將東西搬了進去。

    兩人剛把東西搬完,巷口便又駛過來一輛馬車,另有一年輕女子從車上下來,半抱了一個女子進來,跟中年男子說了兩句話,便跟著手裡提了雜物的婦人,一起進了宅子。那婦人轉身“呯”地一聲,將門關緊下鎖,直直往裡面走去。

    宅子一共兩進,佔地並不廣,而且位於京城的一角,十分的偏僻。但處在一座小山腳下,一條小溪從院中流淌而過,後院裡又有一棵大榕樹遮擋著,環境十分的清涼幽靜。

    第二進院子,又分了東、西兩個院子。此時東院屋子的雕花大床上,一個女子表情恬然,躺在床上正睡得酣甜。清涼的風從大開著的窗子裡吹拂進來,吹得桌上的書“嘩嘩”地響。這聲音擾得躺上的女子眉頭微皺,“嚶嚀”一聲,睜開了眼。她先是茫然地地盯著青紗蓮枝繡縵的帳子,怔怔地發了好一會兒呆;又轉過臉來,將屋子打量了一番;這才坐直身體,從床上下來。

    “小竹姑娘,您醒了?”一個婦人聽得動靜,從屋外推門進來。

    “嗯。”林小竹微微頷首,看著那婦人,笑道,“我該如何喚你?”

    婦人一怔。這樣的任務,她執行過無數。可每次遇上第一次執行任務的姑娘,雖然知道自己是在執行任務,但猛然間莫名其妙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面對著陌生的人,都有一段時間的驚慌失措,對冒然出現的她充滿了提防和審視。可眼前這位姑娘,明明是第一次執行任務,卻如此恬然鎮靜,仿佛她一直生活在這裡,自己是她從小面對的家人一般。她不由得好奇地打量了林小竹一眼,道︰“你喚我袁三娘好了。”

    林小竹點點頭,將目光放在了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的書籍上。這本書,還是她前幾天在袁天野那裡借的,名叫《東游記》,專門介紹東越國的風土人情的書。

    很顯然,這些人把她在袁府裡的東西都帶過來了。

    這讓林小竹很滿意。

    袁三娘見林小竹不再問話,輕輕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她手裡端了一盆水進來,放到林小竹面前︰“姑娘洗把臉吧。”

    林小竹啞然失笑。看來,執行任務也不錯,至少也做一回千金小姐,嘗嘗被人伺候的滋味。

    “謝謝,放在凳子上吧。”她卻不忍奴僕袁三娘。同是天涯淪落人,誰也不比誰金貴。

    袁三娘也不堅持,伸腳將床前的一張圓凳勾過來,將水盆放到上面。

    林小竹彎下腰,伸手準備去拿水盆裡的布巾。

    然而這腰彎了一半,她卻愣住了。銅制的水盆裡明晃晃地顯現出她的倒影,可這個倒影,是那麼陌生,杏眼懸鼻,娥眉輕掃,全然不是她的臉。她伸出手,下意識地撫了一下臉。而盆裡的倒影,也跟著做了一個這個動作。

    袁三娘看到她的動作,開口解釋道︰“三娘給姑娘化了個妝。姑娘畢竟是跟在公子身邊的人,真實的容貌還是越少人見到越好。等一會兒,周柔姑娘要過來跟您學茶藝,還請姑娘三緘其口,關於自己的話一句都不要說。您現在,給自己起一個新名字吧,也方便周柔姑娘喚您。”

    恐怕,這周柔兩個字也是化名吧?

    林小竹如是想著,對於這個安排倒是很滿意。袁天野做事越嚴密,她的安全便越有保障。否則,出一次任務便暴露了身份,從此處於風頭浪尖之上,那絕不是她想要的。

    林小竹微一沉吟,便道︰“便叫葉青吧。”

    “好名字,葉兒青青,那不就是茶麼?那麼葉青姑娘,請淨臉吧,您這臉,如何洗都不會有問題。”袁三娘將手伸進水盆中,毫不留情地將水裡的倒影攪碎,絞了一把布巾,遞給林小竹。

    林小竹挑起眉毛,有些好笑地看了袁三娘一眼。

    原本她以為這盆水拿過來,便是讓她照鏡子的,告訴她此時容貌已經變了。想不到這袁三娘還挺認真,非得要她洗這一把臉,就像讓她驗貨一段,告訴她這易容質量上乘,絕無假冒。

    她接過布巾,依著平時洗臉的力度,將臉細細地洗過一道。臉上被涼水所浸潤,顯得格外清爽,讓她精神為之一振,剛才因藥效還有一點暈沉沉的頭腦,也為之一清。

    她將布巾放回水盆,站起身走到屋子旁邊的梳妝台前,看著銅鏡裡自己的臉,發現果然如袁三娘說的一般,經過她剛才的揉搓,竟然一點問題也沒有。

    “好東西。”

   林小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只覺手感細膩,像是摸在自己的臉上一般,不由好奇地問,“這是什麼做的?人皮面具嗎?可是袁三娘你做的?”

    她雖然經過易容,容貌由原來的清麗變得嫵媚,但那清澈的大眼睛充滿著好奇與純真,卻是怎麼也遮掩不掉的。這樣子看在袁三娘眼裡,不由讓她心裡一軟,嗤笑一聲道︰“哪裡來的什麼人皮?不過是一些材料所制。另外,不是我做的,我也沒這本事。至於哪裡來,姑娘,我告訴你,要想活命長,還得少知道為好。咱們只管做事,不要多問。”

    “多謝三娘教導。”林小竹站起來,斂衽行禮,了一躬。這袁三娘雖是第一次見面,說的話卻是發自肺腑,是真正地為她好,她領這個情。

    袁三娘見狀,嘆息一聲道︰“這年頭,知好歹的人不多了。還好,你還算一個。”說完,把水盆端了出去。

    林小竹亦站起身來,跟著出了門,這才發現這原來是個套間。外面的隔間裡放了一鋪床,床上帳縵鋪蓋甚是齊全,應該就是袁三娘所住的地方。

    從外間走出去,映處眼簾的是一個院子,院中古木參天,將火辣辣的太陽遮去了一半;樹下流水潺潺,花木繁茂。再加上涼風習習,讓人心生愜意之感。

    林小竹有一瞬間的恍惚。她走進袁天野的書房時,正是午時,太陽正當頭。而此時,日影不過是往西偏了那麼一點點。可以看得出,她從暈迷到此時,不過是相隔了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大隱隱於市,可見她還在京城裡。

    袁三娘將水潑在了水池旁的花木上,正要回房將水盆放下,便聽得院門外有人敲門。

    “來了。”她隨手將水盆放到地上,起身去開門。

    “袁三娘,周柔姑娘來了,想請教茶藝。不知你家姑娘可有閒空?”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葉青姑娘,您看?”袁三娘回過頭來,詢問林小竹。

    “有請周柔姑娘。”袁天野的話猶在耳邊,林小竹知道此次任務時間緊迫,而且她也是閒不住的人,巴不得有事可做。這周柔一來,正中她的下懷。

    “周柔姑娘請。”袁三娘側開了身子。

    一位十八、九歲,面容美艷的女子,在一位丫環的攙扶下,邁進了門檻。她的眼波在院子裡一轉,最後將目光定在了林小竹身上,打量了她兩眼,然後側身福了一福,行了個禮道︰“往後幾日,有勞葉姑娘了。”

    “不必多禮。”林小竹笑著還了一禮,眼裡卻閃過一絲疑惑。因為面前的這位姑娘,雖然面孔極為陌生,可這身影,還有那說話的腔調,卻給她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莫非,這是山莊裡三班的哪位姑娘?

    在腦子裡篩選了一下身量和味覺出眾的人,她的心裡已隱隱有了答案。這位周柔,恐怕就是一直跟吳彩雲不對盤的周二妮了。

    想到這裡,她暗自警醒。既然袁三娘這麼苦心地要給她遮掩原容,大概就是怕一旦某位棋子出事,便會牽連其他人,讓敵人順藤模瓜地一網打盡的緣故。想來這周二妮被精心教導,是要送到某高官家中去做寵姬的。自己要想保護好自身安全,現在要做的便是不讓周二妮認出自己。

    “二位姑娘,這邊請。”袁三娘見兩人見禮完畢,作了個手勢便在前面帶路,朝西邊的榕樹後面走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巧遇

    原來在這院子的大榕樹後,有一座小閣樓。二樓鴛鴦廳,中間一隔,便成了東西兩半。東半邊為抱夏廳,敞軒結構,光滑油亮的木地板上放著精美的席子,中間一個案幾,高矮錯落在種著幾株碧綠的蘭花,坐在這裡,南北空氣通暢,涼風習習,院中一切美景盡收眼底,只讓人心曠神怡。

    林小竹與周二妮,也就是現在的周柔面對面在案幾上坐了下來,道︰“你先泡一道茶給我喝喝。”

    周柔也不多言語,親自燒水,溫壺溫杯,分茶入壺,高沖低斟,沏了一壺茶來。當真是分花拂柳,姿態翩然,動作極為柔美好看。

    林小竹拿起一杯茶,飲了一口,抬眸問道︰“你在這泡茶的當口,想些什麼?”

    周柔抬起眼來,有些錯愕在看著林小竹,道︰“自然是想如何把動作做到更美,一步也不要出錯。”

    “那你喝上自己泡的茶,又有何感受?”

    周柔想了想︰“感覺到口舌生津,齒頰留香。”

    “除此之外,沒有了嗎?”。

    周柔奇怪地看著林小竹︰“那還能有什麼?”

    林小竹微笑著放下茶杯,搖了搖頭,道︰“想必你也知道時間緊迫。我不知今天我說的話你能不能領悟,但你要字字記在心裡。在你運用這泡茶的功夫去執行任務時,能把我所說的內容付諸於行動,那便一定能出色地完成任務。”

    聽得林小竹這話,周柔站了起來,施了一禮,道︰“葉姑娘請說。”

    林小竹對她的態度極為滿意,道︰“市井販夫喝茶,講究的是解渴;而士大夫們喝茶,講究的是心境。當在外面奔波了一天,處理了各種煩雜公務,心頭堆積了一大堆的煩心事。這個時候,把自己置於一間雅室之中,抬眼是碧樹繁花,盈耳是琴箏雅樂;洗淨雙手,焚一柱香,慢慢地給自己泡一壺泡,看著茶葉在沸水中慢慢舒展,清香滿室,水霧氳氤,當此之時,他便感覺身體得到了放鬆,心靈得到了體憩,一種恬淡寧和的感覺彌漫於心間,這便是一個人喝茶的最高境界。”

    “但一個人喝茶,有時未免感覺到寂寞。尤其自己喝到好茶,其中妙處,欲要有人共鳴,與人分享。此時便要有一兩個懂茶的朋友,相對而坐,一同品茗,一同感悟這天地之間蘊育的瓊漿玉液,一同領悟這難與人說的妙處,每到會心之處,只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便能心領神會。這是與朋友一起喝茶的最高境界。”林小竹又道。

    她直視周柔︰“所以你泡茶的時候,應該心如止水,一切紅塵俗事,都不與你相干。你只與那清澈甘甜的水在一起,與天地之氣滋養的芳香植物在一起,只想把這世間最清雅的東西相溶於壺內,讓它滋生出這世間最美妙的滋味,這才是你所應有的心境。而當你有了這樣寧靜安詳的神韻,才能把這種心境傳遞給別人。此時哪怕一個字不說,他也會被你所吸引,將你引以為知已;才願意與你一同泡茶、飲茶,才能把你當成他躲避風浪的一道港灣,將你當作世間最寶貝的女子,珍藏於心間。”

    說完這些,她不再說話,只端起茶壺,給自己慢慢斟了一杯,細細啜飲。

    周柔本就冰雪聰明,這三年的山莊學習生活也讓她脫胎換骨,從一字不識的山裡女娃,變成了琴棋書畫無所不能的大家閨秀。這些年,她也讀過書,吟過詩,作過曲。只是這時代只注重泡茶的技藝,也就是茶藝;而對於茶道,卻是沒有人提出(注︰茶與泡茶的技藝都是中國傳到日本的,但茶道卻是日本人所提出並發揚光大。泠水如此寫,並不是為了給女主開金手指而胡謅)。所以對於林小竹所說的這些東西,她一時之間只覺得有如醍醐灌頂,眼界為之一闊,心中如被茶水蕩滌過似的,寧靜致遠的感悟在心間一點一點如湖水一般蕩漾開來。

    “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多謝姑娘教導。”她站了起來,舉平手臂,匍匐在地,對著林小竹行了個大禮。

    林小竹知道這周柔有了她的這一番提點,定然會在茶道這條路上走出不一樣的風景來,往後前途不可限量。當即也不推辭,對於她的大禮坦然受之。

    至此之後的幾天,林小竹便教導周柔如何選擇環境,佈置雅室,如何營造清幽氣氛;如何利用視覺、嗅覺、味覺細細辨別各種茶的細微差別。

    這一日,兩人正要抱夏廳裡推演何種水配何種茶好的時候,宅子的大門被一個中年男子拍響。半晌之後,袁三娘進來,嚴肅道︰“二位姑娘,情況有變,咱們已沒有時間再行學習。公子有令,我們現在馬上便要前往一個地方,巧遇那個人。而且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所以為確保萬無一失,葉青姑娘也扮成一個小婢女前往。周柔姑娘事成之後,你便可離開,到時自會有人來接你回去。”

    “可是,沒辦法佈置茶室環境……”周柔一陣為難。

    袁三娘打斷了她的話︰“葉青姑娘這幾天所講的,阿梅一直在旁邊仔細聽了。她前日已跟人商議,根據葉青姑娘所講的這些理論,佈置了一個地方。不過我們現在先去一個茶館,等巧遇了那個人,再一起過去。如有什麼不妥之處,葉青姑娘到時可以適當地進行改動。”

    她又轉過臉來,對林小竹道︰“葉青姑娘,任務對象的情況,我們都已對周柔姑娘說過。此時再跟你介紹一下。那一位,姓鐘,是個將軍,現年四十五歲。雖是武將,卻酷愛下棋和飲茶,但這兩個嗜好,因是武將的關係,怕人笑他附庸風雅,很少跟人說起。而周姑娘此次的任務,便是要引起他的注意,讓他將她視為紅顏知已。”

    “是,明白了。”林小竹頷首。

    “那您跟我回院子,咱們化化妝,換身衣服。”袁三娘道。

    半個時辰之後,周柔換了一身清雅的衣服,蒙了面紗,帶著兩個丫環,一個嬤嬤,乘車離開了這個宅子,出現在江邊一處風景如畫的茶館裡。

    也不知是時辰不對,人家都還忙著生計,還是這家茶館生意不好,此時茶館裡並沒有什麼客人,只有兩個小二慢悠悠地抹著桌子。

    “小二,來一壺明前龍井。”袁三娘一進門,便叫道。

    “來了來了,幾位樓上請。”那位面容清秀的小二跑了過來,領著她們到了樓上。

    這個時代的風氣開放,倒有些像大唐,未出閣的女子可以在家人或奴僕的陪同下,自由上街玩耍。所以對於林小竹一行人的出現,小二並不在意。

    林小竹不知這家茶館是不是袁天野的產業。今天不是她唱主角,便也不問,只安靜地打量了一下環境,只見這樓上雖然沒有將空間隔斷,但環境佈置得極為清雅,空氣中隱隱還有一股安神香的氣息。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對小二道︰“你們只管把爐子和水、茶葉拿上來,我們自己沏茶。”

    也不知一慣有人這麼泡茶,還是這家茶館就是專為今天的事準備的。小二聞言,也不多話,應了一聲︰“好。”便下了樓。

    “小二,東西先不忙,一會兒有客人到了,你再端上來。”林小竹想想,又叮囑一句。

    “姑娘放心吧。”小二終於給了一句準話。林小竹便知這茶館是袁家的,人是自己人了。

    “周姑娘,一會兒人就來了,您把面紗摘了吧。”阿梅開口道。

    周柔正要去摘面紗,林小竹便道︰“依我看,這面紗還是蒙著好。”

    袁三娘點點頭︰“一切聽葉青姑娘的。”

    周柔的手又放了下來,抬起頭,對著林小竹一笑。

    林小竹看著氣質與前幾日又有不同的周柔,極為滿意。一個人的心境,完全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質。此時的周柔,寧靜而清雅,跟三年前為了看袁天野而跟吳彩雲吵架的周二妮,判若兩人。

    幾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便聽得另外一處窗外忽然傳來馬的嘶鳴的聲音和車輛的響動。

    緊接著一個男聲響起︰“這馬車是怎麼回事?”聲音裡隱有怒氣。

    “老爺,車軸斷了,您先下來吧。”這應該是車夫的聲音。接著他又道︰“要不老爺上這家茶館坐坐,待小的讓人來把這馬車修好,您再回家,如何?”

    那男人停了一下,道︰“也好。”便有腳步聲往這邊走來。

    袁三娘正等著這聲音,當下給大家使了個眼色,又拍了拍周柔的肩,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便站直了身體,不再動彈。

    “這位爺,您來了?裡面請。”樓下傳來了小二熱情地聲音,“不知爺喝什麼茶?”

    “上好的龍井。”那個男人,正在大家要等的鐘玉貴。他跨進茶館,看到裡面空無一人,滿意地點點頭。

    而此時另一位小二則端了林小竹要的東西,從他的面前走過,往樓上去。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8:58 PM

第一百四十七章上鉤

    “怎麼?你們這裡的茶還得自己泡?”鐘玉貴因為一會兒還要上車,便打算只在樓下坐坐便罷。此時見那小二端著的各色茶具往樓上去,不由得奇怪地問了一聲。

    “爺,我們這裡有專業的茶博士幫著泡茶。不過如果客人覺得自己泡茶的手藝要比咱們這兒的茶博士好,便會提出自己沏泡的要求。”小二人殷勤地笑道。

    “哦?”鐘玉貴下意識地往樓上看了一眼。他祖上歷代都是茶農,喝茶便成了一種習慣。而一個人一生最難改變的,便是幼時的口味記憶。鐘玉貴在一次邊疆叛亂中救了端王,從此被他一路提拔,官至大將軍。生活也由簡入奢,喝的茶由幼時的劣茶變成了現在最好的茶葉。時日一久,這品茶的水平也大有提高。所以此時聽得有人泡茶的技藝比茶館專門的茶博士都要強,不由得心生好奇。

    袁天野既要引這鐘玉貴入甕,準備工作自然要做得細致。這家茶館便是根據鐘玉貴每日上下朝的行動路線購買的,他的各種習慣都摸得一清二楚。店裡的兩個小二都是得力的幹將,最會觀言察色。此時雖然有心想讓這鐘玉貴上樓,但他們知道鐘玉貴能由一個茶農做到大將軍,除了本人有一身武功之外,最要緊的便是膽大心細。樓上本就有女眷,如果自己極力推薦他上樓,怕會引起他懷疑。所以此時只不動聲色,讓茶博士把他的茶快速泡好,端至他的面前,道︰“客官請。”

    鐘玉貴將茶博士泡的茶放到眼前一看,湯色碧綠清澈,一股幽香撲鼻而來。輕呷一口,只感覺一股鮮爽甘甜的滋味一直從舌尖流到了舌根,再在下齶處打一個轉,舌頭上的每一個味蕾都被這甘爽滋味所喚醒,舌根處汩汩地泛出津液來。這時本就是大熱的天,他家裡離宮裡遠,乘車也有兩盞茶功夫。再被剛才那事情一折騰,便覺身上有一種躁熱。可這杯茶喝下去,全身上下的毛孔全都張開來,無一處不舒坦。他滿足地嘆息一聲,喝采一聲︰“好茶。”心裡對這茶和茶博士,十分的滿意。

    茶博士聽得這一聲贊,臉上笑出一朵花來。特地從櫃前出來,隔著兩個座位的距離,對鐘玉貴道︰“一看這位爺就是個懂喝茶的人。不是誇口,小的這茶泡的,在這京城裡要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這要不是大熱的天,又是這個時辰,咱們這茶館就能坐滿了人。”說完往樓上看了一眼,壓低了些聲音,嘟囔道︰“偏有人不識得好歹,嫌棄小的手藝,偏要自己泡茶。小的就不相信,她泡出來的茶,還能有小的泡的這麼好?”

    “喂喂喂,說什麼呢?”樓上忽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緊接著,一個梳著兩把頭的小丫頭便噌噌下得樓來,指著茶博士道︰“說什麼京城裡要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說這樣的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你知道你是什麼不?你就是一只坐井觀天的癩蛤蟆,就只看得見那巴掌大的一塊天。這天底下有多少人泡得好茶人家只是不拿出來展示,沒人知道罷了。便是這位……”她指了指鐘玉貴,“這位爺,沒準泡茶的手藝也比你好。哼”

    說完,轉身就想上樓。

    術業有專攻。這有本事的人,總有那麼一點痴,最是聽不得別人貶低自己的強項。這茶博士聽得小丫頭的話,也不管她是不是客人了,只管叫道︰“喂喂,小丫頭,你把話說清楚了?誰是癩蛤蟆?我泡茶的手藝,可是這京城裡的茶館裡頂頂有名的,別人請我都請不到,不信你去打聽打聽倒是你,這才叫口氣大。有本事,你泡一杯茶我喝喝,看看誰泡的好。”

    說完又指指鐘玉貴︰“便叫這位客人品一品,作個評判。”

    “比就比。”小丫頭被這麼一激,應了一聲,又要轉身上樓。

    樓上這時卻傳來了一聲柔美的聲音︰“阿梅,不得無禮。”聲音如同剛出谷的黃鸝,低迴縈繞,婉轉動人。

    “姑娘。”

   阿梅“噌噌”地跑上樓去,道,“您就泡一杯茶給他喝喝嘛,看他還吹牛不吹牛。”

    “是啊是啊,姑娘你就泡一杯,讓他們都開開眼吧。”林小竹知道自己捧哏的機會到了,也出聲幫腔道。

    “你們啊,怎麼跟了我一段時間,還是這樣的性子。姑娘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們,茶最是清心的東西。泡茶喝茶,講究的是寧和靜謐,心間無一點浮塵。看看你們倆人,爭強好勝,哪裡能泡出什麼好茶?快快別再提‘茶’字。”

    這茶館本就是木制建築,最不隔音。原先樓上之人默然無聲,便也罷了。現在周柔這話,是一字不漏的到了樓下人的耳裡。那茶博士頓時不依了,道︰“姑娘也不要說得那麼懸。反正我就是一俗人,我現在只跟你們論茶技,您就只說我泡的茶好不好吧?”

    阿梅一聽,便在樓上撒嬌道︰“姑娘,您看看,您不計較,別人就得指到您頭上來。為了讓阿梅回去能睡得著覺,您就泡兩杯茶吧。”

    林小竹在一旁看得著實佩服。心想,這阿梅莫不是表演專業畢業的吧?看來袁天野手下,真是什麼人才都有。只要不是時運不濟,想不成事都難

    做這番戲,要的便是這兩杯茶。水也燒開晾到了一定的溫度,當下周柔也不作聲,專心致志地泡了兩杯茶,遞給阿梅,阿梅用托盤捧著兩杯茶,滿臉得意地從樓上下來,一杯送到了鐘玉貴面前,對他笑了一下,便轉身將托盤放茶博士面前一放,板著臉道︰“喏,讓你開開眼。”

    這同樣的茶,同樣的水,同樣的茶具,不同的人來泡,滋味全然不同。投茶量,水的溫度,泡茶的時間,都要剛剛好,多一分少一分,滋味便不如那般好。而周柔在山莊學了三年,因為她的味覺比較敏銳,教習便讓她專攻茶藝。所以這泡茶的功夫,那真是頂頂好。便是不做戲,那茶博士泡茶的功夫也是趕不上她的。所以這一杯茶,喝到了鐘玉貴的嘴裡,便有了全然不同的滋味。再想著剛才那柔美婉轉的聲音,這一杯茶,又喝出了另一種不同來。

    “咦,味道還真不一樣。”茶博士哪怕是舌頭麻木,此時也得喝出好味道來。

    “怎麼樣?不騙你吧?”阿梅就站在他的身邊,等著看他的反應呢。這會兒聽得茶博士的這句話,當下極為得意地一仰頭。

    “慢著,我怎麼知道你用的不是別的水?或是別的茶?不行,我得當面看看。”這茶也飲了,茶博士的目的,便是要引鐘玉貴上樓一觀,誘敵深入。當下將茶杯一放,抬腳便往樓上沖。

    阿梅咬了咬嘴唇,道︰“看就看。”說完,對鐘玉貴道,“這位爺,您好人做到底,也請上樓一觀,免得那癩蛤蟆再耍賴。”

    鐘玉貴雖然也有兩房妻妾,卻是個不沉迷女色的。這會兒雖對樓上的女子沒有綺想,但剛才那一杯茶的茶香,卻還在舌尖上縈繞,久久消散不去。再聽得門外車夫還在跟修車的人在大呼小叫,便終於忍不住茶的誘惑,微微頷首,跟著阿梅上了樓。

    “阿梅,你越發胡鬧了。”

   袁三娘迎上前來,瞪著眼睛責怪了阿梅一句,抬頭正要跟鐘玉貴說兩句道歉的話,卻見他兩眼早已望向了周柔,一眨也不眨,趕緊閉了嘴。

    此時的周柔,伸著縴縴素手,手提水瓶往一個奇怪的茶杯注水。只見這茶杯,蓋子如一枚貝殼,豎立在制作精美的敞口茶杯旁,茶杯下面墊著一個如荷葉一般同樣花色的杯托,煞是好看。周柔注完水,將茶蓋蓋住杯口,然後提起茶杯,輕輕旋轉手腕,讓裡面的水充分接觸到每一處杯壁,再輕輕一提手,將水傾入一茶盂裡。接著分茶入杯,注水潤茶,提瓶高沖。動作有如行雲流水,神情專注,心無旁鶩,整個人猶如觀音端坐蓮花,手提柳枝淨瓶,寧靜而安謐,平和而聖潔,直讓鐘玉貴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寧靜下來,再無一絲塵世紛擾。

    周柔將水注至七分滿,這才將杯蓋蓋上,盈盈立起,將一杯茶奉至鐘玉貴面前,含笑道︰“劣婢不懂事,擾了先生清靜,小女子敬茶一盞,以表歉意。”說完福了一福。

    她轉過身來,將用茶館裡的杯泡的一杯茶遞給茶博士,道︰“愛茶之人,行事猶如這淡淡茶香,應淡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博士靜下心來,細細體會,沏茶技藝便能更上一層樓。”說完,也施了一禮,輕移蓮步,緩緩轉身下樓。

    而此時林小竹和袁三娘早已手腳麻利地收拾了帶來的茶具,也跟了下去。

    鐘玉貴端著那杯茶,猛然警醒,叫道︰“姑娘,多謝你的茶。不過,你這茶杯,怕不是這茶館裡的吧?”

    樓梯口傳來周柔的聲音︰“那是我讓人特意燒制的,叫三才杯。那一盞是新制的,無人用過,先生大可放心。今日一茶之緣,贈予先生罷。”說完,翩然出門,登車而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如願

    鐘玉貴立在窗前,目送著車輦往西南而去,只覺若有所失。將那杯茶細細品啜,只覺沁人心脾,一直甘爽到腹肺裡。

    此後幾日,他下朝路過此茶館,便總要到這茶館來坐坐。而周柔並沒有讓他失望,在他第二次到茶館的時候,便又看到了這個如秋水長天一般寧靜渺遠的女子,靜靜地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上,手裡握著一盞茶,正跟對面那叫阿梅的婢女下著一盤棋。雖然仍然蒙著面紗,但那露在外面的眼睛,卻如同幽幽夜空裡的星星,閃爍著清冷而寧和的光芒。見他上來,她微抬眼眸,朝他輕輕頷首,輕笑了一下,便又將注意力轉到了棋盤上。

    鐘玉貴身為大將軍,偏又遇上天下安定,並沒有多少仗可以打。他便把自己對於行兵布陣的心得,放到了棋盤上,下棋的水平也是極高。此時他掃了一眼棋盤,目光便被這一般棋所吸引了。待得看到周柔下了幾步棋後,更是站了起來,目光專注地看著棋盤,連小二端上茶來沒有注意。

    那一盤棋,擺了許久,就等著他來看這幾步。當下周柔子子精妙,步步逼進,棋鋒凌厲地地把對手逼到了絕境。

    阿梅將棋一扔,嘟著嘴道︰“奴婢輸了。姑娘,您明明知道我下不過您,您還每次拉著我下,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

    吳嬤嬤眉頭一皺,斥責道︰“你還好意思說。每日陪姑娘下棋,你都沒有長進,讓姑娘下棋沒有對手,甚是無趣。就這樣,你還怪罪起姑娘來了,真是越來越沒規矩。”

    阿梅嘴巴一偏,很是委曲地道︰“爹娘就生得我這麼愚笨,我有什麼辦法,難道這是我願意的嗎?姑娘感覺無趣,可以另找對手嘛。”說完轉眼看到鐘玉貴,眼睛一亮,道,“啊,這位爺,您來了。你會不會下棋?要不,您陪我家姑娘手談一局?”

    “阿梅,別胡鬧。”吳嬤嬤制止不及,趕緊喝叫一聲。

    鐘玉貴看到周柔向他望了過來,那目光裡,竟然有一絲期盼。他剛下了朝來,本就沒有事,昨日在此等了一個時辰,便是為了等周柔。這會兒佳人有約,且自己又喜歡棋,又喜歡茶,當下欣欣然站了起來,拱手道︰“願對弈一局。”

    周柔那如星辰一般的眼眸驀地一亮,然後將目光轉到袁三娘身上,用柔婉而略帶嬌嗔的口氣喚了一聲︰“嬤嬤。”

    袁三娘萬般不情願地嘆了一口氣,轉過頭去不說話了。

    周柔見狀,粲然一笑,伸出蔥根似的手,指著阿梅讓出來的座位道︰“先生請。”

    林小竹見鐘玉貴坐了,便在一旁用蓋碗沏了一杯雨前的龍井茶來,放到鐘玉貴手邊,道︰“奴婢手藝不如我家姑娘,先生湊合著喝吧。”

    阿梅卻眼珠子一轉,嘻嘻笑道︰“先生想要喝我家姑娘泡的茶,自也不難。您只要放開手腳,贏了我家姑娘,婢子便勸著我家姑娘親手泡茶予您喝。”

    “阿梅。”吳嬤嬤喚了一聲,聲音裡全是無奈,似乎拿這沒規矩的阿梅沒法。

    鐘玉貴見對著的佳人沒有反對,滿心歡喜地應了一聲︰“好。”

    他出身貧苦,官越做越顯貴,這一路順利高升,好勝的心便要比旁人盛上幾分。剛才旁觀那小半局棋,他覺得周柔的棋藝與他在伯仲之間,卻又略略遜他幾分,這更激發了他想要贏棋的欲望。便是阿梅這話不說,他也是準備使出渾身解數贏了周柔的。在他看來,男子漢大丈夫,又是手握幾萬大軍兵權的將軍,如果輸給一個閨閣弱女子,豈不是笑話?

    當下喝著鮮爽甘香的清茶,一面與佳人手談。窗外江風習習,喧鬧的蟬兒鳴叫聲與室內清脆的落子聲,讓他只覺身心俱靜。而棋局在周柔故意的控制之下,鐘玉貴堪堪險勝,這在滿足了他男子漢自尊心的同時,也極大的激發了他要跟周柔再對弈一局的欲望。

    花看半開,酒飲微燻。凡事淺嘗則止,最是勾人。

    所以當鐘玉貴提出再下一局時,林小竹及時出聲止住了周柔︰“姑娘,時日不早了。您再不回去,夫人在家該著急了。”

    袁三娘似乎這才覺醒一般,道︰“是啊是啊,您說只出來半個時辰的,這都超過了,趕緊走吧。”

    周柔只得抬起那雙秋瞳,歉意道︰“不知先生明日還來不來?如果來,今日所輸的茶,便留待明日再奉,您看如何?”

    鐘玉貴豈有不答應之理?連聲應“好”。目送著周柔等人收拾東西離開,心裡倀然若失。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幾日,有心算無心,周柔終於讓鐘玉貴如同那情竇初開的小伙子一般,心曳神搖,一時不能相忘,忍不住向茶樓的小二打聽周柔的情況。

    “客官,您問別人我還不知道,可您要問周姑娘,巧了,我家就跟周姑娘家離得不遠,她的情況,還真知道。”小二得意地道,“唉,這周姑娘家原是富商,她父親做得好買賣,賺了不少的錢,但膝下空虛,除了她,再沒一男半女。本來這日子過得好好的,她也算得父母的掌上明珠,要什麼給什麼。可天有不測風雲,三年前,她父親忽然得暴病,一命歸了西。而她母親傷心過度,也病倒了,這三年來纏綿病榻,成了一個藥罐子。周姑娘原就是一個只懂琴棋書畫的小女子,哪裡經歷過這些?偏那些叔伯們又覬覦她家的財產,屢屢上門欺壓。又想方設法地給她說親,好把她嫁出去,逼死她娘,侵吞了財產。您想想,自己一嫁就意味著母親命休,這周姑娘哪裡肯答應那些婚事?所以便這麼拖著,又想方設法地苦苦支撐著這個家,不讓那些叔伯把鋪子侵佔了去。她這偶爾來喝茶,也不過是苦中作樂,散散心罷了。”

    鐘玉貴聽了,既痛惜周柔所受的苦,心裡又極高興。周柔境況不佳,他的心願才能達成。否則,人家家境富足的黃花大閨女,何以嫁到他家裡去作小?

    想到這裡,他便坐不住,向小二問明周柔家之所在,便往那裡去探訪一番。

    袁天野等人做這個局,自然佈置精細。早在離茶館不遠處賃了一座宅子,這幾日周柔等人便住在那裡。又在宅子附近佈置了人手,等著他入甕。所以鐘玉貴到訪時,正好遇見一賣針線的婦人從那宅子裡出來,向她打聽,說辭果然跟小二說的一般無二。

    第二日在茶館裡見了周柔,他終於耐不住性子,神思不寧地下了一盤棋之後,道︰“周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周柔用那秋水一般的眼眸靜靜瞧了他一眼,垂下眼斂道︰“吳嬤嬤,你跟阿梅、葉青到樓下待一會兒。”

    “是。”吳嬤嬤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帶著兩個丫頭離去。

    “先生有何話,請講。”周柔道。

    鐘玉貴也是個爽快的,心裡既已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忸怩,當下道︰“在下傾慕於姑娘,想娶姑娘為平妻,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周柔訝然地望著鐘玉貴,繼而微紅了臉,垂下眼眸,半天沒有作聲。

    “看來,是我唐突了,對不住。”鐘玉貴這心裡既失落,又難堪,拱了拱手,站起來便要走。

    “先生能否說說家中情況?”周柔忽然出聲的一句話,及時地阻止了鐘玉貴的腳步。

    鐘玉貴驚喜在轉過身來,看著周柔,把自己的官職,家中財產幾何,妻妾幾房,有幾個子女,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周柔聽完,抬起眼來,靜靜地看著鐘玉貴,卻沒有說話。

    “我知道,我有妻有妾,有兒有女,又年至四旬。對姑娘說這話,甚是無禮。可在下真心傾慕姑娘,一時不能相忘。如能娶得佳人,必會珍如珠寶,不讓你受一點委曲。”鐘玉貴趕緊又道,心裡真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這份忐忑,不亞於當年聽聞自己被封大將軍,等著接旨聽封時的緊張心情。

    周柔慢慢地伸出手來,輕輕扯下自己的面紗,將自己的花容月貌顯露在鐘玉貴面前,然後垂下眼眸,輕聲道︰“好,我答應你。”

    鐘玉貴看著周柔那美艷的臉,再聽到那一聲答應,在那一刻只覺得自己心髒停止了跳動。隨之而來的便是欣喜若狂︰“真的?太好了。哈哈哈……”

    “只是,我家的情況……”周柔憂郁地道。

    “你家裡的事情,一切都有我,不要擔心。”鐘玉貴柔聲道。

    周柔聽得這溫柔的話語,臉頓時紅了起來,慌亂地站起身來,急急行至樓梯處,便要下樓。身後卻聽鐘玉貴道︰“明兒我便請媒人去你家提親。”

    周柔停住了腳步,也不回頭,輕輕搖了搖頭道︰“我擔心我母親不會同意。所以,請緩上那麼幾天,待得我做通我母親的想法,你再來。”

    “好。”鐘玉貴哪裡會不同意?這個時候,只怕周柔要那天上的月亮作聘禮,他都要想辦法去摘取。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8:59 PM

第一百四十九章事情有變

    這鐘玉貴回到家,卻總感覺不踏實,生怕周柔做不通她母親的思想,這件事會出現變故。他在家待了一會兒,正要出去轉轉,打聽打聽周柔那些叔伯的情況,最好能夠買通一些人,讓他們也幫著敲敲邊鼓。正穿衣服準備出門,門房卻有人來報,說有一個周家的小丫頭,站在大門口硬說要見他。

    “姓周?”鐘玉貴心中一喜,以為周柔的母親同意了他們的婚事,轉身就往外走。走到一半,感覺在大門口談論婚事不妥,又道︰“你引她到偏廳去。”

    “是。”

    鐘玉貴到了偏廳,便見那個叫葉青的小姑娘,正滿臉焦急地在那裡打轉,一見到他,便搶上一步,哭泣道︰“爺,您快救救我家姑娘吧。我家姑娘,跟您分開之後,想要到廟裡上上香,卻不想半路遇上了端王世子。他……嗚嗚……他把我家姑娘搶進府裡去了。”

    “什麼?”鐘玉貴一驚,一把抓住林小竹的手,“你再說一遍。”

    “我家姑娘,去能仁寺上香,無意中被端王世子看見,端王世子便上前搭訕。我家姑娘不理會,他便歪纏,還說要納姑娘為妾。姑娘當時香也不上了,掉頭便走,卻不想那端王世子甚是無理,不顧姑娘反抗,硬搶到府裡去了。爺,您快想辦法救救她吧。”林小竹的手被他這麼一握,痛得再不用假裝,那眼淚一個勁地往外冒。她可不想吃這個虧,當下用力地抽出手來,悄悄揉了兩揉。

    “豈、豈有此理!”鐘玉貴氣得渾身打顫,目眥欲裂,一身憤怒無處發泄,抓起桌上的茶杯,“當啷”一聲,用力摔了下去。

    那端王世子,雖然也有乃父的幾分本事,卻有一個缺點,最喜歡美人,尤其喜歡性格剛烈的冰美人。周柔那如黑夜裡清冷而寧和的星眸,還有那外柔內剛的個性,剛才又才答應過他的婚事,鐘玉貴相信她遇上端王世子,一定會強烈地反抗,從而激發了世子的獸性,將她強搶於府中。

    人至中年,才遇上一個真正喜歡的女子,而且這個女子才剛剛答應他的求親,眼看有情人便要成眷屬。卻不想忽然間晴天霹靂,將這喜悅炸得粉碎。鐘玉貴的心裡烈火熊熊,他也顧不得林小竹,轉身就出門,滿腦子要找端王世子將周柔要回來。

    “你家姑娘,可有跟端王世子說起我跟她的婚事?”行至一半,他轉過身來,一把伸手拽住跟在他身後的林小竹。

    林小竹眼淚汪汪地道︰“說了。可話還沒說清楚,便被世子打斷了,說不管是誰,只要他喜歡,那便是他的。”

    “豎子不足與謀。”

   鐘玉貴咬牙切齒,一把將林小竹放開,匆匆往外走。卻不想迎面遇上了一個人,喊道︰“鐘將軍,您這要去哪裡?”卻是那個常來鐘玉貴府上跟他說話聊天的清客李安源。

    “安源兄,我今天沒情緒跟您聊天,您請便。”鐘玉貴略一拱手,便往前面去。

    “哎,鐘將軍,我看你滿眼紅絲,滿心怒氣,這氣極之下,容易做出衝動之事,惹下大禍,還請稍稍安坐片刻,等你心平氣和再去解釋問題,您看如何?”李安源一把拉住鐘玉貴。

    鐘玉貴能從一介茶農做到大將軍,平素也不是個衝動易怒的性子。他實在太喜歡周柔了,又忽然在一個下午經歷了一喜一悲一怒的情緒,所以才會失控。這會兒聽得李安源的話,忽然想起他要去的是端王府,這會兒去端王府是要跟端王世子爭搶一個女子。不管能不能爭奪成功,這件事於他的名聲,必然會大大的有影響。

    這麼一想,頭腦便清醒了許多,借著李安源的拉扯,他的腳步便緩了一緩。

    “爺,我家夫人還不知道姑娘出事呢。我這便回去告訴她,您千萬要記得救我家姑娘啊”林小竹見他停住腳步,面上十分焦急,嘴裡急急道。

    鐘玉貴正不知如何下台呢。見林小竹如此說,頓時找到了理由,道︰“你快去吧。放心,你家姑娘有我。”

    “那我走了。”林小竹飛快地朝門外跑去。

    跑到門口,上了那輛載她來的馬車,林小竹心裡堵堵的,很是難受。剛才李安源那一攔,她便知道,這周柔怕只能待在端王府了。

    她也知道,成大事者,必得有所犧牲,不能心存婦人之仁。滿盤的棋子,哪一顆都捨不得棄掉,必輸無疑。到時候,被棄的便不光是一些棋子,而是所有的棋。袁天野之所以把她們從深山裡帶出來,又精心培養她們三年,便是作棋子用的。自她們進山莊的那一刻起,便擺脫不了這樣的身份。尤其是周二妮當初選擇進了三班,更已注定要去做別人的小妾,然後靠身體贏得那人的信任,從而竊取情報。

    可為什麼是那好色的、注定要成為失敗者的端王世子,而不是這對周柔一往情深的鐘玉貴呢?雖然,那端王世子年輕,又長得一副好皮囊。

    袁三娘已與阿梅隨周柔進了端王府,坐在車上等林小竹的,是袁成。周柔成功俘獲了鐘玉貴的心,又進了端王府,林小竹這次的任務便已結束。他這是來接她回袁府的。

    本來,這樣的事不必他做,另派一女子來做便好。但袁成知道公子對林小竹有意,而林小竹卻對公子毫無留戀,一心求離去。擔心她執行了這次任務會留下心結,便特意裝扮了在這車上等她。

    待馬車駛離了鐘府,袁成這才看著一上車便沒精打采趴在膝蓋上發呆的林小竹道︰“林小竹,你知道為什麼我們要把周柔送給端王世子,而不是嫁給鐘玉貴嗎?”。

    林小竹直起身來,瞅著袁成︰“為什麼?”

    “因為端王世子是那秋後的螞蚱,蹦噠不了幾天了。所以周柔只需要在那裡待上一段時間,便可以獲得自由。從此之後,她可以把父母兄妹接來,在這京城裡過生活。而嫁給鐘玉貴,她便要在那個家裡待一輩子,跟鐘玉貴的原配和小妾勾心斗角一輩子。這是她不願意的。”

    “這是她的選擇?”林小竹懷疑道,“難道不是為了更好地制造鐘玉貴和端王世子之間的矛盾?”

    袁成知道林小竹是極聰穎的人,有些事,瞞不住她,便開誠布公地道︰“鐘玉貴去了端王府,只要讓端王知道這件事,周柔是一定要得回來的。到時端王還會令他兒子向鐘玉貴道歉。但即便是這樣,這鐘玉貴對端王世子的印象,必是不好了,兩個人的嫌隙已成。周柔歸屬於鐘玉貴,還能吹吹枕頭風,對於我們拉攏鐘玉貴,只會更好。但這是周柔的意願,她歸屬於哪一方,對我們的計劃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所以我們便尊重了她的選擇。”

    林小竹默然了一會兒,這才沖著袁成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笑容︰“多謝袁成大叔解惑。”

    “小竹姑娘……”袁成看著她的笑容,心下一衝動,便想把袁天野的心思挑明,請求林小竹不要辜負公子的一片心。可話到嘴邊,他便又咽了下去。

    公子的事,尤其是感情的是事,不是他們能插手的。如果他這一說,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那還罷了;可要是往不好的方向發展,壞了公子的大事……那後果不是他能承擔得起的,還是把嘴巴閉緊一點的好。

    “袁成大叔,你想要說什麼?”看著袁成那表情,林小竹心裡一動,隱隱猜到了他要說的意思,話一出口就趕緊閉了嘴,只恨不得把剛才那句話給收回去。

    其實,如果袁成把袁天野的心思說出來,她也把自己不願意做小妾的願意讓袁成傳達到,這樣做也不錯,至少不用當面拒絕難堪,也不會任由袁天野這麼陷下去,對她的感情越來越深,這樣下去,對誰都沒好處。

    可剛剛經歷了周二妮這件事,她的心怎麼也平靜不下來。想著如果不是袁天野對她的另眼相看,此時的她沒準就成了哪個半老頭子的小妾了。直覺裡覺得袁天野感情這件事,還是讓它朦朧著的好。只要袁天野不挑明心思,她便可以裝著什麼也不知道,混過一段時間再說。到得袁天野奪權成功,事情安定了,再說清楚,也免得袁天野惱羞成怒把她當棋子棄出去,落入危險境地。雖然以她對袁天野心性的了解,他不大會這樣做。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穩當些好。

    “我是說,剛才我所說的這些,是為你好。你不要再把這話跟別人說,哪怕是公子也不要。”袁成道。

    “是,我知道了,謝謝袁成大叔。”見袁成轉了個話題,林小竹心情輕鬆起來,便是因周二妮進端王府一事而有的一點情緒,也煙消雲散了。

    “好了,把這瓶東西聞一下,咱們回府。”袁成見林小竹情緒好轉,語調也變得輕鬆起來。



第一百五十章睿王妃來了

    當林小竹再一次醒來,發現自己已躺在了袁府小跨院的床上,便是連那本《東游記》,都竟然好好地擺放在她的床頭。這幾日跟周柔在一起演的一出戲,仿佛就像一場夢。夢過了無痕,除了記憶,竟然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她怔怔地盯著藍花帳頂,正在發呆,卻聽得院子裡一聲輕呼︰“公子。”是掃雪。

    “她還沒醒?”這是袁天野那略帶磁性的雄渾的聲音。

    “剛才奴婢進去看過,小竹姑娘還在睡。”掃雪道。

    “嗯,不要吵她,讓她多睡一會兒吧。”袁天野道,“我隨便走走。”緊接著便有腳步聲慢慢離去。

    而走廊外的掃雪站在那裡,看著公子那挺拔的背影,好一陣怔愣。

    她來伺候公子兩年了,知道公子表面雖然溫和,內底裡卻並不好接近。便是聽雨伺候了他八年,在王妃那裡領的已是通房的月例,卻也不見他對她如何親近。不光不親近,還有著一點淡淡的疏離。

    可自從這個林小竹到了府裡,掃雪才知道公子原來也會有溫情脈脈的一面。公子不光為了林小竹,毫不留情地把聽雨和老王打了。而且林小竹離開的這七、八天,公子竟然常常走到這裡來,看著這個小跨院發呆。而且她無意中發現,在公子的枕邊,放著一迭紙,上面寫著林小竹對於茶的見解。這迭東西也不知是誰寫的,對於林小竹的動作、表情,都描寫得極為細致生動。而公子便常常拿著這迭紙在看,看著看著嘴角便會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這樣的笑容,是掃雪從來沒有在公子臉上見過的。

    看來,這林小竹,以後必定會是袁府的姨奶奶了。

    想到這裡,掃雪細細回想著自己跟這位小竹姑娘相處時的情景,直到確定自己並沒有無意中得罪過她,這才放下心來。

    咦,屋裡似乎有動靜。

    掃雪豎起耳朵聽了聽,不但沒往屋裡走,反而轉身向院門處跑去。

    “掃雪。”屋裡卻傳來了林小竹的聲音。

    掃雪在院門處停住腳步,猶豫了片刻,還是往回走,進了林小竹的臥室。

    “小竹姑娘,您醒了?頭還暈不暈,要不要喝點水?”掃雪臉上露出歡快地笑容,殷勤地問。

    “不用了,謝謝。”

   林小竹知道掃雪跑出去,怕是要去通知袁天野她醒了。她不能真讓袁天野再來這裡看她,便沒法再裝著什麼都不知道,問道︰“我剛才好像隱隱聽到公子的聲音。”

    “是啊,公子來過了,知道您還沒醒,便又出去了。”掃雪笑道。

    “知道公子找我有什麼急事嗎?”。林小竹麻利地將頭髮梳了梳。

    “這……這個……掃雪不清楚。”掃雪抬起頭瞄了林小竹一眼,又飛快地垂下眼瞼去。

    林小竹放下梳子,整了整從周柔那裡穿回來的下人衣裙,站起來道︰“好了,咱們走吧。”見掃雪愣了愣,便又補充一句,“不是說公子有事喚我嗎?”。說完也不等掃雪有動靜,自己便先出了門。

    掃雪一跺腳,也跟了出去。剛才公子可是吩咐說,如果林小竹醒了,便去喚他。這會兒林小竹自己主動去見他,反正都是見,公子不會因此而責怪自己吧?

    兩人相跟著一起到了正院,一進門,兩人都愣了一愣。只見院子裡不光站著吳嬤嬤,還站著三個玉蔥一般水靈的姑娘。吳嬤嬤跟另一穿著華麗的姑娘伺立在門口,另兩個則站在台階下。四人俱都斂胸垂頭,凝聲摒氣。

    這是什麼一個狀況?幾天不見,袁天野又添了下人了?

    林小竹疑惑地看著掃雪。

    掃雪看著這幾人,神情頓時緊張起來,一把將林小竹的手握住,眼睛看著她,嘴巴張了張,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似乎不知應該怎麼辦才好,握住林小竹的手冰涼。

    林小竹一看掃雪的神情不對,一把將她往門外拽,想到外面把話問清楚。卻不想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掃雪。”

    “凝碧姐姐,您來了?”掃雪只得停住腳步,滿臉不自然地笑道。

    那位站在吳嬤嬤對面的女子往林小竹身上掃了一眼,問︰“可是林小竹姑娘?”眉宇間竟然有一種淡淡威懾氣質。

    林小竹眉頭微不可見的蹙了蹙。聽掃雪的稱呼,這姑娘明明也應該是下人才對,可為什麼身上會有這樣的氣質?

    難道,袁天野的母親來了?否則,吳嬤嬤為何會守立在這門口,而掃雪見了她們又是那樣的表情?這個念頭一冒,林小竹立刻覺篤定起來。不過她覺得自己沒做什麼虧心事,自然不慌張,頷首道︰“我是林小竹。”

    凝碧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小竹,點了點頭︰“請略等一等。”說完,便轉身進了門。

    然而她這一進去,便許久沒有出來。而本來還算安靜的屋子裡,卻傳出了爭吵聲。其中那帶著磁性的雄渾的男聲,正是袁天野。至於吵些什麼,林小竹站在院中,離那屋子遠,聽得並不分明。

    難道,袁天野的母親來為聽雨找說法,而自己此來是撞在了槍口上?林小竹看了掃雪一眼,心裡暗暗後悔不應該擅自前來。不過轉念一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果袁母真要找她的麻煩,今天便是沒遇上,她也會派人來叫她的,現在有袁天野在場,反而好一些。這麼想著,心下便又安定了下來。

    隔了一會兒,裡面的爭吵聲慢慢小了下去,終於平息了。緊接著凝碧走了出來,對林小竹道︰“林小竹,夫人喚你進去。”

    “是。”林小竹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進了屋子。

    凝碧看著氣質沉靜、態度從容的林小竹從自己面前走過,目光閃了一閃。對於公子的選擇和做法,似乎明白了幾分。

    規矩在山莊裡學過的,只要林小竹想,便可以做得無懈可擊。所以她進了屋子,便目不斜視地朝廳裡首座位置行了一禮,道︰“奴婢林小竹,見過夫人。”行為動作堪稱典範。

    坐在上首的三十幾歲的美婦看到林小竹這從容的態度和動作,目光也是一閃,道︰“起來吧,抬起頭來。”聲音不冷不熱,聽不出什麼情緒。

    林小竹依言抬起頭來,看了美婦一眼。發現這美婦的容貌跟袁天野有七分相似,便知自己的猜測對了。

    “林小竹,聽說你在你主子面前,向來自稱小竹,從不稱奴婢,可是真的?”睿王妃的聲音冷了下來。

    “奴婢知錯。”林小竹很爽快地承認了錯誤。她雖然將自己賣了,卻還想保持一點自己的尊嚴,向來在袁天野面前打擦邊球,只自稱小竹。因袁天野從不與她計較,她便把這個自稱一直保持了下來。有時說的高興了,還你啊我啊的說話,不大有下人的自覺性。這位主子的母親要拿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來做文章,人證吳嬤嬤就在門口,她干脆便一口應承。真要懲罰,那便懲罰好了。

    睿王妃冷哼一聲︰“光說一聲知錯就完了?你既知道錯誤,還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又問,“你可願罰?”

    “小竹願意受罰。”林小竹不知道剛才袁天野在裡面跟他母親吵些什麼,會不會在這個時候護著她。不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袁府主母明擺著就是要來為聽雨和老王出氣的,她便是說出花來也沒用,干脆直接承認錯誤。百般狡辯還要受罰,她丟不起這人兒想必自己剛剛圓滿完成了一項任務回來,便是懲罰也不可能太重。

    本來因周柔之事她便心頭不平靜,此時更是暗暗下了決心,要爭取早日恢復自由身。

    “母親……”袁天野皺起了眉頭,深潭一般幽黑的眼睛直直地望向睿王妃。

    睿王妃瞪了兒子一眼,無奈地對林小竹道︰“算了,看在你出色完成了任務回來的份上,這個罰便可不領了。”

    “謝夫人。”林小竹行了一禮。

    睿王妃緊緊盯著林小竹,見她剛才被斥,並無驚慌沮喪之感;現在不罰,臉上也無半點歡喜,態度雖然沉穩,卻像是一個心機深沉的人,便有些不喜,道︰“不過林小竹,你要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什麼?你就是我袁家的一個奴僕主子讓你生你就生,讓你死你就死;主子寬容你你就應該知道感恩戴德怎麼可在主子面前沒尊沒卑,沒上沒下?”

    林小竹很恭敬地又施了一禮,十分真誠地道︰“夫人教訓得極是,奴婢謹記夫人的教誨,以後再不敢了。”

    “你……”睿王妃看她這謙卑的態度,感覺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讓人十分的無力。

    本來聽袁知柏回去說,兒子有了喜歡的姑娘,她還挺高興。兒子都十八歲了,聽雨也放在身邊八年,掃雪和拾陽也都是美人兒。可沒想到兒子卻一個也不踫。她為此還憂心過,以為袁天野身體有什麼毛病。還想要是再沒動靜,便要找個機會好好跟兒子談談。這回聽說兒子有了喜歡的姑娘,又把她帶回了京城,便想什麼時候見上一見,把名份給定下來。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8:59 PM

第一百五十一章傷心了

    卻不想這還沒怎麼的呢,只一兩天的功夫,便聽袁天野為了維護這林小竹,把聽雨和老王給打了。她當時一聽便勃然大怒。這還得了?為了一個女人,便把自己父母賞給他的、伺候了他八年的下人給打了,可見這女人就是一只狐狸精,把兒子迷得連孝心都不顧了。要不是袁知柏拉住她,好勸歹勸,她當即便要從密道裡過來,把這狐狸精給打殺了。

    可丈夫說得也有道理。兒子大了,是個男子漢了。他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他自己作主。自己便是他的母親,也不能為了自己的面子而讓兒子受委曲。所以想了想,這口氣便消了下去。聽得這姑娘完成了一項任務,今天回來,還特地從密道過來,要把她抬了通房身份,好放下一塊心病。卻不想她把來意一說,兒子頓時跟她吵起來,堅決不讓她說出這話。她就想不明白了,這既喜歡,又不願意給她抬身份,兒子他到底想幹嘛?

    自己想不明白,問他又不說,對於自己這個吃盡了苦頭、性格又執拗的兒子,睿王妃一點辦法都沒有。便想著見見這林小竹,敲打敲打她,讓她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要整天惹事生非,連自己這個主母賞的下人都敢挑唆了主子打,卻不想這林小竹卻是這樣一副老實本份的模樣和態度,穿著一身淺綠色半舊的下人衣裙,梳著丫環發髻,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戴;態度又謙遜,一說她便主動承認錯誤,絲毫不像她所想像的狐媚兒模樣;便是這舉止雖說太沉穩了些,卻也比那輕狂的強。

    她不由有些意興闌珊,站起來道︰“罷了,我也懶得管你的事,走了。”

    袁天野趕緊站起來,緊上兩步扶著睿王妃的手往外走,一面關切地道︰“這天兒熱,母親記得保養自己。別貪涼喝那酸梅湯,屋裡的冰塊也少放些,感覺不熱就行,到了晚上睡覺了,讓他們記得撤一些去。早晚天涼時,記得到花園走走,散散步。”

    睿王妃因林小竹之事有些郁悶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對兒子這份孝順和體貼,極為受用,拍著兒子的手,心情愉悅地笑道︰“母親又不是小孩子,還用得著你來叮嚀。倒是你,事情多吩咐他們去做,別累著了;神醫的身份不過是個幌子,這大熱的天,不要去出診;多叫廚房做些滋補的東西來吃。”

    說到這裡,她停住了腳步,轉頭道︰“林小竹,你是廚子吧?要記得每天做些好東西給公子吃,精心照料他的生活。做得好了,我自不會虧待你。”

    “是,奴婢會跟王師傅一道,精心照料公子的飲食的。”林小竹躬身答道。

    聽得林小竹並不攬權,還知道提一提老王,睿王妃特意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轉身出了門,帶著三個婢女,繞過回廊,往東邊院子去了。

    袁天野一直把她送到了東院,這才打轉回了正廳。

    “公子可還有什麼吩咐?如果沒有,奴婢便下去了。”林小竹因從此要做一個守規矩的人,沒有得到命令,便仍站在原處等著。此時見他回來,恭敬謙卑地道。

    袁天野站到她的面前,皺著眉看著她,好一會兒,這才低低地喚了一聲︰“小竹。”

    “奴婢在,公子有何吩咐。”林小竹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又躬身問道。

    袁天野靜靜地瞅了她一會兒,沒有作聲,走到廳裡坐了下來,高聲道︰“吳嬤嬤,掃雪,拾陽,都進來。”

    吳嬤嬤只將睿王妃送至院門前,便停住了腳步。後來見袁天野回來,知道林小竹正待在廳裡,便也識趣地沒有跟進來。但也不敢走遠,只站在院子外面的台階下靜靜伺立。此時見喚,趕緊找了掃雪和拾陽,一起走了進來,跟袁天野行了一禮,道︰“公子有何吩咐?”

    “吳嬤嬤,你是母親的人,年事也老了,我當不得你伺候。從今往後,你便住到西院那小偏院去養老吧。每次母親過來,你再到她跟前來伺候。至於掃雪和拾陽,從此以後也只到第二進院子為止。無事不經傳喚,不得入內。我這裡,有袁十一人伺候就行了。當然,你們都是母親的人,如果覺得我這樣安排有什麼委曲,盡管到母親面前哭訴就是。不過還請你們跟我母親說明一點,安排你們的差事,是我的主意,跟林小竹無關。”

    袁天野是個輕易不發火的人。一旦發起火來,便是雷霆之怒。這番話雖然說得輕描淡寫,就像吩咐吳嬤嬤倒一杯茶似的平常,可聽在吳嬤嬤和掃雪、拾陽耳裡,不啻於一聲驚雷,只讓人心驚。被閒置起來,就等於再得不到主子的重用,這樣的懲罰,比打上幾板子還要讓人難受。她們心裡委曲,卻又不敢說什麼,只得連聲道︰“奴婢不敢。”

    “不敢?”袁天野冷笑一聲,“你們不敢,還有誰敢?”

    三人只得默默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下去。”袁天野揮了揮手。

    “是。”三人戰戰競競地退了出去。林小竹見狀,也想借機退出去,卻不想袁天野不肯放過她,道︰“林小竹留下。”

    她只得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垂著頭,眼睛緊緊盯著自己的鞋尖。

    袁天野沉默了一下,道︰“我母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你的自稱,是我允許的。便是說你啊我啊的,也沒關係,我不在乎。現在也沒人去那邊傳小道消息了,你放心吧。”

    “奴婢不敢。”林小竹還是那副謙卑的模樣。

    袁天野看她那疏遠而有禮的樣子,不由得心裡有氣,盯著她道︰“我已將吳嬤嬤她們都處置,你還要怎樣?”

    “奴婢要怎樣?”林小竹抬起眼來反問一聲,目光有些冷,“公子處置自己的下人,關奴婢什麼事?奴婢有什麼資格要怎樣?”說完施了一禮,“如果公子再沒有什麼事要吩咐,奴婢便告退了。”

    袁天野發作聽雨和老王,此時又發作吳嬤嬤等人,甚至不惜得惹得母親不高興,便是怕林小竹受委曲。現在看到她不但沒有半分欣喜和感激,反而露出如此冰冷和疏離的目光,不由得心裡一陣冰涼,眼睛緊緊地盯著林小竹,咬著牙道︰“林小竹,你說話要憑良心。什麼叫與你無關,要不是怕你受委曲,我何至於要處罰她們?”

    換作平日,林小竹或許還會權衡一下利弊,選擇一些好聽的字眼來哄哄袁天野開心。畢竟他這麼做,也確實是為了維護她。但她還沒從周柔事件中恢復過來,今天又平白無故的受了一頓氣,心情已很不好。當即道︰“可受委曲的根源是什麼?奴婢為什麼會受委曲?今天夫人為什麼要把火發到奴婢的頭上,還要懲罰奴婢?還不是你平時太縱容她們,讓她們認不清誰是她們真正的主子,所以才會惹出這麼多的事。現在您拔亂反正,讓她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整頓自己的後宅,難道不是應該?”

    說到底,袁天野發作這兩回,無非就是因為他的尊嚴受到了挑戰。這些人一心覺得自己的主子是睿王妃,而非他袁天野。一邊吃著這邊的飯、穿著這邊的衣,表面上對他恭敬恭敬,轉過背便把他給出賣了,為另一個主子服務。這樣的事情,豈是袁天野能容忍的?他倒好,自己整頓秩序、樹立威信,卻讓每一個人都以為是她挑唆的,是為她出頭。她無緣無故受了這樣的無妄之災,卻還讓她感恩戴德、感激涕零,門兒都沒有。

    袁天野啞然。

    他看著林小竹,目光裡有一絲黯然。事有兩面,無分對錯。從不同的角度看,得出的結論自然不同。從他這一方面來說,他因為從不把這些人當作他的下人,只當作母親的下人,也只把這宅子當成客棧,偶爾來住一次,所以才會一再容忍。他現在之所以不再容忍,全都是因為她。她那麼聰明,她不會不明白。她只是……不想明白所以她要把他的用心給扭曲掉。

    說到底,那是因為,她不喜歡他

    “你回去吧。”他撫了撫額頭,樣子很疲憊。

    “奴婢告退。”林小竹施了一禮,輕輕退了出去,暗自嘆了一口氣。她知道,她傷害了他。

    可她不這麼說還能怎麼說呢?難道說她很喜歡,說她很高興,說因為他為她做的事,很感激?

    哪怕稍微流露出一點點這樣的情緒,他倒是高興了,可她將自己置於何地?

    現在,在所有人眼裡和心裡,他與她,都是雲與泥的存在吧?或許,在他的心裡也是這麼認為吧?以為對她好一點點,稍微與眾不同一點點,她就應該欣喜若狂,感激莫明,願意什麼名份都不要地跟了他吧?

    這是等級森嚴的古代,大家這麼想,很正常。作為古代男子的袁天野這麼想,也可以理解。可她的靈魂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她不這麼想,也不能任由袁天野也這麼想。否則,事情將會糟糕到沒辦法控制的地步。



第一百五十二章馬齒莧與芭蕉花

    周柔的去向,睿王妃的斥責,吳嬤嬤的被罰,與袁天野的爭吵,讓林小竹產生了自穿越以來從未有過的緊迫感。她覺得,她不能再這麼坐等自由降落到她的頭上,她得主動出擊,為獲得自由努力賺錢了。目前局勢緊張,不能出府,但要想賺錢,總離不開“人和”兩個字。這府裡,袁天野身邊的人都因她而被責罰了,大家對她既畏懼又疏離。如果她因為這一點而把自己孤立起來,那就真什麼事也做不成了,以後的日子也會很難過。現在既然這麼無聊,那便找些事情做做吧。

    她仰起頭,對著湛藍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氣,朝小廚房走去。

    還沒走到廚房門口,就聽得裡面有小孩兒“哇哇”地哭泣聲,再走近些便聽見李婆子在那裡罵道︰“……飯也不好生吃,卻跑到牆角掏泥土吃,看看你這面黃饑瘦的樣子,你這是要活活把自己給餓死呢。”

    馬婆子則在一旁勸道︰“唉呀,李嬸子,你也別著急。這不他老子娘懷疑他有病,想讓公子給看看,所以才讓你帶過來的麼?等瞧著公子哪時有空了,便求他幫開幾付藥,吃吃就好了。”

    李婆子嘆了一口氣︰“公子這段時間忙得連覺都沒時間睡呢,這飯也吃不香,我哪裡敢開口?算了,過幾天再看看吧。”

    林小竹聽罷,想了想,走了過去。

    屋裡的陽光被人影遮住,一下黑了下來。李婆子和馬婆子抬起頭來,看到林小竹站在門口,趕緊臉上堆上笑來,喚了一聲︰“小竹姑娘,您回來了?”

    她們倆是幫廚,比起廚子來,地位更低下。而且屁股上的傷都還沒好利索,卻也知道林小竹的後台硬,饒是心裡對林小竹有恨意,這臉上也不敢帶一絲半點出來。

    “李嬸子,這是您的孫子啊?”林小竹看到一個瘦瘦小小、面色臘黃的六、七歲的男孩兒,正躲在廚房的旮旯裡抽泣,笑著問道。

    廚房重地,閑人是不能進的。林小竹要是拿這事來作文章,自己還得受罰。李婆子臉色變了變,連聲應道︰“啊,我這便叫他走,這便叫他走。”

    “不用了,就讓他在這兒玩兒吧。”林小竹要籠絡人心,自然得下些功夫。臉上露著真誠的笑容,走過去逗那孩子道,“你叫什麼名字啊,告訴姐姐。要是說了,一會兒姐姐做好吃的給你吃,要不要?”

    那孩子兀自抽泣,並不理會林小竹。李婆子見林小竹臉上的笑容真誠,不像有惡意,暗自鬆了一口氣,走過去推了那孩子一下︰“小竹姑娘問你話呢,趕緊說。”

   又抬頭向林小竹笑道,“他大名叫李順。因是虎年生的,又是排名第二,小名便叫二虎子。”

    林小竹摸摸二虎子的頭,然後坐了下來,看著李婆子認真的問︰“剛才在門外,我聽你說,二虎子不愛吃飯,反而喜歡掏牆泥吃?”

    李婆子嘆了一口氣,道︰“可不是?這孩子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這半年來,每餐勉勉強強只吃幾口飯,倒是常掏了牆泥往嘴裡塞。這打也打過,罵也罵過,總是不聽。也叫外面的郎中給瞧過,藥喝了幾包,卻也沒得用。我正想著……”

   她看了看林小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姑娘晚上上菜的時候,能不能跟公子說說,請他有空的時候給瞧一瞧?”

    林小竹這才跟袁天野生氣呢,並不想為了別人去求他。她想了想,道︰“這樣吧,我這裡倒是聽人說過一個方子,不是藥,只是吃食。就算治不好病,吃了也沒有什麼大礙。如果吃上三天沒有效,我再去幫你跟公子說說,讓他給看一看。”

    李婆子覺得林小竹小小姑娘家,又沒什麼見識,怕是字也不識幾個,哪裡知道什麼方子?還以為是不願意幫她求公子,故此推托,心裡便不大高興,臉上淡淡地道︰“那就試試吧。”

    只要願意試就好。林小竹也不計較她的態度,站起來往窗外瞧了瞧,道︰“這宅子裡可有菜地?不知馬齒莧菜園裡可有?”

    這個法子是老爺子在他的菜譜裡寫到的。照老爺子的說法,這孩子食欲不振,喜吃土塊,應是得了鉤蟲病。治療的方法有很多種,其中一種,便是吃食馬齒莧。馬齒莧不光能殺蟲,還能益氣,清暑熱,寬中下氣,滑腸,消積帶,療瘡紅腫疼痛,全身都入藥,還能做菜吃。

    馬齒莧林小竹是知道的。現代人講究綠色食品,很多以前摒棄了的野菜又上了人們的餐桌。而這馬齒莧便是其中一種。這種野菜常生長在菜園、農田、路旁,為田間常見的雜草。所以要想尋它,到菜園裡最好。

    “馬齒莧?”

   李婆子懷疑地看了看林小竹,“你是說,我孫子這也不用吃藥,只需要吃馬齒莧就能好?”

    說出來的方法要讓人信,便得進行忽悠。林小竹道︰“你也知道,我們鄉下人,平時生病沒機會看大夫,就只能用些偏方。以前我鄰居家的孩子就跟你孫子一樣,不愛吃飯,喜歡吃土塊。後來村裡德高望重的老人,便教了這麼一個方子。結果一試,果然好了。”

    “真的?”李婆子聽得這麼一說,倒是將信將疑。不過馬齒莧她知道,是吃不死人的。既然林小竹這麼說,那便可試上一試。

   她站起身道︰“後面的菜院子裡應該有,我去尋尋看。”

    “我也跟你去看看。”林小竹做廚子的,對能提供新鮮食材的菜園子有著濃厚的興趣。反正也還沒到做晚飯的時間,便也準備跟著去看看。

    小廚房離袁天野正院不遠,常要澆肥的菜園當然不可能設在這小廚房附近。當下留下馬婆子在廚房裡摘菜,李婆子背著孫子,帶著林小竹往後門走去。沿著巷子一直走了好一會兒,這才到穿過一個拱門,到了一處園子。李婆子指著前面一片碧綠道︰“那便是菜園子了。”

    “李嬸子,今兒怎麼到這腌地方來了?”遠遠一個戴草帽的漢子朝這邊打招呼,“喲,還有小竹姑娘,您怎麼也來了?”

    林小竹認出那漢子正是在大廚房裡開過她玩笑的二狗子,當下笑道︰“我們來尋尋,看菜園子旁邊有沒有馬齒莧。”然後又問,“二狗叔,您見過一種叫辣椒的菜麼?”

    “辣椒?”二狗子搖搖頭,“沒聽說過。”

    林小竹有些失望。川菜,是中國菜中一大派系,裡面有許多的菜,是林小竹喜歡的。她前世就喜歡吃辣椒,這穿越到了古代,沒有辣椒,她總感覺少了些什麼,味道不夠帶勁。以前在清溪鎮她打聽過一陣,卻沒人知道辣椒是什麼東西。她便懷了幻想,希望到了京城能找到這種植物。現在……唉

    “小竹姑娘,這裡有馬齒莧。”雖說李婆子對林小竹的方子將信將疑,但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好。所以此時見到馬齒莧,極為欣喜,當下將孫子放下來,自己蹲下身來,拔了好些。

    而林小竹看著碧綠的黃瓜,長長的豆角,金黃色的被用藤子系在架子上的南瓜,只感覺心情為之一暢。

    “哇,這還長有芭蕉呢?”林小竹看著菜園旁邊幾棵茂盛的芭蕉樹上掛著幾串芭蕉,驚喜地叫起來。

    “呵呵,小竹姑娘喜歡吃芭蕉呢?那樹上的還生,不好吃。我這兒有一掛在谷糠裡放了好幾天的芭蕉,您拿去吃吧。”二狗子笑呵呵地從一個甕子裡變戲法一般掏出一串芭蕉,拿到林小竹面前。

    “謝謝二狗叔。”林小竹笑彎了眼。這芭蕉與香蕉相比,不似那麼甜糯,味道略酸,有一種特殊的香味,正是她最愛吃的。拿回去做拔絲芭蕉,甜脆裡帶著微酸,最是可口。

    “二狗叔,我想要一朵芭蕉花,麻煩你幫摘一朵好嗎?”。她又指著樹上道。

    “沒問題。”因袁天野為了林小竹,發作了不少人,大家都有些怕她。可這麼一接觸,二狗子發現她不過是一個極可愛的姑娘,心裡頓時高興起來。他是干活干慣的人,又有武功在身,此時也不用架梯子,跳起來往芭蕉樹上一抱,幾下就竄到了樹上,摘了一朵最大的芭蕉花,拋到林小竹面前來。

    “小竹姑娘,您要花,花園裡多的是,公子平時也不在意,你喜歡就去摘。這芭蕉花又不好看,你要它來干什麼?”李婆子奇怪地看著林小竹手裡的芭蕉花,滿眼的不屑。

    “啊,我不是拿來看,而是用它來做菜。”林小竹笑道。

    “做菜?這東西可以做菜?”不光是李婆子懷疑,便連二狗子都滿眼的不信。

    雖然這位林小竹姑娘有希望能治自己孫子的病,但對於自己專業上的東西,李婆子是絕不敷衍的。她撇著嘴道︰“我雖不是廚子,卻也在廚房裡做了半輩子的幫廚了,從來沒聽說過芭蕉花也能做菜。”

    林小竹也不欲多說,笑道︰“一會兒我做出來你嘗嘗就知道了,味道好著呢。”前世她去雲南時,在西雙版納吃過這道五香芭蕉花,至今難以忘懷。現在看到這芭蕉樹,便動起了做這道菜的心思。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9:00 PM

第一百五十三章唐寧遠來了

   兩人拿了東西,一起回到小廚房。見李婆子把馬齒莧洗乾淨,林小竹道︰“李嬸子,那方子上說,要把這馬齒莧做成糖醋的。那樣味道好,孩子也愛吃。”

    李婆子猶豫了一下,訕笑道︰“做多少量,老婆子我也不清楚。小竹姑娘是大廚,不知能否勞煩您給做一做?”說完,把那盆洗好的馬齒莧放到林小竹面前。

    林小竹看著李婆子,心裡微惱。她好心出主意給李婆子的孫子治病,李婆子卻還要這樣來算計她。就算沒有告訴她這府裡的規矩,但在山莊裡學過規矩她也知道,作為廚子,是不能用主子的小廚房來私自做食物的。如果她今天一時好心為李婆子的孫子做了這馬齒莧,她們會不會轉過背就去告發她,說她私自用小廚房呢?

    “我本來是做菜的,便是幫你們做一做,也沒啥。”林小竹道。可還沒等李婆子和馬婆子高興,她又道︰“不過要動用小廚房的家什,還得公子或張管家同意才行,我可不敢擅自作主。”

    李婆子的臉色微變了變,繼而臉上又堆上笑來,干笑幾聲道︰“小竹姑娘動用一下小廚房的家什,想必沒有誰敢亂嚼舌頭才對。再說,也不光做馬齒莧嘛,您拿回來這芭蕉花,不是也要做的嗎?”。

    林小竹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早已不見了,淡淡道︰“如果公子讓我做晚餐,我自會把芭蕉花做給他吃。否則,我是不敢擅動小廚房的。至於馬齒莧,做法我都告訴你了,要不要做,怎麼做,你自己想辦法吧。”

    說完轉身便要走。

    她是想要跟這兩個婆子處好關係,卻也不能被人當傻子,一面被人使喚著,一面還要受她的算計。

    林小竹走到門口,停住了腳步,回過身來看著李婆子,道︰“對了,剛才我忘了告訴你,好像這個鉤蟲病,是會傳染的。這件事,還真不能瞞著公子。李嬸子要是不方便說,一會兒我見了公子,會幫你跟他說,讓他給你休假回去帶孫子的。這廚房重地,要是一不小心把病傳染給了公子,你我可擔當不了這種罪行。”

    “李嬸,還不趕緊去拉住小竹姑娘,求求她。”

   馬婆子連忙推了推聽了這話兀自發愣的李婆子。剛才李婆子和林小竹去菜園的功夫,她可聽大廚房的人說了,吳嬤嬤和公子的兩個小丫頭,因為林小竹而被趕出了公子的院子。這位林小竹在公子心裡的分量,絕對不一般。李婆子這真要得罪了林小竹,林小竹剛才那話可不是說著玩的。連吳嬤嬤都被攆了,還有什麼人的面子能大得過她去?

    李婆子這下回過神來。她雖然不知道吳嬤嬤被攆一事,卻也知道林小竹在公子心裡的重量。那是連聽雨姑娘都比不上的。林小竹要真到公子面前去告發她,把她攆出去,基本就沒了回轉的餘地,當下哪裡還顧得什麼面子?急跑過去一把拉住林小竹,連聲道︰“小竹姑娘,我人老糊塗,做錯了事,您就饒了我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跟您過不去了。以前的事,都是老王逼著我們幹的。這板子也打了,要是再被攆出去,我這真沒臉見人了。小竹姑娘,您最是心善,就原諒老婆子這一回吧。”說完,又連連往自己的臉上扇嘴巴,“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行了。”林小竹原也不是想要告發她,這鉤蟲病也不是那麼容易傳染。但要想在這廚房裡短時間內站穩腳跟,還得恩威並施才行。剛才恩已施過了,無奈人家根本不領情,她要不來點硬的,別人還以為她好欺負呢。

    但讓她看著這五十來歲的老人自已打自己嘴巴,她還真看不下去。當下攔住李婆子,道︰“行了,你讓你孫子吃上三天糖醋馬齒莧,看看效果吧。如果效果不好,就去求公子,實情相告。這三天裡,記得不要讓你孫子隨地大小便,大便最好深埋到土裡去。”說完轉身就走。

    “是,是,小竹姑娘放心,我一定會注意的。謝謝小竹姑娘。”這一回,李婆子還真生出了一些感激之心,而且也不敢再不把馬齒莧當一回事,生怕惹得林小竹不高興。轉身回到自己的住處,用個小爐子給自己孫子做了一道糖醋馬齒莧,逼著他吃了,這才罷了。

    林小竹昨天在鐘玉貴府上出來時,已是傍晚。在車上被袁成用藥迷暈,再帶回袁府,在床上好好地睡了一夜這才醒來的。所以此時折騰了這麼久,也不過才到早飯時間。她看看天時不早了,也不回自己的小跨院去,直接去了大廚房。

    “小竹姑娘,您回來了?”吳嬤嬤等人的事,早已在府裡傳開了。所以此時蹲在大廚房院子裡吃飯的人們,看到林小竹,態度明顯又跟第一次和第二次不同。第一次是林小竹剛到袁府,大家只覺得她是一個廚子,是這府裡的一個新人,所以仗著自己在這府裡呆的久了,伺候公子的時日長,有幾分面子,敢當著林小竹的面開玩笑。第二次是聽雨和老王被打,大家看到林小竹,臉上雖然也有笑容,但眼光更多的是疏離和畏懼。此時對著林小竹,心情又有不同,畏懼雖有,但疏離卻沒了,代而取之的是一種巴結和討好。這位姑奶奶,以後絕對是府裡的半個主子啊。此時不巴結,更待何時?

    趨利避害,人之常情,林小竹倒也不覺得大家的這份巴結和討好有什麼不好。她本來就想收買人心,此時大家主動湊上來,還真是瞌睡遇著枕頭,正合心意。這一回她也沒把飯拿回小跨院吃,而是端著個大碗,也這麼在院子裡坐了下來,跟大家一面聊天,一面吃飯。還一臉甜美地笑容,跟大家寒喧著,又適當地插科打渾,讓大家感覺小竹姑娘真是一個平易近人的可愛姑娘,可比以前那眼睛當在頭頂上的聽雨姑娘讓人喜歡。

    “小竹姑娘,我那日幫你買的紙墨好用不?如果用完了,就吱一聲,我下次給你買更好的回來。”周雲也在一旁道。

    “挺好用的,謝謝周二哥。”林小竹看著周雲,目光閃了閃。心裡想著,這一次她圓滿完成了任務,這有錯即罰,有功即賞,向來是袁天野御下的規矩。她是不是可以提一下,把跟周雲出府當成一項獎賞呢?

    當下她便又拿出十二分精神來,跟周雲和周家夫婦套起了近乎。等這頓飯吃完,周家夫婦恨不得把她認作干閨女才好。

    吃過飯回到小跨院,林小竹又好好洗了個澡。這剛把衣服洗好晾干,門口便傳來了掃雪怯怯的聲音︰“小竹姑娘,可在?”

    “來了。”林小竹抹干了手去開門。

    “唐公子來了,公子一大早出去了沒在家。唐公子說,要見您。”掃雪看著林小竹,滿眼的復雜。

    “唐公子?”林小竹一臉的驚喜,“他在哪兒?”

    她的話聲剛落,唐寧遠的聲音便在旁邊傳了過來︰“小竹子,算你還有點良心,沒把本公子忘掉。”

    “唐公子,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林小竹伸出頭去,看到唐寧遠正站在門牆處,咧著嘴正朝她笑道。不由得滿心欣喜。她現在是無比的懷念當初在山莊裡的生活,現在山莊相熟的故人來訪,自然讓她十分高興。

    “怎麼的?我就不能來?”

   唐寧遠還是那副沒心沒肺樂呵呵的模樣,打量了一下林小竹,見她穿著一身淺綠色的綢緞衣裙,如一朵空谷裡的幽蘭,靜靜地開放,比起在山莊總穿著那麼一身藏青色短裙,更顯窈窕身段和雅致脫俗的氣質,當下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人要衣裝馬要鞍,你穿著這身衣服,漂亮得我眼都看花了。”

    林小竹到了袁府,袁天野便追著針線婆子給她做了幾身漂亮的絲綢衣服。衣服做好的時候,正趕上林小竹到周柔那裡出任務,袁三娘便把她的衣服一起帶過去了。穿著美麗的絲綢衣裙,跟周柔對坐在幽靜雅致的敞軒裡,靜靜地品茶,是一件賞心悅目的雅事。所以這幾件很合自己氣質的衣服,林小竹是極愛的。只是昨日為了扮作丫環,這才穿了一件半舊的丫環衣裙。她一向認為漂亮的衣服應該為自己穿,穿著漂亮的衣服,心情也會好幾分。今天一大早就被睿王妃叫去發作了一通,又跟袁天野生了一場氣,到了小廚房又被李婆子算計,便換了這麼一身衣服,想換換心情。

    “多謝唐公子誇贊。”她落落大方地福了一福,臉上笑吟吟地,打量了唐寧遠幾眼,道︰“恭喜恭喜,唐公子近來又發福了。”

    唐寧遠瞪起眼睛道︰“林小竹,我表揚你漂亮,你就挖苦我長得胖,太不厚道了。”卻仍是滿臉笑意。一段時間不見,他還真怕林小竹對他畢恭畢敬的,再也不復以前活潑的模樣。

    “唐公子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公子不在家嗎?”。林小竹又問。

    “想來就來了。他不在就不在,我是專程找你玩的。”唐寧遠道,然後又是一瞪眼,“怎麼的?你就這麼招待客人的?堵在門口不讓人進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拔絲芭蕉

    林小竹看了掃雪一眼,對唐寧遠笑道︰“一個下人所住的地方,怎麼能招待貴客?唐公子不如去前廳坐著,奴婢過去陪您說話吧?或許您有什麼想吃的,奴婢去給您做?”

    唐寧遠平時雖然喜歡開玩笑,像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其實心細得很。一聽林小竹這話,他便感覺到她在這府裡過得並不自在和開心。他皺起了眉頭看了林小竹好一會兒,這才點頭道︰“好罷。”想想又道,“我還真想吃你做的菜。”

    芭蕉和芭蕉花都還在廚房裡呢,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林小竹返身鎖了門,往小廚房裡去;而唐寧遠則跟著掃雪到前廳去喝茶,一面旁敲側擊近來府裡發生的事。

    林小竹進了小廚房,卻看到老王待在裡面。看到林小竹進來,他抬起頭冷冷地掃了一眼,便又低下頭去,在一個壇子裡不知搗鼓什麼醬。

    “小竹姑娘,今天公子不在府裡,中午不用做吃的了。”馬婆子連忙對林小竹道。

    林小竹點點頭,道︰“我知道。不過現在唐公子來了,掃雪正伺候他在前廳喝茶呢,說讓我做些吃的送過去。”

    “哦,是這樣啊?”馬婆子笑了笑,偷偷看了老王一眼。

    這府裡以前就老王一個大廚,無論來了什麼貴客,都是老王招待。以前唐公子來,最愛吃老王做的綠豆糕。可這會兒,卻指名叫林小竹做。老王的臉色能好才怪。

    雖說要爭取人和,但林小竹從來沒有用熱臉去貼別人冷屁股的習慣。看到老王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樣,她也懶得說話,看了看案台上的食材,手腳麻利地做了一道魚香酥鹿肉片,一道西湖醋魚,一碗酸筍鴨血湯。

    又將芭蕉花洗淨,放入沸水去煮半柱香功夫,撈出放進涼水裡濾去澀味再控乾水,用蛋清和著澱粉、鹽、水調勻,掛糊逐朵放入油鍋裡浸炸,炸成金黃色即出鍋裝盤撒上花椒鹽。緊接著又將芭蕉切成滾刀塊,用雞蛋糊裹上面粉用油炸了,然後再炒糖色裹上去。做了一道拔絲芭蕉。

    老王和馬婆子早已不作別的事了,只睜大著眼睛,看著林小竹一個人在那裡忙乎,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從她手裡變出來。不用嘗,單看賣相,便知道味道不差。而李婆子也不知何時到了廚房裡,看著林小竹手腳麻利地做菜,廚房裡彌漫著一股酸甜的香氣,不由得也站住了腳。

    “你……”老王看林小竹將菜往托盤上端,看樣子準備上菜了,忍不住想要開口。不過這個“你”字剛一出口,他又覺得準備說出來的話會讓他十分沒面子,懊惱地住了口。賭氣地將頭轉過去,不再看林小竹那邊。

    林小竹做事專注,開始並沒有注意到廚房裡的三個人。此時聽到聲音,轉過頭看,看到老王雖然轉過頭去,那目光卻時不時地瞟向那道拔絲芭蕉和五香芭蕉花,眉頭微皺的臉上寫滿了探知欲。當下心裡便了有計較。

    她拿了兩個碗,從盤子裡拔了幾塊拔絲芭蕉和一些五香芭蕉花,遞到老王面前,甜甜一笑道︰“王師傅,我做菜的時間短,也不知這火候把握得好不好。你幫我嘗嘗這兩道菜做得如何,可好?”

    老王雖然心胸有些狹窄,因林小竹來搶他的飯碗,百般的看不慣林小竹。但他有一個優點,便是對廚藝有些痴,喜歡探知菜式。此時見林小竹做的兩道菜都是他沒見過的,那叫一個心癢癢,十二分的想要嘗嘗這兩道菜。但屁股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呢,心裡對林小竹的惱恨正在濃著,哪裡肯接過林小竹遞過來的台階?當下用手一拔,“ 當”一聲,林小竹手裡的碗一下沒拿住,掉到了地上。

    林小竹斂起臉上的笑容,淡淡地看了老王一眼,轉過身走到屋角,正要拿起掃帚,李婆子卻搶先一把拿到手裡,笑道︰“小竹姑娘,您趕緊去上菜吧。這裡我來收拾。”

    林小竹自然不會拂了李婆子的這份示好。而且那道拔絲芭蕉,要是涼了便容易互相粘連、變硬。當下沖著她笑了笑,端了托盤出門去。走到門口她頓了頓腳步,便聽得老王開口,似乎在責怪李婆子幫林小竹做事。而馬婆子卻在一旁勸老王,讓他認清楚形式。

    她這菜做得利索,但四菜一湯,也費了些功夫。唐寧遠早已在前廳裡喝茶喝得不耐煩了,在府裡東走西逛地走了好一陣。此時見林小竹來,自然高興不已。也不等掃雪收拾桌子,自己便把他喝茶的杯子和茶壺端到了別處,將桌子清理出來以便林小竹好上菜了。

    “時間倉促,也沒做得什麼好菜,唐公子將就著。”林小竹將菜一一端上桌,笑道。

    唐寧遠長得胖,偏還對甜食情有獨鐘。此時見了酸甜的西湖醋魚,便也不說話,拿起筷子便要往那道菜下箸。可筷子行走了一半,忽然又拐了個彎,指著那道拔絲芭蕉,兩眼發亮的道︰“這是什麼?”

    “拔絲芭蕉。”林小竹拿起另一雙筷子,給他做了一個示範,“吶,便是一夾起來就絲連著絲,要放到水裡浸一浸,這樣才能讓糖絲斷掉。”然後將那塊拔絲芭蕉放到他的碗裡。

    今天做這道菜,本是她自己饞了。然後想借著給袁天野做菜的功夫,偷偷地吃幾個解饞。後來到了小廚房,看到李婆子和馬婆子在場,袁天野又出去了,便沒了興致。這會兒做出來給唐寧遠吃,則是打著小算盤︰她已有好久沒有進賬了。非但沒有進賬,反而為了買筆墨紙硯花了一點錢,這正肉疼著呢。此時便期望著唐寧遠吃得好了,再打賞打賞她。

    好吃的就在眼裡,唐寧遠哪裡還顧著說話,夾起林小竹放到他碗裡的拔絲芭蕉,放進嘴裡。只聽“咯吱”一聲,外面那層酥脆的糖衣被他咬破了,入嘴全是甜蜜。緊接著,隨之而來的便是一種香香糯糯、略略帶著些酸味的味道。再嚼了嚼,那甜蜜酥脆與香糯微酸融合在了一起,那種又脆又糯的口感,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舒爽。芭蕉經過烹煮之後所散發出來的特殊的香味,更讓人的味蕾極俱新鮮感,心情不知不覺安心與放鬆下來。

    “小竹……”他睜開眼,看著林小竹。

    “怎麼了?”林小竹看他眼裡忽然閃爍著一種說不出的光芒,還有一絲說不清是友情還是愛情的情誼,不由得怔了一怔。

    唐寧遠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只覺得這道食物,無論是它脆糯相融的口感,還是那甜中略酸的味道,以及那沁到心腑的讓人安心的香氣,無不熨貼著他的心,契合著他的需求,竟然讓他隱隱生出一種感動來。所以對於做出這道菜的林小竹,他忽然有一種衝動,覺得她是這世間最好的寶貝,想要把她據為已有,好好珍藏。

    林小竹可不知這普普通通一道菜,便會讓眼前的男人生出這樣的心思來。她詫異地揚了一下眉毛,問道︰“不好吃嗎?”。

    唐寧遠卻不答話,只又夾了一塊,放進了嘴裡。

    林小竹見狀,放下心來,抿嘴一笑。這哪裡是不喜歡?而應該是太喜歡了吧?

    “小竹,你也吃吧。”唐寧遠吃了第二塊,忽然想讓人分享他的這種感覺,將碗盤往林小竹那邊推了推,示意道。

    林小竹在路上,可是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吃過一塊。這會兒有機會正大光明的吃,她猶豫了一會兒,便也不推辭,拿起筷子便筷了一塊進嘴裡,一面道︰“吃這個要趁熱,否則一硬味道就不如這麼好了。”

    “你也喜歡吃?”唐寧遠眼睛亮亮的。

    “那是。這道菜,可以用竽頭、紅薯、隻果等食材來做。但我最喜歡的,便是芭蕉。這種香糯的口感,再配上那脆甜的糖衣,絕了。”林小竹眉飛色舞地道。

    “你有沒有感覺,這味道……”唐寧遠一聽,頓時便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覺,手舞足蹈地便把自己的感受也描述了一番。

    “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這種口感,我喜歡極了,久了沒吃,便開始想念。便忍不住要做給自己吃。”

   林小竹那叫一個心花怒放啊。看唐寧遠這個樣子,就跟一見鐘情遇見他的情人一般,瞬間便迷上了這種味道。只要他喜歡吃,他惦記著吃。那她豈不是財源滾滾了嗎?

    袁天野一進門,便看到了這樣的情景。身穿一身淺綠色絲綢衣裙,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兒似的林小竹,正兩腮緋紅,兩眼發亮地舞動著筷子,鮮紅的小嘴一開一合,站在唐寧遠面前滿臉笑容地說著什麼。而唐寧遠那不大的眼睛裡,此時正閃爍著從未有過的痴迷的光芒,定定地看著林小竹,滿臉的陶醉。

    “在說什麼?這麼高興。”他站在門口好一會兒,見那兩人都沒有瞧見自己,只得強壓下心裡涌上來的醋味,開口道。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9:01 PM

第一百五十五章袁天野吃醋

   “公子。”林小竹轉頭看到袁天野黑著一張臉站在門口,趕緊斂了笑容,退了幾步垂手立在旁邊。

    袁天野看她那個樣子,一陣氣悶,走過去坐到唐寧遠對面的椅子上,掃了唐寧遠一眼,卻沒有說話。

    “表兄你回來了?”

    唐寧遠卻不怕他的黑臉,站起來打了聲招呼,便又坐了下去,招手讓掃雪拿了一副碗筷上來,道︰“我來看你,你卻不在。坐著無聊,便叫林小竹做了些菜給我吃。來來,嘗嘗,味道太好了。”

    說完也不管袁天野吃不吃,自己夾了一塊拔絲芭蕉,放到嘴裡。

    林小竹離開的這幾天,袁天野還真是牽腸掛肚。擔心她的安危,擔心那鐘玉貴或端王世子好死不死地看上她而不是看上周柔。她一回來便迫不及待地想去看她,想聽她說話,想看她歡笑的樣子,想嘗嘗她做的菜。卻不想這丫頭一回來就跟他生分,鬧別扭。自己還沒看過的她穿新衣的樣子,卻讓唐寧遠先看去了;自己還沒嘗到的她的新手藝,卻被唐寧遠這家伙嚐去了。她還對他笑得那麼歡暢,剛才那眉飛色舞、興高采烈的樣子,是在自己面前時從未有過的。

    所以這時候的袁天野,那心裡酸溜溜的不知往哪兒發泄才好,抬眼看到垂手靜立的林小竹和自顧自吃東西的唐寧遠,氣更不打一處來。拿起筷子便往那盤拔絲芭蕉夾去。

    林小竹見他板著臉,知道他還在生氣。見他筷子往那盤拔絲芭蕉夾去,張了一下嘴,卻又立即閉上。她知道他跟唐寧遠相反,最不喜歡甜食。如在以往,她定會出聲提醒他一句,說這盤是甜的。但看他板著的臉,這話到嘴邊便又咽了下去。

    那塊拔絲芭蕉一進袁天野的嘴裡,他的臉上便滯了一滯。繼而若無其事地嚼了嚼,咽了下去。

    袁十在一旁看了,連忙端了茶上來。袁天野接過茶,飲了一口。

    唐寧遠一看表兄和林小竹這模樣,便知道他們鬧別扭了。不知怎麼的,他莫名的感到高興。這時見袁天野賭氣吃了一口拔絲芭蕉,笑呵呵地道︰“這是林小竹特意為我做的,甜的。表兄你不愛吃不必勉強。這一盤,我一個人都還不夠吃呢,更何況還有林小竹。”說完,夾了一塊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袁天野看了唐寧遠一眼,輕哼一聲,拿起筷子又往那盤拔絲芭蕉裡放,夾了一塊進嘴裡。

    他這動作讓唐寧遠驚訝得都忘了咀嚼,張大了嘴巴吃驚地看著袁天野,仿佛袁天野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直到袁天野把那塊吃了下去,又夾了一塊放進嘴裡,他才清醒過來,連聲道︰“喂喂,表哥,你不是不喜歡吃甜食的嗎?怎麼會兒變了口味?”這話尚未落,看到袁天野又吃了一塊,他不由著急起來,提起筷子便往盤子裡伸,嘴裡還一面道︰“你少吃些,留幾塊給我。”

    他這話不說還好,這一說,袁天野更是下箸如飛。這回唐寧遠也沒空說話了,動手搶了起來,甚至來不及吃下一塊再夾一塊,而是一塊接一塊地往嘴裡塞,直到嘴巴裝不下了了,看到盤子空了,這才艱難地轉動著嘴,把嘴裡的食物慢慢吃下去。

    掃雪站在角落裡,望著跟唐公子一樣,也鼓著腮幫子,艱難地吃著嘴裡的食物的袁天野,驚訝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沒想到從來都是風輕雲淡、從容優雅的公子,竟然會有這樣的一面,這這……這太不可思議了。

    而袁十和林小竹,早已把目光投向了門外,身體一個勁兒地亂顫,臉憋得通紅,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唐寧遠好不容易才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端起茶杯大大地飲了一口茶,這才舒服地呼了一口氣,轉臉瞪著袁天野道︰“你今天發的什麼瘋?”

    袁天野卻不理他,轉臉對林小竹道︰“我要吃魚,你給我做一道魚片來。”又打量了林小竹兩眼,想著她是為唐寧遠來專門穿的新衣,心裡怎麼都不舒服,又道,“做菜的時候不要穿這樣的衣服,趕緊把它換下來。”

    “是。”林小竹應了一聲,便要轉身去做魚。那桌上明明有一道西湖醋魚,然而她可不敢在老虎頭上擄虎鬚,明知袁天野不高興還要去招惹他。他要吃魚,那就吃好了。

    她不敢,可這旁邊卻有一個不怕死的人。唐寧遠聽得袁天野的吩咐,出聲喚道︰“等等,林小竹。”

    林小竹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唐寧遠。

    “來,今兒做的菜大得本公子的歡心,本公子大大的有賞。”唐寧遠將手一揮,“唐威,給林小竹打賞二十兩銀子。”

    “謝謝唐公子。”林小竹本以為最多賞個五兩便已是很了不起了,沒想到竟然會有二十兩銀子的賞錢,不由得喜出望外。趕緊上前施了一禮,接過唐威手裡的賞錢。

    她將賞錢揣進懷裡,眼珠一轉,又對袁天野道︰“公子,剛才看您也吃得甚歡,是不是這道菜也挺合您的味口?”

    明知道自己不喜歡別人給林小竹賞錢,唐寧遠還要賞,而且一出手就是二十兩,明明就是故意要跟自己作對。袁天野對唐寧遠氣得牙癢癢,卻又不能當眾阻止這打賞,又覺剛才吃下去的東西甜膩膩地堵在胸口,正拿著茶水猛灌。待得聽到林小竹這句話,那茶水差點噴了出來。

    難道,唐寧遠剛才打賞那二十兩銀子不算,自己還得再打賞二十兩?

    要說不合味口嘛,偏自己剛才還搶得挺歡。既搶得歡,那便是極喜歡那道菜了。人家唐寧遠因為喜歡這道菜,都打賞了二十兩,自己不賞或是少賞了,面子何在?

    沒奈何,他只得道︰“袁十,給林小竹打賞二十兩銀子。”

    “多謝公子厚賞。”林小竹接了錢,笑彎了眼睛。四十兩銀子啊,一會兒就進了腰包。今早閒聊的時候,她也打聽了,像老王那樣的技術人員,專門伺候公子飲食的廚子,一個月的月錢是半錢銀子,也就是一年六兩銀子。而她這一道菜,就得了四十兩賞銀,夠老王在廚房裡忙活六、七年的了。

    還是人家唐公子好啊,出手這叫一個大方。不像袁天野那鐵公雞,她順利完成了一個那麼大的任務回來,他也沒說賞些銀子。這二十兩,還是借機擠兌來了。唐寧遠一走,還不知他如何心疼後悔呢。

    “對了,公子。我今早聽府裡的人說,下人們每個月是有月例錢的,對吧?不知小竹的月例錢是多少錢一個月?”林小竹覺得趁著唐寧遠在這裡,把這個問題提出來是最恰當不過的。

    “照老王的例錢,五錢銀子。”袁天野只要一看到林小竹拿到錢後那喜滋滋的樣子,便覺得格外刺眼。這丫頭,就這麼想要贖身,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離開自己?

    “才五錢啊?這樣吧,林小竹,我給你一個月一兩銀子的例錢,你到我府上來做廚子,怎麼樣?”唐寧遠今天尤其不怕死,專門挑戰袁天野的極限。

    林小竹看了袁天野一眼,見他兩眼緊緊地盯著自己,卻沒有出聲阻止,想了一想,便點頭道︰“只要我們公子允許,奴婢便去伺候唐公子。”

    照她的想法,如果袁天野不同意,一定是第一時間便拒絕。以前,他不也是這麼做的嗎?可現在,他卻一聲不吭,看來因為她的不知好歹,他真的生氣、不願意再留她了。這樣也好,她還正為既不觸怒於他,又不讓他陷的更深而傷腦筋呢。這回跟了唐寧遠去,也算是去得其所。唐寧遠不是壞人,出手又大方,沒準他家裡的守備也沒那麼森嚴,可以隨意出入。跟著他出去,可以賺到贖身錢的概率要比跟著袁天野大得多。

    袁天野沒有作聲,便是想聽聽林小竹的話。這樣的要求,以前唐寧遠又不是沒提過,她可是毫不猶豫就拒絕唐寧遠的。冷不丁卻聽到這樣的回答,他頓時氣得火冒三丈,怒氣沖沖地看著林小竹,喝道︰“你想都別想。”

    林小竹扁扁嘴,垂下眼斂,頓了頓道︰“那奴婢去做魚。”正要轉身,卻聽得袁天野將手裡的筷子一扔,道︰“不用做,不吃了。”

    不吃就不吃。林小竹挑挑眉,回轉身來站在那裡,雖然垂著頭,眼睛卻眨巴眨巴地盯著地面,想著趁唐寧遠在這裡,怎麼的再刺激一下袁天野,好獲得自由出入的機會。

    唐寧遠卻像是沒看見袁天野的黑臉似的,兀自嘗了幾口西湖醋魚,大贊了幾聲,又嘗了嘗那道五香芭蕉花,奇道︰“林小竹,這道菜我從未吃過,是什麼做的?酥香脆滑,還帶著一種甜香,倒跟那芭蕉的味道有一點點類似。”

    “這道菜,是五香芭蕉花,用芭蕉的花做成的。”林小竹道,腦子裡漸漸地想出了一個主意。



第一百五十六章相激

    袁天野見唐寧遠吃得香,想要嘗嘗卻又抹不下面子。想著林小竹反正是自家的廚子,菜園裡就有幾株芭蕉樹,哪裡想吃了再叫她做就是了。正要站起來拂袖而去,卻聽得林小竹道︰“其實很多的菜,不光要吃時令,還要吃地域。有些菜只在一個地方才有,別的地方要是移植或是養殖,就不是那個味兒了。唐公子,您知道這京城裡有什麼新鮮或特別的食材嗎?我家公子本答應說要帶我出去逛逛的。但他這陣子特別忙,一直沒有空。唐公子您有空的時候,能不能帶我到市場去看一看?”

    唐寧遠余光裡瞥見袁天野那瞬間變得鐵青的臉,心裡無比舒暢,笑道︰“我今天便有空,一會兒咱們便去逛逛街。你喜歡什麼,我給你買。”

    “謝謝唐公子。”林小竹滿臉歡喜地連聲道謝。道完謝之後,便滿臉笑容地立在那裡,眼睛都不瞟袁天野一下,絲毫沒有請示他的意思。

    袁天野氣極之後,反倒沒有了原來那副氣極敗壞的樣子。他拿起桌上的茶飲了一口,這才慢慢放下茶杯,道︰“林小竹,你還是我府裡的下人吧?”

    林小竹愕然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鼓了鼓腮幫道︰“公子說是就是,公子說不是就不是。”

    這是什麼話?袁天野咬了咬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既身為我袁府的下人,豈有不請示主子,便擅自讓人帶你出府的道理?”

    林小竹很無辜地看了他一眼︰“這件事明明是您先說要帶奴婢出去逛逛的嘛。您不是沒空嗎?所以……”話說到後面,聲音嚅嚅地越來越小。停了一會兒,她的聲音又忽然響了起來,“再說,唐公子又不是外人……”

    說這事自己沒說過?似乎不行說唐寧遠是外人?更不行。袁天野被她這句話和那無辜的表情打敗,站起身來,耍賴似的道︰“反正我說不許就不許。”然後抬腳便往外面走去。袁十連忙也跟了上去。

    從小到大,袁天野永遠是一副智珠在握、從容淡定的樣子。唐寧遠哪裡看到過他這副模樣?看著袁天野的身影出了院子,他不由得“哈哈”笑了起來,豎起拇指,沖著林小竹道︰“你牛。”

    掃雪自從林小竹說那番話時,便微張了嘴半天合不攏。這時見自家公子氣沖沖地拂袖而去,而林小竹卻無事人一般,心裡不由得驚異萬分。也終於知道林小竹在公子心目中的地位了。這樣的話,這樣的事,要是換了她們來做,非得被拉出去打板子不可。可林小竹毫髮無損,倒是公子被她氣走了。這完全顛覆了她的尊卑觀念。

    要是王妃知道了,會作如何想……這個念頭在她的腦海裡一閃過,便立馬被她掐死在萌芽狀態裡。早上公子才因為這事把她們趕出院子。要是她再把這事泄露出去,那就不僅僅是趕出去那麼簡單了。

    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發展,林小竹並沒有什麼擔憂。不過她知道事情不可太過份,如果自己這時再跟唐寧遠粘粘乎乎說個沒完,袁天野那火可就難撲滅了。她當下福了一福,道︰“我家公子的中午飯也得去做了。唐公子您慢用,我去小廚房做事了。”

    跟林小竹說了話,吃了她做的菜,還氣了袁天野一把,唐寧遠的今天一行的收獲大大超過了他的預期。他滿臉愉悅地站了起來,道︰“去吧,我也該走了。”說完不再囉嗦,瀟灑地揮了一下手,帶著唐威率先出了門,輕車熟路地往府外走去。

    林小竹見狀,行了禮恭送唐寧遠出了廳門,便動手收拾東西。掃雪也趕緊上來幫忙。

    “謝謝了,掃雪,我回小廚房去了。”林小竹沖著掃雪一笑。

    掃雪這會兒頗有些受寵若驚地感覺,連聲道︰“不必客氣。有什麼事小竹姑娘盡管吩咐便是。”

    林小竹點了點頭,在掃雪異樣的目光裡端著托盤,出到院門外,這才看著眼前的綠樹,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雖然借著袁天野的感情來爭取自己的利益有些不道德,但她在這古代,舉目無親,身無長物。除了利用能利用的東西,達到自己的目的,她還能如何做呢?

    回到了小廚房放了東西,自有李婆子上來殷勤地把東西接過去洗了。林小竹回到院子,一掃原先心中的郁結,看了看書。見一直沒人來喚她做晚飯,她也樂得輕鬆,將那本《東游記》默寫了一遍,又到大廚房裡吃了晚飯,兀自洗澡練功睡覺不提。

    接下來的幾天,袁天野不喚她,她也不往前頭去。倒是跟府裡的其他人混得很熟,尤其是周雲,在他嘴裡套了許多關於出府買賣的情況;又親手給二虎子做糖醋馬齒莧,二虎子吃了三天後,情況明顯好轉,李婆子對她自是感激涕零;她又出錢讓周雲買了些麵粉和糖,做了一些古人沒見過的小糕點,塞到最喜歡吃零嘴的馬婆子的手裡。馬婆子知道她不光是受公子的寵,還受唐公子的寵,心裡早已有了巴結之意。又見過林小竹的手段,知道她不是一個軟性子可以任人欺負的人。所以對於林小竹的這番好意,頗有些受寵若驚。當下不光對林小竹親熱之極,還逢人說林小竹的好話。

    而老王這幾天倒被她香甜的小點心誘惑得寢食不安。偏林小竹再不像第一天那樣對他笑臉相對,把東西端到他面前來讓他嘗,讓他沒有台階下。只得每天看著林小竹跟兩個婆子說說笑笑,吃著點心喝著茶,好不熱鬧,獨自一個人生悶氣。這麼被冷落了兩天,當林小竹又在廚房裡烤一種叫蛋糕的東西,一塊蛋糕被林小竹端著放到他面前時,他心裡對林小竹的不滿和介蒂瞬間煙消雲散,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笑容來,看得李婆子和馬婆子一個勁地在心裡發笑。

    第五天吃過早飯後,袁十終於到了小廚房裡,喚道︰“林小竹,公子叫你去。”

    “好,就來。”林小竹看見他來,也沒有特別驚喜的感覺,將手洗淨,跟著袁十出門。

    袁十出了小廚房的院子,停住了腳步,等著林小竹走到他身邊,這才道︰“林小竹,其實公子這幾日一直都很忙。”

    “哦,是嗎?”。林小竹看著他,不知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袁十斟酌著用詞,又道︰“昨晚公子子時才睡,為的就是今天能擠出時間來,陪你出去逛街。”

    林小竹本就料到袁天野被她那麼一刺,一定會抽出時間陪她去逛街的。但聽得袁十這麼一說,心裡還是有點小小的感動。臉上露出些惶恐的神色,道︰“袁十大哥快別這麼說,被人聽了去,小竹怕是連命都保不住。公子上街或有事要辦,帶我一道去,不過是順便。小竹是個下人,可當不起公子特意為我做什麼事。”

    “林小竹……”

   袁十以為林小竹沒聽明白他的意思,正要再挑明了說,林小竹卻打斷他的話,道︰“袁十大哥,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我相信,剛才的話也不是公子授意你說的吧?好了,咱們快些走吧,別讓公子等急了。”

    袁十嘆了一口氣,不說話了。林小竹明明是個那麼聰明通透之人,公子的心思,她不會不知道。既然她要裝糊塗,那麼對公子一定是半點那種心思都沒有。公子正是看透了這一點,這才遲遲不把心意挑明,生怕她拒絕後,兩個人連和諧共處的機會都沒有。算了,他也別在這攪和了,以免最後被公子責怪。

    兩人走進正院,看到袁天野穿著一身藏青色的長衫,正站在院子前面的水池邊看著水裡的荷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跟袁天野相處了這幾年,林小竹也算是摸透了他的習慣。袁天野的穿衣的顏色,是隨著他的心情而定的。越是顏色淺而鮮亮,就越說明他的心情飛揚。如果心情平靜,那他的衣服一定便是湛藍色。現在身穿黯淡的藏青色長衫,說明他的心情很是郁悶。

    而此時袁天野看著林小竹一臉恬靜無憂的走進來,心裡確實是很郁悶的。他拖到今天才帶林小竹出去逛街,忙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想晾一晾林小竹,希望她能意識到他生氣了,從而產生一種驚慌、後悔、不安的情緒。可這幾天,林小竹借著他發作聽雨、吳嬤嬤等人的機會,在府裡大肆收買人心,小日子過得十分開心,簡直如魚得水。他現在絲毫不懷疑,如果他再不喚她,隔上一兩年,她都不會想起有他這麼一個主子來。

    這樣的結論,令他十分的沮喪。這麼些年,他不是學習各種知識,便是為復仇而策劃,從來沒有因為女人花過半分心思。可第一次情動,便讓他遇上了林小竹這樣明明地位低下卻絲毫不為所動的女子,這讓他不禁懷疑起自己的魅力來。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9:03 PM

第一百五十七章鬧市中的擁抱

    “見過公子。”林小竹上前,施了一禮。

    “嗯。走吧,逛街。免得有人說我說話不算數。”袁天野臭著一張臉,率先出了門。

    林小竹愣了一愣,也趕緊跟了上去,滿臉燦爛的笑容,狗腿地道︰“沒想著公子這麼忙,還記得小竹這話呢?公子您真好。”

    袁天野被林小竹氣這幾次,鬧得一點脾氣都沒有,現在純屬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看到林小竹笑顏如花地跟在他身邊,嘴裡還誇他好,而且自稱也從“奴婢”改成了“小竹”,剛才心裡的那一點郁悶,頓時拋到了爪哇國。不過好在他還記得矜持兩個字,嘴角微翹了翹,鼻子裡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林小竹一點也不在意他的態度,兀自描述著自己跟周柔出去時看到的一些情景,又感慨道︰“以前,我總以為女人是不能隨意出門的。後來看到街上也有女子開店做生意,才知道自己孤陋寡聞。”

    “西陵國的女子,就不能隨意出門。”袁天野終於施恩似的瞥了她一眼。

    林小竹剛才不過是緩和氣氛,逗袁天野開心。可沒想到他說出來的話讓自己吃了一驚,道︰“啊?還有這樣的地方?那別的國家呢?”

    “東越國比西陵國稍好一些,南海國最自由。”

    “這樣啊”林小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裡下定決心,獲得自由後就定居在南海國。既不冷,又有海鮮吃,還自由,真是一個理想的去處。

    袁天野深深看了她一眼,只覺心裡悶悶地難受。

    出了袁府大門,走過門前的巷子,早已有一輛馬車在等著了。袁天野等林小竹上了車,問︰“說吧,想去哪裡逛?”據他對林小竹的了解,這丫頭必不會想去看什麼名勝古跡。她想出去逛街,多半是跟吃有關。

    果然,林小竹道︰“我想嘗嘗北燕的小吃,咱們先去路邊的小吃攤看看,然後再去菜市場。”

    袁天野頓時黑了臉。他堂堂一個睿王府的公子,今天莫不是要跟個丫頭去逛菜市場?

    “我帶你去酒樓吧,在那裡可以嘗到北燕的各種小吃,而且還可以嘗到大廚的手藝。路邊小攤就不要去了。至於菜市場,你想要做什麼菜,直接叫周雲買回來就是了。”

    “公子,您這就不知道了。地道的風味小吃,還真得在路邊的小攤上才能吃得到。那種大酒樓裡做的小吃,多半味道不正。還有,作為一個廚子,直接地接觸到當地的新鮮食材,才能做得出最好的味道來。”林小竹知道男人最煩陪女人逛街,更不必說像袁天野這樣的貴公子逛小攤和菜市場了。而她今天出來的目的,就是想讓袁天野感覺到跟她上街是一件丟臉而讓人討厭的事。

    所以說完這句話,她又眨巴著眼殷求道︰“公子,您今天帶小竹出來,不就是為了遵守那個諾言麼?那麼今天便隨了小竹的意,由著小竹逛罷。”為了達到目的,為了獲得自由,便是出賣一點色相,她也顧不得了。

    林小竹永遠是活潑而堅毅的,這偶爾流露出來的楚楚可憐,頓時讓袁天野的心漏跳了半拍。他慌亂地移開眼去,道︰“好罷,隨你。”

    “真的?太好了,謝謝公子。”林小竹是真的高興。走出這一步,不容易啊她可打聽過了,府裡的那些人,除了管採買的周雲和張管家、馬車夫,還有出任務的時候,其他的人,幾年都沒有機會出府。袁天野答應帶她出府,真的是很縱容她了。

    馬車朝東南方向駛去,過了兩盞茶功夫,便在一處熱鬧場所停了下來。

    “這就是北燕的小吃一條街?”林小竹掀開車簾,興奮地問道。

    “小吃一條街?這說法新鮮。”袁天野笑道。看著她臉兒緋紅,兩眼晶亮,臉上露出歡快的笑容,頓時覺得哪怕是陪她逛菜市場,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他下了車,指著前面道︰“你逛吧。遇上什麼想吃的,盡管吃,然後叫袁十付錢。”

    “哈哈,公子您今天真大方。”

    林小竹的一個馬屁,卻拍得袁天野黑了黑臉。這句話的潛台詞,不是說他平時是一個小器包嗎?

    那條街,正是林小竹前世裡逛過的小吃一條街的模樣。有的是一個大店鋪,明顯的老字號,牆上掛著吊牌,寫著各色小吃的名稱,裡面坐著吃東西的都是一些穿著講究的人;而有的只是一個個小攤,賣著各自的特色食品。

    林小竹一路地看過去,看到一些未見過的新鮮吃食,便嚐上一嚐。把這條街逛了一遍,她對這個時代的小吃便心裡有了數。

    “好了,你不是說要逛菜市場嗎?從這條巷子穿過去,走一小段就是。”袁天野指著前面的道。

    “公子,您對這兒很熟?”林小竹奇怪地看著他。像袁天野這樣的人,基本上屬於日理萬機的那一種。便是有點閒暇時間,也不會滿街的亂逛。沒想到他連哪裡有菜市場都那麼熟悉,這確實挺奇怪。

    “嗯。”袁天野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鼻子裡應了一聲,便慢慢往菜市場方向走去。

    “還不是為了你,特意打聽的。”袁十湊近林小竹,低語一聲。

    公子這樣待林小竹,林小竹還一副鐵石心腸,實在讓他看不下去。

    林小竹腳下頓了頓,看著走在前面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心裡要說沒有感動,那是假的。像袁天野這樣的人,能夠為身為下人的她做到這一步,真是不容易。但是……她看了看湛藍的天空,深吸一口氣,然後快步趕了上去,跟在了袁十後面。

    感情這東西,對於沒有自由的她來說,太過奢侈。還是拋開它,想想怎麼賺錢吧。沒什麼也別沒錢,動什麼也別動感情。這句話,便是她的座右銘。

    “公子,前面您還是別去了吧。”進到菜市場,看著滿地的污水和穿著粗布衣服的人群,再看看一身綢鍛長衫氣質高貴的袁天野,林小竹道。

    袁天野皺著眉看了看前面的菜市,停住了腳步︰“我看你也別進去了。”

    “來都來了,我進去轉一圈。”林小竹無比慶幸自己今天穿的是粗布衣裙。她也沒等袁天野再說什麼,轉過身便往裡走。

    袁天野生活的地方,永遠都是一塵不染的,她估計這家伙有些輕微的潔癖。所以便想快點進去,好快點出來。袁天野便是站在那裡等她,想必也是一件難受的事。

    此時雖然已過了早飯時間,但菜市裡的人還是不少。林小竹轉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麼新奇的食材。這個時代,沒有大棚蔬菜,更沒辦法空運。市場上所賣的,基本上都是些時令蔬菜,二狗子的菜地裡都種有,根本不必買。倒是一些野味是在現代難遇上的,但這涉及到食品安全問題,林小竹覺得還是讓周雲採買的好。再說,讓袁天野親自到菜市場買些血淋淋的野味回去,這要是讓他母親知道了,非得把她打上一頓板子不可,還是算了吧。

    在市場裡轉了一圈,繞著路往回走,經過的卻是賣花木的地方。許多的花木、果樹帶著有泥巴的根鬚,擺在那裡賣。

    “咦,這是什麼?”林小竹看到一樣熟悉的東西,大為驚喜,正要往那裡撲過去,卻聽得身後傳來了袁天野的聲音︰“小心。”緊接著,她的身體被人一拉,便被擁進了一個懷抱裡。

    緊接著便聽得旁邊有人大叫︰“喂,你是怎麼走路的?挑著一擔柴,就不知道吱一聲,叫人讓一讓。你看看,看看,你的柴把我的胳膊都掛出血了。”

    “怎麼回事?”

    “挑柴的把別人給撞傷了。”

    ……

    世上最不乏的便是看熱鬧的人。一眨眼功夫,旁邊便有無數地人圍了上來,不一會兒袁天野和林小竹便被推搡了好幾次。

    林小竹被袁天野緊緊地擁在懷裡,具有陽光和青草味兒的氣息只往她鼻子裡鑽。她忽然覺得渾身不舒服,抬頭往四周張望了一下,道︰“公子,咱們往那邊去。”

    而此時袁天野的腦子早已一片空白。那少女特有的馨香,觸手柔軟的身軀,讓他忘了身在何處。只覺得身體如同天上的鳥兒,飄浮在天際,飛翔在雲端,心裡只覺無比的快活

    林小竹見他沒反應,不由得伸手推了他一下︰“公子,往那邊去。”她還惦記著剛才看到的辣椒呢。

    “啊?哦。”袁天野被她這一推,終於從雲端墜落到了地面。他抬起頭看了看四周,道︰“往這邊人少一些。”說完便護著林小竹要往後面擠。

    “不要。我剛才看到了一種植物,就擺在那邊賣。用它來做菜,最美味不過。我找了它好久,現在終於找到了,可不能放過。”林小竹卻道,說著就要往另一方向擠。

    “好罷,你別急,我陪你去。”袁天野趕緊跟上。他本就有武功在身,剛才被人推搡,只不過是因為失神。這會兒由他用胳膊護著開路,林小竹很輕鬆地便擠到了剛才賣辣椒的地方。

    “啊呀,不見了。”林小竹一看那地方站著全是人,哪裡還有什麼辣椒,急得快要掉眼淚了。她的辣椒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袁天野你這大傻瓜

    “別急別急,現在誰也不會把東西擺在地方任別人踩,一定是收起來了。一會兒人散了便又會擺上。”袁天野安慰道,然後對跟在身後的袁十作了一個手勢。

    袁十見狀,用力地擠到吵架的那兩人身邊,也不知他用的什麼方法,只一會兒的功夫,那兩人便偃旗息鼓,各自散去了。

    矛盾的中心沒有了,看熱鬧的自然也沒勁兒了。很快,人群便慢慢疏散開了。林小竹早已從袁天野的懷裡掙脫出來,往旁邊尋找手裡拿了植物的人。

    “啊,在那裡。”林小竹看到一個中年男子,又回到了剛才擺攤的地方。他正從籮筐裡把幾株植物拿出來,擺放到地上。那紅紅的辣椒掛的一兩尺高的樹株上,看在林小竹眼裡,顯得十分的可愛。

    林小竹平息了一下激動的心情,這才走上去,指著辣椒問︰“請問,這東西怎麼賣?”

    那男子抬起頭來,打量了林小竹一眼。見她容貌俏麗,身上雖然穿著細布衣裙,但做工還算講究,明顯是哪個大戶人家的丫環。最最重要的是,她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相貌英俊、穿著絲綢長衫的公子,那垂在腰間的玉佩,晶瑩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更有那身穿絲綢短裝的小廝,相貌也極清秀,伺立在一旁,手裡還握著一個錢袋,亦是不凡。

    看到這裡,他心裡便有了數。也不出聲,只把他那巴掌伸出來,朝林小竹面前晃了一下,道︰“這個數。”

    “五文?”林小竹一見他打量自己這一行人,心裡便覺不妙。這菜市場,真還沒像袁天野這樣的貴公子進來逛的。看來這個男人,是要把自己這些人當凱子宰了。

    “五文?”那男人翻了一下白眼,不屑地看著林小竹,“五文,也就給你看一眼。小姑娘,你知道這是什麼不?這可是從海外帶回來的稀奇玩意,是那些海外番邦人家裡極貴重的植物。就跟咱們的綠牡丹似的,稀有的品種。沒有五百兩,你別想拿走。”

    “五百兩?”林小竹叫起來,指著那辣椒道,“就這玩意,五百兩?你哄誰呢?”

    辣椒,在前世她看爺爺種過。一個小小的辣椒裡,可以收獲幾十顆種子。只要溫度和濕度適宜,一撒種子,便全都茁壯成長,最是容易種植的東西。即使是當初有人飄洋過海把種子帶過來,也不必費多少功夫,隨隨便便一種,便可收獲一大堆。

    這人還真把他們當成凱子宰呢。

    “就這個價,愛買不買。”那人一翻白眼,不再理她。

    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林小竹前世最愛逛街,對於這抬價殺價的慣用伎倆,最是熟悉不過。她也裝著滿不在乎的樣子,道︰“算了,這東西不過是幾片小葉子,一個紅色小果子,有什麼好看的?我不過是看到這東西從來沒見過,便想著花個幾十文買來種個稀奇。既然你要把它當寶貝,那就留著自個兒欣賞去吧。”

    說完轉身就走,絲毫沒有留戀。

    “小竹。”袖口卻被袁天野一把拉住,“你要真喜歡,那就買一兩株。”

    那男人一聽,大喜,只恨不得袁天野馬上掏出銀票來把辣椒買下來。本想表揚表揚袁天野這種為了美人一擲千金的行為。卻又擔心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兩人的戀情被喝破,惱羞成怒之下不買他的東西了。當下臉上露著大大的笑容,沖著袁天野道︰“還是這位公子見多識廣,知道我這東西稀有。來來,我給您挑一株長得最壯的,然後附贈一個泥盆子,一路好拿著。”

    說著,便要去挑辣椒苗。

    “不要。”林小竹氣極。兩眼瞪著袁天野,只恨不得手裡有一盆冷水給他潑過去,把這傻瓜潑醒了才好。這敗家子,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吧?既然不在乎錢,那不如直接送她五千兩銀子好了。

    真是氣死她了。

    “怎麼了?”袁天野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他這手下要養幾千上萬的人,花費大著呢。平時也是憚精竭慮地想著賺錢,個人生活也很節儉。今天花了五百兩銀子,無非是因為林小竹對這東西的著緊程度。

    卻不想林小竹不但不高興,反而是一副恨不得把他吃了的表情。

    袁十在一旁看了,哭笑不得。走到袁天野身邊,小聲提醒道︰“小竹姑娘嫌您買這東西買得貴了。”

    “……”袁天野望著氣鼓鼓地林小竹,真不知應該說什麼好。他從小到大,出來逛街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而且就算出來逛街,也是帶著跟蹤的目的。哪裡有機會買東西?更不要說跟人講價了。反正在他看來,這東西,只要林小竹喜歡,便是五百兩銀子白花了,那便是值。林小竹用得著這麼恨他恨得牙癢癢麼?

    看著袁天野那無辜的表情,林小竹忽然地就泄了氣。算了,她跟這袁天野,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這貴介公子,哪裡了解像她這種平民女子買東西時,那種花最少的錢、買最喜歡的東西的舒爽而快活的心情?

    再說,他這樣做,也是為了她高興。她應該心懷感動和感激才是。

    為了安撫袁天野,她走了過去,柔聲道。“算了,走吧公子,咱們不買了。”說完,拉著袁天野的袖子就走。

    對於這辣椒,她是志在必得的。不過,可以換一種方式。一會兒可以收買一個什麼人,到這裡來替她買。

    見林小竹因為嫌貴,似乎真的不買,袁天野這回也再不敢亂說話了,“嗯”了一聲,道︰“行,那咱們走吧。”

    “哎哎,別走啊。”那男人連忙叫喊起來,“這位公子,您剛才說了要,怎麼轉眼又不要了呢?這不是小耍我嗎?不行不行,您不能這麼走,說好了要的,那就得要。”說著便想去拉袁天野的胳膊。

    “嗯?”袁十走上前去,一把握住那男人的手腕,冷冷地看著他,放低聲音道︰“放亮你的招子,看清楚了。想要訛我們爺,除非你不想活了。”說完,一甩手,將那男人的胳膊放開。

    那男人也是個膽小怕事的。見袁十清清秀秀一小廝,發起狠來,渾身冒出的那冷冽凜人的氣勢,很是怕人。他便知道袁天野的身份不簡單。當下也不敢再作聲,眼睜睜地看著袁天野跟林小竹越走越遠。

    然後想想他心裡實在不甘,扯起嗓子叫道︰“喂,姑娘,一百兩一株,你要不要?”

    林小竹理都不理,徑自朝前走。

    “那東西,你真不要了?”袁天野奇怪地問。林小竹對那東西,分明著緊得很。否則,他也不會花五百兩銀子把它買下來了。

    “要,當然要。”林小竹道。轉過臉來看著袁天野︰“你的身邊,怕是不止袁十一個人吧?你讓一個人盯著他,再讓另一個人裝著普通人的樣子跟他討價還價。最多一百文一株,要十株壯的。如果能知道這人住在哪裡,那就更好了。咱們拿那東西回去要是種不活,還能再找他買去。”

    “小竹。”袁天野忽然柔聲喚道,“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為了幫我省錢,所以才這麼大費周章?”

    林小竹沒想到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這家伙忽然會冒出這麼一句話來。這讓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好半天,才有些惱、有些羞、有些怒地道︰“我是不想被別人當成大傻瓜。今天咱們花了五百兩銀子買了這玩意,那人不但不會感激咱們,還會說咱們傻,有錢沒處花。”

    袁天野那本來亮晶晶的眸子,慢慢的黯淡下去。他抿了抿嘴,轉過頭去,不再看林小竹,也不再說話。

    林小竹走在後面,看著袁天野那高大的身影,心裡有些愧疚。她知道自己的回答很煞風景、很傷人,可……她不這麼說,還能如何說呢?現在給袁天野潑冷水,總比讓他越燒越旺的好。不過,她還有事要跟袁天野談呢。現在他這樣的情緒,再要談話似乎不太好。

    沉默著走了幾步路,袁天野還是召來了袁十,對他吩咐了幾句。袁十微一點頭,便閃進旁邊的一家鋪子裡,好半天才出來。

    “我們到那家館子裡坐坐吧。”袁天野暗自嘆息一聲,轉過頭來對林小竹道。

    “好。”林小竹欣然同意。沒看到辣椒被買回來,讓她就這麼回去,她一定會坐立不安的。不如在這裡等著。

    那家館子是老字號,店裡坐著許多人,十分熱鬧。那小二見袁天野一身氣度不凡,趕緊殷勤地上前招呼︰“這位爺,您樓上請。樓上有雅座。”

    三人跟著上了樓,坐定。小二又拿了菜單來,袁天野對林小竹道︰“想吃什麼,盡管點。”

    “公子有什麼好吃的可以推薦給小竹嗎?”。林小竹有意緩和氣氛,故意引袁天野說話。

    雖然被打擊了一番,但袁天野也不是那等氣量狹小之人。他打起精神,指著菜單道︰“這裡的鹵鴨舌、腦髓卷、水晶包子、蔥油薄餅、炒牛肚、蘭花干,都不錯,都嘗嘗吧。”

    “好。”有好東西吃,林小竹又高興起來,跟袁天野說起她剛才看到的一些小吃的特色。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9:04 PM

第一百五十九章重見師父

    這家館子客人雖多,上菜的速度卻不慢,不一會兒功夫,菜便陸續上齊了。在袁天野的要求下,袁十和林小竹也都坐到了座位上,一同品嘗這些美味。

    這家店能做成老字號,果然有它的非凡之處。這些點心做得精細,味道實在是好。林小竹也顧不得撐,每樣都細細地嚐了一個,過了半個時辰,這才滿足地放下了筷子,端起桌上的茶飲了一口。

    袁天野看她十足像一只吃飽喝足了的貓,正滿足地眯著眼睛曬著太陽打盹兒,那樣子,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有多慵懶就有多慵懶。不由道︰“如果你喜歡,下次再帶你來。”

    林小竹抬起眼來,看著他展顏一笑︰“謝謝公子。”神色裡的滿足與慵懶卻一掃而光。

    她要的,可不是當他有空或心情好時,恩賜似的帶她來嘗嘗這些美食。她想要自由,努力賺錢,然後有錢了,想什麼時候來吃就什麼時候來吃,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花多少錢就花多少錢。

    可這些,他永遠不會懂。或許,他不是不懂,而是因為捨不得放她離開,所以裝著不懂。

    那麼,她便有義務讓他懂。

    “公子。”她放下茶杯,看著袁天野,開口道︰“你平時要養活那麼多的人,開銷一定很大吧?我有一個買賣想要跟您合作,不知您有沒有興趣?”

    看著林小竹一下嚴肅認真起來,袁天野也回過神來,凝望著她︰“買賣?合作?”然後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你說說,想要怎麼合作法?”

    “剛才轉了一圈,看了這裡的吃食。我覺得有把握可以做出一些這裡的人從未吃過的美食來。如果由您出資開一家店,我來根據大家的口味主導研制新食品,並且管理這家店,店裡的純收益七三分成,您七我三,您覺得如何?”

    袁天野凝望著林小竹,一時沒有作聲。

    這樣平等地坐在他的對面,全身洋溢著自信的光芒,以正兒八經的口吻跟他商談合作的林小竹,是袁天野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在他的印象裡,林小竹無非就是一個比較聰明而活潑的小女孩兒,如此而已。雖然她很聰明,說話有時很有見地,常常讓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覺,她身上有著讓他心動讓他佩服的一面,但袁天野從來沒有把她當作一個平等的合作或敵對對象來看。因為在他的意識裡,她沒讀過什麼書,沒見過什麼世面,她在山莊裡所面對的對手也是那麼的弱小,採取的手段很小兒科。即便她再聰明,她的見識與能力是完全夠不上格能夠跟他面對面坐在同等的位置上的。

    可此時的林小竹,卻讓他有一種錯覺,覺得坐在對面的,是那能與他並肩的合作伙伴,或是朝堂之上讓他不敢掉以輕心的政治對手。這種感覺,讓他一陣恍惚。

    林小竹見他只是怔怔地盯著自己看,並沒有說話,當即又道︰“小竹的建議,公子不妨考慮一下。畢竟公子府裡有老王,再多一個小竹,便是人才浪費。公子花了那麼多的錢財和心思培養小竹,卻讓我這麼游手好閑地在府裡混日子,我想,這絕不是公子的初衷吧?把我放出來,開店賺錢,這對於公子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袁天野收回神思,飲了一口茶,認真考慮了一下林小竹所說的話,道︰“林小竹,開店,並不是你所想象的那麼簡單的。不是光能創新些食品,就能賺得到錢的。”

    “這些我都知道。”林小竹看著袁天野,“無論是開店的地段,還是客源、價格定位、促銷手段,剛才在這兒轉了一圈,我都有了一些想法。回去我做一個計劃給您,把我的想法都寫在上面,公子您看一看。不過公子,投資做生意,都是有風險的。您要想賺錢,就不可能一點兒風險都不冒。”

    袁天野訝然地看著林小竹。沒想到林小竹除了會做美食,對味道有獨特的見解,便連經商也好像有豐富的經驗似的,說出來的話一語中的。她就像一個寶藏,越往裡挖掘,便越給他帶來驚喜。

    想到她此時出來,是帶著賺錢的計劃,最終的目的,便是千方百計想離開自己。袁天野的心,便很矛盾。一方面,他願意看到林小竹越來越強大,最終成為一棵參天的大樹,能與他肩並肩地站地一起,而不是攀援在他身上、處處依附於他的弱小的菟絲花。可另一方面,他很擔心林小竹一旦強大到離開了他,便不再回頭看他一眼。畢竟,即便是現在依附於他而生存,她都沒有為他心動過,對於他都沒有一絲留戀。這正是他不敢給她自由,不願意放手的原因。

    他暗自嘆了一口氣,點頭道︰“這事你回去寫好給我看了再說。”

    “好。”林小竹一口應承,不再談論這事。這樓上雖然是雅座,但座位與座位之間,不過是用屏風相隔,並不隔音。這件事,還是回去說的好。

    “公子,小人回來了。”一個人從外面閃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籃子。籃子裡裝的,正是林小竹剛才看到的的辣椒苗。

    “啊?買回來了?多少錢?”林小竹驚喜地接過籃子。

    那穿著一身普通布衣的四十多歲的男子,轉臉對林小竹笑道︰“八十文一株。”

    這個價錢一說出來,袁天野的臉上便露出了尷尬之色。他輕咳一聲,問︰“可有查清楚他的住處?”

    “回公子,查清楚了。他就住在元寶街後面的一條小巷子裡。這些辣椒,是他在一個荒敗了的富商家的園子裡發現的。因為從未見過這東西,又是種在那園子裡,他便以為是什麼稀罕物,拔了一些出來賣。不過賣了兩天了,也沒人問津。”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來。今天要不是林小竹問了問價,而袁天野來了那麼一出,這辣椒,便是十文錢一株都買得到。否則,那男人也不會在菜市裡就這麼隨隨便便拿出來賣了。

    袁天野將頭轉向了林小竹︰“這東西,你是親自帶回去,還是讓他們拿回去?”

    林小竹將籃子遞到那男人的手上,笑道︰“麻煩大叔幫帶回府裡,到我回去時再給我,我要種在我住的院子裡。”

    “是。”那男人接過籃子,向袁天野施了一禮,退了出去。

    事情辦妥,林小竹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正要說回去的話。卻忽然覺得肚子一陣鬧騰,渾身極不舒服。她臉色強忍著不適,對袁天野道︰“公子能不能在這兒多坐坐,我……我去去就來。”

    袁天野看她臉色忽然變得蒼白,問道︰“怎麼了?”

    “我……”林小竹期期艾艾地小聲道,“我肚子疼。”

    袁天野的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他敲了敲屏風,道︰“五娘,帶林小竹去如廁。”

    隔壁有人應了一聲,隨即便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進來,扶著林小竹道︰“請姑娘跟我來。”

    這個袁天野,出門一趟要帶多少人啊林小竹心裡感慨,跟著那叫五娘的女人出了雅間,又下了樓,往後面的院子走去。

    那位五娘似乎對這館子很熟悉,扶著林小竹直直往一間屋子裡去。到了那裡,她放下林小竹,道︰“好了,姑娘進去吧。”

    “謝謝五娘。”袁天野的手下辦事,林小竹是極放心的。既然帶自己到這兒來,想必早已知道了這是什麼地方。她道了謝,進了屋子,反手將門關上。可還沒等她看清楚屋子裡的家什佈置,嘴巴便被人一把捂住了。

    這是什麼人?擄她想干什麼?莫不是想要擄她去威脅袁天野?還是她進來撞破了別人的什麼好事,這人想要殺人滅口?

    各種念頭在林小竹腦子裡急轉。而在這同時,她的身體拼命地扭動起來,想要撞響身後的那扇門,引起五娘的注意。然而身後的人胳膊卻像一把大鐵鉗,禁錮得她絲毫不能動彈;捂在她的嘴上的手帕也散發出來的一種奇怪的味道,讓她的腦袋越來越暈,最後終於身體一軟,失去了知覺。

    “醒了醒了。”這是林小竹恢復意識時聽到的第一句話,“我說林娘啊,你這迷香也放得太多點了吧?我的解藥都給她嗅了三回,這才醒過來。”

    “唉,你別看這小丫頭身上沒什麼功夫。那意志力,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我要不放多些迷香,她非得把動靜鬧大不可。”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停了一下,又笑道︰“爺,真不愧是您的徒弟,確實有過人之處。”

    “嗯,這還要說嗎?我的徒弟,能有差的?”一個熟悉而洋洋得意地聲音響了起來,“她怎麼還不醒,再給她用濕布巾抹抹臉。否則再多耽擱一段時間,我擔心那袁小子會把點心鋪子掘地三尺,再把這燕城鬧翻天去。”

    話聲剛落,一塊冰涼的濕布巾在林小竹臉上抹了抹,林小竹剛才還有些暈暈的頭腦,頓時清醒起來。她睜開眼,朝剛才那熟悉聲音的方向一瞧,果然看到一張酷似她前世爺爺的熟悉的臉。她鼻子一酸,哽咽著喚了一聲︰“師父”



第一百六十章要求

   老爺子看到林小竹的眼淚,似乎也有些感動。不過他年歲大了,經歷的事情多,眨巴了一下眼睛,很快把情緒收了起來,笑眯眯地瞅著林小竹︰“丫頭,來,站起來讓師父看看。”

    看到老爺子這笑容,林小竹便變得開心起來。她不好意思地抹了一下眼淚,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嗯,不錯,長高了,長俊了。”老爺子撫著胡子上下打量著她,點點頭。

    林小竹也打量著老爺子。兩年半不見,時間仿佛在他的身上凝固了一般,老爺子依然是那麼硬朗,滿面紅光,看樣子身體很好。她也開心地笑了起來,道︰“師父,看樣子您的身體挺好呢。”

    “好,挺好。”老爺子指了指旁邊的人,“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武江,這位是林娘,你便叫他們一聲師兄、師姐吧。”

    林小竹看到站在老爺子身旁邊的三十多歲的一男一女,趕緊上前施禮打了聲招呼。

    林小竹重新給老爺子鄭重見了禮後,有些愧疚地道︰“師父,這些年我沒有自由,在您走後就一直沒有辦法再到清溪鎮去,不知您老後來又去了那裡沒有?小竹這心裡一直惦記著您。還有,您給我的那本菜譜,也被封在那個通道裡了,我……”

    “哎。”老爺子擺擺手,打斷她的話,“你的處境我知道。沒事,師父不怪你。不過師父給你那塊玉牌,你可有收好?”

    林小竹連忙從脖子裡把玉牌掏出來︰“這些年,這塊玉牌小竹一直掛在脖子上,從來沒有取下來過,也從來沒有給別人看見過,您放心吧。”那塊玉牌,被她的皮膚所滋養,愈發的顯得晶瑩透亮,竟然發出柔和的光來。

    看到這塊玉牌,老爺子點了點頭。事隔兩年半,這丫頭的表現,還是令他十分的滿意。那乍一見面的真情流露,是再高明的演技也表演不了的;而且一見面就關心他的身體,而不是向他訴苦或請求幫助;即便她非常需要五千兩銀子贖身,也沒有想著要賣這塊玉牌。這對於一個小女孩兒來說,很是難得。

    “小竹啊,師父派人擄你到這裡,袁小子那邊恐怕已經鬧翻天了。咱們沒時間敘舊,就長話短說吧。跟師父說說,這次見面,你有什麼想要求師父的嗎?”。

    “師父”林小竹沒想到這乍一見面便要離別,心裡極為不捨。她貪婪地看著眼前那熟悉的面容,眼淚漸漸迷糊了雙眼︰“師父,咱們什麼時候能再見面?小竹要是想您,應該怎麼辦呢?”

    那雙清澈的大眼睛裡,除了依戀與難捨難離,再沒有別的情緒。老爺子哪怕一生與無數人打交道,此時看著這雙眼睛,心裡也為之深深動容。

    他伸出手,慈愛的抹了抹林小竹腮上的眼淚,柔聲道︰“丫頭,師父不住在這個國家。此時見面,也是機緣巧合。不過以後自會有機會再見面。你有什麼要求,盡管跟師父提,師父能做到的,一定幫你。”

    武江和林娘聽了這話,滿含深意地看著林小竹。老爺子此生收過徒弟無數,但能得他的那塊玉牌和這句話的,唯有林小竹而已。

    他們看著老爺子花白的頭髮,暗自嘆息。如果林小竹提出要跟他們走,便是違反各國之間的約定,他們也要幫助林小竹達成心願。畢竟老爺子自皇后去世之後,便一直孤身一人,膝下空虛,有林小竹這樣心善而可愛的女孩子相伴,他的晚年生活會快樂得多。

    想讓老爺子幫助她獲得自由的話在嘴邊打了個轉,又被林小竹咽了下去。兩年半前她沒有提出要老爺子幫助她,那麼現在知道袁天野的秘密更多,她就更不能再要老爺子的幫助了。老爺子沒有主動提出帶她離開,想必便有難言之隱,她又何必提出這種讓人為難的要求呢?再說,就算這樣跟著老爺子離開了,不光是自己東躲西藏的難以度日,還極有可能連累老爺子。害人害已,而且獲得的不是真正的自由,何苦呢?她現在有信心能說服袁天野跟她一起合伙開店,想必賺五千兩銀子,不是什麼難事吧?再說,以後她能自由出入袁府了,便可以有機會賣菜譜了。要獲得自由,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來。

    “小竹的要求,還是兩年半前那句話,希望師父能多多保重身體,凡事平平安安、順順利利。還希望有一天,小竹能有機會親手做菜給師父您吃。”林小竹真誠地道。

    這話一出,不光是老爺子為之動容,便是連武江和林娘愣住了,看著林小竹不可置信。這兩年,雖然老爺子離開了,但他安插在袁天野身邊的探子,是時時匯報著林小竹的消息的。這姑娘跟自已主子明確提出贖身的要求,還把價格定在了五千兩銀子上,她是那麼的想獲得自由,他們都是知道的。剛才老爺子那麼一說,便預備著林小竹會提出這個要求。卻不想她還是隻字不提,只希望老爺子能健康平安。

    難怪,老爺子那麼多徒弟,就單單把那標志著身份的玉牌給她,還對她念念不忘。這位姑娘,值得老爺子惦記。

    “小竹,好孩子。”老爺子伸出手,動情地摸了摸林小竹的頭發,然後點了點頭,道︰“你既然這樣對待師父,師父要是再不把話挑明,就是愧對於你了。其實,你是袁天野從深山買來的奴婢,後來培養成廚子,帶在身邊,我都知道。我還知道他一氣之下提出了五千兩的贖身銀子,你一口答應了。”

    林小竹驚訝地看著老爺子,腦子裡轉了好幾個彎。老爺子這麼熟悉袁天野的情況,連身邊的她這個小蝦米的情況也一清二楚,難道,老爺子是袁天野的政敵?如果是這樣,那她應該站在哪一邊?老爺子如果讓她陷害袁天野,她是死都不會答應的。畢竟,袁天野對她不薄。

    老爺子人老成精,一眼就看穿了林小竹在想些什麼,不由得好笑地拍了她一下腦袋,道︰“小丫頭,胡思亂想什麼呢?師父可不是你家主子的政敵。”

    “呼。”林小竹放鬆地吐了一口氣,“不是就好剛才真是嚇死我了,我還在想,您要是我家公子的政敵,那我應該怎麼辦呢。”

    “那我要你去給你家公子下毒,你會怎樣?”老爺子不禁想逗逗林小竹。

    林小竹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那不行。師父,公子對我不薄,我不能做那種恩將仇報的事。”

    “那如果讓你嫁給他呢?”老爺子又問。

    林小竹睜大了眼睛,繼而嘟起嘴,嗔了老爺子一眼︰“師父,你說什麼呢?”

    “哈哈哈。”老爺子大笑起來,撫了撫胡子,忽然正色道︰“如果你想嫁給他,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我認你做孫女兒就可以了。”

    “啊?”林小竹驚訝地看著老爺子,然後連連搖頭,“您要認我做孫女兒,小竹一定會高興得跳起來。但是嫁給袁天野,還是免了吧。”

    “你不喜歡他?”老爺子反問一句,“丫頭啊,師父周遊列國幾十年,這看得順眼的,覺得無論是人品、才學能配得上我孫女兒你的,也就這袁天野了。而且據我所說,這孩子對你是一往情深啊。我想,你不妨考慮考慮。”

    “師父,您胡說些什麼呀。”林小竹饒是現代女性,被老爺子這麼打趣著,也不由得羞紅了臉,“而且,時間緊迫,您怎麼老拿小竹來開玩笑?”

    “丫頭,一個女孩子,婚姻便是頭等大事。所以師父這次來見你,便是想談談你的終身大事。”老爺子將笑容一斂,正色道,“你聽好了。你師父我,復姓軒轅,是四個國家的皇上皇。你作為我的徒弟,或是孫女兒,他袁天野要想娶你,那都算是高攀。所以丫頭你,萬萬不可妄自菲薄。”

    “皇上皇?”林小竹把眼睛瞪得老大,看著老爺子。她怎麼也沒想到,隨隨便便往街上撿個老頭兒回來,就是這一世界上地位最尊崇的那一位。

    “正是。”老爺子點了點頭,看著林小竹認真地道,“所以接下來的話,小竹你認真聽好了。我這次不帶你走,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我不能隨意干涉一個國家的內政,包括不改變其國民的身份地位。所以贖身的事,還得你自己去努力。不過必要的時候,師父會給你一定的幫助。這第二個原因,師父便希望你能借此機會,好好地看清楚袁天野這個人。如果我帶你走,認了你做孫女兒,這個時候袁天野或是別的年輕人來求親,你是答應不答應呢?你怎麼知道他喜歡的是你還是你的地位呢?所以,你現在不妨待在袁天野的身邊,依舊做他的奴僕。如果他是真心待你,哪怕你的地位不相當,他也願意娶你為正妻。那麼,我建議你,不妨好好考慮考慮嫁給他。”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0 09:05 PM

第一百六十一章唱的哪一出

   “是,師父,您的話,小竹記住了。”林小竹看著老人那慈祥的臉,認真的點了點頭。

    老爺子的苦心,她能理解。雖然這個架空朝代跟她熟悉的歷史不同,但風俗習慣各方面還是很相似的。她再過幾個月便十六歲了,在這時代便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在古人看來,她最先考慮的,應該是嫁人。

    如果她對袁天野有情,那麼照著老爺子所說的做,是最好不過的選擇。畢竟袁天野要地位有地位,要錢有錢,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而且對她還有那麼一點情愫,這大概就是老爺子將他當成最佳人選的最大原因。只要她嫁給了他,那麼無論是她渴求的自由,還是地位、金錢,都可以一並解決了。

    但老爺子不知道,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她的思想,跟這古人大不一樣。在她自己看來,她首先得是獨立的,自主的,不是誰的附屬品。其次,她的麵包得自己賺,她得有能力養活自己。愛情這東西,最好跟麵包無關,跟地位無關,跟身份無關。這樣她才能從容進退,愛與不愛,只在她的一念之間。只有如此,當有一天她的丈夫感情淡去,再妥新歡之時,她亦可以瀟灑的揮揮衣袖離開,不帶走一片雲彩。畢竟,愛情都有保質期的,尤其是這允許三妻四妾的時代。進入一段感情之時,便得做好抽身而去的準備。如此,才不會傷到自己。

    來到這古代,她身無長物,只有自己的一顆心,她傷不起。

    不過,只這些話,她不必對老爺子說,老爺子也不需要懂。畢竟自己現在的選擇,跟老爺子希望她做的,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仍然待在袁天野身邊,等著他謀權篡位成功的那一天,等著自己賺夠五千兩贖身銀子的那一天。

    見林小竹表情認真,似是真聽進去了自己的話,老爺子滿意地點點頭,回頭問︰“現在外面怎麼樣了?”

    “爺。”剛才出去了一趟的武江稟道,“袁天野調了一批的暗衛過來,已將館子及周圍各處巷子的通道把守住了;不過他很聰明,一面調了自己的暗衛一一排查出進的客人,一面讓人向官府報了案,現在官府的人正往這邊來。”

    老爺子點了一下頭,轉過頭來看著林小竹,笑道︰“那小子,對你可真是上心。要知道,他作為能醫治這個國家皇上的病的神醫,是國中貴人們關注的對象。現在他為了你,不惜把自己放在眾目睽睽之下,冒著被人看出端倪的危險。可見你在他的心裡,份量不是一般的重。而且人也聰明,知道把官府扯進來,讓他們在前面遮擋大家的視線,他好在暗地裡追查。嗯,為了他對你的這一片心,我也可以幫幫他。不過,怎麼做,要做到什麼程度,就看他怎麼行事了。”

    說完他站了起來︰“好了,你趕緊回去吧。回去後見了袁小子,就跟他直說,說我來了,想要見你一面,所以擄了你敘敘舊。不過對官府,只說你被人迷暈了,然後什麼都不知道。”說完深深地看了林小竹一眼,“丫頭,還有一句話,我就一並告訴你吧。你脖子上的那塊玉牌,是我身份的標志。不到萬不得已,你不要讓人看到。而當你真是很想要離開袁小子,獲得自由時,只需拿著這塊玉牌,讓他放你走,他絕不敢跟你要一文錢贖身銀子。”

    “真的?”林小竹一陣驚喜,可她轉念一想,又搖了搖頭,“可那樣,您也欠了他一個人情吧?這樣做,勢必影響您的公正形象。師父,不必了。您放心,在他成大事之前,我是一定能賺夠五千兩銀子的。”

    “好孩子。”老爺子慈愛地摸摸林小竹的頭,他之所以對林小竹另眼相看,就是感覺到了林小竹這一份赤子之心。

    “對了。”他又道,“師父跟你相約的廚藝大賽,因一些事情,恐怕要推遲了。大概要再過一年多才能舉辦。到那裡,師父希望你能以自由之身參加大賽,也希望你能弄清楚袁小子對你是否真心。到時候如果有必要,師父會當著各國使者的面,認你作孫女兒,以軒轅氏公主的身份出嫁。”

    這段話,他本來不想說的,畢竟還沒到時候。但剛才林小竹的舉動再一次讓他深深動容,所以還是決定說出來,給林小竹透個底,免得她為自己的前途太過於憂心。

    “師父,爺爺。”林小竹的眼淚又湧出來了。她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老爺子。老爺子的容貌跟她前世的爺爺如此相像,不管他的地位如何,她都早已把老爺子當成了自己的爺爺,願意親近他,孝敬他。或許老爺子正是感覺到了她的這一片不含任何功利的真心,終於願意把她當成孫女兒看待了。

    “好了,時間不早了。你要是再不出去,袁小子的實力一旦暴露,對他極為不利。現在,仍叫林娘送你出去吧。”老爺子摸了摸林小竹的頭發。

    “是。”林小竹放開了老爺子,眼淚汪汪地仰起頭,“師父您多保重。”說完走到了林娘身邊。

    “嗯,師父會的,你放心吧。”這句話剛聽到耳裡,林小竹便覺得老爺子那滿是笑容的臉變得模糊起來,只一瞬間,身體便失去了知覺。

    等她再一次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待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什麼也看不見,手被綁著,嘴裡還被塞了東西。正思忖間,卻聽門外傳來了對話聲︰“這……這位官爺,這間倉庫,裡面真沒藏著什麼人。剛才一嚷嚷說丟了人,我們就檢查過了。”

    “少廢話,趕緊把門打開。”一個囂張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便是鑰匙開鎖的聲音,幾個雜亂的腳步聲進了屋子。

    林小竹動了動身體,想要發出聲音引起這些人的注意,卻不想身體被綁得很堅實,絲毫動彈不得。她對於老爺子的行事,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將她五花大綁的塞地這裡,他到底想要唱哪一出呢?

    “把這些都搬開,給我仔仔細細地查,我就不信這麼一個大活人,還能飛到天上去。”那囂張的聲音響起。然後便是到處翻東西的聲音。

    林小竹聽得那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心裡大喜,極力扭動著身體,希望能發出一點聲音。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的腳尖也不知踫了一下哪個地方,發出了“呯”的一聲響動。

    “停聽聽,剛才是什麼聲音?”那官差趕緊下令。

    “呯”,林小竹又用力動了動腳尖。

    “在這裡了,在這裡了。趕緊的,給我把這裡打開。”官差大喜,指著藏著林小竹的那個櫃子,下令道。

    “官爺,這個櫃子,剛剛我們才打開看守,裡面除了裝些黃豆,什麼都沒有。”那掌櫃又哀求道。

    “廢話少說,打開。”官差不耐煩了。

    這櫃門一開,一縷光線頓時從一條窄窄的縫隙裡照射到林小竹的身上。她知道自己大概是被藏在了這櫃子的夾層裡了。生恐這些人把她漏過過,趕緊腳尖動了一下,又發出了一聲響動。

    “這櫃子有夾層,趕緊,小心地打開來。”那官差大喜。

    “ 嚓”,也不用他們用了什麼工具,林小竹只聽這麼一聲響,眼前忽然大亮,五花大綁、嘴裡塞著布巾的她便出現在了眾人眼前。那位掌櫃看了,臉色頓時發白。他們這倉庫裡的櫃子確實有夾層,可是怎麼會有姑娘被藏在這裡呢?又是誰藏的?

    一個穿著官差服飾的男子走上前來,將林小竹嘴的布巾拔出來,問道︰“你可是林小竹。”

    林小竹裝出驚慌害怕的樣子,戰粟著膽怯地點點頭。

    那官差確定了林小竹的身份,回頭喝道︰“把掌櫃看押起來,店裡伙計一個也別放走。”說完,蹲下用匕首把林小竹身上的繩子割開。

    待得林小竹身上的繩索被解開,那官差又問︰“林小竹,你為何這副模樣在這裡?是誰綁的你?”

    林小竹一面戰戰競競地從地上爬起來,一面抽泣著小聲道︰“我、我不知道。我當時跟著五娘進了那間屋子,然後被人一把捂住了嘴,緊接著便暈迷過去了,醒來後就到了這裡。”

    “小竹。”門口響起了一個驚喜的聲音,緊接著一個人便向她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她,眼淚不一會兒便打濕了林小竹的肩膀,卻是五娘,“嗚嗚,小竹,你去哪裡了?剛才可把五娘嚇暈了,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嗚嗚……”

    看來,袁天野身邊的人,個個都是演戲高手啊林小竹被五娘緊緊摟在懷裡,感慨著,也嗚咽著泣不成聲︰“五娘,剛才我好怕……”

    “不怕不怕,有五娘在呢。不怕啊”五娘跟哄小孩兒似的拍拍林小竹的背。

    “鄒大人、袁公子,人找著了。”那官差向門口諂笑著喚了一聲。



第一百六十二章將計就計

    林小竹站直身來轉過頭去,正撞上袁天野那焦急而擔心的目光。

    袁天野上下打量了林小竹兩眼,見她身上衣衫完整,臉上雖有淚痕,眼光裡卻沒有那種悲憤欲絕的表情,心裡鬆了一口氣,卻還是不放心地問︰“小竹,你怎麼樣?他們在哪兒找到的你?”

    林小竹本想回答一聲“我沒事”,但她覺得老爺子把她這樣塞在這裡,當時又說了一句“幫他”的話,也不知是何用意,但顯然是大有深意的。當下又將話咽了回去,只管搖了搖頭,委曲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本來袁天野作為一個平民,按禮節是應該跟在那位鄒大人後面進來的,但他心裡記掛著林小竹,也顧不得那麼多,搶先一步進了屋。這會兒見林小竹不說話只流淚,看向他的那一眼似乎含有深意。他心念一動,心情便放鬆下來。停下腳步,等著穿著紫色官服的燕城府尹鄒大人從容地邁著方步從後面走了進來,他轉身拱了拱手,道︰“鄒大人,人雖找著了,可看樣子,像是嚇得不輕。您可一定要為小民做主,將這事追查到底啊!”

    “袁神醫,這事先別急,待本官問問你家婢女再說。”那鄒大人撫著胡子,不緊不慢地走進來,坐到了官差給他準備的一張凳子上。

    五娘的目光如刀鋒一般,掃了這位燕城府尹一眼。她家主子本是睿王府公子,即便奪位不成,也是正統皇族,王爺的身份,地位不是一般的尊崇。如果把身份挑明,這位鄒大人給自家公子提鞋都不配。可如今,公子卻只能易容掩飾,用神醫平民身份,在這所謂的鄒大人面前連個座位都沒有。而燕城府尹這樣小官,還在公子面前擺架子,拿腔拿調,真是讓人憤恨難平。

    “林小竹。”鄒大人開了口,又轉過頭看了袁天野一眼,“是叫林小竹吧?”

    “正是,鄒大人。”袁天野忙道。

    “嗯。”鄒大人撫著胡子,微微頷首,又轉過去,看著林小竹道︰“你把你失蹤的情形說一說。”

    五娘推了林小竹一把,柔聲道︰“別怕啊,有什麼話就說。”

    “是,大人。”

    林小竹知道這些當官的老奸巨滑,那眼光銳利得很,稍不留意便被會看出馬腳,當下一面抽泣著,一面戰戰競競地把情況述說了一遍,說法跟官差問時一般無二。

    鄒大人皺著眉頭,盯著林小竹看一會,這才道︰“你是說,你被人捂住了口鼻,便暈了過去。醒來後,便在這櫃子裡了?”

    “是。”

    鄒大人又轉過臉去,看著袁天野︰“袁神醫,你原來一發現你這婢女不見,便馬上叫人搜查了這點心鋪子吧?”

    他一面問著這些廢話,腦子裡一面轉著念頭,怎麼來和這個稀泥,把這個案子就查到這裡為止了。畢竟,人找著了嘛,事情也就可以結束了。

    在京城裡做府尹,要想保住這頂烏紗帽,那必須什麼情況都得摸透,哪些人得罪得起,哪些人得罪不起,要做到心中有數。

    而這位袁神醫,雖說沒有官職,只是一介平民,但近年來卻沒人敢輕視他。因為他醫術高明,皇上的命都要靠他保著,朝中許多大臣的病都靠他醫治,甚至端王爺的病也離不開他。可這點心鋪子,背後的老板身份不簡單,那是個二品大員,是文壇上的領袖,北燕國清流的代表人物;而且,他的背後,還站著端王。

    這兩邊他都不願意得罪,也得罪不起。所以這個案件的處理辦法,那就只有一個——和稀泥。

    袁天野自打鄒大人倒打一鈀,便知道了他打的什麼主意。當下隱蔽地做了一個手勢。跟著袁天野進門的袁十一見,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袁天野這才道︰“鄒大人,小民今日出來,只帶了兩位僕從,想要搜查也無從搜起;再說,小民既然是平民,自無權搜查別人宅鋪。那時情急之下,也就四處找了一找,可談不上搜。這找不著了,才敢報案不是?否則,豈不是無故驚擾官府?”

    說完,他滿含深意地看了鄒大人一眼︰“鄒大人,小婢雖然找著了,但事情的發生,總是有一定的因由。我聽說,近來京城周圍頗有些不太平,好幾位年輕女子失蹤,鄒大人正為此焦頭爛額吧?大人,小婢可正是年輕女子,您看,她的失蹤,會不會跟那個案子有關?”

    鄒大人一凜。那個案件,影響極壞,這暗示著他燕城府尹不作為,北燕國不夠安定,不能讓人家安居樂業。一個處理不好,不能及時破案,他是要被上頭追究責任的。這件事,可謂是關乎他的官帽和身家性命。

    不過,那位代表清流的正義凜然的何大人會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兒嗎?如果袁神醫這番話傳到那位大人耳裡,而自己又派人搜查了這間鋪子,何大人絕對要雷霆震怒,到時候,自己又怎麼承受得起他的怒火?

    正當他腦筋急轉之間,外面忽然急奔進一個下人來,氣喘吁吁地道︰“大、大人,不好了,老太太忽然得了心絞痛,痛得暈死過去了。”

    “什麼?”鄒大人猛地站了起來,二話不說,便急奔出去。跑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麼,又轉了回來,對袁天野長長地作了一個揖,道︰“袁神醫,請你救救我母親。”

    這位鄒大人事母甚孝,是人所周知的。

    “鄒大人不必多禮。治病救人,是我的本份。”袁天野將他扶了起來,卻又道,“不過,今日出門閑逛,小民不曾帶著銀針在身上。”

    銀針對於醫家來說,那是吃飯的家伙,絕對是隨時都帶在身上的。鄒大人便明白,袁天野這話裡,便有推托之意。

    本來剛才袁天野說這案件或許與少女失蹤案有關,鄒大人便動了心。此時關乎自己母親的性命,這事便不用再權衡了。他轉頭對著下屬道︰“你們,現在馬上帶人搜查這個點心鋪子,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然後轉過頭來,對袁天野道︰“想必此時家中已請了大夫,銀針是現成的,有勞袁神醫走一趟。”

    “義不容辭。”袁天野這一回,很爽快地答應了。又轉頭吩咐五娘,“你們在這裡協助官差們辦案。”

    鄒大人和袁天野一走,這邊便開始翻箱倒櫃地搜查起來。

    袁十那裡出去,即刻辦了兩件事。一件是向暗衛下令,讓鄒大人府上的臥底給鄒老太太下一份犯心疾的藥;另一件,則是讓暗衛將一些罪證放到這鋪子的某個地方。

    那位何大人,在文官裡一直是如鐘玉貴一般的存在,他代表著文官裡不可忽視的力量,卻又死忠於端王。所以他一直是袁天野重點關注的對象,這鋪子的一切秘密,早已在袁天野的掌握之中。袁十的此番佈置,便極為便利而迅速。他們要借著這次的機緣巧合,給那位何大人澆上一桶糞水,讓他跳進黃河都洗不清自己。而剛才袁天野那般說辭,不過是想要引鄒大人搜查這屋子,好把罪證翻出來而已。

    所以在搜查到第二間倉庫的時候,在一個櫃子的夾縫裡,搜出了一些帳目和銀票,裡面有何大人收取贓款的罪證。

    掌櫃正瞠目結舌想要辨別的時候,門外卻跑過來一個差役,向鄒大人手下的副官道︰“大人,那間屋子發現一個地道,地道裡藏了幾個年輕女子,跟這一陣報案描述的失蹤少女一模一樣。”

    “什麼?”大家都大吃一驚,急急奔了出去。

    林小竹跟在五娘身邊,看到那個地道,終於明白了老爺子說的“幫他一幫”的含義是什麼了。她雖然不明白這家鋪子的主人是什麼人,但料想,這件事對於袁天野的幫助,一定是很大。

    那幾個女子一找著,這件案子便不用再查下去了,當下官府將鋪子封了,又將掌櫃、伙計全都拿下,押回官府審訊。林小竹跟著五娘到了官府,也將口供錄了下來。

    當傍晚時她跟五娘回到袁府時,袁天野早已回來了,正在書房裡跟袁知柏吵得不可開交。

    袁知柏看著兒子,一臉的惱怒︰“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有多危險?你為了一個婢女,調動大量暗衛。這京城藏龍臥虎,端王的手下高手如雲。你這一動作,端王絕對會把你列為頭號調查人物。一旦被人發現,你的性命堪憂。我就不相信這樣的事你沒考慮到。揚兒啊!揚兒!你一向冷靜穩定,凡事謀定而後動,今天怎麼能做出這樣顧頭不顧腦的事情來?你說,是不是為了那個林小竹?”

    “父親,今天的事,雖然有些冒險,但結果卻很好。沒想到他們竟然搜出那幾個女子來,又有貪污的罪證。一個文壇清流的領袖,又是劫持民女,又是貪贓枉法,這一回,便是端王都保他不住。武有鐘玉貴,文有何文清,這端王的兩大支柱已分崩離析。父王,咱們大事可成。”

    “哼,你少給我東拉西扯。那樣的事,就算今日不發生,只要我們想讓它發生,總有機會。倒是你今天為何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你好好給我個解釋。”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12:43 PM

第一百六十三章回府

    “父親……”袁天野不自然地把臉扭到一邊去。今天聽得五娘稟報說林小竹不見了,那一刻,他的心忽然地就這麼塌下去一塊,一想到她有危險,她此時不知在哪裡受著怎樣的苦,那種難受的、想要窒息的感覺,他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你啊,你叫我說你什麼好。”一見兒子這副模樣,袁知柏便痛心疾首。

  “父王知道,你喜歡林小竹。可你也得想想你自己,想想跟著你出生入死的這一群手下。你不是一個人,你不能因為喜歡一個女人,就把自己和手下置於危險的境地。這些道理,我相信你都懂,你也一向做得很好。可這一次,你讓我很失望。”

    “父親。”袁天野聽到這話,轉過頭來,嚴肅地道:“我這樣做,並不是一時頭腦發熱,真的,我把全盤各個因素都考慮進去了,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時機。雖然感情上接受不了,但咱們不得不承認,皇爺爺他已拖不了多久了。這個時機一旦錯過,到了皇爺爺去世的那一天,時局還是會發生一些動蕩。這不是咱們所希望的。咱們一直把事情拖到現在,不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嗎?現在機會既然送到了咱們面前,再猶猶豫豫何以成大事?現在,事實證明,這次的時機把握是對的。”

    見兒子避口不談林小竹的事,袁知柏也無可奈何。更何況,袁天野的這次發動,可以說無論是時機,還是人員佈置,以及計謀策劃上,都把握得都十分精準到位。從謀略上來說,對這次行動,袁知柏還是十分滿意和欣賞的。只是從父親的角度出發,擔心兒子會為了林小竹不顧自己的安危,這才多說幾句。

    袁天野是不願意跟父親多談林小竹的事的,所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後,更是轉移了話題,皺著眉頭道︰“不過,我只是沒想到那鋪子的地道裡竟然藏有前段時間失蹤的少女,這事讓人感覺蹊蹺。以我們對於何文清的了解,他應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才對。就算做了,也不會把人放到那個人來人往的點心鋪子裡。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呢?”

    以他們對政局的把握,不管這件事是不是何文清做的,既然在他家的鋪子裡發現了這些人,那麼他的罪名便跑不掉了,只等著下大獄坐牢。而他騰出來的位置,無論是朝中的職位,還是文壇上的地位,袁天野等人自會把握時機,把自己的人抬上去。至此,端王的另一臂膀便算是被卸下來了。只等這番人事調整塵埃落定,袁天野便會發動手下之人給端王做一番手腳,送他上西天,國內的大勢便是大定。

    所以雖然此次的行動成果極為喜人,但沒弄明白今天是何人助他,袁天野心裡便總不踏實。有些事情,竟然不在自己的掌控中,而且人家做了這麼大一個手腳,他們竟然連一絲端倪都看不出,可見這人的實力絕對在自己之上,而且對自己也相當的了解,知道自己會把握這個機會,來上這麼一出。

    想到這裡,他這心裡越發的不安。

    袁知柏顯然也想到了這些,哪裡還顧得追究林小竹之事?心裡早已被不安所填滿。不過想想,他又自我安慰道︰“想必這人一定是咱們的朋友而不是敵人,否則,他又何以助我?”

    “莫非,是軒轅聖上?”袁天野的眼睛猛地一亮。

    “軒轅聖上?”袁知柏皺起眉頭思忖著這種可能性。

    “應該就是他了。您想想,既然何文清不可能做出擄掠少女之事,那麼林小竹被綁一事,便與他無關。既如此,那是何人劫持了林小竹,卻又毫發無損地將她送了回來?跟她有瓜葛的,不就是軒轅聖上嗎?願意這樣幫助咱們,而且又有這個實力的,也就只有他了”袁天野越說越肯定。再想想林小竹回來後那從容鎮定的目光,他越發篤定了這個猜想。

    那丫頭,可不是什麼膽小、懦弱、好欺之人。這回被人綁了,除了裝作害怕,她竟然一點憤恨的情緒都沒有。可見對於綁她的人,她是心裡有數的。

    “嗯,有道理。如果真是他……”袁知柏摸了摸下巴,眉頭不但沒有舒展,還皺得更緊了。自打一出這事,他便下了決心,絕不能任由兒子的感情再這麼發展下去。所以他決定把林小竹帶走,或是送到王府放到老太太身邊,或是送到別處去。但如果這次的事確實是軒轅聖上做的,那麼他對林小竹的看重,就很明顯了。自己對林小竹的處置,就要重新考慮了。

    想到這裡,他憂心地看了袁天野一眼。

    袁天野是個通透之人。見袁知柏知道幫他們的是軒轅聖上,卻不喜反憂,想了一想,便明白了父親的擔憂。經過這次的事,林小竹那裡他就更不願意放心了,哪裡肯讓父親把她帶走?當下主動向袁知柏表態道︰“父親,我明白你的擔憂。請您相信我,我決不會為了兒女私情,而枉顧您和幾千名屬下的。”

    兒子的主意一向很堅定,不是那種勸勸就能改變的。袁知柏只得嘆了一口氣,無奈道︰“既然你這麼說,那就這樣吧。林小竹的事,你自己妥善處理。還有,這段時間,千萬要小心,讓暗衛多注意端王那邊的動靜。”

    “父王,您就放心吧。”袁天野正要再安撫父親兩句,卻聽得外面有袁十的稟報聲︰“爺,公子,林小竹和五娘回來了。”

    袁天野看了父親一眼,下令道︰“帶她進來。”

    袁知柏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滿臉的不贊成︰“揚兒,你這書房重地,怎麼能讓她進來?你剛剛還說分得清事情的輕重你再怎麼喜歡她寵她,也不能把她帶到書房來吧?”

    “怎麼?軒轅聖上的事,父親想讓大家都知道?”袁天野反問一句。

    袁知柏不作聲了。兒子的決定是對的。這件事,軒轅老爺子雖然幫了他們一把,但如果把此事宣揚出去,說不定就惹惱了那老頭兒。惹惱了他,到頭來吃不了兜著走的,還得是自己這些人。

    想到這裡,他咳嗽一聲,站了起來︰“我進後頭去。”

    袁天野也知道父親不宜在林小竹面前露面,站起來把袁知柏坐的椅子挪到了書架的屏風後面。

    父子倆人剛剛坐定,袁十的聲音又在院中響起,緊接著便領了林小竹進來。

    “公子。”林小竹在離袁天野一丈遠的地方站定,施了一禮。

    “你今天可有受到驚嚇?”

   袁天野本想在父親面前對林小竹公事公辦,讓他知道自已在感情上是能把持得住的。可看著俏生生的林小竹站在那裡,他這心頭涌動的感情怎麼也抑制不住,一開口便是關心的一句問話。

    “回公子話,小竹並沒受到驚嚇。”林小竹抬起頭來,看了袁天野一眼,見他漆黑如潭的眼眸裡滿眼都是關切,其中還夾雜著一種說不清的情愫,想起老爺子的話,心裡不由得動了一動。不過她很快垂下眼來,又道︰“公子,有些話,當著官府人的面,小竹沒有講。這次劫持我去的,是一個老爺子。小竹在山莊時,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了一個山洞,可以通到清溪鎮的。小竹沒有按捺住心裡的好奇,出去看過幾次。正好遇見了那位老爺子喝醉酒,把他扶到一個空宅裡,還照顧了他幾天。後來他便收了小竹作徒弟,教了小竹廚藝。這一次,他路過北燕國,正巧遇上,便擄了我去敘了敘舊。”

    老爺子關於袁天野的話雖然沒說清楚,但林小竹以一知十,想想也就猜到了大致的情況。看來,當初她去清溪鎮,並遇上老爺子的事,全在袁天野的掌握之中。而他當時放任自流,沒有用規矩來懲罰她,估計也是因為知道老爺子便是皇上皇。所以才有了等老爺子離開清溪鎮後,那個通道便被封起來的事。這件事,大概也就只有她一個人覺得隱秘,而他們兩個人,是互相知道對方的存在的;裝著不知道,那是彼此給面子。

    現在,老爺子要她明明白白地告訴袁天野,今天的失蹤是擄了她去敘舊,那麼就是算是明明白白地挑破了這層窗戶紙,意思便是讓袁天野好好對待她,否則就是不給他面子。那她自然不會客氣,把這面虎皮扯來當大旗,為自己壯壯威了。

    她這話說完,袁天野臉上沒有絲毫怒意,反而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滿臉欣然地道︰“果然是他”又問,“他可跟你說了他是什麼人?”

    “說了,他說他復姓軒轅,是四國的皇上皇。”林小竹盯著他的眼,想要看看他在聽到這消息的第一反應。

    袁天野聽得這話心頭一震,反倒凝神看向了林小竹。見她只管拿眼睛看著自己,顯然也是想要探知自己在想什麼,當下收回了目光,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慢慢倒了一杯茶。

    林小竹在他臉上看不出什麼端倪,不由得有些失望,心裡罵了一句︰“小狐狸”



第一百六十四章討價還價

   聽到林小竹的話,袁天野的心是從未有過的亂。他讓自己倒這杯茶,便是想讓自己靜下來,好想清楚老爺子對林小竹到底是何想法。

    老爺子以前顯然是沒有把自己的身份告訴林小竹的。此番到北燕來,特意擄了林小竹去,告訴她他自己的身份,而且又讓她把這個情況和敘舊說出來,還很熱心地幫他把一個政敵滅了。他這番舉動,是何用意呢?

    莫非,他是想讓自己好好照顧林小竹,或是滿足她的要求?

    想到林小竹的要求便是要自由,袁天野的心便是一陣慌亂。他覺得,只要他一放了手,林小竹就會像那斷了線的風箏,再也回不到他的身邊了。

    “老爺子……他還說了什麼?”他抬起頭,眼光復雜而艱澀。如果林小竹的下一句便是提出要離開,那他該怎麼辦?

    林小竹輕輕搖了搖頭,道︰“沒再說什麼。”看到袁天野這目光,她便知道了,自由就在手邊,唾手可得。只要她一張嘴,很有可能便可以回去收拾東西離開這裡。但是,她不能這麼做。

    除了不願意為了自已的利益而損害老爺子的形象之外,此時也不是離開袁天野的好時機。經過了今天上午的那一場戲,這京城裡關注時局的都知道了她是袁天野的廚娘;而且有心一查之下,還有可能知道她是袁天野極看重的人。一旦她離開袁天野的庇護,便有可能被人盯上,到時候綁架她來威脅袁天野,她上哪兒找後悔藥去?

    再說,君子一諾千金。袁天野把她從深山裡帶出來,讓她學廚藝,給了她三年平靜而快樂的時光。賺五千兩銀子來回報這份恩情,盡力幫助他完成奪位心願的,都是她自己說出來的。她不能言而無信。

    “公子,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先回去了。”她道。為了安撫袁天野的心,她又笑了一笑,有些俏皮地道︰“今天這一折騰,可把我累壞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然後把開店的計劃寫出來。再說,還有辣椒也得種下呢。”

    袁天野的眼眸猛地一亮,抬眼凝望著林小竹,繼而綻放出一個英氣勃勃的笑容來,語氣變得極為輕松︰“嗯,你好好休息一下吧。今天如果沒有你這一出,可能我們還不能抓住出何大人的尾巴,你算是立了大功。等你休息好了,咱們一起商量開店的事,我還要打賞你五十兩銀子。”

    “真的?”林小竹驚喜地睜大了眼睛,歡喜地道︰“多謝公子。那小竹告退。”說完喜滋滋地施了一禮,步履輕快地回了她的院子。

    袁知柏從屏風後面出來,看到瞬間容光煥發的兒子,擰了一下眉頭。不過沒有再在感情上多說話,轉而問道︰“揚兒,開店的事,是怎麼回事?”

    “哦,父王,林小竹想要開一家賣點心的鋪子。您也知道,現在我們的開銷越來越大,她開個點心鋪子,總好比在府裡待著強。府裡有老王伺候著,也夠了。”袁天野回過頭來,解釋道。

    “不行。”袁知柏一口拒絕,“咱們不缺那一個鋪面賺的錢。再說,她可是在官府面前露了面的,大家都知道她是你的丫頭。咱們剛剛才把何文清的點心鋪子整跨,你這轉過背就開個點心鋪子,是個什麼意思?再者,她見過你的真容,了解你的底細,你這不但不給她吃藥,還把她放出去。如果被人捉住,那就是一個麻煩。不行,這個堅決不行。”

    “父王,您聽我把話說完。”袁天野不慌不忙地給袁知柏倒了一杯茶,道,“正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她是我的丫頭,何文清又是因為我的緣故關了鋪子、下了大獄,才應該讓林小竹開這個鋪子。這樣一來,才會讓大家覺得我這人城府不夠深,做事不夠縝密,為人不夠老練,腦筋不夠清楚。端王才會把疑心打消,不再追查下去。”

    袁知柏細想了想,贊賞地點了點頭道︰“有道理。”說完很欣慰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畢竟兒子比老子強,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袁天野又接著道︰“至於您說的其他方面,也全然不用擔心。到時我讓她仍然住在府裡。出進乘馬車,有車夫照應;到了店裡,店裡的掌櫃、伙計都用自己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會出什麼差子。”

    “如此甚好。”

袁知柏見兒子考慮得周道,只得同意。不過他想著剛才袁天野跟林小竹的對話,還是警告道︰“揚兒,你喜歡她,父王沒意見。但你一定要分清輕重,不要陷進兒女私情裡太深,這是其一;其二,如果你要娶她作正妻,我跟你母妃是絕不會答應的。就算她是那位老爺子的徒弟,那又有何用?她終究還是不是我們家的奴僕?以後大事得成,你又不願意坐那個位置,而你的能力又比你哥哥強,必遭嫉恨。一旦你哥哥想要對你不利,你就危險了。畢竟你現在能掌控的人,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後就不一定能掌控。所以,有一個強大的妻族便是很有必要的了,最好能娶一個國家的公主。這樣至少他不敢輕易對你做什麼。你們都是我的兒子,父王希望你們兩人都好。”

    “父王。”袁天野直視著袁知柏,正要說話。袁知柏卻一擺手︰“我知道你又有諸多道理要說,但我告訴你,這件事沒得商量。”說完,轉身就出了門,在門口帶上袁全,從從秘道回了王府。

    袁天野站在那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隨即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倘若林小竹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為妻還是為妾的話,又從何談起?

    而這邊林小竹回了自己的院子,便喚了二狗子來,在她的院子裡找了一個適合的地方,開了一片地,堆了一些肥泥,將辣椒種了下去。再吃了飯洗了個澡,便開始寫企劃書。

    為了讓袁天野相信她有能力把這個店辦好,也為了理清自己的思路。她拿出了全部的本事,回想著自己前世學過的一些理論知識和商業技巧,從顧客層次分析,到店面的選址與裝修,再到吃食的品種,營銷的手段各方面,都寫得相當詳盡。

    將自己寫的企劃書通讀一遍,再改了改,又認真地謄抄了一遍,探得袁天野吃過飯後沒有出門,她便到了袁天野的院外,請袁十通稟過後,把這企劃書放到了袁天野的面前。

    袁天野已習慣林小竹每每給他帶來驚喜了,可看了這份企劃書,還是大大的驚艷了一把。古代雖然也有許多人精於做生意,但那些都口口相授,師徒相傳。要不是有人帶著做上幾年買賣,是摸不清這些門道的。而且那些人文化層次大多不高,開店就開店,全憑自己的經驗,哪裡有像林小竹這樣,把各方面的因素都入木三分地進行著理論的分析,最後得出來的結論極有說服力。讓袁天野相信,只要照這樣做,這個店想要不賺錢都不行。

    袁天野這些年各方佈置,開銷甚大,所以當初他還專門培養過做買賣的人才,畢業之後跟著老師傅到各地去做買賣,他手下的店鋪分散在了四國各地。因此,對於做買賣,他也是懂得一些的。正因為如此,他才看得出林小竹這的份計劃書寫得不簡單。

    “小竹,你是怎麼想到這些的?”袁天野目光灼灼地看著林小竹。

    林小竹看到他吃驚的樣子,心裡頭頗有幾分得意,不過表面上卻裝傻,只茫然地看著他問︰“怎麼了?不好嗎?能想到的我都寫進去了。我從來沒有做過買賣,但想來要開店,無非就是這幾個方面,所以想著想著就寫下來了。要是不行,您再叫懂行的人來看看。”

    “好,怎麼不好?簡直太好了。要不是了解你,我還以為你以前家裡是做買賣的呢。”袁天野見她誤會,連忙解釋。

    “我爺爺以前不就是做買賣的嗎?”。林小竹卻反駁。

    袁天野失笑︰“對對,我忘記了。”

    “那這個店,可不可以開?”林小竹目光切切地看著袁天野。

    “當然可以。不過這事得緩幾天,等何文清的事塵埃落定,咱們再開。”袁天野道。

    “行。”只要袁天野同意她開店,那就沒問題,等幾天,正好給她時間研究一下點心品種問題,“不過公子,那分成的事,您看……”

    看著林小竹眨巴著眼滿眼希翼地看著自己,那樣子像一只可憐的小狗,渴望著主人的安撫,袁天野啞然失笑,不由得想要逗一逗她。有意沉吟片刻,皺眉道︰“三七分,不妥吧?你看,你是我府裡的廚娘,還拿著府裡的月錢呢。這放著正事不做,跑出去開店,怎麼說也算是不務正業。我看,就二八吧。你二,我八,如何?”

    只要能開店,只要能分成,便是兩成林小竹也是滿意的。但既然要做買賣,這價錢上頭怎麼也得討價還價一番,才算是一名合格的生意人不是?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12:44 PM

第一百六十五章酸辣魚片湯

    她反駁道︰“公子,不能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啊!你分給小竹多些,小竹賺錢就會更用心、更賣力。平時一個月能賺一百兩的純利潤,沒準您這一激勵,有可能賺出一百五十兩呢。您拿七成,倒比八成的收入都高。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還有,以後小竹既然管上了開店的事,恐怕沒辦法再在府裡給公子做吃食了。那份月錢,小竹自然不能再要。”反正她也沒拿過一次。

    袁天野那麼說,不過是想逗逗她。如果放在以前,他大概會千方百計的不讓林小竹賺錢,想用那五千兩銀子把她綁在身邊。可現在,在軒轅老爺子把事情挑明之後,他知道如果再那麼做,便會引起老爺子反感了。而且林小竹剛才那份出色的計劃書,也讓他覺得自己如果還像原來那麼做,壓制林小竹的才能,把她困在身邊動不得,不光是得不到她的心,反而會把她越推越遠。畢竟每一個有才能的人,都渴望能一展抱負的。對於壓制自己發展的人,一定會很反感。

    “好罷,三七便三七。”他道。

  “不過你以後仍住在府裡,在有空的時候,給本公子做吃食。所以那份月錢,你還真不能不要。”

    林小竹一愣︰“我以後仍住在府裡?”不過隨即她便想明白了。作為掌握袁天野這麼多秘密的人,是不能任留在外面的。他能讓她出去開店,已便是縱容她的了。當下道︰“一切聽從公子安排。”

    袁天野點了點頭︰“袁五娘以後就跟著你了。每天護送你來回於袁府和點心鋪之間。如果你覺得她待在點心鋪太閒,也可以給她安排個差事。”

    “是。”林小竹對於這個安排,倒沒什麼異議。派個人看守著她,才是正常的做法。否則,她倒要懷疑袁天野又打什麼鬼主意了。

    接下來的幾天,袁天野忙著利用自已這方的力量彈劾何文清,林小竹則忙著試做各種點心。一個點心鋪子起碼得有二、三十種點心,不過老式的、人們吃慣了的點心是一定要有,再在這基礎上,改良一些原有的,再創新一些新品種。林小竹前世是個喜歡旅遊的人,又是個吃貨,所以對於各地的小吃,都了解多多。因而很快就將要改良和創新的食物擬定了出來。其中比較適合夏天吃的冷麵與涼粉,用銀耳、紅棗、枸杞、萄葡干等做成的清補涼,再用水果做了一些水晶糕點,增加了炒麵、時令餅和一些滷味。

    除此之外,她便精心照料那幾株辣椒。那賣辣椒的本是當成欣賞花卉來賣的。所以那些辣椒原本不光是長了果實出來,而且還都發紅了。林小竹還擔心養不活,種子又還不成熟,沒辦法留種。卻不想這東西確實好種,只每天給它澆些水,便活了下來。林小竹終於忍不住摘了兩個下來。

    本來老王和兩個婆子早已被林小竹收伏,她便是在小廚房裡為自己做些吃食,他們也絕不會說什麼,但林小竹不願意授人以把柄,自己找周雲買了一個小灶並鍋碗瓢盆,又買了一尾鮮魚,取了一點酸筍出來,在小跨院裡做了一碗香濃鮮亮的酸辣魚片湯。

    正當她將魚片湯盛到碗裡,收拾鍋灶時,院門處便傳來一陣敲門聲。

    “誰啊?”林小竹看了看天色。此時已是傍晚,天邊只余了一縷光亮,很快就要暗下去了。心裡奇怪,不知這個時候會有誰來喚她。

    “林小竹,是公子跟我。”院門處卻傳來袁十的聲音。

    這個時候,袁天野跑到她的院子來干嘛?林小竹皺了皺眉,將鍋放下,跑去開門。

    袁天野大概是剛沐了浴,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薄涼夏衫,半披著頭發,在余輝的照耀下,越發的覺得眼如點墨,五官分明,極見俊朗。

    見了林小竹開門,他笑道︰“有事要談,本想讓袁十來喚你的。但想想沒什麼事,便散著步走過來了。”

    林小竹一聽,便知道開店的日期到了,也顧不得自己那碗魚片湯,側開身子將袁天野往裡讓︰“公子可要進去坐坐?”

    “好。”袁天野早已想要進林小竹住這院子來看看了。這小跨院本來無甚稀奇,勞不得袁大公子掛念。但自從住進了林小竹,便在袁公子心目中地位不一樣起來。

    不大的一個小院,收拾得乾乾淨淨,便是連那些花木,也被林小竹收拾得清清爽爽。袁天野一面走著,一面暗自點頭。

    忽然,他停住腳步,指著角落的一處地方道︰“這便是那辣椒?”

    “正是。”林小竹露出一個歡快的笑容,“原本還擔心養不活,沒想到長得很好。”

    “對了,那天看你對它如此著緊,還說能做出最美味的東西。這幾天忙著,一直沒顧得上問,這東西能做什麼吃食?”袁天野好奇道。

    林小竹面露難色︰“這其實是一種調料,喜歡的人便覺得離不開它,可未嘗過的人卻覺得一下受不了。”

    袁天野正要再說話,忽然聳了聳鼻子,道︰“什麼味?”

    林小竹只有苦笑。還能有什麼味兒?自然是酸辣魚湯的味道。酸筍、辣椒和魚這三樣東西最是奇妙,單獨做還不覺得如何,可一旦合地一起,便會產生出一種讓人忍不住垂涎的香味兒來,濃烈得遠遠的都能聞到。

    她之所以苦笑,是因為辣椒這東西,吃進嘴裡產生的那種火辣辣的感覺,平常不吃辣的人是受不了的。如何讓從未吃辣椒的人喜歡上這種東西,從而靠它賺大錢,是她這幾日一直思索的問題。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慢慢來,就跟吸鴉片一樣,慢慢誘大家上癮。到了冬天,估計大家就會離不開她這辣椒了。到時,她還可以開一家火鍋店,做一個鴛鴦鍋,想必生意一定會非常興隆。

    至於怎樣讓人家慢慢接受這種味道,林小竹也細想過。最後決定拿袁天野來做試驗。照她的計劃,在以後做菜的過程中,每次做一道微微有點辣味的菜給袁天野吃,慢慢培養他接受這種辣味,從而讓他喜歡上這種味道。

    可現在,袁天野這時闖進來,還聞到了她做的酸辣魚湯的味道,那接下來勢必是要嘗一嘗的。可辣椒和酸筍的組合又最怪,明明不怎麼辣的辣椒,一旦跟酸筍煮在一起,便會顯得特別辣。所以今天這道湯,是不適合給袁天野吃的。不過還好,她自己久不吃辣,擔心腸胃和嘴巴不適應,放的辣椒比較少,辣味不是特別重。

    不過袁天野既然問了,她自不能遮掩,只得道︰“看那辣椒那般紅艷,今天忍不住摘了兩個,正跟酸筍和魚做了一個湯,還沒嘗呢,您就來了。”說完又笑,“不過您恐怕吃不了這道菜,就跟吃老姜似的,辣味很重。您要嘗辣椒的味道,明兒我給您做一道微辣的。”

    袁天野拿眼睛瞅著她︰“我吃不了,你卻能吃?”

    林小竹點點頭︰“是啊。以前我爺爺出山,帶過一包干辣椒回去,所以我才知道有這種東西,而且還跟爺爺一樣,很喜歡它的味道。不過我爺爺去世的那年,舅舅把我帶回家,老家地裡種的辣椒便被別人挖掉了。從此以後,我再也沒嘗過這種味道。”

    說到這裡,想起前世的親人,還有那些再也吃不到的美食,林小竹垂下頭去,露出悲戚的神色來。

    對於林小竹的說法,袁天野是懷疑的。這幾天他也派人查了這辣椒的來歷。卻是出洋的人把沒見過的植物種子都帶了一點過來。但對於這些植物也不知怎麼用,只把它們當成稀奇的盆栽,送些給貴人們欣賞。由于辣椒這東西並沒有艷麗的花朵,果實也有一種嗆鼻的辛辣味兒,所以沒人關注和喜歡它,漸漸被人遺忘在角落裡。

    林小竹的爺爺,不過是一個小販。他最遠到過的地方,恐怕不過是離深山最近的一個小鎮子吧?那個地方,怎麼可能有辣椒賣?而且他又怎麼知道這些辣椒是調料,可以吃的?

    不過除此之外,林小竹讓他想不通看不明白的地方還多得很,他也知道林小竹沒有異心,問多了反而不好。當下便把這事給拋開了,道︰“無論怎麼樣,也得嘗嘗。”

    林小竹見他如此說,沒辦法,只得用小碗盛了小半碗湯、幾片魚片,遞到袁天野手上,道︰“您先嘗嘗,喜歡了再添。”

    幸虧耽擱了這麼一會兒,魚湯不怎麼燙了。否則,又燙又辣,非得把袁天野喝得跳起來不可。

    袁天野接過小碗。只見那碗裡是奶白的湯,雪白的魚片,淡黃的酸筍,碧綠的蔥,黃色的姜絲,鮮紅的辣椒,互相映襯,煞是好看。

    “看著不錯,聞起來也很香。”他笑道,將碗遞到嘴邊慢慢喝了一口。

    林小竹見狀,趕緊去倒了一杯冷開水過來。



第一百六十六章考題

    果然,這一口湯進嘴,一開始便是酸筍的酸味,帶著魚湯的香鮮甘甜,竟然是從未吃過的鮮美滋味。可正當他覺得這味道很好時,嘴巴裡忽然像著了火似的,火辣辣的不舒服起來,不由得張開嘴一個勁兒地喘氣。

    “趕緊喝口水。”林小竹一看他那樣兒,忍不住笑起來,將水遞了過去。

    袁天野遞過水,“咕嘟咕嘟”喝了幾口,這才舒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額上的汗,道︰“好辣。”

    “辣就別吃了。”林小竹伸手去接他手上的碗。

    卻不想袁天野拿著碗捨不得放手,道︰“雖然辣,但味道很好。”說完等嘴巴舒服了一點,便用筷子挑了碗裡的魚片吃。這魚片被林小竹做得極嫩,入嘴即化;又是放到酸辣湯裡煮的,酸辣可口,很是進味兒,讓他吃得欲罷不能,覺得辣一點也能忍受了。待得吃到最後,倒是覺得越吃越有味兒,便是連那點辣味也恰到好處,非它不可。最後不但把魚片吃光,甚至連湯都喝了個乾淨。把林小竹和袁十看得目瞪口呆。

    做廚子的,最大的幸福莫過於食客喜歡自己的手藝,吃得歡。再者,從未吃過辣椒的人,要是都能像袁天野這般,輕易便接受了它,那冬天便不愁沒有生意做了。所以此時看袁天野這麼捧場,林小竹極高興,問道︰“還有,再來點麼?”不過轉念一想,又道︰“還是別吃了吧。您從不吃辣,這乍一吃多,我怕您腸胃受不了。”

    “行了,不用了。”袁天野是個極有節制的人,雖然覺得可口,卻也知道林小竹的顧慮很對,當下放下了碗筷。

    這一下把袁十也饞著了,他腆著笑臉看著林小竹道︰“小竹姑娘,你是不是也給我來半碗?”他以前是直呼林小竹的名字的。但自從公子因林小竹發作了聽雨和老王之後,他便改了稱呼,不敢再對林小竹大呼小叫。沒準,這可是以後的半個主子啊

    “沒問題。”周雲幫買的那一尾魚也有一斤半重,這做的魚湯正多著,林小竹回身拿了一副碗筷,給袁十也盛了半碗。然後躊躇片刻,也給自己盛了一碗,回身笑道︰“公子您一個人慢慢坐,這魚片湯涼了就不好吃了。我先吃了再招呼您。”

    袁天野擺擺手,打量了一下她院子裡的鍋灶,道︰“你們吃著,我去我那裡拿些好茶來。”

    聽得這話,袁十手裡的碗差點沒拿住,摔到了地上。他跟了公子這麼久,可知道公子雖然很隨和,行事卻還是王孫公子派頭。不要說親自拿東西,便是早上起床那洗臉的帕子都得擰乾了遞到手上。饒是這樣,王妃還成天罵他們伺候得不盡心、不周到。

    看來,公子對林小竹那不是一般的寵啊!

    他哪裡敢真由袁天野親自去拿東西,趕緊放下碗,轉身便往外跑,一面道︰“公子,哪能讓您去拿呢?屬下這就去拿,回來再吃。”

    “等等。”林小竹叫住他。轉頭來對袁天野道︰“公子,這院子裡一股的酸筍味兒,可跟茶香絲毫不配。公子要喝茶,還是回去再喝吧。在下人院子裡喝茶,想必不合規矩呢。”

    她可不敢讓袁天野把東西搬到她這兒來的。來這兒喝碗魚湯那是機緣巧合,沒辦法。如果再在這兒辦個茶會,非得讓那邊院子眼睜睜盯著她和袁天野的聽雨、吳嬤嬤等人心裡打鼓不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有多少大事要做,可不想再招那些宅斗高手的嫉恨。

    袁十一愣,眼睛看向了袁天野。

    林小竹這話裡,帶著骨頭呢。誰不知道這袁府公子最大,公子說的話,便是規矩。林小竹卻說這樣做不合規矩。她分明就是指王妃和吳嬤嬤等人的事,因此不願意招惹公子,不願意跟他在一起呢。

    袁天野剛才喝著美味的魚湯,身旁立著笑意盈盈的林小竹,那關切的話語十分溫馨,忽然便覺得這樣的時光很是愜意和溫暖。白天裡的那些勾心斗角、勞心費力,此時都可拋至腦後,如果就這麼跟林小竹一起靜靜地享受這快樂的時光,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所以便想拿了茶來,讓林小竹親手烹茶,好好地聊天賞月,將這最美好的時光留住。

    卻不想,在興頭之上,卻聽到了林小竹這樣的話

    這是要他離她遠遠的麼?

    歡快而愜意的心情一下全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失落和煩悶。他慢慢斂起了臉上的笑容,緊抿著嘴看著林小竹,漸漸地神色變得黯然起來。他猛地轉身,徑直朝外面走去。

    “公子。”袁十從未見過這樣的公子。他轉過頭來,有些惱怒地看了林小竹一眼,趕緊追了上去。

    林小竹說那話,本來就是想點醒袁天野︰不要只顧得自己高興,由著性子想來喝茶便喝茶,而將她置於招人嫉恨的境地。卻不想一句話惹惱了他,竟然扭頭就走。

    “走就走,有什麼了不起。”她聳聳肩,走到小凳子上坐好,端起自己那碗魚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雖然有些遺憾沒能知道那店鋪的事袁天野考慮得怎麼樣了。但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便是懊惱也沒用,所以她從不為已說出的話、做過的事而懊悔。而且據她對袁天野的了解,一旦他覺得開店對大局有利,絕不會因為她得罪了他而取消這個決定。此事現在不談,明天也得找她談。

    果然不出林小竹的所料,第二天早飯過後,袁十便來喚林小竹︰“公子叫你跟他出去看店鋪。”

    “公子已把店鋪定下來了?”林小竹驚喜地問。

    袁十斜她一眼,板著臉道︰“公子為了你的事,可上心呢。為了符合你說的那些要求,讓大掌櫃跑了兩天,才選定了一個位置。本想親自來告訴你,誰知道你這沒良心的,竟然氣跑了公子。”

    “袁十大哥。”林小竹正色道:“你替我想想,那天夫人來,就差把巴掌扇到我臉上了。現在聽雨和吳嬤嬤她們雖然被遣出了二門,但都帶著眼睛和嘴巴呢。昨晚要是讓公子在我這兒喝茶,他倒是高興了。等他一出門,我恐怕就得被夫人賣到別的地方去。袁十大哥,你也是作下人的,我的難處,公子不理解,難道你也不懂?”

    袁十因為跟公子的感情深,所以都是站在他的立場為他鳴不平。可林小竹這話一說,等於把兩人劃在了同一戰壕裡,讓袁十生出命運相連的感覺來。設身處地地替林小竹想一想,他便十分地理解了林小竹,同情地點點頭︰“確實也是。”然後很內疚地道,“對不起,我沒想周全。回去我幫你跟公子解釋。”

    林小竹一笑︰“謝謝袁十大哥。不過這些話,你就別跟公子說了。反正再怎麼說,也是我沖撞了他,總是我不對。公子生我的氣,也是應該的。再解釋,倒好像給自己找理由似的,何必呢?”

    誤會了也好,這一盆冷水澆下去,或許能讓他清醒清醒,再不胡思亂想。

    袁十也是有著玲瓏九竅心之人,林小竹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想想便明白了。張了張嘴,正想要勸林小竹兩句,但想起袁天野的話,便又將話咽了下去,道︰“好,我不說。”這兩人的事,還是少摻和吧。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

    推開袁天野,拉攏袁十,是林小竹今天想要的結果。此時第一目的達到,林小竹很高興,道︰“那咱們走吧。”

    兩人出了門,到正院見了袁天野。袁天野從書案後抬起頭來看了林小竹一眼,合上書道︰“走吧。”起身出了門。態度溫和,面色如常,絲毫沒有惱怒、生氣的樣子,倒叫林小竹摸不透他在想什麼。

    上了馬車,袁天野坐定,開口道︰“這個店雖然是你作主,但我還是給你配了一個掌櫃。畢竟有些顧客,是要掌櫃上前招呼的,你一個年輕女孩子,甚是不便。再說,你還要在廚房做事,許多事也忘不過來。另外,除了配兩個小二,一個茶博士,也給你再配一個廚子,兩個幫廚,兩個做雜活的。你看看還有什麼缺的,盡管說。”

    林小竹看了袁天野一眼︰“公子請的掌櫃,無論是年紀上還是經驗上,想必都比小竹能幹。小竹以後怕只能在廚房裡說得上話。至於店裡經營上的事,沒有置喙的資格呢。那麼店裡賺了或是賠了,可就是掌櫃的事,而不是小竹的事了。”

    這正是袁天野想考林小竹的。如果她對於自己的安排,沒有意見。那麼說明她雖然在做計劃書的時候說得頭頭是道,但內心裡還是對自己沒信心,才幹和膽略上有所欠缺。卻不想林小竹再一次給了他驚喜,他這話一說,她便絲毫不用思索地提出了重點之所在。這說明,她真是有本事的人

    “那你想要怎樣呢?”袁天野看著她問。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12:45 PM

第一百六十七章南越皇子翼公子

   “有一個招呼客人的掌櫃,能處理一些小事情,自然是好的。但我要求這個掌櫃凡事聽我的。我才是這個店裡真正的掌櫃。只不過隱在幕後,遇上小事不出面而已。”林小竹直言不諱。現在不是請客吃飯,來不得半點客氣。要權的時候,就得毫不客氣地伸手。否則,到時候遇事扯不清,倒還比現在麻煩。

    袁天野的眼中閃過一抹欣賞︰“可這樣做,一旦出了問題,我是要找你負責的。”

    “那是自然。出了事,全憑公子照規矩處置。”林小竹毫不猶豫地道。

    袁天野微微頷首,又道︰“廚子,你看是要什麼人?想要一起在廚藝班學廚的麼?”

    人員方面還可以由她挑?林小竹詫異地看著袁天野,繼而搖搖頭道︰“謝謝公子,不必了。本來平等地位的人,忽然間變成了上下屬關係,總會有幾分不服氣。再說,平素玩笑、嬉戲慣了,心裡便沒有了尊崇,執行命令便有可能不到位。還是素不相識的好。”

    “行,那就全都照你說的辦。”袁天野對於林小竹的表現十分的滿意。這才是幹大事的人,有決斷,有膽略,有擔當,懂得馭人之術。至於是不是有才幹,還得用事實來證明。

    馬車在街上走了一陣,便在東大街的一個轉角處停了下來。袁天野下了車,指著面前的一間鋪子道︰“就是這兒。”

    林小竹跟著下了車,抬起頭來打量了一下。只見這個鋪子門臉不是很大,不過好在分為上下兩層,面積也還尚可。黛瓦白牆朱門,雖不十分華麗,但被粉刷得乾淨整潔,在周圍的店鋪中十分醒目。

    “走吧,進去。”袁天野上了台階,徑直朝裡走去。

    此時屋子裡已有一個中年男子在那兒了。見了袁天野進來,施禮喚了一聲︰“公子。”

    袁天野頷首,指著那個男子對林小竹道︰“這位是周掌櫃,他曾給掌櫃做過副手,又做過一段時間帳房先生,有些做買賣的經驗,為人也老成持重。”

    說完他又向周掌櫃介紹道︰“周掌櫃,這位便是你的東家林小竹姑娘。小竹姑娘佔了這店裡三成股份,以後這店裡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小竹姑娘做主,你只管聽她吩咐就行了。”

    周掌櫃恭敬地給林小竹施了一禮,正要說話,門口卻傳來了一個聲音︰“袁神醫,我沒聽錯吧,你竟然要跟人合伙做生意?”

    林小竹轉過身去,看到門口正站著一個年輕公子。個子跟袁天野差不多高,相貌也一樣英俊。只是氣質不同。袁天野是屬於那種內斂穩定型,而這個男子神采極為飛揚,倒跟唐寧遠的氣質有些相似,頗有世家公子那種紈褲之氣。便是他身上穿著的那件石青色絲綢長衫,袖口及襟邊飾以用金線繡成的雲紋圖案,隨著他的行動,金光一閃一閃,把他的紈褲氣質表現得淋灕盡致。

    袁天野一身高深武功,門外有人進來,他早已知曉。此時聽得聲音,他裝出詫異的樣子,拱了拱手,道︰“翼公子,怎麼是您?”

    “正巧路過這裡,看到你從車上下來。想著反正無事,便下車來看看。”翼公子打量了一下店裡的佈置,擰了一下眉毛,問道︰“你還真打算做買賣?”說完看了林小竹一眼。

    “打算開一家點心鋪子。”袁天野道。

    翼公子定眼看著袁天野,一挑眉,聲音拔得老高︰“點心鋪子?”

    如果他沒有記錯,前幾天何文清的點心鋪子因為袁天野的緣故被封了。何文清還因此被罷了官。雖然沒有下獄,前程卻是沒有了。可這沒過了幾天,袁天野便忽然開了一家點心鋪子這件事,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

    “正是。”袁天野仿佛沒看見他這表情似的,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翼公子定定地看著袁天野,過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把手上的扇子一收,道︰“袁神醫想要做生意,這是好事啊何時開業?本公子一定來捧場。”

    袁天野笑道︰“一個小小的點心鋪子,還有什麼講究?準備好了就開業,不敢有勞翼公子。”

    “哎,外道了不是?眼看著就沒把我當兄弟。”翼公子極為不滿。

    “惶恐惶恐,在下小小一郎中,何敢跟翼公子稱兄道弟?”

    翼公子親熱地拍了袁天野一下肩︰“袁神醫,這你可就自謙了。像你這樣,哪是什麼小小的郎中?誰不知道當今北燕皇和端王都靠你醫治?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往南越一遊?我們南越國對袁神醫可是歡迎之至,一定當國士一般對待。”

    袁天野聽得這話,卻也沒有什麼多大的表情。只拱了拱手,笑道︰“多謝多謝。只是近來沒有此意,恐怕要辜負翼公子一片盛情。”

    北燕皇之病,全靠袁天野,翼公子也知道他走不開。只是那麼一說,倒也沒當真。見他婉拒,笑道︰“十日後本公子在園子裡辦一個詩會,到時袁神醫也一起來玩玩吧。”還沒等袁天野拒絕,便一拍他的肩,作勢道,“不許拒絕,否則就是看不起我沈子翼。”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叫人無法拒絕。袁天野也知道他緣何對自己如何親熱,無非是想讓自己到南越國去。越是享盡榮華富貴的人就越是怕死,能拉攏一位醫術高明者,生命便多一份保障。

    不過袁天野自己便是一國皇子,地位跟沈子翼一樣,自然不能任由沈子翼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當即道︰“翼公子也知道,我們做郎中的,時間不屬於自己。現在在下答應了翼公子一定赴宴,到時卻遇上病人需要診治走不開,豈不是食言?在下只能說,到時有空,一定去。”

    這話雖是拒絕,卻也是實情,沈子翼也不好勉強,道︰“那到時我派人去接袁神醫。”又轉過頭來,看了看林小竹,滿臉好奇地對袁天野問道,“這位姑娘要跟袁神醫合伙做買賣嗎?袁神醫怎麼不介紹一下?”

    袁天野萬般不情願把林小竹介紹給他人,但林小竹以後既然要打理這點心鋪子,總得要跟人接觸的。只得道︰“這是林小竹姑娘。”卻沒有說明林小竹的身份。

    他又對林小竹介紹沈子翼︰“這是南越國九皇子,因詩才譽於天下,被大家尊稱為翼公子。”

    “翼公子。”林小竹連忙施了一禮。

    “林姑娘不必多禮。”沈子翼伸手虛扶了一下,心裡卻對於這位跟袁天野合伙做生意的姑娘的身份十分好奇。按道理說,要親自出來打理這麼一個小店的女子,袁天野也不說明身份,身份應該不是很高才對。可此時的林小竹身穿淺綠色綢緞長裙,雖然衣著跟那些貴女相比談不上華麗,但那清新脫俗的靈動氣質和面對他時落落大方的態度,卻叫人不敢輕看於她。

    “那天的詩會,林姑娘也一起來吧。”他邀請道。

    林小竹直起身,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莫非這以詩才譽天下的翼公子辦的詩會,跟菜市場似的,什麼人都可以參加的嗎?

    她雖說前世是文學碩士,卻對古代這些吃飽了沒事幹、整日無病呻吟的才子不感興趣,更不願意成為別人湊趣陪玩的對象。

    不過,去不去的,由不得她開口拒絕,還得袁天野說話。

    袁天野也不等林小竹有什麼表示,便道︰“翼公子,我這小店才開業,小竹姑娘恐怕忙不過來。再說,她也不懂作什麼詩,去了恐怕要掃大家的興,她還是免了吧。”

    沈子翼說那句話,不過是想借機打探一下林小竹的身份,弄清楚袁天野跟她的關係。此時見她不說話,而由袁天野代替回答,而且袁天野還一口拒絕了他的邀請,他越發覺得林小竹這身份有趣了。

    “翼公子,不知貴府開宴會,點心是自己做的呢,還是到外面買的?”林小竹對宴會沒興趣,卻對沈子翼宴會上的點心有興趣。這很有可能是店裡的第一筆大生意啊!而且如果有許多達官貴人或才子佳人參加,這店裡的點心怕是要一炮走紅了,根本不需要“熬碼頭”或是想方設法打廣告。

    “點心?”不光是沈子翼,便是袁天野也愣了一下。不過兩人很快便反應過來林小竹是什麼意思。袁天野是對林小竹做生意無孔不入啼笑皆非,沈子翼卻是興趣大起。

    “點心自己做如何?到外面買又如何?林姑娘問這個問題,不知有何高見?”他搖著扇子,笑吟吟地道。

    “如果府上的點心要到外面買,小竹自然是想請翼公子照顧照顧我們的生意。”林小竹道,“不是小竹誇口,本店的點心有許多是這燕城所沒有的,而且味道極為可口。如果客人們在公子那裡吃到新奇而美味的點心,誇贊起來,翼公子也有面子不是?不過本店還沒有開張,點心沒有做出來,空口無憑,公子想必也不放心。這樣吧,小店後天把點心做好,派人送到府上去給公子嘗嘗。公子要是覺得味道好,願意采用本店的點心,看在翼公子是本店第一個大主顧的面上,價格從優,只收取一半費用。翼公子您覺得如何?”



第一百六十八章沈園

   “聽得林姑娘這話,便是打算自家做點心的,現在也要改變主意,到你這鋪子來定作了。”翼公子笑道。

    林小竹大喜,福了一福︰“如此多謝翼公子關照。”

    沈子翼轉過頭去,對袁天野笑道︰“袁神醫,看來你這內掌櫃,還真是選對了。像林姑娘這樣會做生意的人,恐怕沒幾個。”

    袁天野對他的誇贊不置可否,只拱手謝道︰“多謝翼公子關照本小店的生意。”

    這句話,說得沈子翼“哈哈”大笑起來,用力地拍了一下袁天野的肩膀,道︰“袁神醫,這話從你嘴裡說起來,怎麼這麼好笑呢?你這樣子,可半點不像生意人,學都學不像。”

    這話說得林小竹也抿嘴一笑。袁天野即便是易了容,那內在的高華氣質卻是變不了的。像他這種人,天生是位居高位者。剛才那句招攬生意的話,他說起來確實是不像。

    沈子翼陪著他們閑聊了幾句,又將地址跟林小竹說了,道︰“後日我不在家。大後日吧,你帶著做好的點心到我府上來,到時再商定要訂制多少點心。”

    “是,到時一定按時送到。”沈子翼這筆大生意,便是他不說,林小竹也是要親自上門的。畢竟他知道了自己是內掌櫃,他既看在袁天野的面子上二話不說就做了生意,這點面子是要給的。

    袁天野心裡卻有些不樂。林小竹在他心裡就像稀世珍寶,最怕的就是被別人覬覦,尤其是在她的心還不屬於他的情況下,更叫他心裡不安穩。沈子翼無論相貌才情均不在他之下,他跟林小竹的接觸,總叫人不安心。但既讓林小竹出來做生意,要想不讓他們倆人接觸,卻又辦不到。他心裡便暗暗打定了主意,如果大後日沒有什麼大事,便準備陪林小竹前往沈園走一遭。

    沈子翼可不知道袁天野此時心裡已把他當成了頭號敵人,當下隨著他們樓上、樓下、後院地看了一遍,便告辭出來。

    送了沈子翼出門上了車回到屋裡,林小竹好奇地問︰“這個翼公子既是南越皇子,怎麼會住在咱們北燕呢?”難道他是質子?

    袁天野用他漆黑的眼眸深深看了林小竹一眼,道︰“現要四海升平,一些皇子繼位無望,又有錢又有閑,便四處遊歷,以長見聞。同時也學學別國的治國之道,好給自己當皇上的父兄一些建議,這也算是他們的一項政績。”

    林小竹點點頭,笑道︰“這樣真不錯。”四海升平,國泰民安,執政者都把心思花在如何治理國家、發展經濟上。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也算是她穿越的一大幸運了。

    “小竹。”袁天野低喚一聲,略帶磁性的雄渾的聲音異常動聽。

    “嗯?”林小竹抬起頭,正撞上袁天野那潭水一般深情的眼睛。她心中猛地一跳,隨即立刻將目光轉開了去,問︰“公子有何吩咐?”

    “等我大事已了,我們也一起去周遊列國,觀看各地風俗,品嘗各種美食,可好?”

    林小竹微微一怔,抬起頭訝然地看著袁天野。這一直是她的夢想,但從未想要過跟袁天野一起去。

    她垂下眼眸,淺淺一笑,道︰“公子的想法,固然很好。但計劃沒有變化快,有些事情,不由自己掌控。所以小竹現在不能答應公子,否則就是食言。”她抬起頭,“再說,每個人都有自已最重要的事要做。比如公子目前的大事,就比周遊列國來得要緊。而在小竹看來,獲得自由之身,也比周遊列國重要。畢竟解除了禁錮,才能遊玩得盡興不是?所以,小竹要賺取五千兩贖身銀子,再賺取一路遊玩的盤纏,才能談到周遊列國之事。”

    這番回答,猶如一盆冷水,澆得袁天野透心涼。

    她對他無心,他一直都知道。剛才說出那番話,只是因為受了沈子翼的刺激,想要林小竹明白他的一片心意而已。卻不想林小竹這番回答如此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她這麼一個聰穎通透之人,明知道那五千兩銀子只是他的一句話,明知道跟他一起周遊列國不需要她張羅盤纏,卻仍要說出這樣的話,沒給自己留下半點餘地,拒絕之意就很明顯了。

    他看著她,很想把話挑明,問問她到底看不上他哪裡。可這本就不是說話之地,而且想到無論怎樣的回答,都是傷人。而兩人之間,恐怕再也不能這樣站在一處自在聊天說話了,只得在心裡長嘆一口氣,壓下了心裡的問話。

    “公子。”
  
   林小竹要在袁天野手下混日子,適當的距離是要保持的,但也不願意跟他把關係鬧僵。此時見氣氛尷尬,便轉移話題道︰“這店子還沒有名字,公子寫一個吧,好讓他們拿去做了掛起來。”

    袁天野把心裡的情緒壓下,想了想,便叫袁十︰“準備紙筆。”

    待袁十準備好,他提筆一揮而就,龍飛鳳舞地提了三個大字︰“玉饌齋。”

    “這店名好,公子的字也寫得好。”林小竹由衷地贊道。

    饌玉,精美珍貴的食物。但如果直接用那兩個字,在講究謙虛的古人看來,未免太過張揚。而把這兩個字換過來,意思一樣,卻含蓄許多,甚好。除此之外,這三個字,跟他以往所寫的遒勁有力的書法不一樣。字體返璞歸真,寫得十分的古樸雅致,跟店名相得益彰,最好不過。

    她對於這個點心鋪子的定位,是走上層路線,打算把生意做成燕城點心第一號。她要以後那些達官貴人們一用到點心,第一想到的便是她這個點心鋪子。所以點心第一味道要好,第二外形要精美。一些模子的圖樣,林小竹這幾天也畫好了,此時便拿出來,將袁天野寫的字一並交到周掌櫃手裡,讓他派人去找工匠制作。

    大事已定,接下來便是教廚子做點心了,林小竹道︰“這店裡的事要張羅起來,點心也要教他們做起來,有什麼採買的也得備起來,今天我便呆在店裡了。公子有事便去忙吧。”

    “也好。”袁天野平時哪裡管這些瑣事?今天來這裡,也無非是因為林小竹的緣故。此時便吩咐了周掌櫃幾句,帶著袁十離開了店裡。

    袁天野給這個鋪子除了安排了周掌櫃外,還安排了一名四十來歲的廚子,兩個幫廚的中年婦女,兩個機靈的小二,兩個打雜的。袁五娘今天也跟了來。她既是袁天野信得過的人,林小竹便干脆安排她管採買。自己把裡裡外外全都檢查了一遍,列了一個單子出來,叫袁五娘和周掌櫃去買東西。

    接著她又叫了泥水匠來,把自己要的烤爐叫他們做出來。西式蛋糕,是這個點子鋪子準備做主打的產品。其實蛋糕說起來,無非是利用蛋清做粘合劑,再將糖、牛奶、面粉仍次攪拌放進去,便可以做出蛋糕和布丁類食品來;還可以在牛奶裡提取出來的油脂,便可得到奶油。再用各種餡料和果醬,便可做出無數的產品。不過沈府的此次宴會,她只準備拿出果醬蛋糕、奶油蛋糕、木瓜撞奶、土豆泥山寨冰激凌、涼粉這五種比較適合夏季的新鮮食物來創牌子,其餘的,便留待以後慢慢推出。

    此後兩天,林小竹的日子又恢復了以前在山莊時的忙碌充實——每日天剛亮便起床,練了功後便到廚房給袁天野做早餐,之後便到店裡去,跟大家吃李大廚做的早餐,然後便開始忙碌起來。

    好在袁天野給林小竹派的這李大廚,是一位極有經驗而且頭腦靈活的白案師傅。有很多東西,一點就會,並且能根據時下人們的飲食習慣,提出一些改進意見。再加上他是袁天野的人,不會有學會了就走掉顧慮,這讓林小竹對他十分滿意。兩人忙碌了一天半,把準備出售的點心都做了一遍,送到袁府去請袁天野品嘗。

    “很好。”袁天野雖然不喜歡甜食,但每樣嘗了一口之後,還是大贊。又道︰“明天去送點心,我跟你一塊兒去。”

    “啊?”林小竹倒是意外。

   袁天野有多少大事等著他去籌劃。而且神醫的名聲在外,時不時地有達官貴人來請他出診,可以說是相當的忙碌。他怎麼會有時間陪她去沈府?

    “那日的宴會我不打算去參加,所以明日去一趟沈園,也不算失禮了。”袁天野解釋道。

    林小竹這才恍然︰“原來如此。”又歡快道,“天熱,這些點心放久了容易變質。所以明日一早,我便到店裡去了。公子哪時啟程,派人來告知一聲。”

    “這樣好了,你做好了派袁五娘來告訴一聲,我乘馬車過去接你。”袁天野道。

    “好。”這樣安排最好不過。

    第二天,林小竹跟李大廚忙了一早上,把東西都做了出來,放入盛了冰塊的木桶裡,跟袁天野匯合後往沈園駛去。

    這個沈子翼雖然只是到北燕來遊歷,卻很奢侈地買了一個大園子,裡面亭台錯落、花木繁盛,景致十分宜人。

    門房顯然得了沈子翼的吩咐,見了袁天野等人來,直接便將他們領了進去。而早已有人進去通報,待得他們沿著回廊走了一段,沈子翼便遠遠迎了出來。隨行的,還有一位年輕公子和兩位打扮得極為華麗的女子。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12:46 PM

第一百六十九章挑釁

    看到那三人,袁天野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不過還是走了過去,給那幾人見禮︰“袁天野見過翼公子、端王世子、婉華郡主、秦姑娘。”

    林小竹一驚,抬頭掃了一眼。只見那位年輕公子二十歲左右年紀,相貌跟沒有易容的袁天野有七分相像。只是面色蒼白,眼袋微垂,一看就像是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人——這當然便是端王世子。

    而站在他身邊的穿粉紅色華麗長裙的女子,相貌跟他亦有幾分相像,十五、六歲年紀,神情高傲。看到袁天野向她施禮,臉色猛地沉了下來,那樣子就像袁天野借了她幾萬兩銀子沒還一樣。看樣子,這便是端王的三女兒婉華郡主了。

    而另有一穿鵝黃衫子、蔥綠長裙的女子跟在他們後面,容貌清秀,氣質溫婉。聽到袁天野的聲音,兩眼猛地一亮,急走幾步到了婉華郡主身後,嘴角含羞地朝袁天野望來。

    端王世子袁執見了袁天野,態度還好,笑著對袁天野點了點頭。而那婉華郡主卻略帶嘲諷地道︰“咦,下人不是通報說是送點心的人來了嗎?怎麼會是袁大夫?袁大夫,你什麼時候改行幫人送點心了?”

    面對這位堂妹的挑釁,袁天野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笑容淡淡的,態度極為從容,拱了拱手說道︰“在下的主業仍是大夫。婉華郡主如有哪裡不舒服,仍可以派人去喚在下來為郡主醫治。”

    婉華郡主的臉色一沉,怒道︰“袁天野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咒本郡主生病。”

    袁天野臉上原本淡淡的笑容瞬間斂了起來,他不再理婉華郡主,轉過身來對翼公子拱拱手道︰“翼公子,東西送到。既然貴府上有客人,我們便不在此久留了,告辭。”

    沈子翼的父親是南越皇帝,他自己已被封王,說起來地位要比身為北燕皇帝的孫子、孫女的袁執兄妹地位要高,所以即便是客居北燕,也不一定要巴結袁執和婉華郡主,反倒是袁天野一直是他想要籠絡的人才。此時見袁天野被婉華郡主氣走,既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袁天野只有跟北燕上層鬧僵了,他才能趁虛而入,把袁天野收攏到南越去;可得罪袁天野的是他的客人,又擔心袁天野會遷怒到他的頭上。

    他正要上前向袁天野陪罪,並親自送袁天野出門,身邊的端王世子袁執卻上前一步,對袁天野拱手道︰“對不起,袁大夫。舍妹剛才被我教訓幾句,心情不佳,無故把火燒到袁大夫身上。她是被我父王寵壞了,總是這樣鬧脾氣。還請袁大夫看在我父王的面上,不要跟舍妹一般計較。在此,我替她向袁大夫陪個不是。”說完,便要躬身下去對袁天野作揖。

    袁天野雖然地位不比袁執低,但此時的身份卻是一介布衣,哪裡敢真讓袁執這一揖躬下去?如此豈不是用自己的無禮成全袁執禮賢下士的聖名?他趕緊上前一步扶住袁執,裝作感動地道︰“世子言重了,天野愧不敢當。”

    袁執自是不願意給一介平民行禮的,只不過袁天野不但醫治著他爺爺的病,還醫治著他父親端王的病。所以他明明跟婉華郡主一樣,對於因袁天野的緣故而失去何文清這臂膀心懷惱怒,卻仍對袁天野和言悅色,以示拉攏之意。

    見袁執幾句話把裂痕彌補好了,謙和的態度更讓袁天野感激涕零,沈子翼頗為無奈,只得道︰“袁神醫,既然來了舍下,怎麼能不喝一杯茶就走呢?來來來,前面亭上坐。”

    “來,袁大夫,裡面請。”袁執也反客為主地道。

    袁天野既是這樣的身份,兩位皇子相請,豈敢拒絕?只得謙讓了一番,讓他們先行,自己遲上幾步跟在後面。

    而走在他前面的丞相府千金秦青蔓這才有機會放慢腳步,回過頭來,含羞笑道︰“袁大夫,好久不曾見你。”

    “秦姑娘身體可好?”袁天野亦放慢腳步,小心地跟秦青蔓保持著五步遠的距離。

    秦青蔓笑道︰“袁大夫醫術高明。上前吃了幾付袁大夫的藥,我的病便再沒有發作過。家父總說多虧袁大夫呢。”

    “身為大夫,最開心的事莫過於自己醫治的病人痊愈。”袁天野臉上的表情始終淡淡的,態度既談不上熱情,也說不上疏離。

    秦青蔓還要再說,卻聽得婉華郡主在前世道︰“青蔓,走快些。”

    “是。”秦青蔓只好歉意地對袁天野笑笑,急走幾步趕上婉華郡主。

    林小竹走在袁天野後面,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不由暗笑︰看來這位秦姑娘對袁天野有意思啊。丞相小姐,倒也配得上袁天野。而且這位姑娘面容清秀,舉止淑靜溫婉,倒是個不錯的對象呢。

    走過回廊,便到了一個水榭,水榭裡的台面上還有些茶杯和點心,看來剛才他們便是在這裡喝茶說話。沈子翼請袁執等人坐下,又招呼袁天野坐在了下首,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然後抬頭看著林小竹道︰“林姑娘,不知今天帶了什麼好吃的來?趕緊拿出來給大家嘗嘗。”

    跟在後面的袁五娘和小二阿生上前把手裡的竹籃和木桶放下,林小竹親自拿從竹籃裡拿了蛋糕出來,放到每個人面前,笑道︰“這是奶油蛋糕,小店的新制糕點,請各位貴人品嘗。”心裡暗自慶幸每樣點心都做了十個來。

    那蛋糕不過是一個茶杯大小,放在一個精致的小碟子裡。上面用奶油畫了一朵粉紅色的花朵,還配了一片綠葉,極為清新可愛。沒什麼心機的秦青蔓一見,便驚嘆著叫了起來︰“哇,真漂亮。”說完,便要伸手去拿。

    林小竹趕緊遞了一個竹制的小叉子過去,笑道︰“上面的奶油容易沾手,用叉子叉著吃比較好。”

    婉華郡主心裡惱恨袁天野為了一個婢女把父親的得力臂膀給端掉了,百般的看他不順眼。然而此時見了這可愛的蛋糕,心裡也不由得贊嘆起來。臉上卻絲毫不露,裝著不屑一顧的樣子,將頭扭向窗外,去看水榭外的荷花。

    沈子翼是主人,這點心又是他要的,對這點心他自然得先捧場,笑道︰“看上去很漂亮,不知味道如何?”說完叉起蛋糕,放入嘴裡。

    秦青蔓看著那漂亮的花朵,捨不得下手。此時見沈子翼吃了,睜大著眼睛好奇地問︰“怎麼樣?”

    沈子翼吃著嘴裡的蛋糕,有一瞬間的驚艷,他抬起頭來驚訝地看了林小竹一眼,將嘴裡的東西咽下去,這才道︰“面上有一層,嗯,就是那層花朵,很滑,很軟,很綿,有一點甜,帶著濃郁的奶香,一進嘴裡便化了似的。下面還有一層糕點一般的東西,很鬆軟,有一種淡淡的蛋味兒。跟花朵那一層結合在一起,那種感覺,說不出來,很妙,妙不可言。嗯,非常好吃跟我吃過的任何糕點都不一樣。”

    聽得沈子翼這一形容,其他人的好奇心頓時被勾了起來。秦青蔓忍不住,拿起叉子小心地叉了半塊,放進嘴裡,眼睛倏地一亮,顧不得保持淑女形容,幾口將嘴裡的東西咽下,又將那剩下的半塊放進了嘴裡。戀戀不捨地品了半晌,這才把嘴裡的東西咽下,用手帕抹了抹嘴,轉過頭來對袁天野道︰“袁公子,這是你店裡的廚子做的嗎?真是太好吃了。是不是以後都有賣?以後我一定會經常光顧你的點心鋪子的。”

    耶林小竹在心裡給自己作了一個手勢,以示慶賀。看來古人的口味,跟現代人沒有什麼不同。像奶油蛋糕這樣的東西,沒幾個女人能抵抗得住它的誘惑。

    婉華郡主看到秦青蔓這樣子,終也忍不住,拿起叉子吃了起來。蛋糕放進嘴裡,她那眼睛明明有一瞬間的發亮,待得吃完之後,卻不屑地道︰“也就一般,味道比不上我家廚子做的點心好。”

    只要不是直接針對袁天野,袁執便不作聲,由得婉華郡主發難。

    婉華郡主見哥哥不作聲,心裡得意起來,轉過臉對沈子翼道︰“翼公子,到了咱們北燕,你便是貴客。有什麼事吱一聲,不用客氣。這樣吧,初十那日的點心,我派我們端王府的廚子來給你做好了。我們家做白案的兩個廚子,不是我自誇,那絕對是一流的功夫,做出來的點心,豈是外面這些小攤小販所能比的?”

    “這怎麼好意思?我在北燕請客,怎麼好勞煩客人準備廚子?這可說不過去。而且袁神醫這裡我都已跟他們都說好了,制定他們的點心。話既已說出口,豈能言而無信?婉華郡主的好意我心領了,廚子就不必了吧。”沈子翼一心要拉攏袁天野,哪裡肯當眾打他的臉?當即婉拒婉華郡主的提議。

    婉華公主最受端王寵愛,在北燕沒有誰不給她面子的。這會兒見沈子翼給自己沒臉,將臉色一沉,正要發作,袁執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衣襟,只得怏怏地閉了嘴。

    不過要她就這麼放過袁天野,心裡終是不甘。她眼珠一轉,又笑語盈盈地道︰“那天雖說是翼公子請客,但總是在客邊,萬事不方便,總得讓我們盡盡地主之誼。可你又訂了袁大夫家的點心,不能食言。那麼我看這樣吧,他們那邊不退,而我們府的廚子,也派過來給你用。到時候,就讓他們當場比試做點心,好給大家助興,翼公子你看我這個主意如何?”



第一百七十章準備

   王公貴族原是不用給平民面子的,婉華郡主這樣說,已是把袁天野的點心鋪子跟端王府放在了同一平面上,夠給面子了。雖然知道她不懷好意,但沈子翼客居在人家的地盤上,能不得罪人,還是希望盡量不得罪人。他為難地看了袁天野一眼,回頭拱手笑道︰“如此多謝婉華郡主盛情,到時便有勞府上廚子。”

    不過他很會作人,謝完婉華郡主,又轉過頭來對袁天野笑道︰“袁神醫,到時候也要勞煩一下林姑娘到這兒來。”

    袁天野卻未置可否,臉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轉過頭來看著林小竹︰“你覺得怎麼樣?”

    這話一問,不光是婉華郡主幡然變色,便是袁執也臉色一沉。

    他們端王府給沈子翼面子,跟袁天野的點心鋪子一競高低。這袁天野卻拿這樣的事去問一個下人。

    這個袁天野,仗著醫術高明,會治一點病,就這麼不知天高地厚,不把端王府放在眼裡了?真是豈有此理。

    想到這裡,袁執看向袁天野的目光便多了幾分不屑。

    看來為了婢女而弄得何文清下台之事,還真不是這腦袋不清楚的傢伙有意幹的事。這整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書呆子。

    沈子翼看向林小竹的目光卻深了一層。在他看來,袁天野這一問,並不是有意要削端王府的面子。就沖著他在店裡跟林小竹說話的語氣,他這一問,還真就是就事論事地看林小竹樂不樂意。如果不樂意,他很有可能會轉過頭來拒絕自己。

    這個林小竹,是個什麼人呢?

    林小竹知道袁天野是真心不把端王府這兄妹倆看在眼裡。自己要不樂意來,他還真不會勉強。但婉華郡主固然討厭,沈子翼的面子卻是要給的。最重要的是,新的點心鋪子急需一個這樣的平台來打響牌子。如果在這樣的宴會上,她贏了端王府的廚子,那這個點心鋪子,一夜之間,名聲便會響徹整個北燕的上層社會。

    她微笑著對沈子翼輕輕一福,道︰“願意為沈公子的宴會效勞。”

    沈子翼鬆了一口氣。還好,這個林小竹還算識趣。否則,點燃了婉華郡主的怒火,那真不是玩的。歇斯底里的女人,不可理喻啊!

    聽得林小竹一口答應,袁天野倒也沒說什麼。不過他懶得再跟臉色不好看的袁執兄妹再大眼瞪大眼,望了林小竹一眼,見她絲毫沒有把餘下的點心拿出來的意思,便站了起來,對沈子翼道︰“翼公子,在下還有事,便先告辭了。”又仿佛沒看見袁執兄妹的黑臉似的,對他們也拱了拱手,“世子爺、郡主、秦姑娘,告辭。”

    秦青蔓剛才吃了異常可口的奶油蛋糕,本來還極期待林小竹那竹籃和桶裡的點心,此時見氣氛不好,也不敢張口,只得跟著沈子翼站起來,與袁天野告別。

    婉華郡主跟沒看見似的,坐在那裡動也不動。倒是袁執頗有幾分城府,雖然沒站起來,卻還是坐在那裡拱了拱手,笑了一下。

    婉華郡主待得袁天野拐了過彎,再也看不見身影了,這才氣鼓鼓地道︰“哼,這個袁天野,簡直是無法無天。”

    “跟個書呆子置什麼氣?行了,我們也走吧。”袁執淡淡道,站起來告辭。

    出了沈園門口,阿生拎著那個裝了冰塊和點心的木桶,好奇地問︰“小竹姑娘,咱們還有這幾樣好吃的點心,你幹嘛不拿出來鎮他們一鎮?”

    林小竹走在袁天野的後面,笑了一下,道︰“既然人家都要跟咱們比試了,咱們何必要在她面前漏底呢?俗話說,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咱們既然對敵手的情況一無所知,那當然也不能讓對方了解咱們了。”

    袁天野在前面聽了,回過頭來,微笑著看了林小竹一眼,道︰“對對方的手藝一無所知,你就敢接下這個挑戰,膽兒不是一般的大。你就不怕輸得一敗塗地,砸了咱們還沒開張的玉饌齋的牌子?”

    林小竹原來就曾跟俞教習學過白案。那天又跟袁天野嘗過小吃一條街,這幾天有空的時候也出去轉悠過。對於這個時代的點心,心裡是有數的。

    她聳聳肩,道︰“傳統的點心,無非就是包、餃、糕、團、卷、餅、酥、條、凍、飯、粥。翼公子開的是詩會,必不會做那些用碗勺的吃食。那麼也就是糕、團、卷之類的點心了。而那些,譬如糕類也就是米粉類和麵粉類,如赤豆豬油松糕、玫瑰百果蜜糕千層油糕、蜂糖糕等。餅類無非是水麵餅和酵麵餅兩類,如蔥油薄餅、黃橋燒餅、酒釀餅等。那兩位大廚,做的除了這些,估計也沒別的了。只不過他們手藝比別人強,用的料足,做的好吃的點罷了。這些點心,俞教習也曾教過我,不算什麼。”

    袁五娘和阿生聽得這話,不由得都睜大了眼睛,看著林小竹。在他們看來,林小竹才多大啊,世面都沒見過什麼。就算她曾學過些本事,可這蛤蟆打哈欠——口氣也恁大些了吧?

    林小竹的本事,袁天野是知道的。單是她這幾天搗鼓出來的新鮮吃食,便讓他極為驚訝。所以對於林小竹這話,倒絲毫不以為意。出了門外,上了車,他看了林小竹一眼,笑道︰“端王府兩位白案廚子做的點心,我倒是吃過不少。”

    林小竹大喜︰“那太好了,一會兒公子說來聽聽。”袁天野從小嘴刁,也是個善於品味美食的人,而且記憶又好。說出來的必然不差。

    袁天野睨她一眼︰“你不是說心裡有數了麼?還說什麼說?”

    “嘿嘿。”林小竹訕笑一下,“咱們既要在心理上蔑視敵人,又要在戰略上重視敵人。”

    袁天野聽得這句話,眼睛一眯,緊緊地盯著林小竹,仿佛從未見過她似的。

    “公子,您別這麼看人,怪滲的慌。”林小竹作出害怕的樣子。她說話做事出格的地方多了,其實心裡一點也不害怕。

    “哼。”袁天野鼻子裡哼了一聲,將目光轉移開去,道︰“就像你說的一樣,他們的手藝,確實也就是那幾種。不過……”他看了林小竹一眼,“大家也都是照著師傅傳下來的手藝學的,做出來的點心自然都差不多。能做得精十幾樣,那便是御廚級大師了。哪能像你一樣,眼珠一轉就是一個新花樣?”

    “唉~~”林小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手腳麻利地上了車,“人長得就是這麼聰明,我能有什麼辦法呢?”

    “哈哈哈……”跟她同乘一輛車的袁天野和袁十,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袁天野將手上的扇子伸過來,“拍”地敲了林小竹一下腦袋,笑罵道︰“有你這麼誇自己的麼?”

    “公子。”林小竹摸摸頭,嘟嘟嘴道,“把我打笨了,損失的可是你自己。”

    雖說對端王府廚子的手藝心裡有數,袁天野也把他吃過的點心細細說了一遍,但林小竹為防萬無一失,還是跟李大廚把點心們又折騰了一遍。為防到時做蛋糕爐子不趁手,她還琢磨出一種陶土小烤爐。跟一座小塔似的,最下面一層通風,中間一層放炭,最上面層在陶壁上瓖鉗了一個鐵桶,上面加蓋。袁天野手下的能人很多,畫了一個圖紙,把原理一說,她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林姑娘,您說,咱兒這店,是不是先開了業再說?”周掌櫃卻有些沉不住氣,跑來跟林小竹商量,“還有,咱們的點心價錢是不是太高了點?”

    “參加了宴會的第二日再開業。”林小竹卻胸有成竹,“貴點不怕,就怕不好。”

    這幾天,她又叫人設計了一些精美的小卡片,做成後世會員卡的樣子。憑卡到店裡買東西,可以享受九折優惠。準備宴會後發給那些客人。雖然婉華郡主可能會在比賽的評判上做一些手腳,但林小竹相信袁天野一定會做出相對應的反應,維持比賽的公正性的。

    這個點心店,她就是打算走精品路線。點心的價位定得很高,其實即便打了九折,價錢依舊比其他的點心鋪子要高。但有了後世為了彰顯身份,“只選貴的,不買對的”貴人們的做法。她相信,無論古今,有錢人愛顯擺的特性是不會變的。

    日子很快就到了沈子翼開詩會的日子,林小竹帶了東西,帶了李大廚等人,跟著袁天野一起到了沈園。

    沈子翼的宴會是在湖邊水榭和船舫上舉行。袁天野等人跟著在門口迎客的下人到了那裡時,客人們已到了大半了。婉華郡主跟十幾個穿著華麗的姑娘坐在水榭裡聊天,時不時地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

    而在旁邊那棵大榕樹下,已有幾個穿著下人服裝的人正忙著架案板、爐子,應該就是婉華郡主帶來的廚子了。

    林小竹跟袁天野過去與沈子翼見了禮,便帶著李大廚等人到了那裡,也一旁將東西張羅起來。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12:47 PM

第一百七十一章議論

    沈子翼這個園子佔地雖然不是很廣,卻有一大片湖面。那棵大榕樹剛好靠近湖邊的水榭。水榭是敞軒結構,四面只有欄桿,屋頂很高,視線極為開闊。再加上此時不過是上午時分,又是個半陰天氣,太陽時有時無,坐在水榭裡,涼風習習,四面荷花,讓人極為愜意。

    大家正在水榭裡開著玩笑,卻見一個面容清麗、氣質脫俗的十五、六歲的姑娘,帶著幾人和一大堆東西,正在樹下鋪案板,放爐子,又指揮一個小伙子去提水,像是要跟旁邊的兩個胖男一樣,要在那裡作吃食似的,不由好奇地問︰“那是誰?這是要做什麼?”

    “是啊,翼公子這是準備玩的什麼新花樣?”另一人用扇子捂著嘴也笑了起來,眼睛看向婉華郡主。

    婉華郡主想嫁給翼公子,是眾人周知的事。沈園的動靜,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的了。

    婉華郡主滿眼不屑地看了樹下忙碌的林小竹一眼,然後用眼睛將眾人一掃,笑道︰“大家知不知道,咱們北燕的袁神醫開了一個點心鋪子?”

    袁天野雖然出身並不高貴,但人長得一表人才,醫術又高明;這回又醫治著皇上和端王的病,只要他想,作御醫還是作官都不成問題。所以一直以來都是這些閨閣小姐們的夢中情人,跟秦青蔓一樣想嫁給他的也不在少數。聽得婉華郡主這話,大家頓時興趣大起,七嘴八舌地問道︰“真的?他怎麼會開點心鋪子?在哪裡開?”

    有那少數頭腦清醒一些、關心時事的人卻皺起眉頭道︰“等等,前幾日那何文清大人不是才因為袁神醫搜查點心鋪子一事,被罷了官嗎?怎麼沒過幾天,袁神醫卻開起點心鋪子來了?”

    婉華郡主等的就是這話呢。她朝說這話的那位姑娘鼓勵地笑了一下,道︰“可不是。為了一個失蹤的婢女,他差點沒把何大人的點心鋪子給掀了,我乍聽他開鋪子這事兒,還以為他為了少一個買賣上的對手,故意找人家何大人點心鋪子的碴呢。”

    有那喜歡袁天野的,對這說法頓時不樂意了,道︰“不是吧?袁神醫熱衷於醫術,從不關心朝堂上的事,否則就不會推辭著不願意作官了。而且,他醫治著皇上和各位大人的病,可是得了不少的賞賜,絕對不會缺錢。他怎麼可能為了自己開點心鋪子故意去找何大人的碴呢?”

    “嗯,可不是?我看也不會。”其他有不少人也點頭贊同。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知道那日為什麼燕城府尹鄒大人要去搜何大人的點心鋪子嗎?”。婉華郡主神神秘秘地笑問。

    “不知道。為何?

    有些知道一點內情的,遲疑地答道︰“聽說,他的一個婢女在鋪子裡失蹤了。”

    “說對了,不過不是婢女,而是一位廚娘。”婉華郡主一拍手掌,又問,“可你們知道那位廚娘是什麼人嗎?”。

    這回誰也不知道了,俱都搖頭︰“不知道。”

    “往那邊看。”婉華郡主將玉蔥一般的手指往大榕樹下一指,“喏,就是那位穿淺綠色衣裙的姑娘。”

    “啊?”大家紛紛地轉過頭來,好奇地順著婉華郡主的手指,向下面張望。看到眼裡的,正是剛才見的榕樹下那個十五、六歲的女子,面容清麗,笑容甜美,舉手抬足間極顯優雅,氣質清新脫俗,看樣子根本不像一個下人,容止跟在座在她們絲毫不差。只是那一身淺綠色細棉布裙,卻又表明著她下人的身份。

    “袁神醫就是為了這個女子才讓人搜查何大人的點心鋪子?”有那腦筋轉得快的,不由驚叫起來。

    “正是。”婉華郡主得意地掃了大家一眼,重重地點了點頭。

    大家由這句話思索、猜想著袁天野與這位廚娘的關係,水榭裡一片寂靜。

    婉華郡主對自己話語引出的這個效果極為滿意,又爆出一個新聞︰“前幾日我跟哥哥路過此地進來坐坐,正踫上袁神醫也帶著這位廚娘進來。你們猜他們是來做什麼的?”

    “來做什麼?”此時大家的思維完全被她牽著走了。

    “來推銷點心。”婉華郡主扔出一個炸彈。

    “什麼?”大家被這顆炸彈徹底懵了。

    袁神醫,玉樹臨風、才華橫溢、有著仙人之姿的袁神醫,竟然跟一個貨郎一般,上門來推銷點心?

    大家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向了榕樹下,腦子裡都轉頭這樣一個念頭︰他開點心鋪子,又親自上門推銷,可是為了這個廚娘?

    想著袁天野對她們總是淡淡的,雖然彬彬有禮,卻態度疏離。這些小姐們心裡頓時不是滋味起來。

    “我就想啊,這樣一個神仙一般的袁神醫,怎麼能為了一個廚娘,做出這樣低俗的事情來呢?所以那天百般勸解。袁神醫卻還惱怒我說的那些話,執意想讓翼公子在宴會上用他新開鋪子的點心。那位姑娘……”

  她指了指林小竹,“態度極為堅定,於是我看不過眼,便提出這次宴會派我家廚子過來,跟她比試比試。”

    她用扇子捂著嘴,嫣然一笑道︰“大家光是作詩,未免無聊。我這麼做,也是給大家增加一個新節目,找找新鮮樂子。”

    “端王府上的廚子,可是咱北燕御廚水平的大師。這麼一比,那女人想必以後便不敢出來獻丑了。袁神醫的點心鋪子開不成,也就不用丟臉了。婉華郡主做的可是一件大好事啊!”一女子道。

    大家紛紛點頭。

    婉華郡主平時態度倨傲,行為跋扈,在座的貴族小姐們大多數都看不慣她。而這一回,她的做法卻得到了大家的全體認同。

    婉華郡主的目的達到,很是高興︰“所以啊,一會兒要是比起賽來,要大家作個評判,大家可得為我們端王府說說公道話。”

    “那是一定的。”大家紛紛表態。

    “大家說什麼說得這麼熱鬧呢?”幾個婢女簇擁著一個三十多歲、容貌秀麗的女子上了樓來。

    “丹陽公主。”大家趕緊站起來,紛紛給那女子行禮。

    “姑姑。”婉華郡主也站了起來,臉上笑著,眼裡卻閃過一絲厭惡。丹陽公主沒來,這裡她最大,大家都奉承著她;可丹陽公主一來,她便得靠邊站了。偏這丹陽公主平時最愛參加大小宴會,人又風趣有才,故而大家都喜歡跟她交往,願意請她。

    “坐吧坐吧。”丹陽公子抬了抬手,笑道,“天熱,我在家裡呆了一陣,悶的慌。聽說翼公子要開什麼詩宴,想著他這園子近水,必然涼快,我便跟附馬來了。”又問,“在說什麼?”

    在人背後說人是非,不是淑女所為。所以大家哪裡敢把剛才的話題說出來,只拿別的話搪塞過去。

    丹陽公主剛才可是在樓下聽了幾句,心裡有數。當下也不說破,只看著案台上的茶水,打趣道︰“這翼公子雖說是在客邊,卻也忒地小氣了。點心也不上幾碟,只請我們乾喝茶。”

    站在她旁邊給她倒茶的沈園丫頭趕緊解釋道︰“因一會兒有美食比賽,公子擔心大家吃過點心,對比賽的點心沒興趣了,這才沒將點心放上來。”

    丹陽公主眼睛一亮︰“哦?美食比賽?這個好,這個好。”說完又笑道,“不怕大家見笑,我就是喜歡吃。一聽得有好吃的就高興。”

    “我們也喜歡吃好吃的。”大家笑道。

    “啊,他們來了。”坐在窗邊的一個姑娘指著湖面道。

    只見湖上一艘兩層樓的龍船,正朝這邊劃過來。船上坐著的,自然都是男客了。雖然北燕風氣開放,卻也沒到男女同席的地步,故而剛才男客們都從別處上了船。此時想要作詩熱鬧,自然得把船劃到水榭旁邊來。

    在座的大多數是未出閣的小姐。見男客們到來,又有丹陽公主在一旁,大家都文靜下來,喝茶的喝茶,便是說話,也竊竊私語,再不肯像剛才那樣隨意議論什麼。只是有一部分原來心係袁天野的,目光還仍往林小竹身上瞟,瞟完之後又望著那艘越來越近的船,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婉華郡主見了,暗自得意地一笑。

    那龍船漸漸近了,到得一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沈子翼先站了起來,在那邊二樓敞闊處向這邊拱了拱手,高聲道︰“沈某客居此處,園中沒有女主人,怠慢了各位姑娘,還請見諒。”說完,深深作了個揖。

    這邊的姑娘個個都抿嘴笑了起來,卻沒人站起來出頭說話。丹陽公子和婉華郡主在此,客氣話還輪不到她們說。

    婉華郡主笑吟吟地站了起來,正要說話,卻不想丹陽公主坐在那裡動也不動,便高聲道︰“翼公子如果在我們北燕娶一位女主人,想必我們這裡的姑娘都不會怪罪你的怠慢的。”

    這邊羞煞了一船的姑娘,而那邊的男人們卻“哄”地一聲笑了起來,連連打趣沈子翼。

    婉華郡主原有些惱丹陽公主搶了她的風頭。不過聽得她後面一句,頓時如六月天喝了冰水,無一處不舒爽起來。嬌羞著臉笑著,嘴裡還嗔惱著喚了一句︰“姑姑”



第一百七十二章點心比賽(一)

    沈子翼被當眾打趣,卻並不害羞,大大方方地道︰“我倒是想啊,可惜你們北燕的小姐們都看不上我啊!”

    水榭裡坐著想嫁給沈子翼的,沒有十位也有八位,其中尤以自己那位佷女兒為甚。不過這話丹陽公主卻不好說,只得笑著轉換話題道︰“好了,你娶誰我管不著。不過即便沒有女主人,也沒個餓著我們的道理。聽說你請了人來進行美食比賽,那還不快快宣布開始?我這嘴啊,饞蟲可都出來了。”

    “這便開始,這便開始。”沈子翼連聲應著。然後再團團作了個揖,道︰“各位,今日雖是詩宴,卻也得有節目來助興,方才有趣。我千求情萬懇請,才向端王府和袁神醫兩處請來了做點心的大廚,來為大家作一個美食比賽,助助大家作詩的興致。大家都看到了吧?那榕樹下已擺好了兩處案台,一會兒大廚們便當眾為大家做點心。”

    說到這裡,他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眉毛,滿臉為難地道︰“不過,如何評判出高低來,卻是令人傷腦筋的事。”他看著大家,“不知大家有什麼好的建議沒有?”

    “我倒是有個小小的建議。”一位三十多歲的儒雅男子道。

    沈子翼大喜,趕緊拱了拱手︰“陳駙馬,請以教我。”

    這位儒雅男子正是丹陽公主的丈夫,在座地位最高的;便是端王世子袁執也得喚他一聲“姑父”。他站了起來,笑道︰“雖說這些大廚都是翼公子特地請來助興的,但事涉端王府和袁神醫府上,大家礙著臉面,要當面說哪家的點心不好,總是為難。我看不如這樣,我叫人在兩只桶上蒙上紙,紙上只留一小孔,分別放到那邊草地上。再在草地上擺上兩處幾案,大家嘗了點心,便輪流到幾案上寫上你最喜歡的點心名,投到木桶裡。男客一處,女客一處。到時候由我和丹陽公主親自來統計,統計完之後便把紙條當眾燒掉,不讓大家因為這游戲而產生出矛盾來。大家看如何?”

    “這個辦法好。”大家自然無不應從。能不讓大家為難,不做當眾得罪端王府或袁天野的事,怎麼都好。

    “不過,如果把這點心一直做下去,恐怕大家也就沒耐心等了。我建議一方只做三樣點心便好,而且規定在三柱香時間內完成。大家覺得怎麼樣?”陳駙馬又問。

    “好,這樣最好。”大家又轟然應道。

    陳附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對大家拱了拱手,拱到袁天野那個方向時,跟他交流了一個眼神,便坐了下來。

    “既如此,那便我告訴他們開始了。”沈子翼問了一聲,見大家沒有異議,便叫下人去轉告那邊的廚子,比賽開始了。

    早在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林小竹便有條不紊地做好了準備工作,並在心裡把比賽方案定了下來。因為男人的口味和女人是不一樣的。女人喜歡甜點,像那款奶油蛋糕,她們絕對沒有抵抗力;而男人們則更多的喜歡咸口味的食品,對於肉類特別情有獨鐘。她原來擬定了幾個方案,要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此時見男客比女客多十來個,便對李大廚和兩位幫廚道︰“先做奶油蛋糕,緊接著做脆皮火腿芋頭餅,最後做琉璃扣。”

    三樣點心,哪種需要如何做,誰管做什麼,大家都是清楚的。不過林小竹還是再叮囑了一遍。所以待得沈子翼那邊把規矩說清楚,再將香點起來,大家便各司其職,有條不紊地干起活來。

    料都已備好,爐子早已生了起來,奶油也是事先做好帶來,放到木桶裡冰鎮著的。大家只需要把蛋糕胚子烤出來,再把脆皮火腿芋頭餅、琉璃扣卷好開油鍋炸出來就行了。而這些事情,幾人已做過無數次,又都誠心聽從林小竹的指揮,配合極為默契,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蛋糕胚子便已出爐。等林小竹把兩個蛋糕胚子放到冰桶裡去晾冷,那邊的脆皮火腿芋頭餅和琉璃扣已一個個做好,準備下油鍋了。

    而端王府那邊的兩位大廚,身經百戰,大大小小的比賽進行過無數次。再有常為達官貴人表演做點心,各個步驟更是嫻熟,而且對自己極有信心,覺得便是林小竹這邊做出什麼新鮮花樣,也比不過他們;兩位幫廚更是用了幾年甚至十幾年的,配合相當默契。什麼話都不用說,大家都知道做什麼。所以林小竹這邊偶爾還下幾道命令,說幾句話,而端王府那邊,則是一片寂靜,只見大家忙碌的身影。

    這邊做什麼廚子們自己心裡有數,可水榭上和龍船上的人卻看不懂了。其中有些懂中饋的小姐便問了︰“端王府這邊做的是什麼,我還能略略有些知道。可袁大夫府上做的是什麼,我怎麼一點也看不明白?”

    秦青蔓想起那天吃的奶油蛋糕,回去之後還回味無窮,心裡念叨得慌。正想要張嘴把它說出來跟大家分享,一抬眼正踫上婉華郡主瞪過來的眼光。她趕緊低下頭去,不敢再說話。

    丹陽公主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笑笑道︰“大概是一些什麼新鮮吃食吧。袁神醫府上的點心師傅敢跟端王府的大廚叫板,總得有她的神奇之處。否則要是再做老三樣,怎麼比得過那幾位御廚?”

    “新鮮吃食?”大家看著下面正站在木桶前等著什麼的林小竹,心情極為復雜。既有對美食的期待,又不願意看到那位傳說中極得袁神醫寵愛的廚娘做出美味的點心來。

    “咦,看,她要幹什麼?”一個姑娘指著林小竹道。

    只見林小竹將黃燦燦地蛋糕從木桶裡拿出來,放到案台上,開始在上面抹奶油。剛開始抹白奶油的時候倒也罷了,大家看不出什麼來。直到她開始拿著奶油包,在白奶油畫起花來,便有人叫了起來︰“看,她好像在那裡畫花。”

    原來聊天的人都住了嘴,朝這邊看來。有些坐在後面的看不清楚,干脆站了起來,伸長脖子觀望。

    林小竹這一次沒有做小蛋糕,而是做了兩個大蛋糕。她前世畫畫是有些功底的,再加上這段時間苦練,在蛋糕上畫花,已是駕輕就熟,隨手便能做出一個漂亮的圖案來。再加上她有心,準備在送給女客的蛋糕上畫一簇怒放的玫瑰,而在送給男客的蛋糕上則畫上一叢蘭花,設計極為典雅,想必還沒吃,便能讓大家感受到這份點心的精心之處。

    這一道工序,極具表演性。再加上林小竹打扮得極為乾淨利索,人又長得漂亮。淺綠色的衣裙與手下慢慢畫出來的紅色的花朵相映成趣,十分的好看。

    “公主,咱們叫她上來做吧?”有人看得有趣,顧不得婉華郡主的感受,轉頭對丹陽公主道。

    “我正有此意。”丹陽公主道,“不過我就擔心那邊的男客們有意見。她到我們這水榭來,那邊就看不到了。”

    “這有什麼,在這邊表演完,再叫她到那邊表演一下就好了。”婉華郡主似笑非笑地道。

    大家聽了,臉上的笑容都僵了僵,把目光投向了丹陽公主。

    婉華郡主這話看似大方,實則不懷好意。只有那些賣笑的妓子們才到男客的船上去表演,供他們取樂呢。便是那些心係袁天野、對林小竹心懷不滿的姑娘,看著婉華郡主就這麼隨口一句話,那面容清麗甜美的小姑娘就得淪落為妓子身份,也有些於心不忍。

    丹陽公主淡淡地看了婉華郡主一眼,道︰“嬈兒,袁神醫可還治著你皇爺爺的病呢;哪怕是你父王,聽說也靠著他診治。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你這樣作賤袁神醫的廚娘,孝心何在?”

    這句話就很重了,更何況是當著眾人說,不亞於當眾打臉。但丹陽公主是姑姑,是長輩;話說得又在理上,讓人反駁不得。婉華郡主臉色漲得通紅,咬著嘴唇半天沒有再作聲,眼裡閃著怨恨的目光。

    丹陽公子是皇上最小的女兒,自幼受寵。別人懼怕端王,她是不怕的。兩個哥哥,她向來跟睿王親善。而且袁執、袁嬈兩個姪兒、姪女,她一向不喜歡。所以話說完了,她便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吩咐侍女︰“叫那姑娘上這水榭來做吧。”

    這樣的要求,在來之前林小竹便預料到了。所以聽得侍女的轉述,她收拾東西便到了水榭裡。先把東西放下,恭恭敬敬地對丹陽公主行了個禮。

    丹陽公主見林小竹容貌清麗,氣質也不俗,而且面對眾人,一點膽怯都沒有,態度極為大方,心裡便有了五分好感,笑道︰“好孩子,我看你做的這東西甚是漂亮,便忍不住想湊近了看看。你也別緊張,只管照平常那樣做來。”

    “是。”林小竹也不多話,拿過奶油包,便將剩下的花朵一一畫了出來。做完這個,又換了一個蛋糕胚,手法嫻熟地把那叢蘭花也花了出來。婉華郡主的提議,她也預料到了。她採取的對策便是一口氣把兩個蛋糕畫完。即便有人提出讓她上船的事,她也有藉口拒絕了。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12:48 PM

第一百七十三章點心比賽(二)

   “實在是太漂亮了。”有人忍不住贊嘆道。

    “是啊,太美了。”漂亮的東西,永遠是女人們的最愛。饒是那些對袁天野有綺想的姑娘,也不可否認林小竹做的這東西漂亮。

    “這畫在上面的花,是能吃的嗎?”。有人又問。

    林小竹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回姑娘話,這是能吃的。”說完仿佛看出了大家的疑惑,道︰“這叫做蛋糕,把它做成一個大大的、圓圓的,有團團圓圓之意。生辰的時候大家一起分享,也有祝福之意。”又向丹陽公主詢問,“公主,現在便分給大家吃嗎?”。

    丹陽公主自己也是嘴饞,見大家眼裡都閃著渴望,看了看那邊船上正要說話,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婉華郡主的嬌喝︰“芍藥,你去看看劉師傅他們做好了沒有?做好了趕緊叫他們端上來。”

    水榭裡的大家這才想起,剛才只顧著贊嘆蛋糕的神奇,倒把端王府比賽的事給忘了。

    “且等一等。”丹陽公主道,又轉頭吩咐侍女,“去那邊船上,問問駙馬他們,這些糕點是現做現吃,還是做好了一塊兒品嘗。”

    “是。”侍女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回轉過來,道︰“回稟公主,駙馬說,那邊議論著,把規矩給改了,認為只憑一樣糕點便定下名次,怕有失偏頗。現在改為一道一道糕點打擂。即是每家各上一道點心,大家同時品嘗,嘗完便即進行評選,二中取一。三局比試中,兩局勝出者為第一”

    “這法子好。”丹陽公主點點頭。

    而婉華郡主派下去打探消息的侍女也回來了,稟道︰“郡主,劉師傅說第一道點心做好了。”

    “叫他們端上來。”婉華郡主傲然道。

    林小竹跟丹陽公主稟了一聲,招手叫來了阿生,將蘭花蛋糕遞下水榭。切蛋糕是阿生這幾天一直在練的手藝。等一會兒便由他上船去給大家分蛋糕。另有小二捧著一大碟盤子和筷子,跟著他上了船。

    而端王府家的侍女也端著兩個大托盤上來了。托盤上放著一個個小碟子,碟子裡裝著玫瑰色的一朵小花,煞是精致好看。侍女將小碟子一一放到眾人面前,微笑道報出點心名字︰“玫瑰百果蜜糕。”

    待得侍女把玫瑰百果蜜糕分發完畢,林小竹這才在丹陽公主的示意下不慌不忙地把蛋糕切了,一塊塊放到袁五娘拿上來的碟子裡,分發給眾人。每份蛋糕也不大,也就是兩口的樣子。這東西吃多了容易膩口,但它不比玫瑰百果蜜糕,是大家熟知的食品,一吃就能品出高下來。這新鮮東西,還得多品兩口,才能吃出味道。

    剛才林小竹想要搶佔先機,是因為蛋糕切出來之後,便沒有了原來的風貌。那時大家迫不及待地想要嘗嘗這新鮮食物,便沒有空去注意它是什麼外觀了。而一旦入口,在那可口味道的沖擊下,腦子裡只留下它最開始的美麗外形和可口的味道,至於分到手上吃之前是什麼形狀,便完全沒有印象了。

    可此時,饒是她的手再穩,切出來的蛋糕再勻稱,放到碟子裡跟端王府的玫瑰百果蜜糕放在一起,蜜糕的精致越發的襯托出蛋糕的殘敗,對比一下就強烈起來。

    “啊哎,剛才那麼好看的圖案,被你這一切,怎麼成了這般模樣?”喜歡那簇怒放玫瑰的姑娘惋惜地叫了起來。

    林小竹十分感激這個姑娘,讓她能有一個解釋的機會,笑道︰“沈園在我們的點心鋪子訂制了點心,用來招待各位貴客的。在那份點心裡,小小的蛋糕是一個個獨立制成的,就跟剛才沒切時一樣好看。而這一份,重在大家一起分享情誼,意義不同。圖案不全,還請大家諒解。”

    雖然林小竹有這番解釋,但蛋糕的造型比不上蜜糕,那是明擺著的。婉華郡主覺得倍兒有面子,笑道︰“來,大家嘗嘗我們府上大廚的手藝。”說完,率先拿起蜜糕吃了起來。

    那玫瑰百果蜜糕做得極為小巧,姑娘們即便是櫻桃小嘴,也是一口一個。它是用核桃仁、松子仁、青梅干、桔紅等,加入到糯米粉、紅曲米粉和綿白糖中蒸制而成,入口甜糯,帶著核桃和松子脆脆的口感與香味,再加上青梅干和桔紅特有的微酸的味道,層次感十分豐富,酸與甜的味道,糯與脆的口感,這相對立的兩種感覺,卻有機的融合在一起,相得益彰,融合成一種十分美妙的味道來。

    這道玫瑰百果蜜糕,因造型好看,顏色喜慶,一向是北燕做喜宴時固定的一種糕點。但端王府這位大廚,卻在這道糕點上做出了文章︰糯米粉被研得極細,糯米粉與紅曲米粉的比例,核桃仁、松子仁、青梅干、桔紅的比例,都運用得恰到好處,增一分、減一分,味道便不如這般好。這是極顯功夫、也特別講究的一道點心,便是大家平時吃過不少,也不由得稱口誇贊起來。

    婉華郡主將蜜糕咽下,看了一眼林小竹,嘴角露出一抹不屑,對她的婢女吩咐了一句,那婢女便端了一份蜜糕,放到林小竹面前︰“這位姑娘,這是我們郡主賞你的。你也嘗一嘗我們府上的點心吧。”

    玫瑰百果蜜糕是俞教習教過的,林小竹也會做。只不知這端王府這道點心出色在什麼地方。她正遺憾沒得吃呢,這會兒婉華郡主不懷好意的舉動,倒是合了她的心意。當下一絲慍惱都沒有地向婉華郡主福了一福,道了謝,這才接過蜜糕,嘗了起來。吃完之後,暗自點頭。這份點心真不愧是出自御廚之手,確實不錯。

    丹陽公主一向跟睿王親近,是睿王黨的忠實成員。袁天野被毒而未死的消息,她卻是不知道的。但她對袁天野,總莫名的有一種好感;袁天野也願意跟他們夫婦倆親近,常去給她調理身體,雙方的關係極好。所以前兩日袁天野特意到了公主府,拜托她照顧林小竹,請求駙馬為這次比賽主持公道的時候,她就對林小竹上了心。今日見了面,便一直在觀察她。

    此時見她眼中流露的不是嫉恨不服,而是由衷地贊嘆,丹陽公主微微點了點頭,對林小竹的好感又增加了兩分。知微見著,這樣的表現,說明這位林小竹姑娘心胸寬廣,心術很正。而這一點,恰恰是出身皇家的婉華郡主所沒有的。

    丹陽公主見大家都吃完了蜜糕,便笑道︰“來,咱們嘗嘗袁神醫府上的點心吧。”率先端起碟子,吃了起來。蛋糕一入嘴,她便像那日的秦青蔓一樣,微微一怔,繼而眼睛一亮,那綿軟香甜的奶油瞬間把她給征服了。

    “天哪,這是怎麼做的?真好吃。”有人忍不住叫了起來。其他還沒來得及品嘗的,聽得這一聲叫,趕緊拿起蛋糕嘗了起來。

    林小竹卻微微地有些遺憾。那奶油她是放在冰桶裡冰鎮著的,如果剛一做好就吃,口感會比現在更好。現在……可惜了

    剛才品嘗玫瑰百果蜜糕的時候,大家有空暇說幾句話,評論評論點心的可口。而此時的水榭,卻一片寂靜——倒不是大家害怕婉華郡主不高興,不敢說話。而是嘴裡被美味佔著,已無暇說話了。而恰恰兩口大小的蛋糕,不多不少,上面奶油的比例也剛剛好。這既讓大家意猶未盡,又不至於像豬八戒吃人參果,還沒嘗出味道就下了肚。

    林小竹看著大家臉上的驚嘆與享受的表情,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那玫瑰百果蜜糕做得極好,她剛才還擔心自己的蛋糕會輸掉。現在看來奶油的魅力還是不錯的,而且這份點心實在新奇,跟小姐們平常吃慣的點心完全不一樣。在這一方面,想必會佔很大的優勢。

    “好了,大家投票吧。”丹陽公主不等大家從美味中反應過來,便站了起來,讓大家投票。嘴裡還有奶油的余香,想必大家會憑著本能、而不是權衡著利害關係去投票。

    早有僕婦將幾案抬了上來,放到水榭的一旁。幾案上,已有一個如駙馬所描述的水桶在那兒了;旁邊放著一些裁好的小紙片和文房四寶。丹陽公主走到那裡,寫了一個點心名字,投了進去。投進去之後她也沒回自己的座位,而是站到了離幾案一米遠的地方,道︰“投票的人到幾案那兒去寫,其他的人就在這兒等著。”

    婉華郡主提出這個比賽,自然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且不說御廚的功夫是林小竹所不能比的,光只是她跟哥哥往這兒一坐,端王府的面子大家便不敢不給;點心還沒嘗,人氣就會一邊倒。所以此次比賽的目的,只是想羞辱袁天野一把而已。

    卻不想今天的比賽完全失去了掌控

    她萬萬沒想到,前幾天還稱病在床的丹陽公主,會神清氣爽地出現在宴會上。而且駙馬還提出了這樣一個完全公平的比賽規則。



第一百七十四章發現玉牌

    她坐在那裡,咬著嘴唇看著丹陽公主維護秩序,又看著那些小姐們寫了紙片投進去,冷冷一笑,回頭對著她名叫玉蘭的侍女吩咐了幾句。

    玉蘭聽了,望了一下門外,便趕緊拿起桌上的空碟子,急急出了門,追上前面那個淡綠色身影。

    那穿淡綠色衣裙的,正是林小竹。剛才見大家開始投票,她便遙遙向丹陽公主示意了一下,退了出來。接下來還有兩道點心要呈上來呢,她自然得去看看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跟婉華郡主掰手腕,得十分的小心。剛才那道蛋糕是點心鋪子的主打產品,她沒辦法,必須得親自出面來做這件事。現在既已做完,自然得退回去,專專心心地把剩下兩道點心做好,以免出什麼岔子。

    女客所在的這地方既然是水榭,自然是架在水上、像園林裡那種湖心亭似的,跟陸地相連的是蜿蜒而下的台階小徑。這小徑並不寬敞,只容得下兩人並行。林小竹扶著攔桿,正下台階,便聽得身後有腳步聲往她這方向來。還沒等她側身相讓,左肩上一個巨大的力道便向她撞來,她身體一歪,便向右邊的欄桿撲了下去。幸好那欄桿位置還比較高,足到她的胸部位置,所以這一撲之下便把她攔住了。可還沒等她鬆一口氣,腰帶忽然被人往上一提,腳下一輕,一個倒蔥便翻過了欄桿,直往水下撲去。好在她練過武功,反應敏捷,頭腦又冷靜,在身體失去控制、騰空跨越欄桿的那一瞬間,一只手及時抓住攔桿,另一只手回身便緊緊抓住了提她腰帶人的衣服,同時嘴裡發出了一聲響亮的驚叫︰“啊,你幹嘛推我?”

    不管是什麼情況,有人想要推她入水,那是一定的。她懂水性,不會被淹死,而且這麼多人在場,也不會讓她淹死。所以這一刻,抓住害她的人,驚叫引起人們的注意,才是最要緊的事。

    推林小竹的自然就是剛才那侍女玉蘭。她是會武功的人,而且武功還挺高強。想著推一個文弱的小姑娘入水,不是什麼難事,在大家忙著投票的當口,自然可以做得個神不知鬼不覺,待大家發現林小竹落水,她早已退回婉華郡主的身邊去了。可沒想到常年逮雁,倒被雁啄了眼。這林小竹竟然在關鍵時刻,抓住了她的衣襟,而且還在這當口發出了一聲尖厲地驚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把她的罪行給坐實了

    “啊,大家快來幫忙。”好在她還有些急智,眼看著脫不了身,就算這時候點穴讓林小竹放開手,大家也已把她抓個現行。只得露出焦急的表情,反而裝出伸手攔住林小竹,把她救上來的樣子。不管林小竹剛才叫那一聲大家聽沒聽清,她也不能承認是自己把林小竹推入水的。

    “別慌,穩住。”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天青色的身影到閃到了她們身邊,伸出手及時地將快要入水的林小竹給拉了起來。

    林小竹不管別人如何救她,手裡只管死死地揪著那人的衣襟不放。雙腳一落地,便抬起頭看向對方。見對方果然是婉華郡主帶來的侍女,她這才將目光轉移到穿天青色長衫的男子身上。待得看清楚那是誰,她不由得微微一怔。沒想到,救她的竟然是沈子翼。

    “你……你這玉牌……”沈子翼嘴裡喃喃,眼睛緊緊地盯著林小竹的胸口,臉上露出驚駭的表情。

    林小竹陡然一驚,伸手摸了摸胸口,手指卻踫到了一個堅硬光滑的東西。原來剛才她倒立的那一番折騰,一直藏在衣服裡的玉牌竟然滑落到了外面。她飛快地將玉牌塞進脖子,輕輕對沈子翼搖了搖頭。

    玉蘭則一面思忖著如何為自己開脫,一面掰開林小竹的手指,將自己的衣襟從她的手裡抽出來,倒是沒有注意到這兩個人細微的舉動。

    有了林小竹那一聲驚叫,外面的這一番動靜早已驚動了水榭和龍船上的人們。袁天野此時也到了林小竹身邊,沉聲道︰“小竹,怎麼回事?”

    玉蘭正等著這一問呢,袁天野話聲未落,她便高聲道︰“剛才我走到這位姑娘的身後,便見她腳下一滑,便往水裡撲去。我趕緊伸手拉她,卻不想被她的重量一帶,差點自己也跟著掉進水裡去。幸好翼公子在附近,這才救了我們倆的性命。”

    說完又整了整衣服,向沈子翼恭敬地施了一禮︰“奴婢是婉華郡主的侍女玉蘭,玉蘭在此謝謝翼公子大恩。”

    她這話聲剛落,一直關注著這邊的婉華郡主便走了過來,一面喝斥道︰“玉蘭,你這丫頭,怎麼叫你去要一塊點心,你卻鬧出這麼多事來?人家摔人家的跤,關你什麼事?現在救人不得好,還被人冤枉推她入水,我看你如何辯得清”

    婉華郡主對林小竹的敵意,自那天在沈園就已表現得很明顯了。今天又是這樣一個狀態,雖然票數還沒統計出來,但奶油蛋糕給大家的驚喜明顯要比玫瑰百果蜜糕多。所以剛才聽得林小竹的那一聲叫,袁天野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過此時面對婉華郡主的倒打一鈀,真要辨出是非曲直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袁天野也無意於要跟她們辨個是非曲直。

    他不再問林小竹,也不看婉華郡主,只是對沈子翼拱了拱手,道︰“翼公子,多謝你剛才救了小竹。”

    沈子翼趕緊回了一個揖,道︰“慚愧慚愧,大家是在沈園游玩,要是發生了落水事件,我也難辭其咎。剛才不過是正好要過來拿投票桶,恰逢其會,實在當不得袁神醫的道謝。”

    袁天野一笑,抬高了聲音︰“不過,翼公子,為避免再發生此類落水事件,我建議你再把欄桿修高一些。你看,這欄桿不過才到我的腰際,一滑之下,很容易落入水中的。”

    說完,他還走到欄桿面前,比劃了一下。

    他這麼一說一比劃,大家猛地一悟,將目光又投回到了林小竹身上,最後落到了玉蘭身上。

    袁天野身材高大,足有一米八的個兒;而林小竹不過是一米六六左右。欄桿雖然只到袁天野的腰部,卻已到了林小竹的胸部。到胸部的欄桿,任她再怎麼滑,也不可能翻得過去撲到水裡。那麼,聯想著林小竹最開始的驚叫,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剛才確實是玉蘭將林小竹推入水中了。否則,一個郎中的小廚娘,再大的膽子也不敢隨意冤枉端王府的人。

    這樣想著,大家看向婉華郡主的眼光便不一樣起來。

    想也想得到,婉華郡主為何要將林小竹撞入湖裡——不就是因為點心比不過別人,惱羞成怒了嗎?一個堂堂郡主,照理說,她就不應該跟袁天野比什麼賽。要比賽,那就好好比吧,就算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一國郡主,誰敢拿這事取笑她?反而會誇她一聲大度。卻不想她心胸竟然如此狹小,這結果還沒出來,便想要對方廚子的命。而且在眾目睽睽之下,在沈子翼的園子裡,當著袁天野的面,這樣做,未免也太愚蠢了吧?袁天野可還治著皇上和端王的病,她這樣做,就不怕別人罵她不孝嗎?

    感覺到大家的目光,婉華郡主氣得發抖。要不是想著玉蘭有武功在身,而且只是把林小竹推到水裡,讓她在眾人面前出出丑,覺得這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她也不會這麼做。可沒想到,這麼容易的一件事,玉蘭卻出了岔子。

    而現在,袁天野只是對沈子翼提個意見而已,又不是說她什麼。她要是一接嘴,豈不成了心虛了?可要這麼什麼也不說不做,生生咽下這口氣,讓大家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她又受不了。只得揚手就給了玉蘭一巴掌,道︰“你這臭奴才,看看你幹的好事,惹來別人的懷疑了吧?再次你要再這麼多管閒事,就別怪我罰你。”說完,轉身上了水榭。

    婉華郡主的話,袁天野像是沒聽見一般,轉過頭來對林小竹關切地問︰“怎麼樣?哪兒傷著沒有?走吧,我扶你到那邊坐坐。”

    “沒有,我沒事。”林小竹笑道,跟著袁天野,離開了人群,往榕樹下走去。

    走出橋徑,林小竹轉頭對袁天野道︰“公子,我沒事。您還是回船上去吧,我去看看另兩樣點心做得如何了。”

    袁天野見林小竹走路正常,臉色也如常。知道她不是那種膽小怕事的女子,剛才那一番驚嚇似乎並未影響什麼,當下放下心來,點了點頭,轉身朝龍船走去。按照世家公子的作派,剛才那件事,他就應該派袁十來過問,而不應該親自過來。此時既然已經處理好了,再跟著林小竹到做點心處去,便應招人議論了。他自己是無所謂,可不想讓林小竹被人指指點點。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12:48 PM

第一百七十五章 金絲燒麥

    當事的雙方都走了,大家自然散了。明知這件事有蹊蹺,但事關皇家人的體面,袁天野也沒有深究下去,大家便都閉了嘴,沒有再議論。而婉華郡主被袁天野喝破行徑,本不想在這裡坐下去的。但人家啥也沒說,自己如果就這麼走了,反倒顯得心虛,因此也穩穩地坐在那裡不動,只是臉色不大好看。

    婉華郡主上演了這麼一出,丹陽公主也很沒面子。但她對這位心術不正又沒腦子的佷女早已冷了心,此時倒也不覺得傷心難過。她受沈子翼的委托,肩負著招呼好大家的重任,此時一面讓人把投票桶拿下去給駙馬統計,一面便出聲調節氣氛︰“好了,一點小事而已。大家好不容易到這沈園來玩耍,不要壞了興致。趁第二道點心未上之時,肚裡已作好了詩的,不妨寫出來,讓大家傳閱傳閱。”

    “詩倒沒有,我看倒不如讓丹陽公主傳授傳授保養的方子。”有那已成了親比較老成的,也馬上接過話來,逗趣道。

    大家都笑了起來,七嘴八舌地誇贊丹陽公主駐容有方,哄鬧著讓她傳授方子。一時之間,水榭裡氣氛十分活躍。

    而榕樹下這邊,林小竹看著袁天野離去的背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胸口那塊硬硬的東西。剛才她一直裝著若無其事,其實心情一點兒也不平靜。她在這世上的秘密,一個是穿越,還有一個就是老爺子給她的這塊玉牌了。穿越是她準備要埋藏在心底一輩子的秘密,不管是誰,她都不會跟人分享。而這塊到玉牌,老爺子一再叮囑不要讓人知道,因為它是老爺子身份的標志,一旦拿出來,她不知道對老爺子和她會有怎樣的影響。在她還沒能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自由之前,她是不會拿出來的。

    可沒想到,這塊玉牌今天竟然讓人看去了。很顯然,沈子翼已認出了它是什麼樣的東西,否則,當時他也不是一副驚駭的模樣了。

    不過,幸虧只是他一個人看見。如果她拜托他不要說出去,他應該會做到的吧?

    想到這裡,林小竹朝龍船方向看去。卻不想,正看到沈子翼站在甲板上,正朝這邊看來。見她抬頭遙望,沈子翼笑了一下,點了一下頭。那樣子,似乎讓她放心。

    林小竹也笑了起來,朝他遙遙地也點了一下頭。

    他能明白她的意思就好等什麼時候再找機會,向他解釋吧。

    袁天野派的李大廚也是見過世面的,雖然林小竹的事讓大家嚇了跳,但他也知道有公子在,而且還有一個袁五娘,什麼事也輪不到他操心,他的任務就是做好點心。所以哪怕那邊鬧得沸沸揚揚,他也沒有絲毫慌張,穩穩地把做好的點心一個個下了油鍋,精心炸制裝盤。這令林小竹十分滿意。

    倒是袁五娘因要收拾裝蛋糕的碟子,沒有跟著林小竹下去,待得聽到林小竹的叫聲,嚇了她一跳。後來看沈子翼將林小竹救了下來,袁天野又將林小竹送到榕樹下,她才放下心來。此時也趕緊過來,道︰“小竹姑娘,一會兒你還是待在這兒吧。這道點心由我送到水榭上就行了。”

    林小竹笑道︰“不用。這樣的事做了一次,她不可能做第二次。我只要不離開大家的視線就行了,不會有事的。”又吩咐,“你拿幾份蛋糕,送到端王府那邊攤上去。”

    李大廚一聽,停下手中的活,向那邊望了一眼︰“小竹姑娘,這樣會不會不好?”

    “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吃不吃的便由他們。”林小竹道。剛才嘗了那玫瑰百果蜜糕,倒引起了她對端王府點心師傅的敬意。把自己做的糕點奉過去,也是一種尊重。再說,她還想拋磚引玉,嘗一嘗端王府接下來的兩道點心呢。憑她的舌頭,她嘗過之後,一定能做出跟他們一樣好的點心來。

    兩班人馬,分別以大榕樹的樹幹為分界線,雖離得不遠,卻互不干擾,互相看不見,說話也聽不見,這也避免了偷師的嫌疑。不一會兒,袁五娘拿著一托盤的玫瑰百果蜜糕回來,道︰“他們倒還客氣,把蛋糕收下,還致了謝。”又指著手裡的托盤,“吶,還回了禮。”雖然這樣說,臉色卻有些不愉,“有個小伙子看著咱們的蛋糕可愛,伸手想去嘗嘗,卻被大師傅攔住了,不許他吃。哼,所以照我說,下次別送了。”

    林小竹倒不在意,一面將李大廚炸好的點心一一擺到托盤裡,一面道︰“這很正常。一是怕咱們下藥,使得他們沒能好好做點心,回去郡主饒不了他們,所以小心點好;二這時正忙,吃東西未免分心,容易誤了大事。到比賽結束,他們一定會吃的。”

    袁五娘想了想,點點頭。又笑道︰“小竹姑娘,真不知道你小小年紀,怎麼凡事能考慮得那麼周全。”

    林小竹笑了笑,沒有說話。

    水榭上下來一個丹陽公主的侍女,遠遠就問︰“第二道點心可做好了?做好就端上來吧。”

    “好了,就來。”林小竹回頭應道。

    那侍女腳下卻未停,一直走到林小竹身邊,這才道︰“第一輪比賽的結果已統計出來了,不過駙馬說結果到時再公布。”

    林小竹便知道第一輪應該是自己方勝出,否則駙馬不會不宣佈結果。發生了剛才的事,如果再宣布袁府勝,不啻於當眾摑婉華郡主一個耳光,叫她下不來台。凡事不能逼得太過,否則容易狗急跳牆,到時做出過激的事來,不好處理。駙馬這樣做,算是給婉華郡主緩和情緒的機會。說起來,也是為了袁府好。

    林小竹便將托盤提起來放到袁五娘手上,自己也拿了一份。見阿生他們也準備好了,便道︰“走吧。”跟袁五娘一起,將第二道點心端上了水榭。

    “這是什麼?”丹陽公方見林小竹仍是一臉甜美的笑容,絲毫沒有受到剛才事件的影響,心裡對她的好感又增加了兩分。見她把一塊圓形的、中間用紅色與藕色的小方格瓖嵌成幾何造型,十分可愛的小餅放到自己面前,端起盤子看了看,好奇地抬頭詢問。

    “這是脆皮火腿芋頭餅,各位貴人請品嘗。”林小竹笑道。將點心分發完,便退至一旁。

    端王府上來分發點心的廚娘看到林小竹這點心的模樣,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火腿與芋頭做成餅?這樣的做法還從未有人這麼做過。

    此時她們也把點心上齊了,報上點心名字︰“金絲燒麥。”

    金絲燒麥?林小竹一怔,趕緊向那道點心看去。只見那精致的如茶盞一般的小碗裡,裝著一朵半盛開的用面皮做的花朵,花朵中間半包裹著金黃色的細絲,晶瑩透明,極為好看。

    看到這裡,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不用嘗就知道,裡面所用的料,必是魚翅,用高湯所煨制,再包裹到燒麥皮中來。這道點心,光是用料的名貴,就不是她平民化的火腿芋頭餅所能比的。她前世出身草根,所吃過的也多是各地小吃,屬於大眾化食物;這一世雖然受老爺子教導了幾天,還背下了一本菜譜,也跟三位大廚學了些手藝,但所學到的遠遠不是這些做皇家飲食的御廚所能比的。今天這一場比賽,結果如何,還真說不定。

    不過她轉念一想,又釋然了。今天來參加這場比賽,她只存著把點心鋪子的名聲給打響的念頭。現在,至少蛋糕的名聲是打響了,這些貴族小姐們,過幾天想起來,應該會派人到鋪子裡訂蛋糕吧?只要再附送些新鮮吃食,鋪子的生意絕對會紅火起來的。她的目的已經是達到,又何必糾結於今天比賽的結果呢?再說,端王府的點心重在用料名貴,她的點心重在味道新奇。貴重的點心不是人人吃得起、時時吃得起。大多數時候還是要用普通的點心的。到時候,她這一買即可、價錢又不是很貴、味道又新奇的點心,必然會成為大家的首選。

    “嗯,外皮香脆,芋頭香甜綿糯,火腿肉咸鮮香爽,配在一起十分可口。”丹陽公主嘗了一口脆皮火腿芋頭餅,開口誇道。

    林小竹抬起頭來,朝丹陽公主笑著輕福了一下,表示謝意。丹陽公主這是為了剛才那件事,在安撫她吧?

    大家嘗了這道餅,也都輕輕點頭,同意丹陽公主的說法。剛才吃了奶油蛋糕,此時吃一口鹹味的東西,倒不至於發膩,所以大家對於這道點心,還是極為受用的。

    婉華郡主自己做了傻事,自己是渾然不覺的,否則也不用一再犯錯了。所以此時一見自家廚娘送上的金絲燒麥,便又得意起來,道︰“大家嘗嘗我家這道金絲燒麥。這道點心呀,裡面的湯汁可是用整雞,外加提香的火腿,提鮮的瑤柱、干貝,還有整鴨、菌類等多種名貴食材,慢火細吊至少五個時辰而成。待所有入湯食材美味全部融入湯中後,才會過細籮,出醇湯。再用這些湯將魚翅燜上幾個時辰,灌入做好的炸酥的面皮裡。這道點心吃了一口,齒頰留香,其他的那些什麼餅啊!糕啊!你再也吃不下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請小竹姑娘一道去

    “婉華郡主現在對中饋真是越來越有研究了。”一婦人笑道,端起那只小碗,仔細看了看,“魚翅我是吃過不少,但像這樣放到面皮裡盛著,還是頭一次。只不知這道點心應該怎麼吃?”

    這燒麥因要盛放魚翅,再加些湯汁,自然不能太小。所以一口放進嘴裡又稍大了些;可分兩口的話,一口咬下去,湯汁便會順著破口流出來,容易弄髒了手或衣裙,尤其是那抹了口紅的嘴,絕對是幸免不了的。因此吃這道點心,還真叫這些貴族小姐們為難。

    婉華郡主被這麼一問,也被難住了。前幾日在沈園吃了林小竹拿來的奶油蛋糕,就那麼一小口。俗話說得好,少吃多有味。那奶油對女孩子,本來就是致命的誘惑。所以她回去之後,感覺自己家裡哪一樣點心都不如那個好吃。於是逼著點心師傅們創新,這才有了今天這道金絲燒麥。這道點心做出來,在作為男人的師傅們看來,吃是不成問題的,整個放進嘴裡就行了,那鮮美的湯汁與魚翅,跟香脆的面皮混合在一起,無論是味道還是口感,都是極為成功的。誰會想到這些貴族夫人、小姐們會遇上吃法難題?

    “怎麼吃都可以,大家怎麼方便怎麼吃。”婉華郡主訕笑道,心裡把那兩個點心廚師罵了個狗血淋頭,決定回去就扣他們月錢。

    好罷,那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的不想弄髒嘴的,也顧不得難看了,直接用筷子夾起來整個放進嘴裡。還有那些講究一些的,小心地咬開一個口子,等裡面的湯汁都流盡了,這才咬了一點面皮,也算是吃過,交了差。也有那不敢得罪婉華郡主的,則慢慢將面皮吃盡。總而言之,什麼樣的吃法都有。只是大家都沒有那種品嘗到美食的享受表情。

    婉華郡主覺得自己府上這道點心,用料名貴,做法新奇,應該是今天的點心裡最能震撼大家的了。結果發現大家並沒有那種驚艷的表情,不由有些失望,問道︰“怎麼,不好吃嗎?”。

    “怎麼會不好吃呢?魚翅能做出這樣的味道,府上的廚子也真是水平高了。我們家廚子做魚翅,就沒這麼鮮香。”一貴婦笑道。

    “是啊是啊,到時讓他們向你家廚子學學如何吊高湯,婉華郡主可不能藏私哦。”其他人也附和道。

    林小竹站在一旁,可是聽出味兒來了。這道點心,用料是名貴,味道肯定也極鮮美。但這些貴族女子們從小到大都是吃燕窩魚翅長大的。哪家的燕窩魚翅不是用高湯煨制的?味道自然也就差不多。因此在她們看來,這道點心任是再美味,也不過是尋常。而她剛才那道脆皮火腿芋頭餅,因用的是平民化的芋頭,這些貴族女子們很少吃到的,沒準在她們看來還新鮮一點。

    這樣一想,她不由有些啼笑皆非。如果到最後真讓她的芋頭餅贏了這道精心烹制的魚翅燒麥,便是她也覺得沒天理了——運氣也太好點了吧?

    吃完這道點心,大家又開始了投票。這一回林小竹沒有離開水榭,而是幫著收拾碗碟。李大廚做事挺讓人放心,而且第三道點心剛才便已準備好了,她根本不用再下去跑一趟。

    大概因為林小竹落水事件,讓廚子們的時間變得充裕,這邊一投完票,那邊兩方的第三道點心已等在門口了。等大家一落座,兩道點心便已擺在了自己面前。

    這一次,是端王府先報點心名︰“滷鴨舌。”

    林小竹一聽這名字,就乍了舌。鹵鴨舌啊!在這沒有加工工廠的古代,要想來這麼一盤專門的鴨舌、鴨珍、鴨爪、鴨翅,還真是一件奢侈的事。現在這道點心一上,端王府裡便得有四十來只鴨子沒了舌頭。看來,端王府的下人們今天晚上要加餐了。

    滷鴨舌呈琥珀色,鹵熟風晾至半乾?>,一根整舌帶著舌根兩條如波狀的軟骨,看去像一只隨時準備飛逃的無臂水虱。貴族女子們看著這道菜,滿臉的無奈。原因無他,這道菜雖然用料奢華,吃法卻一點也不顯高貴,那是必須用手抓著粗魯的啃的。

    “大家請。”丹陽公主卻開心地招呼一聲,便拿起鴨舌吃了起來。她是極愛這道鹵鴨舌的。美食當前,便是吃法粗魯,她也顧不得了。鴨舌上的那道脆骨,嚼起來極具韌性。而在這咀嚼的過程中,各種調料所融匯在一起的特有的香味,便全都釋放了出來,滿嘴生香,久久不散;余味繞梁,三日不絕。

    林小竹跟丹陽公主有同樣的愛好。她本也想過用這道菜來比賽的。但一想,這道菜,嚴格來說,並不是點心。而且用料奢侈,以後絕不會成為她點心鋪裡的一道美食,遂把它給放棄了。

    顯然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跟她們一樣有這個嗜好的,有些人吃了一些,便放下了,不願意再踫,顯然並不喜歡這道吃食。

    林小竹見一些人拿起了她這邊的點心,趕緊報了點心名字︰“我們這道點心,叫琉璃扣。”

    “咦,還真像琉璃。”大家看著表面上晶瑩剔透,跟金黃色的琉璃似的,而裡面則紅、白、綠三色如寶石一般瓖嵌著,也不知是什麼做的,只覺煞是好看。

    雖然這已是第六道點心了,饒是每樣只是一口,大家都已感覺到了飽意。但面對這新奇的點心,大家還是忍不住想要嘗嘗的欲望,夾起來,放入口中。

    這道點心,原本叫做玻璃扣,是林小竹在廣西的船上人家吃過的一道很有名的菜。外面那一層,是肥肉放到糖裡腌上半個月,腌成如水晶一般晶瑩透亮,再將豌豆餡卷在裡面,用油炸制而成的一道菜。但林小竹卻做了一個改進。這是她們這一方的第三道點心了,那便是大家吃的第五或是第六道。對於吃飽或是有些膩味的人來說,能吃到一口清爽脆口,帶些酸味的東西,一定感覺很舒服。所以,她完全是從心理學的角度,把這道點心的餡改成了微酸的胡蘿卜、清甜的荸薺、爽口的黃瓜。因此吃到大家的嘴裡,隨著“咯吱咯吱”的脆口的口感,伴之而來的是一種酸甜清爽、微甜香酥混合而成的味道,讓大家剛才感覺到的飽意一掃而空,只覺得身體為之一清,堵在心頭的那一點膩味完全消失了,只覺得身體完全舒爽起來。

    “真不錯。”有人禁不住誇道。這道點心,如果換作平時吃,可能並不覺得特別美味,可在這個時候奉上,便讓人感覺瞌睡遇上了枕頭,無一處不合乎心意。

    有了前兩輪經驗,不用丹陽公主再張羅,有那吃得快的,便主動站起來,到幾案那邊去投票。

    待得投票完畢,丹陽公主的侍女把投票桶拿下去了,丹陽公主便道︰“好了,點心也吃完了,這個時候得走走消消食。湖邊的那一面種滿了睡蓮,此時正開得艷,咱們到那裡走走吧。”

    沈園沒有女主人,女客這邊是由丹陽公主出面招待的,既然臨時主人這麼說了,大家便都站了起來。

    “公主。”一個侍女在門口朝丹陽公主施了一禮。

    “何事?”丹陽公主認出是這位是翼公子的侍女,料得他有什麼話說,連忙停住了腳步,問道。

    “翼公子特意交待,讓林小竹姑娘一起前往賞花作詩。”那侍女答道。

    大家都吃了一驚,轉頭向林小竹看來。古代等級森嚴,就算林小竹是袁天野的廚娘,會做幾道點心,但也不用把她放到跟大家同等地位來招待吧?這沈子翼,搞的什麼鬼?

    “翼公子是這麼說的?”丹陽公主也很吃驚。雖然她對林小竹的印象很好。但林小竹畢竟是下人身份,她怎麼有資格跟大家平起平坐呢?

    “正是。翼公子說,請林小竹姑娘跟大家一道去賞花作詩。”那侍女福了一福,口齒清楚地再復述了一遍。

    “多謝你家公子的好意,小竹身份低微,怎能參加這樣的宴會呢?還請代小竹向翼公子道謝,他的好意,小竹心領了。”林小竹道。心裡卻對這個多事的沈子翼有些著惱。作人要低調,才會活得長久。悶聲發大財,待點心鋪子讓她賺夠五千兩銀子,她就遠走高飛,這是她極好的如意算盤。卻不想這沈子翼卻把她放到焦點上來,他竟然想做什麼?這些貴族女子,她一個也不想巴結,一個也不想招惹。

    婉華郡主對那侍女的話極為不滿。一聽得林小竹的自謙,便哼一聲,道︰“就是,她這麼一個下人,有什麼資格去賞花作詩。哼,她配嗎?估計看在她眼裡,那花瓣就是用來做菜的,那樹枝就是用來作柴燒的。至於詩是什麼,她就更不知道了。有這樣的人在場,無異於焚琴煮鶴,讓人大煞風景。你們翼公子瘋了嗎?讓她去跟我們一起賞花作詩?”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12:49 PM

第一百七十七章作一首詩吧

    這話說得極不客氣,讓那位侍女很不滿。不過這位畢竟是郡主,她作為一個下人,再不滿也不能頂撞。只是不慌不忙地接著道︰“我家公子說,今天做點心的四位師傅,幫做了這麼多點心招待客人,都辛苦了。便請他們到那邊也看看風景,喝杯茶,吃吃點心,也算得是我家沈園對端王府和袁府表示的一個謝意。同時,這次比賽的結果一會兒也要在那兒宣佈,所以有請四位大廚一塊過去。”

    “嗨。”丹陽公主舒了一口氣,笑道,“你這丫頭,說話能不能別這麼大喘氣?你直接說請四位師傅過去不就行了嘛。剛才那句話,我還以為只請林小竹一個人呢。”

    作為主人答謝別府來幫忙的體面下人,像這樣犒賞也是有的。只不過沈子翼這麼做稍稍過了一點,要賞景吃點心可以換到另一處地方,不應該跟她們這些客人在一起。便是比賽結果,有主人在那裡就行了,犯不著叫廚子過去聽宣。否則輸了的那一方臉上不好看。不過或許這是沈子翼想討好婉華郡主的方式也說不定,所以大家也都打消了疑慮,不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跟在丹陽公主後面陸續下了樓。

    大家都這麼想,婉華郡主就更這麼想了。此時的她心花怒放,只想著如何彌補自己剛才說沈子翼“瘋了”那句話,哪裡還管林小竹怎麼樣?她從手指上取下一只戒指,笑吟吟地遞到那侍女的手上,道︰“多謝你家公子的這份心意,這只戒指賞你了。”

    那侍女不要,婉華郡主哪裡容得她推辭,不由分說地把它戴到了侍女手指上。待得那侍女施禮道謝時,她才裝著不經意地道︰“剛才我說的那句氣話,就不要跟你家公子說了。”又語重心長地拍拍那侍女的肩,“你呀,以後說話要說清楚些,以免別人產生誤會。這不,剛才便是連丹陽公主都誤會了。”

    “郡主放心,剛才郡主說了什麼,奴婢都沒聽見。”那侍女也是個機靈的,趕緊表明態度。

    婉華郡主這才帶著侍女放心離去。

    林小竹看著婉華郡主的背影直搖頭。這位郡主,大概是端王妃比較寵愛的女兒了,所以光長個子沒長心眼。像剛才這樣的話,何至於要她自掉身份地去跟侍女說?直接叫她的一個丫頭去說就可以了嘛。

    “林小竹姑娘,請。”那位侍女估計對婉華郡主也很無語。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走遠了,這才對林小竹道。

    “小竹姑娘,你去吧,這裡我來收拾就好了。”袁五娘連忙奪下林小竹手裡的碟子。

    別人都以為沈子翼的這番作為是因為婉華郡主,只有林小竹知道是因為她脖子上掛著的這塊玉牌的緣故。據老爺子話裡透露出來的意思,她擁有了這塊玉牌,地位絕不會比今天的女客人低,或許,要比丹陽公主還要尊貴也說不定。所以沈子翼看到了她的玉牌,絕不會再把她當成一個下人對待,否則有一天老爺子知道了,他吃罪不起。這就是他為什麼邀請她參加詩會,卻讓這侍女說話大喘氣的原因。把那句話放到最後說,無非就是為了表現出,他是把當她成了一個重要的客人來對待的,而不是等同于其他三位大廚。對其他三位大廚的邀請,只是為了幫她遮掩身份。

    無論誰,都是人精啊!說話辦事都是一肚子的彎彎繞。

    她感慨

    當然,婉華郡主除外。

    既然人家四個廚子一起邀請,自己不去反而顯得無禮。如果有機會,林小竹也有話要對沈子翼說。當下便跟著那位侍女,來到了一處草地上。

    草地上此時擺上了十幾張幾案,幾案上放著文房四寶,還有一些切好的水果和茶水,旁邊有凳子可以坐。無論水榭上的女客,還是龍船上的男客,此時都聚集到了這草地上。此時沒有太陽,湖邊的涼風習習地吹著,站在碧綠的草地上,面對著一池盛開的睡蓮,大家都感覺異常愜意。

    此時袁天野、沈子翼、袁執還有兩個年輕公子,正站在一處不知在說些什麼,每人臉上都露著笑容。見得林小竹跟著侍女從小徑走過來,沈子翼像是專門注意這邊似的,立刻轉過頭來,遙遙地微笑了一下。此處人多眼雜,林小竹可不想跟他做這些小動作,被人看見惹來閒話,當下裝著沒看見,轉過頭去跟侍女說話,然後看到李大廚正跟端王府的兩位大廚站地一起,趕緊走了過去。卻沒有看到袁天野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又瞥了沈子翼一眼。

    “大家都到齊了吧?點心比賽的結果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剛才吃到了美味的點心,此時又有如此美景可賞,想必心情一定很舒暢。大家不妨現在先作詩,不光是詩,詞、文、歌、賦都可以。做得好的,評出前三名,翼公子有家鄉的特產作為獎賞。到時我再把點心的勝出者一塊公布,一起頒獎。大家說好不好?”陳駙馬見大家都到齊了,走到草地中央,大聲道。

    “好。不過公主和駙馬可不能作詩。你們要是作詩,翼公子的好東西便得送到你們府上去了,我們豈不是陪公子趕考?”有一男子叫道。

    大家“轟”地一聲笑了起來,又有幾個聲音附和著︰“對,說得對。”

    “好,那我跟公主今天就專門陪大家趕考吧,我們就不考了。”陳駙馬也是個風趣的人,笑著答道。又道︰“大家就是圖個開心,也不要跟那些書呆子一般弄些個韻律自己框死自己。今天什麼都不限,體裁不限,韻律更加不限,大家只管隨意做來。不過要說好了,今天是賞蓮,便以蓮為題,三柱香內做出,到時由我跟公主來評定。當然,有誰不願意作詩想要作評委的,到我這兒來報名。”

    說完便叫小童去點香。

    這幾位廚子可不管那些吃飽了撐的公子、小姐們做的什麼濕啊干的。端王府的兩位廚子見林小竹走過來,拱手相問︰“可是林小竹姑娘?”

    “正是,兩位大廚好。”林小竹恭敬地福了一福。

    端王府雖然跟袁天野與她都不對付,但這兩位同行,還是讓人尊敬的。不光是他們都是五十多歲的老人,而且手藝估計也跟馬教習和俞教習他們差不多。作為一行翹楚,值得人們敬重。

    “小竹姑娘小小年紀,便能有如此建樹,研制出這麼多的新吃食,實在是讓我們這兩個老傢伙慚愧啊。我看小竹姑娘有成為一代大師的資質。”一位廚子道。

    李大廚忙在一旁介紹︰“這是劉御廚。”又指著另一位,“這是吳御廚。”

    “劉御廚過獎了,小竹愧不敢當。倒是兩位大廚做的玫瑰百果蜜糕,小竹有幸得嘗了一個,味道實在是好,二位大廚深厚的功力讓小竹打心底裡敬服。”林小竹笑道。

    她這番話說得實在而真摯,讓兩位御廚大為感動。劉御廚正要再說話,卻聽得後面不遠處袁天野的聲音響起︰“小竹,過來見過唐公子。”

    林小竹轉過頭去一看,袁天野身邊站著的,可不正是那唐寧遠?唐寧遠見她轉過頭來,眨了一下眼睛作了一個鬼臉,便裝著一本正經地拱了拱手︰“林姑娘,你那道奶油蛋糕,實在是讓本公子驚艷。不知什麼時候再能吃到林姑娘的其他手藝?”

    林小竹只得跟三位大廚告辭,走到唐寧遠身邊,端端正正地給他行了個禮,聽了袁天野介紹他姓唐,這才道︰“三日後本點心鋪子開業,還請唐公子賞臉光臨。”

    “三日後?”唐寧遠的嗓門無比的大,“那豈不是這個月二十九?嗯,好日子。”又問,“在哪裡?”

    “朱雀街東頭,鋪子的名字叫玉饌齋。”林小竹的聲音雖不響亮,卻十分清脆悅耳,字字入人心間。

    說完這話,林小竹暗笑。這個唐寧遠,還挺有趣。這番對答,就像跟她商量好台詞,講相聲一般的順溜。她正愁不知什麼時候跟這些貴族小姐公子們說開業的事呢,現在大家都在凝思詩詞的寂靜當口,唐寧遠這一嗓子,時間地點大家都知道了。有了今天的點心作引子,大家想吃那三樣點心,自然會找上門去。

    她本想作一張貴賓卡的,但這種新鮮事物,大家不一定接受——你給他打了折,倒像是看不起他,覺得他沒錢一樣。在這些貴族看來,面子大過一切。所以思量了許久,她還是把這念頭給打消了去。她覺得,就憑她的新鮮點心,只能漲價,絕不能打折,走貴族高層路線,生意絕對是會紅火起來的。

    廣告打完,唐寧遠“嘩”地打開扇子扇了扇,呲著他的白牙笑嘻嘻地道︰“聽說小竹姑娘似乎也會作詩,你也做一首來給大家聽聽唄?”

    “唐公子,您可真會拿小竹開玩笑。”林小竹恨不得踹他一腳。這傢伙,才表揚完沒三秒鐘,便開始不著調了。

    袁天野也瞪了唐寧遠一眼。林小竹今天本來就挺招婉華郡主嫉恨了。唐寧遠這句話要是被她聽到,還不知又要惹出什麼麻煩來。他雖然不怕婉華郡主那沒頭腦的招數,可惹上一個瘋女人總是讓人頭痛的事。



第一百七十八章期待

    “林姑娘會做詩?”唐寧遠這話,還是讓人聽到了。沈子翼從旁邊轉過來,一面笑著說道,一面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林小竹,心裡有無數的疑問和好奇。

    剛才那塊玉牌,確實嚇他一跳。他出來遊歷時,父皇便曾拿過一張玉牌的圖給他看。告訴他,遇到持有這塊玉牌的人,一定要恭敬有加,不得有絲毫怠慢,更不能得罪於他。

    他記得當時他還傻愣愣地問,皇上皇又怎麼樣?他不能幹涉別國的內政,便連國民的身份地位都不能改變,不過是擁有一支維和軍隊而已。只要自己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他拿自己便無可奈何。

    南越王當時臉色變了幾變,終是苦笑道︰“我年輕時犯過糊塗,得罪過聖上,從那時起我才知道聖上的可怕。這麼說吧,他的人,無孔不入;你的事,他無所不知。他想讓一個人從這世上消失,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哪怕你是皇帝;他想懲罰一個人,根本不用正常的手段。只不過這幾屆聖上都是極正直而又守規矩的人,很少動用這些手段,所以才沒人知道而已。而持這玉牌的人,要不就是聖上本人,要不就是聖上想要守護的人,跟他的兒子、孫子差不多。當今聖上又是極護短的一個人。一旦動了他的人,那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

    有了父親的此番叮囑,所以見到林小竹脖子上的玉牌,他才十分驚駭。當時第一反應就是大禮參拜。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位小姑娘必不是軒轅聖上本人。再加上林小竹的示意,他才沒動聲色。

    但此時,他心裡有無數的疑問︰林小竹為什麼會有這塊玉牌?她跟軒轅聖上的淵源有多深?她跟袁天野又是怎麼樣一個關係?袁天野知道她有這塊玉牌嗎?

    不過不管怎麼樣,不能得罪林小竹,這一點是很明白的。所以他才邀請了林小竹來,剛才也將心思放了大半在她身上。只是見她不願意張揚,才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沒有馬上過來熱情招待。

    林小竹正想擺手自謙兩句,卻聽得婉華郡主的驚呼從身後傳來︰“做詩?林小竹姑娘會做詩?”緊接著,她便從後面走了過來,站到沈子翼身邊。

    剛才唐寧遠的話沒幾個人聽見,可婉華郡主的這一聲驚叫,卻引來了無數人的目光。

    “郡主說笑了,我一個廚子,哪裡會作什麼詩?”林小竹對婉華郡主那諷刺的語氣和這些打量的目光並不在意,淡淡地一笑,便要告辭,“不耽誤幾位公子作詩,小竹去跟那邊的幾位大廚聊聊。”

    “哎,別走啊”婉華郡主卻攔住她,“剛才我可是明明聽到唐公子說你會做詩的,小竹姑娘不必謙虛,便做上一首詩來看看吧。”

    林小竹看看婉華郡主,又看看沈子翼,笑了一笑。婉華郡主對沈子翼有意思,那天她就看出來了。這會兒她是對沈子翼不陪她作詩,反而找自己說話不滿了吧?剛才又有了水榭裡的沖擊,她這是想給自己當眾找難堪來了?

    袁天野深知林小竹不是任人欺負的主,不用自己老雞護小雞一般時時護著。關鍵時刻護著她不讓吃虧就是了。當下嘴角含著一絲意興未明的笑意,站在那裡不動。

    倒是唐寧遠沉不住氣,不忿了。唐寧遠雖不是皇族,卻也出身顯赫,祖父英國公,是皇上的表弟。家中又與皇族、各大貴族都有聯姻關係︰遠的不說,單說近的,這婉華郡主的外祖父娶的就是唐寧遠的姨婆;當今的睿王妃,即袁天野的母親也姓唐,是唐寧遠的親姑姑。所以他跟婉華郡主從小到大,逢年過節總要見上幾面,對於這位跋扈的郡主極沒好感。此時見她想當眾找林小竹難堪,笑眯眯地道︰“婉華郡主如果催著翼公子作詩,我一點兒不覺得奇怪。現在卻對林姑娘作不作詩這麼感興趣,我就覺得很奇怪了。婉華郡主,你可能告訴我是何緣由?”

    婉華郡主對唐寧遠,如跟袁天野一樣沒有好感。此時見他幫腔,越發地覺得林小竹是個狐媚子,把一群男人的心都勾走了。她瞪了唐寧遠一眼,道︰“唐寧遠,關你什麼事?”

    說完這句話,又怕自己強悍的語言把沈子翼嚇倒,趕緊補充一句︰“我只是對於一個下人會作詩的事感興趣,不行啊?照我看來,一個下人能識得兩個字,便已是不錯了。現在竟然有人說會作詩,我自然得來見識見識。”

    這輕蔑的語氣終於惹惱了林小竹。她看了婉華郡主一眼,淡淡道︰“不好意思,我今天沒心情作詩,沒辦法讓郡主您長見識,實在是抱歉了。”你想讓我作詩就作詩啊?本姑娘就是會,也不鳥你。

    “咳咳……”沈子翼忍不住笑了起來,連忙用咳嗽來遮蓋。林小竹這句話,看似不失禮數,實則帶著刺呢,說得實在太有水平了真不愧是老爺子的玉牌擁有者。他現在對這位林小竹,越來越有興趣了。

    “妳好大的膽子。”婉華郡主氣得火冒三丈。一個下人,竟然敢當著眾人的面,給她難堪,用她的話來堵自己。她轉過臉去,對袁天野道︰“袁公子,你是怎麼教導下人的?一個廚娘,也敢說什麼有心情沒心情的話難道你叫她做事,她也敢說沒心情?”

    “這是我家點心鋪子的掌櫃。她要說沒心情,我連銀子都少賺不少呢,哪裡還敢叫她做什麼事?”袁天野手裡搖著扇子,似笑非笑地道,“再說了,我如何管教我的下人,實在不敢勞煩婉華郡主操心。”

    “你……你……”婉華郡主被這話堵得說不出話來。看到沈子翼站一旁只是笑,半點幫她的意思都沒有,她跺了跺腳,嗔怪著睨了沈子翼一眼︰“翼公子,你也不幫幫人家。”

    “….”大家都無聲地吸了一口氣,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趕緊將臉扭到一邊去,免得不小心讓婉華郡主看到他們臉上的笑容。

    沈子翼是無意於娶婉華郡主的。但端王府的人對親事既沒明確表示,他便一直裝糊塗,只是平時注意少跟婉華郡主單獨接觸便是了。此時自己是沈園的主人,婉華郡主又點名道姓了,他躲也躲不開,只得岔開話題道︰“一柱香很快就完了,郡主還不趕緊去作詩?”

    “是啊,時間都過了三分之一了,你們幾位大才,怎麼還不動手?”陳駙馬的聲音傳了過來。

    大家轉頭一看,丹陽公主夫婦倆從左邊的小徑走了過來。

    “姑夫,小竹姑娘說她會作詩,我正讓她也作一首呢。”婉華郡主今天是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林小竹出一個大丑,這才出得了她心頭的一口惡氣。

    “哦?小竹姑娘也會作詩?”丹陽公主挑起眉毛,意外地道。

    這個自吹自擂的名聲可不能就這麼扣到林小竹頭上,唐寧遠搶先道︰“林姑娘一直在自謙說不會作詩,反是婉華郡主一直讓她作呢。”

    “剛才她說心情不好,所以不作。可沒說不會”婉華郡主反駁道。

    丹陽公主一聽就知道婉華又跑這來為難林小竹了,沉下臉來責備地看了婉華一眼,正要把她拉走,再說兩句緩和的話,卻聽得袁天野的聲音響起︰“小竹,既然婉華郡主一再盛情邀請你作詩,你就作一首吧。”

    大家轉過頭來,驚訝地看了袁天野一眼。

    袁天野卻看著林小竹,眼裡全是鼓勵。

    他平常很少來參加這種無聊的宴會,更不願意在這種地方作詩以供別人取樂。但他骨子裡是極自傲的,該表現才華的時候,絕不推辭。這也是他雖然以平民身份來參加宴會,卻沒人敢在他面前論貴賤的道理,便是婉華郡主也不敢。

    所以,他便也不願意讓人把林小竹看低了去。在他眼裡,在場的這些女子們,雖然出身高貴,雖然自恃有才,卻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他的小竹聰慧。

    作詩有什麼大不了的?他的小竹,只不過把規則講一遍,就能五步成詩,而且還是絕妙好詩

    “公子。”林小竹驚訝地抬起頭來,看到袁天野的眼神,頓時讀懂了他眼裡的意思。忽然之間豪氣一生,道︰“既然公子吩咐,那小竹便作上一篇文好了”

    眾人俱都大喜

    當然,各人的喜自有不同。婉華郡主是因為馬上就能看到林小竹出丑了,心願達成;沈子翼是覺得可以更深入地了解林小竹,畢竟詩由心生,最能表現人的真性情和才華;而唐寧遠則期待著林小竹能一鳴驚人,讓大家都為她的才學而傾倒,甩婉華郡主一個響亮的耳光;袁天野心裡則是隱隱有一種自家珍寶展示於眾人面前,準備要接受大家艷羨的得意。只有丹陽公主夫婦,期待多於驚喜。他們知道袁天野不是一個說話隨便的人,既然他命林小竹作詩,想必林小竹在這方面頗有才華才對。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12:50 PM

第一百七十九章震驚

   林小竹見大家眼瞪瞪地看著她,也把眼睛睜圓了一下,笑了起來︰“大家這麼瞪著我,剛才本來有點想法的,都給你們嚇跑了。”

    “哈哈……”丹陽公主覺得林小竹剛才那個樣子極為可愛,大笑起來,用手趕道,“大家趕緊去想自己的,別在這裡打擾小竹。”這感受一變,便是連稱呼都變了,由“小竹姑娘”變成了“小竹”。

    大家只得散開,給林小竹留下一個思索的空間。

    其實剛才待在這裡的這些人,就沒人想要去作詩文的——袁天野和唐寧遠是不玩這種游戲的;沈子翼是主人,自然也不去跟客人爭高低;丹陽公主夫婦是評委,也不用作。只有婉華郡主,本想在沈子翼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詩才,但現在卻怕自己做出來的詩文沒有林小竹的好,反而自取其辱,便也放棄了這個念頭。大家雖然都散落在周圍,時不時地聊幾句天,但注意力仍然放在林小竹身上。

    寫蓮麼?現成的東西,林小竹不用想就可以寫出來了。只是人家曹植七歲成詩,她這寫一篇文章,好歹也要走上十多步吧?所以她一個人慢慢地在湖邊踱步,時不時地伸出手去摸一摸開在岸邊的睡蓮,表情恬靜,絲毫沒有冥思苦想的樣子。待得大家都把自己的詩文寫出來,而那香只剩下不多的一點了,她這才不慌不忙地走到一個幾案邊,蘸了點水磨起墨來。

    看她走向幾案,婉華郡主道︰“走吧,看看小竹姑娘的大作去。”說完也沒等大家說什麼,動作飛快地便往林小竹身邊湊過去。而她兩個侍女,也緊緊地跟了過去。

    袁天野和唐寧遠一看心裡大急。這婉華郡主便沒安好心,湊到那邊去,絕對是要踫胳膊使壞的。如果因此讓林小竹寫出來的字難看了,大家都沒面子。可她非要看,自己難道還去拉住她不成?只能趕緊跟在婉華郡主身後,打算用身體擋著婉華郡主,不讓她搗亂。便是造成圍觀之勢,他們也顧不得了。就算他們不圍,有婉華郡主主僕三人在,也差不多了。再說,她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絕對會一驚一乍的引起大家的注意的。

    想起這些,袁天野和唐寧遠有些後悔讓林小竹寫詩了。

    這三人都去了,心裡對林小竹極感興趣的沈子翼當然不會放過這機會,也趕緊跟了上去。剩下的丹陽夫婦對視一眼,道︰“行,那都去看看吧。”說實在的,如果不是他們那四人要去看,他們是不會去圍觀的。在他們想來,林小竹就算有點才學,寫出來的字,作出來的詩文,也不會特別好。大家這麼一圍觀,不是幫她的忙,而是出她的丑了。可哄起讓林小竹作詩文的,也就這麼幾個人。大家都去了,自己夫婦倆沒去,倒顯得自己看不起林小竹似的。只得也圍了上去。

    其他已寫完了詩文的人見這丹陽公主夫婦、翼公主、婉華郡主、袁神醫、唐公子圍在一起,湊著頭在看什麼,心裡不由好奇,也趕緊圍了過來。不一會兒,站在外圍的人便看不見林小竹了。

    其他人見了這情景,好奇地問︰“這是做什麼?”

    站在外圍的人轉頭回道︰“聽說是今天做點心的那位林小竹姑娘在作詩。”

    “不是吧?一個廚子,也能寫詩?”一人驚訝道。

    “是啊。就算會寫,也不見得有什麼好詩吧?”

    “那不一定。丹陽公主、陳附馬、翼公子、婉華郡主、袁神醫都在裡面呢。剛開始的時候就是他們哄起林姑娘作詩的。”一個知情人道。

    這些人便不作聲了,轉過頭瞧著人群︰“聽聽吧,看她寫出什麼詩來。”

    婉華郡主見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心裡很是得意。饒是她自己,貴為一國郡主,從來都是人們聚焦的人物,都沒被這樣圍觀過。這林小竹就算是有點小才學,也當不起這麼些貴人圍觀。所謂的期望過大,失望便大。這些人紆貴降尊地來圍觀一個廚娘,除非她寫出來的字能夠得上書法家的水平,寫出來的詩文能比得上那些大才子,否則大家都會大失所望。今天林小竹的丑,怕是出定了。

    林小竹出了丑,就相當於袁天野出了丑。想起一會兒的效果,婉華郡主就十分開心,她也不再往林小竹身邊擠了。她相信,林小竹絕不會有驚才絕艷的才學,如果因為自己踫她而把寫得不好的字賴到自己頭上,那真是得不償失。

    外面擠得熙熙攘攘,每人的心思各異。可處在中心焦點的林小竹卻絲毫不為所擾。她的心理素質一向過人,別人考試會緊張,考得比平時差;而她恰恰相反,越是大考,她越能超水平發揮。此時也是。雖然大家都圍著看她寫字,但她注意力集中起來,身邊的所有干擾都不存在了,精神全總專注於筆尖上,一個個行書隨著她手腕的行走,行雲流水般的出現在那上好的宣紙上。

    在山莊三年,無聊的時候林小竹會偷偷練字;後來到了袁府,更是天天練字。她前世被爺爺逼著從小練字,本來就有一定的功底。這一世學的東西少,頭腦聰慧,使得她的書法大有長進。只是平時藏拙,本來寫字給人看的機會就少,真要寫的時候,她也只寫端正的小楷,還特意寫差一點。可這會兒既然要展露才學,她便準備把全部的本事表現出來。據她了解,此時的書法還只時興楷書和隸書;行書雖然出現了,但世上寫得好的,並沒有幾人。以已之長,攻其之短。想必她此時寫出來的行書哪怕達不到大書法家的標準,也決不會有人敢給她太差的評價。

    “好字寓剛健於婀娜之中,行遒勁余婉媚之內,好啊,好字!”陳駙馬是極愛書法的人,此時見林小竹所寫的“愛蓮說”三個大字,磅礡大氣,遒勁有力,可力道之間卻又有如行雲流水,筆意相連而姿態飄逸,不由得又大聲誇贊起來。

    站在外圍的人聽得陳駙馬連聲稱贊,不由大奇。陳附馬是一個書法家,便是在四國之內,他也是書法上的頂尖人物。正因如此,他對於書法,向來高標準、嚴要求,很少為了面子違心地去稱贊別人。此時對於那位小姑娘的書法,他竟然連聲稱贊,而且贊譽之情溢於言表,可見那字真是寫得好。

    大家不由得掂起了腳尖,伸長了脖子朝裡面張望。只是,此時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哪裡看得見裡面寫什麼?只得著急道︰“寫的什麼內容,大家念出來聽聽。”

    “大家別擠,聽得我念啊!”陳駙馬興奮地大聲道。林小竹的字寫得好,讓他對於她寫的內容也極為期待起來。看著林小竹筆下出現的一個個漂亮的字,他大聲念起來︰“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世人或獨愛菊,或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此時內外之人,俱都靜了下來,只餘下陳駙馬越來越興奮,越來越高昂的聲音。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大家細細咀嚼著這一段話,投向人群中間的目光,變得肅然起來。那些原來露出不以為然神情的人,驚震過後,俱都滿眼敬意。

    文為心聲,最是表現出一個人的性情、胸懷。這短短的幾十個字,說的是蓮,又何嘗不是說人?林小竹是一個下人,一個廚娘,賣身為奴,處於社會的最底層。卻生性高潔,面對這些貴人的權勢、婉華郡主的刁難,都能不諂不媚,不卑不亢,處事大方,自立自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可遠觀而不可褻玩”,這些語句,可不正是說她麼?這樣的才華,這樣的心性,即便是下人,地位底下,也照樣值得人們尊敬。

    而站在人群中間的袁天野,此時耳裡眼裡哪裡還有別人,便是宣紙上那些漂亮的字,他都恍然未見,痴痴地看著專注寫字的林小竹,再也挪不開眼睛。

    此時的林小竹,皮膚白淨光潔得如白瓷一般,烏黑的頭發溫順地垂在腮邊,紅紅的嘴唇微微抿著,黑葡萄似的眼眸,因為專注而異常明亮,充滿著自信,整個人如一顆剛從蚌裡拿出來的珍珠,閃爍著耀眼而異樣的光芒。這樣的林小竹,他只在那天談開點心鋪子時見過。只是此時的她,更加耀眼,更加奪目,更加光彩照人。

    這樣的字,這樣的詩,這樣的林小竹,同樣看在了沈子翼眼裡,心裡原先的那一點疑惑和好奇,此時都已煙消雲散。這樣有才華、心性高潔的女子,配那塊玉牌,不正合適麼?林小竹只是下人的身份又如何?軒轅聖上照樣在石頭裡找到了這塊世上稀有的璞玉。只要給她機會,就能發出奪目的光芒。而有那塊玉牌在,發出自己的光芒,又何需機會?只要她想

    聽著陳附馬用更高昂的聲音念道︰“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蓮之愛,同予者何人?”沈子翼心裡微微一動,抬起眼眸,亮亮地望著林小竹。“同予者”,何人也?別人他不知,他只知道自己,聽了這篇《愛蓮說》之後,想必以後會越來越喜歡荷花了。



第一百八十章邀見

   待得林小竹放下筆,周圍傳來一片贊揚之聲,有誇字好的,有誇文章好的,聽得婉華郡主一肚子的氣。就算她自己寫不出這樣的字和文章,卻也知道林小竹寫的好。而且看陳駙馬和眾人的表情,她就知道今天不但沒讓林小竹出丑,反而讓她漲了一個大臉。別人猶且罷了,可那沈子翼看向林小竹的目光,竟然是異常的晶亮,仿佛是發現了一個大寶藏,有說不出的欣然與喜愛,把婉華郡主氣得個倒仰。

    她咬了咬嘴唇,轉頭對著她的兩名侍女道︰“我們走。”擠出人群,路也不看仔細地氣沖沖地朝旁邊走去。要不是侍女拉住她,這匆忙之間她差點就撞到了對面人的懷裡。

    “嬈兒,又是誰惹你了?”袁執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

    “哥哥。”婉華郡主一見袁執,滿心的委曲頓時有了傾泄的地方。一看他身邊沒人,沒有一絲隱瞞的把今天的事都說了出來,然後忿忿地道︰“哥哥你也說了,那點心比賽的票數早就統計出來了,是袁天野那邊勝了。只是姑父覺得這樣掃了咱們端王府的面子,便準備說成和局。但就算是和局,咱們也丟臉不是?兩個御廚,還贏不過一個小姑娘和一個野路子的廚子。想想我就不甘心,所以才想讓她出出丑,找回點面子。誰成想倒成就了她的美名。哥哥,你有什麼好辦法沒有?”

    袁執雖然喜歡女人,其他方面卻沒有多大的毛病,頭腦也算精明。聽了婉華郡主的話,他的想法卻深了一層,深思道︰“看來,袁天野還是挺護著他這個小廚娘的。”

    “何止護著?剛才看她寫字,那眼珠子都恨不得掉下來了。”婉華郡主想起沈子翼也是這樣看林小竹的,心裡就有氣。

    袁執摸著下巴,看著那邊人群的方向,眯了眯眼睛︰“何文清的事,我越想就越覺得袁天野不簡單,父王也說不簡單,這段時間一直在查他的情況呢。不過派了暗衛去他家裡盯了好幾晚,除了感覺他家的房子布局有些古怪外,其他的倒也沒發現什麼。不過妹妹,你也別著急,那什麼點心比賽結果,你也別放在心上。今天這事,倒讓哥哥想出一個辦法來,應該能查出那袁天野的底細。至於那小廚娘,更不在話下,哥哥到時自有辦法叫你出氣,你放心吧。”

    “哥,什麼辦法?其實那小廚娘不是重要,咱要是叫袁天野受了氣還不敢聲張,那才叫爽呢。”婉華郡主興奮起來。

    袁執冷冷一笑︰“就是從小廚娘身上下手,讓袁天野吃個大虧。至於怎麼做,你就別問了。到時自然讓你出氣就行了。”

    “好,那我等著。”婉華郡主高興地道。

    而那邊的林小竹卻不知這兄妹倆在算計她跟袁天野,不過知道了她也不怕。什麼樣的算計能算計到袁天野頭上?袁天野那小狐狸,也不知往端王府送了多少人,估計袁執今天穿的什麼顏色的內衣,他要想知道,怕也不難。

    她將字寫完,放下筆,聽得滿耳的贊譽,便一臉靦腆地站到一旁,裝出不好意思的樣子,其他一切都由袁天野出面應付。

    看著林小竹這雖然靦腆,卻絲毫沒有驚慌怯場的表現,丹陽公主就更滿意了,拉著她的手道︰“小竹啊,你這字、這文章,都是跟你家公子學的?”

    林小竹知道袁天野有才,丹陽公主這一問,正好為自己找一個理由,當下點點頭道︰“回公主話,小竹的字和文都是公子教的。”

    “好,好。名師出高徒啊”丹陽公主笑道,“後日是你那點心鋪子開張吧?到那天我一定去你們那裡看看。”

    “謝謝公主。”林小竹大為驚喜。

    今天她也算看出來了。丹陽公主夫婦倆,就是整一個上流閑適階層的風向標。當今那奄奄一息的皇帝,只得了端王、睿王和丹陽公主三個孩子。丹陽公主年紀最小,出身高貴,從小便喜歡舞文弄墨。而陳駙馬也是出身貴族,自己在書法上頗有建樹,其他方面也極有才華。所以他們夫婦倆,便成了這些喜歡附庸風雅的貴族的領袖。只要丹陽公主說她鋪子裡的點心味道好,估計別人也就會跟著風涌而來。更不用說,還有今天打響的廣告效應了。

    緊接著,陳駙馬與丹陽公主、沈子翼將詩文看了一遍,評選出頭三名,而第一名,便是林小竹。林小竹那篇《愛蓮說》,雖說篇幅不長,但比起五言律詩來,又強上許多;而且一柱香功夫便做了出來,無論立意、用詞還是行文,都出類拔萃,便是放眼四國,要找出這樣的好文來也不容易。所以她雖然是個下人,但這篇文章得第一名,大家都沒意見。便是有意見的也不敢說,自己做不出比她更好的來,就得服氣。

    宣布完詩文,陳駙馬又宣布了點心比賽的結果。第一場,袁府的奶油蛋糕獲勝;第二場,端王府的金絲燒麥獲勝;第三場鹵鴨舌和琉璃扣的票數一樣多。所以兩府的比賽便成了和局。

    “其實,你那琉璃扣,比鹵鴨舌多得了兩票。因為顧著端王府的面子,陳駙馬在跟我商量了之後,才改成和局。”袁天野告訴林小竹。

    按他的性格,陳駙馬這提議他是萬不會答應的。但他不希望婉華郡主心裡記恨林小竹,畢竟林小竹現在整天要到鋪子裡去做生意,他雖然派袁五娘照應,出入都乘車,店裡還有伙計。但被人惦記著,總不是個事兒。袁嬈那女人睚眥必報,要是一時照應不到,讓林小竹出了事,追悔莫及。

    林小竹不在意地笑道︰“咱們的點心能讓大家喜歡,這才是真正的獲勝。其他的,無所謂了。”

    “小竹。”袁天野忽然輕喚了一聲。

    “什麼?”林小竹抬起眼眸。

    袁天野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轉而道︰“這幾天小心一點,出入讓袁五娘陪著你。”

    “嗯,我知道了。”林小竹垂下眼瞼,心裡有一絲暖意。雖然她沒有自由身,但遇上了袁天野這樣一個主子,她還是很幸運的。

    沈子翼在玉饌齋訂制的點心,此時也都擺上了桌。此時那些貴族女子們對林小竹明顯親熱了許多,一面嘗那幾樣新奇的點心,一面向林小竹詢問點心鋪子開業的時間。一時之間,林小竹頓時又成了關注的焦心。而她的回答措辭有禮又文雅風趣,很快就讓這些小姐們忘了她下人的身份,一同又說又笑起來。婉華郡主得了哥哥的保證,也沒來找林小竹的麻煩,讓林小竹餘下的時光過得十分愉快。

    只是沒說多久的話,便有一個丫頭過來了,到林小竹面前行了個禮,道︰“小竹姑娘,我是沈園的丫頭。我們家廚子說您做的點心好吃,想要見見您。不知您可否方便?”

    林小竹一愣,沈園的廚子,想要見她?這事怎麼想都感覺蹊蹺。她的點心做得再好吃,那也是秘方,不能外傳的。這沈園的廚子總不能請教她做這點心的方子吧?

    所以她第一反應就是婉華郡主又出了妖娥子,使喚這丫頭來喚她,然後把她帶到人少的地方,把她推入水中或是使什麼壞招,下意識地便要拒絕。繼而她又想起玉牌的事來。她一直想找機會叮囑沈子翼不要聲張玉牌的事,想必沈子翼也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問她,剛才人多,一直沒找著機會說話。這會兒這丫頭來叫,會不會是沈子翼想見她?如果真是沈子翼想見她,她要拒絕了,這次可能就沒機會說話了。

    那丫頭見林小竹盯著自己半天不說話,只得轉過頭去,朝一個方向看了一眼。林小竹見她這動作,忙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正看到沈子翼獨自一人站在一個小徑的拐角處,朝這邊張望。見她看過來,還對她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看來,這丫頭是沈子翼派來的了。林小竹鬆了一口氣,對旁邊的貴婦道了歉,跟著那丫頭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小竹姑娘,您這是去哪兒?”袁五娘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追上來喊道。自出了婉華郡主想要把林小竹推入水裡,她就一直關注著,生擔林小竹再出危險。這會兒見林小竹跟一陌生丫頭走,趕緊跟了上來。

    林小竹回頭看了看,有些為難。她自己的武功就是三腳貓功夫,遇上不懂武功的人,三五個還能對付。可真要遇上高手,自己絕對是打不過的。所以有袁五娘跟著,她的安全便有一點保障。再說袁五娘一片好心,擔心她的安全。自己要是拂了她的好意,以後她就不一定會這麼盡心照顧自己了。再說,這樣做還會引起袁天野的懷疑。

    不過很快,她就作了決定,道︰“沈園的廚子想要見見我,五娘你跟我一塊兒去吧。”

    袁五娘盯了那丫頭一眼,躊躇片刻,道︰“你們等等,我去跟公子打聲招呼。”

    這個要求又讓林小竹為難了。安全最重要,袁五娘這樣做是最穩妥的,放到平時,她的做法應該表揚才對。可這會兒袁天野知道了她們離開,他不知會不會派暗衛跟蹤他們?如果他真是那樣做了,那等一會兒她跟沈子翼的談話,不就被人聽到了嗎?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12:51 P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感動

    但袁五娘的要求,她又不能拒絕,只得點點頭道︰“好。”心裡指望著沈子翼的護衛到時能頂點用,不但把袁五娘支開,而且還把袁天野的暗衛引走。

    想到這裡,她心裡又矛盾了。其實,她真心希望袁天野的暗衛是這世上最厲害的暗衛。

    這個念頭一出,她心裡陡然一緊。

    什麼時候,她變得對袁天野這麼依賴了?怎麼感覺到有他在,便什麼危險便不會有?如果他的暗衛是這世上最厲害的暗衛,那到了她要離開,他卻又不放手的那一天,她又能如何離開,又怎麼能在這世上生存?

    “林姑娘,剛才說的都是借口,其實是我們公子想要跟姑娘說幾句話,不會耽誤太久時間的。您身邊的人,能不能不帶啊?”那丫頭見袁五娘匆匆離開,趕緊解釋道,心裡對林小竹要把這事告訴別人有些不樂意。

    林小竹笑道︰“你不早說?我還以為是婉華郡主派人來害我呢。現在五娘既然知道了,到時你們把她引開就是了。”

    這個丫頭,原來就是在水榭裡伺候的,所以認得林小竹。對於婉華郡主對林小竹不懷好意的事,也清楚。因此對於林小竹的解釋,她倒也理解。只是望著袁五娘離開的方向,有些不安地道︰“她要去多久呢?我怕公子等急了。”

    林小竹卻穩穩地站在那裡不動︰“等一會兒吧,不會多久。要不,你去通知你家公子一聲?”

    那丫頭躊躇一下,道︰“那您等一等。”說完,也匆匆往一邊跑去。看到一個丫頭,耳語了幾句,便又跑了回來。

    而袁五娘的動作也快,那丫頭回到林小竹身邊時,她也回來了。

    三人便朝一條小路進去,進了回廊,走了一陣,那丫頭便停住了腳步,喚了一聲︰“公子。”

    林小竹和袁五娘抬頭一看,卻是沈子翼帶著一小廝站在路上。

    沈子翼好像是才看到她們似的,愣了一愣,拱手道︰“林姑娘,有勞了。我家廚子對林姑娘做的點心贊譽有加,想要跟姑娘探討一下廚藝,卻又不好到前面去。故而勞煩姑娘走這一遭。”

    “公子客氣了。”林小竹笑了笑。

    稍微寒喧了兩句,沈子翼便讓開了路。丫頭帶著她們,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了一個臨湖而建的院子裡,進到廳裡,一對胖胖的夫妻模樣的中年男女已在那裡等著了。

    這對夫妻還真是沈子翼的廚子,跟著他從南越國來的。兩人嘗了林小竹做的奶油蛋糕,大為敬服,所以此時被當作幌子,卻也很敬業,跟林小竹沒兩句就聊到了點心做法上。

    胖婦人停住了話頭,看著袁五娘,為難地道︰“林姑娘,這個……你也知道,有些點心的做法,是我們師傅祖傳下來的,跟林姑娘互相探討倒沒什麼,畢竟是互通有無。可您這位同伴,能不能到偏廳裡去奉茶?”

    林小竹轉過頭來,對袁五娘笑道︰“五娘,沒事了。你去偏廳裡喝茶吧。”

    自打從看見沈子翼起,再到聽得這對夫婦一口南越口音,剛才說的話也顯示出極精通廚藝,袁五娘便放下了心裡的警惕。想著以林小竹的謹慎與精明,既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應該不會有問題才對,便站了起來,跟著丫頭到偏廳去喝茶。

    袁五娘一走,沈子翼便從側門進來了,胖廚子夫婦無聲地向他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翼公子。”林小竹站了起來,沒有對沈子翼行禮。她是玉牌的擁有者,地位絕不會低,如果仍用下人的身份對沈子翼施禮,那就真是自貶身份,不光叫人看不起,還丟老爺子的臉,非得把老爺子氣暈不可。

    沈子翼卻一進門便深深一揖︰“沈子翼見過姑娘,不知姑娘便是玉牌的持有者,今日讓姑娘親自勞作,實在讓子翼於心難安。為此特地請姑娘到此,受子翼一禮。”說完,又再作了個揖。

    “翼公子不必多禮,也不必客氣。”林小竹虛扶了他一下,“我雖持有玉牌,身份上的仍是袁公子的下人,也是玉饌齋的廚子,做點心是我份內的事,翼公子不必為此感到愧疚。”

    沈子翼作為一國皇子,對林小竹作了兩個揖,見她不過是淡淡地笑著,伸出手虛扶了一下,面上絲毫沒有驚慌失禮、惶恐不安的表情,絲毫不像一個奴僕,心裡對林小竹的經歷不由得越發好奇起來。

    他走到桌邊,親手給林小竹斟了一杯茶,請林小竹坐了,這才坐到下首的椅子上,道︰“難道袁公子,還不知姑娘的真實身份?”

    “是的。小竹此來,也正是拜拜托翼公子這件事。”林小竹看著沈子翼道,“我家公子不知我有這塊玉牌。不光是他,除了老爺子和翼公子,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翼公子能不能保證不把玉牌的事告訴任何人,包括你最親近的人?”

    沈子翼趕緊站了起來,一拱手︰“林姑娘有命,子翼敢不遵從”

    林小竹笑了起來︰“如此多謝翼公子。”緊接著站起來道,“如此,我便回去了,否則五娘在偏廳擔心起來,鬧出事反倒不好。”

    “林姑娘……”沈子翼只覺還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可細想去,卻又沒有哪一句是要緊的。而且林小竹要走,他也不敢攔著,只得道︰“後日玉饌齋開業,子翼一定前去道賀。”

    “榮幸之至。”林小竹笑道。有沈子翼到場,玉饌齋的名聲會更響亮。再說,如果沈子翼這個人不是那種品行不端的人,她倒也想交這麼一個朋友。自由之後,她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南越國。那裡不但氣候溫暖、水果蔬菜豐富,女性的地位也高。到那裡去生活,想必一定會非常愜意。那麼有沈子翼這麼一個皇子作靠山,可以省卻許多麻煩。現成的人脈,她可不想往外推。

    聽得林小竹一口應承,沈子翼大喜。他那句話,也不過是個試探,就想知道林小竹對他去玉饌齋是什麼態度。既然她回答得這樣爽快,那以後他時不時地去玉饌齋坐坐,想必她不會反感吧?

    其實,他父皇只交待他不要得罪玉牌執有者,並沒有讓他巴結或刻意交往。沈子翼一國皇子,無欲則剛,既然沒有要奪皇位的想法,無論是金錢還是地位,都沒有什麼可追求的了。他完全沒有必要這樣來接近林小竹。此時便是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自己這麼渴望去接近林小竹,獲得她的認同與好感。

    他從懷裡掏出兩張紙來,遞給林小竹︰“這次邀姑娘相見,既是以廚子的名義,姑娘空著手回去倒不好。這是兩樣南越國皇宮裡特有的點心做法,姑娘看看是否能用?如能從林姑娘手中做出來,想必這些點心也會歡喜不已的。”

    林小竹聽他說得有趣,不由得笑了起來。伸手接過那兩個方子看了一眼,道︰“小竹最喜歡的便是點心方子了。翼公子這份大禮,算是送到了小竹的心坎上,小竹便不客氣地收下了。小竹空手而來,也沒什麼回禮,在此便請翼公子受小竹一禮吧。”說完,盈盈福了一福。

    沈子翼慌忙避開了去,嘴裡連聲道︰“不敢當姑娘禮。”

    “如此,小竹便告辭了。”林小竹不敢再耽擱。她出來已有這麼久了,再說下去袁天野想必要著急了。

    林小竹和袁五娘回到草地時,大家還三三兩兩地聚在草地上,對著評選出來的詩文一一吟詠評論。只有袁天野單獨站在路邊,一臉焦慮地走來走去。一聽到響動,他便迅速地轉過身來,看到果真是林小竹,眼睛頓時一亮,大踏步走了過來,問道︰“沒事吧?”

    “沒事,真是沈園的廚子邀過去聊聊,還請了我兩樣南越國點心的做法。”林小竹展顏笑道。

    “沒事就好。”袁天野仿佛心裡放下一塊大石頭。

    袁五娘站在林小竹後面,看著袁天野,心裡嘆了一口氣。她跟了公子幾年了,哪怕是遇大事,公子也從不慌亂,永遠是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而此時的他,擔心小竹姑娘焦慮成這樣子,哪裡還有往時的從容淡定模樣?這情之一字,果真害人不淺。要是付出了真心能得到對方同等的回報,便是再付出也值得。可林小竹這無知無覺的模樣,公子以後,怕是要傷心的吧?

    只是她哪裡知道,林小竹並也不是無知無覺。她對於袁天野這一刻的擔心焦慮,也是感動的。但感動歸感動,卻不敢動心。前世她也談過戀愛,身邊人的悲歡離合也感同身受過。自然知道,男女之間,情濃時自然千好萬好,求而不得時的情感最是澎湃動人。可一旦得到了手,激情慢慢褪去,愛得深的那一個人,餘下的只有滿目蒼涼與悲傷。現代尚且如此,像袁天野這樣可以三妻四妾、注定身居高位的男人,她敢把真心交付於他的手中麼?



第一百八十二章地痞流氓

    累了一天,回到袁府,林小竹便回了自己的院子,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正要去大廚房看看還有沒有飯菜,馬婆子卻用托盤端了一葷兩素一湯一碗飯過來,道︰“公子吩咐給姑娘送的。”

    “謝謝馬嬸子。”林小竹大喜,伸手接過了托盤。

    “謝啥?”馬婆子笑笑,“你現在是大掌櫃了,待遇自然不一樣。公子吩咐了,每天你的飯菜都由小廚房送,什麼時候回,就什麼時候送。還有熱水,你也不必自己在院子裡燒了,每天回來的時候吱一塊聲,馬嬸子就幫你把熱水提過來。”

    這一陣林小竹折騰點心鋪子的事,大家都知道。而且公子對林小竹的另眼相看,大家都是看在眼裡。這一回她又獲得了在小廚房吃飯的資格,待遇基本上等同於公子了。所以馬婆子越發認定林小竹以後會是這府裡的半個主子,態度很是的巴結。

    “那還是麻煩馬嬸子。”林小竹笑道。把飯菜放到桌上,又回房去,拿了兩塊布出來,道︰“我這一陣在外面跑,看到這兩塊花色不錯,正適合你跟李嬸子,你們拿去做一身衣服吧。”又拿出另一包東西,“這是我在外面看到的上好的煙葉,你幫我拿給王師傅。”

    “哎,這是怎麼說的?怎好叫你破費?”馬婆子喜歡得見牙不見眼,接過布來,看了又看,連聲道謝。又道︰“吃完了就放這兒,一會兒我來收拾。”

    “那多謝馬嬸子了。我今天可是累壞了,又餓又累,就不跟你客氣了。”林小竹笑道,坐下來吃起飯來。

    馬婆子卻沒有馬上走,瞧了瞧林小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你們在外面,出了什麼事了?我看公子臉色很不好,飯也沒怎麼吃。”

    “嗯?”林小竹頓住了筷子,抬起頭來,皺著眉頭想了想。

  “沒什麼事啊”今天在沈園發生的事,應該不會讓袁天野放在心上才對。他有多少大事要忙,哪裡管得上跟婉華郡主這種女子生氣?就算真生氣了,不過是隨口吩咐下面的人給她下點絆子,讓她凡事不順才對,不可能氣得飯也不吃。

    馬婆子訕笑道︰“大概是為別的事煩心吧。”又揮了一下手,“那小竹姑娘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林小竹慢慢地吃著飯,想了想,決定還是不去看望袁天野。不管袁天野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她都幫不上忙。既然她無心感情上的事,還是少去關心他的好。否則就不是關心,而是招惹了。

    當下吃過飯,自已把碗筷洗好,送到小廚房,回來安歇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她依舊做了早餐,讓李婆子給送過去,自己回房換了衣服,喚了袁五娘便出了門。

    “小竹姑娘,昨晚睡得可好?”袁五娘上了車,寒喧道。

    “還好,你呢?”林小竹笑問。這袁五娘是個開朗的性子,跟她在一起,沒事的時候閒聊幾句,倒也開心。而且她很懂得分寸,對林小竹的事從不指手劃腳,該她做的事又總是主動去做,林小竹慢慢開始喜歡上袁五娘了。

    “這天慢慢涼下來了,我昨晚倒是睡了個好覺。”袁五娘笑道。

    兩人閒聊了幾句,便扯到開店的事上來,袁五娘笑道,“姑娘也算能幹的了,還能跟公子開店,聽說還有股子。不知姑娘賺了錢之後,可有什麼打算?”

    林小竹掀開車簾,看了看窗外,嘆了一口氣道︰“還能有什麼打算?如果有了錢,便把身贖了。再做個小生意,糊口過日子吧。”這是她第一次在其他下人面前說贖身的打算。

    袁五娘驚訝地抬起眼來,看著林小竹︰“贖身?姑娘怎麼會想著要贖身?”轉而搖了搖頭,嘆息道,“我自從賣身到袁家,就從來沒有想過要贖身。這贖了身,成了平頭百姓,日子看似自由,其實沒了靠山,到處受人欺負。就拿姑娘開這點心鋪子來說吧,要是沒有公子,三天兩頭就有地痞流氓來鬧事,收保護費,不光做不成買賣,沒準還會惹禍上身。尤其像姑娘這樣漂亮的小姑娘,身上再有兩個錢,那就更容易引起別人的覬覦了。”

    “地痞流氓?”林小竹驚訝地看向窗外,“有地痞流氓嗎?我看這北燕國,治安不像那麼亂的樣子啊!”

    袁五娘一臉的好笑,像看外星人似的看著林小竹,嘆了一口氣,眼裡帶了些淡淡的悲傷︰“剛才所說的這些,並不是平白說出來嚇唬姑娘。我小時候,家裡就曾開了一家米鋪子,我爹在外面忙乎生意,我娘在後宅帶著我跟我弟弟。後來也不知我爹哪裡得罪了一個當官的親戚,被人活活打死了,鋪子也被人佔了去。我娘殮了我爹,便一病不起,最後也去了。要不是遇上……遇上貴人,我跟我弟弟都早已不在人世了。”

    那種深埋在心底裡的悲傷,即便是盡力遮掩,也沒能逃脫林小竹的眼睛。她知道,袁五娘說的,都是真實的。沉默了一會兒,道︰“可是,你現在就不想過以前那樣的日子嗎?”。

    “不想。”袁五娘搖了搖頭,“現在只需要聽從公子的吩咐,做一些並不辛苦的事情,便可以衣食無憂。最重要的是,這樣心裡踏實,不會擔心哪一天,便會飛來橫禍。”

    林小竹望著車窗外面的街景,沒有再說話。

    剛開始時,她以為袁五娘是受了袁天野的暗示,來打探她的心聲的。可現在,她又否定了這個猜想。以她對袁天野的了解,他那麼驕傲的個性,絕不會讓除了袁十之外的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更不會在感情上向袁五娘求援。看來袁五娘聽了她要贖身的事,有感而發,所以才有了剛才的這番談話。

    是啊,背靠大樹好乘涼。跟著袁天野這樣權勢滔天的主子,就像有了一把大大的保護傘,無論外面如何的雷雨交加,都不用擔心害怕。

    不過可惜,她想要的生活,並不是這帶著枷鎖的寧靜生活。

    似乎像要印證袁五娘的話似的。她們到了店裡,只不過忙乎了一陣,便有兩個滿臉橫肉的男子走了進來。林小竹正好做完了一輪點心,想到前廳去坐著喝喝茶,走到中門處,便看到了這一幕。

    “你們這店,是準備做什麼的?”一男子上下打量著店裡的裝修,說話還算和言悅色。

    周掌櫃正站在櫃台後面打算盤,見了這兩人,只冷冷地看了一眼,答了一句︰“做點心。”便又埋頭下去打自己的算盤,那樣子絲毫不把這兩人看在眼裡。而其他的兩個小二,則各忙各的,似乎根本沒看到這兩人。

    那男子吃了冷落,倒也沒有發怒,態度越發的小心,拱了拱手,臉上帶著笑意來︰“不知貴東家是哪一位?”

    周掌櫃打了一陣算盤,直到用筆把那筆帳記到了帳本上,這才抬起頭來,淡淡地道︰“給皇上和端王爺治病的袁神醫知道不?喏,這店子就是他開的。”

    “原來是袁神醫的鋪子,失敬失敬。”那兩男子頓時肅然起敬,臉上滿滿地堆上笑來,“不知貴店何時開業?小人我到時一定來恭賀恭賀。”

    周掌櫃臉上也有了笑意,放下筆拱了拱手︰“好說好說,小店明兒就開業,還請這二位爺屆時光臨。”又吩咐,“阿生,上一壺好茶來。”

    那兩男子忙推辭不敢當。而他們越客氣,周掌櫃也越客氣強留。當下雙方笑著坐了下來,只談生意經,不談其他。茶過兩巡,那兩人便告辭而去。

    林小竹這才進了門去,問道︰“周掌櫃,這是什麼人?”

    “小竹姑娘。”周掌櫃回過頭來,嘆息著笑道,“無非就是一些流氓混混,來打探消息的。”又道,“小竹姑娘放心,有了公子的名頭,他們必不敢有什麼舉動。而且有了今天這一番打探,他們不光不敢來搗亂,還會警告其他那些的小混混不來找咱們的麻煩。”

    “這些都是什麼人?官府不管的嗎?”

   林小竹這一會兒是親眼見到袁五娘所說的事了,不免有些擔憂。以後自己要是自由了,想要開一個店,光是應付這些地痞流氓,便是夠讓人頭疼的事。

    “官府?”周掌櫃冷哼一聲,“這些人,總跟官老爺有扯不清的關係。”

    林小竹吃了一驚︰“這些人都是那些官老爺指使的?”

    “那倒不至於。不過或是他們的親戚,或是他們的族人,或是跟他們有關聯的。總之,只要把他們抓起來,那些官老爺礙著情面,就不得不出來幫他們說話。這北燕府尹也是人啊,也得吃飯,不能把同僚都得罪光吧?只要不鬧出人命,也就只能這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所以,長年累月,就成了現在這樣子。”周掌櫃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不光是北燕,到處都一樣。”

    林小竹點點頭,也跟著嘆了一口氣。這是古代,人治社會,不是後世的法治社會。其實,就算是後世的法治,“我爸名字叫李剛”的事情,還發生得少嗎?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06:26 PM

第一百八十三章 開業

    這事不過是一小插曲,絲毫不影響玉饌齋的開業。到了第二天上午巳時初刻,店門口一陣“啪啪”的爆竹聲過後,有林小竹三成股份的點心鋪子便算是開業了。

    原本林小竹想在門口擺上一排用細布紗布罩著的點心,門口豎個大招牌,寫上“五折酬賓”的字樣,優惠三天以吸引顧客的。但經過了沈園的宴會,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生意還是先緊著這些上層社會的顧客為好。否則門前一堆人堵著路,到丹陽公主等來的時候便不太像話了。幾天過後如果這些貴客都不來,再做一些宣傳活動也不遲。

    一切就緒,也沒什麼忙的了。客人又沒到,林小竹正要坐下來喝杯茶,便聽阿生匆匆跑了進來︰“小竹姑娘,公子來了。您要不要到前面去?”

    “公子怎麼有空來?”林小竹頗有些意外。

  不知是因為那天去沈園參加宴會花了時間,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袁天野這兩天特別忙。不過林小竹自己也忙,每天只把早餐做好叫馬婆子或李婆子送去她便到了店裡,所以自打從沈園回來後,她就一直沒見著袁天野,只聽說他很忙。而且像這樣的店鋪,他手上不知有凡幾,開業什麼的對他而言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實在沒想到他會到店裡來。

    不過,想起一會兒丹陽公主要來,她就釋然了。丹陽公主來,袁天野自然得來招待一下,否則就太過失禮了。

    “公子。”還沒等林小竹站起來,身後卻傳來了李大廚的喊聲。緊接著,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喊了一聲。林小竹趕緊轉過身去,正對上袁天野那黑漆漆的眼眸。

    袁天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轉過頭去,問道︰“李師傅,糕點都準備好了吧?”

    “稟公子,都準備好了。”李大廚道。

    “嗯。”袁天野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這下把大家搞懵了。有一幫廚小聲問︰“公子到廚房來幹嘛?”

    “不知道。莫不是來看看廚房裡乾不乾淨?或是看我們是不是偷懶?”

    林小竹躊躇了一下,只得跟了出去。

    袁天野到廚房來,明顯就是想讓她出去的。可這小狐狸又不知在鬧什麼別扭,偏不叫袁十或周掌櫃來喚她,自己跑到廚房裡來轉了一圈。她要是不出去,還不知他會不會再跑進來。

    走進前廳,袁天野正在周掌櫃的招呼下入座。見了林小竹跟出來,他的臉色似乎好看了一些。

    林小竹正要說話,卻聽得門口跑進一個人來,正是充當門僮的小二。他喘著氣對袁天野和林小竹道︰“公子,小竹姑娘,丹陽公主和駙馬到了。”

    袁天野跟林小竹、周掌櫃連忙迎了出去。

    林小竹一出門,就被門口不遠處的一輛大大的車輦晃花了眼。只見那車輦用四匹雪白的馬拉著,車輦則像一座小房子似的,不光是面積寬大,而且四面裝飾得富麗堂皇。

    “丹陽公主和駙馬出門,就總坐這樣的馬車?”林小竹跟在袁天野身後,訝道。

    袁天野頓住腳步,等著林小竹趕上他,這才笑道︰“一般不會。丹陽公主只有想顯示自己身份的時候才坐這個車輦。要不是你那篇文章寫得好,她今天絕對不會坐這車輦來給咱們漲面子。”

    林小竹一看,車輦後面果然遠遠跟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看來丹陽公主這陣式,比她任何宣傳效果都要好。

    車輦到了玉饌齋門口停了下來。林小竹趕緊迎了上去,伸手將丹陽公主扶了下來。一身華麗服飾的丹陽公主等到陳駙馬也下了車,這才在抬起頭來,看著鋪子的匾額,念道︰“玉饌齋。”轉頭笑道,“天野,是你的手筆吧?”

    袁天野拱了拱手,笑道︰“獻丑獻丑。早知道二位貴人如此捧場,就應該讓駙馬當場題字才對。不過呢,現在也不晚。陳駙馬來了,豈能放過?自然要您留下一張墨寶,以使蓬篳生輝。”

    陳附馬大笑起來︰“你這是雁過拔毛啊”

    四人還沒進鋪子,卻又聽得一下人報︰“翼公子來了。”

    大家回頭一看,沈子翼的馬車被丹陽公主的車輦堵在了路口,只得跟在車輦的後面停了下來。袁天野和林小竹連忙迎了上去。

    而沒等他們把袁天野送到店裡,後面又有人來了。

    “公子,這要再有人來,豈不是把這條路堵死了嗎?”。林小竹望望那條道,擔心地道。

    “這裡的風俗就是這樣。門前停著越多的馬車,就說明店鋪背後的勢力就越大,其他人就越不敢欺負。”

    “原來是這樣。”

   林小竹看著後面陸續停下來的馬車,一陣驚喜。看來大家都還挺給面子,今天都來了,而且剛好踩到這個點上。眼光過處,她忽然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昨日來店裡打探消息的那兩位地痞流氓。那兩人看著丹陽公主的車輦,再看看後面跟著的一溜馬車,說了幾句話,便迅速離開了人群。

    將沈子翼迎下車來,袁天野便陪著他進了店裡。而林小竹則主動留了下來,迎接其他馬車裡下來的貴族小姐們。

    “小竹姑娘,公子吩咐,讓您進店裡去招呼客人,我在此迎接就行了。”周掌櫃不知何時走了出去。

    雖然秋風已起,卻站在外面久了,還是覺得有些炎熱。林小竹見來客已少,便聽話地進了店鋪。

    “小竹,你快來。”一進門,丹陽公主便朝她招手,指著一盅木瓜撞奶問道︰“這是用什麼做的?吃起來味道特別好。”

    “木瓜和牛奶。”林小竹笑道,“這道點心,還能美容呢。吃了能保持青春美麗,延防衰老。做法很簡單,就是……”

    “停停停,你們做生意的方子,怎麼能隨意告訴別人呢?”丹陽公主道。

    “沒關係。因為這道點心吃了對咱們女人特別好,所以說出來,大家平時也可以在家叫廚子做。”林小竹笑道。這木瓜撞奶是一客很不錯的甜點,但放久了味道會變苦,只適合在這裡吃。林小竹樂得做個人情,把方法告訴大家,“就是將木瓜榨汁,再把牛奶加熱後緩緩跟木瓜汁攪拌在一起就可以了。”

    “就這麼簡單?”丹陽公主訝道。

    “就這麼簡單”

    “雖然方法簡單,可你要是不說,我們還真不知道。”一貴婦笑著,然後指著林小竹制作的精美的菜譜道,“這個要兩斤,這個要三斤,這個要二十份……”

    送一份人情出去,立馬就見效了,林小竹很高興。趕緊將這貴婦要的點心記了下來,讓小二打包。其他人來到這裡,都是為了捧場的,自然跟這位貴婦一樣,每樣點心都要了一些。林小竹跟李大廚昨日忙乎了一天做出來的點心,一會兒功夫就賣得差不多了。到得這一波貴客出了門,便有那些看熱鬧的人進店裡來觀看。見到這麼多新鮮糕點,有那手頭寬裕的,便買了些來嘗嘗,當下大贊。不到下午,餘下的點心便賣光了。

    周掌櫃將帳目一算,喜得合不攏嘴——光那一天的利潤就盡賺四百兩銀子。

    林小竹當然很是歡喜,畢竟那四百兩銀子就有一百二十兩是她的,比她原來想方設法賺來的銀子都多。不過她知道這不過是比較特殊的日子,沒有可比性,所以第二天純利潤降到八十兩銀子,她絲毫沒有沮喪。

    接下來的幾日,林小竹的日子過得忙碌而又歡樂。可這份好心情,在玉饌齋開業後的第十天被打破了。原因無他,是因為店裡迎來了一個客人——端王世子袁執。

    彼時林小竹正在鋪子裡招呼一個女客,根本沒法回避,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招呼︰“世子爺,您怎麼有空到小店裡來?需要什麼點心,只需派下人告訴一聲就行,小店自會將點心送到府上去。不必勞煩世子爺親自走一趟。”

    “嗯,來看看。”袁執卻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一面走進來,一面四處打量店鋪的裝潢和罩在紗布裡的點心。最後看到牆上掛著的陳駙馬的墨寶,點點頭道︰“嗯,不錯。”

    林小竹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這幅字掛在最顯眼的地方,一進來就看見了。偏這位爺好像是現在才看到似的,看來他患的不光是近視,還極為散光。心裡又暗自慶幸沒把那三道從端王府學回來的點心擺上。

    這裡說袁執近視兼散光,話聲還沒落地,袁執卻像是有透視眼,能看到了林小竹這個白眼似的,轉過身來看著林小生︰“怎麼?看樣子小竹姑娘不大歡迎本世子啊。”

    “世子爺說笑了,我們請都還請不來,哪裡敢不歡迎世子爺?”林小竹只得訕笑道。她親自動手,拿了幾樣點心,又叫茶博士泡了一壺茶,道︰“世子爺坐下來吃吃點心喝杯茶吧?”

    “好。”袁執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拿起一塊御扇豌豆黃吃了起來,然後喝了一口茶,點點頭道︰“不錯,做的不比我家廚子差。”



第一百八十四章鬧事

    林小竹摸不透袁執今天來干嘛,當下笑道︰“世子爺不嫌棄就好。”

    正說話間,前面卻傳來了一個女子高聲說話的聲音。

    剛才那位女客,見了袁執來,施了一禮便走了,顯然這會兒又來了一位新客。林小竹正不耐煩陪袁執,當下道︰“前面來客,小竹去招呼一聲,世子爺慢坐。”

    “嗯,去吧。”袁執眼皮都不抬。

    林小竹對他的態度絲毫不在意。反正袁天野跟端王府是仇敵關係,連帶著她對端王府也沒有好感。而且這袁執將周柔搶入府中的事,讓林小竹耿耿於懷,就算他表現得再好她也不會產生任何好感。

    袁執坐著的地方是在一個大廳,與前面的櫃台隔了一道門。這是林小竹特別讓人隔出來的,以方便招待來客。

    林小竹轉身,還沒出那道門,周掌櫃就掀簾進來了,對林小竹低聲道︰“前面來的是安燕伯夫人。她開口就要五十斤奶油蛋糕,而且不能耽擱,即時就要。並且,還不能付現錢,說錢過幾日再送來。”

    奶油蛋糕是不能久放的東西,這大熱的天,又沒有冰箱,所以林小竹只做了十斤。再說,先頭無論是哪位家裡要點心,都不可能即時就要,總要提前一兩天前來預訂。這位安燕伯夫人,為何一下要五十斤,還條件這麼苛刻,即時就要?而且竟然還賒賬

    林小竹想了想,沒想起那天在沈園有安燕伯夫人的身影,確定自己沒得罪過她,當下便問︰“這位安燕伯夫人她可跟咱們公子是否有過節?”

    本來這種事,周掌櫃也是可以處理的。但原來袁天野吩咐過,一切都聽林小竹的,他這才來向她詢問。不過心裡為免不以為然——他雖然沒有做過掌櫃,卻也是幾十歲的人了。而林小竹不過十五、六歲,又是下人出身,無知無識,沒見過什麼世面,哪裡知道處理這樣的事情?可此時見林小竹一語中的,問到了關鍵問題上,他這才心下微服,笑道︰“她在前面的玄武門大街有一個點心鋪子,以前她的生意還尚可。可自從咱們開了點心鋪子,她的生意就一落千丈,聽說這幾天就沒賣上幾斤點心。”

    林小竹恍然。看來這安燕伯夫人開的點心鋪子,就是做上流階層生意的。這幾天貴婦們都到她這兒來要點心,那邊自然就沒生意了。顯然今天是來刁難來了。這五十斤奶油蛋糕就算是賣了給她,那錢也是絕對要不回來了的。而且,不光是今天,以後估計每天都會來要五十斤蛋糕,直到把她們這鋪子拖死關門為止。

    她點點頭,道︰“出去看看吧。”

    周掌櫃見她聽得這樣的事,仍是那麼氣定神閑,絲毫未見慌亂,而且也沒有退縮讓他去擋事,心裡這才算是信服,跟在林小竹後面到了櫃台前。

    一個四十多歲,滿頭珠翠,穿著華貴綾羅的貴婦聽得響聲,轉過頭來,看到林小竹從珠簾裡走出來,很是無禮地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嘴角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問周掌櫃︰“這就是你的東家?”

    “這正是我們小東家,姓林;至於大東家,想必夫人已經知道了,便是袁神醫。”周掌櫃生怕安燕伯夫人欺負林小竹,連忙把袁天野的名號抬出來。

    林小竹笑了笑。如果袁天野的名號有用,這位安燕伯夫人就不會來這麼鬧了。他們這鋪子裡,一進來最顯眼的地方,掛的可是陳駙馬的手跡。可見即便是陳駙馬,安燕伯夫人也不放在眼裡。

    果然,安燕伯夫人聽得袁天野的名號,嘴角輕蔑的表情就更盛了,鼻子冷哼一聲道︰“不過是一郎中,會兩手醫術,竟然敢自抬自身叫自己神醫,真是沒臉沒皮。”

    “你……”周掌櫃大怒。他們公子的真實身份,不知比這安燕伯夫人高出多少倍,今日竟然被這婦人蔑視,他實在忍不下這口氣。可明面上,袁天野還就是一無官無職的郎中。這安燕伯夫人,還真有資格蔑視公子。想到這裡,周掌櫃一口氣悶的心裡,上不去下不來,憋得難受極了。

    林小竹見狀,趕緊拍了拍周掌櫃,叫他稍安匆躁,然後出聲道︰“不知夫人到此,是為了何事?如果是為了辱罵我們東家,門在那邊,還請夫人移駕。免得我們這些人不知禮數,忍不住心裡的怒火沖撞了夫人。到時夫人被打被罵,可就淪為這京城裡的笑柄了。”

    “誰敢?我安燕伯夫人,豈是他們這些賤人能打能罵的?小心我砍了他們的頭”安燕伯夫人站了起來,插著腰高聲道。

    “安燕伯夫人?”林小竹提高了聲音驚訝道,“你說你是誰?安燕伯夫人?

    “就是。”安燕伯夫人見自己把名號一抬出來,就嚇了林小竹一跳,眼裡的輕蔑就更盛了。

    “不是吧?我雖然不認識安燕伯夫人,但聽說安燕伯夫人是一位極其溫柔賢靜的女子,知書達禮,極為難得。可你看看你這是什麼樣子?簡直就是那街頭賣菜的潑婦”說完她一拍桌子,“好大的膽子,哪裡的潑婦,竟然敢冒充安燕伯夫人前來招搖撞騙,還想騙我們鋪子五十斤糕點,賴帳不付錢。如果真是安燕伯夫人,有像你這麼窮酸的嗎?連個點心錢都付不起來啊,阿生阿林,拿出掃帚來將她轟出去。她要敢再來,立馬扭送官府,告她敗壞安燕伯夫人的名聲。”

    “你敢”安燕伯夫人指著林小竹的鼻子,怒喝一聲。可除了這一句話,她還真不知說什麼好。硬說自己是安燕伯夫人?那豈不是承認自己不溫柔賢靜,而是街頭賣菜的潑婦,還窮酸得連點心錢都付不起?可要她這樣被人轟出去,她又咽不下這口氣。

    阿生和阿林聽得這女人罵自家公子,早已氣憤難耐了。此時一聽林小竹招呼,拿起掃帚就沖到前面來。

    “你、你們,簡直野蠻無恥。”安燕伯夫人見兩個小二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拿著掃帚沖了上來,而自己只帶了兩名侍女,頓時慌了神。連連後退了幾步,喘著粗氣,臉色漲得通紅。

    “夫人。”林小竹揮手止住阿生,正色道,“我勸你趕緊走。我這店裡隨時有貴人來買點心,如果讓她們看到了,你的下場就不是被轟出去那麼簡單了。讓安燕伯夫人淪為全京城的笑柄,到時候我怕你這冒牌貨下場會更加的淒慘。”

    被人用掃帚轟出去,真是夠丟臉的,讓人看見,自己還真成了笑柄了。而這鋪子的事,來日方長,以後再找他們的晦氣也不遲。想到這裡,安燕伯夫人氣呼呼地道︰“你們等著。”轉身往門口走去。

    可剛走到門口,門外就進來了一個人,卻是沈子翼。沈子翼來了北燕一段時間了,對於上流階層的這些人,也都熟悉。當下拱了拱手,滿臉笑容地招呼了一聲︰“夫人,您也來買點心啊?”

    安燕伯夫人也不知這沈子翼來多久了,是不是聽到了剛才的爭執。只覺得沈子翼那臉上的笑容特別刺眼,像是在譏諷她似的,當下鼻子裡冷哼一聲,帶著兩個侍女快步走了出去。

    “翼公子,您來了?”林小竹聽見聲音,迎了上去。

    沈子翼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他往裡走了幾步,這才道︰“我要不來,豈不是看不到這精彩的場面了?”說完他又看了林小竹一眼,“你就不怕她下次報復得更狠?這樣女人,絕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的。”在此之前他來過兩次,跟林小竹相處熟了,說話也隨便起來。

    “是啊。”周掌櫃也擔憂地道,“這樣一來,仇就結大了。以後怕是沒完沒了了。”

    林小竹對周掌櫃這句話有些不滿︰“難道咱們還由得她辱罵公子?而且好聲好氣地跟她說話講理,她就肯善罷甘休了?你忍讓得越厲害,她只有欺辱得更狠。”想到裡間還坐著袁執,有些話她便沒有說下去,轉過頭對沈子翼道,“翼公子您來得正好,世子爺也在裡面呢。”

    她話聲剛落,袁執就從裡面出來了,對沈子翼拱了拱手︰“翼公子,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你。怎麼,你們家的廚子做的點心不好吃,下人不好使,還得讓你這大公子親自跑來買點心嗎?”。他對沈子翼不肯親近他妹妹,卻跑到袁天野開的鋪子來跟林小竹說話,心裡不舒服,這話便說得有些帶刺。

    沈子翼臉上的笑容落了下來,拱了一下手,淡淡道︰“我的廚子做的點心好吃,下人也好使,只是我更喜歡到這兒來親自買點心。怎麼,袁執兄有意見?”

    “哪裡哪裡?自然是翼公子喜歡怎樣就怎樣,我哪裡敢有意見?”袁執看沈子翼惱了,趕緊陪上一個笑臉。為了一個點心鋪子,得罪沈子翼不劃算。

    沈子翼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翼公子請隨意,我就先告辭了。”袁執見沈子翼不說話,心裡也不快,拱拱手轉身便走。路過林小竹時,他極有興致地打量了她兩眼,這才出了門去。

    林小竹被他這兩眼盯得毛骨聳然。想起這袁執喜歡的都是冷冰冰、性子極烈的美人。她長相清麗偏甜美,想著不會入他的眼,所以一直挺放心的。可剛才那一幕,他不會以為她就烈性了,看上她了吧?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06:27 PM

第一百八十五章鴛鴦火鍋

    看著袁執出了門,沈子翼這才道︰“對於安燕伯夫人,林姑娘你打算怎麼辦?”

    周掌櫃送了袁執回來,也憂心忡忡︰“接下來她還不知會鬧出什麼妖娥子來。”

    “那點心鋪子,應該不是安燕伯家的產業,而應該是安燕伯夫人的嫁妝吧?她的出身很寒微?”林小竹問。

    沈子翼搖搖頭︰“我不清楚。這安燕伯夫人,只在一次宴會上遇到過,我跟她沒說過幾次話。”

    而周掌櫃詫異地望著林小竹︰“小竹姑娘,她的情況,你是怎麼知道?”剛才林小竹還不認識安燕伯夫人呢。而且對於林小竹的經歷,他略略知道一些。照理說,她不會知道安燕伯夫人的情況才對。

    林小竹笑道︰“猜的。你想啊,如果是安燕伯家的產業,必然不會由伯夫人親自管著,而是讓能幹的管事打理。就算有了咱們這樣的競爭對手,那些管事也會直接稟報伯爺,而不是匯報給伯夫人聽。而伯爺知道了,必不會為了一個點心鋪子,跟袁神醫過不去。這些富貴人家,享受了榮華富貴,最怕的便是得了病沒法醫治。而神醫是能治他們的病,救他們的命的。他們自然不會為了一點錢財,就去得罪神醫。所以我猜這必不是安燕伯家的產業。”

    “那她出身寒微呢?”沈子翼又問,看向林小竹的眼睛晶亮。

    “剛才不是說了嗎?富貴人家不會為了錢跟神醫過不去。只有出身寒微,才會為了一點錢,不顧身份地親自跑到我們這鋪子來鬧事。”

    周掌櫃這一回,對林小竹又服了幾分,道︰“小竹姑娘,真被您說著了。這安燕伯夫人,不過是個續弦,是河間王家的女兒。這王家雖然也是貴族,卻已勢微落敗,這才把嫡女兒嫁給了長她二十歲的安燕伯作繼室。那間點心鋪子,就是安燕伯夫人不多的陪嫁之一。這安燕伯夫人嫁過來之後,聽說性情不大好,一直不受寵,也沒有子嗣,所以對於自已手裡的這點錢財看得特別重。”

    說到這裡,他心時生出了希望。林小竹既然料事如神,連安燕伯夫人的情況都猜到了,那麼她一定是胸有成竹,有了什麼好辦法。

    聽得周掌櫃的話,林小竹暗自嘆息︰又是一個可憐的女人。要不是自己做了這個生意,不可避免的跟安燕伯夫人成了對手,而且沒有退路,她還真不願意去搶安燕伯夫人的生意。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安燕伯夫人明顯就是不知事理的人,需知今天就算沒有玉饌齋,也會有別的店鋪來跟她競爭。這做生意,競爭總是難免的。她不思把自己的品種改良,做得更好,反而上門來欺辱鬧事,兩人勢必要站到對立面上的。

    沈子翼饒有興趣地看著林小竹,問道︰“想必她以後還會來鬧,林姑娘有什麼好辦法對付她?”

    林小竹笑笑︰“能有什麼好辦法?總不能斧底抽薪,先把她的店鋪弄跨吧?那樣太不厚道。咱們能做的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她拿著錢來買點心,咱們只管賣給她;如果想要賒賬,當場回絕。如想鬧事,就像今天一樣,只能硬,不能軟,把她轟出門便是。她使人來砸店鋪,先把人打出去;如果太過份,就當場報官。不過報官這一步,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走那一步。”

    周掌櫃想一想,也只能這樣了。有些失望地道︰“就再沒有別的好辦法,讓她鬧不起來嗎?”。

    “辦法倒是有,只是總覺不夠厚道。”林小竹道。

    “什麼辦法?”周掌櫃眼睛一亮。

    “辦法就是,讓公子拿著禮物去安燕伯府一趟,向安燕伯道歉,說不知安燕伯夫人也開著點心鋪子,現在搶了她的生意,過意不去,特意前來賠禮道歉。安燕伯如果不糊塗,自然要去查公子為何這麼鄭重其事地跑來道歉。而這麼一查,就知道安燕伯夫人的所作所為了。你想想,這麼損害家族臉面、又影響以後健康性命的事,安燕伯能讓他夫人做嗎?那必要是好好教訓一頓的。如此一來,安燕伯夫人必不敢再來咱們這裡鬧事了。”

    “這個辦法好,這個辦法好。”周掌櫃大喜。想來公子為了鋪子的生意,能放下手裡的事,去沈園兩趟。那麼出面去向安燕伯道個歉,他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不過,這方法能不用,盡量不用吧。咱們公子的面子問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此一做,安燕伯夫人的處境就更淒慘,也更恨咱們了。咱們做的是生意,沒必要跟人結成生死仇怨。和氣生財,才是正理。”林小竹嘆了一口氣,道,“不過,必要時可以拿這做法去嚇唬安燕伯夫人。想必她思及後果,一定會收斂自己的。一點錢財,跟一生榮寵相比,孰輕孰重,想必她還是知道的吧?”

    沈子翼一直在旁邊聽著,沒有說話,只是眼睛亮亮地看著她,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兩天,安燕伯夫人果然又上門來鬧過一次,帶了人來準備砸店。她應該是不想讓安燕伯知道她的行為,並沒有帶府裡的家丁,只是帶了十來個伙計。而袁天野這店子,原來就是為了保障林小竹的安全,從周掌櫃到跑堂的小二,再到廚房裡幫廚的女人,通通都是會武功的。雖然只有七、八人,卻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安燕伯夫人帶來的伙計打得落花流水。林小竹也趁機把自己的打算跟安燕伯夫人說了。安燕伯夫人一聽,頓時泄了氣,揮手收隊撤退,從此再也不敢來鬧事。

    自這件事之後,周掌櫃對林小竹算是徹底信服。

    而林小竹店裡的點心,每隔十天就推出一種新點心。這些新穎的點心,吸引了更多的顧客。除了上流階層的人,便是那些家境富裕的小官或商人,也都時不時的買些回去。更有那懂得鑽營、想要巴結貴人的婦人,整日出入她的店鋪,以期不經意間獲得貴人的青眼。因此玉饌齋的生意越發的紅火,每日的淨收入,達到了一百多兩銀子。林小竹跟袁天野商量過,曾許諾年底給大家花紅的,賺的越多,花紅越大。所以上至周掌櫃,下至廚娘,都幹得特別帶勁。

    這期間,袁執又來過一次。不過他也只是坐下來吃兩塊點心,喝兩杯茶便走,倒也沒有什麼不軌行為,林小竹遂放下心來。

    秋風一起,不過十來天的功夫,天氣就變涼了。這天晚上,林小竹特地早早從店裡回來,到小廚房去搶了老王給袁天野做飯的活計,剖了一條魚,片成片上漿腌好。而魚骨和魚頭熬湯,做了一個火鍋湯底出來。

    老王現在對不斷有新鮮想法的林小竹那是十分的敬仰。看她拿回來的鍋極為奇怪。中間用一個打成波浪型的鐵片隔開,不由問道︰“小竹姑娘,你這鍋是用來做什麼的?”

    “用來做火鍋。”林小竹轉身把鍋裡的湯倒了一半到那口鴛鴦鍋裡,再將另一半盛了出來。然後將鍋洗淨,酸壇裡的紅辣椒夾了兩個出來,切成絲,放到熱鍋裡炸出紅油,然後將盛出來的一半的湯放了進去,燒開,倒進鴛鴦鍋的另一邊。再用芝麻醬、醬油、姜汁、蔥白和香菜做了一個醬料,拍拍手道︰“好了。”

    “火鍋是什麼?”老王遇到不懂的問題,就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林小竹對老王這種精神贊許之余,又十分的頭疼。她現在實在不想說話,聽得袁十來傳膳,便對老王道︰“您要是想知道如何吃法,就跟我一道把菜送過去吧。”

    “好,好。”老王絲毫沒有意見,幫著她把調料碟和魚片用托盤端了,林小竹端著火鍋,袁十拎了爐子,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了袁天野的院子。

    袁天野正坐在內書房裡寫著什麼,透過窗子看到這個陣容,不由笑了起來,放下筆出來道︰“今天做了什麼好吃的?怎麼把爐子都端出來了?”

    “新鮮吃食,嘗嘗您就知道。”林小竹道,讓袁十把爐子放下,自己將鍋放到爐子上,然後從老王手裡的托盤中將醬碟和魚片放到桌上,再把碗筷布好。

    林小竹平時一向喜歡素淨,今天卻因天氣涼了,在月白色的衣裙外加了一件紅色的褙子,身材愈發顯得窈窕而高挑。袁天野坐在桌旁,忽然道︰“林小竹,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啊?真的嗎?”。林小竹整天忙出忙進,根本沒注意自身的變化。聽得袁天野這句話,她驚喜地轉過頭來,那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晶亮晶亮。她想了想,揪了袁十過來,道︰“袁十大哥,咱倆比一比。我記得,以前我是到你的耳朵下面的。”

    袁十見公子的臉色瞬間黑了一下,連忙後退了幾步︰“不用比就知道你長高了。”說完看了看袁天野,“要不,你跟公子比一下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離京

    林小竹可不敢跟袁天野比高,那樣子實在太曖昧。她也不勉強袁十,也不看袁天野,只聳了一下肩,看著那開始冒熱氣的鍋道︰“算了吧,公子自己都長個兒呢,我要跟他比,豈不是越長越矮?”

    袁十見本來一臉期望的袁天野又黑下臉來,撓了撓頭,沒話找話︰“其實你在你院子的樹上刻一個刻度,過一段時間去比一比,也能知道自己長高了沒有。”

    林小竹“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是,比一比到底是我長得快還是樹長得快。”見鍋裡湯燒開了,她趕緊把鍋蓋掀了起來,用筷子夾起魚片,放到了沒辣椒的那一邊,涮了涮,等到魚片變白了,便用另一雙筷子夾了起來,放到袁天野面前的碗裡,抬起眼來看他︰“公子,您嘗嘗看好不好吃。”又指指醬碟,“蘸這個吃。”

    袁天野依言夾起魚片蘸了蘸醬料,將魚放進嘴裡,點了點頭︰“不錯。”

    林小竹蹙了一下眉,放了幾片魚片到辣湯裡涮了涮,然後放到袁天野面前︰“那這個呢?”

    這段時間,只要有空,林小竹便時不時地便弄些辣菜給袁天野吃。因原來是夏天,袁天野以前又沒吃慣辣椒,所以每次她只放一點點,嚴格遵照循序漸進的原則,到現在袁天野徹底被辣椒所俘虜了。所以這一種辣魚片一放進他的嘴裡,他就連連點頭︰“這個好。”

    魚片很嫩,有些微微的酸,又有些微微的辣,加上用蔥姜所熬魚湯的鮮香味,再蘸上醬碟裡的芝麻醬、姜蔥、醬油的味道,熱熱地吃進嘴裡,可謂是香辣鮮醇,極其夠味。

    袁天野雖然不挑食,卻也是個嘴刁的,做出來的菜,如果他說一聲好,那便已是很美味的東西了。因此老王在一旁看著,心裡癢癢地直想要問話。此時終於忍不住了,問道︰“公子,這魚片,您覺得跟以往吃的有什麼不同?”

    “以前做的魚片也很嫩,味道也足,但跟吃這個的感覺是不同的。先不說味道,單是這熱烘烘的一個大火爐,再加上熱氣騰騰、冒著香氣的湯鍋,如果是在大冬天的晚上,累了一天的人回家,看到這樣一鍋菜,會感覺很舒服,渾身溫暖。再說,這魚片的味道,層次感很分明,入嘴先是醬料的香味,緊接著是魚片本身的鮮香嫩滑,再到火鍋料裡的味道,吃到最後這三層味道融合在一起,極為美味。”他抬起眼來,看了林小竹一眼,“小竹你是想在冬天裡做這麼一個菜式去賣?”

    林小竹的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要說這世上的聰明人,袁天野絕對算一個。她這什麼都沒說,只把菜式擺出來,他便知道她想干什麼了。

    “對啊。這叫火鍋,其實您剛才只是剛剛開始,還沒嘗到火鍋真正的味道。這火鍋的魅力,就是越吃越有味。您想想到了再冷一些,陰雨的天氣,幾個朋友圍著火鍋,就這麼一邊涮一邊吃一邊聊天喝酒,那多帶勁啊,可比做上一桌子菜吃起來來勁。而且這不光可以涮魚片,像牛肉片、羊肉片,蘿卜片,青菜豆腐什麼的,都可以放進去。吃到後面,這鍋湯的味道也就越來越好。”

    說到這裡,她停了停,看著袁天野道︰“公子,我們找個鋪子,再合伙開這麼一個火鍋店吧,您看怎麼樣?”

    其實對於這件事,她原來另有打算,想讓袁天野把點心鋪子這個月的利潤結算給她,再加上她手裡的一點積蓄,自己開一個火鍋店的,不跟袁天野合伙了。這樣賺的錢都是她的,如此一來估計沒幾個月,她就能湊齊五千兩銀子,獲取自由了。但經過了安燕伯夫人的事,她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現在做生意,人員都是袁天野精挑細選的,不光是幹活的好手,而且還身俱武功。火鍋店跟點心鋪子不一樣,面對的顧客不是貴族,而是平民大眾。店裡的伙計不光要做事,還得處理各方關係。跟袁天野合伙,雖說賺的錢要分出去大半,但省心省事,不用操心別的,只管把火鍋的口味調好,就可以了。再說剛賺了一些錢就把袁天野踢掉,也太不厚道點了。

    袁天野抬起頭看著她,沒有說話,眼裡的神色特別復雜。林小竹以為他不樂意,正要自己找一個台階下,袁天野卻開口了︰“這個店,就五五分成吧。”

    林小竹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大為高興,驚喜地問道︰“五成?公子您確定?”這個火鍋店,說真的,她自己心裡也沒底。準備了好久的說詞來說服袁天野,讓她放手試一試。沒想到袁天野什麼都沒問,就直接答應了,而且還主動提出給她五成的分子,這實在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袁天野點點頭,自己夾了一筷生魚片,到辣椒鍋裡涮了涮,道︰“還跟點心鋪子一樣,我叫人找鋪子,你有什麼要求提出來,到時候佈置好,再給你配人員。”

    “是。”林小竹高興極了,趕緊拿過一雙筷子,給袁天野燙魚片,又道,“鋪子我已看好了,就在離咱們點心鋪子不遠的拐角處,有一家鋪子正在轉讓。我看那位置比較合適,打聽了一下,租金也不貴。公子要是有別的事要忙,把這事交給我辦就行了。就是人員還得勞煩公子幫挑一下。”

    看得她兩眼發亮,一個人興高采烈的在那裡嘀嘀咕咕,袁天野嘴角噙著笑,沒有說話。倒是袁十忍不住了,插嘴道︰“小竹姑娘,那一條街兩邊的鋪子,都是我們公子的。只要公子吩咐一句,那鋪子就拿到手了,不需要你去談。”

    林小竹驚喜地抬起頭來︰“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我這幾天要出一趟遠門,店鋪的事,我自會吩咐袁成去辦,人也讓他給你挑。到時辦好了,他會聯繫你的。”袁天野慢慢吃著魚片,道。

    “是,謝謝公子。”聽得袁天野要出遠門,林小竹忽然有些不踏實起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踏實,也來不及去細想。想要問問他去多久,卻忽然想起袁天野做的事都是秘密,她這樣問恐怕不妥,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見林小竹對於自己出遠門的事什麼表示也沒有,袁天野感覺面前的那一鍋湯,忽然地就沒味道起來,放下筷子道︰“盛飯吧。”

    老王在一旁趕緊手腳麻利地盛了一碗飯,又從食盒裡把炒的三樣下飯的菜端到他面前。

    袁天野不再說話,寂然無聲地吃了飯,便起身回了內書房。

    不一會兒,袁成從一角落裡出現,對袁天野作了個揖,道︰“公子,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嗯。”袁天野依舊伏在桌上寫著什麼。

    “公子……”袁成看著燈影下袁天野英俊的臉,欲言又止。

    袁天野也不看他︰“說吧。”

    “公子,袁林在那邊,人身並無危險,只是被人扣押而已。這件事,屬下去辦就是了,用不著您親自跑一趟。再說,京城這裡,情況瞬息萬變。這要是忽然有什麼變動,您在那麼遠的地方,鞭長莫及。”

    袁天野停下了筆,轉過頭來︰“袁林跟著我去了那邊幾次,算是熟悉情況的了,有些事情卻還是擺不平,被扣押下來。你對那邊一無所知,如果派了你去,我擔心袁林救不回來,你又被扣押下來了。這事不必再議,還是我去一趟。少則十天,多則半個月,我必回來。你把京城各處盯緊,有什麼情況飛鴿傳書告訴我。如有拿不定主意的事,也可以去請示王爺。放心吧,皇上那裡情況還好,父王手上有我留下的藥,不會有事。端王的藥癮越來越深,只要把藥一斷,他便自顧不暇。不會出什麼妖娥子。”

    說到這裡,他停了停,道︰“林小竹的安全,我一直叫袁八暗中保護著。這回去南邊,我準備把袁八帶走,你另派袁六娘去保護她。對了,她又準備開一個鋪子,你幫她再找一些人,再把那條街轉角的鋪子留給她。”

    “公子。”袁成一臉的為難,“現在關鍵時期,咱們應該收縮人員,而不是再把人分散出去。再說,現在屬下這裡是四處都要人,一個蘿卜一個坑,各有各的任務,根本調配不過來。小竹姑娘這店真要開,是不是在外面招上幾個人算了?我保準讓人查過,沒有什麼毛病再給小竹姑娘送過去。”

    袁天野想了想︰“那就調兩個吧。一個掌櫃,一個廚子,其余的在外面找。”

    “是,屬下遵命。”袁成一拱手,“公子放心吧,小竹姑娘這事,屬下一定盡心盡力去辦,挑的這兩個也絕對是得力的。”

    袁天野點點頭,將手裡的東西寫完,交給袁成,站起來道︰“行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明日還要趕路,公子也早些歇息。”袁成施了一禮,退了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城門一開,就有一輛馬車往袁府直奔而來,敲響了袁府的大門,說鎮武候病重,讓袁神醫前去救治,袁天野帶著兩個隨從,匆匆上了車,往南邊的國境而去。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06:28 PM

第一百八十七章來訪

    端王府後花園裡,袁執正在哄一冰臉美人吃東西,便有下人來報︰“世子,郡主來了。”

    話聲剛落,婉華郡主便大踏步走了進來,一看到袁執,就將手上的帕子一把甩了過來。

    “怎麼?沈子翼那小子又給你臉子看了?”袁執絲毫不在意,將手上用銀簽叉著的蜜瓜放到自己嘴裡,這才坐直身子,撿起身上的帕子,遞到趕緊上前來接的芍藥手上。

    “就是林小竹那小賤人。”婉華郡主狠狠地道,“成天勾著沈子翼往點心鋪子跑。”又轉過頭來瞪著袁執,“你說幫我出氣的呢?這都一個多月了,也沒見動靜我要去鬧吧,你又不許我每次來問,你都說再等等,再等等。一個小廚娘,還要你等到什麼時候?”

    袁執的眼睛眯了一下︰“你也知道,上次本來父王也懷疑上袁天野了,可派人回去查了幾次,都沒查出什麼異樣來。偏袁天野又送了鴉片來,父王一看那鴉片,樂得跟什麼似的,抽了兩口就把袁天野這事給丟到腦後來,還轉過頭訓斥了我一通,叫我別疑神疑鬼,更不許去找袁天野和他下人的麻煩。所以你要整那個林小竹,總得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否則讓父王知道了,又要訓斥一頓。”

    “我才不管,現在,你就得幫我出氣。”婉華郡主走上前去,挽著袁執的胳膊搖了搖,“哥,你要不幫我,我就要被氣死了。”

    袁執轉頭向遠處叫道︰“李勝。”

    “公子。”一小廝走了過來。

    “你去叫人查查袁天野的動靜。”

    “是。”李勝應了一聲,退了出來,吩咐了人出去打聽消息。不過一直過了大半天功夫,派出去的護衛才回來,跟他耳語了幾句。李勝一聽這消息跟以前完全不同,頓時大喜,趕緊回了內院,找到袁執道︰“公子,有消息了。”

    此時袁執懶洋洋地躺在搖椅上,正坐在院子裡,手裡拿著一本書看著。聽得李勝來稟,眼皮都不抬地道︰“說。”

    “據派出去的護衛回報,說鎮武候又病了,袁天野前天早上就去了南邊為他治病。”李勝道。

    袁執倏地抬起眼,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眯著眼道︰“袁天野,我看你狂,竟然連本世子爺你都不放在眼裡。這一回,老子就讓你吃個啞巴虧,還有苦說不出”他從椅子上“騰”地一聲站了起來,一揮衣袖,“走。”

    李勝連忙和幾位護衛一起跟上。

    幾人騎馬到了朱雀大街,直接便進了玉饌齋。

    “世子爺,您來了?今兒小店有新出的幾款點心,小人拿給世子爺嘗嘗?”周掌櫃一見袁執進門,就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招呼。婉華郡主跟林小竹的沖突,點心比賽結束他就聽袁五娘說了。雖然袁執來了幾次都一直沒發生什麼事,但他仍不敢掉以輕心。現在公子不在京城,林小竹的事袁成大管事還特別交待了,所以對於這個袁執他就更不敢大意了。

    “嗯,端上來吧。”袁執直接往裡面大廳走。

    “世子爺。”有好幾位貴婦在裡面坐著,見得袁執進來,連忙站起身來,向袁執行禮。

    袁執拱了拱手,露出幾分笑意︰“夫人們來買點心吶?夫人們請便,我就是累了來喝杯茶,吃塊點心。”說完找個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周掌櫃連忙親自端了點心過來,又叫茶博士給泡了一壺茶。

    有袁執在這兒,那些直接把這裡當下午茶館的貴婦們哪裡還坐得住,催著小二把要的點心包好,便告辭離開了。

    袁執沒見到林小竹的身影,問道︰“怎麼不見你們小東家?”

    周掌櫃笑道︰“我們小東家今兒不舒服,在家歇息呢。否則剛才那幾位夫人來,她不會不出來招呼的。”

    “病了?”袁執眉頭一皺。不過隨即又展開,道,“沒事,我也就隨口問問。”說完拿起桌上的點心,慢慢吃了起來。還果真跟他說的那樣,吃兩塊點心,喝了一杯茶,便離開了玉饌齋。

    周掌櫃將這尊瘟神送走,鬆了一口氣。林小竹根本沒有生病,只是在拐角的那家火鍋店裡忙碌著佈置裝修房子,沒在這邊而已。

    不過本著小心無大錯的原則,當天周掌櫃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林小竹和袁成。

    林小竹蹙眉想了想,道︰“應該不會有什麼吧?他原來不也是這樣的嗎?只不過每次都見我在,這一次不見,覺得奇怪,所以才問一聲。其他的那些夫人不也都問了嗎?”。

    周掌櫃點點頭︰“這倒也是,沒看出什麼異樣來。”

    “雖然如此,但公子不在家,他要對林小竹姑娘無禮也沒人能出面阻止他。所以,我看這些天小竹姑娘最好不要到點心鋪去。反正火鍋店準備開業了,你就呆在這邊吧。”袁成道。

    “嗯,就這麼辦。”林小竹也覺得袁天野不在家,還是一切以謹慎為好。沒有袁天野出面,就算有暗衛,一旦出了事也不好跟端王府的護衛正面起沖突。袁天野的力量,在起大事前,是絕不能暴露的。

    雖然袁府跟點心鋪子裡的都是袁天野的人,消息圍得跟鐵桶似的傳不出去。但林小竹每天早上都要乘馬車從袁府趕到火鍋店。她沒病,而是待在準備開業的火鍋店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袁執的耳朵裡。

    “好個小賤人,倒把爺玩弄在手心裡。”袁執的嘴角露出一個饒有興致的笑容來,一揮手,“走,跟本世子去店鋪搶人。”

    平時跟著他搶女人的護衛“哄”然而應,跟著他便出了門。

    而火鍋店裡,林小竹看著自己這幾天佈置的火鍋店,極為滿意,轉頭問新店的掌櫃余掌櫃道︰“這幾天派出去散傳單的人回來反饋如何?”

    余掌櫃跟滿臉精明的周掌櫃完全不同。別看他胖胖的,慈眉善目得跟街頭的老大媽似的,可精明起來普通的生意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而且還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武林高手。

    聽得林小竹問話,他眯縫著眼睛笑道︰“姑娘這一招還真新鮮,大家一聽有優惠,只需要一兩銀子就能吃上那麼多東西,頓時把手裡的傳……那個傳單看得跟寶貝似的,還一個勁地打聽這優惠到哪天為止。有些人要了一張不夠,裝著路過的樣子,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轉,一個人就想要幾張傳單呢。不過照你的吩咐,分發傳單的小子一看是熟悉面孔,就沒把傳單給他。為此,還起過好幾次爭執。”

    林小竹笑了起來︰“我不是擔心這些人領了傳單回去,當茅廁紙嗎?”。

    “姑娘放心,小子們都是找那些衣著光鮮的人分發的傳單,那些人都是能下得起館子的人。”

    兩人正說著,卻聽門口有人叫道︰“小竹姑娘,咱們訂制的鴛鴦鍋送來了。”

    “哎,叫他馬上送進來。”林小竹應道。緊接著,鐵匠鋪的人就送了三十來個鍋進來。

    林小竹和余掌櫃趕緊忙了起來。林小竹叫人將鍋一個個檢查過,看看質量是否過硬,余掌櫃則算了賬,把余款給鐵匠鋪的人結清楚。

    送了鐵匠鋪的人出去,看著小廝們把鍋都搬進了院子進行刷洗,余掌櫃又道︰“林姑娘,咱們這個店現在是萬事俱備,就只等明日開業了。”

    “是啊,到了明天,就有得忙了。”林小竹道,心裡充滿著期望。點心鋪子一個月賺了三千兩,她三成的分子,上個月就得了九百兩銀子。現在火鍋店有五成的份子,如果賺的錢有點心鋪子那麼多,那再過兩三個月,她就自由了。

    想起這些來,她就渾身充滿了干勁。

    “東……東家,外面來了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公子,他的隨從在向別人打聽咱們鋪子。”一個小廝喘著粗氣跑了進來。

    余掌櫃皺起了眉頭,轉頭以詢問的目光看著林小竹︰“姑娘。”

    林小竹笑笑,一擺手︰“罷了。如果是端王世子,既然他能找到這兒來,那就算躲得過今天,也躲不過明天。且看看他有什麼事吧。”

    其實以前袁天野大部分時間不在京城,這些下屬也都各司其職,絲毫不會因為袁天野不在而慌亂。可這一回,卻跟以往不同,公子似乎特別緊張這林小竹,弄得大家都緊張起來,簡直是草木皆兵。余掌櫃想到這裡,不由得無奈地笑了笑,搖搖頭。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一點,便是他們公子也不例外。

    正說著話,門外便有小廝進來通傳︰“姑娘,門外有個說是端王世子的公子,前來拜訪姑娘。”

    這麼有禮?林小竹跟余掌櫃對視一眼,起身到門口去迎接。而原來坐在廚房裡幫忙的袁五娘此時也從裡面出來,跟在了林小竹身邊。

    “小竹姑娘,恭喜恭喜。這是打算又開一個什麼鋪子啊?”袁執搖著扇子,一面打量著店裡的佈置,一面走了進來。

    “開一個小飯館。”林小竹施了一禮,笑道,“不過這地方做的是普通人的生意,並不是高級酒肆,否則一定請世子爺賞光。”



第一百八十八章感了風寒

    袁執來這裡,自然不會像沈子翼一樣,只是閒聊。但他來此有何目的,他自己不說,林小竹也打定主意不問。

    袁執很顯然也沒心情跟林小竹繞彎子瞎扯,隨意問了兩句這店裡的事,便直接道︰“小竹姑娘,本世子前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林小竹抬起眼睛,看著袁執,臉上的笑容依然不變︰“世子爺有何吩咐,請說。”

    袁執自顧自地找個地方坐了,如聊家常一般道︰“你店裡的奶油蛋糕,我叫下人來買過一次。我父王吃了,直說好。所以我便想著請小竹姑娘到我府上去親自給我父王做,不知小竹姑娘意下如何?”

    請廚子到府上做點心,倒也是大戶人家的慣常做法。畢竟無論是用料還是衛生方面,在自己家裡做,總比在外面買的讓人放心。但袁執這段時間到點心鋪子轉悠,林小竹便在心裡分析過他的用意。猜想得最多的,便是袁執想要搶她入府以挾制袁天野。畢竟袁天野為了她,把何文清的點心鋪子給端了。也就是說,她成了袁天野的軟肋。如果端王府對袁天野動了疑心,必會拿她來試探袁天野。可後來沒有動靜,她又把這個猜想給打消了。現在,她算是明白了,袁執不是不想動手,只是在等待機會,等著袁天野離開京城。

    “對不起,世子爺。我這段時日感染了風寒,一直都沒怎麼好,昨兒還待在家裡休息呢。只因這個店明日就要開業了,才強撐著來看看。世子爺想必也知道,這感染風寒是不能做吃食的,否則容易把病傳染給他人。您看這樣行不行?點心鋪子的李大廚,就是上次跟我一道去沈園做點心的那個,他做的奶油蛋糕一點兒也不比我做的差。現在點心鋪子那邊的蛋糕,都是他做的。世子爺這趟差事,便讓他跑一趟,您看如何?”

    她這番話,就是在試探袁執。如果真如袁執所說的那般,只是做為端王做點心表表孝心,必然不會拒絕她的要求。可如果別有用心,那必然會另有說辭。

    袁執聽了這話,剛才一直沒有什麼表情的臉色猛地一沉,盯著林小竹的眼神一下變得陰鷙起來,身上冒出來的陰寒之氣,平白使店子裡的氣溫下降了幾度。

    要換作他人,林小竹必然會坦然地與他對視,以顯示出自己說的都是實情,絲毫不心虛。可這袁執喜歡烈性的女人,她也不知自己如果太過鎮定,會不會引起他佔有的欲望。當下在他的逼視下,垂下眼眸,牙齒緊緊地咬住下唇,雙手不自然在絞緊了衣角,裝出一副緊張害怕的神色來。

    “哼,我看你滿面紅光,聲音響亮,中氣十足,哪裡是生病的樣子?”袁執說到這裡,猛地一拍桌子,厲聲道,“我看就是在裝病”

    林小竹配合地抖了一下身體,然後戰戰競競地道︰“世、世子爺,奴婢哪裡敢裝病?實則真是病了,其他人都可以作證的。再說,能去端王府為王爺做點心,是所有大廚的榮幸,求都求不來呢,哪裡還有往外推的道理?奴婢推辭,那是真心為王爺的身體著想,萬不敢為了一已之私隱瞞病情。否則把病傳染給了王爺,奴婢有九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本來這個時候,跪下來向袁執磕頭,那表演就更真實了。但林小竹自從到了古代,也就給做她師傅的老爺子和馬教習下過跪。此時讓她去給袁執磕頭,她實在不願意,就只是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裝傻。

    “哼,真病還假病,讓大夫一搭脈就知道了。”袁執冷哼一聲,喝道,“李勝,請一個大夫來。”

    “是。”李勝在一旁很響亮地應了一聲,便跑了出去。這條街上就有一個醫館,裡面就有坐堂大夫,這趟差事極好辦。

    搭脈?林小竹心裡一緊。她可不會什麼用內力改變脈博,使它呈現出符合風寒的脈相來。這真病假病,一診便知。要是大夫說她沒病,今天豈不是羊入虎口,就要被抓到端王府去了?

    袁執的眼睛一直冷冷地盯著林小竹,想看看聽得要請大夫診脈,她會不會驚慌失措。然而讓他失望的是,林小竹的樣子,倒比剛才還要鎮定許多,這不得不讓他對自己的判斷動搖起來。開始思忖︰這林小竹要是真病了,自己還能想什麼辦法逼她入府。

    袁天野在京城時,袁執之所以不來強請林小竹,就是不願意跟袁天野撕破臉皮。那袁天野雖然無官無職,卻仗著大家都要請他看病,極為狂妄,想不給誰面子便不給誰面子。如果抓了林小竹,他很有可能不管不顧地鬧將起來,到時候父王必然要把火燒到自己身上來。所以袁執今天來,也是本著不撕破臉的原則,請林小竹入府。到時候就算是袁天野回來,也沒辦法拿這事來作文章。

    可沒想到林小竹竟然說自己病了,還把理由說得那麼冠冕堂皇這要不動搶,請她自己入府,怕是有一定的難度。

    袁執很不高興地皺起了眉頭。

    自袁執進店起,余掌櫃便緊張地動起心思來。林小竹,可是袁成特別交待要好好照顧的,絕不能出任何差錯。可他沒想到袁執會親自跑來這店裡要人。硬拼是不可能的,且不說端王府好手如雲,兩個店的人一齊動手都是如卵擊石;便是想著不能暴露公子的實力,也不能硬拼。再說,袁執又是以這樣的借口請林小竹入府,他們想要動手也師出無門。

    可看這樣子,袁執是一定要抓林小竹入府的了。怎麼辦?

    正當店裡各自轉著心思的時候,李勝帶著一名老大夫進來了,道︰“世子爺,我請了濟世堂的吳大夫。”

    那位連胡子都白了的老大夫忙給袁執施禮請安。

    袁執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指著林小竹道︰“給這位姑娘看看,有沒有病。”

    強權在前,便是林小竹不想讓這老大夫看病,也是不可能的了。她只得走到一張桌子前面,坐了下來,將手腕伸出來,讓老大夫把脈。為了給老大夫一點心理影響,她還壓抑著輕輕地咳了兩聲嗽,以表示自己得的是風寒。

    除袁執和他帶來的人外,店裡所有的人都緊張地盯著林小竹的手,思索著對策。

    老大夫把了一會兒右手的脈,撫了撫胡子,道︰“換一邊手。”

    林小竹依言換一邊手,又輕輕咳了兩聲。

    見老大夫給林小竹把了兩只手的脈,李勝問道︰“怎麼樣?”

    老大夫很有禮貌地拱了拱手,輕言慢語地笑道︰“且再等一會兒。”轉過臉來,便叫林小竹︰“張開嘴,我看看喉嚨。”

    林小竹心裡一喜。看這意思,莫非這位老大夫還真以為她得的是風寒?然而她望向老大夫時,卻見老大夫一臉的正經,眼睛看也不看她,只從藥箱裡拿出一根竹片,示意她張嘴,然後拔開林小竹的舌頭看了一下,點點頭,慢慢地將東西收好,這才站起身來,轉向袁執道︰“世子爺,這位姑娘患的是風寒之癥。不過病情不是很嚴重,我給她開兩劑藥吃吃看。”說完,便要去醫箱裡拿紙筆。

    火鍋店的人聞言,俱都大喜。尤其是余掌櫃,一顆心終於有一半放回了肚子裡。大夫可是李勝去請的,他說的話,在袁執等人看來,便是可信的。那麼,自己這一方也有了力爭的依據,說什麼也不會讓他把林小竹帶走。只要他們一離開,回府去大家便可以商量對策了,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打個措手不及。

    “你確定?”袁執的眼睛緊緊地盯住了老大夫,眼神陰沉得讓人膽戰,“吳大夫,這話你可想好了再說。否則,後果很嚴重。”

    老大夫被袁執這眼神盯得臉色大變,便是連胡子都抖動起來。他顫微微地伸出手,結結巴巴地對林小竹道︰“姑、姑娘,老朽、老朽再給你把一次脈。”

    自己有沒有病,林小竹最清楚不過了。自練了老爺子教的功夫,又吃了袁天野好幾粒藥丸,這些年來她便從來沒有生過病,現在也沒有任何地方不舒服。然而剛才這位老大夫卻幫她圓了謊,說她患有風寒要不是他醫術不行,那只有一個解釋了——他是自己人這一整條街可都是袁天野的。他在這街上開個醫館,用個自己人做大夫,也就一點也不稀奇了。

    可這會兒看這老大夫的表現,她心裡又不確定起來。這位大夫,不會是想要巴結袁執,誤解了他的意思,才說她有病的吧?

    無論如何,也只能賭一把了。

    她只得又伸出了手。

    老大夫伸出抖動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還微微閉上了眼。然而不知是因為慌亂的緣故還是別的,他這一次把了老半天的脈,也沒有說話。隔了好一會兒,袁執正要不耐煩的時候,他才道︰“換一只手。”

    看老大夫終於把手從林小竹的手腕上拿下來,李勝終於忍不住了,急聲道︰“怎麼樣?”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06:29 PM

第一百八十九章

    “恕小人無能,依小人之見,這姑娘,患的還是風寒。”老大夫抖動著胡子說著,額頭上的汗珠又一顆顆滴到地上。

    這下李勝沒撤了,轉過頭來看著袁執︰“世子爺,這……您看,要不要換一個大夫來看看?”

    “罷了。”袁執一擺手。這大夫是李勝隨機找的,應該不會幫著林小竹才對。看來林小竹是真的患了風寒。他轉過頭︰“既然她的病不嚴重,那麼做做吃食應該沒問題的吧?”

    “哎哎,世子爺,這可使不得。”老大夫連忙擺手,“她患這風寒,看似不嚴重,但傳染性極強,便是跟她湊近都不好。我勸這位姑娘這幾天還是不要做吃食了,免得把病傳染給他人。”

    聽得老大夫這麼一說,林小竹心裡便樂了。卻還是裝著害怕的樣子,縮著頭飛快地看了袁執一眼,沒有作聲。此時,多說多錯,還是看袁執怎麼說再想對策吧。

    “那麼,她這病,需要多少天才能好?”袁執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少則三天,多則五天。”老大夫道。

    這位大夫,還真如林小竹猜想的那樣,是袁天野的人。至於林小竹是不是自己人,他倒是不清楚;這火鍋店是否是袁天野的人開的,他也不知道;袁天野出京的事,他也不知曉。但端王府是袁天野的死對頭,本著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的原則,他還是出手誤打誤撞地幫了林小竹一把。因林小竹確實如袁執說的,紅光滿面,中氣十足,要說病情很嚴重,他生怕袁執不相信,反倒弄巧成拙。所以便說了三、五天可痊愈。

    大家聽了這話,都眼巴巴地看著袁執,等著袁執的一句話。

    袁執兩眼盯著林小竹,心裡思忖著應該怎麼辦。

    運氣改變脈博林小竹不會,可運氣咳嗽她還是懂的。見袁執猶豫不決,她將氣運到了脖子,便嗆著了喉嚨,這一次咳嗽起來,滿臉通紅,肝腸寸斷。

    余掌櫃一看這情形,連忙擔憂地請大夫開藥,一面殷求︰“世子爺,您看小竹姑娘這病,真還挺嚴重,恐怕去不了貴府。不如讓李師傅去吧?小人這就讓人把他叫來,跟世子爺入府。”說完便叫小二去叫人。

    “不必了。”袁執打斷他的話,站了起來,心下已有了決斷︰“我說了請小竹姑娘過府,幫父王做點心的。現在機緣不巧,小竹姑娘病著。但說出去的話,總得算數。這樣好了,我把小竹姑娘接進府裡,讓丫頭好好照顧幾天,吃幾劑藥。等病好了再做點心。這樣既全了我的孝心,小竹姑娘也不必為難。在端王府休養,病也好得快些。”

    聽得這話,余掌櫃大急,眼睛不由得看向了門外。在袁執說清楚來意時,他便已派小廝把情況告訴了廚子。想必那廚子此時由後門去了袁府了吧?不過,公子不在家,便是袁成大管事知道了這情況又能如何?

    “姑娘,姑娘……”身旁傳來了一陣急叫。余掌櫃轉頭一看,林小竹似乎在咳嗽的時候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暈倒過去了。那給她撫背的袁五娘,正一臉的驚慌失措。

    “小竹姑娘,您這是怎麼了?”余掌櫃連忙上前,又對上前救治林小竹的老大夫拱了拱手,“大夫,請您一定要救救我這東家。”

    老大夫早已拿了一根銀針出來,抹了抹乾淨,也不說話,直接往林小竹穴位扎過去。

    “世子爺,您看這事……小竹姑娘真的不能跟您入府啊”余掌櫃此時深切領會了林小竹的想法——袁執不是不願意做惡人、不願意撕破臉嗎?她這一暈倒,立刻就把他逼到了牆角——這個時候再強讓她入府,那就是成了強人所難,變成強搶了。

    如此一來,余掌櫃也有了強硬抗爭的藉口。

    明知道患個風寒不至於暈倒,但一開始就選擇了來軟的,此時的袁執還真不能再裝惡人。他滿臉嫌棄地站了起來,捂了捂鼻子,指著老大夫道︰“我給你三天的時間,把她的風寒給治好。”又轉過臉來,對著余掌櫃道︰“你告訴林小竹,三天後,我要在府裡宴客,她是無論如何都要去做點心的。到時候,讓她自己到我府上去,而不是要本世子親自來請。”

    說完,拂袖而去。

    見到這尊瘟神走了,余掌櫃鬆了一口大氣。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背上的衣服都濕了。

    而林小竹,也在老大夫的針灸下悠悠醒來。不過這店裡除了余掌櫃,都不是自己人。林小竹也不敢馬上活蹦亂跳,只能躺在那裡又咳起嗽來。

    “馬上送小竹姑娘回去。”余掌櫃此時也不敢讓林小竹再在店裡待下去了。連忙派人安排了車,將林小竹送回了袁府。

    而此時的皇宮,眾人都亂成了一團,各御醫圍著躺在床上的皇上,施針的施針,灌藥的灌藥。另有老太監早已騎馬急急奔向了袁天野的府上,路上不知撞傷了幾人,掀翻了幾個攤子

    “王爺。”袁全跟在睿王的身後,擔憂地看著床上的皇帝和忙亂的御醫,輕輕喚了一聲。

    睿王爺緊緊拽著手中的藥瓶,心裡激烈掙扎著。

    老皇上病了這麼久,一直是靠袁天野的藥在支撐著。袁天野幼時極得老皇帝的疼愛和教導,老皇帝甚至還想把皇位傳給他。所以這些年來,袁天野一直是竭盡全力地延續著他的生命。那孩子仁義,哪怕是現在時機已成熟,只要老皇帝一落氣,再把端王做掉,政局便可以翻轉過來,成為睿王府的天下。但他仍然不遺餘力地去救治老皇帝的病,延續他的生命。

    只要這邊拖延幾天,再讓端王的病發作……睿王爺臉上的肌肉因內心的掙扎而顫抖起來。

    良久,他嘆了一口氣︰“罷了。”鬆開了手上的藥瓶,遞給了袁全。

    袁全將藥悄悄地轉遞給一個小太監,那小太監便退了出去。不一會兒,那個去請袁天野的老太監急匆匆進了皇帝寢宮,抹著汗遞上那瓶藥︰“鎮武候病重,袁神醫出診去了。不過臨走之前,留下了這瓶藥。”

    只要袁天野不在京中,他必會留下一瓶藥。而只要把這藥給老皇帝喂下去,便能轉危為安。所以此時那些御醫忙把藥接了過來,先放了一顆進嘴裡嘗嘗,確定是原來那種藥,便立馬用水化開,給老皇帝灌了下去。

    然而這一回,老皇帝的呼吸並沒有像以往那樣,過了一會兒便平順下來。他的臉色雖然不如剛才那麼白得可怕,可呼吸卻仍那麼急促。

    “隔兩個時辰,再喂一次看看。”太醫令只得道。能緩解一些病情,這藥便是對了。但老皇帝吃這藥吃得太多了,早已有了抗藥性。所以效果現在是一次不如一次。

    “父皇情況如何?”端王喘著粗氣走了進來,掃了宮裡一眼,“袁神醫呢?”

    袁知柏沒有作聲,由著太監把話給答了。自己則緊緊地盯著床上的老父親,心裡思忖著如果這一次老父親過不去這個坎,袁天野又不在京城,在政局上他應該如何應對和佈置。

    自從小袁揚死去,端王袁知松和袁知柏兩兄弟便是這般模樣,平時連話都不說。所以對於袁知柏的態度,端王也不在意。只是盯著床上的老父親,心情極為復雜。

    這些年,睿王一直牢牢盯著皇宮,生怕他下毒再把老父親毒死;而他害怕軒轅聖上會知道他做出枉顧人倫的事情,從而使出制裁手段,也不敢輕易下毒。心裡卻一直盼著老父親一病嗚呼,自己好得坐上那個最高的位置。他也知道袁天野那野郎中在延續老父親性命上極為得力,但袁天野不但救治著老皇帝,也救治著他自己。思量著如果殺了袁天野,他自己的性命也不保,得了那個皇位又有什麼用?只得放任袁天野在皇宮裡出入,耐心地等等著老皇帝咽下最後一口氣。

    現在老父親的情況不妙,那麼,他的夢想是不是馬上就可以實現了呢?

    不過,讓他失望的是,老皇帝吃了那藥,病情雖然沒有好轉,卻也沒有惡化。端王在寢宮裡略站了站,便退了出來。他要理政事,還有一大堆折子要批,可不能像睿王袁知柏那樣,只呆在寢宮裡盡孝。

    看著老皇帝的病情穩定下來,太醫令便退了出來。而袁知柏也緊跟著退了出去。兩人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侍衛悄悄地把四周都圍住了。

    “王爺,皇上病得太久,支撐不了幾天了。便是袁神醫趕回來,恐怕也無能為力。”太醫令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

    袁知柏倏然一驚,盯著太醫令的眼睛。直到他重重地點了一下頭,他這才反應過來似的,皺起了眉頭。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他們得趕緊行動了。這幾天內必須把端王殺掉,再把端王世子袁執關起來,北燕的時局也得控制住。

    袁知柏想了想,悄悄離開了皇宮,回到了睿王府的外書房裡,跟大兒子袁拓商議了半小時,便下了一連串的命令。

    一直等在外面要稟報林小竹事件的袁成,直到袁拓離開了書房,再沒人進去時,這才讓人通稟,求見睿王。



第一百九十章進府

    “何事?”袁知柏撫了撫額頭,滿臉的疲憊。

    “王爺,今天端王世子到了店裡,欲要強搶林小竹姑娘入府。”袁成稟道,又把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袁執說三天後要人,而且理由正當,袁成想了半天想不出什麼好辦法。而袁天野臨走時一再交待要照顧好林小竹,茲事重大,只得把這件事上報給袁知柏。

    袁知柏沒想到袁成稟報的是這樣一件小事,有些生氣地正要說話,嘴巴張開卻又轉了主意,道︰“袁成,皇上的事,恐怕就在這幾天了。這件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既然袁執想要林小竹入府,找的又是給袁知松那老賊做點心的藉口,豈不是正合咱們的意?你趕緊把她送進去,那府裡雖然咱們的人多,但多一個人便多一份把握,到時候恐怕用得上她。”

    “王爺,這不行啊!公子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要照顧好小竹姑娘。要是他回來看到咱們把小竹姑娘送進了端王府,恐怕會很生氣。”袁成苦著臉道。

    袁天野對林小竹的感情,袁知柏也知道。想了想,他很快作出了決定︰“大事要緊。這也是揚兒這麼多年來的籌劃,不能出任何意外。多一層保障,總是好的。而且端王府有不少咱們的人,暗中照顧一下,不會出什麼事。

    “可是王爺……”袁成還想據理力爭。袁知柏一揮手,不耐煩道︰“就這麼辦吧,趕緊把她送進去。”

    袁成嘆了一口氣,退了出來。想了想,他決定打個馬虎眼。王爺反正也沒說多少天內要把林小竹送進去,而袁執給的期限是三天。那麼三天後再把林小竹送進去。如果這三天內原來派進端王府的人完成了任務,下毒做掉了端王,那林小竹就可以不用再送進去了;反之,三日後不行,那便是林小竹的命,誰也沒辦法了。

    這麼想著,他也心定了。回到袁府,生怕林小竹有什麼想法,一點口風不透,只叫她安心休息,一切有他和王爺。

    林小竹可不知道現在北燕正準備發生八級地震。聽得袁成的話,便把心放回了肚子裡。想著袁執再不要臉也不可能到袁天野的府上來搶人,便安心地在家裡“養病”。

    三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老皇帝還吊著一口氣,怎麼也沒咽下。而端王知道機會在眼前,也跟睿王一樣,四處佈置,那幾天都歇在外書房裡。外書房是他的重地,不是心腹之人不得進入,所以袁天野埋下的棋子這三天內根本沒辦法行事。

    袁成知道這事躲不過了,在再一次詢問過袁知柏之後,找到了林小竹,把現在的政局和需要她做的事、以及睿王爺的命令,一五一十地說給她聽,道︰“小竹姑娘,你是個聰明的人。應該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如果王爺和公子的大事不成,你我的性命都不保,更不要說其他的了。所以還請姑娘入一趟端王府,盡力地去做好王爺交待的事情。”

    林小竹站在那裡,久久沒有作聲。說實話,她真的很不願意去端王府。且不說把端王至於死地這種事情太危險,就算有人做成功了,作為府裡的下人,到時候能不能都逃得小命來,都還不知道。

    但從袁成把這件事情說給她聽起,她就知道這件事只能向前,不能後退。她不答應,也沒有退路了。不管袁天野再如何看重她,知道了要把端王殺死這個消息,她就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執行任務。否則只有死路一條。睿王爺絕不會把知道這消息而又退縮不干的人留在這世上的。

    再說,當初她也曾答應袁天野要助他大事得成的,現在也算是一個機會吧。

    “不知端王府裡有哪些是自己人?任務完成之後,又如何撤退?”她問。

    上次跟周柔一起執行的任務,應該是最正規的。哪怕是相處幾日,對方是誰、長什麼樣大家都不知道。但這次的任務不同,她需要知道哪些是同盟者,也需要知道任務完成之後,睿王會不會把她們當成一顆棄子來處理。畢竟這種事情,是見不得天光的。殺死同胞兄長的罪名,哪怕睿王在這場政變中取得了勝利,成為了這個國家的皇帝,他也承受不起。

    袁成驚訝地看著林小竹。像這樣的任務,林小竹本不需要去的。現在卻讓她去,他還以為她會哭鬧一陣。卻不想林小竹這麼平靜便接受了任務,問到技術層面上來了。

    林小竹看到他的目光,以為是詫異于她問的話,解釋道︰“端王府裡,我人生地不熟。而任務又太過重大,我覺得光靠一個人,怕是完不成。這需要幾個人一起配合方好。”

    “你放心。進去之後,自然會有人跟你取得聯繫。具體怎麼做,你只管聽他的就行了。”袁成道。至於如何撤退的問題,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他也不知如何回答林小竹,干脆避而不談。

    “是。”林小竹便不再說話。袁成只是具體執行者。很多的事,他也沒辦法拿主意。他不說,她也能理解。

    袁成猶豫了一下,又道︰“這次去端王府,恐怕他們不會讓袁五娘一起跟進去。不過端王世子既然不說,咱們也裝裝糊塗,讓她跟你一起去吧。到時候不行,再回府不遲。”

    “謝謝袁成大叔。”林小竹知道現在時局緊張,他們人手未免緊張。袁成能把袁五娘放到她身邊,已很不容易了。

    林小竹回房去收拾了幾件衣服,便跟袁五娘乘了馬車,到了端王府門口。

    “什麼人?”端王府的門房見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口,而馬車裡下來兩個女人,穿著雖然不華麗,但看那氣質似乎不凡,便出來問道。

    “我是袁神醫府上的廚娘,名叫林小竹。世子爺前幾天到我們開的點心鋪子去,叫我來給端王做點心。麻煩這位大叔去通報一聲。”林小竹不卑不亢地道。

    “宰相門前七品官”,這端王執政多年,端王府就成了除了皇宮之外最有權勢的地方。所以這門房早已養成了高眼界。這上門來,總要塞幾塊銀子,他方去給你通稟,哪裡有像林小竹這般,好話都不多說兩句,臉上的笑容也沒有,直接大剌剌地就想讓人去通報的?當下門房便拉下臉來,不耐煩地道︰“世子爺現在不在府裡,你有事過一會兒再來。”

    林小竹看了這門房一眼,道︰“世子爺叫我來,我已經來過了。既然他不在府裡,也沒留下話,那這趟活我就算交差了。”說完轉身,喚了一聲,“五娘,回去了。”

    “哎。”袁五娘心裡卻甚是著急。她跟袁一、袁二等人一樣,是女性那邊的十個人中的一個,可謂是袁天野最直屬的心腹。袁府有什麼事,也都會跟他們說。所以林小竹要去端王府執行的任務,她是知道的。既有任務在身,千方百計地想要進府還來不及呢,這位姑奶奶倒好,一言不合便要轉身離去。莫不是她答應袁成大管事的話都是假的,其實是不願意去端王府?

    不過這些話,都不好當著門房的面問。她只得跟著林小竹轉身,朝馬車走去。

    聽得林小竹那硬邦邦的話,門房心裡倒有些打鼓了。莫不真是世子爺叫這小姑娘來府裡的?世子爺可是最喜歡女人的。而這位姑娘,還真不是什麼好性子,臉上也沒半分笑容,沒準就是世子爺看中的一個。這要真把她攔在了門外,到時世子爺記起這麼一檔子事,自己就得吃掛烙。

    這麼一想,門房就坐不住了,“哎哎”兩聲,追了上去,道︰“姑娘,姑娘,你別走啊。讓我進去看看,世子爺是不是回來了。”

    林小竹滿臉不耐煩地望著他︰“不是說不在家嗎?那我改日再來好了。”

    “勞煩您等等,就等一會兒功夫。”門房這會兒更不敢放她走了,叫同伴看著林小竹的馬車,自己飛奔著進了院子。

    袁執這幾天也跟著忙碌了好一陣,這時剛剛得歇下來,坐在椅子上喝一杯茶,跟美人調笑調笑,就聽得自己的小廝來報,說林小竹到了。

    “你叫門房進來。”他沉吟了一會兒,道。

    門房進了門,頭也不敢抬,恭恭敬敬地給袁執行了個禮。

    “你見到的姑娘,是什麼模樣?她又是如何說話的?說的什麼話?你一五一十地說一遍。”袁執道。

    門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世子爺這番用意是什麼。不過這時他也算知道門口那拽得二五八萬的姑娘,還真是世子爺上心的姑娘了。當下趕緊把林小竹說的話,老老實實復述了一遍。

    “沒有笑容,說兩句話轉頭就走?”袁執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揮了一下手,“叫她進來吧。”

    “是。”門房趕緊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世子爺,您這是……”李勝在一旁聽了,沒想明白其中緣由。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06:30 PM

第一百九十一章很像一個人

    袁執鼻子裡哼一聲,睨了李勝一眼︰“那天她裝暈,你不是看見了?如果她一反常態,高高興興地來,想方設法要進咱端王府,那就有問題,而且大大地有問題。要知道,現在可是特殊時期。要是這女人心懷不軌,咱們不是招來一個麻煩?”

    “哦。”李勝恍然大悟,趕緊湊上去拍了袁執一記馬屁,“世子爺英明。”

    不一會兒,一個丫頭領著林小竹和袁五娘進來了。

    袁執看到袁五娘,皺起了眉頭,不悅地道︰“誰讓這女人進來的?”卻是剛才那門房緊張,只顧著描述林小竹的言行,倒把袁五娘的事給忘記稟報了。

    林小竹上前一步,施了一禮道︰“奴婢前幾天一直在生病,身體虛弱,還請世子爺允許五娘留在奴婢身邊照顧奴婢的起居。”她今天化了一點妝,面色和嘴唇都極蒼白,兩頰看上去也有些下陷,全然不是三天前那般精神。

    看她這樣子,這場病似乎不像是騙人,袁執心裡的火氣下去了不少。但在這特殊時期,袁五娘他是絕不會留的。也不跟林小竹多廢話,直接指著袁五娘對李勝道︰“把她送出去。”

    “是。”李勝走到袁五娘面前,嘴一歪,“走吧。別惹火了我們世子爺,否則那就不是送出去那麼簡單了。”

    袁五娘看向林小竹,哀求地叫了一聲︰“姑娘。”

    “世子爺”林小竹咬著嘴唇,直直地看向袁執。她知道像袁執這種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公子,既然那麼變態地喜歡烈性子的冰美人,必然是看膩了奴顏卑膝的樣子,最不喜歡的就是跪下哀求的模樣。當下只是這麼直直地看著他,希望他能心軟,把袁五娘留下。有袁五娘在,她的安全便多一分保障。

    只是她不知道,袁執並不是普通的紈褲。他雖然喜歡做些強搶民女的事情,但在大事情上從不糊塗。在這個緊要的關頭,端王府最要緊的便是安全,他自然不肯讓一個無關的人留在府裡。

    “我們端王府最不缺的便是下人。”袁執的嘴角一勾,露出一個邪魅的笑容,“所以小竹姑娘不必擔心,你的起居自然會有人照顧。”說完叫道,“白芷,你去照顧小竹姑娘。”

    “是,世子爺。”一個十七、八歲,鵝蛋臉,穿著月白色綢緞衣裙的丫頭站了出來,福了一福。

    林小竹便知道這事沒有轉圜的余地了,對袁五娘道︰“五娘,那你回去吧。”又轉過身來問袁執,“不知奴婢要留在這府裡多少天?問清楚了好讓五娘來接。”

    袁執一皺眉︰“到時自會送你回去,忙什麼?”

    “是。”林小竹不再多話,對袁五娘示意一下。袁五娘只得把手上的行李交給林小竹,跟著李勝走了出去,走到門口,還極不放心地回頭看了林小竹一眼。

    在這龍潭虎穴裡,就只剩自己一個人了。林小竹嘆息,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玉牌。現在能給她安全保障的,只有這塊玉牌了。到萬不得已,把這塊玉牌亮出來,想必不管是端王還是袁執,都沒有那膽子動她的。老爺子既然那麼神通廣大,到處埋有眼線,想必這端王府裡,也有他的人吧?那麼知道她進了府,會不會暗中照顧她呢?

    見袁五娘和李勝出了門,袁執吩咐道︰“白芷,帶她到廚娘住的那個大院子,給她找個單間住。你就跟她住在一起。”

    林小竹長相甜美,還真不是他的菜。把她引進來,只不過是想撩拔一下袁天野,看看他有什麼底牌,而不是跟他翻臉。否則惹惱了袁天野不給端王治病,便是一場麻煩。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給妹妹出出氣。袁執倒沒有把她納為姬妾的想法。而派白芷去照顧她,一方面是不讓林小竹再找藉口,另一方面,也起到監督的作用。

    “是。”白芷應了一聲,轉過臉來對林小竹道,“走吧。”態度有些倨傲。本來她還以為林小竹是世子爺新近的獵物,有可能成為世子爺的寵姬,還值得她巴結一下。可一聽叫她住廚娘的大院子,白芷對林小竹便開始不屑起來。

    這端王府很大,佔地極廣。除了袁知松所住的內、外院,還有他兒子所住的內外院。不過袁知松只有兩個兒子,除了袁執,就還有一個只有八歲的庶出兒子。所以對於袁執的女人方面的事,端王向來縱容,只希望他多開枝散葉,在府裡拔了一大片房屋給他。端王妃不喜歡丈夫多納姬妾,卻巴不得兒子多納些。好在袁執已娶了正妻,她便把院子也作了一下分割。除了袁執夫婦每日去正院請安吃飯,其他姬妾的伙食、開銷、管理,都由袁執的妻子執掌,跟袁知松夫妻是完全分開的。

    而袁執所說的廚娘的大院子,便是端王妃手下所管著的大廚房裡廚娘所住的地方,而不是平素伺候袁執點心的小廚房。住在廚娘院子裡的人,不過是端王府最普通的廚娘,見了白芷這種世子爺的貼身大丫頭,都是要下跪行大禮的,哪裡值得白芷親自去照顧起居?不過,世子爺的命令白芷卻不敢不聽,只得萬分不情願地帶著林小竹往外走去。

    林小竹是個有著玲瓏七竅心之人,一見白芷這神情變化,便明白了廚娘的大院子是什麼地方,心裡頓時一鬆,高興起來。在端王府裡做一個廚娘,正合她在心意。既不用擔心袁執覬覦她的身體,又能見機行事,完成睿王交待的任務,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兩人七拐八拐走了穿過了許多道房,走了許久的路,終於到了一處院子裡晾曬著衣物的大院子。

    “哎喲,這不是白芷姑娘嗎?今兒怎麼有空到咱們這腌地方來了?”一中年女人當時正坐在院子裡做女紅,見白芷進了門,定楮一看,立刻起了身,滿臉堆上笑來。

    “這是林小竹姑娘,世子爺從外面調進來的點心師傅,世子爺還派我來照顧她。你找一個大的乾淨的屋子出來,給我們住。”白芷向來眼高於頂,此時也不耐煩跟這些下僕說話,只把袁執交待的話說清楚。

    “哎哎,我這就給二位姑娘收拾屋子。”周二家的偷眼打量著林小竹,暗自乍舌。這位廚娘是誰啊?這麼牛,還得勞動世子爺身邊的貼身大丫頭來照顧?要知道,她們在府裡拿的月錢,跟白芷完全不能相比。這高級奴僕伺候低級奴僕,不是倒了一個個兒嗎?看來這位林小竹姑娘,還真是世子爺看中的人呢。不過既如此,為什麼把她不放到世子爺的小廚房裡,而是放到這大院子來呢?

    大的乾淨的屋子,自然不會有空的。但周二家的也是個機靈人,直接將自己住的地方騰了出來,再打掃得乾乾淨淨,換了新的鋪蓋,安置了這兩尊神。

    林小竹見有了一個安身的處所,環境還過得去,便想趕白芷走了,道︰“白芷姑娘,您是世子爺身邊的大丫頭。小竹感了風寒身子雖然有些乏力,卻也當不起姑娘的照顧。要不,姑娘還是回世子爺身邊去吧?小竹自己能照顧自己的。實在不行,這不是還有這位嫂子嗎?”。指了指周二家的。

    “是啊是啊,小竹姑娘我會照顧,白芷姑娘回去交差吧。”周二家的連忙笑道。

    白芷自然不情願在這裡住下,被別人笑話。但她畢竟在袁執身邊待久了,袁執的意圖,她還是能猜出一點來的,因此也不敢陽奉陰為,逆了袁執的吩咐。當下不耐煩地擺手道︰“囉嗦什麼?怎麼安排,我自心裡有數,要你們指手劃腳地做什麼?”

    周二家的被她嗆得說不出話來,表面上愈加恭敬,內心裡卻開罵了。林小竹挑了一下眉,沒有再說話。看這樣子,白芷自身也不樂意在這兒待著。不過有袁執的命令,她不敢反抗。既然這樣,她對自己的監視想必不會那麼到位吧?

    因林小竹本不是端王府的廚子,沒有份內要做的事。所以接下來的時間裡,便待在這院子裡,哪兒也沒去。白芷直接上了床睡覺,躲起懶來。這也正中林小竹的下懷,她有意想要在周二家的嘴套些消息,便坐到她的身邊,幫著她做些事情,聊聊天。林小竹笑起來一臉的甜美,說話也極湊趣,不一會兒功夫,周二家的便對她印象極好起來,熱心地給林小竹介紹了一些府裡的情況,尤其是廚房的情況。

    到了午時,終於有人陸續回來了。周二家的是端王妃派出來的管事媽媽,在這院子還是極有地位的。大家進了院子,都一一跟她打著招呼。

    “咦”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子進了門,忽然看著林小竹輕叫了一聲。

    林小竹抬起眼,看著那個女孩兒,微微有些忡怔。這女子的相貌很是陌生,可那眼神,那身材,那走路的姿勢,像足了曾經在山莊跟她朝夕相處的好友——蘇小舒。

    “怎麼,你們認識?”周二家的看著林小竹和那女孩兒,問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相認

    “啊?”林小竹忙轉過頭去,看著周二家的,用下巴向那邊示意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問,“那女子是誰?怎麼我見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這聲音不大,卻也不小,恰恰給那走近前來的女孩兒聽到了。她爽朗地笑了起來,毫不掩飾地端詳著林小竹的臉,道︰“我進門的時候還愣了一下,以為是我表妹來了呢。這姑娘,跟我表妹長得好像啊。不過細看就不一樣了,比我表妹長得好看。”

    周二家的也不過是那麼一說,倒也沒起疑心,拍了那女孩兒一下,笑道︰“你這猴兒,進門不給老娘問安,倒著急給新來的姐妹拍馬屁。”又轉臉對林小竹道,“她叫蘇梅,是灶上的紅案廚子,做得一手的好肉食,王妃最喜歡她做的手撕雞。”

    “蘇梅姑娘好。”林小竹仰起頭,沖著那女孩兒笑了一下。心裡已有百分之八十確定是蘇小舒了。當初的周二妮,改的名字是周柔。蘇小舒,自然可以叫蘇梅,姓都沒變。而且看這女孩子看她的眼神,明顯的很激動。素不相識的人,既然知道認錯了,用得著這麼激動麼?

    “你還沒說你是什麼名字呢。”蘇小舒定定在瞧著林小竹,滿臉的笑容,可那眼睛,卻慢慢地浮起了水霧。

    林小竹的心頭也酸酸的。她感覺到自己又回到了第一次認識蘇小舒的時候。那時的蘇小舒,性格就是這麼開朗爽快,有著一種快意恩仇的豪氣。可後來慢慢地她就變了,變得沉默,變得離她越來越遠。

    她吸了一下鼻子,也定定地看著蘇小舒,輕聲道︰“我叫林小竹。不是這府裡的下人,世子爺請我進來給王爺做點心。”又指指她住的屋子,“我住在這裡。蘇姑娘如果沒事,也可以來找我聊天。”

    “哦。”蘇小舒應了一聲,轉頭抹了一下眼睛,對詫異看著她的周二家的道︰“周嫂子,您別笑我。我看到林姑娘,便想起以前在家的日子。”

    “這孩子,想家了。”周二家的嘆了一口氣,掏出帕子,遞給蘇小舒。蘇小舒做的菜能得王妃的青眼,算是廚娘裡混得比較好的,連帶著周二家的對她也就額外照顧。

    “什麼時辰了?”白芷睡了一覺,從屋裡出來,打了個哈欠。然後看著在院子裡出出進進的人,很不滿地皺了皺眉頭。

    “白芷姑娘,未正了。”周二家的忙應道。

    白芷瞅了瞅林小竹和蘇小舒,走到周二家的原先坐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來。

    林小竹忙對蘇小舒介紹道︰“白芷姑娘是世子爺身邊的姑娘。”她擔心蘇小舒會冒冒然地去找她。有白芷在,兩人說話極不方便,還是另找機會的好。

    蘇小舒跟白芷打了聲招呼,見白芷愛搭不理的,她便不再多話,直接回了自己住的屋子。她進的那間屋子有兩人原先進去過,顯然她也不是一個人住。

    這些廚娘都是上午忙完了一場,回來休息片刻,吃個飯,一會兒還要再去做事。而白芷睡了一場,下午精神了,在院子裡東走西逛的。接下來的時間裡,林小竹便一直沒有機會再跟蘇小舒說話。不過自打見了蘇小舒,她的心便平靜下來。知道情況如袁成所說的那樣,這裡有許多自已人。那個殺人的任務,也不只是靠她一個人來完成。她只需要在這段時間內好好的保全自己,靜靜地等候著命令的到來便可。

    周二家的騰出來的屋子,是間大屋子。裡面只有一鋪床,後來她又搬了一張榻來。白芷毫不客氣地佔了床。林小竹也不跟她計較,睡到了榻上。到了晚上,大家都睡熟了。林小竹正躺在榻上練功,忽然聞到一股異香。她的感官比一般人都靈敏,一聞到這股味道,立刻摒住了呼吸,然後從口袋裡摸出一個辣椒,狠狠地咬了一口,這才敢望向窗外。

    只見窗戶不知什麼時候被捅破了,一只小小的竹管正從那破洞伸了進來。顯然這股異香正是從那竹管裡吹進來的。

    一直摒著呼吸不是辦法,辣椒提神也只是暫時。林小竹連忙用被子把鼻子捂住了,眼睛死死地盯著窗戶和門。

    過了一會兒,門外的人估計著屋裡的人被迷暈了,用刀片將門劃開,閃了進來。

    林小竹看到這個熟悉的身影,緊繃的心這才放了下來。不過為了穩妥起見,她還是躺在那裡,微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直到那黑影打量了屋裡一通,然後走到床邊,掀開帳子給床上的白芷又補了幾處穴位,再走到榻前,拿了一個瓶子放到鼻子下給她嗅了一嗅,原來有些暈沉沉的頭腦為之一清,林小竹這才睜開了眼。

    “小竹。”蘇小舒見她睜眼,驚喜地悄聲喚了一聲,聲音裡有些哽咽,“我是蘇小舒。”

    “小舒,真的是你?”林小竹握住蘇小舒的手,百感交集。她以為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蘇小舒了。誰知道當她以為一個人獨身在這狼窩裡冒險時,卻見到了蘇小舒

    “小舒,這些時日,你還好嗎?你一直都待在端王府?”林小竹坐了起來,輕聲問道。可話一落聲,她便捂住了蘇小舒的嘴,指了指蚊帳,然後拉著她到了窗前的桌子面前,按著她的肩膀叫她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然後往茶杯裡倒了一點茶水,沾著茶水在桌上寫起字來。

    雖然這樣比較慢,但比較穩妥。她知道蘇小舒點了白芷的穴位。但萬一白芷是個扮豬吃老虎的,躺在床上裝暈迷,把她們的話都給聽了去。那這一次袁天野重大的計劃就得被她們這樣無意中走漏了風聲,可就壞了大事了。雖然她不會跟蘇小舒說任務的事,但她們的話一旦被傳了出去,總能讓人找到一些蜘絲馬跡,到時順藤摸瓜,扯出真相來,那就慘了。

    蘇小舒向來也是個謹慎的,只是被與林小竹相見的事沖暈了頭腦,一時沒考慮周全。此時見林小竹的行事,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不再說話,配合地在桌上寫起字來。

    原來自林小竹離開山莊後,山莊裡的學員一個個的都離開了那裡。蘇小舒則先被帶到一個中人家裡,然後賣進了端王府。因她做的肉菜得了端王妃的喜歡,在這府裡一直混得不錯。

    林小竹也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的情形,又說了自己跟婉華郡主的恩怨。

    “你可有其他人的消息?”蘇小舒在桌上寫道。

    林小竹搖了搖頭。看到蘇小舒眼神一黯,她在心裡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想必,蘇小舒也是像她一樣,是忽然間離開山莊的吧?夏山和周玉春去了哪裡,她們誰也不知道。她還罷了,對於山莊沒什麼牽掛。可蘇小舒就不同了,她對夏山,可謂是用情至深。這乍一分開,思念的滋味還真不好受。

    此時正是農歷七月下旬,月亮很亮,透過窗欞照射進來,將兩軀並排而坐的身影拉得老長。兩個人俱都安靜下來,默然不語。

    林小竹拍了拍蘇小舒的肩,在桌上寫道︰“回去睡吧。”

    蘇小舒靜靜地看了她一眼,隔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站起來又回頭看了林小竹一眼,然後回轉身緊緊地抱了她一下,這才拉開門出去。

    林小竹走過去將門拴了,將桌面上的茶漬用布擦了個乾淨,這才回到榻上,躺了下來。毒殺端王的事,她並沒有跟蘇小舒說。畢竟兩個人曾經分開過,這段時間蘇小舒經歷過什麼,她不清楚。她不能確定蘇小舒就是可信的人。畢竟那件事太過重大,還是把它放到肚子裡,等著上頭有人來聯繫自己就可以了。

    這麼想著,林小竹的困意上來,慢慢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林小竹剛跟院子裡的一大群人吃過早飯,就見得一個穿著華麗的丫頭走了進來,在院子裡掃了一眼,道︰“誰是林小竹?”

    林小竹忙上前去,道︰“我就是。”心裡直打鼓,該不會是婉華郡主找她吧?她就知道進這端王府,是躲不開婉華郡主的魔爪的。昨天都已作好了心理建議了。要不是怕被趕出去,完不成睿王交待的任務,她還真想繼續裝病。不過現在,為了大局,她也只能暫且忍一忍了。

    “跟我來。”那丫頭也不說是誰叫,轉頭就走。

    “請問,讓我去做什麼?”林小竹卻一動不動,抬起眼來,道,“我可不是端王府的下人,而是世子爺專程叫進來給王爺做點心的。如果姑娘不說清楚,我是不會去的。”

    那丫頭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眼睛死死地盯著林小竹。林小竹抬起頭,也直直地對視過去。如果這丫頭真是婉華郡主派來的,她的態度再好,也沒什麼用,不如抬高姿態,別人還高看一眼,心裡有些顧忌,不敢輕舉妄動。

    白芷也從屋子裡走了出來,昂著頭,極高傲地對那丫頭道︰“你是哪個兒院兒的?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06:31 PM

第一百九十三章菠菜與牛奶

    那丫頭被白芷的氣勢震住了,再看到白芷的穿著明顯跟這院子的人不一樣,倒比自己還要華麗些,趕忙收斂了自己,低眉順眼地道︰“我是婉華郡主院子的二等丫頭,才提上來的,所以姐姐不認識也很正常。”

    旁邊出來一個四十來歲的媳婦子,指著那丫頭笑道︰“白芷姑娘,這姑娘真是婉華郡主院裡的香桂,原來常往廚房裡要水要菜的,我認得。”

    香桂見那媳婦子出來幫自己說話,感激地笑了一笑,喚了一聲︰“李嫂子。”兩人顯然認識。

    白芷見了,面色緩了一緩。端王妃只生了一兒一女,那就是袁執和袁嬈。這兩兄妹因是一母同胞,平時也走得近,連帶著她們這些下人也比別的要親近些。

    “如此,你就跟她去吧。”白芷轉臉對林小竹道。那架式,倒像林小竹是她的私人財產,非得她允許才能跟人走似的。

    林小竹原本想在白芷和香桂之間燒一把火,讓她們倆內斗去。但看她們這和諧的樣子,皺了皺眉頭,只得把念頭打消。明知婉華郡主不懷好意,她是不會送上門去給她羞辱欺負的。不過,要找個什麼樣的藉口才好呢?

    想了一會兒,她覺得來硬的肯定不行,便道︰“不知婉華郡主叫我有什麼事?我只會做點心,其他都不會的。”

    一開始林小竹擺出的氣勢,一點也不比白芷差,香桂便知她是不好說話的。剛才婉華郡主叫她來喚林小竹,卻也沒說叫她去做什麼。現在她只想把林小竹帶到婉華郡主面前,好交了差事。此時聽得林小竹的話,順著道︰“郡主叫你自然是做點心的。行了,趕緊走吧。”

    林小竹還想再繼續游說,好直接去廚房,而不是跟這丫頭到婉華郡主面前去,剛一張口,李嫂子忽然一把拉住林小竹的手,滿臉笑容地勸道︰“哎呀,這位姑娘,郡主的差事,別人求都還求不來呢,你就別推三阻四了。做得好了,郡主的打賞可豐厚呢,夠在你在外拼死累活的幹半年的了。”說完看了看那丫頭,腆著臉笑道,“香桂姑娘,這做點心一個人忙活,怕得耽擱到很晚去了,讓郡主久等,也不是個事兒。反正今兒我休息,要不,我和那丫頭跟著去給打打下手?”指了指蘇小舒。

    林小竹被那李嫂子拉著手時,就微微怔了一怔。李嫂子拉住了她的中指,用力地捏了三下,又在她的手心敲了兩下。這是袁成告訴她的一個暗號。埋藏在端王府的那個頭頭,就憑這個暗號跟她聯繫。

    也就是說,這位李嫂子是自己人?而且還是她們在這端王府的領導者?

    香桂猶豫了一下。李嫂子說的話,也有道理。再說李嫂子可是這府裡有名的廚子,做得一手的好菜,深得王爺的喜歡,時常得到打賞。現在她毛遂自薦要去給林小竹打下手,這要是抹了她的面子,需是不好看。當下勉強應道︰“李嫂子,你去可以。只是婉華郡主的脾氣你也知道,要是責怪起來,你可得說這是你硬要跟著去的。”

    “好的好的,謝謝香桂姑娘。”李嫂子笑著,又湊近幾步,輕聲道,“聽說這位小竹姑娘做的點心怪新穎,都是別人沒見過的。我這跟著去,是想看看能不能學上兩招。要是學會了,以後郡主要吃點心,哪裡還用得著去外面叫人?”

    香桂一聽,頓時把心裡的疑慮打消了,轉身道︰“那就走吧。”

    見李嫂子又點了蘇小舒的名,林小竹的心裡就更篤定了。進了這端王府,婉華郡主來招喚,她不去肯定是不可能的。這一坎總得要過。現在有李嫂子和蘇小舒陪著,想必不會叫她吃虧的。而且從昨晚看蘇小舒的行事,就知道她當初在山莊隱瞞了一些本事。這李嫂子既是她們的頭頭,想必功夫更在蘇小舒之上吧?

    見李嫂子對自己使了一個眼色,拉著蘇小舒跟在了香桂後面,林小竹不再猶豫,也跟了上去。

    端王府頗大,不過林小竹的方向感不錯,為將來逃跑起見,她在心裡暗暗記著路。沿著回廊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一陣,才穿過一個拱門,到了一處像花園一般的地方。

    婉華郡主此時正坐在涼亭裡跟一個侍女下棋。見到林小竹一行到來,把手裡的棋子一扔,站起了身來。

    “香桂,你是怎麼辦事的?我不是叫你去叫林小竹嗎?怎麼還有兩個人也跟著來了?”看到李嫂子和蘇小舒,婉華郡主皺起了眉頭。

    香桂一慌,連忙解釋道︰“郡主,奴婢以為您要叫林小竹做點心,想著一個人做太慢,讓您等得著急,便許了這兩人來幫忙。”

    “郡主。”林小竹可不願意讓婉華郡主掌握主動權,上前一步,福了福身道,“不知郡主想吃什麼樣的點心,小竹這就馬上去做來。”又指了指李嫂子和蘇小舒,“這位嫂子和姑娘,是我特意叫來幫著打下手的。這樣比較快一些。”

    發作林小竹,總得有個理由。本來按婉華郡主的性子,直接叫了人來,往死裡打,打得只剩一口氣,這事就算完了。可哥哥一再交待做事不要給人留下把柄。要是讓袁天野抓住理由鬧騰,不好好給父王治病,兄妹倆都不好交待。所以婉華郡主這才耐著性子,跟林小竹來點委婉的。她眼珠轉了一下,道︰“那好,我要吃你那天做的奶油蛋糕,你去做來吧。不過你既然有兩個幫手,做得自然是快的,給你兩盞茶功夫吧。”

    在現代生產動物性奶油,一般都采用離心分離法,即用牛奶分離機來提取大量稀奶油。但在古代,這位辦法顯然行不通。所以林小竹便通過靜置法,即是將牛奶倒入容器中靜置於陰涼處,經二十四小時至三十六小時後,稀奶油即浮于表面,再進一步中和酸度和殺菌冷卻而成。

    所以聽得婉華郡主這話,林小竹苦笑了一下,道︰“稟郡主,這奶油蛋糕上的奶油,沒有三、四天功夫,根本弄不出來。如果郡主想要吃奶油蛋糕,倒不如叫人直接去玉饌齋買,也不過是兩盞茶功夫。但要現做,小竹實在是做不出。”

    婉華郡主叫她做點心,不過是想要一個藉口,並不一定要吃那奶油蛋糕。她淡淡地看了林小竹一眼,道︰“聽說你那裡又出了一些新鮮吃食,那你隨便做一個出來吧。”

    “是。”林小竹聽得這個要求,鬆了一口氣,拉著李嫂子和蘇小舒便退了下去。

    “小竹姑娘,這旁邊有一間小廚房,是專給王妃做點心的。要不,我領你到那兒去吧,這樣不用來回跑,免得耽誤功夫。”李嫂子道。

    林小竹卻問了另外一個問題︰“李嫂子,早上婉華郡主可有吃東西?吃的是什麼?”

    “早上大廚房裡自有輪班的人。要知道這個,咱們就得去大廚房。”李嫂子問,“問這個做什麼?”

    林小竹笑笑不答,道︰“大廚房離這兒也不遠吧?咱們去大廚房。”剛才婉華郡主說兩盞茶功夫的時候,李嫂子並沒有提出反對意見,想必這大廚房並不是很遠才對。

    “往這兒走一會兒就到。”李嫂子指著一個方向道。

    三人急匆匆地到了大廚房。李嫂子一進去,就拉著一個婆子到一旁,嘀咕了一陣,走過來對林小竹道︰“早上婉華郡主說沒味口,廚房的人便用菠菜汁和了麵粉,包了一碗餛飩給她吃。”

    “多久吃的?”林小竹又問。

    “才吃沒多久。”李嫂子答道。心裡覺得奇怪,不知林小竹為何要問這樣的問題。

    “有沒有木瓜?”

    “沒有。”李嫂子搖了搖頭。這種熱帶水果,本來就金貴。這府裡姬妾眾多,便是有木瓜,也給那些主子做了水果吃,哪裡能輪得到廚房裡用?

    “那麼,我現在要牛奶,要姜,多多的姜。”林小竹迅速調整自己的計劃,提出了要求。

    哼,婉華郡主既要害她,她自然不能坐以待斃。無論什麼時候,得罪誰也別得罪廚師這大廚房眾目睽睽之下,她雖然不會放那些惡心的東西到點心裡去,也不會自尋死路給婉華郡主下毒。但利用食物相克的特點,做些讓她吃了拉肚子的食物,還是小菜一碟的。這牛奶和菠菜,在一個時辰之內同吃,就要拉痢。到時候,婉華郡主拉肚子拉得死去活來,哪裡還有精力再來找她的麻煩?

    這回不用李嫂子,蘇小舒一聽她的要求,就立刻行動起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牛奶和姜找來了。

    “蘇梅,你跟我把姜削皮。”林小竹轉過頭,“李嫂子,麻煩你把牛奶給熱一熱,不要煮沸,只要熱一些就夠了,熱了之後,你根據婉華郡主的口味,調一點糖進去。”

    “好。”兩人都行動起來。

    林小竹和蘇小舒生活了三年,又是好朋友,做事的風格最為熟悉。所以當李嫂子把牛奶熱好時,那些削好的姜早已被剁成了泥,又榨成了汁,放到了三個碧綠的玉碗裡。



第一百九十四章姜汁撞奶

    “怎麼做三碗?”李嫂子惦記著時間,心裡一個勁地緊張。看到林小竹一下做三碗點心,不由急道。

    “沒關係,來得及。”林小竹笑道。那婉華郡主很顯然就是個找茬的,她自然得防著一手。

    林小竹試了試牛奶的溫度,按照五比一的比例,把適量的牛奶緩緩倒入玉碗裡,一邊倒,一邊攪拌。

    過了一會兒,那加入了姜汁的牛奶就成了棉絮狀。

    林小竹用碗把玉碗一個個扣住,放到了一個提籃裡,又問李嫂子要了些果醬,提起來道︰“走吧。”

    “這樣就行了?”李嫂子疑惑道。這加入了姜汁的牛奶,好喝嗎?拿這樣的點心給婉華郡主,那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嗎?

    “放心吧,應該沒問題的。”蘇小舒拉著李嫂子,低聲道。

    “那就走吧。”李嫂子見時間也差不多到了,只得道。

    三人又沿著來路,到了花園那小亭裡。今天的婉華郡主吃飽喝足,養足了精神,就專為治林小竹而來,所以特別的有耐心,仍坐在亭子裡等著。見林小竹一行人過來,想到一會兒板子就要打在林小竹的屁股上,心情就特別的愉悅。

    不過此時的亭子不光有婉華郡主一人,還有一個穿著石榴紅衣裙的麗人,正跟婉華郡主在說著什麼,見到有人到來,她的目光閃了一閃,停了說話,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林小竹。

    “郡主,點心來了。”林小竹見有人跟婉華郡主坐在一起,暗自慶幸多做了兩碗姜汁撞奶。

    “端上來吧。”婉華郡主道。

    林小竹並沒有將竹籃放到桌上,而是給蘇小舒拿著,自己從竹籃裡拿東西。

    見林小竹將扣著的大碗掀開來,李嫂子忍不住伸頭去張望了一下。發現剛才還是液體狀的牛奶,此時卻凝結成了白色的塊狀。林小竹又用小勺舀了一點紅紅的果醬,放在奶塊的中間。在了碧綠的玉碗的襯托之下,這又紅又白的奶塊,顯得格外好看。

    “姜汁撞牛奶,郡主請嘗嘗。”林小竹上前幾步,將一只玉碗放到了婉華郡主的面前。

    “嗯,放下吧。”婉華郡主看了看,沒有什麼表情。

    林小竹又將另一碗端了出來,正準備放到那位麗人身邊,卻不想婉華郡主一把攔住她的手,道︰“吳姨娘,我今早上沒味口,都沒吃什麼東西。這兩碗點心就先讓給我吃吧。如果您想吃,再叫她去做好了。”

    吳姨娘?端王的姬妾?

    林小竹用余光瞥了那麗人一眼,只見她那張臉長得極為精致,年紀也不過是在十六、七歲之間,看樣子跟婉華郡主一樣大。

    唉,好白菜都讓豬拱了林小竹在心裡嘆息。

    吳姨娘聽到婉華郡主的話,捂著嘴笑了笑,道︰“莫不是還怕我跟你搶?”伸頭看了看那碗裡的東西,“不過這吃食我還真沒見過,很好奇是什麼味道呢。不如,你賞我一口嘗嘗?”

    “不行,哪裡長輩跟晚輩搶吃的?”婉華郡主孩子氣地把兩碗點心護在了臂彎裡。

    林小竹見了,嘴角彎了彎,問︰“郡主還需要再來一碗麼?”

    婉華郡主見得林小竹說話,矜持地直起身子,將臉上的笑容斂了起來,冷冷地道︰“不用。”

    “如此正好,不用再去做了。”林小竹笑吟吟地從竹籃裡又拿了一碗出來,放到吳姨娘面前,“生怕郡主吃了還想要,小竹便多做了一碗。既然郡主說夠了,吳姨娘,這位姜汁撞奶,您就嘗嘗吧。”

    吳姨娘沒接林小竹的話,只用眼睛斜了一下林小竹,便轉臉去跟婉華郡主笑道︰“郡主,你該不會再來跟我搶了吧?”

    “哼。”婉華郡主很不爽地冷哼一聲。原本她的打算,是吃了林小竹做的點心,就裝肚子痛,然後以此為藉口,發作林小竹。可沒想到遇上父王的寵姬吳姨娘,還坐在這裡賴著不走;更沒想到林小竹竟然一口氣做了三碗點心,讓她防不勝防。

    不過,如果一會兒她要肚子痛,誰能攔著?

    吳姨娘也不在意婉華郡主的臉色,端起碗來慢慢地舀了一勺姜汁撞奶,放入嘴裡。

    姜汁撞奶的味道很濃郁,香醇爽滑,甜中微辣。濃濃的奶香和清新的口感,味道很特別,也很美妙。

    本來婉華郡主準備裝著吃上兩口就裝肚子痛的,結果這道甜點的味道太好了些,她還真把兩碗都吃光了,這才放下勺子,瞅了瞅吳姨娘。

    此時吳姨娘早已吃完自己那碗了,正動作優雅地用手帕擦著嘴,一面看著婉華郡主。見她吃完,便笑道︰“這東西味道還不錯。我打算再叫她做一碗,郡主可還要再來一碗?”

    可她話聲剛落,婉華郡主便按著肚子,表情極痛苦在“哎喲”一聲。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吳姨娘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撫了撫婉華郡主的背,一面慌亂地叫道,“郡主,你這是怎麼了?”

    而李嫂子顯然也嚇了一跳,看了林小竹一眼,顯然在懷疑她剛才給婉華郡主下了藥。這個特殊時期,她們有多少大事可做,可不是跟婉華郡主這種嬌寵的小姐計較的時候。如果林小竹這個時期下毒害了婉華郡主,那可是徹底打亂了她們的計劃。林小竹自己也難保住了。

    但早在林小竹進府之前,她便收到了睿王那邊傳來的消息,叫她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林小竹的平安;昨天林小竹進府以後,她又收到了袁成的口信,讓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林小竹受到一絲傷害。所以她剛才才不顧別人的猜疑,硬要跟著林小竹到這兒來。而此刻婉華郡主吃了她做的點心卻說肚子痛,自己應該怎麼辦才能讓林小竹逃過這一劫?

    只要林小竹心裡最明白,婉華郡主這是真痛還是假痛。她做的姜汁撞奶,跟菠菜同吃會肚子痛,會拉痢,但發作絕對不會有那麼快。等著看吧,這婉華郡主裝得這麼痛苦,此時第一想到的不是叫大夫,而是先要處罰自己。

    果然,她這念頭剛從腦子裡升起,那邊“當啷”一聲,婉華郡主一把將桌上的玉碗掃落到地上,厲聲叫道︰“好個林小竹,你給我吃了什麼東西?來人啊,把她給我往死裡打。”

    “是。”玉蘭聽得咱家郡主中氣十足,便知道她沒有大礙。她在沈園吃了大虧,回來被婉華郡主罰了一天的跪,還不許吃飯,這心頭的怨氣一點也不比婉華郡主差。此時一聽這命令,手一揮,對後面的婆子道︰“拉下去,打。”

    “慢著。”吳姨娘高聲喝了一聲,轉過臉來怒視玉蘭,“你主子病糊塗了,你也糊塗了不成?這個時候,不說趕緊請大夫給你家主子看病,卻忙著打人人什麼時候打不得?還愣著干嘛?還不趕緊去請大夫?”

    這吳姨娘,這段時間甚得父王寵愛,在母妃面前也奉承得還好。所以婉華郡主給她幾分薄面,並沒有不理她。可這會兒,她卻是恨死了這吳姨娘的多事,強撐著捂著肚子抬起臉來,理也不理吳姨娘,也沒有看一臉猶豫的玉蘭一眼,只向那婆子喝道,“還愣著干什麼?還不給我打?”

    “是。”那婆子跟婉華郡主的時間不短了,自然知道自己主子是什麼心思。挽起袖子就上前,想要捉住林小竹。

    想不想旁邊卻有人一把攔在了林小竹面前,高聲道︰“郡主,那點心是林小竹指揮,奴婢跟李嫂子親自動手做的,乾乾淨淨,怎麼會吃了肚子痛呢?郡主莫不是誤會了?”

    “是啊,郡主,那點心是奴婢跟蘇梅做的,並不是林小竹親自動的手。再說吳姨娘剛才也吃了,她為何不見肚痛呢?顯然郡主的肚痛跟這點心沒關係。郡主身體要緊,還是先看大夫吧。”李嫂子也出言勸道。

    不過是打一個小廚娘,先是哥哥叮嚀要注意方式方法,再有吳姨娘來攪局,這會兒連個小丫頭和媳婦子都敢冒頭阻撓了。婉華郡主惡從心中起,怒向膽邊生,也顧不得裝肚子痛了,直起身子來,指著蘇小舒和李嫂子,道︰“那便連她們一塊打。打,給我各打三十大板,狠狠地打”

    吳姨娘卻一揮手帕,笑嘻嘻地道︰“郡主,不是我要攔你。只是這李嫂子和蘇梅,都是廚房裡頭最得力的廚子。王爺和王妃一日也離不得她們做的菜的。要我說,打她們三十大板讓她們偷懶在床上躺幾天,到最後還得被王爺和王妃怪罪,倒不如把她們的臉劃花了。劃花了臉,也不耽誤她們做事,但效果絕對比打三十大板的強。你想啊,一個女人,尤其兩個還是未嫁的黃花大閨女,這要破了相,往後連個婆家都找不著,走到哪裡都得被人嫌棄,指指點點,這豈不是比打三十大板的強?”

    婉華郡主一聽,果然有道理,點點頭道︰“好,就這麼辦。”

    話聲剛落,吳姨娘就拍著手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從小就喜歡劃別人的臉。這會兒終於可以過癮了。”又轉臉對婉華郡主道,“郡主,這活能不能讓我來幹?”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06:32 PM

第一百九十五章端王妃來了

    聽得這話,婉華郡主一陣惡寒,像看怪物似的看著吳姨娘。

    吳姨娘卻沒等她答應,就從頭上取下一只簪子來,用手撫了撫那鋒利的簪尖,對婉華郡主詭異的一笑,然後轉過身去,直直地便朝蘇小舒走去,嘴裡道︰“我先用這丫頭試試手。”

    早在蘇小舒站出來擋在前面的那一刻起,林小竹便想要說話,卻被李嫂暗底裡用力地捏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出聲,她的心裡便存了疑惑。

    要知道袁天野培養了那麼多的手下,而這端王府又是他重點關注的對象,那麼他手上的人,不知送進來多少;端王府上上下下,不知埋了多少眼線。從她隨意住進一個院子,就能遇上兩個自己人,就可以看出這密度有多大。那麼李嫂子明知道帶走她們的是婉華郡主,她能不通知自己人來救她們嗎?否則不管李嫂子跟蘇小舒在這府裡再有體面,也不過是個下人,婉華郡主又是個跋扈的人,就算對自己的庶弟妹和那些姨娘,都不會有好臉色,哪裡還能給她們這些下人的面子,阻止得了婉華郡主對她的報復?由此可見,這忽然冒出來的吳姨娘沒準就是她們搬出來的救兵。否則,端王的小妾,在婉華郡主面前應該是最尷尬的地位,對她避開都來不及,哪裡會這麼主動地往前湊,還坐在這裡不動彈的?

    所以,在李嫂子示意之後,她便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聽著兩人的對話。這越聽心裡的感覺越怪異。一個人再善於偽裝,那種習慣性的動作和說話的腔調,總是難以改變的。在山莊裡相處了三年,她怎麼可能忘記得了只分別了兩三個月的吳彩雲?聯想起這姓氏,她的心裡就越發的篤定吳姨娘就是吳彩雲。

    只是,吳彩雲跟她是死對頭,以前在山莊時,費盡心思地要想要她倒霉。現在婉華郡主針對她,吳彩雲難道不應該感到高興,趁機落井下石,怎麼可能反過來幫助她呢?

    不過……林小竹瞥了蘇小舒一眼,便打算什麼都不作,靜觀其變。蘇小舒雖然因為夏山而對她產生過隔閡,但她對自己的關心,一直沒有變。從剛才主動站起來說點心是她做的,就可以看出來了。否則只要她跟李嫂子默不作聲,這事便不會沾到她身上,她大不可必趟這渾水。現在吳彩雲說出來的話,那要比婉華郡主毒多了,打五十板子,林小竹自忖運運功,還能抵擋過去,為了大局著想,為了這袁府奴婢的身份,為了袁天野的大事,或許她就忍了。可劃臉毀容的事,她絕不會乖乖就範的。

    可沒想到,吳彩雲沒有直接走到她面前,而是先去了蘇小舒那裡。而個性跟自己相似、素來不會任人欺辱的蘇小舒,竟然站在那裡,裝著戰戰競競,卻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眼裡也沒有憤怒、怨恨的表情,像是嚇呆了一般,事情實在透著蹊蹺。

    李嫂子一直在袖子裡握著林小竹的手,就是怕她有所動作,壞了大事。此時她見吳彩雲獰笑著走向蘇小舒,又捏了林小竹一把,似乎是叫她稍安勿躁,自己則“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一個勁地磕頭求饒,哭喊道︰“郡主,吳姨娘,你們饒了我們吧,饒了我們吧。劃花奴婢們的臉不值當什麼,可是髒了郡主和姨娘的手,可就罪過了。不如奴婢們自摑嘴巴可好?或者仍是照郡主的法子打板子可好?郡主,吳姨娘,這要是劃花了奴婢們的臉,王妃看到了,問起話來,可就不好了。”

    李嫂子要是一直站在那裡不動不求饒,婉華郡主倒是生疑了。可這會兒李嫂子終於跪地求饒,婉華郡主便越發的覺得吳姨娘這法子不錯。再說,就算王妃問起又如何?不過是幾個下人而已,最多就是責罵兩句,說姑娘家不能這麼暴虐。可這主意是吳姨娘出的,臉是吳姨娘劃的,又關她什麼事呢?到時候只要把吳姨娘推出來就行,至於她是什麼下場,自己就管不著了。

    這麼想著,她越發的高興,只是李嫂子這哭喊聲讓她感覺極不爽,怒喝道︰“嚎什麼嚎?再嚎就先拖出去打五十大板,等打暈了再過來劃臉。”

    “呃……”李嫂子的哭聲硬生生地被她這一聲喝罵止在了喉嚨裡。

    而那一邊,吳姨娘已伸出手去,細細地摸著蘇小舒的臉,滿臉的笑容,嘴裡念念有詞︰“嘖嘖,這白嫩嫩的臉蛋,就這麼一劃下去,可就變成丑八怪了,怪可惜的。我瞧瞧啊,這從哪兒開始劃起呢?如果從眼睛邊就這麼劃到臉邊,會是什麼效果呢?要不,我給你在臉上畫一朵花吧?畫了一朵花,那血啊直滲出來,可不就嬌艷欲滴,越發的好看了……”

    婉華郡主雖然嬌蠻跋扈,也不過是被嬌縱慣了的女孩子的胡鬧。此刻聽得吳姨娘嘴裡的話,忽然地便覺得毛骨聳然。再加上在亭子都在一片樹下,涼風一吹來,她生生地打了個寒戰,有些底氣不足地道︰“吳姨娘,快些動手吧。一會兒我還有事呢。”

    “噯,郡主可不知道,這要是一簪子劃下去,那就不好玩了。還是細細地來,先把如何劃臉的法子說一遍,把她們的膽給嚇破了,再慢慢地動手,那才叫好玩呢。”吳姨娘笑嘻嘻地回過頭來,手裡的簪子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寒光。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一個威嚴的聲音從路的那頭傳來。

    “母妃。”婉華郡主的臉色一變,趕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而吳姨娘更是花容失色,手忙腳亂地把簪子往頭上插,差點扎著自己的頭。

    樹木裡轉出一行人來,當頭的那一個四十多歲年紀,相貌端莊秀麗,身上的衣飾並不是如何華麗,卻有一種懾人的威嚴,讓人不敢逼視。

    李嫂子本就跪在地上,聽得這聲音,便連忙扯了扯林小竹的裙子,示意她跪下。林小竹聽得站在前面的蘇小舒哽咽著跪了下去,只得也跑了下去,跟著大家喊道︰“參見王妃。”

    端王妃用眼睛掃了亭子一眼,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又問了一句︰“你們這是做什麼?”

    “女兒……女兒正跟吳姨娘在鬧著玩呢。”婉華郡主一看母親的臉色不對,便知道母親已把剛才的話都聽進去了,也不敢上前去撒嬌,小聲地解釋了一遍。

    “吳玉,你說”端王妃眼睛鋒利地掃向吳姨娘。

    “婢……婢妾和郡主在跟這幾個下人開、開玩笑,只是嚇一嚇她們,並不是真要劃畫她們的臉。”吳姨娘結結巴巴地道。

    “開玩笑?有這樣開玩笑的嗎?”。端王妃的聲音提高了起來,表情越發的嚴厲,“我好好的一個女兒,就這樣被你們這些人給教壞了。”

    “婢妾知錯。”吳姨娘跪了下去,臉上戰戰競競。

    端王妃看著眼前這張嬌俏的臉,想到王爺對她的寵愛,暗嘆一聲,道︰“罰月錢半年,禁足半個月,抄五十篇佛經。可有不服?”

    “婢妾知錯,婢妾認罰。”吳姨娘磕了一個頭。

    端王妃這才掃了跪在下面的三人一眼,道︰“中間那一個,抬起頭來。”

    李嫂子忙用胳膊肘拐了拐林小竹。林小竹抬起了臉來,向端王妃看去。

    “你是誰?”端王妃皺了皺眉。她雖然認不全府裡的下人,但總應該眼熟一些才對。可眼前的這位女子,卻是陌生得很。

    自見到端王妃,林小竹便知道自己的安全有了保障。這位端王妃,風評還是不錯的。除了有些溺愛孩子,還沒做過什麼不好的事來。她連忙回道︰“回王妃的話,奴婢林小竹,是袁神醫點心鋪子的掌櫃,是世子爺從府外請來的,說奴婢的糕點做得好,讓奴婢做給王爺和王妃吃。”

    這幾天端王忙碌,茶飯不思,端王妃也擔心著。雖然不大贊成在這種時候往府裡帶人,但兒子的一片孝心,還是讓她十分高興。所以聽得此話,她臉色稍霽,點了點頭。然後轉過頭去,臉色一變,瞪著婉華郡主和吳姨娘道︰“既然是袁神醫的掌櫃,你們怎麼能這麼胡鬧?這要傳揚出去,豈不是說我端王府的人毫無教養?混帳東西,還不快給這位林姑娘賠禮道歉?”

    林小竹知道端王妃如此說,不過是想要封自己的嘴,給端王府台階下,連忙上前躬身道︰“婉華郡主和吳姨娘只是在跟奴婢開玩笑,當不得真的,王妃快莫責怪她們了。”

    見林小竹把這玩笑的話坐實,端王妃這才滿意,道︰“既然林姑娘幫你們說話,便且饒了你們這一次。”說完又轉過臉來對林小竹和言悅色地道︰“林姑娘,她們不懂事,開玩笑沒輕沒重,你也別往心裡去。”說完從手頭拔下一根鳳簪,交給身邊的嬤嬤,“這鳳簪,是我的標志。你拿著它,這府裡便沒人敢欺負你。”

    “多謝王妃。”林小竹一喜,接過嬤嬤遞過來的鳳簪。端王妃送她這鳳簪,無非是施恩和收買她。但有了這東西,她在端王府的人身安全便有了保障了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方法

    見林小竹接了鳳簪,端王妃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地這對李嫂子道︰“王爺這幾日茶飯不思,你看看有什麼合王爺口味的,跟林姑娘做上幾道新鮮吃食奉上來。”

    “是。”李嫂子恭敬地答了。

    吳姨娘見狀,連忙上前伸出手給端王妃按摩頭部。

    而婉華郡主則在一旁嬌嗔道︰“母妃,您怎麼不好好在屋裡休息?”

    端王妃靠在吳姨娘胸前,臉上露出舒適的神色︰“躺下我也睡不著,眉黛說散散步或許會好些,硬拉著我過來。幸虧來了,否則還不知道你們這麼胡鬧。”

    婉華郡主嘟了嘟嘴,看向林小竹的眼光越發的不善。這林小竹不光是個狐狸精,還是個禍害,害得她被母妃責怪。哥哥費了那麼大的功夫把她弄進府裡,自己要不把她這臉劃花,豈不是太窩囊了?嗯,實在不行,先放她離府,然後在府外埋伏了人,直接把她的臉劃花。這樣做,總怪不到端王府上來了吧?

    林小竹看婉華郡主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溜,便知道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她垂下睫毛,心裡開始數數︰“一、二、三……”

    林小竹只數到“十”,就聽得婉華郡主“哎喲”一聲,捂住了肚子。

    “嬈兒,你這是怎麼了?”端王妃臉色驟變。吳姨娘也連忙鬆開端王妃的頭,跑到婉華郡主身邊來,一臉的焦急。

    “母妃,我肚子痛。哎喲喲,痛死我了。”婉華郡主這一回不用再裝了,捂著肚子一個勁兒地呻吟,臉色變得煞白。

    “趕緊,趕緊叫太醫。”端王妃叫道。

    “是。”她身後的丫頭沒等她把話說完,便急急跑開了去。

    “直接叫到棲梧院。”端王妃又沖著那丫頭的背影叫道,轉而指揮婆子,“你們幾人,趕緊把郡主送回院子去。”

    一行人慌慌亂亂,也顧不上林小竹這三人,急匆匆地去了。這亭子裡還有碗勺,婉華郡主在這裡必是吃了什麼東西。不過在端王妃看來,救孩子要緊。至於到底是怎麼引起的病因,到時一查便知。林小竹、李嫂子都還在府裡,如果跟她們有關係,再打再殺也不遲。

    見得端王妃一行人走遠了,李嫂子這才轉過頭來,用眼睛看了看林小竹。這甜點是她跟蘇小舒看著做的,林小竹可什麼都沒放。吳姨娘也吃了一碗,卻也沒事。為什麼單單婉華郡主吃了會肚子痛呢?想起林小竹問過婉華郡主早上吃了什麼,她心裡便有了底。

    看著李嫂子的神色變化,林小竹便知道她已想明白了。不過她可不想解釋什麼,轉身幫著蘇小舒把亭裡的碗勺收拾了。

    最了解林小竹的,莫過於蘇小舒。今天這事,明擺著婉華郡主就想找林小竹的麻煩。她不知道林小竹如何得罪了婉華郡主。但以林小竹的個性,絕不會束手待斃什麼都不做的。婉華郡主肚子痛,絕對跟林小竹脫離不了關係。她趁著林小竹湊近她時,輕聲地安慰道︰“放心,那甜點,吳姨娘也吃了,不會怪到咱們頭上的。再說,王妃身邊自有人勸著呢。”

    林小竹點點頭。她隱隱猜到王妃身邊那叫“眉黛”的丫頭,恐怕也是袁天野的人了。否則哪有那麼巧,端王妃恰恰就在這時到這花園裡來?

    只是她對於吳彩雲的動機,卻是猜不透。說她是有心幫著大家的嘛,她偏又想出一個比較歹毒的法子來教婉華郡主懲治大家;說她想害大家嘛,她那樣子,卻又像是在故意拖延時間等著端王妃的到來。

    似是知道林小竹心裡的疑惑似的,蘇小舒又道︰“想必你也猜到了,那吳姨娘,就是吳彩雲。她剛才,是故意嚇唬你呢。那丫頭,說到你,倒沒什麼恨意,最多只有少許不甘。常感慨說要是沒有你在山莊跟她過招,讓她在手段上學了不少,她在這端王府處境必然會很艱難。剛才那樣,只不過想嚇唬嚇唬你,發泄一下心裡剩餘的一點不痛快。她那簪子,是特制的,可以劑出像血一樣的顏色來,劃在臉上,就跟劃破皮似的讓人看不出來。”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林小竹奇怪地看著蘇小舒。

    “嘿,那東西,是我給她的。”蘇小舒笑道,“你不知道,在這裡做事,真是如履薄冰。所以看到自己人,就像看到親人似的。在山莊裡那些的胡鬧,就跟兄弟姐妹之間的玩笑一樣,只讓人覺得親切,哪裡還記得什麼仇?”

    “好了,別說那麼多了,趕緊走吧。”李嫂子在她們說話的時候,就站在亭外,像警衛似的守著,看看亭外有沒有人路過。此時見她們半天說不完,出聲催促道。

    袁天野埋伏在府裡的人,就算自己認出來了,也是不能隨意跟別人說的,哪怕是自己人都不行。蘇小舒今天說這些,已是個例外。她昨晚私自跑去見林小竹,已被李嫂子狠狠地責怪了一通。所以此時聽得李嫂子催促,她連忙閉了嘴,提起竹籃道︰“走吧。”

    “估計一會兒王妃那邊就會來人調查了。”李嫂子一面走,一面道。說完又有些責怪地看著林小竹︰“你也太沉不住氣了,這個時候哪裡有功夫跟郡主治氣?”

    “她不躺在床上,下午便會又折騰出事兒來,不把我毀容打殘,她就不會罷休,便是有端王妃的鳳簪也沒用。李嫂子現在還覺得我是多事嗎?”。林小竹淡淡道。

    李嫂子啞然。細想想,倒覺得林小竹這樣做比不做好。否則光應付婉華郡主就夠了,哪裡還能騰出功夫來想端王的事兒?

    林小竹此時卻想著另一件事,轉頭吩咐蘇小舒︰“看著旁邊,我跟李嫂子說幾句話。”

    見蘇小舒點點頭,放慢腳步走在了後面,林小竹才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對李嫂子耳語道︰“既然做的點心可以送上去,為什麼事情做不成?”

    李嫂子自接到袁全和袁成保護林小竹的命令,便知道林小竹是王爺和公子都看重的人,倒也不覺得她問這話有什麼不對,解釋道︰“那人小心著呢。每道吃食送上去,就有人試吃,而且不止一個人試吃。不光試吃,還要過大夫這一關,對於他的病有禁忌的食物,是萬不能送到那裡的。這事難就難在這裡。”

    林小竹皺起了眉。

    既然有試吃,下毒這一招必是不能用了。那麼,食物相剋的法子,能不能用得上呢?要用這個,便得把試吃這兩道菜的人調開,涉及到方方面面,需得好好在腦子裡籌劃一番,想想清楚才好。畢竟在現代時,對於這一代代留傳下來的食物相剋的方子,西醫是不承認的,說是沒有科學依據。所以她雖然用食物相剋的法子懲治過吳彩雲和婉華郡主,讓她們都拉過肚子,但卻沒有十足的把握能用這種方法把端王吃死。如果就把這沒有把握的方子告訴李嫂子,萬一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端王卻仍活蹦亂跳,最多拉拉肚子,那她豈不成了小耍睿王的人?在這種關鍵的時刻,任何的錯誤都是不能犯的。否則,延誤了時機,讓老皇帝在端王前面死掉,那她就成了罪人。睿王必然會遷怒於她。

    此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啊明哲保身方是上策。

    想到這裡,她抿了抿嘴,沒有再說話。

    情況果然如李嫂子所料的那般,沒過兩盞茶功夫,便有人來,帶了人去問話。先帶的是大廚房裡的其他人,然後再到李嫂子和蘇小舒。林小竹在端王府就是客人的身份,端王妃做事倒挺講道理,沒有把她傳去問話。過了好一會兒,被叫去的人陸續回來了,蘇小舒回來一臉的輕鬆,悄聲道︰“沒事了。大夫說是脾胃不合,而不是被人下毒。廚房裡這麼多人都看著,又有吳姨娘作證,婉華郡主雖然嘴裡亂嚷嚷,端王妃還是給了咱們清白。不過郡主似乎要在床上躺幾天了,嘿嘿。”

    “那給王爺的吃食,還叫咱們做不?”出了婉華郡主的事,林小竹想著端王妃必不會放心讓她做吃食了,所以蘇小舒她們被帶走這期間,她只坐在灶下燒火,廚房裡什麼都沒踫。

    “王妃說已吩咐那邊小廚房做了。”蘇小舒搖搖頭。

    林小竹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就算這道點心讓她們做,這毒也必是不能下的。有試吃的人,下毒除了把自己的性命搭上,打草驚蛇,對端王一點損害都沒有。所以做不做點心,她倒沒什麼在意。

    接下來兩天的時光裡,婉華郡主自顧不暇,躺在床上時不時地上茅廁,然後便是喝苦藥,哪裡有精神再來折騰林小竹?所以林小竹守在大廚房的火塘邊,日子過得倒也悠閑自在,跟她進端王府前想像的生活完全不一樣。

    而在離京城不遠一條小路上,一行人急馬奔馳,正往京城趕來。

    “公子,歇一歇吧,您已在馬上待了兩天兩夜了。這要困了從馬上摔下來,屬下們如何對王爺交待啊?”一人苦勸道。
作者: NydiaLiu    時間: 2013-2-21 06:33 PM

第一百九十七章爭執

    他們這一路駛來,沿途只是換馬,人卻不歇息。這騎馬雖不用人跑,但光是顛簸都夠嗆,全身跟散了架似的難受,兩條腿內側也被磨得血肉模糊,再加上兩天兩夜沒合眼,饒是這一行人全是武功高強之人,也受不了。

    “還有兩個時辰就到京城了,大家再辛苦些。”領頭那人頭也不回地喊道,仍然打馬前進。

    大家無法,只得跟著繼續狂奔,終於在夜幕降臨之後,到達了離京城外的十裡亭還有兩裡路的地方。

    這一行人,正是袁天野和袁林等一行人。

    到了這裡,一行人並沒有直奔十里亭,反而從旁邊的小徑岔了進去。不一會兒,一座莊子便出現在了眾人面前。似是早已有人守在門前,聽得馬蹄聲,莊子的大門便應聲而開,裡面奔出一輛馬車來。

    袁天野翻身下馬,看到大家艱難地下了馬,掃視一遍,開口道︰“此是非常時期,如果端王不想在京城裡看到我,必會讓人在道上埋伏,射殺於我。所以還得辛苦大家,隱在暗處送我入京。”

    他回到京城,必要的時候自然要出現在皇宮裡。如果悄悄進城,反而暴露自己的實力。所以此時只得乘馬車裝著遠道而歸的樣子,亮出通關玉牌,進入城門。因他們行路的速度太快,沒來得及通知睿王派人接應。此時只得冒險入城。

    “護送公子,是屬下的職責。”袁一抱拳說道。

    袁天野不再多話,微一點頭,便跟袁二、袁三和袁十上了馬車,袁四套上一件衣服,坐到了車夫的位置上。馬車緩緩而動,以不快不慢地速度往京城駛去。

    過了十里亭,車裡的三人便都坐直起來,豎起耳朵聆聽。

    “公子,咱們是走是停?”袁四聽得不遠處的動靜,瞇了瞇眼睛,問道。

    停在這裡更容易被人當成靶子。袁天野下令︰“繼續前進,車速時快時慢。”

    話聲剛落,一支箭帶著風聲,朝袁四的方向射來。袁四倒也不慌,左手舉起劍鞘,輕輕一擋,那支箭便落到了地上。緊接著射過來的幾根箭,越來越沒有準頭和力道。

    車裡車外的人都鬆了一口氣。端王派出來的殺手,絕不會這麼沒用。那麼箭射成這樣,一定是遇上袁一他們了。看來端王低估了袁天野的實力,派的並不是頂尖高手,否則就不會這麼容易讓袁一他們得手了。

    聽得前面“叮當”的刀劍聲越來越近,袁四這回不用袁天野吩咐,便將馬車停在了路邊上。不一會兒功夫,前面忽然飛奔過來一個人,到了車前停住,稟道︰“公子,前面有幾百騎,正朝這邊行來。依屬下們看,像是王爺派來專為接應您的人。”

    自己回京的消息,自用飛鴿傳書報知了睿王。只是騎行得太快,跟鴿子到達和消息傳遞進宮的速度相差不遠,睿王大概才剛收到信不久。袁天野點點頭,讓袁四駛車向前,行得兩哩,果然聽得遠遠地有熟悉的聲音問道︰“可是袁神醫?”

    “正是。”袁天野在車裡應道。而身邊的袁二、袁三則全神貫注,關注著外面的一舉一動。雖然端王的一切行動皆在袁天野的視野裡,雖然前面那聲音就是睿王身邊最得信任的幕僚,但一切仍以小心為好。

    大事策劃八年,睿王豈會在這關鍵時刻掉鏈子?他派出來接應袁天野的,自然是最信得過的人。兩相會合,寒喧兩句,迎接的人便調轉馬頭,朝京城駛去。

    一行人勝利地入了城,馬不停蹄地直奔皇宮。袁天野早已在車上換過衣服,重新梳洗過了,下得車來,除了滿眼血絲,倒也不見如何狼狽。急急入了宮,到了皇帝的寢宮外頭,剛剛得了信的睿王便已迎了出來︰“袁神醫,快,快看看皇上的病情如何。”

    這幾天找不著機會毒殺端王,又擔心著老父皇挨不到那個時候;這裡不放心要守著,外面的各種行動都要佈置,還牽掛著袁天野一路是否平安。睿王倒是幾日之內瘦了好幾斤。此時見著袁天野,似是全身的重擔放了下來,頓時輕鬆了幾分。

    袁天野緊抿著嘴,也不說話,只拱了拱手,便匆匆進入了寢宮。看守的太醫見了他來,連忙迎了上來,將老皇帝的病情介紹了一下。袁天野上前把了把脈,默然半晌。

    太醫正在用藥方面不及袁天野,但醫術同樣不錯。在這種大事上的判斷,必然有十成的把握,才會說出口。他對皇上病情的判斷是對的,皇上確實是油盡燈枯,支撐不了幾日了。

    “怎麼樣?”睿王忙問。

    “此時並無大礙。我開個藥方,先吃兩劑試試看。”袁天野也不多說,走到一旁的幾案上,寫了一個藥方,遞給太醫。

    知子莫過父。雖然袁天野神色裡並沒流露出什麼來,睿王也知道情況不妙了。他沉默了一會兒,道︰“既然並無大礙,袁神醫一路辛苦,便回去休息,明日再來。”

    皇上不過靠那點藥在挨日子,自己在此也無濟於事。袁天野聽得睿王的話,倒也不反對,交待了太醫幾句,便出了宮門。而睿王也隨即離開了皇宮,回到了睿王府,也來不及換衣服,通過地道來到了袁天野的書房裡。

    “揚兒,你皇爺爺還能支撐幾日?”一見面,睿王不及寒喧,便直入正題。

    “三日。”袁天野也不看睿王,手裡握著一只茶杯,目光沉沉地看著桌面。

    “早在你皇爺爺不好時,我便下令讓那府裡的人行動。然而那老賊越發的小心,凡是入嘴之物,都叫三個以上的人試吃,所以一直沒辦法下毒。而他身邊有兩個武功極高者,要想行刺或遠距離射殺都不可能。揚兒,你有什麼好辦法?”睿王焦慮地問。

    袁天野抬起眼,看著像是蒼老了好幾歲的父親,沉默著,沒有說話。

    “揚兒。”睿王見袁天野不言,而那神情也不像是在沉思,倒像在發呆,提高了嗓子喊道。

    袁天野仍然沒有說話,一邊的嘴角卻慢慢翹了起來。這個笑容看在睿王眼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明明是在笑,卻又像是哭,又像是冷笑,還帶著一抹嘲諷。雖然這笑容轉瞬即逝,卻讓睿王心裡沒來由地感覺到了一絲寒意。他移開了眼睛,極力摒除剛才心裡怪異的感覺,又問了一次︰“揚兒,對於端王,你有什麼好辦法?”

    袁天野將目光收了回來,又落到手裡的那只茶杯上。他閉了閉眼,終於開了口︰“你為何要把林小竹送入端王府?”

    睿王一愣,大概是沒有想到向來主次極為分明的兒子,會置迫在眉睫、嘔心瀝血謀劃了幾年的大事于不顧,轉而詢問起這等兒女情長的小事來。

    睿王極力按捺住心裡那不安的躁動,用手敲了敲桌面,極為不滿地皺起了眉頭,高聲道︰“我在問你大事呢。你怎麼回事?現在這麼重大的事情等著你拿主意,你倒惦記著一個女人”

    袁天野用沉沉的目光看了睿王一眼,將手裡的茶杯放下,站起身來,轉身便出了座位,往門外走去。

    睿王又是一愣,繼而氣極敗壞道︰“揚兒,你這是發哪門子瘋?林小竹她既是我睿王府培養出來的人,自然要將她用到該用之處。因她是你喜歡的女人,我還特意交待了他們要好好照顧她,不讓她在端王府受苦。現在她在裡面吃得好、住得好,也沒什麼危險,你還有什麼不滿意?只要成大事,只要能用得上,哪怕是你我的安危都顧不上,你今晚這麼急匆匆回來,不也是冒著危險嗎?她不過是咱們培養的一個廚子,難道比你我都金貴不成?為了一個女人,一回來就給父王甩臉子,置大事於不顧,揚兒,你太讓我失望了。”

    袁天野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嘴角又露出那個怪異的笑容來,略帶嘲諷地道︰“是啊,為了一個女人,置大事於不顧,確實讓您失望了。真是抱歉”說完,還拱了拱手,然後從容轉身,繼續朝外走去。

    “揚兒,揚兒。”睿王忽然想起什麼,來不及咀嚼袁天野這怪異的笑容和那莫名其妙的話,急急起身,想要去拉袁天野,卻不想他慌亂裡撞著了面前的案幾,“嘩啦”一聲,案幾上的花瓶、筆架等物掉落在地。門外警衛的袁二、袁三聽得聲音,連忙往屋裡跑來,剛好與正要出門的袁天野撞上。

    “公子……”袁二正要開口詢問是怎麼回事,就聽得屋裡的睿王急叫,聲音都變了︰“快,快,攔住他,別讓他去端王府。”

    袁二和袁三一聽這話,齊齊變了臉色,一把將袁天野的胳膊抓住︰“公子,端王府去不得。”此時的端王府,守備必然極為森嚴,端王身邊更是高手如雲。雖然公子的武功不弱,可進了端王府,不亞於進了龍潭虎穴,極為危險。

    袁二道︰“有什麼事,公子盡管吩咐屬下們去做就是。公子可千萬不能身涉險地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深夜相見

    “揚兒,三天。三天之內,咱們必成大事。到時候,再把林小竹接回來,父王叫你母妃親自操持,讓你納她為妾,可好?”睿王在身後叫道。

    袁天野仰著頭,朝天空吐了一口氣,拔開袁二和袁三的手,直直地往屋頂掠去。袁二和袁三見公子情緒不對,也不敢再攔他,相互對視一眼,連忙跟了上去。

    “揚兒,揚兒……”空落落的院子裡回蕩著睿王的高聲叫喊。

    此時的屋頂上,早已有一個人等候在那裡了。見得袁天野上來,只輕喚了一聲︰“公子。”便不再說話,帶頭直直地朝東南角掠去。袁天野和袁二、袁三無聲無息地跟在後面。早在睿王來之前,他們都換了深色的衣服,此時融入藹藹夜色中,身影又快,饒是還未睡覺的居民出來看見,也只疑自己眼花,並不知有人從自己的屋頂和院牆上飛掠而過。

    袁天野派了那麼多人進端王府,自然有掌控和傳遞信息之人。而帶路之人,便是特意培養出來的輕功極為高強、擔任此重任之人。他帶著袁天野三人,如燕子一般在屋頂和樹木上穿梭,過了三盞茶功夫,便進入了端王府地界。哪裡有暗哨,哪裡有巡邏的家丁,哪裡警衛松懈,他都一清二楚。四人輕而易舉地穿過一片琉璃瓦頂,到了後廚女子們住的院子裡。那帶路之人指了指腳下,不動了。

    袁天野便知這是林小竹所住的處所了。四人凝神聽了一息這院子裡的動靜,發現大家都已熟睡,而腳下屋子的兩個呼吸聲一重一輕。饒是輕的那一個,武功也極一般,跟他們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袁二放心地跳下屋頂,用極薄的刀刃將門栓移開,然後守在門外,袁天野緊跟在他身後,閃身進了房間,環顧了一下房間的佈置,準確地閃到床邊,點了床上之人的穴道。

    林小竹在白芷睡熟之後又練了半個時辰的功,這才睡著沒多久,忽然感覺有人搖晃自己的胳膊。她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黑影,正要出聲詢問,卻被一個有力的大手一把捂住了嘴巴,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竹,是我。”

    “公子。”林小竹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袁天野只覺得林小竹那胳膊隔著被子仍透過一股暖意,暖暖柔柔的少女的馨香,從近旁的林小竹身上傳來,如一根羽毛撓拔著他的心,酥酥麻麻的讓人呼吸急促。他連忙放開手,轉過身去道︰“我先出去,你先起來穿好衣服,我們再說話。”說完不等林小竹應聲,飛快地閃身出了門。

    在山莊三年過的集體生活,林小竹並不習慣只穿肚兜睡覺,裡面的褻衣穿著整齊著呢。不過她的靈魂饒是現代女性,女子自愛的矜持仍是要的。見袁天野順手虛掩了門,她趕緊坐起身來,拿起床頭的衣裙穿上。待得穿戴整齊,又將床上的被子簡單折了一下,這才走過去拉開門。這一回跟上次與蘇小舒會面不一樣,她絲毫不擔心床上的白芷會聽到這些響動。照她看來,袁天野無論是醫術、武功上的能力還是心思的縝密,都更在她之上。這些事情,他必然安排得極妥貼了,才會把她喚醒。

    門外有袁二、袁三他們,院子裡還有一些睡覺易醒的人,說話自是不方便。袁天野見她把門拉開,又閃身進了房間。屋裡有白芷在,也算得避嫌了。

    在邊境收到袁成的匯報,得知林小竹被派進了端王府,袁天野只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想到林小竹會被婉華郡主傷害,或是在執行任務時被捉住喪生,他就感覺到自己不能呼吸,心底裡像是有一個深洞,一不小心就會掉進深淵。那種坐立不安的惶恐,心懸一線的擔憂,是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過的。當時只覺得有滿肚子的話要跟林小竹說,唯恐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

    可這會兒見到了林小竹,他卻發現這滿肚子的話,不知從哪兒說起。

    倒是林小竹心思單純,見到袁天野,只覺得自身的安全又有了一定的保障,袁天野是不會不管她的死活的。歡喜地道︰“公子您哪時回來的?”

    “剛回來不久。”袁天野凝望著她滿是甜笑的臉,一路的擔憂、害怕、惶恐,終於消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踏實、溫暖的感覺。他的聲音裡不自覺得帶上一絲溫柔︰“你可好?”

    “嗯,還好。沒有受傷,沒有被害。”林小竹道,緊接著又蹙了一下眉,“就是這任務不知如何完成,心裡很是不安。”又仰起臉來,看著袁天野,笑顏如初蕊綻放,皓齒在暗夜裡如珍珠般發著瑩光,“不過公子您回來了,一切就好了。”

    看著這如花一般美麗的笑臉,因要輕聲說話湊得極近而呼出的如蘭花一般的氣息,沒有束起的烏黑的長髮平白增添的嫵媚,一下讓袁天野紊亂了。那如黑葡萄一般烏黑的大眼睛就在眼前,那吹即可破的白的臉蛋就在眼前,那紅紅的如櫻桃般誘人的嘴唇就在眼前,一直因林小竹拒絕的態度壓抑著自己感覺的袁天野,心裡有一種不可遏制的沖動,忽然的就想抱住眼前這柔軟的身軀,想吻上那紅紅的嘴唇。

    “小竹。”他動情地輕喚一聲,伸出手,用力地握住了林小竹的兩只胳膊。

    自袁天野呼吸變得急促,林小竹便覺察到了他的異樣。見袁天野似是控制不住自己,她連忙後退了兩步,掙脫袁天野的手,急急道︰“公子,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可以讓那人中毒,只是沒有十分的把握。”

    林小竹的退避,如一盆涼水,瞬間澆滅了袁天野心中的火焰。他縮回了手,轉過頭,眼睛望著窗外,深深吸了兩口氣,平息“砰砰”亂跳的心,這才轉過臉來,極力遮蓋自己黯然的神情,道︰“什麼方法?說來聽聽。”

    林小竹把自己知道的食物相剋的法子和讓婉華郡主拉肚子的實例說了一遍,道︰“只是這什麼時候吃,吃多大的量,是否真有效果,我卻沒有把握。你回去拿動物做一下實驗,試試看效果如何。”

    中醫裡便有忌口的說法。藥與食物所固有的特性,必然會與身體產生相生相克的效果來。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比如一個脾胃虛寒的人,你老讓他吃冰涼的食物,寒性的苦瓜、綠豆等菜蔬,時間一長,胃痛便會加重,甚至產生器官病變,長此以往,必然喪命。而食品與食品之間的烹飪,就像化學試驗。不同特性的物質放在一起加熱,所產生出來的食物一旦不妥,吃進身體裡,便會產生出中毒的癥狀來。婉華郡主的拉痢,便是輕微的中毒現象。

    袁天野自己便是一位中醫大夫,這樣的道理,自是一點就透。說到正事,他那點旖旎心思便已消散不見,皺眉沉思一會兒,他的眼眸驀地晶亮起來,看著林小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回去就馬上試一試。至於其他的事,我自會安排。”

    將婉華郡主和袁執的靠山搬掉,讓這個世界清靜,還自己一個自由呼吸的空間,同樣也是林小竹的訴求。見得袁天野這樣的表情,她便知沖鋒號即將吹響了,臉上露出歡喜的神色來,趕緊將自己知道的一些相剋的食物配對告訴了袁天野。

    袁天野點點頭︰“我記住了。”他深深凝望林小竹,道:“這個時候帶你出去,必然引起袁執的怒火。他要是不管不顧地去袁府搜查,以我現在的身份,要想不動用實力,根本留不住你。現在的政局,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事引發的後果實在難料。你且在這裡待上兩天。好在我回來了,你這裡有什麼動靜,我自會安排人來接應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護住你不受傷害。”

    林小竹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澀。獨身一人在這陌生的古代打拼,無親無戚,無依無靠。尤其是現在,呆在龍潭虎穴裡,如一葉孤舟漂蕩於風頭浪尖之上,隨時都有喪生的可能。在這樣的時候,忽然有一個能力極強的人,說他牽掛著你,說他能護住你不受傷害,饒是再冷靜再理智,也不由深深為之感動。

    她垂下眼眸,用長長的睫毛蓋住波動的眼睛,點點頭,輕聲道︰“謝謝公子,我會好好待在這裡的。”

    袁天野伸出手來,似乎想要撫摸一下林小竹的頭髮,卻終於還是中途收了回去,深吸一口氣道︰“那我……回去了。”

    “嗯,這裡不安全,公子還是趕緊回去吧。”袁天野雖然換了衣服,又梳洗了一番,但那面滿血絲的眼睛,胡子拉碴的下巴,還是告訴了林小竹他是馬不停蹄狂奔回來的。雖然知道他急奔回來不是為了自己,但林小竹還是覺得有一塊什麼東西壓在她的心裡似的,讓她有點堵。她深深吐了一口氣,送袁天野出門。

    看著袁天野和他的護衛如鳥一般掠過黑藍色的天際,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林小竹站在微涼的秋夜裡,久久沒有動彈。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65233.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