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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青青的悠然 -【宦妃天下】《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05 AM     標題: 青青的悠然 -【宦妃天下】《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9-29 10:09 PM 編輯

【書名】:宦妃天下

【作者】:青青的悠然

【內容簡介】:

  西涼茉身為靖國公與曾經名震天下女將軍所生嫡女,卻在府邸裡過著比下人都不如,與狗爭食的日子。

  為求生存,巴結兄長,卻差點被那無德無良的兄長侮辱,連累唯一護著自己的丫頭嬤嬤慘死,自己幾乎成了瘸子。

  她終不再忍,讓那卑鄙的嫡妹庶女,外帶殘忍後娘看看什麼叫真正的下人的卑鄙和殘忍。

  步步為營,打斷陰險縣主二妹的腿,逼死偽善二娘,出賣自己那冷酷的爹,毀了兇惡三妹的容,搶了她的夫君,她一步步踩著她們的骨頭往上爬。

  不過,她為自己搶來的親事,真的又是一門人人羨慕的親事麼?

  為什麼她卻在其中嗅聞到污濁陰謀的臭氣?大不了,她拋夫棄家,和離再嫁。

  只是招親消息傳出去,為何連那惡貫滿盈,血腥殘酷的大奸臣、大太監,本朝唯一的太監王爺九千歲也來摻和,強要娶她?雖然你長得貌若天仙,權勢滔天,那也是個——太監啊!

  咱是女人,也有性福生活需要的~!而且姑娘我還是個處兒啊,總不能啥滋味都不知道就跟你這麼一輩子吧。

  皇妃也好,百官也罷,他們都想看她笑話,逼著她成了宦妻,那她就當個史上第一妖夫人,幫著她的宦官千歲爺為非作歹,橫行朝野,她過得不好,那就讓百官宮妃都陪著不好過罷。

  讓皇后敬茶,貴妃端夜壺,養幾個各有所『長』的面首,滿足自己心理外帶生理需求。

  日子照樣過得風生水起。

  只是那個宦官夫君——九千歲,難道是生吃了小孩的腦子,還是吃了活胎兒,居然雄風再起……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個假太監?

  九千歲翹著蘭花指塗蔻丹:「夫人,聽說你把貴妃娘娘扒光了在宮裡裸……奔?」

  西涼茉嘆息:「難道夫君有興趣,作為宦官,就算千萬裸女於你面前呼嘯而過,你也是不舉啊~。」

  九千歲描了下眉又道:「夫人,聽說太子昨天上了你的床。」

  西涼茉捂著嘴,輕笑:「哎喲,人家也有需要的嘛,太子腦子不行,身材卻很好。」

  九千歲攬鏡自照,:「那麼大前天,你的前夫——德王爺半夜從你房裡出來。」

  西涼茉不屑:「那個傢伙,功夫太差,還不乾不淨的一身狐狸騷氣,本夫人還不屑。」

  九千歲微微一笑:「那夫人覺得本督公如何,美是不美,可比太子和王爺都好,都乾淨?」

  西涼茉臉部抽搐,柔柔一嘆:「夫君實乃天下第一美人,奈何你年齡太大,又是太監,本夫人就是想消受美人恩,都消受不起啊!」

  九千歲奸笑著撲過去:「本公多的是方法伺候夫人啊,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此女主無恥冷血,只有虐人的份,偶爾被同樣無恥卑鄙的情人抽打撲倒,但是抽打情人更毫不留情的傢伙……

  她是史官筆下助紂為虐,殘害忠良的二嫁王妃。

  她曾為王妃,又被迫再嫁宦官而心態扭曲,幫著挾天子令百官的大宦官夫君——九千歲,殘害百官,甚至惑亂後宮,殺害太子,把持朝政。

  卻有誰知,

  男女主無狗血無誤會,只有狼狽為奸,男強女強,彼此為推倒抽打和反撲倒抽打而奮鬥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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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07 AM

第一卷

第一章 刑罰

    “嗚嗚……。”一抹豆燈似的燭火飄渺,西涼茉只覺得身上熱得渾身難受,瘦弱的四肢卻像被什麼東西禁錮著,她痛苦地蜷縮著身子,手指一摸卻恍惚間發現不對,身上一片熾熱,入手卻是雪膩一片,耳邊是男子如獸般低吼。

    重壓和皮膚傳來的痛楚讓她努力睜開眼,模糊間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她潛意識裡升起一股極度的恐懼和羞怒:“不……二哥哥,你……放開我,我是西涼茉啊!”

    他怎麼可以對自己做這種事!

    二哥哥平素再怎麼荒誕無恥,她再怎麼不受府裡之人的待見,也不能做下這等污穢事!

    身上的人卻似完全聽不見,只死命在她身上肆虐,啃噬。

    “不……!”她卻連聲音都渺小如風中之燭,西涼茉抖抖索索地看著房梁,絕望似潮水般將她淹沒,難道今日她真的就要死在這上頭?

    “呯!”一聲悶響,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輕,耳邊響起了熟悉又焦急的低喚。

    “大小姐!大小姐,你沒事吧!”

    西涼茉睜開眼,對上一雙和自己一樣滿是恐懼焦慮的眼,她忍了半晌,淚如泉水般從臉頰滑落:“白梅……嗚嗚。”

    “大小姐,別哭,別哭,沒事了!”西涼茉的貼身丫鬟白梅伸出手抱住西涼茉細瘦蒼白的身軀,白梅和她一樣才十四,小臉上雖然滿是惶恐卻比西涼茉更顯得堅強。

    西涼茉慶幸間卻忽然聞見鼻間一陣濃郁的血腥味,她順勢看去,才發現倒地的人頭上一片血糊,她大驚,忙拉住白梅的手,看著白梅手上滿是鮮血,她頓時渾身顫抖得更加厲害:“白梅,你砸了二哥哥……?!”

    白梅眼中亦是驚魂未定的淚,只咬了唇卻鎮定地道:“嗯,大小姐,我們得快點走,柳嬤嬤在門外望風,若是被人看到你這副樣子,恐怕我們都要沒有命的。”

    西涼茉苦笑著去拖了自己還算完好的外衣趕緊穿上,是啊,若是被府中的人曉得,即使二哥哥那欺男霸女的混名在外,自己恐怕脫不了那勾引親兄長的小娼婦名頭,若這名頭在別人身上還好,唯她,只恐怕定要被浸豬籠的!

    當下,兩人正在收拾,卻聽見門外她的奶媽柳嬤嬤惶惶然的聲音:“大小姐快走,有人來了……。”

    房內兩個女孩一驚,連忙向後窗跑去,那後窗原本是做換氣通風的共用,那窗欞對十四歲發育不良的少女來說便顯得有些高,白梅托了西涼茉的腰一送,讓她踩著自己的手往上送。

    西涼茉慌慌張張地勉力爬了好幾下才爬了上去,連忙俯下身子去拉白梅,卻聽見門外那紛疊的腳步聲,和二少爺最得寵的貼身大丫鬟紫玉尖利的呵斥:“柳嬤嬤,你在二少爺門口做什麼,大半夜的……咦,哪裡來樣重的血腥味?”

    女子尖利的呵斥到了後半句卻是疑惑。

    只聽柳嬤嬤在門外惶然道:“紫玉姑娘……老身這……這是……。”這是了半天卻一下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聽見門外紫玉怒道:“老東西,你也敢擋本姑娘的道,還不給我讓開!”

    她似指揮著幾個粗使婆子將柳嬤嬤架開。

    門外鬧作一團,門內西涼茉也滿心愈發慌張地去拉白梅,卻幾下子都拉不上來,門卻要隨時被撞開,只見白梅忽然臉色一定,驀然地收回了手,咬了唇定定地退了一步,對著西涼茉道:“大小姐,你快走,再不走,來不及了,這裡有我頂著!”

    西涼茉慘白了尖尖的小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白梅:“你說什麼……。”

    卻見白梅一下退了幾步,小圓臉上卻滿是不符合十四歲的堅毅:“大小姐,當初你在二小姐手上救了白梅這條命,白梅和娘都不能讓你有事,從今往後,若白梅不能在大小姐身邊伺候了,只望大小姐保重。”

    她又一頓,慘然一笑:“大小姐,你要記得自己到底是凰翼將軍之女,切不可再如此一味任人欺凌。”

    說罷,白梅忽然伸手將窗關上,西涼茉震驚之中尚未回神,什麼也來不及說,便一下子栽倒在了房外的院子裡。

    她連忙爬起來,淚眼模糊地拼命跳起,去拍那窗子。

    只聽得房內幾聲驚恐的尖叫,一團亂哄哄。

    “天哪,二少爺!”

    “死人了!救命呀!”

    各種怒喝尖叫夾著白梅的慘叫和柳嬤嬤的告饒,讓她渾身顫抖的連滾帶爬地從後院花叢中逃了出去。

    內院裡已經亂做一團。

    西涼茉逃回自己偏僻的院落裡,心中一片慌亂,目光觸及晾曬的衣服,她連忙扯下,手忙腳亂地將自己收拾一番,才剛剛收拾妥當,便聽見院門“砰”地一聲被人一腳踹開。

    嚇得西涼茉退了一步,卻絆在身後的木桶上,一下子跌在地上。

    領人來的正是二夫人的貼身大丫頭紫月,紫月婷婷站著,一身淡紫長裙,掐腰銀白繡花的小襖,襯托得那張圓潤如玉盤的臉蛋愈發的端麗,氣度倒比西涼茉更像一個小姐。

    紫月對西涼茉那種見了人畏畏縮縮的模樣似早已習慣,也沒起疑,只是略皺了眉,冷冷地道:“小姐,二夫人請你去一趟。”

    這靖國公府邸裡除了白梅和她的親娘——西涼茉的奶娘柳嬤嬤,與西涼茉院外的粗使下人白蕊和白嬤嬤外是沒人稱呼西涼茉為大小姐的,雖然她出身長女,又是大夫人的親女,但她就像一個的被任何人待見的玩意兒。

    西涼茉蒼白著臉,咬了下唇,怯懦地道:“紫月姐姐,二夫人找我可有什麼事,天這麼晚……。”

    紫月不耐地冷冷打斷:“小姐跟我們走就是了。”身為掌家二夫人的大丫頭,紫月面上到底維持了最簡單的禮數,雖然從不掩飾對這不得寵的小姐的鄙夷,卻不若其他下人那樣欺凌於西涼茉。而紫月身邊的那些婆子、家丁們卻已經面如虎狼,只差沒沖上來拖著西涼茉走了。

    西涼茉一顆心七上八下,卻只能點頭如搗蒜,不敢惹紫月生氣,連忙乖乖幾步小跑跟著紫月走。

    紫月對著身邊的一個婆子使了眼色,那婆子便恭敬地領著人朝院子內走去,開始四處翻查。

    西涼茉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如果被那些人發現她的那破爛的血衣……

    過了好一會,婆子領著人出來,對著紫月搖搖頭,紫月方才冷睨了西涼茉一眼,轉身向二夫人的院子而去。

    西涼茉堪堪松了一口氣,偷偷瞥了眼那口井,確信方才的血衣都扔到了井底,無人發現,這才低著頭一路跟上。

    到了內院處,便見一路上的婆子丫鬟和甚少出現在內院的家丁們臉色都是沉沉的,滿院子的人卻安靜得只聽見極其細微的腳步聲,氣氛陰沉。

    西涼茉愈發的戰戰兢兢,被紫月領著進了房,出了這樣的大事,正花廳處,府裡幾房的人都到了,除了靖國公因著配隨帝駕去了河源的避暑山莊不在,和素來常年臥病的靖國公夫人,該到的都到了,正正坐在上首右側的是掌著中饋的二夫人韓氏。

    西涼茉偷偷抬眼嫖了二夫人一眼,二夫人出身貴重大族,族裡出過三位皇後,容貌幾乎可以稱得上絕美,人至中年,卻色如春曉,但她臉色一片淡冷,出了事的正是她的第二個兒子,卻也不見她臉上有什麼憤怒神色,但那冷然的眸子卻讓西涼茉忍不住渾身打起抖來。

    喜怒不形於色比色厲內荏,更讓人害怕,她從來不敢在二夫人面前抬起頭。

    天還未亮,幽幽的燭火照得堂內似有鬼火,照在坐著的面無表情的眾人身上似閻羅殿堂的一眾惡神厲鬼,靜得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得到。

    於是廳外那女子的悲慘的哀鳴夾雜著鞭子抽在肉上的便越發清晰。

    許久,西涼茉渾身發抖,只覺得牙齒打戰的聲音都幾乎所有人都聽得到。

    “西涼茉,你在抖什麼呢,莫非二哥哥的傷和你有關,是你指使那賤婢去勾引二哥哥的?”少女冷笑的聲音突兀地在堂上響起,正是靖國公府的四小姐西涼丹。

    西涼茉抖著唇,頭低得更低,卻聽見另外一道柔和的女子聲音響起:“丹妹,母親與一眾長輩都在這裡,不要放肆了。”聲音柔軟似三月春雨,讓人聞之心醉。

    眼見親姐西涼仙都開口了,西涼丹便冷笑一聲不再說話,只鄙夷地盯著那窘迫又瑟縮的西涼茉,出了這樣的事,西涼茉這只老鼠是倒霉定了。

    果然,片刻,二夫人冷冷地開口:“白梅這賤婢勾引主子不成,又行凶害人,打三十大板。”

    西涼茉心頭一松,尖尖瘦瘦的臉上顯出松動的神色來,三十大板,白梅若能挺過去,還是有救的,二夫人竟然難得如此菩薩心腸麼?

    西涼茉的神情哪裡逃得過二夫人的眼,紫月恭敬地遞上茶,二夫人優雅地接過,又淡淡地補充:“賤奴品行不端,行刑後送到外院籍坊,擇日賣了,柳嬤嬤教女不嚴,合謀害主,打死便是,至於茉姐兒,治下不嚴,縱奴傷親,觀刑後罰至宗祠天井前跪思一月,待老爺回來後再行定奪。”

    一聽籍坊,再聽了二夫人的處置,便是面無表情或心不在焉的在坐眾人不由地微微動容,這樣的二月寒冬,跪思一月,就算有命在,恐怕腿也要殘了,還有那籍坊……竟然讓這黃花閨女的正經小姐去觀白梅的刑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07 AM

第二章 請君入甕 上

    西涼茉一聽,頓時覺一桶冰水直接臨頭潑了下來,籍坊……白梅要被送去籍坊!

    內院子的姑娘媳婦不知道,但西涼茉從小在僕人間打混,也隱約耳聞過。

    靖國公和她的生母藍氏都是行武出身,國公府邸外院還有校練場,供國公府親兵居住和換防軍官們操練所用,一如軍營中皆有那娼營,由獲罪的賤籍女子充任軍妓,校練場也設有同樣的籍坊。

    籍坊中女子比青樓女子更低賤,永世不得贖身,多活不過三十。

    白梅,從小便一直護著她的白梅和柳嬤嬤竟要這樣不得善終麼!西涼茉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頭嗑得咚咚作響,淚如雨下:“二娘,求您了,就看在柳嬤嬤那麼多年一直在老太太身邊伺候的份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收回成命吧!求您了!”

    那柳嬤嬤原本是她生母藍氏的陪嫁大丫鬟,後來因了一手好醫術就給了老太太,在老太太身邊伺候了好些年。

    半夜裡,只聽得那磕頭的聲音,如同咚咚的擂鼓聲,韓氏眼皮也不抬,優雅地品著茶,直到西涼茉額頭上已然見了血,才微翹了蔥白的指尖彈彈茶水,淡淡道:“規矩便是規矩,爵爺領兵治家是最講規矩的,何況有錯便罰,令行禁止,便是當年的大夫人定下的規矩,茉姐兒這話是要罔顧父母之命了?”

    “我……沒有……我……。”西涼茉正是磕頭嗑得頭暈腦脹之時,一時詞窮。便又聽得韓氏聲音頓時冷了起來:“不是,那就是你覺得一個弒主的丫頭婆子竟比不得你嫡親的二哥了麼?罔顧父母之命是為不孝,掩護傷主惡奴是為不義,怎麼的,我國公府邸裡竟然教養出了你這樣不孝不義之女麼!”

    靖國公出身當朝最古老的士族——西涼氏,規矩向來很大,領兵從戎後又素來以治軍嚴明聞名於世,扣了這樣的帽子,便是受寵的小姐、公子都少不得要立刻跪下來領家法,何況西涼茉這樣不受寵,地位又尷尬的。

    “還楞著做什麼,沒聽到夫人的話麼,還不將茉姐兒帶出去!”韓氏身邊立著的李嬤嬤立刻上前,冷喝道。

    “二娘……二娘……求您了!”西涼茉立時被幾個粗使婆子抓了起來,小雞崽子一樣被提了出去,廳上之余下她歇斯底裡的懇求聲和那一路斑斑血跡。

    韓氏微微抬了眼皮掃了眼李嬤嬤,李嬤嬤頓時一僵,低下頭喏喏:“奴婢越矩了。”

    韓氏冷哼一聲,原本想要再藉此發作一回,也索性算了,只起了身冷冷道:“各房,都散了吧,請看完二少爺的御醫到我的宣閣來。”

    “是。”

    眾人齊齊喏道,便也意興闌珊地散了,西涼茉地位特殊又尷尬,韓氏氣性大,但掌家中規中矩,在明面上懲治任何人都有說大了的規矩,如今這一出,也不過是走場面而已,沒戲看,天又冷,各房便回去補眠去了。

    外院裡行刑的聲音卻是傳不到內院裡來的。

    半夜裡,又有零星的雪花飄落下來,西涼茉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了這塊空地上,婆子們到底顧忌著她還是有個小姐身份在那裡,便只將她按著跪在空地邊的小房子邊。

    小房子裡亮著燈,女子淒涼扭曲的悲呼便從裡面傳來,淒厲似二月的寒風,夾著著男人們的淫笑,刀子一樣割著西涼茉的心。

    男人們起起伏伏的身影被燭火投印在窗上,如惡鬼猙獰的身影。

    “嗚嗚……。”西涼茉雙眼模糊,淚如雨下,只得緊緊地將自己的小拳頭塞在嘴裡,滿嘴都是腥氣,腦海裡白梅推開自己手那一刻絕望的眼神和柳嬤嬤滄桑的面容不斷地眼前掠過。

    從來都不曾如此的絕望,她雙膝跪的已經麻木,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便聽見門內的男人粗鄙的罵聲:“還不把這死透的小娼婦拖出去,都送到籍坊裡了,還裝貞節烈婦!”

    不一會,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幾個粗使婆子也驚懼得略退幾步,房內走出來兩個五大三粗的兵丁,先是掃了婆子們一眼,再看了跪在地上的西涼茉,露出大黃板牙嘿嘿淫笑幾聲,想來是知道跪在這裡的是什麼人,所以也沒有什麼輕浮動作,只拖著一卷草席懶洋洋地往外走。

    西涼茉怔怔地看著那卷草席一路遠去,冰冷的風梭地吹過,草席翻卷起一角,露出少女一張紫漲又血淚斑斑的臉,空洞的眼珠望著的漆黑的天空,死不瞑目。

    西涼茉緊緊地咬著唇,一口氣上不來,眼前一黑,幾乎要梭然軟倒,但她狠狠咬著下唇看向晦暗飄雪的天空。

    “白梅……!”

    xxxxx

    三月後

    五月石榴初紅,國公府邸裡,石榴花開了極艷,一干女眷們都愛到花園裡游玩,只是今日,園子卻有些吵鬧。

    “你這小婦養的,不就仗著是四少爺屋裡的人麼,還沒有抬姨娘呢,倒也敢裝半個主子,欺負到我頭上來了。”女子嬌怒的聲音也頗為好聽,只是罵出來的話卻讓人臉紅。

    院子裡來去的丫頭、媳婦們都尋聲望去,只見兩個女子正站在一叢石榴花下,劍拔弩張,卻無人上去勸阻,只因那罵人的是四小姐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頭綠翹,和她主子一樣素以潑辣聞名,而被罵的卻是四少爺最寵愛的的通房——紫蘭,看著嬌弱如蘭,卻也是個不好惹的。

    “綠翹,你敢說你沒拿了我的綠雪含芳脂,你偷了我的東西,竟還在這罵人!”紫蘭一張雪白嬌俏的小臉漲得通紅,微微上翹的大眼滿是怒火,卻越顯嬌俏,誰都知道她是四少爺的人,這通房丫頭的身份比一般丫頭要高上一截,綠翹卻從來不給她面子,總和她對著干。

    綠翹雙手叉腰,茶壺一樣,冷笑一聲:“你擺出這付狐媚子的樣子給誰看,那綠雪含芳脂是我去茉姐兒那拿的,跟你有什麼關系,再胡謅,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看著兩女爭吵越演越烈,一道淺白色的身影悄然隱立在枝蔓的花葉中,滿意地看著自己一盒小小胭脂就挑撥出來的成果,現在,只等另外那位最重要的角兒上場了,可不要讓她失望才是。

    果然,沒多久,就在紫蘭氣得剛想撲上去撕扯綠翹時,卻被一道女子柔媚中不失嚴厲的聲音阻止。

    “什麼事情,也值得在園子裡這般喧嚷?”

    看熱鬧的眾人一回頭,連忙低下頭,皆恭敬地行禮:“縣主。”

    等到了自己想要請入局的人,那隱在花葉間的白衣少女悄然地分花拂柳隱沒在花叢間。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08 AM

第三章 請君入甕 中

    領著六個大丫頭款步而出的女子,年華不過十四多些,面色欺霜賽雪,掃了拂雲眉,眼眸細長,卻如含了一汪動人秋水。只是嘴唇稍薄,有一種略顯刻薄的味道,說話間兩腮顯出一雙淺淺的酒窩,又讓人覺著可親。

    秀發烏黑,梳了個芙蓉歸雲髻,左右各一如意雙喜點翠蝙蝠玉鳳頭金步搖,燦燦生輝。兩耳飾了明珠鐺,頸上是兩串東珠。身著淡紫地攢花牡丹裙,肩披金絲刻鏤白雲批帛,端莊明媚。

    正是靖國公府邸裡唯一有封號的小姐,掌家韓氏所生的端陽縣主——西涼仙。

    “這是做什麼,府裡頭是市井街坊麼,也容得你們這兩個小蹄子在這裡大呼小叫,莫不是覺得府裡的規矩太輕了,想被打發出去麼!”西涼仙身邊伺候的丫頭紅蕪上前一步,冷冷掃了看熱鬧的眾人一眼,嚇得那些丫頭媳婦連忙匆匆行禮退下。

    靖國公雖然是西涼世家出身,但是常年行武,府中風氣不如其他百年大族那麼壓抑講究,卻也容不得丫頭們這般在主子們面前吵鬧。

    “縣主,紫蘭這丫頭污蔑於奴婢,奴婢才與她理論的。”綠翹不服氣地道,她的主子西涼丹與西涼仙同為韓氏一母所出,最受寵愛,她也跟著身份在府邸裡水漲船高,現下西涼仙在這,她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西涼仙已經在丫鬟們的伺候下坐在花園中的石桌邊,抬眼淡淡掃了兩個丫頭一眼,並沒有做聲。

    紫蘭一副委屈含淚的模樣,頗顯動人,卻讓西涼仙微微冷了秋水眸,她出身大族,講的是行端禮正,並不喜這些外露的風流,只是那庶出的四哥頗得父親歡心,她也懶得說什麼。

    西涼仙優雅地在丫頭們的伺候下坐下,微笑道:“什麼東西值得你們起了爭執,還這般大庭廣眾沒了姑娘臉兒的掐架。”

    紫蘭抿了唇,搶先一步將一只小巧瓷盒子恭敬遞上:“是這綠雪含芳脂,原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只是奴婢專門定來的,幾日前卻不見了,奴婢與綠翹同屋,卻不曉得幾日後為何她手上也有這東西,方才問問她的。”

    一番話禮貌又討巧,比綠翹高明了兩分,西涼仙瞥了眼一臉不憤的綠翹,這丫頭和她那妹子一樣,什麼主子養什麼奴才,又直接又跋扈,真真是個沒用的。

    隨即她端詳其手裡的瓷盒子,綠彩小梅的青白瓷,雖不值錢,倒也精致,打開一看,裡面一層淡綠色的膏狀粉末,已經用了一點,但上面印了好幾朵精致的菊花圖案,幽香撲鼻,很是誘人。

    紅蓮忍不住一笑,諷刺道:“不就是一盒胭脂膏子麼,還是綠色的,塗了變那綠頭蒼蠅,虧得你們兩個都還是大丫環,怎麼眼皮子那麼淺薄,沒得讓小丫頭們笑話。”

    西涼仙也奇怪,府邸的胭脂水粉都是有定制的,丫頭們用的也不差,雖然這膏子幽香好聞又好看,但綠色的膏子就沒見過,看起來也不如芳華齋的名貴,也不知道有什麼用處。

    綠翹撅著嘴道:“紅蓮姐姐,你們有所不知,這膏子雖比不得芳華齋的貴重,但好在是現做的,淡淡一層細膩得很,粉綠的抹在臉上,能顯得皮膚透亮細膩又不至於過白呢。”

    聞言,西涼仙和紅蓮等目光在綠翹和紫蘭的臉上細看,果真是如此,綠翹和紫蘭二人膚色原本都不算特別白皙的,但如今看起來卻都看著剔透光潔。

    女兒家沒有不喜歡胭脂膏粉和愛美的,雖然不是貴重的東西,西涼仙也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剛才說這是現做的,哪裡現做的呢?”

    綠翹和紫蘭互看了一眼,有些猶豫,片刻,紫蘭低聲道:“是茉姐兒現做的。”

    果然,聽到茉姐兒的名,西涼仙神色一頓,復又淺笑:“是麼,原來茉姐兒做的。”她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但屋裡的眾人都是曉得的,茉姐兒身份在府邸裡實在是尷尬,又特別應在與西涼仙的身份上。

    按老規矩說,茉姐兒是國公夫人藍氏唯一所出的嫡女,當是除了嫡子外身份最貴重的。

    但自古女子拋頭露面本來就會引起大非議,何況藍氏當年女扮男裝從軍,當年在朝堂上沒幾年,已經是滿城風雨,好在本朝尚武,又有藍大將軍和皇帝撐腰,藍氏方才在口水沫子裡得以脫身,還嫁入百年望族。

    可且不說國公夫人藍氏之父撫遠一等大將軍早已經過世,藍氏一門沒落多年,藍氏這個曾經叱詫風雲的凰翼將軍早在嫁入西涼家後就不再入朝,更兼臥病在床,閉門吃齋念佛十多年,對生下的這個唯一的女兒也不聞不問。

    又兼沒多久後入門的韓氏也由皇家指婚,男人三妻四妾,韓氏入門沒多久生下兒子後就扶為平妻,兼封二品誥命,只比藍氏的一品低了一階,從此以後,世人多只知道國公府邸的夫人是二夫人韓氏,連生下的大女兒也成了嫡女,一次國公大勝回朝,西涼仙受賞連帶著封了縣主。

    而與西涼仙同年所生的藍氏之女——西涼茉就尷尬了,宗籍上嫡女的名頭被占了去,只寫了藍氏之女,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因為小時候靖國公逢年過節一見到她就面色冷淡,所以她並不得常出現在靖國公面前,導致這些年靖國公幾乎都不記得有這麼個女兒。

    這爹不疼,娘不愛,年初的時候,她屋裡又出了那麼件大事,府邸裡的主子們就更不待見西涼茉,於是更沒有人喚她小姐了,西涼茉的份例就和一個府邸裡的大丫頭差不多,也就是個半奴半主子的尷尬身份。

    與西涼仙一比就是雲泥之別,可是西涼茉又還是個長姐的身份,藍氏也沒有下堂,所以這裡面的滋味,甚是讓西涼仙覺得怪異和不自在。

    “想不到茉姐兒上次在祠堂一跪,腿腳也不知好沒有,倒是有心弄起這些脂兒、粉兒的來了,倒要去瞧瞧。”西涼仙跟著韓氏學了七八成,哪裡有不知道這些丫頭下人們想什麼的,她索性去西涼茉那裡走一走,看看那丫頭在折騰什麼。

    這府邸裡嫡女也只有一個,就是她端陽縣主——西涼仙。

    xxxxx

    遠遠地瞧見有人來,白蕊連忙打著粗藍布簾子進了院子,對著那正在窗前搗鼓的細瘦白衣少女道:“小姐,有人來了,遠遠看著像是縣主呢。”

    年初白梅和柳嬤嬤死了以後,管家娘子們都似乎忘了往西涼茉這裡補,她這粗使丫頭就進了大小姐的房裡伺候。

    西涼茉正在搗花瓣的手一頓,淡淡道:“來了便來了。”她不來,怎麼成事?

    看著西涼茉面色不驚地搗弄著花瓣讓花汁浸出,一點也不擔心的模樣,白蕊心下有些茫然,自打二月出了事,茉姐兒的院子裡伺候的人就剩下她和做粗活的白嬤嬤,小姐觀刑後挺著病體親自去見了彌留之際的柳嬤嬤最後一面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不再畏畏縮縮的模樣,雖然依舊寡言,身上卻有一股子浸涼之氣,讓她總覺得毛毛的。

    不一會,果然見紅蓮先站在院外道:“縣主到了,去告訴茉姐兒一聲!”白蕊便連忙出來對著西涼仙行了禮打了簾子,讓西涼仙款步進去。

    “縣主,快請。”

    西涼仙先是打量著這小院落,比一般下人的院落干淨些,卻也是一樣的簡單,完全比不得自己的臨仙閣,只是四處都種上了些四季應景的花朵,雖非名貴,但看起來比之前雅致了不少,倒有些蓬門花自開的意境。

    她不由有些意外,一年前她倒是經過過這個院落,但看起來破破舊舊,一股子頹敗氣,按說出了二月的事,這裡更沒人料理,怎麼看起來卻頗有另一種生機。

    “縣主今日怎麼有興致到這裡來了,茉兒這裡破舊,怕要怠慢了縣主。”西涼茉恭敬地道,順道遞上一杯茶。

    早有婢女替代西涼仙接過茶,一個半奴半主子的人這裡會有什麼好茶,西涼仙自然是不屑的。

    “聽聞茉姐兒好興致,在院子裡調弄脂粉,看樣子你的腿腳可是大好了,只可惜二哥哥現下仍舊昏迷不醒。”西涼仙笑笑,斜睨著西涼茉,語氣雖淡卻含著冷厲霜雪的寒意。

    西涼茉垂著眼,輕聲道:“這些日子腿腳不好,雖然能下床了,但也只能在院子裡活動,走路也慢,所以在院子裡種些東西,調理些花草脂粉,權當打發時間,謝謝縣主關心,如今縣主既然來看茉兒,可想看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09 AM

第四章 請君入甕 下

    一番話讓西涼仙不禁微微挑眉,西涼茉的這副樣子,雖然恭敬,卻不似之前畏畏縮縮的,看著比個大丫頭還不如,雖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妹,沒得惹人看了就憎惡。

    她原也好奇西涼茉弄了什麼東西,一進屋子便聞見一股子清香,自然便應允了,西涼茉便領著西涼仙到了隔壁的偏房。

    西涼仙只見屋內分了三張長桌,最東張上面擺了些白瓷小盒子,西面和南面都是一些小石磨、搗藥的小簸、小碗等等,還有一些她也認不出是什麼東西的小玩意兒。

    她便先到東面的長桌前去看,白瓷小盒子和小瓶子上面都描著秀雅的花色,分了綠、紅、黃三色擺著,不值錢,卻很是雅致。

    西涼茉便掀開一只印著黃色梅花的白瓷盒子,只見裡面是淡粉色的細膩膏粉,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氣撲鼻,平整的膏粉上面也不知用什麼印著盛開的玫瑰,很是漂亮。

    西涼茉見西涼仙神色平常,也知道她這縣主好東西見多了,她便再一一揭開另外幾只白瓷小盒子,裡面盛著的各色粉和膏脂,色也有白、紫、黃、深土黃等好幾個顏色,無一例外都是異香撲鼻。

    西涼仙身邊的紅蕪終於忍不住問:“茉姐兒,你這都是什麼東西,胭脂怎麼也有這些黑呀、灰呀的,可是畫眉用的黛色麼?”

    看出西涼仙眼底的好奇,卻還一派矜持,西涼茉心中低笑,便仍舊輕聲道:“眉黛之類的另裝著,這些都抹在臉上的粉。”

    西涼仙也忍不住出聲了,頗有不屑:“這些灰、黃、紫的抹在臉上,成什麼樣子?”

    西涼茉輕笑起來:“這東西還真不好解釋,縣主,不若如此,請紅蕪或者紅蓮姑娘在這裡坐坐,我且為她們上一次妝,若是真的不好,這裡也有水,洗去便是。”

    紅蕪和紅蓮得西涼茉這個半主子喚聲姑娘,也是得了臉的,當下雖然都不願意被她擺弄卻也一下子想不出拒絕的借口,再加上西涼仙那目光裡分明也是好奇的。

    兩人間只得推了紅蓮出來應了,紅蓮神色有些不大好看,若是她臉上被畫得亂七八糟,她定要暗中讓茉姐兒吃不了兜著走。

    西涼茉看了紅蓮不情願的樣子,也依舊笑吟吟低請她坐下,又取了銅手鏡來,從小抽屜裡取了一套細小的刷子和粉粘,便開始在紅蓮臉上仔細塗抹起來。

    先是取了一個瓶子的香露給她抹了一層,又用紫色的膏粉在紅蓮臉上細細勻開,那紫色一抹上紅蓮的臉,便細細散開,讓紅蓮蒼白的膚色頓時顯出一種紅潤細嫩來,果然不若尋常白粉那樣慘白。

    一番塗抹後,西涼仙只見她最後取了一種透明鮮紅的膏子抹在紅蓮的唇上,又用小刷子蘸了點灰黃的粉掃在紅蓮的眉窩和鼻梁之間,頓時一張活色生香的嬌媚美人便出現在幾人面前。

    紅蓮雖然底子不差,卻也只是個中人之姿,而此刻,她眉目生動,那原本有些塌陷的鼻梁一下子高挺起來,眼睛也顯得深邃含情,紅唇更是如嬌嫩的果子凍,讓人忍不住想要去咬一口。

    眾人都驚艷不已,西涼仙的幾個丫頭都是一臉嫉妒兼驚訝。

    “紅蓮姑娘果然好顏色,從前寡淡清雅了些,否則姨娘也做得的。”西涼茉收了東西輕笑,惹得紅蓮臉上一陣羞臊,卻也滿心喜悅,以往她是縣主身邊丫頭姿色最一般的,就是幾個少爺們也只贊過紅蕪、紅函幾個。

    紅蓮當下連忙對西涼茉道:“難怪紫蘭、綠翹會對你的東西愛不釋手呢,果真是個好的。”

    西涼茉不動聲色地笑道:“這些玩意自比不得那些名門大鋪的東西,只新鮮在現做的,不摻那些亂七八糟的鉛粉,能養著皮膚,各位喜歡,我送一些便是。”

    當下揀了幾個脂粉盒子送了西涼仙的幾個丫頭,幾個丫頭看主子不反對就歡喜地接了。

    她早瞥見西涼仙雖然不說話,臉色也有些輕蔑,卻心知這一位呢,雖然看不上她的東西,但哪個姑娘對這些脂粉不愛,何況又是新鮮,再加上西涼茉道是養顏的,只是不好開口怕掉了身份。

    西涼茉識趣地從另外的小抽屜裡取了兩三個描金的橢圓小瓷盒子並兩只小瓶子和一寸見方的口脂盒遞給西涼仙,溫溫婉婉地一笑:“縣主今日難得過來,這些雖然不值錢,卻是昨日才取了鮮石榴花並玫瑰花做的花凍口脂與紫茉莉香粉並水仙凝香露,縣主且拿回去打賞得力的下人。”

    西涼仙本來就對那果子凍一樣的口脂和那粉膏最是喜歡,又覺得開口要那些東西有失身份,如今西涼茉開口,便順勢淡淡地應承下來。

    看著西涼茉恭恭敬敬地她送出門,西涼仙的臉色也比剛來的時候稍霽了些,便索性放棄了借機發作她一下的打算。

    “小姐,還好這一次沒有再讓縣主他們拿了把柄呢,你的腿可不能再受傷了,大夫說了若再傷著以後你走路都……以後還是避著些。”白蕊猶豫著心有余悸,縣主自恃身份高貴雖然不似四小姐和其他小姐姨娘那樣每每為難大小姐,可是見了西涼茉也是不會讓她好過的。

    看著西涼仙遠走不見的裊娜背影,西涼茉原本半含著腰肢緩緩挺了起來,她摸著自己仍舊不利索的腿,淡淡一笑:“避著?有什麼好避的,都是一家人,既然這些姐妹、夫人、姨娘們都喜歡人伺候著,供奉著,那我自然是要好好地‘伺候’,日後,好多著呢。”

    她曾經避得還不夠麼,前生她是著名政客的第一秘書,那年她被政敵的人綁架敲暈後再醒來之時,就已經莫名其妙成了個十歲左右不受寵的古代大小姐,她煩透了那種黑暗血腥的日子,還以為終於能夠脫離前生那種勾心斗角的日子,只想低調攢錢帶著柳媽媽他們一塊投奔到柳媽媽在江南的遠房親戚那裡,卻不曉得原來有些東西是命裡避不可避的。

    那些人不都視下人為草芥麼,她就讓他們曉得草芥也能奪人性命。

    “小姐?”看著她臉上那種淡漠冰冷的神情,白蕊莫名的心悸,她只曾在國公爺到過一樣讓人不寒而栗的表情。

    “四小姐快到議親的日子了吧。”西涼茉忽然問,白蕊頷首:“是,二夫人挑了很久呢,都是大家公子呢,聽說後日是王御史的夫人親自上門做保人。”

    西涼茉微微瞇了眼,讓白蕊一時看不清她的神色,她又問:“四小姐香雪閣外面灑掃的粗使丫頭裡有你要好的同鄉是吧?”

    白蕊點點頭,卻看見西涼茉忽然笑了一下:“這幾日多和她多吃幾次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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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這日,那個粗使的小丫頭匆匆來找白蕊說了幾句話離開後,西涼茉就領著白蕊去大花園裡采集花瓣去了。

    她們剛采集了小半籃子著玫瑰花瓣,就聽見身後有一道女子極尖利的聲音響起:

    “西涼茉,你這小賤人,還不與我一同見四小姐去!”

    聽著那叫罵聲,西涼茉拾花的手一頓,唇角微揚,果然來了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09 AM

第五章 懲治惡奴 上

    “這是怎麼了?”西涼茉一轉眼就看見四小姐西涼丹的丫頭橙月領著兩個粗壯的婆子站在身後,兩手叉腰,呈茶壺狀,趾高氣揚地盯著她。

    西涼茉的目光在兩個婆子手裡的竹板上頓了頓,對著橙月客客氣氣地笑道:“橙月姑娘,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呢?”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橙月瞧著西涼茉不似之前一見她們就跟小老鼠見到貓似的躲,橙月一下子有些不適應,隨即又冷笑起來:“茉姐兒,明人不說暗話,且說你身邊的賤丫頭禍害了二少爺,怎麼地,現下子又輪到你來禍害我們四小姐了麼,我可告訴你,現下我們還沒有去回稟了二夫人,你便老實招了你到底給四小姐用了什麼東西!否則可別怪我們手下不留情。”

    西涼丹性子素來便是驕橫的,對自己身邊人打殺從不客氣,卻又護短,弄得身邊的下人們在她身邊都小心翼翼,對外卻是橫慣了的,即使對那些庶出的小姐、公子,他們也從不客氣。

    何況是西涼茉這樣一個不主不僕,素來最招西涼丹討厭的存在,以前打罵西涼茉都是常有的事。

    西涼茉心中冷笑,做出一頭霧水地樣子:“橙月姑娘,你說什麼呢,我這裡有什麼東西是四小姐能看得上的?”

    橙月話頭一卡,竟一下子接不上話,隨即翻了個白眼:“哼,你少裝蒜,就是那日裡你拿給縣主的那些破玩意,竟害得我們四小姐身子不爽,你可知道這些日子正是四小姐議親的日子,你弄出這麼大的紕漏來,夫人絕對饒不過你!”

    西涼茉一副訝異又猶疑的模樣:“我那些破玩意是送給郡主打賞下人用的,不曉得四小姐會去用呢,那些東西都是針對我們普通人的膚質的,像四小姐這樣身嬌肉貴的,確實是不合適。”

    橙月被她的話裡暗諷一頓,頓時氣結,那話裡分明是說既然下人用的破東西,卻是你們自己要用的,可怪不到別人頭上去。

    她眼珠子一轉,卻拿住了西涼茉的話頭,怒道:“既然你承認是你的東西傷了四小姐的身子,還說那些旁的做什麼,你們先上去給這小賤人一頓教訓,為四小姐出氣!”

    說罷,那兩個粗壯的婆子就要串上來去押西涼茉。

    西涼茉冷笑一聲,忽然厲聲道:“你們敢,我怎麼說也是個主子,能罰我的只有家中長輩,你們這些狗奴才,也敢碰我!”

    那種眉目間陡然迸射的煞氣,宛如有實質般射向橙月和那兩個婆子,眼中毫不掩飾的冷毒竟然讓兩個粗壯的婆子渾身一抖,倒退一步,有一個婆子手上一抖,棍子都掉地了。

    “你!”橙月她在西涼茉那種森冷的目光下,竟然有種發毛的感覺,但沒多久立刻反應過來,即刻又窘又氣。

    “吃了豹子膽,給我打!”橙月丟了臉面,立刻對著身邊的兩個婆子吼,自己搶先就撿起那木棍撲上去想打西涼茉,卻忽然一個黑影當頭打下來,打得她的頭劇痛,她“啊呀”一聲尖叫,下意識往頭上一摸竟然是滿手鮮血。

    再往地上一看,滿地碎花瓣還有一個打翻的花籃,她也沒想過小小花籃為什麼砸得自己頭出血,頓時惡向膽邊生地撲過去:“一個奴才都不如的主子,也敢在我面前拿主子款,打死又如何!”

    這一次,她是將西涼茉撲倒個正著,正是竊喜,伸手就往西涼茉清秀的臉上招呼:“西涼茉,你個小賤人!”

    可手還沒有碰著對方的毫毛,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怒叱:“這都是干什麼!反了麼!”

    糾纏成眾人回頭一看,正是面色鐵青的二夫人韓氏領著一群丫頭婆子臉色鐵青的站在花叢邊,橙月一喜,立刻就要告狀:“二夫人,你看茉姐兒她……。”

    二夫人素來不喜茉姐兒,說不定即刻就打死她作數了。

    “住嘴!”韓氏立刻怒喝,冷冷地瞪著橙月,隨即向身後的女子歎道:“讓御史夫人見笑了,是我們府邸馭下不嚴,還望夫人海涵。”

    眾人這才發現韓氏身後除了一大票丫鬟婆子,還跟著一個三十多歲穿著清雅的貴婦人,正是王御史的夫人陳氏。

    陳夫人看著一片混亂的場面,目光最後落在一臉蒼白地捂著臉坐在地上的西涼茉身上,閃過一絲訝異和憐憫,忽然冷道:“原來國公府上一個下人也能這般對待自己的主子,這般喊打喊殺的動手,還真是讓本夫人大開眼界。”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0 AM

第六章 懲治惡奴 下

    陳夫人喜歡素色,便是今日保媒,也是一身淡紫繡綠蘭緙絲襖裙,襯托得她一張容長秀美的臉更冷了三分。

    韓二夫人微微擰眉,這王御史是個石頭樣人物,平日裡最是硬氣古板,恪守成規,整日裡不是彈劾這個就是告那個,誰的賬也不買。

    也許就是因為如此,向來多疑的皇帝,雖整日沉迷煉丹,卻還是很願意聽王御史這些不會被收買的死硬派人物說什麼。

    他娶的夫人也是個耿直性子,若是此事傳到王御史那裡,萬一向皇上參靖國公一個治家不嚴,縱容惡僕欺主之罪,恐也不是什麼好事。

    夫君如今已經在朝堂上與奸人惡斗,處境維艱,她不能雪上加霜。

    韓二夫人定了主意,看向一臉得意還不知自己大禍臨頭的橙月的目光就帶了十分的冷酷,她揮揮手,冷聲道:“還不把這個惡毒犯上的刁奴拖出去打死了!”

    想了想又對身邊伺候的大姑姑馬氏皺眉道:“能養出這樣刁奴的,也不是什麼好的,一家子都遠遠地發賣出去罷。”

    馬姑姑跟在韓二夫人身邊多年,立刻明白了主子的心思,恭敬地過來福了一福,一臉慚愧:“都是奴婢的不是,這些日子陪夫人忙著幾位小姐的婚事,加上四小姐又素來是個心軟和善的,才養得出橙月這樣的刁奴,奴婢自請罰俸三個月。”

    她三言兩語輕輕松松地先把韓二夫人摘了出去,再就把一個縱容奴僕欺主的刁蠻之罪從西涼丹頭上抹去,還讓西涼丹落個心軟和善的好名聲。

    韓二夫人很是滿意,面上卻露出責怪神色:“此後下不為例,若再有犯,我身邊也留不得你這樣的管事姑姑了。”

    馬姑姑立刻又福了一福,謝恩後,一轉身,面色冷酷地命兩個婆子把橙月拖下去打死。

    橙月尚在茫然,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一下子就從四小姐身邊最得寵的大丫頭一下子就要被活活打死,直到聽到連自己一家子都發賣掉,即刻一種瀕死的恐慌降臨落到頭上。

    “夫人,奴婢知錯了,您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橙月立刻跪下,拼命磕頭,韓二夫人厭惡地退了一步,馬姑姑卻即刻向橙月使了個眼色。

    橙月也還不蠢,馬上明白了,就向西涼茉的方向邊爬邊磕頭,還試圖伸手去拉西涼茉的裙擺:“茉姐兒……不,大小姐,你就饒了我吧,我上有母親臥病在床,下有嗷嗷待哺弟妹要養,您是大發慈悲的活菩薩,一向最體恤我們這些下人的了!”

    這一番話不可謂不惡毒,分明是韓二夫人要打死她,還發賣她的家人,如今卻來求西涼茉,若西涼茉不向陳夫人和韓二夫人求情,那麼她必定落個刻薄寡恩的名頭,眼看著幾個姑娘都到了議親的時候,哪裡有人家喜歡一個不得寵還生性刻薄的姑娘嫁過來。

    西涼茉眼中寒光一閃,哼,到了這個時候還要把她拖下水麼,真是死不足惜的賤僕。

    她迅速地在倒退,一臉驚恐地看著橙月,鑲嵌在削瘦小臉上的大眼,瞬間盈滿淚水,仿佛看到惡鬼一般地看著橙月:“你……你不要過來……不要……。”

    隨後她仿佛不可壓抑自己的顫抖一般看向韓二夫人求救:“二夫人。”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這惡僕向來作威作福欺負西涼茉慣了,她才會這麼見鬼一般的害怕。

    陳夫人原本因為馬姑姑的話對西涼丹和韓二夫人有所改觀,此刻不由覺得對方不但生性刻薄,還如此會掩飾太平,實在是……她不由搖搖頭,愈發憐憫地看向西涼茉。

    她記得國公家中似有一名藍大夫人所生的女兒,想必就是這位姑娘了,看來這在後母手裡的日子不好過。

    韓二夫人看向西涼茉的眼裡閃過一絲森冷怒意,立刻開口:“還不給我把這個賤奴堵了嘴拖下去!”

    立刻有粗使婆子上來毫不客氣地堵了橙月的嘴,將一臉絕望和驚恐的橙月拖下去。

    橙月拼命掙扎想說話,她看見了西涼茉低頭那瞬間對自己嘲謔和冷毒的笑,可她再也沒有機會說話了。

    她忽然明白今日是西涼茉給她設下的圈套,自己曾經最愛仗著四小姐欺辱於她,看她哀求流淚,卻沒想到今日要拿命來償。

    連帶著那兩個跟著橙月的婆子也被拖下去打了三十大板,奄奄一息也不知有命沒有。

    眾僕皆是一驚,沒有想到韓二夫人竟然真的為了一向如下人般的大小姐發作了親女兒身邊的得力大丫頭,他們再看向仿佛一臉惶然的西涼茉的神色就都變了。

    韓二夫人目光銳利地看著一臉蒼白驚慌的西涼茉,她要確定今日之事是她有意還是無意,可是看了半天卻只見她在自己的目光下越發的驚恐的模樣,才堪堪確定今日之事不過是個巧合。

    韓二夫人臉上露了笑親自上前扶起西涼茉,仿若慈母般道:“茉姐兒,今日都是母親叫你受了委屈。”

    西涼茉一臉受寵若驚地扶住韓二夫人的手,怯生生地看著她道:“是茉姐兒不懂事,沖撞了二夫人……母親。”

    韓二夫人神色微微一凝,卻見西涼茉仿佛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一臉不安和惶恐的模樣,不由冷笑,真是上不得台面的賤東西。

    陳夫人卻暗歎,這丫頭實在可憐,居然都不敢稱呼韓二夫人為母親,她笑著上前想要安撫兩句,卻敏銳地發現西涼茉外面套著一件素白的袍子,袍子雖然是綢的,但卻是洗的起了毛,而西涼茉寬袖子底下的裡衣袖口上看似繡邊,其實卻是一塊塊的補丁。

    她雖然不想太插手他人府邸上的事物,但藍氏沒有下堂她還是知道的,這姑娘分明是嫡女,如何落魄到穿戴連國公府邸的奴僕都不如?

    韓二夫人未免太過刻薄寡恩,這樣明目張膽地虐待嫡女,也太有失人倫了。

    陳夫人本就是個直板的性子,卻也不傻,她頓了頓,忽然笑道:“這位是大小姐吧,果然好顏色,這些日子你母親都在為你們姐妹奔走呢,明日就是你們的相看小宴,我見過你幾個姐妹了,就是到今日也還沒有見過姑娘呢。”

    韓二夫人所出兩個女兒,二小姐西涼仙是要送進宮的,除了四小姐西涼丹及荓到了議親的時候,另外庶出的三小姐和五小姐也都到了年紀,她早已打定主意要拿庶出女兒的婚事來給自己的兩個女兒鋪路,自然也不遺余力地在相看。

    她唯獨沒打算理會大小姐西涼茉,反正靖國公也不記得這麼個女兒,更勿論京城裡常來往的勳貴人家了,這個丫頭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她只是個平妻,如果不是還想看著她替藍氏受苦,她早就除掉這礙眼的東西。

    原本只等什麼時候隨便地打發出去給個一般外地商戶甚至尋個鄉下地主,或是給人做妾,從偏門抬出去就是了。

    沒有想到陳夫人今日如此巧合撞見這一幕,她總不能讓人拿了話柄,韓二夫人眼裡閃過陰毒,堆起笑:“大姐兒向來害羞,不肯見人,今日倒是和夫人有緣。”

    看來明日不得不讓她出席宴會了。

    馬姑姑敏銳地發現陳夫人盯著西涼茉的衣服,她心中立刻轉了轉,對著夫人笑道:“那是,夫人可為茉姐兒制了好多衣服,卻不曉得茉姐兒正在佛前修身養性,說什麼都不肯要,現在都放在丹姐兒那裡,明日可是茉姐兒的好日子,您可不能再推辭了。”

    一番說辭仿佛是她不識抬舉一般,西涼茉心中冷笑,看了陳夫人一眼,卻發現陳夫人只是憐憫地看著自己不出聲,她就知道陳夫人什麼都明白,但她是外人並不好太直接插手人家後院之事。

    西涼茉做出感激的模樣,柔柔弱弱地福了福:“是,茉姐兒謝過母親。”

    “去你妹妹那裡罷,幾日不見,她可是惦念你了呢。”韓二夫人看著她語帶雙關地笑道,誰都知道西涼丹脾氣暴虐,動輒愛拿鞭子抽人,西涼茉也挨了不少次了。

    不管她是有意無意,這次讓西涼丹來收拾這個給自己添堵的丫頭,最合適不過了。

    最好是打得她明日下不了床。

    西涼茉柔柔一笑,應了:“是。”她正愁找不到機會去西涼丹那裡呢,哼,機會倒是自己上來了。

    今日達到了自己的兩個目的,她施施然地離開,只留下滿園探究的目光。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2 AM

第七章 狠毒四小姐

    等得出了眾人的視線,西涼茉從她撿回的花籃裡摸出幾塊又硬又重的石頭,在手上掂了掂,冷笑一聲,丟進了一旁的假山中。

    今日懲治橙月那個最愛狗仗人勢的女人,只可惜沒有好好地多砸幾下。

    白蕊看著西涼茉的動作,心中不由惴惴,大小姐變得不一樣了呢,竟然能那樣毫不猶豫地對橙月下狠手,她看到橙月滿頭血,都暗自心驚。

    “大小姐,萬一等會四小姐她……。”白蕊看著快走到了四小姐居住的香雪閣,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她是真的很怕四小姐西涼丹,四小姐一向心狠手辣,和她那國色天香的面容完全不同,橙月敢這麼對大小姐動手,也是往日裡狗仗人勢。

    西涼茉微微一笑,笑容裡一片涼薄:“若是我怕她,何必又去招惹她,你且放心就是。”

    她絕不不會讓白梅和柳嬤嬤的事情重演。

    說罷徑自向那雕欄玉砌的香雪閣而去。

    剛到院門前,西涼茉就看見綠翹捂住臉匆匆而出,看那雙眼含淚的模樣,就知道是西涼丹又發作於綠翹了了,想必八成是為了橙月被自己弄死的事情。

    綠翹一出門就迎頭撞見了西涼茉和白蕊,她立刻眨去眼中的淚光,拿袖子遮著臉向西涼茉強笑道:“茉姐兒,快請,四小姐正等著你呢。”

    西涼茉嗯了一聲,隨即關心地看向綠翹,一臉擔憂地道:“綠翹姐姐這樣的好顏色,可是院子裡數一數二的,未來定是有好前程可奔,如何能不小心保養。”

    綠翹的臉色變了變,眼底就透出委屈來,只是嘴上並不答話,她再直性子也不能對主子發落自己有一分怨言來。

    西涼茉從荷包裡摸出一個小瓷瓶子遞過去,悄聲道:“綠翹姐姐不嫌棄,且用著,這是百花冷香丸,是我自己用花瓣和草藥研做的,有消腫滋養之效,拿去擦擦,包管很快姐姐的臉更加嬌美。”

    綠翹心中一喜,接過來聞聞,一股好聞的花香和薄荷味,她也不客氣,立刻將瓶子收入懷裡,對這西涼茉頗感激地笑笑,猶豫了一下,她上前低聲道:“四小姐正在發脾氣,剛剛才拿馬鞭子抽了兩個小丫頭,我這臉……總之你謹慎些。”

    到底拿人手短,何況綠翹也不是頭一回拿西涼茉的東西了,就做了無傷大雅的提示。

    西涼茉做出一副感激的模樣:“謝謝綠翹姐姐提醒。”

    便跟著綠翹進了院子。

    西涼茉還在樓門外便聽見西涼丹尖利的怒罵:“你把那賤蹄子弄到這裡來做什麼,莫不是皮子癢了,直接抽她一頓,劃花她的臉,押去見母親就是了!”

    接下來便是摔杯子聲綠翹的告饒聲和一連串的勸解。

    西涼茉恭恭敬敬地低著頭站在門外,忍受著門邊丫頭們或憐憫或譏諷的目光,只是垂下的唇邊勾起諷刺的笑,西涼丹果然還是那麼潑辣狠毒,也不曉得哪家王府、侯府的攤上這麼個潑辣貨。

    她足足站了快一個時辰,綠翹才一身狼狽地出來給她開門,含淚地道:“茉姐兒,快進去吧。”

    綠翹得了她的恩惠,想必之前也幫她說了些話的,只可惜遭了西涼丹的罪,西涼茉一臉含憂地看看她,做出極為感激的模樣點點頭,才進門去。

    只是一進門,西涼茉還沒站穩,便看見當頭一只滿帶著滾燙茶水的杯子當頭朝她砸過來,眼看著就要砸到臉上,她立刻一偏頭就靈敏地避開了,卻還“啊呀”一聲,仿佛被嚇了一大跳的樣子跌坐在地上。

    她眼淚汪汪地望向坐在紫檀雕花圓桌前的美人。

    西涼丹一身雪白煙色花羅紗裙,湘黃織金紗上襦,雪紗鏤空織的披帛,一張尖尖的小臉鑲嵌著一雙黑琉璃似的大眼,睫羽纖長,懸膽鼻,櫻桃口,一看便是楚楚可憐的嬌弱美人,雖然不如西涼仙的皮膚雪白,但五官卻比西涼仙精致姣美,更肖似當年美貌聞名天下的其母韓二夫人。

    惟獨一雙柳葉吊梢眉顯露出與她嬌柔容貌不同的潑辣厲害,尤其是手裡還拿著沾了血的馬鞭,讓人生畏。

    當然,此刻那張艷美嬌容上的紅疹子,就是她西涼茉的傑作了。

    “賤蹄子,你害死了橙月,居然還敢躲!”西涼丹柳眉倒豎,拍著桌子站起來,狠狠睨著西涼茉,方才她想拿茶水毀了這臭丫頭的臉,這賤蹄子卻躲開了,此刻正是愈發不爽。

    但西涼茉那副驚嚇過度的可憐模樣,卻還是滿足了她的施虐欲,才按捺著沒有立刻用鞭子上去抽得西涼茉滿地滾。

    “四小姐,你說的這是哪裡話,我怎麼敢呢?”西涼茉一副戰戰兢兢地模樣,白蕊扶了她好幾次,她才勉勵力爬起來。

    西涼茉淚汪汪地道:“我在古書上剛看了一個方子,說是能瑩潤肌膚,去腐生肌,讓女子容貌越來越美艷,所以才想去花園裡采摘花瓣多做些,哪知遇到橙月姑娘,說是四小姐要見我,我本打算回去放了籃子就來,哪知橙月姑娘太著急就上來拉我,本也不是什麼大事,誰知那位御史夫人路過,硬是說橙月不守規矩……。”

    話還沒說完,西涼丹立刻雙眼一亮,打斷她:“你說什麼方子,可做出來了?”完全忘記了要追究自己身邊的大丫頭才被打死的事。

    在這些人眼裡,丫頭的命和貓狗無異,西涼丹要追問橙月的事,不過是因為西涼茉動了她身邊的人,等於是下了她的臉,借機發作一番,如今在她聽到了感興趣的事,立刻將橙月之死扔到九霄雲外。

    西涼茉算准了她這樣的性子,心中冷笑,臉上卻是最柔順不過地道:“是呢,已經做出來了一小瓶子,四小姐這樣的傾國佳色用了是最好的。”

    西涼丹先是心中一喜,隨即又想起自己臉上那些紅點點,立刻又怒道:“賤蹄子,你還敢說,娘這幾日忙沒有時間收拾你,否則就打斷你的狗腿,也敢在這裡大放厥詞,怎麼地,你的本事還能比太醫大?明日我的臉好不了,我就劃花了你的臉,讓你一輩子見不了人!”

    西涼丹的狠毒性子,倒是真的說得出做得到,並不是開玩笑。

    西涼茉柔聲道:“四小姐的臉本就是誤用了東西,才會如此,我能擔保明日,四小姐容光如初。”

    她當初打的便是這個主意,料定了西涼丹會去西涼仙那裡,她那跋扈性子絕對會從西涼仙那拿新鮮玩意兒,西涼丹自幼便對水仙花過敏,她在那些東西裡全摻了水仙花粉,等的就是西涼丹發作的這一日,要的就是西涼丹從此倚重她的手藝。

    而一旦她用了自己的東西……

    西涼茉垂下的眸子裡掠過一絲陰驚的冷意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3 AM

第八章 尿潑西涼丹

    夜裡,燭火幽幽,白蕊邊打絡子邊猶豫著問:“小姐,那四小姐素來最愛與你過不去,你如此打算,到底是為何,去縣主身邊倒還好些!”

    西涼茉邊用石墨磨花瓣邊淡淡道:“西涼仙看似和軟端方,其實最是個心思縝密,綿裡藏針的,倒不如西涼丹那明面上狠辣反而好應付些,摸准了心思調理起來反而容易。”

    白蕊看著西涼茉的神色,原本不安的心倒是慢慢地沉寂下來。

    也許,大小姐真的是對的。

    ——分界線——

    這日靖國公府邸裡一片忙碌,合府上下一片喜色,尤其是未出嫁又到了年紀的小姐們都細細打扮,原來靖國公下朝後邀請好幾家同朝為官的老爺和夫人們攜子前來做客。

    但誰都知道,這做客為次,實際上,是為家裡適齡的女兒們議親。

    這就是所謂的——相看小宴。

    而這日,在西涼茉的“妙手回春”外加巧手妝點下,西涼丹的臉不但光潔嫩滑如初,還越發的明艷動人起來。

    一大早,香雪閣內,府中雲姨娘和劉姨娘所生的三小姐西涼霜和五小姐西涼月正笑盈盈地圍繞著今日議親的主角西涼丹不住地誇贊。

    “四妹今日的妝容好生嬌美,可比陵容郡主還美呢。”

    “就是,就是,京城第一美人該是四姐姐才是。”

    香雪閣內四處皆裝飾以梨花形飾物,重重幔帳間,幾名侍婢恭敬地站著,北靠牆一張寧式紅木大床,掛有淡黃蛸帳,吊雙魚赤金帳鉤,鋪刻絲百鳥錦褥。東板壁是兩個黃花梨豎櫃,西板壁靠牆是骨柏楠鑲心香幾,上置香爐,燃著的是貴重的鵝娥沉梨香,一只三彩雙魚瓶插著時令鮮花,都是貴重的東西,可見西涼丹受寵不比西涼仙少。

    西涼丹此刻懶洋洋地坐在酸枝梨木雕纏枝蓮花梳妝鏡前,要笑不笑地道:“哪裡,那陵容郡主可是上屆皇後娘娘賞荷宴上的魁首,聽說才貌雙絕呢。”

    今日她一身絳紫籠紗長裙,白色漸染墜珠的半臂,頭發松松挽成望仙髻,垂了幾縷墜著米珠的發絲在胸口,頭上珠飾不多,只一朵白瓣黃蕾的大牡丹斜斜髻著,一只東珠點翠的長流蘇簪子,長長的珠蘇垂到了胸口,眉心一也點米珠,面如芙蓉,朱唇欲滴,透出種超越年齡的別樣風流。

    “那是因為去年妹妹還未曾及笄,所以才讓別人專美於前。”三小姐西涼霜笑瞇瞇地恭維,忽然一臉艷羨地看著西涼丹的唇:“對了,妹妹這唇上塗的可是香蜜牡丹花凍,可真是難得稀罕之物呢,聽說茉姐兒研了大半月也才得了三小盒,可否送姐姐一盒?”

    西涼丹的菱唇塗抹了花凍真是嫩亮,無比誘人。

    西涼丹一頓,隨即冷笑起來:“是啊,三姐也知道那丫頭懶,只得了三小盒,如今我這裡一盒,縣主姐姐那裡一盒,給娘送了一盒,你想要誰的呢?你配嗎?”

    這女人仗著素日在自己跟前拍馬屁,自己多給了她兩份好臉色,居然也敢伸手問她要東西了,這稀罕的牡丹花凍也是她一個賤婢生的庶女配用的!

    西涼霜被她刺得一僵,臉上神色尷尬,連忙干笑道:“是,是,這樣稀罕的花凍,自然是我們不配用的,要妹妹和縣主這樣的國色方才適宜。”

    五小姐西涼月不作聲,有些鄙夷地掃了西涼霜一眼,只覺得這是個貪心又沒眼色的。

    兩人又干站了一會,西涼丹便愛理不理的,不一會就見綠翹打了簾子進來道:“四小姐,縣主來了。”

    房內三位小姐連忙起身,西涼丹臉上難得露出真心的笑容,對著剛進門的西涼仙迎了上去,撒嬌似的抱住親姐的手臂:“姐姐,丹兒今日可好看?”

    “縣主。”西涼霜和西涼月行了禮。

    西涼仙端詳著自己妹妹的俏臉,不由也露出幾絲驚艷,用蔻丹指點著她的頭,親暱地道:“丫頭,這般打扮,小心狂蜂浪蝶不斷呢。”

    “姐姐,你就會取笑我。”西涼丹不依地嘟嘴。

    “看樣子,臉上無大礙了,這妝容是茉姐兒幫你打理的吧。”西涼仙笑道,似完全不曾察覺房內還有另外兩名姐妹一樣,西涼霜和西涼月只得尷尬地呆站著。

    西涼丹驕傲地哼了一聲:“那賤丫頭敢治不好,我就把她的臉皮子給剝下來,讓她一輩子見不了人,姐姐怎麼知道這是她幫打理的?”

    西涼仙抿唇道:“你身邊的人有什麼斤兩,我還不知道麼,對了,她在你這裡可還服管教,沒把你頭發扯疼吧?”

    誰都知道西涼茉平日畏縮,上不得台面,比個一等大丫頭還不如,一緊張就經常做錯事,摔了茶杯或者其他什麼東西,這幾日在西涼丹這裡不知怎麼樣,倒是這手藝還是真真比她從宮裡找的梳妝姑姑還要強,若是進宮候選時帶上她……

    西涼仙心思有些活絡開了。

    “哼,她敢讓我痛一分,我就用哥哥的馬鞭子抽上她一鞭,這不就乖巧了,來人,去喚那丫頭過來,把淨室內的恭桶倒了。”西涼仙得意地道,指了綠翹出去喚人。

    西涼月連忙湊趣地道:“果然是四姐會調教人。”

    西涼茉正在蒸茉莉花水,細問一下,竟讓她去倒洗馬桶,心下頓時冷笑,西涼仙,你這是不打算要這香雪閣了是吧!

    進了房間,聽了西涼仙的命令,她顯出猶豫的模樣,還沒等西涼仙開口叱罵,便見西涼霜搶先開口:“怎麼地,四妹的話,你也不想遵了?”

    西涼霜素來幫著西涼丹作踐他人慣了,方才西涼丹給了她臉子,此刻自然要在別人身上找還。

    西涼茉聞言,對著西涼霜溫柔一笑:“霜姐兒,我正在幫四小姐做茉莉口脂,這若是摸了馬桶……不知霜姐兒可能幫幫姐姐,能為四小姐做事,可都是我們姐妹的福分,不是麼?。”

    她的模樣極為誠懇,又柔聲柔氣的,讓人聽之都不忍拒絕,何況她還順帶捧了四小姐西涼丹。

    西涼霜下意識地冷笑道:“你這小蹄子居然敢指示我堂堂靖國公的三小姐去倒馬桶?”

    話剛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西涼茉即刻疑惑道:“怎麼,霜姐兒也和我一樣有不得已不能動手的原因麼,我倒是無所謂,但是這口脂可是塗在唇上的……。”

    西涼丹立刻橫眉瞥向西涼霜,冷笑:“怎麼,替我做事辱沒了你麼?”是了,西涼茉的手可是要摸她用的珍貴脂粉,若是摸了尿桶,她想想都惡心。

    西涼霜臉色一僵,趕緊陪笑:“哪裡,只是……。”

    “只是什麼,嗯?”西涼丹的笑裡已經帶了一絲冷厲,小小庶女也敢反抗她麼!

    西涼霜原是還想據理力爭,卻被西涼月拉了一下,忽然想起今日是相看小宴,如果她得罪了西涼丹,韓二夫人必定不會給她好果子吃,只得勉強露出個蒼白扭曲的笑容來:“好。”

    說罷便舉步維艱地進了淨室,捏著鼻子深呼吸後憋了一口氣,捧了馬桶出來,顧不得房內眾人或幸災樂禍或憐憫的眼神匆匆向門外走去。

    西涼茉眼神微閃,悄悄地伸出腳在對方的裙擺上一踩。

    西涼霜身子頓時一歪,手裡的便桶子向右邊一送,就將坐在一旁得意洋洋的西涼丹身上潑了個正著,房間裡一股子尿臊氣彌漫開來。

    空氣裡頓時凝結了,所有人都呆滯地看著一身狼狽骯髒的西涼丹。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3 AM

第九章 西涼霜挨打

    西涼茉一臉驚慌地道:“霜姐兒,你怎麼能這樣,就算你再不滿,也不能拿尿桶去潑四小姐啊?”

    西涼霜面色蒼白地站在原地,看著西涼丹一臉呆滯,所有的人都一臉驚恐地看著自己,竟然有瞬間落荒而逃的沖動。

    她一聽西涼茉這麼說,立刻怒目而視,尖聲道:“我沒有,是有人伸出腳來絆我的!”

    話音未落,就被另外一聲幾乎劃破屋頂的尖叫打斷了,西涼丹終於從自己被淋了一身尿的震驚中反應過來了,俏臉立刻扭曲到猙獰,猛地握住手邊起鞭子想也不想地對西涼霜猛地抽過去:“啊——啊——啊!你這賤人,居然敢拿尿來淋我,我抽死你這活得不耐煩的賤人!”

    這輩子,她活了十來年,因為是女兒們裡面唯一會武藝,而且武藝不錯,連一向嚴肅的父親都認為她有將門虎女的風范,很少給她臉子,母親和姐姐更是對她極盡寵愛,現在居然有人敢如此和她作對,給她這樣大的羞辱!

    西涼丹練過武,手勁很大,這樣毫不留情的兩鞭子,馬上就抽破了西涼霜的衣服,讓她肌膚見血。

    “啊——!”西涼霜雖然是庶女,不如嫡女尊貴,也是身嬌肉貴的小姐,哪裡受過這樣的痛,立刻被抽的滾到地上尖叫起來。

    西涼丹還要追上去抽打她,抽得她嗷嗷直叫,到處打滾,狼狽不堪。

    西涼仙這才從震驚和混亂反應過來,今日和是相看小宴啊,這如何了得,趕緊讓丫頭把兩人架開。

    “你們都聾了瞎了麼,還不把四小姐和三小姐都帶出去重新梳妝打扮,茉姐兒,你也跟著去伺候!”

    西涼茉恭敬地應了,轉身出了門,眼底掠過一絲冷笑。

    西涼仙目光卻在她背影上定了定,這丫頭果然與之前看著似有不同,三兩句就挑了四妹和三妹的間隙來,也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

    好不容易才收拾停當了,西涼仙立刻帶人往前院而去,現在最重要的是相看小宴,別的一切都押後再議。

    ——我是分界線——

    前院府邸花園裡,正是一派熱鬧,這次靖國公除了請了德王府的小王爺,還請了寧侯府侯爺一家並兵部尚書攜夫人公子共計三門貴府一同前來府邸做客,而御史陳夫人自然更是座上賓。

    因為時候尚早,便在花園觀魚池邊的涼亭擺下乘涼席,一疊疊精巧的小點心、果子都流水似的擺了上去。

    亭子頗大,大人、公子們坐一邊,本朝的規矩相比前朝寬松不少,男女可同席,只是未出閣的小姐們坐另外一邊,小姐們面前垂下了一道薄如蟬翼的輕紗,以稍做遮掩罷了。

    夫人們面前則是不用紗的,韓二夫人在靖國公身邊坐著,一身寶藍紗繡金的紗衣並牡丹鳳凰撒花裙承托得她容貌越發艷麗,讓幾個公子不由地都在猜測那四小姐生得何等標致,等著一睹美人容貌,不一會,兩個庶出的姑娘都已經在席間坐下,其中一位還眼中似乎有淚光光般嬌怯不敢抬頭,果然稱得上花容月貌。

    又過了半刻,香風陣陣,才見端陽縣主領著另一個紫衣少女前來,那少女鮮柔嬌美,行走間自有一段別樣風流,正如她頭上一朵婷婷而開的紫色牡丹,渾身香氣四溢,比縣主都美上三分,引得公子們紛紛注目。

    兵部尚書的夫人率先笑道:“丹小姐果然是天姿國色呢,韓夫人藏了好些年的寶貝,這才捨得帶出來。”

    韓二夫人很是滿意這樣的效果,又謙虛地道:“呵呵,小女笨拙,哪裡敢隨便帶她出來呢。”大家閨秀自然有大家閨秀的樣子,看來以後丹兒艷明遠播,不愁佳婿。

    “靖國公和藍夫人先有端陽縣主之才名遠播,如今又有丹小姐美貌傾城,便是這裡坐著的姑娘們都是麗色無雙,果然好福氣啊。”寧侯世子舉杯對著坐在上首的靖國公夫婦道。

    眾人都是一番附和恭維之語。

    “坐在左上首的就是德王府的小王爺,你可看清了?”西涼仙悄聲問身邊的妹妹,西涼丹好不容易收拾好了狼狽又憤怒的心情,此刻微微紅了臉,向左上首看去。

    只一眼,她便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直跳,只見夏日細碎的陽光下,男子面如西嶺雪,星目墨色深邃,鼻如懸膽,薄唇邊含了淡淡的笑,一身白色錦繡束腰衣,氣度高華秀逸若山巔清雪,男子不若其他人那樣目光熱辣,只一直用淡淡欣賞的目光看著自己,卻讓西涼丹心中窘迫。

    “聽聞國公府上及笄之年的小姐們有五位呢,為何今日只見四位,莫不是更美的小姐,不捨得帶出來?”兵部尚書的公子欣賞完美人,忽然出聲。

    其他人也隱約有聽過這樣的說法,大約記得還有這麼一個人。

    “呃……。”韓二夫人一僵,又看向靖國公,卻見夫君面色淡然,她便定下心剛要開口,卻聽御史陳夫人也輕笑道:“韓二夫人下一句莫不是因為那小姐病了,所以不方便出來呢,我昨日見那位大小姐雖然體態苗條,卻也是個俏麗康健的可人兒。”

    一句話讓韓二夫人將剛准備說的話生生咽了回去,有些懊惱卻又無奈地瞥了眼陳夫人,卻見對方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這……。”韓二夫人正想再尋說辭,便聽得靖國公淡淡道:“去讓茉丫頭也出來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4 AM

第十章 相看小宴 上

    “母親喚我也出席宴會?”正在自己小院子裡洗石榴花的西涼茉看著紫黛,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

    紫黛是大夫人身邊伺候的二等丫頭,身邊領了個端著半舊的描銀螺鈿首飾盒子和幾件衣服的小丫頭,她一臉不耐地搖著帕子道:“是,茉姐兒,快換身衣服去吧,莫讓夫人和爵爺久等了,小心又要吃那板子。”

    “謝二夫人勞心,紫黛姐姐辛苦了,您在院子裡坐坐,我這就伺候小姐速速換衣裳去。”白蕊連忙上前接過紫黛和跟著來的小丫頭的手上的衣裳和首飾盒子,又請紫黛她們坐下,便與西涼茉一同入房內去換衣裳。

    白蕊並著院子裡唯一做粗活的白嬤嬤都喜笑顏開,難得爵爺和夫人好容易想起小姐一回,以後小姐許了個好人家,日子也有指望和盼頭了。

    白嬤嬤笑瞇瞇地道按著西涼茉坐下:“小姐,等嬤嬤來幫你梳個好頭,別看嬤嬤現在手粗,當年也是伺候靜小姐的,定讓小姐漂漂亮亮的,謀得個好夫婿。”靜小姐是靖國公唯一的親妹,當年也是京城出名的美人,遠嫁了蜀地的藩王,多年也不得回來一次,卻很疼西涼茉這個侄女兒。

    “嬤嬤不必太費心,只簡單盤個清爽的髻子就是,太招搖也不是好事。”西涼茉淡淡一笑,翻了翻那些衣裳,一看便知是西涼仙或西涼丹的舊衣服,她長期營養不良,身量比那姐妹二人都瘦小,這些衣裳想必是二夫人擔心她都是些舊的粗布衣服上不得台面才拿給她充場面。

    也不知道是二夫人還是爵爺的主意,記起她這個便宜女兒來了,事有反常即為妖,她可沒白蕊和白嬤嬤那麼期待。

    白嬤嬤一想,也是,便為西涼茉盤了個雙環髻,又從白蕊捧著的首飾盒子裡選了只銀質嵌韓二寶的簪子,琉璃珠子穿的細碎金黃桂花串子,散碎玉做的葉子,為西涼茉簪上,耳朵上也墜了兩粒小東珠鐺。

    一番裝飾後,西涼茉領著西涼茉便領著白蕊跟著紫黛往前院而去。

    前院裡,池塘清風徐來,睡荷半開,眾人清酒小酌,談性正濃。

    寧候世子舉拿杯子,半歪著湊到德小王爺身邊八卦地低聲道:“聽說國公府上的大小姐自幼不得寵,又相貌平平,自幼無人教導,行止粗鄙,幾乎沒什麼人見過,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所以韓二夫人才不讓她出來。”

    司流風俊顏無波,容色淡然:“他人府邸之事,本王並不知曉,只是聽聞靖國公府規甚嚴,當不至於。”

    寧候世子碰了個沒趣的軟釘子,也知道這位世兄小王爺的性子,素來是個淡漠清冷的,摸摸鼻子轉頭與兵尚書府的李公子議論起美人去了。

    司流風目光掠過金色薄紗,正巧見到那位四小姐正愣愣地看著自己,聽說她是幾個小姐裡面唯一會武藝的將門虎女,看起來倒是有幾分爽利呢,他不由一笑。

    而西涼丹卻只覺得小王爺對著自己一笑,氣度清雅高華,似天邊白雲漫卷舒展,那些富貴公子頓時顯得如此污濁俗氣起來,不由看得呆了。

    西涼仙將親妹出格的模樣看在眼裡,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司流風曾被皇上贊玉質溫潤,清華耀耀,乃京城第一佳公子,多少女子傾慕其才名,若非她要入宮,她也會傾心於他,但司流風可不是那麼容易能籠絡得住的,依著丹兒的性子,看上了什麼定要鬧到手,也只願司流風能被父親籠絡住。

    眾人心思各異時,一道清淡如泉的聲音響起:“女兒見過父親、母親。”

    眾人只見一名娉婷少女款步上了亭子,恭恭敬敬地對著爵爺夫婦行禮後,又對著眾人福了福。

    西涼茉上著一件鵝黃紗衫,腰系蔥綠妝花紗百褶裙,陽光落在她額頭上剔透的細碎琉璃珠子桂花與碧玉葉子上,雖不是貴重飾品,卻襯托得她有些蒼白的尖瘦小臉也多了幾分光彩,如一朵淡淡開在陽光下的美麗小雛菊,人見心憐。

    但這身打扮在這些世家貴宦的大人、夫人們眼中卻是有些太過單薄。

    有眼尖的還能發現那些衣衫雖然料子是上好的,但卻是半舊,還有些不合體,可見果然這位小姐是個不受寵的,於是除了陳夫人目光帶著憐憫,夫人們的目光都淡漠了許多。

    有那不識趣的便道:“這位是大小姐吧,怎地看起來倒是和五小姐看起來身段年齡才相仿呢。”

    二夫人不用看,便知道是那寧侯夫人出言諷刺自己苛待非親女,只端了茶笑道:“茉姐兒素來就是個挑嘴的,誰都拿這丫頭沒辦法呢,日頭大,快坐下吧。”

    寧侯夫人與自己自打少女時代起就不大對盤,若非寧侯雖然是新貴卻很得皇帝青眼,寧侯世子也有長處,她才懶得邀請她。

    西涼茉聽著那看似寵溺的話,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面上卻也是含笑道:“母親對我們姐妹都是一樣極疼愛地。”

    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樣,但有心人便知道一樣疼愛的話,幾個姐妹穿著身量差異也就不會差那麼大了,寧候夫人看二夫人的目光就愈發的不屑和譏諷。

    二夫人倒也無所謂,原本她想都沒想起讓西涼茉來,但爵爺開了口,她索性就讓西涼茉來,沒有那狗尾巴草一樣的人襯托,哪裡能顯得出她教養的嫡女是洛陽牡丹。

    西涼茉坐下後,眼觀鼻,鼻觀心,也不去理會席宴上的熱鬧,和眾人對西涼丹的恭維,卻無意間顯得她氣質淡泊,正符合了大家閨秀的要求,雖然不似西涼丹和西涼仙那般受矚目歡迎,也引得了一些贊賞的目光,但眾人的焦點還是放在西涼丹等的身上。

    只是你不找麻煩,麻煩總會找上你。

    寧候夫人就看不得二夫人那我家女兒第一的樣子,便笑盈盈地打個冷門問西涼茉:“不知茉小姐平日都讀些什麼書,頑些什麼?”

    二夫人聞言正暗自冷笑,那蠢丫頭除了幼年識幾個字,哪裡會讀什麼書。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5 AM

第十一章 相看小宴 下

    卻見西涼茉微抬了臉,溫婉有禮地道:“回夫人的話,茉兒平日讀書不多,跟著姐妹讀些《女則》、《女誡》、《女訓》,針線閒暇也看些《四書》《女史》以識禮知事。”

    這時代女人無才便是德,但西涼茉的話卻也讓人只覺得她是個知書通文卻又不越了規矩的。

    寧候夫人笑道:“果然是個知書達理,溫柔賢德的呢,不愧是藍大夫人的親女兒。”她也想不到二夫人那樣苛刻的眼皮下,眼看著是最不受寵的女兒,卻禮數氣度很有大家閨秀的風范。

    陳夫人也溫聲道:“國公府第出來的大小姐,當然是知禮又賢德的,女子無才便是德。”

    這一句不但贊了西涼茉守規矩,也隱約地抹了素有才女之名的西涼仙的面子了,西涼仙眸底閃過一絲不屑,臉上卻是笑吟吟地。

    其他夫人、公子也多高看了西涼茉一眼,只是韓二夫人眼中神色就不好了,冷冷地睨著西涼茉,只怒她信口開河,又累自己被寧候夫人嘲弄自己頭上還有那隱形的藍大夫人在。

    “茉姐兒是素有賢德的,你可將四妹的房間打掃好了,可別讓夜壺的尿味熏著四妹。”西涼霜冷笑著忽然出聲,她本是等著最沖的西涼丹出頭來教訓那出風頭的小賤蹄子,卻見西涼丹對著德小王爺一臉癡相,便再按捺不住冷言諷刺。

    她恨死西涼茉了,總覺得方才就是她絆倒了自己,還害得自己這樣的千金小姐被西涼丹在下人面前那樣打了一頓,讓她羞憤欲死,如今身上還疼得不行,她絕對不會放過這個賤人。

    西涼霜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恰恰讓眾人都聽了個明白,分明是暗指西涼茉的地位在府中如同下人,下人又能有什麼教養,更不要說以後成為當家主母,主持中饋,這樣的話,傳出外面,西涼茉以後想配個門當戶對的官宦人家恐怕都難。

    似被窺府中私隱,原本熱鬧的場面頓時尷尬起來,靖國公臉色沉淡下去,便是韓二夫人雖然不喜西涼茉在這裡摻和,也沒打算給她配什麼好人家,也頓覺得下不來台,只拿一雙艷眸冷剜著西涼霜。

    西涼茉歎息,原本以為西涼丹是個冒失的潑辣貨,原來物以類聚,竟然還有這更蠢的,她面色淡然,只柔柔一笑:“史中有黃香溫席,孔融讓梨,而四妹妹這些日子身患小疾不適,我身為家中長女自當以身作則疼惜幼妹,侍疾而已,又哪裡就擔當得起賢德二字,如今看著四妹妹身子大好,能讓父親、母親寬心,也是我身為長姊的本份。”

    一翻話得體大度,又引經據典,全展長姊愛護幼妹的拳拳之心,以慰父母之心的模樣,配合她溫柔婉約的誠懇口氣,讓眾人瞬間只覺得這茉小姐果真是個賢惠識大體的。

    寧候夫人更是感歎:“茉小姐果真是賢孝無雙的,不愧是靖國公府邸,教養出來的小姐,實可媲美《賢女傳》上的眾位先賢呢,甚有大禹之風范,國公與韓二夫人真真是有福的。”

    一時間,眾人皆交口稱贊,只道長女能賢孝若此,靖國公家好家風,甚至道不知哪樣好人家有福氣能取得這樣的賢女回家。

    西涼茉低頭做赧然狀,眼底的光芒卻愈發譏諷。

    韓二夫人心中有氣,暗道什麼大禹,分明是暗指她如大禹後母般虐待府中長女,偏愛親女,但瞥見靖國公臉色舒然,也只得不露聲色地笑吟吟跟著道:“謬贊,繆贊,茉姐兒一向都是好的。”

    西涼霜一看,自己起的殺局,卻到了末,眼看著卻為西涼茉枉做了那樣的好名聲,原本還要開口反駁,卻只感覺嫡母眼色森然如刀子一般銳利地瞪著自己,這才燦燦住了口,心中憤憤不平,只斜眼冷瞪著西涼茉,恨不得拿清酒潑掉她那一副與世無爭的臉。

    西涼茉似完全感覺不到一般,依舊是神色淡然恭謹地坐著,宴無好宴,她早有准備,只顧著不失禮的填飽肚子就成,她的月例銀子可吃不上這麼多的好東西。

    不久,午宴擺了上來,終是無人再來挑話頭,討沒趣,也算是賓主盡歡。

    宴席散後,西涼茉正打算帶著綠心回屋,走到後花園,卻聽背後傳來西涼仙的聲音:“茉姐兒。”

    西涼茉回身,對著款步而來的西涼仙福了福:“縣主。”

    西涼仙打量著面前的少女,依舊是瘦弱的身板子,與自己同年出生,卻矮了自己大半頭,只是臉上神色雖然恭敬,卻少了之前那種畏縮之氣,反倒是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不是姐姐的姐姐。

    她淡笑著道:“茉姐兒原來這樣好機變,好才思,倒真是讓本縣主驚訝呢。”

    西涼茉半歪了頭,有些茫然又有些小得意的模樣:“哪裡,不過是有幾日去采花,在府邸私塾外面聽見教書先生們說故事呢,白嬤嬤說我要能講兩個故事,才能讓人家覺得我不是個笨的,也好討個好點的人家。”

    西涼仙聞言,上下打量她得意的模樣,只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高看這丫頭了,這一點小心思拿出來,原來不過是有人教導,看來白嬤嬤倒不愧是靜姑姑以前的一等侍女,倒是便宜了這蠢丫頭。

    不過若是這個丫頭真的太過機敏,就留不得了,要早點處置掉。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6 AM

第十二章 茉姐兒的婚事 上

    西涼仙看著她竟毫不羞澀地把嫁人之事隨意拿來說,笑得一臉純真的樣子,便也沒耐心再和她說話,只冷淡教訓:“想嫁個好人家,便老老實實地在四妹身邊伺候,待四妹定了親,我自會向母親討個恩典,讓你做個富戶奶奶也是可以的,那些有的沒的,也不是你該學的。”

    西涼茉便笑著應了,等西涼仙走後,她才抬起頭,嘲謔地道:“這倒是個精明,有韓氏之風,嫁到那見不得人的宮裡,也真合適她。”

    白蕊則有些茫然,白嬤嬤什麼時候教小姐說過那些話呢?不過在爵爺和眾家大人面前都露了臉,想必於小姐的親事是極好的呢!

    “小姐,你怎麼能嫁富戶呢,怎麼說你就算沒以嫡女的名分上了族譜,卻也是長女啊,身份可比霜姐兒和月姐兒都要高上一截呢,配個小王爺和世子什麼的也是要得的。”

    嫁個富戶?就靖國公一品大臣,世襲爵的身份,縣主分明是將小姐看得比庶出的姐兒都不如了。

    看著白蕊憤憤不平的模樣,西涼茉輕笑著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想什麼呢,我沒有娘親做主,還不一定比得霜姐兒和月姐兒能在父親面前說上話。”她頓了頓,又淡淡道:“至於那勞什子王爺、世子什麼的,你家小姐倒真是不稀罕,這些人家恐怕妻妾成群,也不是什麼好的,嫁過去勞心勞力,什麼齷齪事沒有,到不若一人自在,便是真嫁人,我倒寧願嫁給那小康之家,平淡度日,夫妻長久。”

    白蕊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竟有人嫌棄王公貴胄之家,不由楞楞然:“啊,可是那德王府的小王爺,真真是貌比潘安,小姐也不喜歡嗎?”

    西涼茉頑皮地捏住她的鼻子:“那種空有皮囊的貨,說不得裡面敗絮其內,而且,好看能當飯吃麼,那我這裡的桂花丸子和翡翠金絲卷,你可是不想吃了,我給白嬤嬤留著去。”

    白蕊眼睛一亮,摸著鼻子道:“小姐,你還藏了好東西呢,我們晚上不用只吃鹹菜稀飯了。”說著伸手去搶,兩人一路笑鬧著走遠。

    卻不曾發現假山石之後有那高挑人影,司流風隱在一邊,身邊侍書臉色已經很是不好看地開口:“小王爺,這女子……。”卻被司流風抬手一阻

    司流風臉色平淡,他原本不過是走錯了路,卻不想見到有趣的一幕,那個人淡如菊的少女,在靖國公家一眾出色的少女中並不起眼,看得出她日子不好過,原本這樣的女子該是小心怯懦的,卻不想她不但從容將以才智聞名京城的端陽縣主西涼仙騙過,又口出驚人之言,竟將他貶得不如一介平民。

    司流風此生尚未遇到這樣不將他放在眼中的少女,心中頓時生出一個念頭來,薄唇邊彎起一抹帶著陰霾的淡笑。

    卻不曉得,他一念之差,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甚至他自己的,此是後話。

    他想了想,轉身離開,卻不曉得在他離開之後,不遠處的桂花花叢間,有黃衣綠裙的少女款步而出,美麗的眸中神色詭譎。

    “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麼?”白蕊看著自己家大小姐的詭異模樣,她有些茫然,大小姐方才不是要回去麼,怎麼地走到假山石後又轉了回來?

    西涼茉伸手折了一支桂花,在鼻間輕嗅,美眸流轉著幽幽冷光:“你說,如果德小王爺看上了別的女子,四小姐會不會氣得瘋掉?”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司流風躲在了山石之後,方才那些話應該能引起他的注意。

    “嗯?”白蕊怔然,看著自家小姐波光流轉的模樣竟然有一種妖異的風流顏色,比以美麗聞名的四小姐更加讓人移不開眼。宣閣的中堂內廳裡,靖國公在韓二夫人的伺候下用過了一碗蓮子清心羹,忽然道:“夫人且留心看看,茉兒也到了該許人家的時候,我看寧候世子也算不錯。”

    聞言,韓二夫人接過小碗的手不由一頓,片刻復又接口道:“爵爺有所不知,自年初來,茉姐兒腿上有疾,行走不便,若給寧候世子做個側妻許是可以的,但恐寧候世子不會寬待於她,倒不如做個尋常富戶人家的奶奶倒好些。”

    且不說寧候夫人自幼便與她對不上眼,便是西涼茉那種樣子,也配嫁入貴戚官宦之家?

    靖國公邊翻看兵書,邊臉色淡淡地道:“以往茉兒在家中如何,我並不過問,但她到底是府中長女,我虧欠藍兒不少,就算……茉兒婚事不能太過低微,便不是寧候世子,也要尋家門當戶對的,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怎麼連老太太也突然記掛起著十幾年都搭理過的孫女了?

    “還有,給茉姐兒做幾身衣裳,莫要讓人笑話我國公府第都養不起一個女兒。”靖國公神色冷淡,這話已經是頗重了。

    二夫人看了看靖國公的臉色,知是沒有反駁余地,也知道他並非多關心這個女兒,只是今日之事,丟了他的面子,讓他不痛快了,都是那個賤丫頭惹的禍!

    二夫人眼中閃過怨毒,口中卻極是柔順地道:“是。”

    她一定會給那丫頭找個‘好人家’!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6 AM

第十三章 茉姐兒的婚事 中

    這日一早,西涼丹便著人去弄了一袋子罕見的白牡丹花瓣交給西涼茉,命她做些牡丹香粉來,

    西涼茉細細看了花瓣,便笑道:“四小姐的容貌正如這時節罕有的白牡丹一樣,德小王爺是個有福氣的。”

    這些日子,西涼丹的皮膚在西涼茉的精心調理下,越發的透亮起來,再加上西涼茉總能把話點子說到她心上,對著西涼茉便少了些頤指氣使,態度好了不少。

    西涼丹對著鏡撫了撫鬢角,噗哧一笑,嬌聲道:“就你這張嘴會說話,以前也不見你如此機靈。”

    說罷眼角一斜,對著西涼茉有些鄙夷地笑道:“放心,你那點子心事,本小姐知道,你伺候好了我,娘親那裡我也會為你說上兩句話的,行了,我要去給娘親請安了,母親說了叫你也一道去。”

    她一怔:“我?”韓二夫人從來就不待見她,平日裡根本就不見她,倒是省了晨昏定省被拿捏的麻煩,這日怎麼會突發奇想要見她?

    “是你,還不快走,難不成要娘親請你!別給臉不要臉!”西涼丹不耐地挑眉,率先先行,西涼茉挑了下眉,施施然跟了上去。

    事有反常必為妖,她倒要看看韓二夫人要出什麼蛾子。

    等到了韓二夫人的宣閣,她是不可以和西涼丹一樣直接進去的,只得候在門外,這一等,便是大半個時辰,西涼茉默默地想,她可還沒吃早點,早知把白蕊准備的那碗白粥喝了就好了。

    又過了一刻,韓韓二夫人身邊紫眉才出來喚她進去。

    她一進了門便見著韓二夫人與西涼丹正在用早膳,縣主並不在房,韓二夫人也不知和西涼丹說了什麼,西涼丹羞紅了臉,韓二夫人正一臉慈愛地看著她,看得西涼茉暗自冷笑,果然是一片慈母心呢,可惜對其他‘女兒’卻是佛口蛇心。

    西涼丹和韓二夫人面前擺了一桌的精美小點,鮮蝦卷、蜜餞棗子、蟹黃粥、鞭蓉糕、椰子盞、鴛鴦卷,冰鎮玫瑰露,雖然都已經用了一些,但仍舊香氣四溢,讓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這副模樣自然落到韓二夫人眼中,韓二夫人鄙夷地暗嗤,果然是個粗鄙上不得台面的,之前在宴會上那副模樣,真是如二丫頭說的是得了白嬤嬤的指點裝出來的,只是那次宴會卻平白讓這小蹄子露了臉,一想到最近她出席各府邸貴夫人們的飲宴時,眾家夫人對西涼茉的好奇打聽,就讓她氣不打一處來。

    韓二夫人臉色冷淡地道:“茉姐兒,今年你也和仙兒一樣要十五了吧。”

    “是。”西涼茉垂著眼,耳朵有些警惕地豎起來,忽然想起一早西涼丹對她說的話,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韓二夫人在紫眉的伺候下邊取了綢巾蘸香橙皮水洗手邊道:“請閔夫人進來吧。”

    只聽那琉璃水晶的串珠簾子一晃,進來個身型富態的婦人,四十歲上的年紀,竟然穿著打扮一色的水紅綢緞,頭上還插著碩大的東珠發簪和點翠鳳凰花,好在她臉色粉白,看著雖然有些刻薄相貌,但笑吟吟的容色卻也還是大方富態,只一雙眼閃著精明的目光。

    這閔夫人一進門,先是給韓二夫人福了福,便一雙眼直勾勾地打量著西涼茉,讓西涼茉很是不舒服,感覺像是……像是……老鴇在看貨品。

    “這就是最近眾家夫人們都在打聽的府上大小姐麼,果然生得花容月貌,看著就是個性子貞靜嫻淑的。”

    閔夫人張嘴就誇,換來西涼丹一聲鄙夷的輕哼,閔夫人也不以為意,只拿眼去上上下下地看西涼茉。

    “閔夫人還沒用早膳吧,請坐下用些,如何,茉姐兒可配的上你這第一官媒來保的親事啊?”韓二夫人品了口冰凍的玫瑰露,似笑非笑地請閔夫人坐下。

    西涼茉這才明白,原來這閔夫人竟然是京城內赫赫有名的第一官媒,而且聽韓二夫人的意思,竟然已經給她指了親事了。

    閔夫人笑吟吟地坐了,她是一大早就過來,還沒吃呢:“謝韓二夫人,夠了,夠了,大小姐給虞侯爺做個正妻可是最襯不過的了。”

    西涼茉終是按捺不住,裝作出一臉羞澀地看向韓二夫人道:“母親,只是茉兒年紀尚輕,這……。”

    下半句話沒說完,便是留給閔夫人說話。

    果不其然,閔夫人迫不及待道:“大小姐雖然年輕,但侯爺可也是正當四十八的壯年,家中原配去了,那八房妾室可都比大小姐年長,大小姐年輕,美貌,出身高貴,哪一樣都比她們強,大小姐過去了那是正妻,必定會得侯爺專寵,呵呵呵……聘禮那可都有一百抬抬呢。”|

    西涼茉臉色泛青,心中怒極,古人早婚,十幾歲當爹都有,到四五十,那幾乎是爺爺的年齡,靖國公二十三成婚都算是晚婚,這什麼狗屁虞候年齡已經比她爹靖國公還要大好些,還有八房妾室,這姓韓的居然把她嫁給個老頭子做填房的!

    “大小姐這是怎麼了,臉色那麼白?”閔夫人看著西涼茉的臉色不對,有些奇怪地問,心中暗道,難道韓二夫人竟然沒有告訴這位大小姐麼,可她們可是庚帖都換了的!

    “沒什麼,只是早晨起來忙著給妹妹做些東西,沒用早點,有些頭暈。”西涼茉心中恨不得把韓二夫人的臉撕了,臉上卻不動聲色地笑道。

    閔夫人轉向看著韓二夫人笑道:“哎呀,果然是個賢惠的姑娘,那快請姑娘坐下來,用一點吧。”

    沒等韓二夫人開口,西涼茉已經一屁股,不客氣地坐下,就開始用了,她可是餓得慌。

    韓二夫人看著她那副樣子,心中雖有氣,但卻也爽愜了許多,竟難得地沒有出口斥責,西涼丹則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待得那閔夫人起身告辭,西涼茉也吃好了,又順手牽羊用手巾子偷藏了幾塊點心,方才起身地問韓二夫人:“請問韓二夫人,女兒的婚事是否已經定下,爵爺可知道?”

    她得摸摸另一尊大神的態度。

    韓二夫人橫挑了柳葉眉,冷冷地問:“是已經定下,也是爵爺說了要給你許個人家,難不成你還對這門親事不滿?”

    西涼茉笑笑:“女兒不敢。”

    因為尚未完全摸清德小王爺司流風的品性,她原本還在猶豫之間定下的計劃,如今看來勢在必行,韓氏已經對那日她出風頭的事,不能容忍了。

    韓二夫人看著西涼茉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厭惡:“退下吧。”

    西涼茉也不磨嘰,便退出宣閣。

    待出得門,她才憤憤地吐了口氣,冷笑:“真是欺人太甚。”

    她走到外院邊,招來一個看內院外院門的小丫頭,那小丫頭早與她相熟,立刻上來附耳說了些什麼,西涼茉便往花園而去。

    果然瞧見不遠處一道藍衣侍者的身影,正是爵爺身邊的常隨之一。

    西涼茉眼睛一瞇,便悄然跟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8 AM

第十四章 茉姐兒的婚事 下

    後花園靜心亭內

    “爵爺,這是今日兵部的折子。”靖國公常隨寧安將手裡的折子雙手呈給靖國公。

    靖國公接過,微微擰眉:“不是早上才遞過了折子麼,皇上才做了批復。”這些日子邊境上,犬戎總是騷擾不斷,分明是盛夏,卻不知兵部派去的糧草為何總是不夠,以致邊關總在催促,折子不斷。

    寧安猶豫了一下道:“這是九千歲打回來的,說是兵部最近太費銀糧,如今淮河臨近汛期,正是工部、戶部賑災時,不准。”

    靖國公的手背暴突起兩根青筋,臉上卻神色淡漠:“九千歲?就是說皇上沒有看到折子了。”

    寧安點頭,不敢作聲,誰人不知朝中皇帝身體病弱,又迷戀黃老之術,朝政大權旁落在太子太傅、錦衣衛指揮使、司禮監大宦官九千歲的手上,所有交遞的奏折都要經過九千歲審核後方交予皇帝。

    內閣庭議,時常不見皇帝,卻常見在皇帝金鑾寶座邊的赤金椅上坐著九千歲臨庭代帝批折,朝中無數大臣卻敢怒不敢言,只因此人手上的錦衣衛乃一批朝廷御用的殺手暗探,私下奪反對他的大臣性命,也無人敢管,宛如前朝東廠所養的廠衛一樣,九千歲結黨營私,權擅天下,被人喻為第一奸佞。

    “行了,你去吧,我想一人走走。”靖國公望著一池碧湖沉默了片刻,擺了擺手。

    寧安應聲退下,他知道爵爺心煩之時,是不喜有人在一旁打擾的,便也吩咐下去讓周圍人不要此時進入花園。

    靖國公一路緩行,沿著碧魚荷塘慢慢散心,正是沉思間,卻聽見樹叢一陣悉索的聲音,他不由皺眉,冷道:“誰在那裡?”寧安是怎麼當差的!

    過了好一會,才有一道溫柔含怯的聲音響起:“對不起,茉兒不知道爵爺在這裡。”西涼茉從不稱呼靖國公為父親,這個男人根本不配。

    只見草叢裡款步而出一道纖細瘦弱的身影,對著自己福了一福,靖國公挑眉:“茉兒?”

    卻見她慌慌張張地將什麼東西收到袖子裡。

    “你手上是什麼東西?”多年的軍旅生涯讓靖國公最見不得人在他面前躲躲藏藏,形跡可疑。

    “沒……沒什麼。”西涼茉神色更是慌張,卻在看到靖國公臉色越發不悅時,才從袖子裡摸出一個小手絹包成的小包。

    靖國公睨著她手上的東西:“這是什麼?”

    卻見西涼茉忽然噗通一下子跪了下去,聲音有些顫抖:“爵爺,茉兒知錯了。”

    靖國公細看那打開的手絹,果然是一些點心果子,他不由微微擰了眉:“你偷點心吃?”府邸上什麼時候窮到這樣的地步,連小姐都吃不飽了?

    但西涼茉卻似弄混了他的意思,只急忙地求道:“爵爺開恩,只是這幾日我房裡的白嬤嬤病了,茉兒的月例銀子只能讓她喝幾幅藥,茉兒只是不忍嬤嬤病中受餓,所以這才……茉兒以後再也不敢了。”

    靖國公看著她有些蒼白的小臉,單薄的身子穿著粗布的衣裳跪在地上,卻直挺挺的,雖然是在求饒,卻不顯得畏縮卑微。

    他想不到韓二夫人竟然苛刻若此,簡直是把他那日交代的話當耳邊風了,豈有此理!

    靖國公臉上不禁閃過一絲陰霾怒色。

    他伸手將西涼茉扶起,聲音裡也帶上一絲暖意:“起來吧,我會吩咐韓二夫人把你的月例銀子上調的,就要嫁人了,你身子看著也不好,養好一些,我也……。”他話到了一半便住了口。

    聞言,西涼茉心中冷笑,臉上卻是一片感激的溫柔羞澀的模樣:“是,謝謝爵爺的記掛,爵爺在朝與虞候為同袍,既然爵爺都覺得虞候爺是好的,那當時沒錯,只是女兒不曾學過當家,嫁過去,也不知能否與家中八房妾氏相處的好。”

    “虞候……。”靖國公手一頓,眼中閃過一絲微光,眉頭不由自主地微擰,韓二夫人竟然給茉兒選擇的真是虞候麼?虞候在朝的名聲分明是以好色聞名,他雖然說過茉兒婚事由她作主,但這也……可是聽聞庚帖都已經下了。

    “夫人說嫁過去做正妻,你便有空也跟著學些當家理事的吧,總也不必太操心。”沉默片刻,靖國公淡淡道。

    西涼茉心中冷笑,果然,這個便宜爹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而且想來韓二夫人之前已經在靖國公面前有一番說辭了,不過今日她的目的並不是讓他去駁回這樁婚事,只是在他心中再種下一根刺而已。

    靖國公絕不會為了一個不得寵的女兒駁了韓二夫人的面子,但西涼茉相信靖國公心中並不是很滿意虞候這樁婚事,因為在朝中眾人眼中,拿女兒巴結虞候這種雖然富貴卻下流的玩意,會將靖國公的人品也拉低了層次。

    韓二夫人只想整治她,卻忘了這一點。

    對這樁婚事西涼茉自有打算。

    看著靖國公臉色微惱地往韓二夫人的宣閣而去,西涼茉就估計他是去找韓二夫人麻煩了,畢竟西涼茉這個女兒如何,他或許不甚關心,但是靖國公在戰場上多年都是言出必行,令行禁止,韓二夫人對他的話陽奉陰違,不給西涼茉該有的待遇,已經是觸了他的底線。

    何況他方才因朝中之事心情極差,再加上此事,他怒中必定給韓二夫人‘好果子’吃。

    “哼。”西涼茉挺直了背脊,臉上顯出一種冰冷輕蔑的神色,拍了拍靖國公剛才觸碰過自己的地方,一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果然,這日下午,西涼茉還在院子小竹榻裡搖著小扇小睡,就見一個粗使老婆子左顧右盼地過來了,白蕊連忙迎出去,老婆子悄悄對白蕊說了什麼,白蕊給了老婆子十幾個銅板,那老婆子就笑咪咪地走了。

    白蕊正想著要不要等小姐醒了再把消息告訴她,卻見西涼茉已經睜眼正清粼粼地瞧著自己,白蕊立刻上前輕聲道:“小姐,聽夫人院子外倒馬桶的朱媽媽說,今日中午侯爺到韓二夫人院子裡用膳,不知怎麼和夫人吵了起來,還砸了幾個宣德上好的瓷碗,出來就進了柳姨娘的院子,韓二夫人都氣哭了,連午膳都沒吃。”

    西涼茉搖著白色紈扇輕笑:“是麼,夫人哭了啊。”

    這日子還長著,有她哭的時候呢,這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白蕊看著自家小姐的笑,分明一個瘦弱蒼白的小姑娘,但那唇邊的笑容卻多了一絲妖異森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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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姐姐,月兒聽到一個消息。”紫軒閣樓內,柳姨娘的女兒西涼月急匆匆地跑進西涼霜的房間,附在西涼霜的耳朵一番耳語。

    “什麼,你是說韓表哥他心儀於西涼茉,這怎麼可能,韓二夫人說了要將我許給表哥,她是不可能讓西涼茉嫁到她娘家去的!”西涼霜臉色頓時一白,怒瞪著西涼月。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8 AM

第十五章 西涼霜的毒計 上

    “姐姐瞪我做什麼,又不是我搶了表哥,是聽西涼茉身邊的那個白蕊私下和人說話時聽到的。”

    西涼月撅嘴嘟噥:“再說了,韓表哥後日就要來了,你問問他不就知道了,說不定韓表哥就是來找二娘說這個事的,我記得以前韓表哥確實對西涼茉很不錯,還老不讓我們欺負她。”

    欺負西涼茉,那可是她們幼年最大的樂趣之一。

    西涼霜原本長了一張頗為秀美的臉,素來覺得自己不比西涼仙姐妹差,因為養在韓氏膝下,琴棋書畫也都有所長。

    但她怨恨自己沒有投胎在夫人的肚子裡,只是個姨娘生的,雖然父親也算疼愛,但總是矮了嫡出的一頭,導致常被西涼丹欺負,她又心高氣傲,所以臉上總有一股子尖酸之氣。

    而此刻因為憤怒,她的面容更顯得扭曲刻薄,西涼霜緊緊地扭著手裡的帕子:“那個小騷蹄子,分明議了虞候的親事,卻還勾引我的表哥,我要告訴二娘去,讓她抽花那小蹄子的臉!”

    她卻並不知道她的韓表哥是吏部韓尚書之嫡出二子,也是韓二夫人的親侄子,今年的新舉人,親姑姑又是皇帝最寵愛位同副後的韓貴妃娘娘,前途無量,韓二夫人只是煩西涼霜癡纏自己不過,才隨口道考慮此事,

    但她心中對這個庶女越發的鄙夷,一個女孩子家如此不自重,芳心暗許也就罷了,還不知道自己什麼身份,小小庶女,也敢妄想嫁給自己的嫡侄做正妻。

    西涼月雖然年紀最小才十三歲,長了張可愛的小圓臉,逢人就笑,看著天真憨俏,卻是個真正的人精兒。

    她倒是將韓二夫人的心思琢磨得清楚,也知道自己和西涼霜都是要嫁出去為西涼仙姐妹鋪路的,她只求能討好韓氏,嫁個好些的人家,不要像西涼茉那樣被送去給惡心的色老頭子做填房。

    她看著西涼霜不由暗自搖頭,唉,這個沖動的蠢姐姐,也不想想二娘就算罰西涼茉,也不會太重,她要嫁到虞候家裡去的,她一把拉住起身的西涼霜。

    “姐姐,我聽說虞候明日也要上門,倒不如……。”兩人又是一番私語議論,西涼霜眸子裡閃過一絲訝然,隨即便是惡毒而得意的目光。

    哼,西涼茉那個賤丫頭先是害她被西涼丹那個潑婦打,她一身細皮嫩肉還沒好完,如今又來敢搶她的表哥,她就讓西涼茉不但要嫁,還是只能極盡屈辱的嫁過去做妾!

    翌日一早,便有兩個婆子並一個丫鬟提了一個食盒、數套新制服衣裳和一盒子首飾到了西涼茉的小院。

    白蕊瞧著,便低聲對著西涼茉道:“小姐,那個領頭的婆子是夫人帳房裡的劉二媳婦呢,平日裡最是眼高於頂,怎麼會到我們這裡來。”

    西涼茉笑笑,也不作聲,心底卻知道是怎麼回事。

    果然,劉二媳婦一進院門,便命人將東西擱下,對著西涼茉皮笑肉不笑地道:“茉姐兒,這些是針線坊新制的四套衣裳,並一套首飾和幾樣釵環,還有,夫人說了,從這個月起你的月例從一兩銀子提到五兩銀子,這樣總不會再到爵爺面前偷吃東西了,沒得丟了姐兒的臉面。”

    西涼茉也不惱,似沒聽出她話裡的警告之意,只是和順地一笑:“有勞大姐了。”

    劉二媳婦碰了個軟綿綿的小釘子,便哼了聲,領著人就走了,邊走邊道:“別真以為自己是侯爺夫人了便敢在人前人後的作三作四,誰知道嫁過去是個什麼玩意兒。”

    白蕊聽得小拳頭一緊,張嘴就要回,卻被西涼茉一把拉住,等著那些人都走遠,白蕊才不甘地道:“小姐,她們太過分了!”

    “怎麼,狗咬你一口,你還要回咬一口麼?”西涼茉不在意地翻了翻那些衣服,一套薄荷綠的、一套粉色的,一套淺鵝黃的,一套白色的,料子是一般的紗綢料子,甚至比不上宴會那天給她的西涼丹和西涼仙的舊衣服,但還好款式素雅,大方,倒是意外地很得她的心意,她已經很久沒有新衣了。

    她看向那一封銀子,微微一笑,這個才是最實用的,尋常人家一年支出要二十兩銀子,而府上大丫頭的月例就是三兩銀子,她原來一兩銀子的月俸連一個大丫頭的月例都不到,韓氏想要糟踐自己不成了,想必心中定是憤憤不平呢。

    如今有了這些銀子,再加上自己做的脂粉在外頭換的銀錢,打點起人來,也可以闊綽不少。

    白蕊有些驚訝地看了眼西涼茉,隨即嘟噥道:“也是,都是狗仗人勢的,等小姐嫁個好人家,看她們還敢這樣子,小姐你以前要有如今的機靈三分,也不會被欺負的那麼慘。”

    西涼茉莫測地笑笑,只翻開那鈿螺小首飾盒子,裡面是一套銀點翠的頭面,並一套鍍金銀底的釵環鐲子,也都還精致,雖比不得西涼丹她們頭上一根東珠發簪的價值,卻也是她首飾裡最好的了。

    “小姐,後日爵爺要在正花廳宴請虞候和韓家二公子呢,讓奴婢和白嬤嬤伺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白蕊喜不自勝地看著那套頭面和首飾,她從來就沒有在小姐這裡見過這麼好的首飾,難得韓二夫人開恩呢!

    西涼茉正拿著一對鍍金絞絲銀鐲子,忽然對白蕊笑道:“對了,昨兒霜姐兒身邊的黃玉悄悄過來了坐了半盞茶,說是霜姐兒要打發她出去嫁人了,你從我的月例銀子裡取二兩出來並這對鐲子悄悄給她送過去,就當是我給她添妝了。”

    “小姐,這是你的首飾裡最精致的,不如送些我們做的玉容粉?”白蕊看著那堆鐲子,心中到底不捨得。

    西涼茉無奈,點點她的笨丫頭的腦門:“你是想要讓人說黃玉勾結你家小姐,就把玉容粉送去吧,這點首飾就捨不得了,真是個沒眼力的小財迷!”

    鍍金絞絲銀鐲是常見的首飾,好看貴氣又不算太貴重,得臉的大丫鬟們都喜歡戴,而玉容粉就不同了,那是她新做的脂粉,獨她這裡有。

    白蕊摸摸自己的額頭,這才恍然大悟,隨後不好意思地笑笑:“人家是窮怕了嘛。”

    ……

    三日後入夜,正是十五月圓之日,明月如玉盤,照得靖國公府邸一派明朗,更顯熱鬧。

    今日其中兩位很可能就是未來姑爺的就上門來做客了,自然少不得要開桌好席。

    只是這席上,有可能成為未來翁婿的幾人年齡差異,實在有點看不出誰是老丈人,誰是女婿。

    靖國公年輕時候也是朝內著名的玉面將軍,又出身西涼這個百年士族,雖時常征戰沙場,卻反而因此不顯老態,讓他愈顯身材修挺,殺伐內斂沉澱成一種令人敬畏的儒將大氣。

    韓二公子也繼承了韓家女子的好相貌,文質彬彬,生得極是俊秀。

    但虞候卻……

    “一副癡肥的模樣,眼袋深深,一看便是縱欲過度,命不久矣呢。”隔著一道屏風便是女眷的席位,西涼霜一臉鄙夷地道。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9 AM

第十六章 西涼霜的毒計 中

    “一副癡肥的模樣,眼袋深深,一看便是縱欲過度,命不久矣呢。”隔著一道屏風便是女眷的席位,西涼霜一臉鄙夷地道。

    西涼月笑嘻嘻地看著西涼茉接口:“那不正好,聽說虞候也就兩個兒子,雖然正經事上無所作為,但卻是很有錢呢,茉姐兒嫁了過去,可要過好日了!”

    她雖然沒到十四,卻因頗得韓二夫人喜愛,被准許來做陪席。

    西涼丹懶洋洋地冷嗤一聲,只瞥了眼西涼茉,暗自考慮如果這丫頭嫁人了,她還要在德小王爺面前多露面,誰來伺候她的胭脂香粉和打扮,怎麼才不讓西涼茉先於自己嫁了。

    幾姐妹一通冷嘲熱諷,席上的其他人也不敢說話,倒是正主兒西涼茉,對西涼霜等人的刻薄話語,一臉聽不見,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讓一旁冷眼旁觀的西涼仙微微瞇起眼,觀察起了她。

    宴席到了半散,西涼茉便道要出去洗洗手,片刻後,西涼月也道她也要去。

    “茉姐兒,韓二公子請你到後院竹林一敘,二公子有話與您說呢。”一個面生的小丫鬟對著剛從恭房裡出來的西涼茉恭恭敬敬地道。

    “哦?”西涼茉聞言,看了那小丫頭半晌,露出似笑非笑的樣子:“知道了。”抬腳帶著白蕊往後院而去。

    她剛剛離開,一邊的長廊便閃出西涼月的身影,她嬌白的小臉上掠過一絲得逞的笑意,又打發自己身邊一個小丫鬟趕緊往宴席那邊去。

    過了一刻鍾,西涼月回到席上對著西涼霜比了手勢,便見西涼霜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她毫不猶豫地起身對著眾人福了福道是有酒了,去散散熱意。

    西涼霜出了正花廳,她身邊伺候的黃香便一溜小跑上來附在西涼霜耳邊道:“三小姐,茉姐兒已經去了竹林那裡,奴婢讓黃玉看著呢,說是有男子的聲音和二小姐的聲音,看來虞侯爺已經得手了呢,要不要現在引人過去?”

    西涼霜便冷笑:“嗯,再等半刻鍾,最好生米成了熟飯,讓那小賤人永不得翻身!”

    聘則為妻,奔則妾,婚前就和男子廝混失貞,西涼茉注定只能在府邸眾人的厭棄中嫁給虞侯做個妾,就憑借她那身子,過去沒幾日就要被那八房妾氏給吃得骨頭都不剩。

    黃香連忙附和:“奴婢已經看見韓二公子出來往碧波亭去了……。”

    西涼霜面上浮起一絲羞澀,低聲問:“看來二表哥已經接到我的書信了,等會你就帶韓二夫人和姐妹們一起過去,我可不希望這樁婚事再有什麼變化!”

    雖然未婚男女私下見面不合禮數,但只說是表兄妹一同去放荷花燈,也算不得私會,只要兩人情投意合的樣子能被夫人和姨娘看見,這事也就差不多定了,畢竟她可是女兒家。

    這一箭雙雕之計,可是她和西涼月想好久才想出來的。

    不一會便到了荷塘邊,西涼霜的身影悄悄地走到掛著白色幔帳的亭子邊,猶豫了一會,還是抬步而上,一臉羞澀地撩開了幔帳:“二表哥……。”

    話音未落,卻被一雙大手猛地一攬,就落入一個滿是酒氣的懷抱:“表妹,可想死我了。”

    幔帳遮掉了幾乎所有的光,一片昏暗中,西涼霜先是一僵,隨即羞不可耐地伸出手去推拒:“二表哥……二表哥,禮不可廢,我們不是說好放荷花燈的嗎?”

    二表哥怎麼如此猴急呢,莫非如姨娘說的,男子都是如此?

    “哎呀,表妹,你遲早都是我的人,都要訂親了,一百抬的聘禮‘表哥’我早就准備好了。”那人一把抱住西涼霜柔潤的身子,就往上拱。

    聞言,西涼霜心中一喜:“表哥說的是真的?”原來表哥都已經准備好聘禮了,她就說呢,西涼茉那又丑又粗鄙的小騷蹄子怎麼會入得了表哥的眼。

    男子有些不耐:“當真,這還有假,名帖都換了。”

    西涼霜驚喜之下,腦子發暈,居然推拒的力氣也小了,任由對方在自己身上又親又抱,她一個黃花閨女,何曾與男子這般親熱過,一下子手腳都酥軟了

    西涼霜驚喜之下,顧不得女孩子羞澀,推拒的力氣也小了,任由對方在自己身上又親又抱,她一個黃花閨女,何曾與男子這般親熱過,一下子手腳都酥軟了,直到聽到外頭黃香焦急的低喚:“小姐,小姐,姨娘她領著韓二夫人她們過來了。”

    西涼霜這才一驚,猛然回過神來,用力推拒:“表哥,我們還是放河燈吧,有人要過來了。”若是讓韓二夫人看到自己這幅樣子,她必定也做不成正妻!

    男子不耐地道:“真是麻煩,一下子又要做什麼‘表哥’,一下子又要放什麼荷花燈,老夫一把年紀了,哪有功夫陪你玩這女兒家的游戲。”

    西涼霜一聽,發昏的腦子裡這才琢磨出一絲不對味來,她猛地一把扯開亭子邊飄逸的白紗幔,只見一張癡肥急色的老臉近在眼前,不是她最厭棄的虞候,又是誰?

    她頓時驚恐地連連尖叫:“啊!怎麼是你,我的二表哥呢!”

    女子的尖叫,引來吃完宴席在荷塘邊散步賞月的一眾女眷,二夫人皺了眉看向不遠處的亭子:“什麼人在那裡喧嘩?”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0 AM

第十七章 西涼霜的毒計 下

    蘇姨娘,也正是西涼霜的生母,一聽自己寶貝女兒的尖叫,心中一急,三步並作兩步忙上了亭子去掀那幔帳,才靠近卻身子一晃,不敢再掀簾子,只轉臉向韓二夫人干笑:“韓二夫人……這……這沒事。”

    韓二夫人柳眉一皺,紫眉便上前數步半強硬地將蘇姨娘擠開:“姨娘且小心,不要從亭子上跌下來。”說著將那垂下的幔帳掛起來,卻也是面容一僵:“這是……。”

    韓二夫人見情況不對,便領著眾人款步上去,才走得數步,眾人已經將撩開幔帳後的亭子內的情形全收眼底,齊齊發出一聲倒抽氣的聲音。

    “三小姐……!”

    “虞候……!”

    西涼霜早已心慌得不能自持,只能抱住自己半散的衣服,紅了眼不停地搖頭,蠕動著嘴唇:“不……不是的,為什麼會是這樣……不……!”

    看著眾人鄙夷的目光和竊竊私語,她慌張地四處張望,語無倫次:“黃香,黃玉,虞候怎麼會在這裡,西涼茉……他不應是在西涼茉那裡麼!”

    黃香嚇得臉色慘白,也只會畏縮地道:“三小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黃玉則早就跪下來,頭磕在地面上,不敢說話,順帶掩蓋去了她眼底的慌張和……恨意。

    韓二夫人臉色早已一片鐵青:“蘇姨娘,這就是你養的好女兒,還不快點給我帶回去!本夫人還有事要與虞候商量。”

    她立刻將罪責都怪在蘇姨娘頭上,完全忘了西涼霜是養在自己膝下的。

    蘇姨娘心中暗恨,卻只能抖了抖就要上前來拉西涼霜,西涼霜卻聽出韓二夫人話裡的意思,立即一下子推開她生母。

    她哭著撲到韓二夫人腳下:“母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聽霜兒解釋,虞侯在這裡等人應該是西涼茉……因該是西涼茉那小賤人啊!”她才不要嫁給虞候,她絕不!

    “三妹妹,你是在找我麼?”一片喧嘩間,只聽得一道溫軟的聲音清泉一般地響起。

    眾人望去,只見一葉扁舟正在碧波亭邊靠岸,一身綠色紗綢裙的西涼茉,衣袂飄飄如婷婷荷葉仙子般從舟上下來,一同而來的還有長身玉立的韓二公子——韓蔚。

    兩人各帶著小廝和侍女,月下而來,正如一雙金童玉女般,竟然異常般配。

    西涼霜怔怔地看著面前的一切,突然想起什麼,猛地向剛下船站定的西涼茉撲去:“是你,一定是你這個小騷蹄子,勾引表哥,還陷害我!明明在這裡的人就應該是你……是你!”

    西涼茉輕巧地退開一步,一下子閃到韓蔚身後,驚怯地道:“三妹妹,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這副樣子……?”

    “你這賤人也敢害我!”西涼霜扭曲了一張臉,再次向西涼茉撲去。

    西涼茉上次害她被西涼丹抽鞭子,如今還要害她名節,簡直惡毒!

    她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先存了害人之心。西涼茉看著她的模樣,心中冷笑,西涼霜這就是個惡毒蠢貨,嫁給虞侯那樣好色無恥之徒倒是般配!

    “三表妹!”韓蔚一臉疑惑地皺了眉,將拼命想抓打西涼茉的西涼霜用手中折扇攔住:“你這是怎麼了?”說著看向他的小姑媽——韓二夫人,示意她將人帶回去,一個大家小姐如何能這樣子衣衫不整地讓人看見。

    卻見韓二夫人卻不似之前,竟沒有阻止的意思。

    西涼霜看著韓蔚,再看看亭子裡正一副沒好臉色整衣服的虞候,心一下子涼了,卻還是不死心地撲在韓蔚身上,眼淚汪汪地道:“二表哥,我們不是約了在這裡放荷花燈的嗎,你……你怎麼會和這個小賤蹄子勾搭在一起,她明明就應該是在竹林後面和虞候行那苟且之事啊!怎麼會是你!”

    一番顛三倒四的話,讓韓蔚俊臉頓時再掛不住,他好歹也是書香世家大族出身,便是少年風流,卻也很重名聲,怎麼禁得起被人這樣說。

    他當下冷了臉,喚了丫頭來拉開西涼霜,正色道:“三表妹,我們雖是親族,卻也不可如此污蔑於我,我在竹林處是偶然遇見了大表妹,只是她出來散心時候腳腕扭了,我才去扶著她,這事是爵爺也知道的。”

    “爵爺?”韓二夫人不由一愣,她何等精明的人,一聽西涼霜的話,便能猜出事情十之八九,知是西涼霜意圖整治西涼茉不成,反而害了自己,所以才有心讓西涼霜再多說出一些話來,看能不能將西涼茉扯下水,卻不想牽扯到了靖國公。

    “沒錯,是我讓侄兒陪同茉姐兒過來的。”靖國公渾厚的聲音在眾人身後響起。

    “父親!”西涼霜委屈地看著靖國公,嚎啕大哭。

    眾人連忙讓開一條路,讓靖國公過來,靖國公冷冷地看了西涼霜一眼,又冷看了韓二夫人一眼,直看得韓二夫人低下頭去,讓人去堵了西涼霜的嘴,架了回去。

    靖國公冷道:“茉姐兒腳扭著了,竹林裡卻一個看守的粗使婆子和家丁都沒有,只能讓蔚哥兒和寧安過來幫忙,乘船便行,卻不想,在這裡看了一場丟人之戲!還不請虞候到前廳去坐著!”

    虞候見到靖國公來,臉色難得地變了變,赧然地趕緊跟了寧安離開。

    “哼,你管的好家!”靖國公對著韓二夫人冷斥一聲,背了手率先離開。

    只剩下眾人面面相覷,韓二夫人臉色一白,她何曾被國公當著眾人面前下過臉子,也知道林子裡本是有看守修建園林花石的婆子和家丁,這一晚卻都不知去了哪裡,必定是西涼霜做了手腳支開了,要整治西涼茉,卻蠢笨得被人反將一軍,心中早將西涼霜罵個狗血淋頭。

    她冷冷地看著低眉順眼的西涼茉,蔥白的指尖捏得發青,最後只冷哼一聲,目光森然掃過眾人,只丟下一句話:“今夜之事,誰敢多嚼舌根半句,全部打死、發賣做數!”

    待得眾人遠走後,韓蔚低頭看向西涼茉,眼中閃過一抹關心:“表妹,你的腳還好麼?”

    西涼茉對著韓蔚優雅一拜,眼中含淚柔聲道:“謝表哥照拂,沒有告訴韓二夫人是茉兒請你到竹林去的,茉兒原是想求表哥幫茉兒與韓二夫人說說,不要將茉兒許配給虞候,卻不曉得還生出這樣多的事端。”

    韓蔚看著西涼茉尖瘦的小臉上一抹盈盈無奈彷徨之色,心中莫名一動,頓起憐愛,輕聲道:“大表妹,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慣他人恃強臨弱,你的事我定會與小姑母說的,若是姑母非要你嫁……我……。”

    他頓了頓,還是沒說完,只扶起她後,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轉身向宣閣而去。

    看著韓蔚也遠去,亭子邊不剩一個人,西涼茉唇邊悄然浮出一抹淡笑,哪裡還有半分楚楚可憐,對著白蕊道:“怎麼樣,可也出氣了,我說過我這樁婚事不會成!”

    白蕊一臉暢快,恨恨道:“雖說法子有點損,不過也那三小姐咎由自取,若非她想害人,我們也不會將計就計呢!三小姐恐怕要被國公爺許給虞候了,倒是韓二公子,人真不錯,小姐要嫁也是嫁那樣的人,也虧黃玉如此配合!”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1 AM

第十八章 殺人滅口

    西涼茉但笑不語,她半途讓黃玉給虞候送了口信改了約見的地方,又讓白蕊一定要將韓蔚請到竹林裡,再慢一步去通知靖國公,然後不小心“扭了腳”這兩處地方都是極昏暗的,何況白蕊還將小亭子幔帳放下,燈籠也吹了,這才有後面一番好戲。

    國公府這樣的門第,是決計丟不起這樣的人,今夜之事,必定會以西涼霜嫁與虞候做數。

    西涼茉看著湖邊幽幽小燈,露出一抹冷笑,捏緊了拳頭,年初那件事之後,自己稍微養好了身子,就開始布置一切,柳嬤嬤以前是伺候年輕時候老太太的脂粉丫頭,一手調香弄脂的技藝比內造府的人都要頂尖,她當初很是用心跟著柳嬤嬤學了幾年,就是為了未來逃出府邸在江南能有一技之長。

    她雖然擁有前生記憶,但這個對女子束縛頗多的封建時代,如果沒有立身之根本,就寸步難行。

    她也曾讓有機會出府的白嬤嬤拿她和柳嬤嬤做的脂粉去偷偷換錢,攢了好些日子才夠了盤纏,柳嬤嬤和白梅卻永遠都沒有機會再看看外面的藍天了。

    她索性就拿那些盤纏和自己微薄的月例銀子,再加上那些脂粉去收買和接近府邸裡一切用得上的下人,那些下人原本就被主子們看成一個物件,特別是那些進不了屋子的三等丫頭婆子,甚至沒有品級的粗使丫頭小廝,更是可以被隨便打罵發賣,甚至打死。

    西涼茉雖然不受待見,好歹身份上也是主子,她的親近溫柔,讓人極為受用,半年時間,她就建立了屬於自己的關系網,當初孟嘗君食客三千,卻是雞鳴狗盜之輩救了他的命。

    這不過是她上輩子身為政客秘書處理人際關系和公關網絡的基本技能。

    她手上力量微薄,像黃玉這樣從小伺候西涼霜的大丫頭,忠心耿耿,是最難攻克的人物,但是西涼霜自視才女,黃玉也跟著學了不少詩書,上次韓蔚過來時不過隨口稱贊了黃玉幾句幽靜貞美,蕙質蘭心,就讓心胸狹窄的西涼霜嫉恨上了,怕她會爬韓蔚的床,非要將黃玉打發出去,嫁給二管家的瘸兒子。

    黃玉如何懇求都沒用,自然心生怨恨,她早前就讓白蕊去接近過黃玉,如今知道了此事,豈有不好好利用之理,白蕊和她一番撫慰,不過是想收買黃玉,卻沒想到居然真打聽出西涼霜和西涼月的毒計。

    西涼霜自毀長城,心思歹毒,她當然要為西涼霜擇一門好‘婚事’!

    “好啊!原來居然真的是你們做下的好事,我要告訴夫人和縣主去!”一道得意的女音忽然出現,一片花叢間跳出個女子來。

    西涼茉和白蕊嚇了一跳,齊齊看去,竟然西涼仙身邊的二等丫頭紅錦,原來西涼仙總覺得此事蹊蹺,便讓紅錦悄悄留下跟著西涼茉,卻不想讓紅錦真的聽到不少事!

    紅錦繞著西涼茉和白蕊一圈,得意地道:“想不到茉姐兒心思原來如此歹毒,我們都小看你了!”縣主和夫人知道了她探聽來的大秘密,必定會對她重重有賞,她升大丫頭的日子,指日可待。

    白蕊嚇得臉都白了,如果韓二夫人知道了,她和大小姐都要沒命的,紅錦這個丫頭,最是刁鑽刻薄,當初沒少幫著西涼仙欺負她們,每月的月例銀子都被她克扣。

    西涼茉驚嚇之後,沉靜下來,她抬眼看向紅錦:“紅錦,你真正的不肯放過我們?”

    紅錦拍手冷笑:“真真好笑,放過你們,我的賞銀怎麼辦?”

    西涼茉忽然歎了一口氣,拿出一個銀線荷包,對她招招手,軟聲道:“你來,我給你銀子,你不要告訴縣主和夫人。”

    紅錦心中一動,銀子?她就是先收了銀子,再賣了西涼茉,她們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於是,她便趾高氣揚地走過去,伸出手:“拿來。”

    西涼茉忽然笑了,把荷包往塘邊一拋,紅錦下意識地邊探出身子去接,邊怒道:“你……啊!”

    半聲尖叫後,伴隨的是重物落水的聲音。

    紅錦整個人都落進水裡,拼命地掙扎起來,但是兩只雪白瘦弱的手卻死死地按住她的頭,讓她整個人都往湖裡去,一下子就灌了許多水,再喊不出來,她這才想起西涼茉的那抹笑容裡,殺機無限。

    一種極度的驚恐和絕望瞬間湧上心頭,她大力地揮動雙手,想要求饒,卻只是讓肺裡吸入更多水。

    “小姐……!”白蕊死死地捂住唇,驚恐地看著西涼茉拼命地將紅錦往水裡按。

    “還不過來幫忙!”西涼茉有些狼狽地低聲冷道,這個身子常年營養不良,實在是力氣不夠。

    白蕊不敢多問,下意識地上去就幫西涼茉按住紅錦的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水裡的人終於不再掙扎,沉沉地往湖底落下去。

    西涼茉才起身,隨手在身上擦了擦手,左右看看無人,立刻一把拽起白蕊,就往小路裡鑽。

    白蕊木木僵僵間,卻福臨心至般還記得提醒:“大小姐,那個銀線荷包!”

    西涼茉拽著要往回跑的白蕊,低聲道:“不必理會,那是韓二夫人身邊的紫黛的!”那次送脂粉給紫黛,她順手就拿了,說不定就要派上大用場。

    這次是她太大意了!以為出了這樣的事,誰都嫌晦氣,湖塘邊必定無人,卻不想西涼仙那個心眼子多的會來這一手。

    主僕兩趕緊連拉帶扯地互相扶持著遠去,卻不曉得那碧波亭上不知何時躺了兩道蒙面的黑衣人影,其中一人身型修長,露出的一雙瑰麗的丹鳳眼,大而眼尾斜飛,波詭迷離,此刻含了興味的笑:“有意思,想不到這西涼老頭還養了個那麼有趣的閨女。”

    “督公可是喜歡,若是喜歡,小的便讓人去弄,上次那個已經埋了有日子了。”一邊的黑衣侍者恭敬地道,語氣卻仿佛弄一個人似弄來一個玩具一般,不喜便可玩殘了扔在一邊。

    那被喚做督公的人妖異雙眸中微光一閃,晃著手上的銀線荷包,似笑非笑:“呵呵,不急……。”

    他今日不過閒來無事到西涼老頭這裡看看西涼老頭有沒有被他氣死,卻想不到還見著了這出好戲。

    那個瘦瘦小小又一副柔弱堪憐模樣的小丫頭,居然行事這般狠辣,殺人滅口,眼都不眨。

    實在有趣。

    xxxxx

    “你休想!”伴隨著“匡當”一聲摔在地上的瓷器破裂聲,是女子冷厲的呵斥。

    韓蔚神色微黯,卻還是有些不屈不撓:“小姑母,為何不可,也是您說了蔚兒必娶西涼家女子,鞏固韓氏一族與西涼一族的關系,以求韓氏一族能根基鞏固!”

    二夫人艷麗的眉目間已經是怒色滿滿,韓蔚生母早死,自小他便經常來往於兩府,她向來疼愛他,他也極其尊愛她這個小姑母。

    如今被韓蔚頂撞,讓二夫人一口氣幾乎上不來,卻又不能辯解,只狠狠地握住黃花梨的貴妃椅手把:“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能娶西涼家任何一個女子,就是西涼茉不行!”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1 AM

第十九章 波瀾再起

    韓蔚不服:“小姑母,您不讓我娶茉兒,總也要個理由,您之前說可讓霜表妹許與我做貴妾,可今晚的情形您也看到了,蔚兒如何能娶那樣一個失德的女子,便是父親也是不會允許的!”

    “放肆,你要用你父親來壓我麼,不是姐姐在宮中一力支撐,不是我在這靖國公府中步步籌謀,你以為韓氏能有今日之風光!如今倒好了,你倒知道用你父親來壓我了!”二夫人氣得冷笑,‘匡當’一聲又摔了一盞茶,周圍的丫鬟們早已噤若寒蟬。

    韓蔚看著自己敬愛如母親的小姑母氣得直捂胸口,心中不由一軟,上前長身作揖:“姑母,蔚兒並無此意啊,蔚兒早已將姑母視如母親,您不要氣壞了身子。

    片刻,二夫人的氣這才略消,扶著韓蔚起來,長歎一聲:”蔚兒,以後此事不要再提,誰都娶得西涼茉,但與我韓家是決計不能相容的,你只要銘記這一點便是,你的婚事,不必操心,姑母和你父親自有安排,必定是西涼世家的如花美眷,不讓你吃虧。“

    韓蔚不再敢言,只也歎了一聲:”是,蔚兒不會再提此事。“

    難道他與茉兒表妹是真無姻緣了?

    待得韓蔚又在宣閣裡說了一陣話,二夫人道是身子乏了,打發了人將韓蔚送了出去,這才看著天邊一輪圓月,深深歎了一口氣。

    ”二夫人,何苦要與表少爺鬧得這樣?“張嬤嬤歎了一聲,伺候二夫人准備梳洗睡下。

    二夫人看著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色,唇角冷笑中也帶無奈:”便讓他以為是我心胸狹隘,依舊嫉恨藍氏,也罷,我本來就容不得藍氏,這世間原本也是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就算那個賤人的女兒身上沒有那麼多的忌諱,她也決不能嫁到她的家族之中,即使是為妾亦不行!

    ”西涼茉那那小狐媚子,恐怕還是要早些處置!竟然連我的侄兒也敢勾引!“

    張嬤嬤聞言,默默低頭,亦不再言語。

    ——我乃失望的韓二少的分割線——

    ”表少爺向二夫人提了小姐的親事,卻被二夫人狠狠地罵了回去呢。“白蕊邊伺候西涼茉研磨花朵,邊憤憤不平,在她看來韓蔚是西涼茉嫁人最好的人選。

    西涼茉邊揀選丹砂,邊不在意地一笑:”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是曾有意於韓蔚,他自幼年起,能對人保持一份同情的赤子之心,也能回護於自己的愛人,還算是心善之人,只是耳根太軟。

    但這樣的人,又在韓氏一族中,就算嫁過去了,也難保他不會被二夫人挑唆著不敢對她好,三妻四妾是少不了的,她又在娘家不受寵,嫁過去,哪怕是正妻,也好不到哪裡去,何況韓二夫人最多不過是讓自己做個妾。

    否則,他也不會因為二夫人一番斥責便不再敢提要娶她的事,甚至見了她就躲著走。

    實在可笑。

    西涼茉細細那篩子去濾了那丹砂,摻進了小石磨裡研磨:”等下這些丹砂全部摻入牡丹口脂和用於敷臉的芍藥粉,再配著石鍾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珍珠末、以及橙花香油和玫瑰木香油一起攪拌均勻,然後晾干。“

    白蕊見小姐無意再談婚嫁之事,便也轉了話題:”這是什麼,新配方麼,丹姐兒對小姐如此差,為何小姐還對她那麼好,為她研制新配方?“

    西涼茉笑笑:”以後你就知道了。“

    她當然會對西涼丹‘好’,她不是一直想像她姐姐那樣肌膚潤滑白嫩麼,她就做一味讓她皮膚白嫩的好脂粉出來,否則怎麼對得起二夫人和她這些年對自己的‘照顧’,對得起死去的白梅和柳嬤嬤。

    五石散和大劑量的丹砂可是個‘好東西’。

    她邊洗手,邊問:”對了,爵爺那裡,對虞候的婚事有何說法?“

    白蕊一聽,就笑瞇瞇地道:”果然如小姐想的,二夫人原本想將小姐與三小姐一同嫁給虞候,但爵爺反對,已經讓人去侯爺府邸上換了三小姐的庚貼了。“

    西涼茉輕笑:”那就好,對了,時辰到了,我們去給爵爺請安吧,謝過爵爺的垂愛。“背靠大樹方好乘涼,靖國公之前已然對二夫人如此苛刻於自己有所不滿,如今聽二夫人那樣的提議自然會覺得二夫人太過刻薄寡恩。

    何況國公府嫁一個女兒給虞候已經是讓人詬病,若是兩個女兒都嫁過去,一為妻子一為妾,不得笑掉朝中同袍的大牙,精明的韓二夫人估計是被韓蔚想要娶她的事,氣昏頭了,才做出這樣的愚蠢提議,這也是她為何故意挑撥了韓蔚去二夫人面前鬧著娶她的原因,這人一急就容易做蠢事。

    西涼茉一路領著白蕊到了正書房,靖國公身前的常隨寧安一見,便笑著迎了上來:”茉姐兒,今日又是來給爵爺請安的麼?“

    這些日子,茉姐兒不若以前,從不敢在爵爺面前露面,就是露面也是戰戰兢兢的,偶爾露面也惹得爵爺不快,如今倒日日來給爵爺請安,卻從容大方,反而入了爵爺的眼,贊她孝心,底下的下人們也不敢似之前那樣輕慢於茉姐兒。

    ”是,勞煩寧先生通報一聲,茉兒見天熱,便親自做了冰鎮茉莉花薄荷露給爵爺下火。“西涼茉溫婉一笑,嬌怯溫柔。

    ”也好,爵爺今日正為朝政上的事心煩。“寧安皺眉道:”只是德小王爺派的人正在和爵爺商量事情呢。“

    ”嗯,那……。“西涼茉還要說什麼,卻聽見書房裡靖國公略略拔高的聲音:”什麼,親王妃讓你來拿茉姐兒的庚貼?!“

    西涼茉和寧安等人皆是一驚,都面面相覷,伸長了耳朵去細聽,只聽裡面那人道:”回國公,是的,小王爺那日在宴席上見過大小姐,便贊小姐溫柔敦厚,心性純良,性子賢雅,德小王爺按例有一正妃,兩側妃,所以親王妃便也希望能得小姐庚帖去合一合,說不得也是國公府邸雙喜臨門呢。“

    西涼茉一聽,心中不免又驚又疑又怒,司流風怎麼會……聽那意思,竟然是要同娶她和西涼丹!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2 AM

第二十章 老太太的恩典 上

    “小姐……。”白蕊有些又憂又喜地看向西涼茉,想說些什麼,但看看四周終是未語。

    西涼茉咬了下唇,候在一邊,看著寧安尷尬一笑:“寧管事不必在意我,等德王府的人走了,我再進去。”

    她心中驚疑過後,又迅速地冷靜下來,沒錯,她當初是存了刻意引誘司流風的心,但是她沒有想到司流風居然如此直接,他是真要娶她為側妃,還是想要這個消息在國公府上勾起宣然大波,教訓她?

    如今她的處境才好了一點,因為靖國公允許她進出書房,一般下人們態度都恭敬了許多,不敢再明面上克扣她的月例,但她的力量還不足以扳倒那母女三人之時,這樣的‘好’消息只會讓她處境艱難。

    寧安和和氣氣地一笑:“是。”

    也不知房中人都說了什麼,好一會,才見德王府的人出來,由寧安使人送了出去,西涼茉便領了白蕊進房。

    書房裡一應事物古樸風雅,牆壁上都是名家字畫,但最正中的牆壁上卻是一幅雪夜將軍彎弓射大雕的圖,顯出靖國公雖然是世家大族出身,卻是以武立命的身份。

    進房便見書房上首坐著靖國公,一邊的紫檀木雕花椅上坐著一位老夫人,發色銀白,面如溫和,一身暗青金團繡著極其精致的松鶴延年褙子,配著黑色金邊馬面裙,西涼茉搜索腦中模糊記憶,便知道這就是她幾乎沒怎麼見過面的祖母了。

    於是盈盈上前一拜,行了正禮:“茉兒給祖母請安。”

    老太太笑瞇瞇地端詳了她好一會,卻沒叫她起來,只是轉臉向靖國公笑道:“我身子不好,幾年不出來,沒想到茉姐兒也長這麼大,出落得越發水靈漂亮了,難怪招人喜歡呢。”

    靖國公也溫和笑道:“嗯,這兩年進益些了,還算有孝心。”這個女兒,沒有原來想象中讓他不可容忍,她的臉……有少年時代翎兒的模樣。

    但翎兒是驕傲奪目的陽光,茉兒卻是嬌怯溫懦的月光,但就是這種嬌怯溫懦讓他偶爾回憶起……翎兒溫柔的模樣。

    也因為這一點子念想,靖國公才允許這個從來得不到他一絲關愛的女兒進出書房。

    兩人說了一會子話,西涼茉跪得膝蓋舊傷又有些隱隱做疼了,老太太這才對身邊的上官姑姑道:“都是我老糊塗了,還不請姑娘起來。”

    上官姑姑這才微笑上前虛扶了一下西涼茉,邊打趣:“老太太是難得看見自己的孫女兒,高興得過了呢。”

    西涼茉知道老太太是著意為難,不喜歡她,也只得勉力站起來,微抖了膝蓋,面上卻一派恭順柔和地對著老太太和靖國公道:“老太太,爵爺,七月天氣燥熱,茉兒這裡備了現磨現做的茉莉薄荷露,兌了菊花蜜,最是清心下火。”

    靖國公便含笑著接過白蕊遞來蜜露,朝老太太道:“母親可以試試,茉姐兒的這調理花草茶露的功夫很是不錯,雖然不是什麼貴重的茶葉,卻並不甜膩,很合宜養生。”

    老太太也抿著笑從西涼茉手上接過來:“難得茉姐兒有這樣的玲瓏心思,之前倒是未曾聽說,你素來只喜歡那綠茶,竟會喜歡這些東西,只但願這蜜露真能清清心。”

    說著斜眼看了西涼茉一眼,西涼茉知道老太太是在怪她心思太重,著意討好,並不喜歡了。

    她微咬了唇,腦中轉了好幾圈,只能做似沒聽到一般,等兩人用過蜜露後,西涼茉這才出聲:“爵爺,茉兒有一事想求您和老太太做主。”

    靖國公一怔,道:“你且說來。”

    卻見她忽然屈膝一跪,恭恭敬敬地對著二人磕了個頭:“爵爺,女兒方才在廳外無意聽到了德王府的常隨所請,但女兒想請爵爺和老太太能做主,女兒不想也不能嫁德王府。”

    “哦?”靖國公聞言,神色略淡了下去:“自古以來,兒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老太太卻睜開笑瞇瞇的彎眸,眼中閃過精光地瞥著西涼茉。

    只見她恭謹柔順地道:“爵爺說得是,女兒家本不當說這些事,只由父母做主,但從小處說女兒卻知四妹妹是已經與德小王爺議定了婚事的,四妹妹是心儀於王爺,身為長姊,不當與妹爭寵是其一,往大處而言,我們姐妹如果占了王府正妃與側妃之位,恐怕會被外人閒話,我們靖國公府邸太過想與德王府親厚,說不得就有些非議,於父親於我們府邸也是不妥。”

    字字句句皆是為他人著想。

    靖國公目光一頓,落在西涼茉身上許久,那犀利的目光似要穿透西涼茉的心房,西涼茉只毫無畏懼地抬眼相看,磊磊落落。

    靖國公片刻後,目光變回沉穩溫和,只淡淡一笑:“難為你在閨閣裡,還能想得這麼長遠細致。”

    一旁的老太太半晌未作聲,倒是一旁的上官姑姑似打趣的也跟著出聲笑:“茉姐兒果真不想嫁麼,那日德小王爺茉姐兒是見過的,可是一等一的品貌,素來眼高於頂,又得聖恩眷顧,皇後賜婚都不受的,京中多少女子都……呵呵。”

    “姑姑莫要再說,難道要茉兒怎麼會不知分寸,難道要茉兒一頭碰倒在這裡,才算表明心意麼?”西涼茉說著就紅了眼圈,一字一頓地道。

    房中眾人皆是一驚,上官姑姑著緊地看著老太太,話都有些不利索:“茉姐兒……我……。”

    “你不過打個趣兒罷了,只是讓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家怎麼能不羞臊,真是的!”到底是老太太接了話頭,親自起身一臉疼愛地將西涼茉扶起來。

    這一次,老太太的笑裡是有了幾分真意的,西涼茉這才有些小委屈地低頭羞澀一笑。

    “勞祖母費心了是茉兒無狀了。”

    “好了,我瞧著你的茉莉薄荷露味道真是不錯,可願意到我房裡去教那幾個丫頭做?”老太太笑瞇瞇地問。

    “當然!”西涼茉有些受寵若驚,老太太吃齋念佛幾年,少見外人,就是西涼丹、西涼仙兩個嫡親的孫女來請安才偶爾一見。

    這樣的恩典對她而言好比及時雨。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3 AM

第二十一章 老太太的恩典 中

    靖國公顯然很願意看到這祖孫和睦的一幕,便也吩咐了幾句體己話,讓西涼茉扶著老太太去了。

    一路上經過庭院,不少奴僕管事都有些驚訝地看著西涼茉與老太太這樣說說笑笑地進了老太太的院子,不由私下詭秘地交換眼神,看來茉姐兒不但得了老爺的照拂,還得了老太太的青眼,恐怕就要翻身成了真正的國公府大小姐了!

    她陪著老太太進了廂房,又扶著老太太在雕壽字團紋老檀椅子上坐下,西涼茉這才恭敬地站到一邊,做洗耳恭聽狀。

    老太太拿眼兒睨著她笑:“你倒是個聰明的丫頭,老婆子只問你,德王府那樣的好去處,可比你這些年在府邸要好得多,又體面,真去了那裡,丹姐兒也少不得讓你幾分,為何不去,莫非真是有了其他心事?”

    老太太直言不諱,讓西涼茉心中一緊,果然是二夫人在老太太面前說了韓蔚的事,恐怕也是說她著意勾引,如今又有小王爺提親在後,恐怕老太太只以為自己是個心機深沉,勾三搭四的。

    雖然她真的就是這麼個人,也不能別人這麼認為不是麼?

    而且老太太不是不知道她在府邸裡日子艱難,受盡欺凌,卻不曾施愛半分,卻牽掛西涼丹,實在教人也心寒。

    西涼茉跪下來,只抬眼平靜又溫和地看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既然老太太對孫女直言,孫女也直言犯上了,茉兒知道自己在府邸是什麼地位,什麼身份,也見多了逢高踩低的事,這般辛苦,孫女又何苦再將自己置身那樣的泥沼,惹二夫人和妹妹們不快,不是作踐自己麼?

    孫女只想求老太太還能看在孫女還姓西涼的份上,能為孫女議一門平常好人家的婚事,不求富貴,只求夫妻一心,平安順遂。”

    一番話說得老太太眸光微閃,沉默許久後悵然地歎道:“果真是個靈惠實誠的孩子,只可惜……。”

    她頓了頓,這一次是真的憐惜地握住西涼茉有些粗糙的指尖:“這些年難為你了,不得已啊,你且放心,祖母會好好地為你擇一門好人家的親事,定不讓你受委屈……。”

    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外傳來西涼丹氣勢洶洶地與老太太院子裡幾個大丫頭姑姑們的爭吵聲:“你們讓我進去,我倒要去瞧瞧那勾三搭四的騷狐狸,還有什麼臉面到祖母這裡,姑奶奶我非打爛她的臉不可!”

    西涼茉心中冷笑,看樣子,也不知是德王府求親的這消息傳得快,還是有些人真是手眼通天。

    更不知韓夫人怎麼教導出這樣性格迥異的兩個閨女,這個西涼丹哪裡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模樣?

    幾個外頭的大侍女並著幾個姑姑都是在老太太這裡得臉的,平日裡見這位丹姐兒也都恭敬客氣,但此番這樣來鬧,她們倒也不怕,只攬著不讓進,怕這位小姑奶奶頭腦發熱沖撞了老祖宗,那可了不得。

    “你們這幾個賤婢,也敢攔著本小姐,回頭本小姐就讓母親把你們都打發到院子外頭做粗活去!”西涼丹在府邸裡仗著二夫人和縣主的寵愛,也是跋扈慣了的,平日裡到了老太太這裡也還算收斂,只是今日聽到的消息,實在是不能不讓她氣炸了肺,說話也再不客氣,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就狠狠地戳到了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們頭上。

    金玉額頭上一下子就被戳了幾個血印子,她身邊的麗姑姑不由氣急,攔在西涼丹面前,但臉上還算是平和:“四小姐,老太太這裡就是二夫人來了,也要通傳後得允後才能進,若是讓侯爺……。”

    話音未落就臉上挨了一巴掌,西涼丹怒極而笑:“你個老賤的貨兒,不過是個賤奴,也敢拿母親與爹爹來壓我麼!”

    平日裡,她也不是沒有讓人打死過自己身伺候的家奴,如今氣頭上更不客氣。

    麗姑姑向來在老太太面前都是得臉的老人兒和管事,哪裡在眾人面前受過這樣大的侮辱,當下氣得差點厥過去,顫抖著下唇竟一下子說不出話。

    卻聽見房內傳來老太太微寒的聲音:“讓她進來!”

    “哼!”西涼丹冷笑一聲,趾高氣揚地讓人一把擠開麗姑姑和老太太身邊的丫頭們進了房裡。

    初進了房,她對著老太太福了福:“奶奶!”

    完了,她也不等老太太叫便直起了腰板,惹得素日也算疼愛她的老太太也微擰了眉:“你這樣在外頭吵吵鬧鬧到底是為什麼!”

    “還不是為了這個小賤蹄子!”西涼丹一眼就見著恭順地立在老太太身邊的那道熟悉人影,當下氣得指著西涼茉怒罵:“當初母親與我說你是個不安好心的,我還不信,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嫁給虞候那老頭都是抬舉你了,你卻存心勾引了表哥不夠,還要去勾引小王爺,你這賤婢,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樣子,也配有這樣的念頭!

    早知你是個不知廉恥的下流胚,當初就該讓母親將你和白梅那賤人一起打發到籍坊裡去才好干那伺候男人的活,也好遂了你勾搭……。”

    “夠了!”老太太臉色越發不好,看著西涼丹說話越來越過分,冷厲地出聲喝止:“你去哪裡學來這些東西,可還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模樣,這些話也是你說得的麼,你娘就是這麼教你的,一點教養沒有,怎麼嫁到王府去!”

    老太太平日裡見慣那些口不對心的,雖然私下也知道西涼丹潑辣狠毒,卻素喜她是個直腸子的,所以頗少訓斥,只是如今看來,這與市井潑婦有甚區別?

    西涼丹第一次被祖母呵斥,見老太太臉色陰沉,話也很重,這才嚇了一跳,卻極是委屈地咬唇紅了眼:“奶奶!”

    配著她那嬌媚容顏,一副委屈模樣當真是楚楚可憐!

    “你一進來便如此吆喝,可曾將我這個奶奶放在眼裡,可見是你父親、母親太寵溺了!”老太太實在有些不悅,又看了看一旁被金玉扶著的滿臉委屈的麗姑姑,這個丫頭,空有一副好皮囊,卻被寵壞了,雖然是個手上毒辣的,但心機與她親姐姐仙兒差太遠,如何能當一家主母?如何能籠絡住夫君的心,遲早要被厭棄!

    西涼茉怯怯開聲:“祖母不要生氣,沒得氣壞了身子,爵爺和二夫人可要掛心,四妹妹只是還沒聽我解釋緣由,才如此氣怒的。”

    老太太歎了一聲:“她要有你半分溫柔,我老婆子就要求神拜佛了。”說著,她看向麗姑姑交代:“去通知二夫人,今兒起,茉姐兒的月例銀子添到十兩,你再去我的庫房裡拿一對金線軟枕,揀上三四匹亮色的緙絲緞子,還有把右邊小幾上那只五寸小檀木匣子裡的首飾都一起送到大小姐那裡去,把銀香、銀玉也送過去伺候大小姐。”

    西涼茉心中暗笑,但臉上卻仍舊一派羞怯和受寵若驚:“茉兒謝過老祖宗。”

    一眾僕婦,都悄無聲息地交換了眼神,茉姐兒,是真的翻身了!

    西涼丹不敢說話,只拿了眼狠狠地剜西涼茉,恨不得即刻撲上去撕爛了西涼茉那張嬌怯的臉。

    她打定了一個念頭,美麗的大眼閃過獰色。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4 AM

第二十二章 老太太的恩典 下

    只等老太太對兩姐妹都告誡了一翻,剛出了門,西涼丹忽然抬手一把揪住西涼茉的發髻,拿著鞭子就對著西涼茉一陣亂揮:“你這個賤人,挑唆了祖母,以為我沒法子治你了,現下我就抽花了你的狐狸臉,撕爛你的嘴!”

    西涼茉沒有想到她還沒出老太太院子就敢這樣放肆,何況西涼丹身體好,力氣大,西涼茉一下沒有防備,竟然被西涼丹被扯倒在地,只覺得頭皮一陣生疼。

    好在靠著門邊地方狹小,丫頭姑姑們都站在附近,西涼丹的鞭子沒打到西涼茉倒是抽中了旁邊的丫頭們。

    丫頭們都是細皮嫩肉的,哪裡能受得住,頓時尖聲痛叫起來,差點掀翻了屋頂。

    旁邊的姑姑、婆子們反應過來,立刻沖上去拉架,一時間雞飛狗跳,亂作一團。

    西涼茉心頭大怒,這潑婦,簡直是不想活了!

    她差點就要伸手去抽西涼丹的臉,卻因著老太太的臉在自己眼前一閃而過,她手勢一收,換了個隱蔽角度,狠狠地一拳捶在西涼丹的左乳的軟肉上。

    女子的胸部和男子不同,盡是柔軟嬌嫩之地,否則也不會有那些魯莽漢子喝高了,一口踹在自己女人胸口上,生生把自己婆娘踹死了,吃官司的事,

    西涼茉力氣雖小,但這一下可是用了死力的,西涼丹武藝不錯,可她早和一堆丫頭婆子扭在一起,單手還揪住西涼茉的發髻,哪裡想到有人敢給她下黑手。

    這細皮嫩肉上挨了不輕的一下,西涼丹立刻痛得尖叫起來,這輩子還沒人敢彈她一個指甲殼,愈發性起,怒向膽邊生,完全忘了自己還站在老太太的地盤上,也不顧去抓西涼茉了,手上的鞭子更是不管不顧,惡狠狠地到處亂揮。

    “你們這些小賤蹄子,老貨,居然敢打你姑奶奶,姑奶奶今天不打死你們!”

    這下子可好,不但門房附近的古董花瓶,桌椅板凳都被她砸了個稀爛,連著急靠近要阻止她的老太太也險險都挨了她的鞭子。

    好在西涼茉早就注意到了老太太靠近,抓著機會,她猛地撲上去,攔在老太太面前,替老太太生生受了西涼丹這一鞭子。

    背上傳來火辣辣的一痛,西涼茉的臉色一白,淚盈盈地抱著老太太:“老太太,小心!”

    老太太嚇得呆怔後,大為驚怒,立即指揮著所有的姑姑、丫鬟們強行把兩人分開:“快,快,快把四小姐和大小姐拉開,傷著了,唯你們是問!”

    丫頭婆子們原本怕碰著西涼丹,自己必定要受罰,所以不敢盡力,如今老太太發話了,立刻全都撲了上去。

    西涼丹雖有武藝,但畢竟是一個人,哪裡能敵得上這一大群子人撲上來,抱手的、抱腳的、抱腰的,三五下把她給牢牢抓住了。

    上官姑姑和金玉立刻將伏在老太太腳下的西涼茉扶起來,老太太看著西涼茉發髻凌亂,臉色慘白的可憐模樣,又是憐憫又是心疼地長歎:“這可是怎麼好啊,茉姐兒,你可還好?”

    “孫女沒事,都是孫女的過錯,害得老太太受驚了,才導致如今這般情狀……是孫女忤逆不孝,請老太太責罰!”西涼茉嬌眸含淚,掙開上官姑姑的手,以額頭觸地,深深地跪倒在老太太面前,卻恰好將她背上的染血痕跡露出來,觸目驚心。

    老太太和上官姑姑一干人都看得一驚,老太太又怒又急,拿著鳳頭拐杖狠狠垂了好幾下地,叫道:“你們這是作死麼,沒看到大小姐的傷如此厲害,還不快拿我的牌子去請趙老御醫過來,扶大小姐到椅子上坐著!”

    上官姑姑、金玉等連忙上去搶著扶西涼茉,西涼茉卻執意不起,淚如雨下,只不停喃喃念道:“是孫女兒的罪過,孫女怎麼敢起來,求老太太責罰啊!”

    老太太看著面前的瘦弱小丫頭,渾身發抖,嬌怯羞愧,再看看那邊仍舊氣得跳腳叫罵不止的西涼丹,兩相對比之下,不由對西涼茉心中大為憐惜,親自上前扶起西涼茉:“祖母知道這不是茉姐兒的錯,誰敢責怪於你,若非是你,如今躺在床上的,可就是老婆子我了,你不但無過,還是有功的孝順孩子。”

    西涼茉望著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憐惜模樣,這才用袖子掩著含淚的臉起來:“謝老太太不罰之恩。”

    只是無人看到,她眼中含淚,但袖子掩著下的唇角卻勾起了一絲莞爾輕笑。

    像西涼丹這般在家族裡德高望重的老主母面前放肆,甚至打將起來,在本朝可是忤逆長輩的大不孝的罪名。

    自己雖然無辜,卻又牽扯其中,搞不好要被韓二夫人扣個挑唆離間,心懷惡毒的罪名,打個半死,所以必定要老太太親口將她從這破事兒裡摘了出去,才能安生。

    原本還想要花些時日才能入了老太太的眼,西涼丹這蠢物簡直就是自己送上門來給她當梯子。

    “祖母,你就護著那個小賤人吧!”西涼丹氣得直跳腳,眼睛都紅了。

    她若不說話,也不過是被丫頭婆子們拖走,交給韓二夫人處置,重拿輕放,說她小孩子心性,隨便裝模作樣地懲罰一下子就過去了,偏偏西涼茉之前早就在老太太面呢喃著看似請罪,實際上給這個事定了個大忤逆的帽子,她還這樣不識趣。

    老太太方才還被西涼丹嚇了一大跳,這下子,老太太就是在再疼愛西涼丹也容不得她如此放肆,即刻冷了臉,先是交代麗姑姑:“再去傳我的話,茉姐兒孝順恭謹,從今天起,她的月例與三小姐一樣,都是二十五兩,你和金玉去我的庫房裡領了四匹緙絲緞子、四匹妝花緞子並一匹輕雲鮫珠紗,還有再從碧紗廚裡選三匣子首飾,一匣子小金錠子,都送到茉姐兒房裡去,你們兩個從此就在留在茉姐兒院子裡伺候吧!”

    其他東西雖然價值不菲,但都沒有什麼特別,是老太太賞人常用的,唯獨那一匹輕雲鮫珠紗是南海小國進貢,據傳是鮫人珠淚織就,輕薄如霧,綴滿細珠,珠光濯濯,如夢似幻,極為罕見。

    整個天朝也不過區區十匹,宮裡五匹,為貴人所用,剩下的都讓皇帝拿來賞了有功之臣,國公爺得了兩匹,自送了老太太這裡一匹,還有韓二夫人那裡一匹。

    韓二夫人的那一匹早就預備給西涼仙裁成宮衣,選秀所用,西涼丹雖然霸道眼饞,但她最敬重的就是自己的這個姐姐,自然不會和西涼仙搶,早就惦記著老太太這裡的這一匹,只是老太太覺得是皇恩所賜,並不松口,哪裡想到今日就突然給了西涼茉!

    再加上老太太居然改派了麗姑姑和身邊四個金字輩大丫頭裡的金玉過去伺候西涼茉,明擺著是抬舉西涼茉,從今往後,她就是真正的西涼府邸上的大小姐了。

    西涼丹簡直氣得要吐血,更是紅了眼瞪著老太太跺腳:“祖母,你偏心,你怎麼能偏心那個無恥的小賤人,她這賤種憑什麼跟我平起平坐,我要告訴母親去!”

    原本在她心目中,老太太早就不管事,哪有她母親說話有分量,這下子簡直把老太太氣得半死,捂著胸口,怒瞪著眾人:“還不把這個忤逆的丫頭帶到祠堂去跪著,是想要氣死我老婆子麼,沒有我的准許,不准她起來!”

    眾人趕緊七手八腳把西涼丹帶走。

    西涼茉心中冷笑,又不動聲色的瞥了一臉恭敬的麗姑姑和金玉一眼,她們都是老太太身邊得臉的,過來伺候,她今後的地位絕對在那兩個庶女之上,連西涼仙姐妹也不能如往日那般明目張膽的動她。

    但麻煩的是,她以後要調制什麼東西,和想什麼對付二夫人這些人的法子,恐怕要費周折了,她卻是絕不會收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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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小姐,老太太對你可真是好呢!”白蕊這日看著一樣樣的賞賜進來,金光燦燦,錦緞如雲,不由興奮的直摸摸這個,看看那個。

    麗姑姑和金玉看著西涼茉這裡連個像樣的庫房都沒有,一合計,一個去向老太太稟報,一個就幫著整理東西去了。

    西涼茉趴在軟枕上,剛敷了宮裡的御藥,背上冰冷冷的舒服許多。

    她看著金玉到院子外去拿東西,這才慢條斯理地搖著白紗紈扇道:“老太太前十幾年可不記得對我好,如今對我好是為什麼,你不知道麼?”

    “嗯?”白蕊一怔,她真不明白。

    “她不過是借著抬舉我,在磨西涼丹的性子罷了。”西涼茉眼中閃過嘲諷的笑意,老太太是在拿她當西涼丹的磨刀石。

    老太太會那麼憐惜自己,主要可不是因為自己救了她,而是因為自己的請罪在那不斷地提醒她,西涼丹的鞭子差點就這麼打到她了。

    老太太原來是老榮王郡主出身,她榮寵一輩子,到老了,居然差點被晚輩打了,傷痛不說,傳出去就是個貽笑大方,她又驚又怕,方才如此抬舉她。

    白蕊默然,沒有說話。

    心中卻知道,小姐說的是對的。

    “不得了,湖裡……湖裡浮起了個死人,縣主身邊的二等丫頭——紅錦被人殺了!”院子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婆子的慌張叫聲。

    白蕊臉色瞬間面白如金紙,不由地輕抖起來:“小……小姐……。”

    西涼茉坐了起來,面色淡然地對白蕊冷斥:“這府邸裡死的人還少麼,有什麼好害怕的?”

    還真巧,居然就湊到她院子前來嚷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5 AM

第二十三章 誰是惡鬼 上

    “大小……小姐……怎麼辦?”白蕊咬著下唇,仍舊止不住的顫抖。

    西涼茉看著瑟瑟發抖的白蕊,知道她這樣的善良小丫頭,這輩子還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和上輩子幫著政客處理了不少暗地裡見不得人的血腥事情的自己完全不同。

    她輕歎了一聲:“白蕊,你怕什麼?”

    “奴婢怕被人發現……怕紅錦變成鬼會來找我……報仇。”白蕊下意識地就捂住臉蹲下,這些日子,她夜夜都會做噩夢,夢見紅錦七竅流血地來找她,只有在小姐屋子裡陪房的時候好一些。

    西涼茉看著她輕聲道:“我們那日做的隱蔽,若有誰看到,早就看到了,何況這宅子裡死的人還少麼,最重要的是,死的人是誰,紅錦是一個丫頭,沒有誰會在意一個丫頭的命,除非有利可圖。”

    就像白梅、柳嬤嬤一樣,有幾個人還記得她們呢?

    若非她終於覺醒,不可能逃得出這深宅高牆,恐怕,她也很快就要消亡在這裡,又有誰記得她?

    ——一個連親生爹娘都不愛的女孩子,就像一粒灰塵一樣。

    白蕊一怔,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悲哀襲上心頭,是啊,有誰會在意一個丫頭的命,每年都有不丫頭、小廝悄無聲息地被從僕人名冊上勾去,就連大小姐這樣出身高貴的女子,若無人扶持,不靠自己去爭搶,也一樣沒有好下場啊!

    “至於鬼……呵呵。”西涼茉垂下眼眸輕笑起來,沒有誰比她這個自己更明白的了,她原本就是滿手血腥,不得好死的惡鬼。

    難道還怕鬼麼?

    西涼茉端著茶,優雅地輕抿了一口,苦澀的茶水一點點地浸入心脾,她卻揚起冰冷的微笑:“白蕊,你看看這榮耀無雙的國公府邸的天空,傍晚時分,每一絲落霞幽光間飄蕩著都是不甘與枉死的幽魂,就像白梅、柳嬤嬤一樣死不瞑目,這本就是一處鬼蜮,若枉死的人真有復仇之力,那麼韓二夫人甚至老太太、國公早也就屍骨無存了,s生在鬼蜮間,弱肉強食而已。”

    白蕊瞬間徹底地震住了,大小姐的話雖然帶著輕蔑與忤逆,甚至殘忍非常,但是卻不無道理,是,這些主子們手上哪個是干淨的,朱門深宅間優雅從容下是外人所不知道的血腥傾軋,更別提靖國公那樣征戰沙場的大將,一將功成萬骨枯。

    弱肉強食,沒錯,若當時紅錦不死,那麼慘死的必定是自己、甚至大小姐。

    她已經不能害怕和後退了。

    白蕊看向端坐在桌邊垂眸飲茶的西涼茉,弱質纖纖,嬌怯怯,分明是無害的優雅深閨佳人,唯獨長長的睫羽在她的臉頰上烙印下幽暗的陰影,讓她看起來有一種詭譎的危險。

    讓白蕊想到年幼時候,在林間看到的一種罕見的、紫色的妖艷蜘蛛,悄悄地結出那一個個看似纖弱的網,不但能捕食莽撞的獵物,就是想要侵犯和捕捉她的人,都會死在她的毒牙下。

    她應該感覺害怕的,可是白蕊卻覺得——安心。

    因為,現在的大小姐一定會保護自己的!

    看著白蕊的神色漸漸地沉靜下來,不再有那種茫然慌張,西涼茉眸中閃過一絲淡淡笑意。

    未來自己一路必定坎坷血腥,如果身邊沒有可用的親信,又怎麼能施展拳腳,她需要有信仰而忠貞的人,絕對不會質疑主子的任何決定,對主子的任何命令都堅定的完成,白蕊身為自己的親信大丫頭,她可以不夠聰明,但是必須擁有執行力,太過良善並不是好事。

    如今,她相信並不笨的白蕊,必定有所覺悟。

    “大小姐,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縣主說不定已經懷疑到我們頭上了,再加上四小姐的事,恐怕縣主會拿此事大做文章。”白蕊看了看窗外,放輕了聲音詢問。

    西涼茉贊賞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理了理衣擺:“既然那邊如此熱鬧,我們也去看看熱鬧就是了,對了,老太太不是讓人給我新做了衣裳麼,讓金玉把衣裳拿來,等會走的時候也叫上她。”

    白蕊點點頭,立刻去喚金玉了。

    等到西涼茉打扮停當,在白蕊的攙扶和金玉的隨侍下,裊裊娜娜地走到了湖邊時,那裡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不少人,紅錦的濕淋淋的屍體被擺在草叢間,因為過了好幾日才浮出來,所以腫脹得十分可怖猙獰,許多膽小的丫頭都捂住臉不敢看,眾人議論紛紛。

    西涼仙在不遠不近處站著,身邊跟著穿桃紅比甲的四個大丫頭拿著各色汗巾、花果,五個穿鵝黃比甲的二等執扇丫頭,俱是容色清美,低眉斂目,沒有任何人上前圍觀,舉止端莊,通身都是規矩,更加襯托得西涼仙高貴優雅,氣派非常。

    西涼茉忍不住冷笑,好一個西涼仙,好一個端陽縣主,如此這般規制,這般氣派,就是大內中宮皇後、貴妃也不過如此,果然是野心非常。

    韓家出了一個貴妃,看來還想捧出一個皇後,也不嫌扎眼得慌。

    她心中有了悄然計較,隨即斂了神色,讓金玉扶著自己慢悠悠地一搖三晃地走到西涼仙面前行禮,嬌怯怯地道:“茉兒見過縣主。”

    西涼仙大老遠地就見西涼茉過來了,見她遠遠地在那看了一會,再慢悠悠地走到自己面前行禮,一副風吹就倒的嬌弱模樣,她不由自主地瞇了眼,思索起來。

    這個丫頭,是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悄無聲息地就得了父親的眼;將虞候那樁倒灶的婚事推到算計她的西涼霜身上;此後不但挑撥得多年來第一次正眼看她的老太太懲罰了一向疼愛的丹妹,還成了老太太眼裡的紅人。

    西涼仙的目光停在西涼茉的身上,她一件淡紫色繡臘梅花的修身薄紗褙子,白色撒紫梅花百褶襦裙,身段裊娜。

    烏黑的長發在頭上簡單挽成一個圓髻,斜斜插著幾只素銀紫水晶流蘇簪,她清美的眉眼間早沒有那了那股畏縮小家子氣,雖然臉色略顯蒼白削瘦,就像她裙上的梅花般,雖然比不上自己大氣富貴,但自有一股子嬌柔清雅的氣韻,讓人移不開眼。

    “茉姐兒,果真不一樣了呢。”西涼仙忽然笑了,嬌美大氣的面容漾開如富貴牡丹初綻一樣的微笑。

    西涼茉怎麼會聽不出她的語帶雙關,西涼仙似乎忘記叫她起身,西涼茉也仿佛沒有察覺一般,依舊半蹲著身子,羞怯地道:“承蒙老太太的抬愛。”

    “是啊,茉姐兒果然是個有心人,往日裡我們都不知道呢,若非哪日無意得罪了茉姐兒,說不定就要被老太太打發去跪祠堂。”西涼仙語氣輕柔,但語意尖銳,分明是在指責西涼茉挑唆了老太太,陷害西涼丹,引來一旁丫頭婆子們的側目。

    西涼茉一臉詫異,仿佛惶恐般地道:“縣主,茉兒可擔待不起這般罪名,老太太耳聰目明,睿智通達,一向是我們家中人人敬重的老祖宗,怎麼會老糊塗聽人挑撥呢?”

    西涼仙沒有想到西涼茉居然給自己挖了個陷阱,不由冷笑道:“茉姐兒是糊塗了麼,本縣主何時說過這樣的話,果然是牙尖嘴利,慣會挑撥離間的。”

    “茉兒不是那種人,老太太更不是糊塗的,縣主您多心了。”西涼茉淡淡一笑,綿裡藏針,分毫不讓。

    兩姐妹正暗裡機鋒交手間,忽然聽到一聲重重的咳嗽:“咳咳……這是怎麼回事?”

    眾人回頭一看,靖國公一身常服領著幾個長隨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湖邊,紛紛下拜。

    西涼仙和西涼茉也福了福,只是西涼茉似乎有些踉蹌,身形晃了幾晃,西涼仙身邊的大丫頭紅蓮立刻上前扶著西涼茉,笑道:“茉姐兒這是怎麼了,國公爺面前都站不穩,若是在貴人前失禮了,可怎麼好。”

    看似打趣的話,實則在說西涼茉毫無教養,行禮都行不好,是對父親的不敬。

    靖國公看著西涼茉眸中冷光微閃,只是西涼茉並不辯解,只怯怯地道:“國公爺恕罪。”

    西涼仙心中冷笑,只是沒讓她得意多久,就有人出來替西涼茉解圍了。

    “回稟國公爺,大小姐身上有傷,原本就虛弱,因為方才對縣主行禮太久,所以才失禮的。”金玉忽然出聲,不卑不亢地對國公爺行了個禮。

    金玉是老太太的人,她自然對西涼仙不如其他人那般顧忌。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6 AM

第二十四章 誰是惡鬼 下

    金玉是老太太的人,她自然對西涼仙不如其他人那般顧忌。

    西涼仙唇角一僵,看向靖國公,果然,靖國公似想起西涼茉身上為何有傷,立刻親自上前扶起她:“你這丫頭,既然還有傷,又何必行什麼禮。”

    說著,他的目光似無意就掃了西涼仙一眼,西涼仙心中暗恨,她知道這是父親在責怪她就算想整治西涼茉為西涼丹出氣,也該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不能這樣苛刻。

    “父親,是我大意了,光顧著和茉姐兒說話,竟忘了叫她起來,自家姐妹,何須多禮。”西涼仙嬌嗔地笑道。

    靖國公看著西涼仙的模樣,不由慈愛地道:“你這孩子素來是大方得體的,自然不是故意的。”

    西涼茉看著他們父慈女孝,心中不屑冷嗤,若非她方才行禮之時故意挨著金玉,讓她察覺自己的顫抖,此刻要被斥責行止無禮的就是自己了。

    人心果然是長偏的。

    西涼仙猶自做出猶豫模樣:“因著女兒身邊的大丫頭紅錦三日前去茉姐兒那傳話,結果就死在了湖裡,今日浮出來的時候,身上還有一件茉姐兒的脂粉盒子,女兒想茉姐兒不是那種草芥人命、無端打發下人的殘酷之人,所以才心急和茉姐兒問話,竟忘了她還行著禮。”

    西涼茉面無表情,暗想,原來會顛倒是非的不光自己一個人呢!

    “是麼?”靖國公看了一眼西涼茉,冰涼的目光又落在那一具被水泡得浮腫扭曲的恐怖屍體上。

    “我原以為那丫頭不過是私下貪玩,才未曾回來,卻不曉得她竟然就這麼死了,紅錦一向溫柔謹慎,不曉得是否撞破了什麼事,被人推下湖中。”西涼仙一歎,拿著手絹輕輕地抹掉眼角一絲悲憫的淚水。

    西涼茉看著她,若不是太知道她是什麼人,連自己都要以為她是一個多麼悲天憫人的主子了。

    靖國公皺了下眉,看到周圍的下人們都看了過來,便看向西涼茉:“茉兒,你怎麼說?”

    西涼茉拿著手絹捂了唇,怯怯地看著靖國公,仿佛很不安似的:“國公爺,茉兒真的不知紅錦什麼時候來找過茉兒……。”說著她似乎想起什麼似的,趕緊轉臉看向白蕊:“白蕊,前些日子,你可見過紅錦姑娘?”

    白蕊鎮定地搖頭,低著頭道:“沒有。”

    靖國公看著西涼茉:“那什麼胭脂盒子又是怎麼回事?”

    白蕊這一次甚至搶先低聲道:“回國公爺,我們姑娘平日都愛拿花瓣做些脂粉,院子裡許多丫頭、媳婦們都有姑娘做的東西,就是四小姐那裡也是姑娘在打理四小姐的脂粉。”

    果然不少周圍的丫頭、媳婦們都點點頭。

    做脂粉?

    靖國公皺了皺眉,總覺得有些奇怪,他有些不悅地道:“給丹兒也就罷了,總不外姐妹情深,但一個深閨小姐的東西怎麼能隨便給下人?”

    “彼時姑娘病著,月例銀子不夠拿藥,所以……。”

    “白蕊,住口!”

    西涼茉即刻打斷了白蕊的話,瞪了一眼一臉委屈的白蕊後恭敬地道:“那都是茉兒私下玩耍的東西,也不曾多想,見丫頭們喜歡就拿給她們了,以後茉兒必定不敢了。”

    靖國公一聽就明白了,心中不由有些懊惱韓二夫人,一個小姐竟然連藥都不夠吃,還要靠賣脂粉度日,就算她再不喜茉姐兒,扔在一旁不搭理就是了,何必做得如此難看,上次王御史和自己說話的時候陰陽怪氣,話裡話外都有說他治家不嚴,苛刻異母嫡女的意思。

    彼時他也不甚在意,現在看來還真是!

    韓二夫人這是嫌棄自己朝堂上還不夠焦頭爛額麼!

    “茉姐兒倒是機警,我一個侍女去找你後不見了,你倒是推脫得一干二淨。”西涼仙冷冷地道。

    西涼茉輕聲道:“縣主勿怪,只是茉兒當真未曾見過紅錦姑娘,一個丫頭罷了,若這般大張旗鼓地搗騰起來,於闔府不利,往日裡都是悄悄先處置了屍身,再行商議善後。”

    西涼仙頓時有一絲啞然,竟瞬間搭不上話。

    等到她想好了,再說話時,靖國公的聲音又響了:“好了,此事到此為止,依本公看,一個丫頭無意失足落水的,讓人把她好好葬了,再讓她家裡人來支領一百兩就是了。”

    “父親!”西涼仙沒有想到靖國公會去幫西涼茉,錯愕地抬起臉。

    “好了,你們都散了吧,此處沾染晦氣,你們兩個回去以後各抄寫十五分佛經給老太太,去去晦氣,定定心!”

    靖國公說完,看了兩姐妹二人一眼轉身就離開。

    西涼仙冷眼看著西涼茉:“茉姐兒,果然頗有神通。”

    她原來就是拿此事刺探西涼茉有多少底子,若能讓她安個罪名是最好,也為丹妹出口惡氣。

    如今看來,這丫頭心機手腕都很有些厲害,又不若從前可以隨便打死就是,要從長計議了。

    西涼茉根本不想和她說話,徑自行禮後領了白蕊和金玉離開。

    她沒有多大的神通,只是太明白,像靖國公這樣的男人根本不會在意一個丫頭的死活,不在乎是她自己落水,還是他殺。

    國公府邸往日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讓這麼多下人圍觀一個主子的死態,鬧大事情,她果然賭對了。

    如今,西涼仙姐妹對她恐怕是厭惡之極,她也不必再惺惺作態。

    ……

    德王府裡,夏日炎炎,卻綠樹成蔭,一處荷塘竹屋中,男子握著毛筆作畫的手不由一頓。

    “是麼,她居然不想嫁?”

    “是,小王爺,奴才與國公身邊的寧安交好,聽得大小姐說若要她嫁,她便一頭碰死在牆上,如今那大小姐可是鹹魚翻身,在國公府邸裡得意洋洋呢。”燕青恭敬中又憤憤,他的主子是京城中第一佳公子,多少女子求之不得,這女人實在是太氣人了。

    司流風白淨俊逸的面容上淡淡一笑,眼中卻閃過一絲好奇和陰郁:“無妨,當初我也不過是刻意下帖子去的,為的也不過是讓她在府邸不得安生罷了,並非真心求娶,只是想不到她竟然真有這樣的烈性子。”

    他雖然一時著惱,卻也對那女子心生好奇,他要真看看她到底是何等心機,司流風沉吟了片刻,忽然笑著吩咐燕青:“你且把皇後娘娘賞荷宴的帖子,多送一份給她。”

    他倒是想再見見那個女子在潑天富貴面前,是真的清高出塵還是欲擒故縱。

    燕青憤憤想說什麼這帖子金貴為何要給那女子,想起自己本分,還是住了口只道:“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7 AM

第二十五章 扭曲心態

    “我不吃!我不吃!”西涼丹坐在祠堂內的軟座上,水袖一揮,將桌面上的飯菜匡當一聲全部都掃了一地,美麗的面容因為生氣而愈發顯得美艷逼人。

    滾燙的湯水還有不少落在了綠翹身上,燙的綠翹差點尖叫,但這也不是第一次了,被西涼丹打罵都是常事,綠翹硬生生地咬著牙忍了下來。

    “四小姐,這是何苦,為了一個賤丫頭,讓自個兒虧了身子,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秦嬤嬤端著一碗碧粳米粥上來擱在桌上,對綠翹使了個眼色,讓她退下去。

    綠翹感激地看了秦嬤嬤一眼,立刻悄悄離開,去收拾自己身上的狼藉。

    秦嬤嬤是西涼丹的奶娘,也是她唯一一個沒有打罵過的下人,在西涼丹和韓二夫人面前都是得臉的嬤嬤。

    西涼丹不耐煩地看了秦嬤嬤一眼:“嬤嬤……。”

    “秦嬤嬤說的沒錯,姐兒這樣不用膳,連累自己的身子,豈不是遂了那些賤人之意?”韓二夫人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西涼丹的話。

    “母親!”西涼丹看著自己娘領著大丫頭和婆子們從容款步而入,她立刻紅了眼,“嗚”的一聲撲進韓二夫人懷裡。

    韓二夫人心疼地摸著西涼丹的頭,哄勸:“好了,丫頭,娘這不是來了麼,快起來。”

    那些伺候的丫頭婆子們看著這般情景,都悄悄地退出祠堂門外,垂拱而立,只余西涼丹母女二人在祠堂內。

    韓二夫人哄勸了好一會,這才讓西涼丹抬頭起來,她抹掉眼淚,憤憤地道:“母親,你看老太太今兒是怎麼了,居然幫著那個低賤的丫頭來整治我!”

    韓二夫人看著西涼丹冷冷地道:“是母親當初大意了,早知道那是個禍害,就該遠遠地打發出去才是,但如今也不晚。”

    西涼丹咬著自己的衣袖,恨恨道:“打發出去,也還是便宜了她,最好是賣到窯子裡去,千人騎,萬人枕才能消我心頭只恨!”

    西涼茉也不看自己是什麼貨色,竟然敢勾引德小王爺,真真是讓她氣炸了腸子!

    韓二夫人看著西涼丹,目光掃過地面上被她打翻的茶水飯菜,不由微微擰眉:“你這丫頭也是,自小是我太慣著你,如何不知道在老太太面前收斂,竟然那般放肆,讓人抓了把柄。”

    “母親,連你也說我!”西涼丹氣得直跺腳。

    韓二夫人說到這一點,就很頭疼,她忍著氣叱道:“如若不然呢,原本你該是在祠堂罰跪,卻依舊有好茶熱飯伺候著,都是你愛吃的飯菜,若是換了西涼茉那個賤丫頭,不要說飯菜,便是隨便動一動,我都能請了家法,打斷了她的腰,讓她這輩子都別想再站起來,你若再不知悔改,我這當家主母遲早有一日也護不住你,你看看你去哪裡學來的青樓姐兒的污言穢語!”

    她心下開始琢磨著要整治一番西涼丹的下人了,竟將好好的姐兒都教壞了!

    “母親……!”西涼丹很是不忿,但也知道自己今日的行為太過,但那也是被西涼茉激的!

    想到這裡,西涼丹又嘴硬了,跺腳道:“老太太又能拿我如何,我怎麼說也是國公府艷名動京城的四小姐,未來的小德王妃,老太太不但不能如何,還要善待你,母親!”

    “是麼,看來我這個老婆子還真是得罪不起你這未來的小德王妃!”一個蒼老冰冷的聲音忽然在西涼丹母女二人身後響起。

    驚得她們齊齊回頭看去,老太太不知何時正領著丫頭婆子們走進祠堂,韓二夫人目光落在那些下人們身上時,不由地梭然冷冽起來,逼得下人們都低下頭去。

    “不用瞪她們,是我讓她們閉嘴不得通報的,我老婆子原是擔心丹姐兒在祠堂跪了一日,會不會餓著,看來丹姐兒不但好得很,還真是我老婆子的不是了,得罪未來的小德王妃!”老太太臉色冰冷地看著一地被西涼丹打翻的飯菜。

    她失望地看著震驚後仍舊是一臉不服氣的西涼丹,心中歎氣,這樣的丫頭嫁給小德王爺,真的是對西涼府邸的福氣麼?

    驕縱任性至極,又沒有半分心機,不說比得上西涼仙,就是西涼茉都要比她強些。

    她不是看不出西涼茉挑唆她來祠堂看西涼丹是為什麼,西涼茉那點兒爭寵的小心思,她老太太浸潤內宅幾十年豈有不懂的?

    只是她總想著西涼丹總不會太過了,如今看來,卻真是一點都不知道輕重。

    西涼丹雖然驕縱直接,卻也不是完全一點心眼多沒有,看著老太太臉色鐵青,目光怪異地看著自己,她也知道不好,靖國公最重孝道,如今她沖撞了老太太,只是讓她跪祠堂已經是很好的了,若再激怒老太太,恐怕她要更不落好。

    “祖母,丹兒心直口快,只是氣憤不過西涼茉那個小賤人恬不知恥勾引小王爺,又挑撥離間我們祖孫兩,老太太千萬不要上了賤人的當!”西涼丹撅著嘴兒,上前就來拉老太太的衣角,氣哼哼又極為委屈地道,明媚的大眼裡滿含淚水。

    老太太一看,這心就軟了不少,到底是疼了十幾年的心肝寶貝孫女,她恨鐵不成鋼地拿手指戳西涼丹的額頭:“一口一個賤人,哪裡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模樣,你有你姐姐半分心眼,老太太我都要多活幾年!”

    你怎麼不早死幾年,我的嫁妝才能多兩分呢!

    西涼丹惡毒地想,臉上卻一點不露,只是很不耐地道:“姐姐,姐姐,你們都喜歡姐姐,可又不能那斧子把姐姐劈成兩段,一段給皇上,一段給小王爺!”

    西涼丹不嫉妒西涼仙是不可能的,但是西涼仙是親姐姐,自小就是聞名京城的才女,聰慧無雙,她是打心中敬服的,可是卻也很煩人家老拿她和西涼仙比。

    老太太看著她臉上的妒意,目光一冷:“你說的是什麼話呢,行了,行了,都是我們以前太縱容你,總想著你還小,從後日起,我會請來教養嬤嬤,好好的在出嫁前教養你們幾個!”

    說罷就要甩袖而去。

    韓二夫人並未出聲,這一點,她是贊同老太太的。

    西涼茉是有心計,卻也擋不住西涼丹實在是太容易受激!

    西涼丹正兀自氣惱,卻見老太太似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對著她和韓二夫人淡淡道:“對了,這次皇後娘娘的賞荷宴,德小王爺送來的帖子指明了要茉姐兒去,老大家的,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務必給我辦好了,別出什麼蛾子,西涼世家、國公府第都丟不起這個臉!”

    說罷也不去理會韓二夫人和西涼丹徹底震住的憤恨臉色,慢悠悠滴在上官嬤嬤和金蓮的攙扶下離開。

    韓二夫人最先從震驚中回過神,美艷端莊的臉孔上竟然瞬間出現了扭曲。

    西涼茉,你就和你那個賤人娘一樣下賤、勾三搭四!

    饒你一條狗命活著就是為了替你那賤人娘受苦,你竟然敢出頭還勾引丹兒的未婚夫!

    本夫人能讓你那賤人娘苟延殘喘不得見人,就能讓你和她一樣下地獄!

    “李嬤嬤,拿我的帖子去一趟靜安祠!”韓二夫人讓人把西涼丹勸走後,冷冷地吩咐。

    李嬤嬤不由自主地渾身一抖,看向韓二夫人:“夫人?”

    “還不去麼?”韓二夫人的臉色上閃過如惡鬼般的厲色。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8 AM

第二十六章 長街驚魂

    這一日大清早的,府邸裡就熱鬧開了,只因為幾個嫡出小姐都要進宮,尤其是丹姐兒剛及荓,茉姐兒新得寵,都是府裡的紅人。

    國公府前院內花廳裡,上官姑姑給老太太端了盞茶,又笑盈盈地看著款步而出的端陽縣主與西涼丹,不由笑道:“果真是好顏色,縣主與四小姐真讓人移不開眼呢。”

    一邊坐著的二夫人也滿意地打量著自己的兩個女兒。

    端陽縣主西涼仙按制一身深紫色漸染宮裝,正是韓二夫人的那匹鮫珠紗所制,腰束金線繡緞,盈盈一握襯出婀娜身段,裙角墜著一片細碎米珠綴出的牡丹花,外披一層白色輕紗,梳了個青雲飛天髻,頭上當頭一枚東珠攢金絲翟鳥簪,斜簪六只長雲翡翠釵,眉心一點翠玉墜子,光華濯濯濯,嬌貴不可言。

    而西涼丹則往嫵媚裡打扮,淡粉色的翠煙衫,散花水霧銀線百褶裙,身披極軟如霧的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風髻露鬢,只罩著一層細細的金絲串紫晶東珠流蘇網,並兩只東珠明月贊,籠煙娥眉眼含春,朱唇含芳,嬌艷若滴,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誘人的風情。

    一個如牡丹雍容,一個似芍藥艷美,讓二夫人很是滿意與愛憐,她的兩個女兒都是人中鳳凰,定能一飛沖天,常享富貴權勢。

    “對了,茉姐兒那裡,可送去了新制的衣衫首飾?”老太太不得不再問一句,二夫人苛刻,但進宮畢竟是大事,茉姐兒不得臉,連累西涼一族都不得臉。

    二夫人眼中一冷,尚未開口,西涼仙便柔柔一福:“祖母放心,茉姐兒那早已經備下了,母親讓制衣坊連著三夜趕工出來的呢。”

    老太太看著西涼仙笑道:“你素來是個最懂事的,你既然這樣說,我便放心了。”

    西涼丹不耐撅嘴:“奶奶,我們要出門了,你放心就是了。”說著她和西涼仙兩人交換了一個詭異的眼神。

    老太太看在眼中,卻只淡淡道:“那就好。”

    西涼茉早已在一輛簡樸清雅的馬車內等候,二夫人攜了兩姐妹同上了象征著國公誥命的精致華蓋朱簾馬車,西涼丹這才狠狠地唾了一口:“西涼茉那賤胚子算什麼東西,竟然也配進宮,奶奶也不知是不是老糊塗了,讓她這不守婦道的出去丟我們西涼家的臉。”

    西涼仙邊幫冷著一張臉的二夫人打了宮扇,邊緩緩道:“那德親府邸送來的帖子,妹妹且要沉住氣就是了,你可是未來的正妃。”

    她雖不知西涼茉什麼時候入了小王爺的眼,總歸今日料理了就是了。

    西涼丹這才氣哼哼地住了嘴,她想起方才見到西涼茉那張嫩白而嬌柔的臉,就恨不能過去撕爛了。

    西涼茉在車裡和白蕊靜靜坐著,白蕊有些擔心看向西涼茉:“茉姐兒,今日二夫人他們似乎也太過平靜了些。”

    西涼茉只閉著眼養神,昨日她繡荷包繡得太晚,有些精神不濟,她打著扇子懶懶地道:“怕也要來,不怕也要來,就看他們能出什麼蛾子,別讓我失望才好。”

    白蕊都能看出那三母女平靜過頭,自己如何看不出來?

    只是不曉得她們要做什麼?

    馬車行駛到皇城的朱雀大街,這裡平日就是主干道,人來車往,今日更是異常熱鬧,各豪門大家的公子小姐們都往宮裡走,不時有勳貴少年三五成群,嬉笑著踏馬而過,還有人刻意縱馬跑過馬車邊,讓帶過的風掀起馬車的簾子,不但能偶爾一窺小姐們的羞怯嬌美容顏,偶爾還惹出丫頭們的尖叫。

    本朝民風尚算開放,所以這樣的風流小游戲,因為無傷大雅,雖然也曾被御史們彈劾過,但是屢禁不止,竟然也成就了幾次美滿姻緣,最後連老古板的御史們都視而不見了,反而成為一種風雅趣事。

    白蕊趴在窗邊,看得津津有味,偶爾見到打馬而過的英俊少年投來目光,也會羞紅了臉。

    西涼茉在一邊看得好笑,不過難得出門,她心情也相當不錯,正要打趣白蕊,忽然就聽見一陣如鼓馬蹄聲,白蕊趕緊低叫:“呀,是公子們在策馬呢,不知又要去掀哪家小姐的簾子!”

    西涼茉懶洋洋地拿著書靠在軟枕上一笑:“總歸不會是你家小姐。”

    一群無聊的紈褲子弟勾搭女孩子的小把戲,最多不過是沖著西涼仙或者最近艷名動京城的西涼丹而來。

    如鼓馬蹄聲越來越近,白蕊驚訝地低叫:“咦,怎麼是往我們……。”

    白蕊話音未完,西涼茉就聽見‘喀拉’一聲,然後車子忽然左翻,她和白蕊完全不受控制地整個滾出了車子,就往地上摔。

    耳邊傳來馬兒嘶鳴的尖利叫聲,西涼茉摔下來,一抬頭就看見兩道高揚的馬蹄,她甚至能看得見那騎馬的少年們臉上的驚慌之色。

    朱雀大街上眾人眼看著一樁風雅趣事,就要變成血腥事故了,不由自主地叫起來,那兩個水樣的姑娘被這馬蹄一踏,必死無疑!

    西涼茉眸色一寒,下意識地就往拉住自家馬車的軲轆,往車下滾,哪怕被車輪子碾一下,受傷也好過直接被馬踏死!

    可是白蕊……?!

    生死瞬間,西涼茉的目光卻落在只會尖叫的白蕊身上,她沒想太多,伸手就去拉住白蕊。

    然而這樣雖然避開馬蹄踢中她的要害,但還是避不開馬蹄狠狠地朝她的腿上踩踏而去。

    西涼茉只得閉上眼,准備承受劇痛。

    然而,尖叫聲響起,意想中的劇痛未曾傳來,卻似有重物呯然倒地!

    西涼茉睜眼一看,兩匹駿馬已經全然被人斬掉頭顱,翻壓在路邊,鮮血四濺,連帶著馬上的貴族少年也慘叫著摔飛了出去。

    其他的少年早已勒馬,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大難不死!

    西涼茉瞬間放松下來,看著滿地鮮血,她眸色驟然冰冷,目光一移,正對那騎在一匹通體血紅的高大駿馬身上之人的目光,那人蒙著臉,手提染血長刀,身後跟著數名同樣蒙面的騎士。

    那是怎樣的目光?

    西涼茉在對上那人的目光瞬間,只能想要一個詞——九幽地獄。

    九幽地獄間綻放的詭譎妖艷,冰涼血腥的彼岸花。

    西涼茉定定地看著他,那人有一雙極為美麗的眼眸,裡面盛滿了深不可測和……殘忍!

    那人似乎對自己敢如此直視他產生了興趣,微微地瞇了下眼,卻並沒有開口。

    西涼茉忽然對著他一笑,輕輕地用嘴型道:“多謝,此恩必報。”

    她在這個男人眼睛裡看到了一種很熟悉的東西,是自己身上也有的。

    那人眼底閃過一絲異芒,正要說話,卻見不遠處一群人正趕了過來,為首的正是德王府名滿京城的德小王爺。

    “茉小姐,你沒事吧?”司流風遠遠地看見這邊出事,趕過來,才發現事主竟然是自己下帖子邀請來的嬌怯小姐。

    “多謝王爺相救……茉……茉兒……很好。”西涼茉立時白了一張臉,幾滴淚珠在大大的眼中滾動,卻強忍著沒有落下來,一手抬袖子半遮住尖俏的小臉,一手渾身顫抖地抓住同樣才爬起來抖得不成樣子的白蕊,。

    仿佛被風雨吹打後的美麗梨花,蕊瓣零落,卻嬌美可憐,自有一番別樣羞怯風流,看得司流風心中不由一動,有些怔然地看著她。

    而馬上的黑衣騎士卻看著西涼茉瞬間變臉,又見她淡漠地看了自己一眼,不由嘿嘿地發出一種尖利的笑聲,極為刺耳,惹得司流風不悅地看向他:“你是何人,光天化日卻蒙面而行!”

    那人不答,只大笑著打馬而去,披風上一枚金紅線繡成的妖異蓮花在陽光下異常的扎眼。

    司流風目光驟寒,低聲咬牙道:“如此見不得人,果然是司禮監的閹人走狗!”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9 AM

第二十七章 宮宴

    司禮監?

    西涼茉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張狂的一騎人影,所過之處,仿佛都有陰鶩的黑雲裹挾而過。

    原來這就是名動天下的司禮監大宦官九千歲的人馬,果然……邪肆非常。

    但是,那又如何,不管他們是不是取人頭如隔麥穗,血腥殘酷,殘害忠良,但救了她的,就是這些人。

    這個恩情,她記下了。

    當然,仇,她也一樣記得清清楚楚。

    “茉姐兒,你呀,就是貪新鮮,如今好端端的怎麼就從車子裡滾出來了,這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失態,可如何是好!”韓二夫人領著西涼仙姐妹二人與丫頭婆子們匆匆過來,一來就拉著西涼茉的手長吁短歎,仿佛有多麼疼愛這個女兒。

    不說西涼仙的溫柔撫慰,就連著一向對她惡言相向的西涼丹也作出關心模樣來捂著唇:“茉姐兒,你可是看上了哪家公子哥,自與母親說去,這般急切,跌傷了可怎麼好?”

    母女三人惺惺作態,話裡話外卻無一不是指責她行止失當,毫無大家閨秀貞靜賢德可言。

    西涼茉垂了眸子,卻沒有辯駁,只是含著淚嬌怯地道:“母親教導得是,女兒不該出來的……不該坐著這車子,只求母親讓人回去領一輛車子來,女兒再有罪過,也請母親饒了女兒一命。”

    說罷,西涼茉還怯怯地看了司流風一眼,又低下頭去,露出一段優雅白皙的脖子。

    司流風看著那一小截雪白,襯著她烏黑如墨的發絲,顯得愈發似一抹冰雪麗色,再對上她那近乎淒然的眼神,他的心中不由一熱。

    沒有幾個男人會看到仿佛受驚的小鹿一般的美麗少女向自己求救的時候,會鐵石心腸。

    他目光落在那輛看似沒有異常的馬車上,隨後瞇起了眼。

    韓二夫人卻是臉色已經冷了下來:“怎麼,茉姐兒的意思是母親我太過刻薄?”

    她心中惱恨,西涼茉這丫頭實在狡猾,若她當面反駁,自己還能安她一個輕狂無狀、頂撞長輩的名頭,可她雖然沒有辯駁,但話裡分明是說有人在車上動了手腳,要取她性命。

    這般懇求自己,仿佛自己是個惡毒嫡母一般。

    雖然她真的動了除掉這賤丫頭的心思,卻是不能讓小王爺懷疑!

    西涼仙也立刻嗔道:“茉姐兒說的這是什麼話,你雖非母親所出,但母親卻是對我們三姐妹無所差別,否則也不會費心為帶著你入宮,做了那麼多新衣首飾,一聽你出事,便顧不得我們姐妹攙扶,一路匆匆過來,你如此言語,豈非傷了母女情分?”

    她說得情真意切,甚至眼中都含了淚水。

    連一旁看熱鬧的眾人都覺得西涼茉是個不懂事的。

    匆匆過來,看我死了沒有是真。

    西涼茉心中暗譏,她以袖掩唇,臉色蒼白如紙,也不多話,只盈盈含淚,深深地伏下身子:“茉兒知錯,縣主恕罪。”

    西涼茉一身淺白遍繡綠海棠的寬袖紗裳配著淺綠墜水晶珠百褶裙,挽著雙飛髻的頭上也不過一套東珠頭面,斜簪一只水晶流蘇長簪,腕上一只翡翠鐲子已經是身上最昂貴的首飾,因著方才滾跌落地,發絲有些凌亂,卻襯托得她宛如被狂風催逼空谷幽蘭,與西涼仙母女三人的華貴逼人形成鮮明對比。

    如今她只一味含淚,楚楚可憐,一副不敢做聲的模樣,卻輕易就打破了西涼仙營造出來她刁蠻任性的形象。

    不但圍觀眾人看得心生憐惜,暗暗只道難怪呢,不是一個娘生的,可憐了。

    司流風大步走近車子,掀開簾子後,伸手一摸那折了的靠板,再看向那車夫躲閃眼神,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惱怒,雖然靖國公婉拒了他要娶西涼茉為側妃的提議早在他的預料中,他確實並不打算娶一個毫無助力,不得寵的女子,但是韓二夫人母女也未免太過殘酷,竟然當他的面就要取西涼茉的性命,竟忘了這進宮的帖子是他給西涼茉的,這不是打他的臉麼?

    司流風星眸一瞇,一把扯下那車夫貫在地上,揚起手中鞭子劈頭蓋臉地打下去:“你這賤奴,如何敢在車上做手腳,想要害了主子性命!”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看向西涼茉主僕的眼光更為憐惜,一個區區車夫無人指使,怎麼敢害主子性命?

    韓二夫人母女沒有想到司流風一句話竟然給這件‘意外’蓋棺定論了,不由臉色都是不好,特別是西涼丹,幾乎沉不住氣了,她實在看不得西涼茉那副楚楚可憐的做作模樣,她憤憤地嘟噥:“不過一個賤丫頭,死了就死了,這般架勢……。”

    話音未落,剩下的話已經被韓二夫人一記寒冷的眼刀瞪了回去。

    但,這已經足夠。

    西涼茉雙眸含淚,但長袖掩住的唇下彎起弧度冰冷的笑意。

    除了西涼茉以外,還有人也發現了不妥,那就是西涼仙,她心中微微一緊,看向司流風。

    司流風果然眸中一冷,即便他可以接受自己未來的妻子心狠而任性,貴族小姐會有這樣的心性不奇怪,卻容不得別人挑釁他的權威。

    他看著西涼丹,微微皺起了眉,仿佛在思考什麼,卻同時把那慘叫不已的車夫一腳踢在韓二夫人面前:“夫人,這是您家惡僕,就交給您處理了!”他沒打算得罪韓二夫人,只是讓她們明白,他並不是一個可以糊弄之人。

    韓二夫人面不改色地頷首,厭惡地看向那鮮血淋漓的車夫:“多謝小王爺費心了。”

    末了再握住西涼茉的手,仿佛極為憐惜地道:“可憐的孩子,你可是受驚了,如今就回府吧,上尊那邊,為娘會替你告罪就是。”

    弄不死我,所以擋著我進宮,不讓我與其他世家貴族交際麼?

    原本我真沒打算進宮的,但是如今,我怎麼好如你的意呢?

    西涼茉怯怯地看了眼司流風:“這帖子是小王爺下的,那茉兒就在這裡……。”

    “茉小姐似沒有受傷,若是韓二夫人車上太過擁擠,便到我車上整裝就是,小德,牽本王的奔風過來。”司流風仿佛根本沒有打算給韓二夫人再拒絕的機會,直接讓親隨牽馬過來,翻身而上,又對白蕊道:“伺候你家小姐整妝吧。”

    韓二夫人大氣,卻不好直接對上小王爺,只得對著西涼茉僵笑:“還不快謝過小王爺。”

    眼中目光卻恨不得剜她的肉,更別提西涼丹了,若不是西涼仙強行按住,她就要拿鞭子抽上來了。

    西涼茉看著這母女三人,柔柔一笑:“是,謝過小王爺。”

    她在白蕊的扶持下,上了司流風華麗大氣的馬車,馬車上有簡單的妝盒鏡,甚至上好的頭油發帶,想必是司流風的,她讓白蕊拆了發髻清理起來。

    “大小……姐你可還好?”白蕊有些驚魂未定。

    看著手腕上的擦傷,西涼茉瞇了眼,唇角微笑愈加涼薄:“韓二夫人,這份大禮,我必定湧泉相報。”

    怎麼報呢?

    讓你的愛女身敗名裂,永失所愛可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9 AM

第二十八章 西涼丹落水

    到了皇城,依次有宮中內監、宮女出來領著各家親眷入內,西涼茉在白蕊的攙扶下穩穩落了馬車,拖了幾米的距離跟在二夫人母女身後,靜靜地打量著那碧瓦紅牆、飛簷斗拱的華麗宮城,有曲江水被引流進入宮,金吾衛執金吾器宇軒昂立於宮門之前,漢白玉的曲折回橋臨水而過直蜿蜒入幽深宮城,無一不顯示這泱泱禁宮乃人間權力最高處。

    “小姐,請跟奴婢來。”有美貌宮女含笑上來,西涼茉有禮貌地也福了一福,與白蕊一同跟著她前往御花園。

    御花園浣碧湖邊,相熟的各家貴戚的小姐夫人們都各自打了招呼,三三兩兩地聊了起來,只等候上船前往湖心島,美人們爭奇斗艷,恰如開在池邊的錦簇花團。

    西涼仙身份高又定了秀女,和西涼丹這未來王妃的姐妹二人早早被相熟的各府小姐們團團圍住,恭賀道喜兼打趣不絕。

    西涼茉涼涼看了一眼,索性尋了個安靜的薔薇花架下處避開等著上船,也省得人找麻煩,方才坐下低頭整理裙擺,卻見著一襲天青白的淡雅錦繡袍子定在自己面前,她雖很想假裝看不見,對方卻似執意站在她面前,好一會,她才無奈身福了福:“小王爺。”

    她雖然對他動了點別的心思,卻沒打算因為這個男人成為別的女人的箭靶。

    司流風溫文爾雅地笑笑:“茉小姐請坐,本王不過閒來無事逛逛,不必如此客氣。”

    司流風打量著面前的少女,她一身淺白遍繡綠海棠的寬袖紗裳配著淺綠墜水晶珠百褶裙,襯托得她淡雅嫻靜,膚光如玉,宛如開在渠邊一朵白芙蓉。

    本來這樣的女子,他的生命中也見了不少,只是……

    “茉小姐,小王聽說你曾於國公面前拒婚,道是若要嫁予小王,便寧願觸柱?”

    這問題唐突又犀利,本不該是有禮男子該問一個未曾見過兩面的未婚少女。

    西涼茉看著他,似有些意外,隨即別開臉看向身邊的薔薇:“小王爺,不覺得您的問題太唐突了麼?”

    司流風卻並不答她的質問,只是一味盯著面前的少女:“小王只想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所有的女人都要一看到你,就要像蜜蜂見到蜜的反應才對呢?

    西涼茉其實很想這麼反問,但她只是低頭扯了一朵薔薇輕嗅:“小王爺很好,只是茉兒並不想為了飄渺的所謂前程,無端葬送了性命。”

    說話間,有浣碧湖上風梭然而過,帶下無數薔薇花瓣,似一場艷麗的雨。

    站在花中的少女,白衣勝雪,面容清冷似雪,晶瑩剔透,紅唇艷色更勝臉邊薔薇,一雙眼尾輕挑的清美眼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尾沾了一片血色花瓣,原本只是一般嬌柔怯美的容色間在此刻間竟美艷不可方物。

    司流風心頭梭然一驚,目光竟離不開她的臉。

    若她說不願與同胞姐妹爭寵,亦或無心富貴榮華,他都會覺得她與那些虛偽嬌柔意圖接近自己的貴族少女沒有什麼兩樣,她卻直言相告,自己的命自然更重於他的婚約。

    他經過今日長街上之事,自然知道自己的婚約為她惹來重重殺機,原本拿西涼茉做戲耍的心中,莫名地竟多了一絲愧疚。

    西涼茉瞥了他一眼,徑自用食指輕勾玩著臉頰邊的薔薇,漫不經心地道:“小王爺不必往心裡去,西涼茉很好。”

    司流風一怔,看著面前少女,就像她如玉指尖下的薔薇,花瓣柔嫩易摧殘,但嬌嫩花瓣下卻隱約有扎手的小刺,是覆蓋在柔軟的下的神秘堅強。

    是的,她很好,在國公府那險惡的環境裡,她依舊過得風生水起。

    司流風不知想到了什麼,望著西涼茉的看似溫雅實則冰冷眼神,真正地多了柔軟起來,他一笑,似漫天雲卷雲舒:“是,西涼茉,你很好。”

    薔薇零落飄散如香緋雨,那些落在西涼茉的發鬢與臉頰邊的花瓣,愈發讓她白嫩嬌柔的臉似染了紅色的花脂,司流風不由自主伸出手去為她略略一撥。

    男子修長溫暖的手指掠過發鬢,帶來淡淡熏香,讓西涼茉似一驚,微微偏開頭去,臉上淡淡緋紅似煙霞流動,看得司流風怔然。

    兩人間竟一時默默無言。

    司流風沒有看見的是西涼茉眸中的波光流轉,詭譎非常。

    也不知多久,忽然有女子嬌俏的笑聲在兩人身後響起:“小王爺,該到上船的時候了。”

    原來是西涼丹並著三五個貴戚家的小姐正裊娜地走近,一眾貴族小姐鄙夷的目光都投在西涼茉身上,她卻恍若不覺。

    “嗯。”司流風看著美艷的西涼丹,淡淡地點頭,又看了看四周,對著西涼茉溫聲道:“該上船了,賞荷宴的時辰就要到了,這該是最後一班船。”

    西涼茉原本是不想與司流風一同身處是非中,卻見著西涼丹幾人鄙夷的目光,便索性不理睬西涼丹厭怒的神色,只對著司流風柔然一笑:“小王爺請。”

    西涼丹眾女只得悻悻然,跟著他們向停在浣碧湖的朱紅渡船而去。

    到了船邊,西涼茉每每剛想上船,都被其他少女或她們身邊的侍婢擠開,她索性退開一邊,等其他都上了船,這才准備挪步。

    卻看見寧侯家嫡小姐劉婉兒的貼身侍女對著她伸手一攔,不客氣地道:“不好意思,茉小姐,掌船太監說了,這船已經滿了,再上不得人,還是麻煩你等一班吧。”

    西涼茉一冷眼一瞥,她分明看見船上還有空位,白蕊也看見了,便冷了臉道:“這是最後一般船,入宮之時,你們沒有聽到宮裡的領事姑姑說了若誤了時辰,是要被貴人們問罪的!”

    皇後娘娘賜宴,若非重大意外,誰敢遲到就是對皇後娘娘的大不敬。

    “那我們可就管不著了,若是影響到一船人的安危,你擔待得起麼?”西涼丹冷笑著與劉婉兒一同走過來。

    “是呢,這一船都是清貴之人,若讓那愛勾三搭四的騷狐狸上了船,豈不是污穢得很?”劉婉兒素來與西涼丹性子相近,兩人是閨中手帕交,說起話來也沒什麼顧忌,只求讓人不痛快。

    臨近的小姐們都掩唇低笑起來。

    西涼茉目光在船邊波瀾蕩漾的湖面上掠過,眸光如幽潭冰冷,她目光轉回西涼丹身上,上前一步逼到西涼丹面前,低聲輕笑:“怎麼,丹姐兒是怕小王爺被我勾走麼,你這樣的刁蠻愚蠢遲早輸在我手裡。”

    劉婉兒驚愕地看著西涼茉,這個女子怎麼如此大膽放肆?

    西涼丹在長街上壓抑的憤怒,又看見西涼茉與司流風在一邊竊竊私語,仿佛郎情妾意的畫面的後升騰的光終於再也忍不住,尖怒地叫道:“你這賤人胡說什麼!”

    說罷,西涼丹一抬手就狠狠地朝西涼茉推去,只想把她推下湖,再看不見那張滿是挑釁的臉,淹死拉倒!

    但是不知怎麼回事,分明都已經觸及了西涼茉,她卻感覺面前的人一晃就不見了,而自己腰帶上一沉,隨即她自己就不受控制地‘撲通’一聲掉進了水裡。

    “啊——!”尖利的叫聲劃破了御花園的寧靜。

    眾人被這變故驚得全都呆住,唯獨司流風最先反應過來,從樓梯上沖下來,眼尖地看見西涼茉險險地懸在船邊,雙手吊住欄桿,被風吹起的寬大水袖擋住了她的臉,只能聽見她淒然柔弱的呼救:“救命……。”

    卻不曉得,她正低頭瞅著在水裡撲騰如鴨子般慘叫的西涼丹,露出一個惡劣的笑臉來,無聲地道——恭喜你,四妹,英雄救美來也!

    就不知道救你的英雄還是……狗熊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30 AM

第二十九章 九千歲百裡青(一)

    “救命……。”西涼茉柔軟而微弱的呼聲在眾人驚呼的嘈雜聲間卻准確地飄入了司流風的耳朵裡。

    “茉兒!”司流風立刻奔了過去,甚至忘了禮法地直呼其名,他一把拽住西涼茉裸露出來的纖細皓腕,雪白的手腕,卻極瘦,仿佛一用力就會折斷,讓人憐惜,幾乎不敢大力去拖拽。

    司流風猶豫了片刻,長身一躍,也翻身到船外,長臂一摟就將西涼茉攜腰抱起,再足尖迅速地一點船邊,如大鴻展翅般飛落進了船內,將西涼茉放在地上,再略微退開一步。

    哪怕本朝民風較前朝開放,但摟抱一個未婚貴族少女仍舊是不符合禮法的。

    西涼茉一落地,身子就往地上軟,司流風下意識地想要扶她,但白蕊早已經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西涼茉,退了一步,恭敬有禮地道:“婢子代大小姐謝過小王爺救命之恩。”

    西涼茉這次可不是做戲,她是真的腳軟,這身子長期營養不良,大夫都說傷了根本,若非西涼茉年紀還小,可能都二十出頭就要沒了,一捧黃土掩了紅顏,可見打小自己的處境就很慘。

    如今雖然日子好了,她手裡充盈,喝藥調理當下,就是當歸、靈芝、燕窩這些東西都能日日吃得起,但沒有幾年根本不可能大好。

    剛才一番動作,已經是她耗盡了力氣,不過若非如此,又怎麼取信於司流風?

    “謝謝小王爺。”西涼茉垂著眸子,咬了唇輕聲道,有些顫抖的手緊緊握住白蕊,臉頰邊水晶流蘇落在她的臉上,輕顫著,似一串晶瑩的淚珠。

    她沒有落淚,但是受盡驚嚇後的懼意和哀傷卻足夠讓看到的人都心生憐惜,她匆匆地試圖拉下被白蕊的手剛好捏住的衣袖。

    司流風原本因為白蕊的動作而有些不悅的目光,從西涼茉的臉上落到她露出的一截雪白皓腕上,不由一凝,方才只覺得她骨架細瘦,皮膚卻極其光滑柔軟,仿佛有一層黏性一般地吸手,讓他幾乎捨不得拿開手。

    原本以為這樣的肌膚必定美如玉,毫無瑕疵,如今細看卻發現上面不少陳舊的疤痕印子,只是經年累月那些印痕都淡了不再突出來,不細看也發現不了,但可想而知當初的傷痕有恐怖。

    司流風向來冷漠的心中莫名地一痛,看向西涼茉的目光便愈發的柔軟和……憐惜。

    不必細問,都能知道這些年她過的什麼日子。

    “茉兒,宴後我會讓燕青送冰山雪蓮膏給你。”司流風道,也不去問她同意不同意,便下了決定。

    旁邊離得近的小姐和公子們聽到了,不由都側目起來,冰山雪蓮膏去腐生肌,是療傷聖品,當年外域進貢也不過區區三瓶,德老王爺戰死沙場,皇帝大怮,這就是當年賜下德王府的諸多賞賜之一,卻足見皇帝對德王府的重視憐惜。

    如今德小王爺……是什麼意思呢?

    西涼茉才不管什麼意思,露出舊傷痕不過為後事鋪墊,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必定是個外之喜,她自然應下,羞怯而感激地輕道:“謝小王爺。”

    好東西,不拿白不拿。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她推西涼丹下水,本就意在司流風。

    而此時,西涼丹也已經被太監們撈了起來,任何一個美人,哪怕你國色天香,但是一身水淋淋,發髻凌亂,頭上還掛了水草,胭脂融化,看起來都美不到哪裡去,並且——滑稽無比。

    偏西涼丹抖抖索索地一上來,就看見一副很美的畫——玉樹臨風,瀟灑秀逸的俊美少年正低頭看著個那羞澀嬌婉的少女,正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似含了無限繾綣。

    正是她的未來夫婿正一臉憐愛地看著她的死敵。

    面子、裡子都沒有了。

    西涼丹氣得要發瘋,一下子惡狠狠地甩了正要扶她的綠翹一個大巴掌:“賤婢!”

    也不知道是罵誰,綠翹不防,一下子被甩倒在地,腰撞在凳子上,疼得爬不起來。

    西涼丹才不管一個奴婢的死活,就往西涼茉那裡沖,伸手就毫不留情地往西涼茉臉上招呼:“你想死嗎,竟然敢推我下水,賤婢!”

    但是手揮到了一半就被人握住,那人的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手掌溫暖,正是她未來夫婿的手,可惜對方不是一臉著迷地握住她的柔荑,而是雖然俊臉含笑,但眼眸冷冰冰地看著她:“丹小姐,如何這般沖動,若不換了衣衫,小心著涼!”

    西涼丹大怮,她還不笨,立刻紅了眼圈,楚楚可憐地望著司流風:“小王爺,你要為我做主啊,西涼茉這個賤人推我下水,想要害我性命,一個賤婢謀害嫡女,該著人即刻打死!”

    在她心裡,完全不記得那個藍大夫人還是‘大夫人’,西涼茉才是正宗嫡女,在她眼中,西涼茉連庶女都不如,不過就是一條狗。

    但是,在其他知道內情的人眼中,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我記得,藍大夫人還未曾下堂,茉兒是大夫人親出女兒吧?”司流風淡淡道,隨即補充了一句:“至於方才到底發生什麼事,我們都看得很清楚不是麼?”

    沒錯,所有人都看見西涼丹欺辱西涼茉,還推她落水,只是用力過大,自己也跌了下水,西涼茉手快命好,拉住了欄桿而已。

    西涼茉在一邊,低著頭,輕輕拉了拉司流風的衣衫,那動作裡帶著懇求,帶著委屈,司流風心中一歎,憐惜更甚。

    “不是的,是茉姐兒挑釁丹妹妹,她才推茉姐兒的,西涼茉,你心機竟然如此深沉惡毒,怎麼配當西涼家的小姐,那怪連族譜都上不了!”劉婉兒上前一步,厭惡地盯著西涼茉大聲道。

    眾人皆是一怔,這……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沒人聽到她們說了什麼,只有劉婉兒聽得最清楚,就是司流風也有些怔然地看向西涼茉。

    西涼茉卻忽然抬了頭,臉色蒼白,她咬了咬唇,美眸含淚地輕聲道:“是……是我的不是,我不該為了怕被罰,非要上船惹怒妹妹,都是我的罪過。”

    這上船之爭當時聲音很大,確實不少人聽見了的。

    這承認比不承認的效果好多了,眾人看向西涼丹的目光都帶了鄙夷和歎息,這樣美貌的臉,性子卻如此毒辣,阻礙姐姐上船不夠,還要置對方於死地。

    司流風看向西涼丹和劉婉兒的目光裡就多了一絲厭惡,劉婉兒怎麼也沒有想到西涼茉會這樣說,跺腳大急:“你這個騷蹄子……你分明不是這樣說的!”

    西涼丹早已按捺不住,也不顧司流風還在場,忽然拔了頭上金簪就向西涼茉扎去,這一次,她靠得近,動作又快,司流風注意力都在劉婉兒身上,都來不及阻擋。

    西涼茉原本看戲的眸中幽光一閃,她倒是早有防備的,只是在計較躲的效果好,還是傷了一分的效果更好。

    但西涼丹還是被人抓住了手,只是,這一次,抓住西涼丹手腕的那只手宛如白森森的骷髏爪,力大無窮,西涼丹慘叫一聲,手上快扎到西涼茉臉上的金簪就落了地。

    “大膽,什麼人,敢在九千歲面前喧嘩,爾等還不速速跪下!”抓住西涼丹的竟然是一個藍袍子三品中年太監,他陰惻惻尖利地聲音宛如惡鬼手指抓撓門板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眾人回頭望去,不知何時,船外早已不近不遠地站了一大群人——一仿若帝王儀仗,只是打首一人非著九龍黃袍,而是八龍紫袍,正乃當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司禮監大宦官,太子太傅,兼錦衣衛都指揮使九千歲——百裡青。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31 AM

第三十章 九千歲百裡青(二)

    船上眾人一看來人,頓時臉色大變,有人甚至抖如糠篩,就是司流風那樣鎮定的人物都臉色一寒,西涼茉准確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狠色。

    她轉身看去,卻見一著團花紫繡銀絲八龍紋蟒袍人當先,但華蓋傘幾乎半遮住他的臉,倒是身後侍衛們面僵如白紙,一身黑色錦袍、衣服前後都有以金紅線繡成的妖異蓮花,愈發讓他們看起來一個個都長得一模一樣的詭異,六個面目陰沉的大太監在前邊引路,身邊還有捧著各色果子、孔雀翎遮陽大扇、西洋茜紗香汗巾、八寶鏡等伺候著的宮女,儀仗赫赫,幾近皇駕。

    “大膽,見到千歲還不行禮!”扔下西涼丹的藍衣太監嗓音尖利,一雙細縫眼陰沉地掃過還僵立的眾人,似乎要將膽敢無禮之人都記下。

    誰人不知司禮監最擅長的就是監視百官,明探暗訪,手段血腥,被盯上之人,從無好下場,那司禮監旗下的大獄,向來有進無出。

    這群太監閹人,心態最是扭曲,最喜人於自己面前鮮血淋漓,痛哭哀嚎。

    嚇得眾人人紛紛行禮,男子單膝下跪,女子都深深地伏地。

    九千歲,九千歲,九千加一千,可就是——萬歲了!

    西涼茉挑眉,這是不是叫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可惜……

    只可惜就算得了萬裡江山,也後繼無人,所以臣工史官們才這麼容忍麼?

    西涼茉目光掠過那金紅線織就的血色蓮花,她也隨著所有人恭恭敬敬地拜下去,口稱:“千歲,千歲,千千歲。”

    半刻之後,才聽到一道幽幽如焦尾鳴箏的聲音響起:“起吧——。”

    聲音音尾略拖長,輕渺,這樣的聲音本該極為好聽,但是眾人卻只覺得那聲音異常的冰冷,仿佛從極為幽深的鬼域迷間裡,悄無聲息地探出一只詭異冰冷的蒼白的鬼手在無人的子夜裡輕輕地擱在自己的喉嚨上。

    ——毛骨悚然。

    “……謝九千歲……。”

    這一次的聲音裡都帶了不自覺的顫抖。

    司流風身為天王貴胄,是無需向九千歲下拜,他冷冷地垂著眸子,正只打算向對方簡單招呼。

    但明顯,有人看不得他這樣閒適,九千歲淡淡地輕笑道:“原來侄兒也在這裡,多日不見,怎麼宮裡宮外都不來與叔叔小聚?”

    司流風原本冰冷的臉上,瞬間僵硬,垂下的眼中閃過濃濃殺意。

    眾人更加不敢抬頭,只恨不能今天都沒出現。

    誰不知道……

    一個閹人太監,卻仗著皇帝寵信,把持了整個朝政,封了九千歲,成了異姓王,還是比皇帝所有兄弟子侄都得寵信的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有的王爺們低了他一輩的都要叫他一聲叔叔。

    這簡直是所有皇族王子們的奇恥大辱。

    也不是沒有人想反的,但結果……

    想到那三個造反的王爺與親族們的下場,眾人又是渾身一抖。

    司流風再抬眸時,已經是一片深水靜瀾,他看著九千歲一拱手:“小侄最近府內雜事繁多,等改日得空,必定上王叔府邸一聚。”

    “呵呵,如此甚好。”九千歲點頭,似很滿意的樣子,又道:“聽說你已經定了親事,求取兩位靖國公家的美貌小姐吧,且抬頭讓本座瞧上一瞧,可別是獻丑呢。”

    九千歲消息之靈敏,自然無人敢小瞧,他語氣極為輕佻,似在觀賞低賤的舞姬,尋常小姐聽見,都要羞憤地低頭,眾人都有些惶然。

    那可是未來的德小王妃。

    司流風握住扇子的手背,青筋畢露,但臉上不見半分異常。

    西涼丹此刻披著件秦嬤嬤遞來的衣衫,發髻散亂正是渾身狼狽的時候,怎麼會願意‘獻丑’,但九千歲的名頭,卻由不得她還敢任性。

    只得真的獻丑了,她一抬頭,正要說話:“靖國公府邸嫡四女,西涼……西涼……!”

    話音才開頭,她看見九千歲的那一霎那,竟然呆呆傻傻的,說話不連貫起來。

    西涼茉在一邊聽著,微微擰眉,西涼丹是見過大場面的,怎麼會這樣失禮?

    莫非那大宦官九千歲,看起來很恐怖?她腦海中不由掠過前世電視劇裡那些面塗白粉,嘴巴塗朱,丑陋肥胖又面目猙獰的大宦官形象。

    一筆寫不出兩個西涼,西涼茉可不打算被西涼丹牽連問罪,立刻也抬頭清音道:“靖國公府邸長女西涼茉,見過……九千歲,千歲萬福。”

    她的聲音也頓了一頓,但幾乎沒有明顯的間隔,只因為在一抬頭的霎那,她就明白為什麼西涼丹會呆住了。

    那是張難以形容的臉,極長的一頭烏發垂在蟠龍官帽後,精致五官有著超越性別的瑰麗,雌雄難辨,尤其是一雙丹鳳眸子宛如工筆勾勒而出,紫色的胭脂沿著他的眼睛後邊三分之一處層層向發鬢暈染,仿佛在雪白剔透的鬢角上綻開一朵重瓣曼陀羅,他眼大而眼尾斜飛本就詭美如狐,還用了重紫石描繪斜勾,愈發顯得那雙丹鳳大眼妖異莫名。

    何況百裡青的眸子與常人的深褐不同,是極深的純黑色,沒有一絲光芒,看久了仿佛連魂魄都會被徹底吸入幽獄鬼澗,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陰森詭譎。

    與他眸子不同的是,他膚色白得近乎透明的蒼白,嘴唇卻是染了暗血色胭脂的濃重腥紅,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尊……一尊祭奠堂上的紙人,讓人不敢逼視的陰森詭譎,他只站在那裡,連陽光都無法照射下來的陰霾,竟讓西涼茉有種空間扭曲的窒息感覺。

    看見這個人,就像看見——廣闊無垠,寂寥森然,只有夜梟淒厲鳴叫,白骨森然的九幽異獄。

    但就是同一個人,卻美艷到極點,西涼茉本來覺得韓二夫人和西涼丹的貌美,已經足以名動京城,但這個人,卻比所有女子更合適脂粉妝點,天下間所有的最昂貴的脂粉香色,都因該是為這樣的人存在,只有在他的容顏上才能得到完滿。

    他足以承擔起一個名詞——傾城傾國。

    是驚艷動魄,也是陰怖驚人。

    極度矛盾又極度契合的詭譎在九千歲身上完美的結合,形成一種極度震懾人心的效果。

    尤其是當他准備坐在那張侍衛們抬著的八龍小葉紫檀椅上,兩個小太監立刻滾到他的腳下,以背為墊,恭敬地成為一張最舒適寬闊而平坦的腳踏,兩名高大宮女也立刻左右跪伏下呈現出一種美麗卻扭曲的姿態,以背為桌,而兩旁其他伺候的人把東西都熟練地放在她們背上,甚至極為滾燙的開水和冰塊壺都不能讓那兩個宮人臉上有一絲變色,那一刻,這種效果達到極致。

    司流風將青筋畢露的手收到了身後,視若無不見。

    西涼茉行完禮,同時也很好地掌控了自己的情緒,沒有一絲外露,恰到好處地露出了景仰的眼神後,又垂下了眸子。

    百裡青黑不見底的瞳仁轉了一下,鎖住底下的女子,西涼茉瞬間體會到了什麼叫如芒在背,隨後他的目光落在終於還知道收斂下來的西涼丹身上,翹著蘭花指輕撥了一下自己的茶盞輕笑:“侄兒眼光確實特殊,這位四小姐,果真——獻丑。”

    百裡青的惡意的嘲笑讓司流風眼底黑霧更甚,他目光掠過一臉憤憤不平的西涼丹,閃過一絲厭惡,這個女人害得他在百裡青面前幾乎顏面無存。

    但是,還好……他的目光落在跪在一邊波瀾不驚的西涼茉身上,多了柔情。

    這才是他德王府主母該有的氣度。

    當然,他的柔情繾綣自然沒有逃脫百裡青陰譎的眸子,他略略動了動蘭花指,一邊穿海水江崖藍錦袍的大太監,立刻上前一步,用不男不女的怪異音調森然地道:“九千歲有旨,賜小王爺與靖國公長女西涼茉小姐同游浣碧湖。”

    眾人皆驚,都有些驚恐地看向司流風和西涼茉,特別是西涼茉,仿佛等會她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一般,九千歲感興趣的人都活不長。

    西涼茉仿若未覺,再次優雅伏身:“謝千歲爺。”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32 AM

第三十一章 九千歲百裡青(三)

    她俯下身子去的時候,能感覺百裡青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頭頂,帶著一絲興味。

    男人如果用一種興味的眼神打量著一個女人的時候,女人會嬌羞會窘迫會心中小鹿亂撞,而這個人的眼光,只讓她感到——寒冷而悚然。

    但西涼茉告訴自己,她並不怕的。

    有什麼好怕的,不過是從來的黑暗世界,或許再次進入同樣黑暗血腥的世界。

    這樣好的機會,像一個‘意外的機遇’送到她面前。

    她只要選擇要不要做而已。

    司流風一瞇眼,也沒有拒絕,因為對方用了旨意,是的,這個世界上不能違抗的除了聖旨,就是百裡青的旨意。

    雖然這讓他憤恨,但是,現在沒有扳倒百裡青的能耐與把握,他一日就要臣服在百裡青的腳下。

    若是父親還在,若是父親還在就好了……

    百裡青似乎完全不知道身後這兩個人心思各異,在眾人的簇擁下,他上了專屬樓船。

    看著九千歲離開,這只船上的眾人都松了一口氣,或者憐憫、或者擔憂地看著那跟在百裡青之後的青年與少女。

    西涼丹看西涼茉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惡毒快意,百裡青脾氣喜怒無常,時常因為一點小事就將人處以極殘酷的刑法,涮洗或者剝皮或者給手下太監玩弄到殘,都是最合適西涼茉這個賤蹄子的下場了,只是小王爺……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但兩只手已經死死抓住她,西涼丹一回頭,一個是自己奶娘,一個是劉婉兒都朝著自己搖頭。

    她最終還是按捺下來了。

    畢竟,再如何俊美男人都沒有自己的性命來的重要。

    但是,西涼茉忽然對著百裡青的背影恭敬至極地開口:“大人,我擔心四妹妹著涼,她需要梳洗一番,能否也借您貴寶船稍用?”

    眾人不由倒抽一口涼氣,用看瘋子的目光看西涼茉,這個女子是太蠢還是太大膽,先不說西涼丹如何對她,就是跟九千歲提要求,這個女子已經膽大包天。

    雖然說他們乘坐的游船確實沒有內室,比不得九千歲的樓船,但她怎麼敢?

    百裡青頓了頓,頭也沒回,懶洋洋卻極優雅地一揮手,那個穿海水江崖的藍袍細眼太監恭敬地一彎腰,又過來了站定在西涼丹面前,陰惻惻地問:“小姐需要梳洗是麼?”。

    西涼丹還在莫名其妙,驚疑不定地想著西涼茉要干嘛,見這內監問話,想起他差點捏斷自己的手腕,嚇得無意識地點了下頭,就看見那太監忽然一笑,拎住她的衣領,像甩垃圾似的把她往船外一扔。

    “啊!”只聽得西涼丹一聲尖叫就被扔進了湖裡。

    第二次華麗麗地落水了。

    “瞧,這梳洗得多干淨?”那細眼太監手攏入袖,嘿嘿怪笑幾聲,就快步地上船了。

    留下面面相覷,驚駭欲絕的眾人。

    西涼茉仿佛大驚失色,不敢置信,眼眸含淚,但又極為畏懼地趕緊也轉過頭上船,似乎怕下一個被扔的就是自己。

    惹得眾人心中歎息連連,這個丫頭,雖然蠢,但確實是個心善的。

    ——老子是鴨子西涼丹童鞋的分界線——

    上了船站定,西涼茉方才得空細看這船,果真是精工細雕,雕金包銀,華美異常,卻不顯庸俗,鮫綃為簾,空氣中帶著寧神香氣,細細看去桌椅皆以小葉紫檀所雕刻,小葉紫檀貴重更甚同等重量的黃金,這樣的奢侈不由讓她倒抽一口氣。

    雖然靖國公行武,素來不喜奢靡,但國公身為一等公侯,府邸裡一應用度都是極好的,可與九千歲相比確實在是差了不只一截半點。

    可惜這樣極盡奢華的船上,船上往來的宮女、宦官或行或停,都極守規矩,宛如一尊尊上好發條的人偶,絕無多余的動作與表情,讓人渾身的拘謹和不舒服的怪異。

    空氣裡燃著極為昂貴的沉水香,讓人一聞只覺得奢迷雍容,仿佛人間十丈軟紅,錦繡珠玉都此處。

    司流風安慰地在她耳邊低聲道:“不要怕。”

    他仿佛保護性地站在了西涼茉身邊,冷眼警惕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西涼茉嬌弱點頭,只是眼眸光澤卻極涼。

    “茉小姐,九千歲請你艙房內室一敘。”那藍袍太監又走了過來,細瞇眼裡閃著幽光。

    司流風皺眉,隨即微笑:“外頭好風光,九千歲何不出來一坐賞荷?”

    藍袍太監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那就不是咱家能決定的了。”

    說罷徑自進了艙房,西涼茉有些害怕地看了司流風一眼,仿佛有千言萬語,讓司流風忍不住心憐:“不必怕,若有事叫我!”

    西涼茉一點頭,這才進了內室艙房。

    九千歲正坐在窗邊軟塌,半斜靠著窗邊——磕瓜子。

    總之,西涼茉想過她見到九千歲各種陰沉,冷笑,威嚴等等諸多模樣,就是沒想過他在磕瓜子,當然底下用來接瓜子殼的是一個昂貴的翡翠玉盤,那玉盤墊在人形椅子上——一個美貌宮女。

    隨著九千歲磕下來的瓜子殼,那‘人形凳’不斷地悄無聲息地移動著接下瓜子皮,那人沒有抬頭,卻一個不落地接了下來。

    “茉小姐可要試試?”百裡青似笑非笑地道比了下手邊瓜子盤。

    西涼茉垂眸微笑:“茉兒不敢。”

    說罷,她忽然身子優雅一彎,深深地向百裡青和他身後伺候的人都彎了下去:“西涼茉謝過今日長街之上,千歲爺出手相助。此恩,茉兒必報。”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46 AM

第三十二章 九千歲百裡青(四)

    百裡青磕著瓜子,語氣帶著輕渺:“是麼,茉小姐倒是個聰明人。”

    他沒有應,也沒有否認當時的領頭黑衣人是他。

    但西涼茉知道一定是他,因為那雙眼睛。

    但是,她也沒有明確地指出來,他既蒙面,便是不喜他人認出,她何必去觸這霉頭,只要表達出她的誠意與謝意即可。

    西涼茉直起身子,不卑不亢地道:“在千歲爺面前,茉兒這等閨閣女兒心思,怎敢妄稱聰明二字?”

    本來該是千萬人說過的拍馬屁的話,在她口中說出來,如此理所當然,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所以讓聽的人很舒服。

    百裡青忽而輕笑起來,那琴弦撥鳴的聲音極為好聽卻冰涼:“茉小姐,你可知靖國公與本座可謂政敵,至於說恩,茉小姐方才又借本座的手教訓了你那四妹妹,感覺是不是很好?”

    西涼茉不由覺得那如冰冷柔軟的聲音仿佛極為一柄極銳利而輕薄的華麗柳葉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掠過,仿佛隨時便可割開她細嫩的頸項。

    讓人不寒而栗。

    百裡青果然看出了她的伎倆,西涼茉抬起頭,臉上卻沒有一絲不安,只莞爾一笑:“所以,茉兒便來道謝了不是麼?”

    她料定百裡青是那種說一不二的人,更不喜歡別人在他的意旨上擅加改動,所以她故意那要請西涼丹上傳,百裡青明顯對她的興趣要大過西涼丹,所以他會當著所有人的面處置西涼丹,以警告她不要擅做主張,卻暫時還不會動她。

    “你不怕我剝了你的皮?”百裡青似乎是對她的鎮定感覺有趣,一直懶洋洋地看著窗外的目光終於落在她身上,那目光近乎有實質感,仿佛有華麗而冰冷的生物游動過自己背脊,讓西涼茉心中不由暗自一緊,她知道,對方說剝皮,便是真的剝皮。

    她垂眸,輕歎:“茉兒當然怕,但還是要這麼做。”

    “哦,為什麼?”

    “因為茉兒有所求,有所怨。”

    百裡青看著她一臉溫婉地說出這樣銳利的話,像一把冰冷而淬了毒的劍,臉上的表情卻一如既往的溫柔恭謹。

    “呵呵,你倒是實誠心眼的孩子。”百裡青塗著朱丹的唇角微微勾起,綻開淡淡的笑意,一瞬間承托得他仿佛眉目生香,勾魂攝魄。

    他喜歡誠實的孩子,因為很省事。

    哪怕是西涼茉,都不得不在那樣的艷色流離的笑顏中移開目光,才不會被迷惑心神,據說九千歲大人已經年近三十了,實在是讓人不敢相信。

    她只輕緲地道:“茉兒說了,在九千歲面前,耍伎倆是很可笑的事。”

    百裡青看著她,忽然似笑非笑地道:“哦,那麼司流風呢,若他知道你這般對本座投誠,豈非容不下你?”

    西涼茉抬頭,她直視百裡青那張絕麗而詭魅的容顏,微微挑眉:“那又如何?”

    她仿佛全然不將此事放在心間,哪怕方才她才對司流風露出仰慕的神情,哪怕她正設計打算嫁給那人。

    是啊,那又如何,這個少女,並不是那種對未來旖旎情感充滿幻想的人。

    百裡青看著她,忽然意味深長地輕笑起來:“西涼茉,你很好。”

    西涼茉微笑,大方地微笑。

    這是今天,她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

    ……

    等西涼茉出去以後,百裡青捉了只果盤裡的小石榴在手裡把玩摩挲,石榴是貢品,皮嫩薄而色澤嫣紅美麗,像少女嬌嫩的肌膚,他忽然問:“小連子,你怎麼看?”

    一名穿著暗紅繡海水升日錦袍的一等內侍太監上前,恭謹地道:“此女竟然敢利用千歲爺,膽大妄為,其罪當剝皮削骨,何況,她還是靖國公家之人,不得不防!”

    百裡青翹著指尖,用戴著修長鎏金甲套的小指優雅地劃開手上的石榴皮,看著一道鮮血似紅艷的汁液緩緩流下。

    極長的睫毛在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上落下詭譎的陰影,他似笑非笑:“你不覺得,這小雛兒實在有趣,有趣得很麼,呵呵。”

    大膽又有趣小雛兒,接下來就讓本千歲看看你的本事吧,可別死得太快。

    聽著九千歲大人輕妙的笑聲,一干伺候的心腹不由自主地都是一抖。

    比起讓九千歲大人感興趣,他們寧願去死會比較好。

    百裡青忽然那把一個才吃了一顆的紅石榴扔出倉外,挑剔地輕哼:“去,把昨日進貢的吐蕃瓜子端上來,這石榴可真酸,難吃死了。”

    窗外傳來重物落水的悶響。

    瓜子,瓜子,瓜子是大人的命根子。

    連公公看著那‘人凳’背上玉盤裡堆成小山一樣的瓜子皮,總是情不自禁地瞄向主子那精致艷麗的薄唇,千歲爺的嘴剝瓜子皮厲害,‘剝’人皮也很厲害。

    他一轉身,吩咐人去撈那個被九千歲的小石榴砸得腦漿崩裂的偷聽探子。

    ——老子是百裡青大美人的分界線——

    西涼茉低著頭出了艙門,司流風立刻迎了上來,不動聲色地在她身上巡視了一遍:“怎麼樣,還好麼?”

    她白著臉微微搖頭,努力揚起一個虛弱的笑來:“茉兒很好。”

    看著她仿佛大受驚嚇,如雨中嬌弱風荷,司流風不由心生憐惜,警惕地看了一眼船上面無表情的太監們,隨後輕拍了一下她的手:“沒事了。”

    西涼茉看著船邊波瀾起伏的湖水,她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心才慢慢地沉靜下來,如果沒猜錯,自己方才利用百裡青教訓西涼丹,確實讓百裡青動了殺機,如果不是她後來大方承認,隨機應變,那麼,也許她真的會被剝皮。

    百裡青以為她利用他來收拾西涼丹,而她最終的目的卻是用這一次的膽大妄為,來吸引百裡青的注意力。

    百裡青此人深不可測,城府之深乃她平生所見,喜怒無常,未必不知道她心中籌謀。

    但與虎謀皮,她成功了。

    人心之計,輾轉成敗,拿捏分寸要極為准確。

    她和韓氏母女不同,藍府早已沒落,那從未見過的娘是否還活著都未可知,她在府邸裡沒有任何真正的基底,而借助這權勢滔天的百裡青的反派之力,她方能乘風破浪。

    西涼茉的目光落在不遠處越來越近的那座郁郁蔥蔥,繁花似錦的湖心島上,眸底微光閃動,如果她沒有估計錯,接下來在湖心島上,才是殺機重重,就不知是百裡青的考驗又或者是韓氏母女的手筆了。

    不管如何,這一關,她既然決定要走上這一條路,那就必定一路到黑,決不回頭。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47 AM

第三十三章 私情 上

    窗外忽然‘噗通’傳來落水聲,西涼茉有些驚訝,但還是老老實實地仿若未知,這地界上,想活得長久,有些東西是看不得的。

    司流風仿佛也沒有聽見一般,但心中卻是一緊,暗歎,看來派出的探子又失敗了,只能找個機會探詢百裡青到底跟茉兒說了什麼。

    船上的氣氛極為詭譎壓抑,百裡青打發了西涼茉出來,似乎完全忘了船上還有司流風這位德小王爺。

    司流風則望著碧波蕩漾,不知在想什麼,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西涼茉也沒有心思再吸引他的注意力,她看似在觀賞這座華麗樓船,卻暗自將百裡青房間進出的近侍太監宮人們都暗暗記在心中。

    沉默間,司流風忽然抬頭看了看岸上:“到了。”

    西涼茉這才恍然所覺,暗暗收回目光,露出一個松一口氣的神情,仿佛一只受驚的小貓兒,想要趕緊跑開一般,倒是讓司流風的心略放了下來,想必百裡青是對她威脅恐嚇了一番,應該沒有別的。

    九千歲一行自然是聲勢浩大地下了船,司流風下得船來,怕西涼茉受驚走不穩,轉身把手自然而然地伸給西涼茉,西涼茉看著他的手指,修長有力,不似常年讀書人的蒼白,就那麼舉著,她沉默著對司流風福了福,把手扶著在迎上來接她的白蕊的手臂上,下了船。

    司流風眸光微微一沉,沒有想到這樣的嬌怯少女也有這樣的堅持,便也收了手,在她們身後。

    這彬彬有禮的一幕在有心人的眼裡,卻很是刺心。

    西涼仙上船早,不與西涼丹一條船,在這裡已聽說了上島前的一幕,她眸光微瞇地看著宛如嬌荷的西涼茉,還有那看似隔著距離遠,但緊跟其後的司流風,不由翹起唇角,勾出一抹柔和的笑來,迎了上去。

    “丹兒如今正在換衣衫,一身狼狽,也不知會否得風寒,茉姐兒倒是與小王爺游湖自在得很。”

    西涼茉看著西涼仙高貴溫婉的臉,她也是淡淡地道:“喜歡尋人不自在的,自己更不自在。”

    西涼仙眸光幽幽地道:“那就祝茉姐兒真能在這裡一直自在下去。”

    說罷,她再不看西涼茉一眼,優雅地轉身離開,向不遠處那些貴族小姐中走去。

    那些小姐們對著西涼茉投來異樣鄙夷的目光,甚至毫不客氣地在那邊指指點點。

    “大小姐一定又是在那指鹿為馬了。”白蕊忍不住低低地怒哼。

    西涼茉心情卻不錯,對那些指點議論視若無睹,只悠悠道:“你可知道史上那指鹿為馬之人的下場?”

    白蕊不過一個丫頭,最近才跟著西涼茉學了不少字,能用成語就不錯了,哪裡懂得史書上的故事。

    西涼茉輕撫了下自己的發鬢,淡淡道:“那人叫趙高,雖然得意一時,最後卻被五馬分屍、千刀萬剮。”

    說罷,也徑自觀賞起湖心島的風景來,白蕊想到那血腥畫面忍不住打了寒顫,趕緊跟上自家小姐。

    而正微笑聆聽貴女們談話的西涼仙則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心緒略顯不穩,但又想到了什麼,隨即平靜下來。

    西涼茉,你能活著走出這個島,才是真自在。

    湖心島不愧是御花園中第一乘涼的好去處,四面清風徐來,荷香四溢,島嶼上柳樹成蔭,不用什麼遮擋的,自然就擋住了熾烈的陽光,島中央的花園正是各色月季秋盛放的季節,早早有宮人布置下了各處飲宴的用具,一溜精致的點心、茶水送了上去。

    每人面前按品級和皇帝、後妃座位近遠所擺的東西也不一樣,處處體現尊卑不同。

    西涼茉雖然是靖國公家的小姐,卻被打發到了中間靠後的位子,眾勳門貴女們不少人面露嘲笑地看著她躋身一群三品官員家的小姐間,但西涼茉卻似一點也不介意。

    她面前就擺著一碟碧綠的凝露荷花糕、一碟翡翠椰子卷,一碟玫瑰蜜棗並一碗翠荷露,雖然東西少,但沒有一樣不精致,聞著誘人,看得身邊的白蕊口水都流了。

    至於那些貴夫人和有品級的貴女們面前各色點心更是繁復精美。

    帝後都還沒到,只貴妃一人先在上面招呼著,與貴夫人們嘮嗑家常,韓二夫人自然少不得上去和自己親姐團聚,西涼丹和西涼仙也跟著去露臉,西涼茉當然沒份,她也樂得輕松,索性自顧自地用起點心來,不時也偷偷給綠心偷渡一塊,御賜的點心不是時時都有,偶爾有功之臣,皇帝才會賞下來,或家中有位份高的娘娘也才會偶爾賞賜。

    一旁的人見了,悄悄地聚在一起好奇地竊竊私語。

    “聽說在府邸裡,下人一樣……。”

    “看不出那副溫柔婉約模樣,竟也是個狐媚的……。”

    西涼茉淡然仿若無人之境,估計西涼丹和西涼仙兩姐妹早早在這些熟識的貴女面前把自己說得一文不值了,她何苦費心呢。

    她渾然優雅氣度之下,眾人的議論不由自主地淡了下去。

    遠處高座上的韓貴妃眉目艷若桃李,華貴灼目,一顰一笑氣韻天成,甚至帶著少女的味道,仿佛不過雙十年華,當年和韓二夫人並稱京城雙姝,卻比身為妹妹的韓夫人看著更顯風韻無邊,也難怪皇帝寵愛,得了協理六宮的權力,明面上的事都是她在打理。

    只是不曉得這西涼仙若進宮了,和自己的姨媽一同伺候姨丈是什麼怪異的感覺。

    韓二夫人家族勢大,這也是為何之前西涼茉一應伏低做小,只謀劃離開的緣故,但如今……。

    西涼茉正沉思,冷不防一個宮女經過時候,似踩到什麼,手上一大壺酒全‘唰’地一聲就往西涼茉頭上倒。

    西涼茉一驚之下,卻只及偏開身子,雖然避開被潑得滿頭酒液,卻還是被潑了半身濕。

    她迅速看向那個仿佛無心之失的宮女,准確地抓住她眼底一閃而逝的小小失望,西涼茉危險的瞇起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48 AM

第三十四章 私情 中

    那種遺憾一閃而逝,宮女隨即立刻伏了下去行禮,仿佛很是惶恐:“小姐贖罪,都是明月的錯。”

    西涼茉淡淡地看著她,沒有說話,那宮女卻莫名地覺得這少女的目光仿佛有一種極為銳利的東西,生生地剖開她的心,直達最深處。

    宮女莫名地渾身一顫,不敢再看,只覺得是自己的錯覺,她深深地伏下身去。

    眾人立刻投了目光過來,不少人都毫不掩飾眼裡的幸災樂禍,當然也有同情和看笑話的。

    韓二夫人正在上首與幾個貴夫人一起和韓貴妃娘娘敘話,仿佛被騷動所驚動,她轉過頭,凌厲地瞥了西涼茉一眼,似在嫌棄西涼茉給她丟臉,隨即又轉過頭去,打發了身邊的大丫頭紫眉過來。

    紫眉匆匆過來,扶起那個宮女,輕聲笑道:“姐姐,我家大小姐向來心善,不會怪姐姐的,只是要麻煩姐姐給我家大小姐尋一個地方換身衣衫。”

    那宮女向紫眉投去感激的目光,隨即向西涼茉討好地笑道:“奴婢一定伺候好小姐,小姐請隨我來,為防萬一,內務府早就備下各式女子衣衫。”

    這句話倒是真的,臨參加宮宴之前,老太太請來的教養嬤嬤曾經交代過宮裡但逢大宴,必定會備下一些衣衫,以免有賓客無意髒了衣衫好調換。

    西涼茉冷眼一瞥紫眉,忽然淡淡道:“原來紫眉可以代表我這個小姐的意思了,你來坐我的位子好了。”

    這話毫不客氣,生硬又直接,讓紫眉和那宮女俱是一僵。

    那宮女望望紫眉,又望望西涼茉,仿佛有些手足無措。

    紫眉袖子裡的手握了握拳,臉上卻仍舊是溫和地笑著:“大小姐,奴婢只是擔心你……。”

    “操心,你覺得你有這個資格麼?”西涼茉仿佛並不打算挪動位置,只冷淡地去吩咐白蕊:“白蕊,去把我們放在宮門馬車的衣服拿來。”

    白蕊正要應是,卻被紫眉打斷,她忽然低頭‘啪’地自己左右甩了兩個巴掌,深深彎下腰,咬著牙恭謹道:“是夫人擔心小姐著涼,所以請小姐趕緊先去換身衣衫。”

    那兩巴掌力氣極大,紫眉的臉一下子就腫了起來。

    有注意這邊的小姐夫人們不由自主地都驚愕地看過來,這樣場合發作嫡母的丫頭,原是不妥當的,但是西涼茉坐在那裡,哪怕是被潑濕了衣衫,卻一身優雅從容,雅韻天成,冷淡著的面容,一旁恭謹受罰的丫頭,卻讓她更顯貴門大小姐的氣度。

    哪裡有半分人們傳說中的長久不得關注,連下人都敢欺辱的小家子氣?

    於是他們的目光都微微地變了。

    尤其是一些家中有兒子未娶的貴夫人,都開始審視其西涼茉來。

    這裡的人都是人精,若是這位大小姐真如傳說中怯懦平凡,甚至無人教養,沒有地位,又怎麼敢逼得嫡母丫鬟自擂臉面。

    西涼茉目光平淡,仿佛沒有發覺眾人目光停在自己身上的改變,只是優雅地站起來柔聲道:“知錯便是,你是母親面前得力的人,下次若在母親面前如此失態,便是我也救不得你。”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目光裡漸漸多了一絲欣賞,進退得宜,手腕得當,這位大小姐,當真有國公府邸大小姐的氣度,當家主母必定如此,才能拿捏得住一府邸的下人。

    紫眉被西涼茉整了一把,卻還要感激涕零的謝過西涼茉,她心中不是不怒的,但是——

    不管如何,這衣服,是一定要西涼茉去換的,若是完不成夫人安排的任務……紫眉心中一寒,不敢再想。

    西涼茉仿佛沒有發現她的心思般,從容起身:“走吧,先去換了這身衣衫。”

    那宮女和紫眉二人交換了一個暗自欣喜的眼神,隨即那宮女立刻帶路:“小姐,這邊請。”

    紫眉剛想走,卻被西涼茉忽然喚住:“白蕊要替我在這裡候著,紫眉,你陪我去就是了。”

    她語氣柔柔,卻有一種不可抗拒的意味。紫眉看了一眼坐在上首沒有回頭的韓二夫人,心中估摸了一番,或許她去,會更穩妥,於是紫眉便即刻恭謹地應了。

    白蕊想說話,卻在看到西涼茉淡然的眼神後,立刻恭敬地站在一邊,只道:“大小姐,仔細小心。”

    西涼茉看出白蕊的擔心,她微微一笑,也沒有再多話,跟著那宮女和紫眉一道離開。

    湖心島雖然從游船上看著不大,可是進來了才知道這裡宮闕精巧,從花園處一路往山上連綿蜿蜒,滿載奇花異樹,越往山上走樹木越是茂盛,每一處回廊宮闕都可以清楚地觀賞到湖上和遠處的景致,可見當初之人設計心思奇巧。

    但是,西涼茉在欣賞景致同時,也發現了自己所去之路已經漸漸無人,到了最後只剩她們三人的腳步聲在回廊上沙沙輕響。

    “什麼時候才到,這是要爬山還是換衣?”西涼茉冷冷地出聲。

    那宮女和紫眉都有心事,自然都是一驚,那宮女趕緊指著前面一處隱沒在荔枝林邊的琉璃碧瓦頂的宮室,笑著道:“小姐,就是那裡。”

    西涼茉將她們神色都看在眼裡,也不說破,跟著她們走進那宮闕。

    宮闕門前確實有一名宮女、一名太監在門口守著,那叫明月的宮女說明來意,那宮女領著她們進入宮內,果然在殿內有不少華衣美服,明月取來一套淡黃色的精美寬袖美衣,那美衣看似普通錦繡緞子,實際上繡滿了極為精致的栩栩如生的鳥雀,衣服下擺墜著一排排美麗的米珠,外面還攏著一層薄薄白紗,人穿起來行走間,如攏在雲霧間,輕靈優美。

    只是她們換衣的偏殿內光線太差,讓人看不清楚,又點著檀香,愈發顯得有些朦朧。

    那明月早早地關門退了出去。

    西涼茉看了下那緞子,倒也沒異議地讓紫眉伺候自己在偏殿裡換了衣衫,紫眉忽然捂著肚子對著西涼茉道:“大小姐,我不太舒服,想去……。”

    西涼茉擺擺手,紫眉眼中閃過一喜,轉身就走,卻沒走出兩步就感覺脖子上一痛,隨即眼前一黑,咚地就要往地上倒,卻被西涼茉立刻接住。

    西涼茉想了想,把她拖上床,正想起身,忽然聽見偏殿門外響起幾聲細微的聲音,有男子刻意壓低的聲音響起:“媚兒,你確定此處無人?”

    女子嬌柔嫵媚的應:“當然,這裡是我讓明月守好的地方,怎麼會有人。”

    門上已經倒影出兩個人影子,就要推門而入,西涼茉一驚,忽然間有些明白韓二夫人想要做什麼了,她立刻將紫眉往床上一推,自己立刻奔入正殿,迅速隱沒在那一大堆掛起來的華衣美服之間。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49 AM

第三十五章 私情 下

    就在西涼茉藏好自己的那一刻,偏門梭然打開,有男女相攜而入,隨即女子嬌吟一聲,甚至未曾等及至床榻邊,兩人便交纏在了一起。

    衣袍瑟瑟之聲掠過地面,光聽衣料柔軟抖動之聲,便知道來者非富即貴,韓氏設計她來到此處更衣,就是想讓她‘無意’撞見他人成其好事。

    而在此處偷情男女,身份非凡,必定帶有貼身侍衛,以防好事被撞破。

    能在皇家私園,帶著侍衛的人,滿朝之中能有幾人?

    皇親貴族,一旦被他人撞破好事,豈能留她活口?

    借刀殺人,最是便利。

    西涼茉眸光微深,唇角勾起冰冷弧度。

    韓氏果然手腕高超,掌握了這樣的秘密,不被人發覺,想必是之前要以此為把柄要挾這對偷情男女,但如今卻冒著暴露自己的危險也要籍對方的手除掉她,看來,韓氏真是把自己這個不得寵的‘女兒’放在眼底,當成平生大敵了。

    可真是她的榮幸。

    這也有點奇怪呢,按理說,韓氏只要忍耐到把她嫁人了就是,為什麼一定要極盡一切可能的踩踏她,待她連庶女都不如,就因為藍氏壓她一頭的原因?

    西涼茉靜坐華美衣衫之間,支著下巴深思的時候,那一對男女的動作已經漸漸大了起來。

    他們似乎都等不及要躺在床上,匆匆地倒在了外頭一張雞翅木的雕花春凳上,女子嬌吟和男子粗重的喘息聲不絕。

    所以到現在,被敲暈的紫眉還沒有被發現。

    從衣衫的縫隙之間,還能看見隱約的一團晃動的白,春色無邊。

    西涼茉暗自歎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臉,有點兒發燙。

    雖然上輩子見過不少這種事,她也有過男友,但是……

    哎,哎,哎,好歹人家這輩子是未成年黃花大閨女,看這種活春宮,會長針眼啊。

    那女子似乎被弄得極為舒坦,有點神志不清地吟喚:“子言,子言……我的好人,你可慢點弄,奴家要死了。”

    西涼茉心中一動,皺眉,子言是誰?

    現在皇族國姓為衛,當今皇帝不是太子,他一上位後,殺了自己的六個兄弟,驅逐了五個姐妹,如今留在京中同輩的只有一個親王,一個郡王,還有一個皇帝的親妹妹,也是大長公主,都是當初皇帝的親信,然後就是皇帝的七個兒子,成年的有四個,她不記得其中有人叫子言啊。

    難道,是她猜錯了偷情之人?

    男人低笑一聲,動作卻更為粗暴起來,將女子再次拖入欲望的漩渦中。

    直到兩刻鍾後,才雲消雨散,兩人竟然都沒有沾床,簡單梳洗一番以後就准備離開。

    西涼茉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見門吱呀一聲打開,那叫明月的宮女的聲音傳進來,帶著點驚疑不定:“娘娘,您……您還好麼?”

    那被喚作娘娘的女子,口氣有點冷:“我應該不好麼,明月?”

    明月偷眼看向屋內,卻正巧撞上面前女子冷然肅殺的懷疑目光,立刻噤若寒蟬,她只是奇怪,明明娘娘和爺一進房門都應該發現那位靖國公家的小姐,怎麼如今是一點事情都沒有?

    那位小姐躲到哪裡去了?

    明月還想再窺視,卻又畏懼主子的威勢,心急如焚,但是卻沒膽子揭破,否則無法對主子交代自己竟然放人進來!

    她只好盡量低聲道:“沒什麼,只是之前曾有位靖國公家的大小姐來換衣衫,奴婢卻未曾見她下山,所以有點擔心而已。”

    這位娘娘看似溫柔,卻最是多疑和心狠手辣,更別說那一位了……。

    只但願自己能哄得過去。

    “啪!”她話音剛落,兩記凌厲的巴掌已經甩了上來,女子怒道:“你怎麼不早說,廢物!”

    女子手上戴著護甲,生生刮得明月臉上幾記血痕深深,明月來不及痛惜自己毀容痛楚的臉,趕緊跪地磕頭求饒:“是奴婢辦事不利,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那男子已經聽說了,隨即一揮手,令守在身邊的侍衛立刻去周圍探查,他的目光隨即轉向內殿,銳利而富含殺氣的目光如刀一般掃過去。

    隨後停在大片的彩衫之間,他銳利眸子一瞇,立刻奔過去大手一揮,撥開片片錦繡雲裳,但是卻沒有任何發現。

    此時,床上忽然傳來一陣低吟,那男子立刻掠了過去,掀起幔帳,剛好對上剛剛蘇醒的紫眉。

    他一眼就落在此女的腰牌上,正是靖國公府邸的腰牌。

    男子眼中殺機一線,大手立刻擒上紫眉的脖子,紫眉剛從昏迷中醒來,剛對上來人,下意識地想要大叫,卻立刻感覺喉頭一緊,再發不出聲音來,她惶恐地掙扎,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

    只聽得空氣中‘喀嚓’一聲骨骼脆響,她嘴角淌出一道血跡,隨後就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寂靜迷離,飄滿著香檀煙霧的空氣裡滿是濃郁陰沉的殺機。

    明月早已嚇得癱軟,那男子對著女子冷冷道:“這裡的事,你處理干淨,哼。”說罷,轉身離開。

    女子知道他是怪自己沒有處理好安全事宜,她心中腦怒,也只得一轉身狠狠一腳踹在明月的心窩上:“沒用的賤人,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明月硬生生吞下慘叫,伏在地上不敢起來,卻怎麼也想不明白,那位靖國公家的大小姐去了哪裡?

    西涼茉大小姐去了哪裡呢?

    她在……

    “紫眉,紫眉,叫你去拿布巾,你這臭丫頭去哪裡了!”

    “有人嗎,來個人啊!”

    正殿後方的出恭茅廁裡,響起女子嬌柔羞澀卻中氣十足的叫喚。

    站在茅廁十五米外的男子和護衛都盯著那一只伸出茅廁外不停招搖的雪白手腕,目光古怪。

    “嗚嗚……有沒有人啊……這大內是怎麼回事,好好一個恭房居然沒有側巾!”那女子似乎在裡面急得快哭了,小聲又羞怒地抱怨著。

    “主子,要不要?”那個侍衛對著自己脖子比了個‘殺’的手勢。

    男子沉吟片刻,還是搖搖頭,如果他沒猜錯,這就是那個來換衣衫的國公家大小姐了,過來出恭卻不想被困在裡面,難怪一直沒有出去。

    他很有點想笑的沖動,但也覺得不合時宜。

    既然對方沒有發現自己的可能,就沒有必要動手,畢竟對方是靖國公家的小姐,若是死於非命,恐怕還有一番善後的麻煩。

    他轉身離開,想了想,對侍衛道:“去讓人拿些廁巾給她。”

    說罷,便負手遠去。

    而沒多久,終於有宮女送來一疊廁巾,解決了西涼茉大小姐的煩惱,宮女被這位大小姐痛罵一通,那隱身在樹上的侍衛很不平地輕嗤了一聲,如果不是主子突然好心,你大小姐還尷尬地困在茅廁裡呢。

    等那位靖國公家的大小姐尋不見送她來的紫眉,又是一通責怪後,大小姐這才‘怏怏’地被宮女送回山下。

    西涼茉緩緩步出山道,冰涼的山風吹來,帶著一股湖水清新之氣,讓她瞬間只覺得心胸開闊,方才生死一瞬出了的那身冷汗也漸漸散去。

    她輕呼出一口氣,看著不遠處那熱鬧宴席,溫柔清美的眉目間,閃過一絲冰雪之色,唇角勾起一絲冷笑。

    韓二夫人,你今日已經連送我兩份大禮,我也送回兩份‘大禮’,你可要接好了。

    就在西涼茉神色如常地走進了賓客之間的時候。

    一封留在方才殿內的便簽,也被善後打掃的貼身侍女送到了明月的主子手裡。

    那位娘娘看了便簽,先是大驚,隨後眼中閃過凶狠之色,隨即又立刻著人去通知自己的情人。

    她握住那張紙條,狠狠地將其撕成了碎片,從牙縫裡擠出惡狠狠地一句話:“韓婉語,你真以為你自己和韓家可以一手遮天麼,莫不是嫌命長!”

    韓婉語,正是今日宴會主持韓貴妃的閨名。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49 AM

第三十六章 畫皮 上

    韓婉語,正是今日宴會主持韓貴妃的閨名。

    韓貴妃正與自己妹妹韓二夫人聊天,忽然渾身一抖,一股寒氣莫名地卷過背脊。

    韓二夫人似乎也有所覺,她忽然抬頭,就看見一道鵝黃身影款步而來,身姿娉婷,宛如一朵嬌美罕見的晚香玉,引來眾人悄然側目。

    “茉小姐。”有那想要攀附的非豪門世家的夫人和小姐,自來熟地上打招呼。

    西涼茉大方有禮地和眾人打過招呼,目光躍過眾人對上韓二夫人震驚錯愕的目光。

    她微微一笑,對著韓二夫人方向溫婉有禮地福了福,再坐下。

    眾人都暗贊,這位小姐果真是大方溫柔,禮數周到。

    韓二夫人和韓貴妃對看一眼,姐妹倆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不可思議,韓二夫人沒有瞥見紫眉,心中更是多了一分不安。

    西涼仙坐在母親身邊,看著西涼茉悠然款步進來,她心中似有所覺,不由幽幽地歎了一聲。

    此時,一個太監匆匆過來,附耳在韓二夫人耳邊說了什麼。

    韓二夫人臉色大變,目光如鉤,銳利地射向西涼茉,卻見她從容一笑,對著自己舉杯敬祝,外人只當她恭敬孝順,惟獨自己卻清晰地看到了她恭敬笑容裡的輕蔑與挑釁,氣得她胸臆間迅速地翻騰起一股憤怒的悶氣,她一握手中玉杯,幾乎生生把那杯子捏碎。

    坐在一邊的西涼仙也看見了西涼茉那刺目的笑容,不必聽那太監說什麼,她也知道此次出手,功敗垂成。

    西涼仙倒了一杯梅子清酒遞給韓二夫人,淡淡地道:“母親,不必難過,紫眉為母親盡了忠,是她的福分。”

    韓二夫人接了,目色冰寒,她一口飲下清酒,像在飲用西涼茉的血。

    紫眉,是她心腹,聰明機警,宮人說她不小心摔下了回廊,跌在山石上摔斷了脖子。

    若說不是西涼茉的手筆,她打死也不信,這個丫頭,到底怎麼逃生天的。

    只是不知道,那個秘密……

    西涼仙有些憂心地看了母親一眼,紫眉沒了就沒了,但是若被那人懷疑她們,恐怕就要折了夫人又陪兵。

    此時,忽聽有宦官尖利的聲音響起。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大長公主嫁到。”

    鑾駕所至,所有人便急忙起身,俯身下拜,西涼茉也跟著拜了下去。

    “平身。”悠揚高亢的聲音再次響起。

    眾人三拜後起身,西涼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上首那天下身份最尊貴的三人。

    一身明黃的皇帝看著不算老,清矍高挑的中年男子,雖然不若自己那便宜渣爹一樣是個俊酷美大叔,卻也是一身書卷氣,斯文清俊,只可惜眼下面有著深深烏青,讓他看起來顯得疲乏黯淡,一雙細長的眼睛看著卻還算是頗有精神的。

    外表雖然並不似昏庸的模樣,但大概五石散什麼的煉丹玩意兒吃多了,才會如此寵幸百裡青那樣妖孽的人物,西涼茉暗暗下了評語。

    皇後是一個中年美婦,一身正紅精繡九尾團鳳的宮裝,頭頂一只丹陽朝鳳珠冠,樣式繁復華美,莊雅的氣度是有,但襯著她有點蒼白木然的神色,那珠冠就顯得累贅沉重了。

    聽聞皇帝除了很久都不曾到她宮裡去了,即使按照祖宗規矩,初一十五去一趟,也並不過夜。

    而大長公主一言不發地坐在皇後另外一側,她戴著金絲垂珠面紗,只露出一雙含著冰凝雪似的美眸,頭挽了高高的飛天髻,只插了一只八尾翡翠鳳凰簪,一身素白繡綠牡丹錦袍愈發顯得她高貴冰冷,讓人不敢直視。

    喚了眾人起身後,皇帝便在皇後身邊坐下,遠遠地看著也算般配,只是左手側明媚鮮妍的貴妃卻明顯更得皇帝的心意,時不時地湊過臉說說笑笑,皇帝也淡淡應著,偶爾一笑。

    皇後只是柔柔笑著,但目光偶爾掃過貴妃,都有冰冷鋒芒一現。

    看來,皇後與貴妃之間的斗爭,果然如傳說中的激烈到了明面上呢。

    西涼茉唇角輕扯,淡然地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笑來。

    再下來無非就是些皇後安排了各種游戲與比賽,命各家公子、小姐們各顯神通的詩、詞、歌、賦、舞等那些老幾樣通罷了。

    韓二夫人母女並沒有如她想象中出計刁難,比如讓她吟詩作對獻舞獻藝什麼的。

    西涼茉轉念一想,韓二夫人料定她什麼都不會,讓她出來獻丑,不是顯得她這個嫡母教導無方麼。

    選秀在前,韓氏那樣的聰明人是不會去做這種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的。

    女子比試,如火如荼,各家小姐都使出了全力,博得席上貴族公子們的陣陣稱許與矚目,更有想要將女兒送入三年一大選的夫人們心中緊張,私下各自拆台,或試圖幫著女兒吸引皇帝的目光。

    今年的比拼,異常的激烈。

    西涼仙姐妹,早早准備,韓氏花了重金請來名師,自然是要力博頭籌的。

    西涼丹換了淺紫淡粉漸染雙色珠繡宮裝,艷美眉目勾染了極為艷麗的色澤,娉婷而出,仿佛盛放的昂貴絕色茶花——二喬,艷麗不可方物。

    一手名師自小調教的琴藝伴著清歌一曲,讓人仿佛看見三國烽火中那對姿容絕世的二喬姐妹花,雙姝之美如今卻集於她一人之身,讓全場男子的目光幾乎都牢牢地鎖在她身上。

    連皇帝都含笑點頭,贊她姝色無雙。

    皇後微微皺了下眉,卻也還是點頭同贊,她一出場,就力壓了前面所有的小姐。

    西涼丹心中喜悅,傲然神色自然地流露出來,她容貌艷麗,這樣的傲色於她而言,只是襯托得她更為美艷。

    她優雅行禮,忍不住偷偷看向那坐在不遠處的德小王爺,想要從他眸子裡看到其他男子眼中的贊色癡迷,誰知卻正巧碰見司流風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落在了西涼茉身上。

    她心中幾乎湧起狂怒,之前種種羞辱,害得她受盡了那些不如自己的小姐們私下的嘲笑。她好不容易才要借此翻身,引得司流風注意,西涼茉那賤人卻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勾引,真是氣煞她也!

    其實西涼丹這倒是抬舉西涼茉了,司流風也曾被她琴聲和麗色所吸引,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去看一看那人淡如蘭的西涼茉,只覺得西涼世家果然是世代攢瓔之家,能養出這各有姝色的女兒。

    西涼丹忽然出聲:“陛下,臣女不過雕蟲小技,倒是大姐姐有驚艷技藝,准備了許久,獻給陛下呢。”

    她嬌嬌憨憨的朗聲出言,竟一下子無人追究她擅自御前出言。

    上首皇帝目光平淡疲乏,似對這種邀寵把戲見怪不怪:“哦,那朕倒要是看看了,哪位是靖國公家的大小姐?”

    韓氏和西涼仙都忍不住扶額,韓氏臉色發青,幾乎要氣死,這個四丫頭,簡直是太不知進退了,西涼茉那樣的人,會什麼?且不說皇帝會不會怪罪,就是她出了大丑,她們的名聲都要受牽連!

    韓氏剛想出聲阻止,卻見西涼茉款步而出,從容垂首跪在御前,柔聲道:“臣女自幼愚鈍,養在閨中,只識得一些調脂弄粉的粗淺技藝,若聖上不嫌污了眼,臣女倒是願意獻丑博聖上一笑。”

    她姿態恭謙而優美,語意帶趣,雖看不清眉目,卻連皇後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不知道茉小姐要獻上什麼,獻上妝點脂粉麼,呵呵!”憑空忽來一道似好奇卻滿懷嘲弄之意的聲音,正是不懷好意的劉婉兒。

    此言一出,眾人都私下竊竊私語地笑了起來,在皇帝和一干大男人面前調弄脂粉,這也算技藝麼?

    西涼茉不去理會那些私語,只讓白蕊請宮人們將一疊疊的脂粉盒子和十幾個盤子全都擺開了來,西涼茉上前將所有的脂粉全部倒出在那是十幾個碟子裡面,用水暈開了來。

    隨即又有兩個宮人取了一張柔軟的半透明一人多高的白紗來拉開。

    那脂粉一見水,便香氣四溢,極為好聞,如蘭似麝,卻又不濃郁熏人,讓眾家小姐夫人們全都眼睛一亮,也不顧得議論嘲笑了,只盯著那些脂粉盤子。

    然後西涼茉便從白蕊手裡接過一溜各色不一的仿佛毛筆又不是毛筆的十幾只筆,細如竹簽,或粗似寫大字之筆。

    這是要作畫嗎?眾人大疑惑,這個可算不得什麼驚艷技藝。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50 AM

第三十七章 畫皮 中

    此時,西涼茉回頭看著西涼丹柔柔一笑:“四妹妹,請你為姐姐撥琴一曲可好,之前咱們可都是說好了的呢。”

    西涼丹一僵,臉色瞬間閃過陰霾,那一聲‘你也配’差點沖出喉間,到底想起此刻正在御前,她不由得咬著牙僵笑:“好。”

    她倒是要看看西涼茉這賤人能折騰出什麼妖蛾子。

    遠處西涼仙想要阻止西涼丹,也已經來不及,只得搖頭冷歎:“西涼茉,果然狡詐。”

    這臨來一筆,竟然將懵懂無知的丹兒也拖下水。

    若到時候西涼茉表演失敗,貽笑大方,那麼丹兒先頭的力壓群芳,立刻就有了瑕疵。

    女人心多善妒,那些被壓一頭的小姐們,必定樂於見到丹兒丟丑的。

    若是西涼茉真有本事技驚四座,那麼也只有西涼茉這位獻藝主角才會真正得到貴人們的青眼。

    韓氏若非教養絕佳,便已想要砸東西了,不是砸卑鄙的西涼茉,而是砸她的蠢女兒。

    這一頭韓氏母女心中暗自腦恨,那一頭西涼茉已經開始伴著西涼丹的美妙琴聲拿著畫筆開始‘揮毫潑墨’。

    半透明的紗絹上,不一會就落下或深或淺的一片片顏色。

    看著西涼茉果真開始作畫,眾人不由異口同聲地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失望的嗤笑聲。

    不過如此而已,還以為有什麼特殊之處呢。

    以脂粉溶於水中做胭脂畫,雖然有風雅艷趣之意境,卻也不是什麼新鮮事物,猶如京中盛行的薛濤簽、桃花紙,都是用女兒脂粉精心所制,再用上好無香墨題字作畫,便可讓簽紙無墨香混雜,只余下女兒脂粉香氣襲人。

    譬如京城第一才女,端陽縣主西涼仙有一手連皇帝都稱贊的簪花小楷,她所制成的薛濤簽就是京城貴公子們競相爭奪的妙物,因為縣主甚少題字,據說有一雙面簽竟能賣到百金。

    但西涼茉這樣在台上獻出脂粉畫,也不過爾爾,尤其是那白白紗絹實在太過輕薄,所以畫上去了,色澤畫面就顯得模糊了,而且紗絹水淋淋的,不如紙張吸水。

    最主要的還是西涼茉的那一手畫——實在畫藝平平,大家都能看得出她是在畫一個真人高度的仕女,但這仕女也未免太面目模糊,而且身形臃腫龐大。

    有眼尖的貴公子立刻發現了問題,哦,不是臃腫龐大,而是這位大小姐似乎真的不精畫技,一個人能看得見正面的時候,在同一個角度是看不見背面的,這是基本的畫畫准則,這位西涼家的大小姐竟然把仕女的背後都畫了出來。

    “嗤……。”

    “嘻嘻,她在畫妖怪麼……。”

    “呵呵呵……。”

    貴公子們都開始竊竊地笑了起來,而貴族小姐們的這一邊也有人發現了異樣,於是也悄悄議論嗤笑了起來。

    韓氏在上頭心中轉得飛快,也把西涼茉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蠢丫頭,不會畫畫還要獻丑,萬一皇帝怪罪,她要怎麼把丹兒從中摘出去,讓西涼茉這個蠢丫頭自己受罰呢?

    宴會場中央,西涼茉仿佛完全感覺不到底下暗潮洶湧,只專心地勾畫著,大大小小的畫筆在她指間一一掠過,揮毫姿態極盡嫻雅,也吸引了一些並不那麼浮躁的貴公子們的目光。

    喧囂之間,那樣沉靜水的背影,仿佛一望,便似看盡人世間浮華,流水落花。

    隱約間竟有禪意如許。

    上首的皇後遠遠地看著西涼茉,不由微微頷首,這才是大家閨秀的風范,哪怕她真的畫技爾爾,但光是這一份氣度,便壓住了一眾浮躁的閨秀。

    身邊伺候的南宮姑姑是皇後多年心腹,皇後一個動作,她便知曉娘娘心意,南宮俯下身子悄然對著主子道:“這位茉姑娘氣度沉靜,也曾聽過京中命婦們議論她素來賢孝知禮。”

    上次相看小宴,西涼茉的名聲多少都還是傳了出去,尤其是那位御史陳夫人,很是喜歡她,時時與人聊天的時候提過及,慢慢地也就傳到了有心人這裡。

    南宮是知道自家主子正打算籍此宴會為幾個皇子龍孫們選擇一些新婦,畢竟好幾位雖然有了正妻,但是不少皇子們的側妃之位還虛懸著,而皇後也在操心著為太子殿下再選一位良娣。

    皇家媳婦不需要多大才名,更需要恭謹有禮之女。

    “且再看看罷。”皇後淡淡一揮手,南宮姑姑立刻恭謹退開。

    一旁的大長公主聽到了坐得最近的皇後私語,她冷冷地瞥了皇後一眼,目光裡竟然有一分怨恨冷厲之色。

    未過多久,西涼茉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作品,收筆,隨後揮手示意,一名渾身素白,只松松挽了黑色長發在身後的宮女恭敬地走了過來,宮女臉上不施粉黛,所以一張臉素素平平,平庸得讓人不想再看一眼。

    眾人不由都被挑起了好奇心,猜測她是否給那宮女畫了一件衣衫?這雖然也算有趣,但也算不得什麼出眾之技藝,而且——西涼家大小姐的畫實在太丑了。

    西涼茉讓那宮女站到了絹布之後,隨後讓那兩名手執濕淋淋絹布的宮女忽然將那名宮女包了起來,緊緊地包裹著,同時她自己伸手在那絹布裹在人身上的凹凸不平處不斷地輕按。

    因為她行為古怪,那被裹著的宮人似乎也沒有想到這位小姐要用這玩意包著自己,一驚之下,就扭動起來,裹著那紗絹畫布,人體看起來起伏不平,像一只巨大的蛹。

    愈發的讓人好奇,也有人覺得惡心怪異的不想去看而別開臉。

    “這是……。”連懶懶靠在龍椅上的皇帝也忍不住有些奇怪地支起了身子。

    好一會,西涼茉才退開,同時命那兩位宮女松開絲絹。

    絲絹極為柔軟,一下子便滑落開,露出了裡面的人。

    這一露之下,眾人不由倒抽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西涼丹彈琴的聲音也瞬間斷去。

    紗絹裡面露出的宮女,一張嬌容,從頭到腳已經染上了胭脂顏色,每一處都恰到好處,唇紅齒白,眉眼盈盈,眼角還有一只粉色水墨蝴蝶振翅欲飛,仿若濃艷山水,春色明媚。

    一身素白的衣裙也染盡了那絲絹上的胭脂水色,變成了一件花葉斑斕的彩衣,女子一頭蜿蜒及地的墨色黑發壓在上面愈發顯得濃稠如雲。

    西涼茉微微一笑,一抬手,那女子便優雅地款步向著帝後面前而去,她每走一步,那披在她身上的被吸盡墨色而呈現白色的柔軟絲絹便被湖風吹起,煙煙裊裊,縹緲如霧,香氣四溢。

    不知何時,幾只極為美麗的大鳳尾彩蝶翩翩而來,繞著女子飛舞,最後落在她的發間,而女子也已經對著皇帝盈盈下拜:“萬歲安康!”

    媚色無雙,姿容絕麗,這哪裡是面無平淡的宮女,分明是那鳳尾彩蝶落地幻化而成的七彩斑斕——蝴蝶仙子。

    場中鴉雀無聲,眾人心中震撼,他們終於明白為什麼要把人身畫成兩倍大,不如此,怎麼能染上背後的衣衫,這般絕巧心思,鬼斧神工,哪裡是畫畫或者胭脂妝點可以形容,這簡直就是——換皮!

    “這……這是什麼技法?”皇帝到底看多了絕色,尤其是他身邊的那位九千歲,更是絕色中的絕色,所以最先從巨大的視覺沖擊中清醒過來,雖然目光還落在那已經化為蝴蝶美人的宮女身上,但已經開口詢問。

    “回稟皇上,這叫做——畫皮。”西涼茉露齒一笑,她早就想好了借蒲松齡先生妙筆一用。

    畫皮?

    果然是畫皮!

    雖然聽著有些驚悚,但是卻異常的貼合,眾人恍然,男子們目光灼灼地盯著那蝴蝶美人,而女子們都牢牢地盯住了西涼茉的天工巧手和碟碟胭脂。

    “畫皮、畫人、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奉此小技以博陛下、眾位娘娘一笑爾,臣女祝陛下永世如今耳聰目明,所有諸般惡人假面都逃不過陛下灼灼法眼,一目千裡,有陛下所在,我天朝必定四海升平,海清河晏——大清明。”

    說罷,西涼茉優雅從容地深深地拜了下去,三呼萬歲。

    皇帝一怔,琢磨了片刻,原本落在蝴蝶美人身上的目光終於落在那伏首的少女身上,愉悅地撫掌大笑起來:“好,好一個畫皮、畫人、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諸御史日日拿著奏折之乎者也地煩朕,卻不若這一個小小丫頭能讓朕如今日這般大悅。”

    原本不過是驚艷手技,如今西涼茉再為之罩上一層高潔外衣,不但龍心大悅,就是皇後也露出了笑意,原本以為這丫頭雖然賢孝沉靜,但卻還是技拙上不得台面了些,卻不想她不但不技拙,還有一顆玲瓏心。

    皇帝大悅,一干眾人豈有不趕緊拍馬屁之理,全都趕緊伏地大呼:“我天朝必定四海升平,海清河晏——大清明。”

    “陛下,也該賞了這位靖國公家的小姐才是。”皇後難得地出聲笑贊,頓時惹得眾人矚目。

    “賞,重重有賞!”

    “不知陛下賞這位小姐什麼,依微臣之見,不若賞這位小姐一個縣主之位如何?”一道恍如琴撥卻異常涼薄的聲音忽然響起。

    伴著這道聲音的是一道在太監侍衛擁簇下,優雅款步而入會場的重紫色身影。

    九千歲!眾人不由渾身一抖。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52 AM

第三十八章 畫皮 下

    早已上島卻姍姍來遲的九千歲百裡青扶著貼身內監的手踱步而入,抬手拂袖間似有流雲拂過,極盡風流飄逸,但是隨著那深紫色華美的身影進入,一種陰霾的氣息便這麼席卷過來,仿佛陽光都失去溫度一般。

    眾人也立時起身行禮,竟比看見皇帝來了還工整,伏下身子去行禮的西涼茉忽地覺得一驚,脖子汗毛微豎,她直覺地認為那是因為百裡青的目光在她們這片掃了一圈的緣故。

    所有人的臉色都極為謹慎小心。

    不過唯一臉色和眾人不同的卻是皇帝,他似乎絲毫不在乎百裡青的架子比他還大,也不覺得百裡青威儀超越自己,已經是皇威被冒犯的死罪。

    “愛卿,免禮!”皇帝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亮色,立刻笑著起身,竟親自迎向向他行禮的百裡青,托住他的手,連禮都沒有讓他行完,那是連皇後都沒有的待遇。

    西涼茉悄悄掃了一眼皇後和貴妃有一瞬間不約而同僵硬的臉色,不由暗自輕歎,這就是所謂寵佞了吧。

    侍衛立刻上前一把華麗的包金小葉紫檀木椅放在御座下首第一張桌子前,那是九千歲大人的專椅。

    “陛下,是微臣來遲,自請罰酒一杯。”百裡青伸出手,優雅地倒了一杯酒舉起示意,身邊的內監立刻端起酒杯恭敬地送到御前。

    皇帝坐下後,接過百裡青敬來的酒笑道:“朕記得靖國公家似乎已經有了一位縣主了。”

    若非大功,很少有非皇親血統的臣子家中能接連出幾位縣主或者郡主的。

    韓氏款步而出,跪在下首,面色恭謹,語氣感激而肅然:“謝千歲爺厚愛,但是靖國公府邸無功不受祿,仙兒已經是縣主,如今茉兒不過是以雕蟲小技博聖上一笑,怎麼敢要誥命封賞呢,若讓御史言官所知,還以為我們國公府邸以奇淫巧技媚上,西涼世家百年以詩禮傳家,所以臣妾和小女們萬萬不敢受此封賞的。”

    這般大義凜然的話,聽在眾人和皇帝等人耳中,不由都是深深贊許,只道韓夫人果真不愧是百年簪纓世家的主母,謹慎守禮,堪為典范。

    西涼茉挑了下眉,卻在心中冷笑,韓氏果真是好一張利唇,看似大義凜然,卻時時貶低自己的一番心思是曲曲小技,甚至慣上了奇淫巧技媚上之名,指責她輕浮失禮上不得台面,便是皇帝不以為然,傳到別人那裡,就要將她堂堂國公府邸大小姐與街頭獻媚賣藝之人相提並論,大損聲名。

    九千歲一手擱在扶手手上,單手支著下巴,玩著自己耳垂上掛著的一顆顆細小奇異的紅寶石墜成的耳墜,那紅寶石襯得他容色絕艷,他似笑非笑地看向不遠處的西涼茉,這個角度,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玲瓏雪白的側臉。

    他忽然問:“哦,那麼茉小姐怎麼看?”

    西涼茉也不惱,只是微微一笑,只在低頭柔聲道:“臣女謝過聖上與千歲爺的厚愛,但正如母親而言,區區閨閣游戲,能博聖聽一笑,為聖上解憂,便是大功德,臣女不敢居功。”

    韓氏雖然說得極為好聽,但到底是推了對這個女兒的恩寵,而西涼茉的謹慎溫柔,對嫡母的尊敬賢孝,便顯得韓氏方才的大義凜然多了苛刻和不近人情,畢竟在座的都是內宅裡浸淫多年的人精,自也有人聽出韓氏那華麗的明褒暗貶,對西涼茉這樣識大體,不由多了幾分贊許。

    韓氏心中冷笑,任你巧舌如簧,我是你一天嫡母,你生死前程便要掌握在我的手裡!

    就憑你這樣的小賤人,也想得到和仙兒一樣的地位尊貴的縣主,休想!

    “呵,茉小姐倒是真大方,不過聽說靖國公家來了三位小姐,不知道另外那位小姐要獻上什麼技藝?”九千歲接過內監遞來的茶輕品一口,目光淡淡掠過韓氏。

    韓氏因為九千歲提起自己最驕傲的女兒一喜,雖然九千歲是夫君的政敵,但是已經有西涼茉這樣一手畫皮絕技驚艷在前,仙兒再出來就怎麼都顯得黯淡了一些,她正暗自腦恨,但九千歲這樣的人物專門一提,恰倒給仙兒鋪了路。

    果然,九千歲一提,皇帝因為西涼茉一手鬼斧神工的畫皮之藝和玲瓏心思,也對西涼府邸這位端陽縣主生出了另外的興趣,他點頭含笑:“嗯,不愧是百年簪纓世家出來的小姐,兩位都如此出色,朕記得端陽縣主寫得一手極妙的簪花小楷,想必一定有更讓人期待的技藝。”

    “仙……仙兒自然是……更好的。”

    韓氏說話的時候剛好對上九千歲那樣冷淡的目光,莫名地渾身就是一寒,有一種仿佛被陰冷毒蛇盯上的感覺,莫名其妙地結巴起來,她原本還打算為仙兒再鋪墊一些的,就算比不過西涼茉起碼也不至於太讓皇帝掃興。

    韓氏心中有點懊惱,她不敢瞪向九千歲,便狠狠地用眼刀去剜西涼茉身上。

    若是這一次仙兒讓陛下失望了,影響到進宮,她必定將西涼茉給剮了!

    西涼茉安安靜靜地站在不遠不近處連頭都沒抬,仿佛外界一切都與她無關。

    皇後坐在上首,看著韓氏的目光,她眸中不由一冷,這個韓氏就和韓貴妃那個女人一樣,總是如此陰狠刻薄,卻偏要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實在是讓人看了討厭。

    她的目光落在西涼茉身上,多了一分惋惜,正打算要招西涼茉過來看看模樣,忽然一陣急促的鼓點聲陡然響起,打斷了皇後的話語,她微微一凝眉和眾人一起看向會場內。

    只見伴隨著激越的鼓點聲,一名紅衣少女駕著一匹神駿非常的雪白大馬馳入場內,白馬紅衣烏發,艷色非常,仿若一團美麗燦爛的火焰,那少女駕馬疾馳,驚得四周嬌弱的小姐夫人們都目瞪口呆,膽小的都趕緊從席上躲開。

    那少女騎術了得,以極快的速度奔入場內後,一拉馬頭,那馬立刻猛地抬起四蹄,一聲嘶鳴,竟然穩穩站住,貴公子們都忍不住齊齊發出一聲喝彩:“好!”

    待那紅衣騎裝少女穩定坐騎後,眾人這才發現那馬上少女竟然是以才名聞名京城的第一才女,端陽縣主西涼仙。

    想不到這個平日行止嬌柔端雅的京城淑媛,居然有這樣一手好騎術,不愧是以武功立命的靖國公家的小姐。

    西涼仙對著上首的皇帝露齒一笑,色如迎春怒放的珍貴薔薇,嬌艷非常,讓一旁的人不由心神一晃。

    此刻悠長的笛聲伴著鼓點再次響起,西涼仙身子輕巧一拔,就立刻在馬上,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一雙極長的紅綢,伴著那笛聲,她在馬上竟然翩翩起舞。

    一揚一躍,柔軟紅綢在空中飛舞,竟然揚起數丈之高,她旋轉著嬌軀,軟若無骨,但舞出的紅綢輕軟外,卻帶著與嬌柔不同的銳氣,剛柔並濟,卻似在舞著一套劍法一般。

    她每一次足尖輕點都剛好落在馬背之上,仿佛不需要任何依仗一般在空中舞出耀目的姿態,湖風吹拂間,有紛飛的薔薇花瓣隨著紅綢飛揚,隨著音樂起時,她時而飄然若薔薇花仙,時而仿若在戰陣中破敵千裡的艷麗血劍,奪魂攝魄。

    不知何時,場上出現了五個箭靶,西涼仙手上也多了一只紅色精致小弓,一彎腰,一折身就從馬匹側邊的箭囊裡抽出一只箭,在飛舞起來的瞬間,彎弓搭箭,直破箭靶,竟然都正中箭靶中的那朵薔薇,銳氣逼人。

    收了箭的時候,紅綢再起,又是嫵媚天成。

    這兩種奇異的氣質糅合在一起,成為一曲驚艷非常的——破陣薔薇舞。

    連一直冷眼旁觀的西涼茉都不得不承認,西涼丹這一支舞不但完美,而且異常特別,比她之前在府邸裡見到她練習的時候,還要讓人驚艷。

    韓氏心中得意,和韓貴妃兩人交換了一個微笑的眼神,這一只舞是韓貴妃令人精心安排的,憑借著韓貴妃對皇帝的了解,皇帝宮中雖然大部分都是嬌柔婉約的各色美人,但她卻在無意中知道其實皇帝偏好著英氣的艷麗女子,連這只舞蹈也是在皇帝還在潛邸的時候,最愛的舞蹈改編而來,後來皇帝登基,甚少再讓人表演,只是宮中哪裡允許女子這般攜刀帶劍,所以才將劍改成了更柔美的紅綢。

    此舞雖然比西涼茉的那一手驚艷畫皮之技在心思玲瓏上差了一籌,但是卻必定能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果然,韓貴妃不動聲色地瞥著皇帝的時候,見著他目光怔然地看著場中那飛舞的曼妙身影,竟然已經是失神。

    韓貴妃心中莫名地一酸,隨即心中自嘲地一歎,轉臉的時候忽覺有刀一般銳利的目光在自己臉上剜過,她轉臉一看,正巧對上皇後冰冷而憤怒的眸子。

    她一怔,隨即輕蔑又得意地輕哼一聲,轉開臉。

    皇後看著西涼仙曼妙舞姿,心中一片煩躁,再看看皇帝的神色,忽然黯然地轉開了臉。

    十幾年了……陛下還是對那人念念不忘。

    百裡青看著帝後妃三人神色,他似笑非笑地輕哼一聲,目光落在那場下安靜少女的身上,笑意漸深。

    小丫頭,你想要做什麼呢?

    上座暗流湧動,下座西涼茉看著那一抹飛揚的嬌柔身影,博得座下眾貴公子們的陣陣喝彩和貴女們的嫉妒,她唇角勾起一絲冰冷輕巧的笑來,忽然彎下身子將一杯酒拿起慢慢向韓氏所在的上座走去。

    眾人注意力都在西涼仙的舞蹈上,沒人注意她的異常。

    而就在西涼仙陡然射出最後一箭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她足尖下那一匹馬忽然發了瘋了似乎猛地一躍,竟然直直向皇帝所在的正中央奔來,西涼仙一個不妨,慘叫一聲,瞬間被馬匹甩下了坐騎。

    那匹白馬叫做踏風騎,本是萬裡挑一的寶馬,速度快如閃電雷霆,眾人不防,就是御前侍衛霎那間也都傻了眼,瞬間反應過來沖上去,卻哪能一下子擋住那踏風騎,上座驚叫一片,駿馬狂暴地叫要踏上帝後所在之處去。

    若是被這馬兒踐踏,少說也是個輕傷。

    但越是霎那觸發,人反而僵在上方,皇帝驚恐地看著那馬匹就要飛踏上自己的頭上,皇後下意識就要躲,可忽然想起皇帝在身邊,她還是一咬牙就撲在了皇帝身上。

    電光火石間,忽然一張台布猛地被人掀起,迎面蒙上了那馬兒的頭,西涼茉瞬間再推下去皇帝面前的那張桌子,砸在駿馬跟前,阻了駿馬來勢,少女一轉頭對著皇帝大喊:“陛下,快走!”

    御前侍衛方才如夢初醒,一下子擁著皇帝迅速地就地一滾,立刻躲開了駿馬馬蹄攻擊的范圍。

    那駿馬被布巾蒙了頭,仿佛僵住了片刻,動作就緩了下來許多,但是四只蹄子還是在亂踢,眼看就要踢到那方才捨己救駕的少女身上,那少女卻似力竭了伏在地上不能起身,眾人嚇得屏住了呼吸。

    西涼茉伏在地上不動,是因為她在考慮著該讓馬蹄踢到自己四肢的哪裡,會傷得不那麼重,又比較有說服力,以便等會能從皇帝老兒手裡換取更大的利益。

    但是一瞬間,伴隨著一道醇厚馥郁的香氣,她忽然被卷入一個冰冷而寬大的懷抱,隨即只覺得身子一輕,自己就一下子被人放在了地上。

    朗朗青天在上,懷抱著自己那人卻讓人幾乎看不清他的面目,她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但是下一刻,那靡麗優美的笑聲在耳邊響了起來:“沒事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53 AM

第三十九章 冊封郡主

    仿佛有什麼東西一下子舔過自己白嫩的耳垂,西涼茉一個激靈,背脊就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西涼茉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裹在了九千歲百裡青的懷裡,那張美艷不可方物的面容就近在咫尺,詭異地盯著她,她陡然一驚,也聽到了周圍發出的低低驚呼。

    她身子微抖,耳根漲得通紅,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她便垂下了眸子,不動聲色地扭身離開了百裡青的懷抱,嬌怯地倒在了急急迎上來的白蕊身上裡,以袖掩了半臉,淚眼盈盈:“謝過千歲爺相救,小女感激不盡……嗚嗚……。”

    這位千歲爺,還真是多管閒事啊。

    少女幾欲暈倒,姿容柔弱,無處不可憐,讓周圍的貴公子們都看得心頭一熱,那嬌弱的身軀裡潛藏著這樣勇敢的力量,突起救駕,然後伏倒在地,差點被馬蹄踐踏的美麗少女,讓人想起了烏江河邊撲在霸王劍上而亡的絕世美人虞姬。

    惟獨百裡青妖美狹長的丹鳳眸子鎖住了西涼茉眸裡的冰冷沉靜,他負手而立,揮退了湧上來的侍衛,低低嗤笑:“小狐狸。”估計是在嫌棄自己多事呢。

    馬兒終於安靜了下來,被氣急敗壞的侍衛們牽走,場上大騷亂後,瞬間沉寂下來,除了奔走而來的太醫,眾人的目光都鎖在了那跌在場上早已嚇得不知所措的西涼仙身上,一旁的韓氏早已經面無人色地跪在被馬兒踏倒的玉案前。

    皇帝驚魂初定,由著太醫把脈,面色一片陰沉,森森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韓氏,還有一旁被宮人們扶過來的韓貴妃。

    “豈有此理!”皇帝終於忍不住怒喝。

    韓貴妃早已汗濕了背脊,咬著唇卻不敢說話,也在一邊跪了下去,這種時候,最好什麼都不要說才是最好的,皇帝分明因為剛才自己沒有如皇後一般護駕,而心中生怒。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但仍有一人說話了,西涼茉梭地也普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嬌容含淚:“陛下恕罪,是家妹沒有管束好坐騎,但二妹妹還小,年幼無知,學藝不精,求陛下責罰臣女吧。”

    眾人不由都看了西涼茉一眼,有些感慨,這姑娘還真是善良,為了替妹妹遮掩,竟然連年幼無知都拿出來了,誰人不知西涼仙今年也要十五了,學藝不精是真,可算不得——年幼。

    皇帝看著伏在地上發抖哭泣的少女,想起她方才以身擋馬,臨危不亂,差點身死,原本盛怒之中的心頭不由一軟,他微微皺起眉來。

    這學藝不精,誤驚聖駕的罪名可大可小,且不說靖國公是朝廷武官砥柱,這犯了事的是西涼家的女兒,但救駕的也是西涼家的女兒……這是該罰還是該賞?

    而此時,惟一還懶洋洋歪在華麗座椅上,不懼天子之怒的百裡青卻邊吐瓜子皮,邊閒閒地道:“陛下,該賞的賞,該罰的罰,便足矣。”

    皇帝眼中微亮,想了想,隨即肅然冷聲道:“靖國公長女西涼茉救駕有功,敏睿堅貞,蕙質蘭心,敕封一等郡主,號貞敏,賞黃金百兩,白銀千兩,珠寶十箱,良田五百頃,封邑梁郡,並郡主府一座。”

    眾人一驚,羨慕之極,敕封郡主,榮耀無雙,良田、黃金、封邑都在其次,倒是那郡主府邸實在難得,除了婚嫁的公主和封王的皇子,一般的郡主都是與父母同住,幾乎不會有郡主能得到單獨立府的機會,這簡直就是堪媲美公主的榮耀了。

    西涼茉掩著臉,似驚住了,隨即有些無措地跪下去,口稱不敢,無人看見她眸中幽幽銳芒。

    皇後捂著胸口靠在南宮姑姑身上,還沒完全緩過神來,但還是為皇帝的隆重的恩賜驚了一下,皇後目光落在面色慘白,眼色陰狠地盯著著西涼茉的韓氏身上,忽然明白了什麼,便輕柔地道:“好了,貞敏郡主,謝恩吧,這是皇上的恩典。”

    西涼茉有些茫然地樣子,卻還是立刻伏下身去謝了恩。

    韓氏幾乎不敢相信,前一秒鍾,她還看到仙兒的金光大道,皇上明明都對仙兒眼露癡迷,下一刻,就生出這樣的變故,她擋了那個賤丫頭的縣主封號,如今她竟然直接一步登天,成了一品郡主,生生地壓在自己這個二品的國公夫人頭上。

    怎麼會這樣?

    韓氏抬頭瞬間,看到了西涼茉看向自己露出了一種仿佛憐憫,實際滿是冰冷古怪的微笑。

    她一個激靈,忽然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卻來不及細想。

    皇帝冰冷陰沉地目光已經落到了自己愛女的頭上。

    西涼仙從馬上摔下來,已經生生地摔斷了腿,正是痛不當言,卻沒有人敢上來扶起她,西涼仙幾乎要痛得暈過去,卻感覺到皇帝冰冷的目光與眾人或者看笑話,或者憐憫的目光停在了自己身上。

    她大驚,一抬頭,才要告罪,就聽見皇帝在上面冷冷地宣布:“端陽縣主西涼仙,行止粗陋,縱馬驚駕,念其年紀尚輕,是為初犯,責三十大板!”

    對皇帝來說,賞的是西涼家小姐,而且是重賞,給足了靖國公的面子,罰的雖也是西涼家的小姐,一賞一罰,都是皇恩浩蕩,靖國公便不該再有什麼不滿。

    男子們也都覺得陛下賞罰有度,但女子們卻不這樣認為,她們憐憫又幸災樂禍地看著那京城第一才女,如今灰頭土臉的西涼仙。

    “陛下,萬萬不可啊,小女是無心之失,臣妾願意代小女受過!”韓氏終於不能再忍耐,也不顧去探索西涼茉那古怪的笑容,眼中含淚,膝行至皇帝面前,深深叩首。

    且不說仙兒一身摔傷,挨打會傷上加傷,堂堂世家嫡女,國公家的縣主,嬌柔玉質的女兒家,被這麼打了,這叫仙兒以後如何在京中做人?

    分明是落實她被陛下厭棄了的名聲,不要說進宮當貴人,就是要嫁人,都困難了。

    說著,韓氏看向西涼茉,目光森然,咬牙道:“貞敏郡主,你不覺得你該為你的妹妹求情麼,你們是姐妹,一氣連枝,仙兒受辱,你又能好得到哪裡去?”

    這話已經是有質問在其中。

    頓時惹得皇帝大怒,他已經很給靖國公家面子了,還沒有罰你教女不嚴,韓氏如何還在這裡糾纏?這是在指責他偏心麼!

    西涼茉趁著皇帝發作之前,忽然叩首下去,誠懇地柔聲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妹妹犯錯,臣女不敢求陛下原諒,本該領罰,只是臣女……畢竟……。”她頓了頓,似被逼咬牙道:“臣女和母親都願為妹妹分擔責罰。”

    皇帝一頓,這才略微壓下了脾氣,畢竟西涼茉救了他,如今卻被韓氏這樣逼迫,他頓了頓,忽然冷笑一聲對著韓氏道:“既然你們母慈女孝,好,夫人和端陽縣主就各自領十五大板便是了。”

    說罷,再也不看場內一眼,轉身小心地扶著皇後拂袖而去,皇後許久不曾得到皇帝這樣的溫柔,哪裡還去管場內宴會的事,又驚又喜地跟著皇帝走了。

    韓氏卻是又驚又悔,怨毒地看著西涼茉,這個賤人竟然敢害得自己連著挨打,以後她如何在貴夫人間抬起頭?!

    韓貴妃也不再看韓氏震驚模樣,扶著額頭,惱怒地長歎一聲,讓貼身宮女扶著離開。

    一場好好宴會就此夭斷,眾人都作鳥獸散,不敢再停留。

    韓氏失魂落魄地被兩個凶神惡煞的太監一夾,連著驚愕掙扎呼痛的西涼仙一起被按在會場一邊的空地上。

    西涼茉走過她旁邊,居高臨下地掩唇輕歎:“母親,你說,仙姐兒原來就斷了腿,這重重一打,也許以後都再不能跳舞了,京城第一才女……呵呵,真是可憐啊。”

    言語溫柔,但她眼裡卻毫不掩飾森冷的笑意,她們也該和白梅柳嬤嬤一樣試試這板子的滋味。

    “你敢!你這小毒婦,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是不是!”韓氏狠狠地瞪著她,咬牙切齒。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54 AM

第四十章 輕薄 上

    “母親,您說什麼呢,女兒只是想早點請大夫來為妹妹診治。”西涼茉輕歎了一聲,眼中似含了淚。

    韓氏冷笑:“若非你害了仙兒,又怎麼掙來這天大的富貴前程,如今又將我一起牽連在這裡挨打,心中想必得意之極了?”

    西涼茉搖搖頭,掩了唇,似極為委屈:“母親,女兒真的不敢,女兒若不向陛下求情,那是一門之禍啊。”

    一旁仍有宮人和一些走得慢的夫人小姐們沒有走開,看著這一幕,不由都歎息,若非這大女兒捨命救駕,若是陛下受傷,她們哪裡就只是被打那麼簡單。

    就算再不喜這個非己所出的女兒,也不能如此不可理喻。

    “小賤人,惺惺作態,夫君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韓氏心中盛怒,不得不說長期浸淫內宅,她的直覺極准,早已認定今日一切都是西涼茉所為,看著西涼茉這般行事,她自然更是恨得無以復加。

    西涼茉心中冷笑,你且罵,罵得越厲害,你的女兒名聲毀得越厲害。

    倒是西涼仙從劇痛中略掙扎起了神智,她的目光從周圍那些面露厭惡的宮人臉上落在西涼茉的臉上,咬牙勉強道:“母親,不要冤枉了大姐姐,且請……請大姐姐幫我們通知家人請好太醫,相信有姐姐在這裡仔細打點,女兒的腿必定沒有大礙。”

    宮人對這位縣主微微側目,那樣的糊塗刻薄母親,至少這個女兒還算聰明。

    西涼茉對上西涼仙冰冷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柔聲道:“這個是自然。”

    不愧是端陽縣主,這樣劇痛之下還能生急智,竟想以此來要挾她,分明是在說若她西涼仙的腿有了問題,就是她這個當姐姐的心懷不軌,刻意讓人為難她西涼仙。

    韓氏也警醒過來,她立即冷笑道:“都是母親糊塗了,茉姐兒這樣仁善,必定會護著自己妹妹,是不是?”

    西涼茉微微瞇了眼,柔聲安慰:“放心。”

    白蕊在一邊,想要說什麼,到底忍住了。

    “貞敏郡主,您看是否回避?”兩位行刑的宮人走到一邊,討好地看著西涼茉。

    西涼茉咬了咬唇,悄聲道:“母親那裡,還要兩位多照顧,只是妹妹那邊,只要保住妹妹的封號不被褫奪……其他的,兩位看著辦。”

    說著,她從袖子裡摸出兩個荷包遞過去。

    兩位宮人一愣,隨即心領神會,接過荷包。

    這位縣主犯下大事,還沒有被褫奪封號很有可能是陛下一怒之中沒有反應過來,只有得到了陛下憐憫,才有可能保住封號,而要陛下憐憫一個犯事的罪女,只有受了大罪,比如身殘!

    西涼茉瞥了那一對面懷期望的母女一眼,冷冷一笑,轉身離去。

    那一對行刑宮人走到西涼仙身邊,憐憫地笑了笑:“縣主,為了您自個兒前程,您就忍一忍吧。”

    韓氏尚未反應過來,西涼仙已經瞬間明白了,頓時不可置信地看向西涼茉遠去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大喊:“西涼茉,你好狠的心,就不怕報應嗎!”

    宮道上,冰冷的湖風梭然刮來,將西涼茉的烏發吹起,露出她如霜雪般冰冷的容顏,她垂下眸子,甚至都沒有回頭,悠然離去。

    報應?

    你們現在承受的就不就叫做報應麼!

    韓氏,我早就就說過要送你一份大禮——讓你最心愛的女兒身敗名裂,如今不過是實踐了我自己的諾言而已。

    聽著身後傳來西涼仙和韓氏撕心裂肺的慘叫,她唇角露出一絲冰冷嘲謔的笑。

    西涼仙進宮准備獻藝的節目原本是機密,但她防不過飼養馬匹和打掃院子馬糞的三等下人,所以自己從知道她要表演什麼開始就已經備下手,柳嬤嬤留下的書籍中,包含了各種作用的香粉,香粉本就自植物提取,也屬於藥科,藥毒同源,其中一種香粉一點點能引得獸類發狂,自己攜著的手絹上就下了那樣的藥。

    馬兒嗅覺靈敏,早已不安,自己再悄然向皇帝的方向走去掏出了手卷,所以馬兒一路狂奔而來並不是沖著龍座,而是沖著拿出了手絹自己!

    演了這樣一出戲,就是要博得這護駕之名,郡主之尊,讓韓氏母女再不能凌駕於她之上!

    “小姐,萬一國公爺那邊……。”白蕊有些擔心,韓氏回去以後會不會對小姐動手。

    西涼茉淡淡地道:“成王敗寇,老太太和國公爺都是聰明人。”

    “貞敏郡主,您的賞賜,奴才們都已經著人送到靖國公府上了。”一名穿海水江崖藍袍子的二品中年太監領著兩個小太監笑著迎了上來。

    “有勞公公了。”西涼茉柔柔一笑,認出了正是之前將西涼丹兩次扔下湖中的那名武功高強的太監。

    “郡主叫奴才小勝子就是了。”勝公公笑瞇瞇地道,隨後又道:“郡主美名即將傳遍京城,九千歲有意請郡主一敘,請郡主賞臉。”

    西涼茉聽得出勝公公雖說賞臉,但語氣裡絲毫沒有客氣的意思,這更像是一道意旨。

    她有禮地道:“千歲爺相請,茉兒受寵若驚,豈有推拒之理。”

    “請!”勝公公滿意地一笑,率先領路,他一向喜歡識趣的人,何況千歲爺對這位郡主可是頗有興趣。

    白蕊有些擔憂地道:“小姐……。”

    西涼茉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淡淡道:“左右無事,讓宮外候著的小廝去通知府裡一聲便是。”

    她們上了勝公公領來的一輛極為精美的華蓋香車,走了兩刻鍾,車便停了。

    西涼茉撩開簾子,便見著一個小太監趕緊上前跪在她的馬車下,背脊挺直朝上,一個宮裝的圓臉嬤嬤站在一邊,圓潤的臉上笑意吟吟,觀之可親:“西涼小姐,請。”

    西涼茉明白,這就是所謂的人凳,不由微微皺了眉,客氣而溫和地道:“謝嬤嬤,我自己來便是。”說罷,扶著白蕊的手,避開那小太監跳了下來。

    那嬤嬤也不惱,仍舊是笑咪咪的對著西涼茉一福:“小姐且喚我何嬤嬤便是,這邊請。”說罷,便將她從府邸的側門引了進去。

    這府邸門楣上甚是奇怪,竟然沒有掛任何牌匾,但進了府邸,便可見其奢靡,處處雕梁畫棟,不比皇宮內苑差,處處景觀都看得出經人細心打理,滿是花草奇珍,好幾樣花木都是她只在書上見過,謂之千金難求,在這裡卻似隨處可見,極盡奢華,讓她不由不感慨,九千歲果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知多少民膏民脂堆砌而成。

    何嬤嬤引她到了一處別致的房間內,又招了丫鬟來給她送上香露、糕點,便笑道:“小姐且等一等,爺尚有公務處理,一會就過來。”

    說話間,忽然聽得門外院子隱約傳來淒厲的非人似的慘叫,讓人聽到都忍不住渾身一寒,似是有男有女,隱隱約約不甚清楚。

    “無妨,有勞何嬤嬤。”西涼茉頷首,仿若未聞,絲毫不見局促,悠然坐下,讓何嬤嬤眼裡閃過一絲暗暗驚訝。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55 AM

第四十一章 輕薄 下

    何嬤嬤又再吩咐了來伺候的宮女和太監一些事情,對著西涼茉一笑,便退了下去。

    白蕊聽著那隱約的淒厲得不像人能發出來的慘叫不斷響起,青天白日之下,卻有森森鬼氣。

    她不由打了寒顫,看看那一個伺候的宮女和太監都去倒茶燃香去了,她低頭在西涼茉耳邊悄聲道:“大小姐,那……那是……什麼聲音呢?”

    西涼茉端著茶喝了一口,輕聲道:“九千歲身為廠衛之首,府邸必定少不得設有專門的詔獄,那聲音大約是有人在受酷刑。”

    “小姐,你不怕嗎?”白蕊緊張得直搓手心,忽然想起那些市井間關於九千歲的恐怖傳說,下意識地貼近了西涼茉。

    怕?西涼茉心中輕歎,有什麼是比人心更殘忍恐怖的呢?

    西涼茉輕聲安撫白蕊:“你若覺得怕,就好好地欣賞一下千歲爺的書房,這裡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方才她只隨便一瞥就發現這裡空間極大,幔帳重重,連牆壁都放置的是上好的紫檀包金雕花書架,上面放滿了各種古籍,偶見名家字畫,四周垂簾裝飾的都是一丈千金的頂級紫色的綴珠鮫綃,碩大的東海夜明珠為燈飾,一應物事極盡奢糜,顯示出主人的甚愛炫耀。

    白蕊趕緊把目光調向牆邊,隨後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低低尖叫,趕緊捂住了通紅的臉。

    西涼茉隨著她的目光看向牆壁,不由一怔,原來這裡奢靡也就罷了,那些軟塌、書架、桌椅上的雕花外帶那些名家之畫的內容居然都是——春宮密戲圖,男男女女的動作栩栩如生,九九八十一式,男女密處,纖毫必現!

    西涼茉不由無語撫額,這九千歲……果然是品味不同凡響的——變態,若非她前生見過比這更生猛的,一般人家小姐早就奪門而出了。

    西涼茉看著自己的小丫頭面紅似火,坐立不安,不由好笑,卻也看見不遠處伺候的宮人們對她們這裡的一舉一動仿若未聞,又不由得心中暗歎,看人家的僕婢,那麼淡定從容,自己的小丫頭還真是欠火候了,她輕聲安撫白蕊:“好了,不過是人倫大理,你只管看著你家小姐我就行了。”

    話音未落,忽然房間深處傳來一道極為好聽卻戲謔又涼薄的聲音:“貞敏郡主果真是女中豪傑,呵呵。”

    西涼茉一驚,看向那幔帳深處,不知何時,那邊悄無聲息地已經似多了不少人影,恍若鬼魅。

    她略定神,領著緊張又驚恐的白蕊向幔帳深處走去。

    雖然做好心理准備,西涼茉在看到對方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有些呆怔。

    她沒想到自己會見到這樣一個百裡青——這樣糜艷無比的九千歲。

    他懶洋洋地半躺在窗邊的軟塌上,身邊站著四名伺候的一等內監,穿珠戴玉,耳垂墜珠,頸間帶著精致瓔珞,雙手都各自帶著碩大的紅藍寶石戒指,卻不見俗艷,只見華美雅致。

    比女子還要長的青絲盤旋著半落在地上,穿著一身暗紫色繡曼陀羅的錦緞常服,袖子和下擺都是極寬的,仿著魏晉時代的款式,柔軟織著華麗暗花的衣料帶著暗雅的光,像一汪極其濃稠紫色的水,裹在他修長而勻稱的身體上,愈發承托出他膚色的蒼白細膩宛如寒玉,而交領之處露出小片看似單薄雪白,卻肌理分明的性感胸膛。

    讓人不敢直視的妖詭雙瞳閉著,斂去了那種怪誕的血腥暗黑之氣,卻反倒顯得他眉目水勾墨畫般的精致絕麗色,像……什麼呢?

    像一朵開在地獄黑暗深處的用人血奉養的重瓣曼陀羅,連陽光落下來都似要陰郁三分。

    仿若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而她似乎記得,百裡青的年紀,至少比自己大了一輪,居然還能這副模樣,讓她忽然想起百裡青以色侍君,謀奪權勢的私下傳聞。

    “郡主不坐麼?”百裡青忽然淡淡開口。

    西涼茉隨即斂了心神,柔聲道:“千歲面前,不敢造次。”

    百裡青優雅又慵懶地地坐起,精致的朱唇一張,就著伺候的人的手含了口茶:“這世間還有郡主不敢做的事麼?”

    西涼茉瞟著他白皙的鎖骨和半露的胸口,有點無語,這位千歲大人,也未免穿得隨意得過分了吧,就算他是太監,也好歹顧念一下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大家閨秀。

    西涼茉也不再客氣,在下首的椅子上從容坐下,莞爾一笑:“千歲爺向來敏睿,茉兒自然不敢班門弄斧,不知千歲喚小女來有何吩咐?”

    她有一種直覺,這個人早已洞悉了她的把戲,就算不是全盤了解,也八九不離十,所以她不打算兜圈子,在這種人精面前,不若直接點倒還有些好處。

    “你倒是個膽兒大的,頗有些乃母之風,你就不怕本座揭穿了你那‘救駕’的把戲?”百裡青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這丫頭,狡猾得緊,似答了也似沒有答他的話,讓人抓不住她的話柄。

    乃母?西涼茉心中警惕,聽著話頭兒,似他認識她的生母麼?不過這個‘重病禮佛’生母有與沒有大約也沒什麼區別,她根本就不了解。

    她微微一笑,仿若極為誠懇:“千歲要揭穿什麼的話,根本沒有人能擋得住您吧。”

    百裡青幾乎想要失笑,這丫頭分明在說——既然你沒打算揭穿我,自然是對我有所要求了,又何必廢話呢?想要干嘛,別廢話!

    “大膽,竟敢如此對千歲爺說話!”百裡青身邊垂手站著的一名紅衣太監對著西涼茉一聲尖利冷斥。

    內侍那陰森敷著白粉的臉仿佛靈堂紙人一般,陰森可怖,嚇得白蕊幾乎腿軟,卻被西涼茉忽然緊緊地捏住了手心,這才勉強站好。

    百裡青輕哼一聲,讓那個太監退開站好,又懶洋洋地朝西涼茉招招手:“丫頭,過來。”

    白蕊下意識地就想要去拉住西涼茉,卻只摸到她的發尾,她家大小姐已經從容地上前,順著百裡青的手勢坐在了他的榻前,抬起臻首毫不畏懼地看著那個妖魔一樣絕美而陰森的男人。

    西涼茉愈靠近他,愈聞見他身上那種奇異的香氣,眼神一閃,居然有人用這種帶著催情香氣的東西拿來當成尋常熏香,但此香馥郁而不濃俗,卻能惑人神智,必為極品。

    百裡青半支著臉頰低頭看著面前盡在咫尺的少女,敏感地發現她竟然在走神,心中莫名升起一絲極淡的不悅,他低低嗤笑一聲,忽然單手挑起她的下巴,順勢向下一掠,直接探進了她的衣襟裡一握,將少女胸前從沒有人探索過的那一方柔軟雪嫩的小兔攫在手心裡。

    他的動作優雅卻極快,西涼茉根本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只梭地被那冰冷的手指握得一驚,猛然抬頭瞪著對方,正巧對上對方一雙似喜非喜實含煞的妖異美眸,那個“去你媽的!”四個字硬生生卡在喉嚨裡吞了下去。

    仿佛過了一千年,又不過是一瞬間,西涼茉已經平靜下來,完全不去理會那只探進自己衣襟裡面放肆的手,只看著百裡青,再一次問:“千歲爺,您想要我做什麼?”

    只是這一句話裡,多少帶了點咬牙切齒,像要吃人肉的味道。

    百裡青笑瞇瞇地用長指在她衣襟裡挑弄撫摸著那只羞澀小兔,另一手抓了把瓜子遞給她:“吃瓜子麼?”

    “謝謝,您客氣。”西涼茉面無表情,動也不動。

    又過了好一會,百裡青才邊玩著手裡的雪潤,邊懶洋洋地問:“想要斗倒嫡母、嫡妹,想要榮華富貴,想要如意郎君,還想要什麼,丫頭?”

    “求無人再能欺我、辱我、壓我;求欺我、辱我、壓我之人都屁滾尿流,生無可戀,僅此而已。”西涼茉隨即流利淡然地道。

    百裡青垂眸子看向少女那矜淡冰冷的臉,他終於低笑出聲:“好,好一個僅此而已,本座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千歲想要什麼?”西涼茉相信無利不早起,她等著百裡青提出他的條件。

    “那就等你將靖國公府掌握在手裡再說吧。”百裡青眸光深淺未明,他施然地抽回手。

    但剛從西涼茉衣襟裡拿出了手,就被少女的柔荑忽然握住。

    西涼茉捧著他修長雪白戴著華麗寶石戒指的手,仿佛捧著情人的手,面容含著嬌羞,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千歲爺,手感如何?”

    百裡青一愣,卻立刻曉得她在問什麼,隨即微微瞇起了眼,邪肆地一笑:“還不錯,丫頭你倒是雪潤光滑,膚質細膩……。”

    “我也也覺得不錯,千歲爺的口感一定很好。”少女甜蜜地一笑,打斷了他的話,忽然一呲牙,惡狠狠地一口猛咬在百裡雪白細致的手背上,血色瞬間淌了出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55 AM

第四十二章 立威 上

    那血色淡淡蔓延開,可見西涼茉用力之大,直破對方肌裡。

    “大膽!”“放肆!”一旁的紅衣內監們也在瞬間臉色大變,齊齊怒喝,抬手挾著雷霆萬鈞之力就要狠狠劈向西涼茉的天靈蓋。

    他們都是頂級內家高手,這樣一劈之下,西涼茉必定腦漿迸裂而死,但西涼茉仿佛無所覺般死死地咬住百裡青的手背。

    百裡青神色卻絲毫未變,另一只手一拂袖,就輕而易舉地卸去了他們的力道,並阻止了他們的動作。

    紅衣內監們面面相覷,卻還是極為訓練有素地收手,只惡狠狠地拿陰毒目光剜西涼茉。

    “丫頭,咬夠了沒有?”百裡青支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伏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仿佛被咬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西涼茉這才松了嘴,拿著柔軟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唇,柔柔地道:“夠了,千歲的爺的血味道和我等尋常人都差不多。”

    嘴裡一股子腥甜味,讓她還是覺得不太舒服,順手又拿了放在金絲楠木八寶雕花幾上的雲頂銀露喝了一口,讓清香濃郁的茶水把某人的血一起順下肚子。

    百裡青看了看自己手背上幾可見骨的傷口,丹鳳眸光流轉似有鬼影憧憧:“你還真是不怕死。”

    區區一個郡主,他還並不放在眼裡。

    西涼茉對於他陰譎的目光完全視而不見,只攏了攏自己的領口站了起來,微笑道:“茉兒說過,求無人再能欺我、辱我、壓我,既然您已經答應了助我一臂之力,像您這樣金口玉言,一諾千金的貴人,茉兒怎麼好讓您失信呢,您方才輕薄了小女,小女送您一口不過是為讓您不失信於人罷了。”

    所以說,她狠咬他一口,還是為他好了?

    百裡青無語失笑,懶洋洋地剝了顆瓜子含進嘴裡:“小丫頭,不但膽大包天,嘴皮子倒也是厲害,但,沒有下一次了,去吧。”

    他語氣極為輕渺,卻讓人聞者不寒而栗。

    西涼茉也微微一笑:“當然,茉兒相信千歲爺也不想有下一次。”

    說罷,她也不去看百裡青的臉色,只斂衽為禮,領著渾身僵硬的白蕊恭謹地退下。

    看著西涼茉完好無損地從房間裡出來,甚至臉色也只是略微蒼白了一點,何嬤嬤不禁吃了一驚,但很快平靜下來,領著西涼茉一路出府,到了府邸門口,依舊是那輛華美的以鮫綃制成的華蓋香車停在門前,

    何嬤嬤依舊端著和藹可親的笑容:“郡主,請上車,千歲爺吩咐了,今日若郡主能平安出了這個門,您選一件禮物,一是這輛價值萬金的鮫紗香車,一是老身這個不中用的奴婢。”

    西涼茉一頓,目光掠過這輛香車,香車以昂貴沉重的金絲楠木為車身,名匠精雕細啄,鮫珠紗為簾,裡面更是布置的奢華非凡,原來那進宮的剩下五匹鮫珠紗裡,至少有兩匹在這裡了,整個天朝也只得這一輛吧。

    她目光似靜靜地定在那輛昂貴香車上,何嬤嬤眸光微閃,笑道:“想必郡主已經選好了,這車確實最配郡主的高貴身份。”

    誰會想要一個眼線放在身邊,而寧願捨棄這樣讓所有女人都羨慕的華美車架?

    想必這位郡主也不例外。

    西涼茉轉過臉對著何嬤嬤露齒一笑:“嬤嬤,以後茉兒的事,就要多勞煩您上心了,且替我謝過千歲爺的厚禮吧。”

    說罷,她依舊避開了那當人凳的小太監,毫不在乎形象,寧願自己手腳並用地爬上了車,再拉了還有點沒回過神來的白蕊上去。

    “……。”何嬤嬤仰頭看著那少女,香紗縹緲,讓她有點看不清那少女的面容,卻只覺得有淡淡光華,唇角笑容清明敏睿。

    何嬤嬤眼底閃過贊色,對著那西涼茉跪了下去,磕了個頭:“何氏在這裡見過郡主。”

    西涼茉沒有阻止,這是何嬤嬤的認主之禮,她看了白蕊一眼,白蕊趕緊從腰上摘了個裝著小金錠的荷包遞給何嬤嬤,何嬤嬤雙手接過,放好。

    她隨後才起身對著西涼茉道:“郡主且放心,奴婢在宮中是二品司膳,入了內務府的名冊,是宮裡賜給郡主的人。”

    連來路都想好了麼?

    西涼茉一笑,點頭,何嬤嬤讓人趕著車駕緩緩離開。

    走了好一會,白蕊才松了一口氣,有些猶豫地看著西涼茉,壓低了聲音:“大小姐,您剛才也太大膽了,聽說九千歲可是殺人不眨眼,身邊伺候的人不周到,都要掉腦袋剝皮,您怎麼敢咬他?”

    西涼茉依在車窗邊,這才輕吐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氣,沒好氣地點點白蕊的額頭:“笨丫頭,你沒聽何嬤嬤說了麼,你家小姐若能平安走出那間書房,才能選禮物,那若是不平安呢?你以為九千歲那種心性殘忍的名聲是假的麼?”

    方才書房外隱約傳來的淒慘叫聲時,她不動聲色地往外瞥了一眼,那讓七八個太監把身上衣服扯了精光,按在地上褻玩得發出淒厲慘叫,渾身是血的女子,分明就是西涼丹的好友——寧侯之嫡女劉婉兒。

    那些太監不能人事,對女子不能真的沾染,心態極度扭曲,自然有無數褻玩女子,讓女子生不如死的殘酷方法。

    她並不認為九千歲是為了給她出氣才抓了劉婉兒。

    倒是一開始在船上,九千歲讓人扔了西涼丹下水時,劉婉兒曾鄙夷地低罵了一句:“該死的閹狗。”

    隨後劉婉兒的奶娘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別人也未曾注意,但她卻明明看見已經准備上自己樓船的九千歲微微頓了一下身形,雖然沒有回頭,但他的身形卻散發出一種讓人覺得心中極冷的詭氣來。

    不過一句低罵,百裡青就敢完全不顧及寧侯最近頗得到皇帝青眼,又手握京畿兵權,將寧侯嫡女擄來羞辱玩弄,可見他的權勢滔天,肆意妄為到了何等地步。

    今日,她西涼茉不但利用了這位睚疵必報的九千歲,還敢當著他的面玩兒‘救駕’花樣,若不是劍走偏鋒得了他另眼相看,下一個被當成他私欲玩物的就是自己。

    畢竟九千歲那人擅弄權術,高高在上慣了,自己不但毫不畏懼,還如此‘膽大妄為’當他的面玩弄手段,才勾出他的感興趣,若當時只要在九千歲面前露了那麼一點怯,那個妖魔一樣的人就會將她毫不留情地納為做玩物,盡情褻玩折辱一番再操控手中。

    這是一場豪賭!

    她方才背後已經出了一身冷汗,但她贏了,平安過關,如今,她已經擁有了一個危險卻極其強大的盟友。

    西涼茉看著窗外悠悠秋光明媚,輕歎,現在自己的力量不夠抗衡國公府,只能與虎謀皮,但總有一日,她會讓百裡青也絕不敢再恣意冒犯自己!

    百裡青手指那冰冷的感覺還留在自己胸前,她的臉上掠過一絲暗惱的紅暈。

    白蕊聽完,臉色不由白了又白,原來方才她們已經在鬼門關邊上走一圈,她忍不住又問:“您為何要將九千歲的人放在身邊,咱們一舉一動豈不是都在九千歲眼裡了?”

    西涼茉這才露出淺淺笑意來:“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九千歲送來的必定是妙人!”

    那個人,什麼都追求最好,所以他送的禮物,也一定會有大用處,那寶馬香車不過是個死物,看著值錢,卻絕對沒有何嬤嬤的用處大。

    ……

    馬車一路往國公府而去,到了正門外,才下馬車,便看見守門的一個小廝一溜煙地跑進府內去了,另一個則是神色怪異地上來牽馬車,道了聲:“大小姐,回來了。”

    何嬤嬤冷冷看了那小廝一眼,剛要說話,西涼茉卻忽然下車,輕拍了一下她,何嬤嬤就不再說話了。

    西涼茉才進了中院,便見著夫人身邊的大丫頭紫蓮領著幾個粗使婆子對著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茉姐兒,夫人等你可是等了好久呢,請吧。”

    說罷幾個三大五粗的婆子便圍住了她和白蕊,像是怕她跑了,但西涼茉卻知道這十有八九是怕她去找救兵。

    其他經過的下人看著這裡都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

    只是如今,她還需要救兵麼?

    不過似乎府上竟還沒有得到她冊封郡主的消息。

    韓氏這是打算做什麼?

    西涼茉心中冷嗤一聲,也不言語,便跟著他們一路去了。

    才進了內院正廳便聽得韓二夫人一聲冷斥:“跪下!”

    西涼茉環視了一圈,見著凳子上坐著都是家裡的幾房姨娘,甚至並著靖國公的二弟那一房和三弟那一房的嫡妻,也就是她的伯母們,還有三大五粗拿著家法的婆子,陣勢快及得上正月裡那一場公審了。

    只是這一次……

    西涼茉抬眼看向二夫人,微微一笑:“二夫人這是怎麼了,茉兒可是做錯什麼了麼?”

    她瞅著韓二夫人臉色發白,歪在正堂的軟塌之上,平日裡再不待見她和那些庶出子女,也是一副當家主母恭肅雍容的模樣,今日裡真是難得這般樣子來發難。

    而且看樣子她倒是沒有什麼大礙,但想必是西涼仙傷情極為嚴重,這才狗急跳牆失了分寸。

    “你還敢問,給我堵上這小賤人的嘴,給我打!”韓二夫人大怒,不由分說就叫人上去捆西涼茉和堵她的嘴。

    她打定了主意,先讓人壓下了聖旨,然後堵住西涼茉的嘴,也將她狠狠打瘸為西涼仙報仇,到時候聖旨公布來,只要她說西涼茉忤逆,故意重傷了她這嫡母,郡主又如何?

    一個孝字一樣壓住這賤丫頭!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57 AM

第四十三章 立威 中

    韓氏一聲令下那些僕役們凶神惡煞就要上去拿西涼茉。

    “誰敢!”西涼茉忽然臉色一寒,目光森寒冷厲,宛如刀鋒初綻,刺得那些粗使僕役一僵,竟然不敢上前。

    “反了,你這忤逆的小賤人!”韓氏大怒。

    西涼茉冷冷地盯著韓氏,聲音卻極為溫軟,卻字字鋒利:“老太太素來誇二夫人掌家嚴明,女兒若有錯,也該知道錯在哪裡,才好在夫人面前領罰承教,否則若被旁人說母親苛刻不慈,那就是女兒害了母親。”

    連著那些惡僕被白蕊插著腰怒目而視,一副誰敢上來就和誰拼命的模樣嚇著,踟躕不前。

    姨娘們和二房、三房的奶奶們都不由驚愕側目,這素來怯懦的長房大姑娘何時竟然這般伶牙俐齒起來。

    “好,好,竟學得這般目無尊長,頂撞嫡母,還拿老太太來壓本夫人,這便是大不孝,給用家法我狠狠的打!”到底掌家多年,韓二夫人怎麼會被西涼茉兩句話就嗆住,只一下子只青白著美艷的臉冷笑起來。

    這賤丫頭不就是仗著這段時日與老太太走得近些,又學著討好了爵爺,所以才得了翻身機會來害她的女兒。

    韓氏打定了主意,不與西涼茉爭著嘴皮子,不給她拿出冊封之事來說的機會,趁機將這賤丫頭打殘了,為仙兒出一口惡氣!

    “給我賭住這丫頭的嘴,免得喊出不好聽的來!”

    想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西涼仙,韓氏就心如刀絞,那是她自小著意栽培的寶貝女兒,卻不想毀在了西涼茉的手上,這叫她怎麼能不恨,所以她挺著被打了十五大板後劇痛的身子依舊在這裡,就是為了給仙兒報仇!

    那些粗使僕人再無顧忌,上來就扭住了西涼茉,打算往她嘴裡塞髒抹布。

    “母親不覺得您這理由牽強了些麼,老太太若是知道您要因此行家法,恐怕於您名聲有損!”西涼茉也不掙扎,只揚聲冷道,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一邊坐著的身穿寶藍蝙蝠紋褙子配暗綠錦繡百褶裙,面無表情的女子——三房夫人黎氏。

    果然,黎氏忽然出聲冷叱:“慢著,休得無禮!”

    那些粗使僕人一呆,但在韓氏的眼色下,只不管不顧地對著西涼茉繼續動手。

    畢竟當家作主的是韓氏而不是黎氏。

    黎氏立刻拍案而起,怒道:“你們眼裡還有沒有主子,竟然對著府上的大小姐隨意動手!”

    三房也是老太太嫡出,三老爺也是翰林院大學士,在文官之間一向頗有聲名,卻是個懼內的,娶的也是雲中侯府上嫡長女黎氏。

    因著老太太還在,所以沒有分家,底下人慣常稱黎氏做了三太太。

    黎氏是個頗有手腕的精明女子,嫁過來後一直覺得韓氏不過是個平妻,而且為人苛刻,她一直想要掌家,卻不得其門而入,並且自打黎氏嫡出的長子病重後,她愈發的愛與韓氏作對。

    西涼茉料定只要是能讓韓氏臉上不好看的事,她都會插一腳。

    粗僕們到底不得不住了手,面面相覷。

    韓氏怒不可遏,身上傷口一痛,她卻勉強道:“三太太,這是我們大房的事,你不知內情不必插手!”

    “二夫人,茉姐兒怎麼也是我們國公府邸的長女,老太太心尖上的人兒,您不問過老太太就行此重罰,怕不合適,若夫人覺得與我們這一房無干系,又何必把我們其他幾房人叫來這裡,這掌家之人最重公平二字,您何不說個清楚明白?”

    黎三太太輕嗤,完全沒有給韓氏面子。

    韓氏暗惱,十指不由暗扣身下紅木軟塌的手柄,當初她也是想若打殘了西涼茉,宮裡或者靖國公真問起,她可以將其他兩房人拖下水,法不責眾,靖國公總要看著合府面子想方設法遮掩了去,但卻忘了這個賤婦處處愛和自己作對!

    韓氏心一橫,索性道:“茉姐兒原本是沒有資格參加賞荷宴,若非德親王妃相邀,老太太和我又看著她還是個乖巧的,才准了她去,可她今日卻不知廉恥,大庭廣眾之下勾引德小王爺,敗壞婦德,有辱門風,還連累我這嫡母受了罰,這若是在那小門小戶的也就罷了,可她怎麼也是我國公府上的姑娘,難道不該打?”

    韓二夫人似一副痛其不爭的模樣,所言所語卻惹得眾人倒抽一口涼氣,就是黎氏也怔在那裡。

    這頂帽子扣得夠大,幾乎可以說若是此罪名落實,那西涼茉的名聲就毀了。

    西涼茉心中冷笑連連,臉上卻分毫不顯,只柔聲問:“哦,不知女兒何曾做出如此敗壞家聲之事?”

    “難道你從小王爺的馬車上下來不是事實麼,難道你與小王爺單獨同游浣碧湖不是事實麼,難道小王爺為了你不分青紅皂白就將府邸車夫毒打一頓不是事實麼,難道母親今日受罰,你不曾看見?”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韓氏身邊的西涼丹忽然一臉怨毒地盯著西涼茉。

    湖心島上姐姐和母親出事的時候這西涼丹偷偷躲了起來,如今倒伶牙俐齒地指責起她來了。

    不過……

    西涼茉微微一笑,承認了:“沒錯,是事實。”

    眾人不由嘩然起來,看著西涼茉的目光都極為不屑,想不到這茉姐兒竟如此不知羞恥、忤逆長輩。

    韓氏沒有想到她竟然認了,頓時狐疑地打量起她來。

    但西涼丹已經眼中一亮,尖利地嗤笑出聲:“西涼茉,老太太和父親、母親都是這般疼惜你,你行止失當牽累了我們府邸上的這些未出嫁的姐妹名聲倒都是小的。二房、三房的嬸嬸們家裡也有未嫁的姐妹呢,這要讓外人怎麼說國公府和西涼世家才好,若是被御史拿住了這把柄,說父親家教不嚴,影響父親前程,這才我們做兒女的不孝不義。”

    原本作壁上觀看戲的二房三房的太太們,聽了這話,不由皆是臉色一變,是呢,自己家還有沒嫁出去的閨女的,若是被影響了閨譽,那可真是賠本賠到家了,於是看著西涼茉的眼神也冷厲起來。

    二房的太太娘家姓慎,這慎二太太素來也是個尖刻的,隨即便冷笑道:“二夫人也真是個善心的,對著這麼有失德行的敗壞門風的,還牽累父母,就是不打斷了腿,也要剃了頭送到宗祠廟裡去修行的,方才以正門風!”

    一時間,長房裡幾個姨娘也都附和,素來愛抱韓氏大腿的陳姨娘甚至鄙夷地嗤道:“是了,有什麼僕人就有什麼主子,那紫梅是個不要臉勾引殘害主子的賤坯子,也早能看出這小騷蹄子不是什麼好貨。”

    “早日送到宗祠裡去,也免得哪日做出什麼淫辱門風的事,才叫哭也來不及哭!”

    “就是。”

    西涼茉這下可聽明白了,原來如此,給她定了這樣的性,就是想斬草除根地將她直接送到宗祠裡去做姑子,永不得見外人,一輩子不得翻身,斷了自己的念想,還要讓人贊她一聲好仁慈。

    就是老太太和爵爺都無法反駁眾人通氣連枝的決議,何況他們原就不是真心疼惜她。

    西涼丹今日這樣的好口才,想必是得了韓氏的指示。

    只是這對母女似乎完全不記得,如今的她可不再是那個草芥一樣任由她們作踐的小丫頭,而是皇帝親封的郡主!

    哦,不,想來越高貴的身份毀了名聲,就越讓人不恥,這才是她們的目的吧。

    西涼茉心中冷笑,那就且看看誰能將誰來作踐。

    韓氏怕時間拖得越久越生變,心中愈發焦急,再不忍耐地大喝:“給我狠狠地打!”

    那些粗鄙僕傭再無顧忌,拿著長棍子就要朝西涼茉劈頭蓋臉地狠狠打下,甚至都顧不上塞住她的嘴往長凳子上按了。

    而此時,何嬤嬤忽然上前一手擋住最當先打下來的那木棍,森冷地厲斥:“誰敢在貞敏郡主面前放肆!”

    而西涼茉也瞥見了白蕊忽然朝她點了點頭,她立刻趁著這些人被何嬤嬤的吸引了注意力,一把推開最前面的一個拿著家法的婆子,向上首的韓氏撲去,悲傷地叫道:“母親,您為何要冤枉女兒,您明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難道您是在怪女兒沒有在皇上面前保下二妹妹不受罰麼?”

    韓氏不防,她又身上帶傷躲不得,大驚之下頓時被西涼茉撲個正著,西涼茉下了死力狠狠一下子撞在她的腰腹之上,將韓氏牢牢壓在那軟塌之上。

    韓氏腰臀受傷,原本就是虛虛靠在軟塌上,盡力避開傷處,誰知西涼茉這樣大力壓來,頓時痛得臉色慘白,慘叫一聲,只死命地去試圖推開仿佛受盡委屈在母親膝蓋上哭泣般的西涼茉。

    等一旁伺候韓氏的李嬤嬤等人回過神來,趕緊七手八腳地去扯西涼茉的時候,韓氏已經滿頭冷汗,直翻白眼,幾乎暈厥。

    李嬤嬤等人大驚,娘喲喂,二夫人被大小姐這樣一壓,半條命都要沒了!

    西涼茉下了全身死勁去壓磨韓氏被板子打爛的傷口,不讓她和李嬤嬤等人推開自己,直到耳邊聽到了身後炸鍋似的吵鬧間,有紛疊沉穩腳步而來,這才唇角勾出一抹冰冷弧度,忽然松了手。

    李嬤嬤和紫蓮、紫黛等人完全沒料到西涼茉的松手,她們一扯,就將西涼茉一下子扯倒在三尺外的地上。

    “住手,成何體統!”靖國公的一聲怒叱,宛如平地一聲炸雷將所有的吵鬧都壓了下去。

    眾人齊齊回頭看去,靖國公正領著一個藍袍拿著聖旨的太監站在堂外,怒氣沖沖地看著堂內一片混亂。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57 AM

第四十四章 立威 下

    靖國公他領兵多年,素來令行禁止,治家嚴謹,哪裡想到竟然讓皇帝使者看見這樣混亂不堪不成體統的一面。

    一片寂靜中,何嬤嬤突如其來的兩聲冷笑異常的刺耳:“哼,想不到靖國公府邸竟然不知尊卑到如此地步,堂堂一品皇家封誥郡主,也要被下人打殺,這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一番話,宛如晴天霹靂將眾人霹得暈頭轉向,面面相覷。

    靖國公這才看見跌倒在地上臉色蒼白,淚如雨下的西涼茉,頓時臉色鐵青,他是方才知道這個女兒立了大功,挽救了國公府邸滿門,被冊封為郡主的,卻不想一來就撞上如此場面。

    “哎喲,這是怎麼回事,貞敏郡主這是怎麼了,是誰如此大膽敢對陛下親封的郡主娘娘如此無禮,不要命了麼!”那宣旨太監先是目瞪口呆,隨即瞥了那些拿著木棒還沒放下的人冷笑起來。

    他爬上一品內監的位子,這輩子宣旨也宣了不少次,倒是第一次看見這麼‘熱鬧’的宣旨場面。

    郡主?什麼郡主?!

    在場眾人除了西涼丹和韓二夫人面色鐵青以外,其他都一臉懵懂茫然。

    靖國公看了眾人神色一眼,便心中了然,看樣子府上似乎還不知道茉丫頭冊封郡主之事,他只得尷尬地道:“讓公公見笑了。”

    隨後他朝著那些傻在當場的僕役,厲色怒喝:“還不放下棍子,速速跪下!”

    靖國公在府邸裡素來是如神祗一樣的存在,威嚴不可侵犯,這一喝嚇得那些僕役手裡棍棒掉了一地,趕緊跪下伏地。

    靖國公臉色才是稍霽,隨後目光灼灼地看著何嬤嬤:“不知這一位是……?”

    他戎馬半生,又出身百年簪纓世家,看人極准,一看何嬤嬤雖然身著衣衫款式普通如一般大戶人家有地位的嬤嬤,但料子卻是十金一尺的流雲錦,身上氣勢更不是家中僕人能有的。

    何嬤嬤微微一笑,對著靖國公福了一福:“奴婢是宮裡賜與貞敏郡主的尚宮局二品司膳何氏,向國公爺請安。”

    能在宮中當上女官,即可終生領朝廷俸祿。

    靖國公神色大震,宮裡竟然將一名二品女官賜給了茉丫頭,宮中一品以上的妃子和公主才有女官隨侍的權力。

    靖國公客氣地虛扶了何嬤嬤一把:“何司膳客氣了。”

    堂內眾人更是為錯愕,這個跟著茉姐兒的嬤嬤竟然是一個一品女官,那麼茉姐兒,難道真的是那個什麼……貞敏郡主?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向那個楚楚可憐的少女,一朝翻身,她已經是比二夫人都要尊貴的郡主了!

    “宮裡既然將我賜給了貞敏郡主,奴婢便是郡主的人了,國公爺喚奴婢何氏即可。”何嬤嬤不卑不亢地道,隨即她起身目光冷然地看向靖國公:“只是奴婢不知國公爺對眼下情形如何解釋?”

    靖國公已經聽到了何嬤嬤之前銳利的質問,如今再看眼下情狀,不由心中怒火更盛,他國公府怎能擔上這個大逆不道的罪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靖國公轉臉看向堂內,冷聲叱問。

    韓氏還沒從眼前發黑的劇痛中緩過神來,西涼丹更是在看到情形不對又悄悄溜了,如今堂內眾人面面相覷,只有三夫人黎氏定了定神,起身道:“國公爺,是這樣的……。”

    她將事情前後說了一遍,基本上並沒有偏頗,但西涼茉自然成了那被嫡母指責,差點被家法責打,又打入庵堂的柔弱無依小女兒。

    而韓氏就成了不分青紅皂白,列數女兒罪狀又拿不出證據,非要打死女兒的惡嫡母。

    當然事實如何,不過是有心人演給有心人看的一場戲。

    再隨後,就是白蕊忿忿地出來將出府後的事情說了一遍,從長街遇險到宮裡步步殺機,最後連西涼茉冊封後又被九千歲帶走告誡恐嚇了一番也說了出來。

    只是西涼茉在換衣服時候遇到的那一番生死交關的遭遇,她沒來得及告知白蕊,所以白蕊沒有提到。

    說到最後白蕊自己都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她一個小小丫頭,今日陡然遭遇殺機重重,驚心動魄,極為難挨,此時心中恐懼與焦慮和劫後余生的害怕都化作了淚水流出來。

    所以自然毫無做偽,何況這些事情都是許多人看得見的,白蕊也說不了大話,靖國公一聽已經是基本上信了八九分,臉色半青半白,目光冷厲如刀一樣地刺向躺在紅木軟榻上剛緩過氣來的韓氏。

    眾人聽得唏噓不已,又暗自心驚,只暗歎西涼茉今日的好運氣,又憐她差點無辜喪命,努力救下滿門,還要被嫡母冤枉。

    對韓氏的目光也都冷了下去,慎二太太甚至扶著心口,尖刻地對著韓氏怒笑:“韓二夫人果真是養出個差點害了我們大家性命的好女兒!如今還有這番心思來整治郡主,是不是想要將我們所有人都拖下水陪葬你才安樂!”

    韓氏虛弱得眼前一陣陣發黑,抖著聲音恨道:“你……你們不要信她,這一切都是她設計的陷阱!”

    “住口,你是病糊塗了麼!”靖國公再不忍耐對著韓氏一聲怒喝,隨後上前將西涼茉扶起,一臉憐惜地道:“茉兒,你辛苦了,你母親想必是今日被你姐姐的事嚇糊塗了,才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你向來仁善,不要與她計較。”

    此話分明是想要西涼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她這個苦主認了這個不過是家事,免去追究大夫人的責任。

    西涼茉心中陡然升起憤怒的火苗,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睜眼說瞎話,護著那個女人麼?

    她是你的女人,西涼仙是你的女兒,我不過是一個可以任她們隨意踐踏也不能計較的奴僕麼?

    原來人心真的可以偏頗到這樣的地步!

    西涼茉心中一片寒涼,看著靖國公眼帶警告和威壓,她神色不明地慢慢笑了:“是,父親說的是,母親受傷,又受了大驚嚇,還要照顧二妹妹,這家中瑣事不若交給三嬸娘來打理如何?”

    “西涼茉,你……!”這是要奪了她的掌家權麼?韓氏大怒,立刻又要叫嚷,卻被靖國公一記森寒眼刀定在當場,只得恨恨地咬了唇。

    西涼茉靜靜地看了何嬤嬤一眼,兩人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靖國公頓思索了片刻,他知道自己已經偏袒韓氏,若做得太過,西涼茉必定有怨,如今她已經是郡主之尊,所以他必須平息一些這個女兒心中的怒火。

    所以他看向了黎氏,黎氏心中大喜,立刻走了出來笑道:“國公爺放心,弟媳一定盡力而為,好讓嫂嫂養好身子和照顧縣主。”

    靖國公略微滿意地點頭,正要打發西涼茉重新梳妝出來接旨,何嬤嬤忽然又幽幽地道:“郡主雖然是國公爺骨肉,但郡主有救駕之大功,是陛下親封,如今郡主含冤受辱,這些粗使奴婢都可以折辱郡主,若傳了出去,豈非人人都能在皇家顏面上踩一腳。”

    這大帽子一扣,靖國公都皺了下眉,隨即問:“哦,那依司膳大人之見呢?”

    “今日但凡對郡主出手的人,依奴婢犯上之官律處死,奴婢也好向宮裡交代。”何嬤嬤淡淡地道,仿佛不過在說一件極為尋常的事。

    眾人驚得面面相覷,那些跪在地上執杖僕役都渾身發抖跪在那裡,卻不相信一個外人能處置自己。

    但很快,他們驚恐地發現,自己不過是一個隨意可以拋棄的螻蟻。

    靖國公臉色一僵,隨即還是咬牙道:“司膳大人說的是,就依照您的吩咐辦吧。”

    西涼茉忽然歉疚地看著韓二夫人:“母親且放心,三嬸娘一定給您選來更伶俐的人伺候。”

    此言一出,李嬤嬤和紫蓮、紫黛等韓氏的一干親信陡然大驚失色,不敢置信地看向西涼茉,又立刻求饒地看向韓氏,號啕大哭:“夫人,我們可都是對您忠心耿耿多年的人,您要救救我們啊。”

    韓氏心如刀割,再不顧自己的病痛身體爬起來,沖著靖國公含淚怒道:“我看誰敢動我的人!國公爺,你就這麼看著外人欺辱到你結發妻子的頭上來麼!”

    李嬤嬤立刻跪行爬向靖國公,眼淚汪汪:“國公爺,我們伺候夫人和您多年,就算看在我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了我們吧,剛才也是茉姐兒沖撞夫人,我們才去拉她的!”

    靖國公剛看向西涼茉,皺眉道:“茉兒……。”

    “喲呵,這些賤婢也敢直呼主子的名字,光是這一條,在宮裡就該立刻被斬了,知道的人說是靖國公您仁慈,不知道的還以為國公府邸沒有將陛下旨意放在眼裡,哼哼!”那承旨太監早接到了何嬤嬤的眼神,何況國公爺的偏袒連他都看不慣了,立刻尖刻陰森地笑了起來。

    靖國公要出口的話立刻卡在喉間,他最近被九千歲孤立,若此時還招來皇帝猜疑,必成大禍。

    如果不是韓氏這個蠢貨帶著仙兒惹下大禍,他也不會讓這區區閹人欺到頭上,家丑外揚!念及此,靖國公心中對韓氏的怒火再壓抑不住,一腳狠狠踹在李嬤嬤胸口上,怒道:“把這些膽敢冒犯郡主的賤婢們都拉下去處置了。”

    李嬤嬤被踹得慘叫一聲噴血而倒,嚇得一干僕人噤若寒蟬,哭聲一片。

    隨即他又看向那傳旨的公公,皮笑肉不笑道:“福公公就在這裡宣旨就是了,前面還有緊急軍報,本公先行一步。”

    福公公點點頭,一點也不以為意:“國公爺好走,咱家省得。”

    靖國公帶著人匆匆離開後,白蕊立刻去伺候西涼茉梳洗換衣。

    等西涼茉換了一身整齊衣衫,出來領了旨意,謝恩後起身,黎氏立刻上前來頗為討好地笑道:“郡主,您看這些人如何處置?”

    國公只是說了處置,卻沒說如何處置。

    看著韓氏對著自己怒目而視,眼含威脅,西涼茉的唇角泛開一絲冰冷的笑:“就依剛才何嬤嬤說的吧,所有對本郡主無禮之人都要受罰,只是下等僕役不過是受命於人,各打五十大板,連同一家大小發賣出去,至於李嬤嬤等人身為母親身邊的親信卻不知勸阻,已是大罪,就在這庭院前鞭笞至死,扔到亂葬崗上去,以儆效尤。”

    就連著要打死十幾個人,發賣數十人,卻已經是首惡嚴懲,從犯輕放,讓其他沒有犯事的下人們雖然噤若寒蟬,但卻對西涼茉之威心悅誠服,同時明白,這府邸裡已經變天了。

    西涼茉這個郡主才是掌握著生殺大權的女主子。

    李嬤嬤等人終於明白自己站錯了隊,悲泣著、呼天搶地被外院的家丁們給拖了下去。

    淒厲慘嚎瞬間響徹了整個堂前。

    “西涼茉,你好毒的心思!”韓氏大悲,撕心裂肺,怨毒地盯著西涼茉,嘔出一口心血。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西涼茉當初會承認她的污蔑了,就是為了一步步地設下陷阱,要一舉剪除她的親信羽翼,讓她從此變成一個盲子,瞎子。

    “母親,您已經病了,就好好的將養吧,若是再出了意外,仙姐兒怎麼辦。”西涼茉銳利森冷的目光盯著韓氏,忽然一笑,竟然有森森刀兵之氣,讓韓氏如墜冰窟,渾身僵冷,再說不出話來,

    外人聽著只覺得她純孝,惟獨韓氏卻聽西涼茉這是在以西涼仙的性命威脅她!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58 AM

第四十五章 冊封宴血案 上

    一箭之地,遍地猩紅。

    這日韓氏最常處理公中事物的流花堂前,慘叫之聲足足響了一日,哪怕是院子裡最深遠的地方都能隱約聽到。

    “除卻伺候老太太的人,所有人需輪流前往觀刑一個時辰,以儆效尤。”

    宮中調下來的中年女官冷冰冰地傳達著新晉貞敏郡主的旨意。

    行刑的是從前院府兵司調來刑吏,五大三粗,面容猙獰,使的是一柄帶著倒鉤刺的鐵鞭,一鞭子下去,血肉橫飛。

    無數奴僕輪流跪在地上,驚恐地看著那十幾個受刑的僕役,在被鞭子撕扯干淨血肉之後,一個個血葫蘆一樣,極盡痛苦中死去,而那曾經被他們輕賤的少女一身羽冠華衣優雅地坐在刑台後方,品茶觀刑。

    她溫潤美麗的面容,還殘留著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的蒼白和削瘦,但眉梢指間都是從容優雅。

    在那些血肉橫飛間,哪怕是護衛家丁都忍不住想要嘔吐,但她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看了一個時辰,隨後踏著受刑者的慘叫與詛咒離開。

    就是這樣的從容與淡漠,讓所有的僕役,甚至各房觀刑的主子們心驚肉跳。

    第一次發現,這看似嬌怯溫軟的少女或許完全不是他們想象中比韓氏好拿捏,某種程度上她甚至比韓氏更為冷酷,所以選擇鞭刑那樣的刑罰,而不是打板子,每一個受死刑者最後死亡之時都衣不蔽體,血肉不全。

    而韓氏,在臥榻之上,挺著痛苦的病體,仰目企盼了整整一日,也沒有再次盼來她的夫君,而老太太的院子裡則寂靜無聲,仿佛院子裡所有的人都睡著了,閉門不出。

    韓氏終於絕望地又吐出一口血暈在了流花堂裡,被抬回了她的閣樓。

    直到太陽落下最後一絲余光,流花堂前最後的慘叫也隨之湮滅。

    ……

    深深庭院,漫紫深紅妖嬈開遍,珠翠流錦,極盡奢靡間,有美若妖魔的男子一身流雲般暗錦白袍立在窗前逗弄著一只鸚鵡,鸚鵡很罕見,遍體如血一般華美深紅,偏偏頭上如旗幟一般立著一根極為美麗柔軟的白羽,仿佛王冠一般。

    它冷冰冰地睨著自己的主子,黑黑的圓眼睛裡竟有點很不屑的樣子。

    “督公,為何選上西涼茉膽大妄為丫頭,奴才看她似對當年之事和督公所尋之物,一無所知。”幽暗的角落有人低聲道。

    百裡青用戴著精致的寶石鎏金套甲的小指去挑弄那只小鸚鵡,慵懶地道:“現在不知,未必以後不知,她的臉可有用的很,更何況,她還頗有點小聰明,便是拿來玩一玩,也是有意思的很。”

    小鸚鵡似乎被他用指套戳得很不爽,“咕”地叫了一聲,隨後瞪著烏黑的大眼,一口毫不客氣叮咬在百裡青未曾避開的手上。

    那隱沒在黑暗中的人怒罵:“這孽畜!”

    “呵呵。”百裡青卻狹長的丹鳳美眸微亮,輕笑起來,伸手進籠子裡一把抓住憤憤不平的小鸚鵡拖出來玩。

    這小東西怎麼突然覺得瞅著有點像某個小丫頭?

    百裡青邊翹著蘭花指蹂躪著小鸚鵡胖乎乎的小身子,邊輕笑:“聽著她處理國公內院的手段,倒真是出人意料夠狠心的,你把這小東西送到她那裡去吧。”

    陰影裡的人有點摸不清楚主子的想法,但立刻低聲道:“是。”

    百裡青把憤怒的小鳥塞進籠子裡,抓了把瓜子磕起來,忽然想起什麼,頗為嫌棄地道:“對了,把貴妃娘娘常用的那款豐乳湯去了附子那一味,給那丫頭送去,太小了,手感不好。”

    “是。”那陰影裡的人一個踉蹌,到底是見慣了主子的神來一筆,於是立刻恭謹地去了。

    ————

    開滿鮮花的小院裡,西涼茉懶洋洋地躺在臥榻之上享受著秋風帶來的涼意。

    白蕊在一邊拿著毛巾幫她揉干著頭發,剛洗完的青絲熏染了淡淡的山茶、橙花與薄荷的香氣,混合的香味層層如水般漾開,讓人聞著極為舒服。

    “大小姐,怎麼不搬到儲香樓去,國公爺命人把樓修得頗為富貴堂皇呢。”白蕊有一點不解,順手拿過一邊伺候二等丫頭白梓手上的混合精油為她揉上發尾。

    她叫習慣了大小姐,西涼茉也不去糾正,就由著她這麼喚。

    “富貴堂皇卻並不是我們的地方,倒不如這院子來得舒服,遲些日子再說罷。”西涼茉閉著眼淡淡地道。這小院子也早已修繕擴建了三間房子,環境並不見得就比儲香樓差。

    “大小姐,今日是您的冊封賀宴,奴婢把衣服都准備好了。”新提拔上來的二等丫頭白香從屋子裡出來恭敬地道。

    “恩。”西涼茉點點頭,起身進屋更衣。

    出門的時候,她忽然頓住了腳步,看向何嬤嬤笑了笑道:“嬤嬤就不要跟我去了,看著院子罷,總覺得這日子裡一切太過平靜,如果有人想要生事,選這日最合適不過了。”

    何嬤嬤果然是宮裡出來的妙人,最能領會主子的心思,所以那日大開殺戒,在闔府上下面前立威,她一眼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思,配合得極好。

    何嬤嬤了然地點頭,正要說話,卻忽然被送著她們出來的白嬤嬤打端。

    “大小姐前面的事更多,何嬤嬤見多識廣,必定有助於大小姐,這院子有奴婢在,奴婢不會讓這院子出事的。”白嬤嬤笑道,目光裡卻有著奇異的堅持。

    西涼茉定定地看著白嬤嬤一眼,仿佛要看到她心裡去,白嬤嬤卻只笑著沒有說話。

    片刻後,西涼茉淡淡一笑:“好,既然嬤嬤願意幫著茉兒守院子,就仔細著些。”

    “是。”白嬤嬤道。

    何嬤嬤看了她一眼,銳光一閃,隨即也面色如常裡跟著西涼茉離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59 AM

第四十六章 冊封宴血案 中

    今日靖國公府邸席開十台,男賓女眷各五台,來的都是與國公府邸素有往來的官員家眷,還有皇親貴戚的女眷,以及西涼茉從來沒有資格見到過的西涼世家之人,連家主都派了他的嫡媳攜著一對嫡出的雙胞胎女兒過來,賓客們帶來了流水一般的貴重禮品。

    西涼茉透過珠簾子看著香雲齋的內院裡衣香鬢影,美人如玉,言笑晏晏,遠處是男人們在外院水榭裡各自坐下高談闊論。

    她唇角勾起一絲嘲謔的弧度:“熙熙攘攘皆為利來,接踵摩跟接為利往。”

    白蕊看向西涼茉,有些奇怪:“大小姐,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裡聽牆角,我看三太太在那裡面已經吩咐她的丫頭碧桃催了好幾次要我們出去呢!”

    三太太黎氏接了掌家大權,這幾日忙得焦頭爛額,又要熟悉庶務又要操辦宴會,第一次掌家很是緊張,還明著暗著發落了好一些原來二夫人的人。

    西涼茉歎了口氣,忍不住又那手指點她的額頭:“你這丫頭,我不是說了一個合格的心腹丫鬟要少問多看麼,我在這裡不看看裡面的人什麼德行,傻傻出去不撞到人家刀子口上麼?”

    白蕊還是有點懵懂的模樣但卻不再開口問,只直勾勾地打量著香雲齋內的眾家小姐夫人,西涼茉無奈輕笑,算了,這小丫頭還欠磨練,但難能可貴她有一片赤誠忠心。

    西涼茉繼續望向簾子內,因著她所在的位置還放了一株皇帝賜的碩大瑪瑙雕石榴花,其他人很難注意到這裡還站了人。

    正巧,西涼世家本家的兩位小姐正走到石榴花前欣賞著著珍品,雙胞胎一個姐姐喚作西涼嫵,一個妹妹喚作西涼煙,姐妹倆唯一的區分就是眼角下都有一點小小紅色淚痣,姐姐的在左眼,妹妹的在右眼。

    這一對姐妹花不若其他貴女一般偏愛鮮艷顏色,織錦袍子。

    她們都穿著一色的淡月色繡百蝶穿花半臂,淺紫雲縐紗寬袖上裳,下面是同色百褶裙,腰上墜著九環玲瓏宮絛翡翠墜子,就是頭上也只是一套一模一樣的珍珠頭面,看著極為飄然嫻靜,容貌也是溫柔雅致,觀之可親。

    但眼下那一顆淚痣盈盈,配著如玉雕觀音一樣通透澄澈的肌膚,明眸善睞間有一種極為動人的嫵媚神韻,讓人移不開眸子,於是京城裡的貴族浪蕩子們就給這對難得雙胞胎私下裡起了個‘淚觀音’的諢號。

    細細看去她們的衣裙布料都是近千金一匹的樓蘭織紗,頭上的珍珠顆顆幾乎有龍眼大小,都是頂級南珠,一身價值不菲。

    西涼嫵撥著那以金子制成的石榴花枝笑道:“妹妹,這位郡主好大的排場呢,之前為何叔叔卻不曾有帶她來過本家?”

    靖國公雖然是西涼世家嫡出一脈的二房,卻是沒有家主繼承權的,但他憑借了一身本領硬是闖出了一片天地,以文官出身,卻以武功立命。

    往日裡偶爾回本家都會帶上西涼仙和西涼丹,就是西涼霜寄養在韓氏膝下,也有機會到本家去。

    對她來說,那是得到承認的驕傲,雖然同是庶女,但她就是比西涼月高一頭,回來後總愛拿這西涼家賞賜的漂亮小玩意如精致的雕花金錠子之類的做炫耀,氣得西涼月暗下決心,成年了也要去上西涼世家認祖歸宗一回!

    但不管是是誰,都忘記了,還有西涼茉這麼個人,所以西涼嫵姐妹倆個更加沒有聽說過西涼茉的存在。

    “聽說是很不得寵愛,無人教養,形容粗鄙,也不知陛下在想什麼,竟然就給了她郡主做,就是二姐姐那樣才高八斗的女子也才是個縣主!”

    西涼煙掩唇輕笑,雖然她的聲音溫軟,但西涼茉還是聽出了裡面的鄙夷。

    西涼嫵輕道:“爺爺竟然要叔叔帶那個粗鄙丫頭回本家,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你不知道麼,咱們這一代又到了要選人納貢給赫赫人的時候了,這位郡主身份可剛好夠高貴呢,當個赫赫王妃不也合適?”

    “也是……呵呵。”

    兩姐妹低低地笑談起來,春風得意。

    卻不知花葉背後,早被人聽了個一清二楚。

    但白蕊也只是白了下臉,沒有出聲,看向西涼茉,西涼茉若有所思,隨後率先轉身離開,白蕊立刻跟上。

    她們倆誰都沒想到竟然聽到這樣——‘有趣’的消息。

    不一會廳堂裡響起了一聲唱喏:“貞敏郡主到。”

    眾人目光齊齊落向從那繡著精美蓮花的簾子裡走出來的優雅少女

    只見她面容白淨柔嫩,皮膚嫩白如雪,略顯削瘦和蒼白的臉頰上染了淡淡胭脂,鳳眼溫潤,眉目如畫,烏黑的長發束在頭頂,以一頂翠羽碧玉冠束起,烏黑長發如水一般的流瀉在身後。

    碧色漸染繡荷花的鮫珠紗褙子,配著鵝黃輕紗曳地襦裙,頸項間墜著一只精致玲瓏的赤金瓔珞圈。

    從容靜美。

    所有人的腦海裡只瞬間浮現上了四個字。

    看來京城傳言這女子行止粗鄙真不可信,她一手巧奪天工的畫皮美技,更是讓人神往,聽說可以讓極為平凡的女子成為絕色,沒有女子不喜歡貌美如花。

    所以,大部分人臉上都堆上似乎極為親切的笑容,向陪在貞敏郡主身邊的國公府邸的三太太黎氏說著極為討喜歡的話。

    黎氏心中雖然很愉悅,但臉上卻沒有太過明顯,西涼茉頗為滿意黎氏的知道進退。

    “都說姐姐心靈手巧,有神來一筆,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教妹妹呢?”西涼嫵一臉溫柔嬌憨地上前牽住西涼茉的手。

    西涼煙則在一邊輕笑著附和。

    西涼茉看著這對美麗的‘淚觀音’,似乎有些猶豫似地笑了笑,:“姐姐本該傾囊相授,只是總要顧及最近時日不得閒,所以妹妹們之間選出最漂亮的那一個,我就送她一次‘畫皮’!”

    姐妹倆一怔,互相看著對方,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但只那一眼,西涼茉就看出了她們彼此之間不可能沒有芥蒂,因為沒有人想要自己和別人一樣,只是平日妹姐情深,看不出來而已。

    西涼茉在姐妹倆間埋下她要的刺,款步進了宴席間,任由貴夫人們拉著自己說說笑笑,還有目光曖昧的悄悄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約莫是在為家中未婚兒子估量一番。

    倒也是一片熱鬧,推杯換盞,行花令,內院裡歌舞升平,月上中天,不知不覺地就到了宴會末尾。

    西涼茉正品著燕窩的時候,忽然後院裡傳來一聲丫頭的極為淒厲尖叫:“不好了,本家的煙兒小姐死在了郡主的院子裡!”

    西涼茉手一頓,目光裡瞬間閃過一絲冰冷的銳芒。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2:00 PM

第四十七章 冊封宴血案 下

    好好的一場冊封賀宴,瞬間變成了一場血案的內審堂會。

    齋內的夫人小姐們大部分都被送走,只余下西涼煙的嫡母,西涼本家的未來主母趙氏,還有兩名同來的德高望重的西涼府邸府親眷。

    因著老太太這些時日感了風寒,沒有出來迎客,黎氏並貞敏郡主西涼茉坐在上首。

    靖國公則在外院裡處理其他事情,一會再過來。

    堂下跪著兩個丫頭,一個是西涼煙的貼身丫頭芸娘,一個是三等傳菜丫頭橙雨。

    “芸娘,你且說來,你到底是怎麼伺候小姐,怎麼會讓小姐……。”趙氏眼中含淚,咬著牙,幾乎說不下去。

    她的寶貝女兒,竟然被人害死在國公府內,而且是那樣狼狽的死法——被人強暴後生生掐死。

    這也是為什麼靖國公沒有在這裡而是去了前院安撫其他人、封鎖消息的緣故。

    芸娘哭泣著跪伏在地:“小姐吃酒吃到一半,便覺得身上有些熱,想要出去走走,芸娘原本是伺候著小姐的,怎麼知道走到郡主的院子附近,芸娘就被打暈了,再醒來,小姐已經……已經……。”

    黎氏臉色鐵青地看著橙雨:“橙雨,你何時發現煙小姐出事的?”

    這是她接手掌家權後第一次操辦大事,卻出了這樣的大事,簡直是讓她又急又氣,這事兒若處理不好,以後如何服眾?

    “回夫人,橙雨原是肚子不太舒服,想尋個茅廁,卻不想遠遠地看見有個男子從郡主院子後頭忽然沖了出去,橙雨走近一看,就發現了……發現了煙兒小姐。”

    橙雨話音剛落,仵作就上來了,對著黎氏道:“這是在煙兒小姐身上發現的東西,請太太驗看。”

    黎氏一看,不由就是一驚,她下意識地看向一邊一直沒有做聲的西涼茉,那兩個物件中的一件是御賜之物,她見過西涼茉佩戴。

    但黎氏下一瞬間立刻回頭,此事她必須壓下來。

    那是一只金累絲玲瓏香囊,裡面是一件薄如蟬翼的鮫珠紗肚兜。眾人不由臉色都是一紅,隨即交換著隱秘的眼神。

    可是黎氏的這一眼已經被趙氏看在眼裡,她立刻紅著眼目光銳利地看向西涼茉:“不知郡主可識得此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仵作手上的東西移到了西涼茉的身上,她身上鮫珠紗的那件衣裙在燭光下亦是熠熠生輝。

    西涼茉看了一眼那兩件東西,狀若茫然道:“這是我的東西,可這又能說明什麼,總不是我將煙姐兒侮辱了吧。”

    眾人臉色皆大窘,有人甚至忍不住唇角勾起一絲忍俊不禁的笑來,卻又覺得極為不合時宜,於是生生憋住成了一個怪異的表情來。

    趙氏被嗆得聲音一頓,她隨即冷笑兩聲:“但至少說明煙兒的死與郡主有所關聯,就不知道那個突然竄出去的男子與郡主是何等關系,竟然有郡主如此私密的物件!”

    此話不得不說極為誅心,明指西涼茉與人有私情。

    仵作此時也有些猶豫地道:“這個……煙兒小姐手間握著此物很有可能是從那人身上扯下來的,煙兒小姐手指上還有人皮膚上的血沫子。”

    這個時候慎二太太忽然不陰不陽地道:“是了,我國公府邸向來守衛森嚴,就是司禮監和錦衣衛的密探都不能潛伏進來,能進入我國公府邸的必然是今日來的賓客,前院賓客裡有不少年輕公子,就有有那輕浮的浪蕩子見著郡主美貌悄悄偷去郡主的衣物,又被煙兒小姐看到,狼心不死,又怕自己的事情洩露出去,所以殺人滅口。”

    此話看似極為合情合理,又是為西涼茉開解,實際上卻是落實了西涼茉與人有染的之事,因為富貴人家小姐,特別是西涼茉這樣身份高貴的女子,私密物件都有專人保管,哪怕是一條手絹都要管得嚴嚴實實的,就為為了防著有出現損害小姐名聲的事情。

    何況這樣的私密如肚兜和金累絲香囊,都是既貴重又很私密的東西,特別是金累絲香囊,更是御賜之物,常人都是平日供奉著,偶爾佩戴。

    這樣的東西又怎麼可能被只來過一次的浪蕩公子潛入有眾多丫頭婆子看守的內院偷走?

    而那登徒子身上雖然有西涼煙的抓痕,但是,此刻靖國公已經將各家老爺和公子都送走了,又怎麼能將所有人攔回來?

    此刻,眾人正是用懷疑而閃爍的目光看向西涼茉,都對此事有了六七分的懷疑,會不會是郡主與人有私情,而西涼煙撞破了奸情,所以慘遭滅口。

    “郡主離開席面也不過兩次,都是去淨房,也都是奴婢跟著的,短短不到半刻,如何能做下這樣的事情?”白蕊終是氣憤不過,冷聲道。

    慎二太太冷笑一聲:“那就知道郡主去了淨房以外還與誰有接觸了,畢竟也沒有人看見,說不定與人相見那一刻就被煙兒小姐撞破,郡主離開,郡主的情人就留下滅口呢?”

    而一道修長沉默的身影正跨步進入院子,正是送賓客離開的靖國公,他顯然已經聽到了慎二太太的話,陰沉的目光落在西涼茉的身上。

    “國公爺,妾身是代表著本家來給您和郡主祝賀的,卻不想我的煙兒年方十五,卻遭此橫禍,如果您不能給我一個交代,不能給西涼本家一個交代,包庇那害死我煙兒的惡人,就是西涼本家能原諒您,我趙家也絕對不能放過此事,我就算告上金鑾殿,也要皇上來主持公道!”趙氏已經眼含悲憤地惡狠狠地瞪著西涼茉,她雖然生有兩子兩女,但最是疼愛這一對玉雪美麗的雙胞胎女兒,哪怕是一向冷酷的老家主對雙胞胎都多有垂愛。

    已經各自為她們議下兩門高貴的親事,如今卻遭此橫禍叫趙氏怎麼不能心如刀割,更是認定西涼茉是謀殺凶手,恨得即刻撲上去吃了她的肉。

    趙家也是當朝大族,如今擔任右丞相之職的趙顯,正是趙夫人的嫡親兄弟,她若真要計較,就是皇帝都要賣她一分薄面。

    大族女子犯了罪也不能送到大理寺去處理,為了家族顏面,最有可能的局面,就是西涼茉這個郡主悄無聲息地被處置掉,再好一點就是永遠被禁錮在家廟,青燈古佛一生,可這樣犯了罪被處置的女子,回比一般自願出家的女子過得更慘,又沒有銀錢打點的話,小小女子活不過幾年。

    不可謂布局的人,心思詭毒,不但要陷西涼茉入死局,還要她身敗名裂!

    何嬤嬤冷眼看著一切,忽然想起今日白嬤嬤詭異的堅持,她眸光一寒,郡主是主子要保的人,如果這些人打算對郡主動手,她就少不得要以主子權勢壓人,強行保下郡主了!

    “國公爺也覺得是茉兒與人有私,所以要殺煙兒滅口麼?”西涼茉靜靜地看向靖國公。

    靖國公看了她片刻,神色有些復雜,隨即冷聲道:“此事,交由我軍帳裡司刑吏來處理,本公定會給本家一個合理的交代。”

    西涼茉略有些意外,靖國公此言雖然不能算是為她辯護遮掩,卻也沒有如想象中即刻放棄她。

    趙夫人望著靖國公慘然一笑,咬牙切齒地道:“若您不能給我公道,就別怪我不講親戚情面,狀告金鑾殿!”

    靖國公微微皺眉,剛要說話,西涼茉忽然淡淡開口:“趙夫人,請許我問這兩個丫頭幾句話,若是證實殺人凶手是本郡主,本郡主願意即刻請皇上撤去郡主封號,並且任由夫人處置,如果不然……夫人也該知道我這個皇家親封一品郡主不是那麼隨意可以污蔑的。”

    趙夫人有些錯愕地看向那鎮定如常的西涼茉,心中忽然有些打鼓,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西涼茉,她倒是要看看西涼茉有什麼話說。

    “好!”

    西涼茉得了趙夫人的應允,她冷冷地看向芸娘:“芸娘,你說煙兒小姐是吃酒吃多了去散心,我只問你,我的院子地處國公府邸內院最偏僻之處,離這吃酒之處隔著三個門,六處拐彎小道,就是一般三等丫頭都未必能找到,你如何能與煙兒小姐那麼巧走過去?”

    芸娘一慌,隨即有點結巴道:“我……我們是隨便走……迷路了,才走到的。”

    “是麼,你說你在我院後被人打暈,我只問你,我院子後新挖一片還未建成的小睡蓮池,極為泥濘難走,又未曾點燈,我自己的丫頭大白日的都有人不小心滑落睡蓮池,輕易不許人過去,怎麼你們黑燈瞎火,竟然絲毫無損,連裙子上的泥點子都很少,這倒是奇了。”

    “我……我……。”芸娘到底是不擅撒謊,這般模樣已經很惹人疑竇,看著眾人投來疑惑的目光,她一咬牙道:“是橙月帶我過去的,說是郡主有新建睡蓮池,小姐就想看看裡面種的珍品睡蓮。”

    西涼茉點點頭:“嗯,沒錯,我的睡蓮池裡是種有珍品睡蓮。”

    芸娘和橙月都是一喜,而趙夫人的眼光一寒,但西涼茉轉而看向橙雨道:“橙雨,我記得你是三等前院傳膳丫頭,沒有資格進入主子的院子,你又是怎麼知道我的池子裡種著睡蓮,還如此熟悉這裡的路徑?你之前不是說你只是解手經過我的院子看見有男子麼,且不說我的院子離下人的恭房有多遠,你傳膳就那麼容易經過,如果那個男子打暈了芸娘,如何沒打暈你?”

    “我……我……我躲起來了,知道郡主院子有睡蓮是……是我偷偷來看過。”橙雨臉色大變,想了想,慌張地道。

    “你躲起來了,且不說那人怎麼會放過你,就是煙兒小姐被強暴和謀殺要不少時間,你為何不曾呼救,我院子裡燈火通明有多少丫頭婆子,你不明白麼?”

    “我……我怕。”橙雨慌張地道。

    “賤丫頭,你們還不從實招來!”趙夫人已經面容猙獰地惡狠狠地瞪著前言不搭後語的橙月和芸娘,且不說殺人凶手是不是西涼茉,光是橙雨說她見死不救,趙夫人就恨不得撲上去打死她。

    西涼茉冷笑,還要再問,忽然一道中年嬤嬤的聲音在堂外想起:“稟報郡主,嬤嬤白氏已經將那涉嫌殺害西涼煙小姐的男子抓到堂前,請郡主審出真凶。”

    說話間,白嬤嬤已經提著一個死狗一樣的男子上堂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2:01 PM

第四十八章 慎二太太遭罰

    “白嬤嬤,請。”西涼茉淡淡一聲請,聲音不高不低,卻讓眾人的臉色皆有異樣。

    慎二太太尖刻地一笑:“真是好大膽無禮的奴僕,不曾通報也敢在我們這些主子面前放肆。”

    “二太太若是有耳疾,本郡主不介意讓白嬤嬤像方才那樣再通報一次。”西涼茉這一次態度冰冷,完全沒有了之前那般的沉寂。

    “你這賤……!”慎二太太惱怒,習慣性就想罵西涼茉賤人,但忽然想起面前少女早已身份不同,立刻生生把那句罵人的話給吞下去。

    “二太太剛才想罵本郡主什麼呢,二太太姓慎,就該謹言慎行才是,否則別怪本郡主不顧念親戚情分,宮規掌嘴。”西涼茉冷冰冰地一眼過去,那種如料峭寒風的眸光,讓慎二太太立刻一僵,又惱又羞,卻想起那流花堂前的滿目血腥,頓時不敢再作聲。

    白嬤嬤提了那個男子上來,同時手一拍,強迫他抬起臉來,男子不過弱冠,一身時下京城公子哥們最流行的雲錦箭袖胡服,只是衣服略有凌亂,但總體看來仍舊是一個俊秀的公子哥。

    而靖國公立刻認出了這年輕的公子哥,他冷下聲音:“你是兵部右侍郎的庶長子陸峰!”

    兵部右侍郎是靖國公之前的屬下,此次攜了兩個兒子一嫡一庶出來參加賀宴。

    趙夫人立刻死死地盯著那個一臉頹喪的公子哥:“陸峰,是不是你殺了我的女兒!”

    陸峰半坐在地上,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不說話,卻在聽到趙夫人的問話後臉色愈發蒼白。

    “陸峰!”靖國公眉目間閃過厲色,一身威壓瞬間而出,嚇得陸峰倒退著爬了兩步,只蠕蠕囁囁地道:“不是……不……不是,我沒有殺她,我沒有!”

    “陸峰,你還不說實話麼!”何嬤嬤冷聲怒道。

    慎二太太又忍不住尖刻地一笑:“喲,這位公子哥倒是生得眉清目秀,看樣子斯斯文文嚇得不輕,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隨便抓了一個公子哥就強行逼供栽贓。”

    此話一出,趙夫人本來就沒什麼理智,隨即怒瞪著西涼茉,咬牙道:“西涼茉,你休要以為栽贓他人就能把自己摘出去,本夫人,不西涼本家和我趙氏與你沒完!”

    慎二太太又看向靖國公仿佛很惋惜似的:“國公爺,我看要不就這麼著吧,別審了,只是委屈這位右侍郎的公子了,那位侍郎曾經跟著國公爺出生入死,想必奉獻一個兒子給郡主頂罪,也不是不可以的。”

    這分明是在說靖國公如果敢問罪陸峰,就是寒了多年屬下的心,傳到軍中,國公爺的威信就要下降。

    靖國公微微擰眉,其實看著陸峰的模樣,他已經心中覺得蹊蹺,就算不是陸峰,那麼陸峰也必定知道點什麼,只是……

    他還沒有考慮出對策,西涼茉已經一抬手,對著白嬤嬤道:“白嬤嬤,把你看到的說出來。”

    白嬤嬤恭敬地道:“是,回郡主、國公爺,老身一直管著郡主的院子,不要說陌生人,就是一只蒼蠅也飛不進來,老身知道若有人想害郡主,今日必定是大好機會,但沒有想到那些人看進不來郡主的院子,所以就在院子外頭下手。

    老身早年跟著靜小姐學了些武藝,所以今日其實在那賊人害了煙兒小姐的時候,就發現後院子有不對勁,只是人已經年老,武藝不精,等到老身趕到的時候,只來得及去追那害了煙兒小姐的賊人,卻不想到抓到此賊人,回來以後煙兒小姐已經斷氣,還牽扯上郡主!”

    “白嬤嬤是郡主的人,郡主自然怎麼說,怎麼是。”慎二太太尖酸刻薄地道,手上暗自攪手絹。

    西涼茉冷冷地道:“仵作,下去給這個人驗傷,再將煙兒小姐的手指上的抓痕深淺與此人比對,還有煙兒小姐手指上的蔻丹是屬於容易殘留的百花艷,查查他身上有沒有,想必就能真相大白。”

    那仵作聞言,看著西涼茉眼裡不由閃過一絲驚訝之色,隨即兩個家丁抓住大驚失色的陸峰和仵作一同下去驗傷。

    不到一時三刻,那仵作恭謹地上來道:“回稟郡主、國公爺,只此人身上的傷痕與煙兒小姐指間所留完全吻合,也在他的傷口上驗出了百花艷,想不到郡主的學識如此淵博,奴才佩服!”

    那再次被拎上來扔在地上的陸峰,已經面如死灰,趙夫人淒厲尖叫一聲,撲過去抓撓踢打陸峰,完全沒了之前的貴夫人風范。

    眾人咂舌,沒有想到這樣斯文俊逸的貴公子竟然就是個人面獸心的奸殺犯!

    “想來這位公子就是與郡主兩情相悅的了,只是何必如此殘忍呢,竟然央及無辜的煙兒小姐。”慎二太太很是感慨,語義卻極為惡毒。

    那陸峰仿佛一驚,也詫異地看向慎二太太,卻不知為何對上慎二太太的那個方向後,立刻一顫,不再作聲地低下頭來竟然承認了:“我……我是與郡主有染。”

    眾人嘩然,於是眾人的目光都詭異而厭惡地看向了西涼茉,靖國公雖然眼中閃過狐疑,但立刻怒喝:“陸峰,你休得胡亂攀咬!”

    那趙氏忽然慘笑,惡狠狠地看向西涼茉:“怎麼,靖國公也要庇護那個無恥的小賤人麼,好,你若不能一命賠一命,我們就金鑾殿上見!”

    西涼茉似乎覺得很有趣地似的,忍俊不禁地低笑出聲,惹來眾人不可思議的側目,只覺得西涼茉是不是因為事情敗露而驚嚇出了毛病?

    西涼茉只微笑道:“既然陸峰公子說與本郡主有私情,那麼陸峰公子必定深深愛慕於本郡主,早與本郡主常有往來了。”

    陸峰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只是那少女眼神漆黑如深潭,深不可測,讓人看得不寒而栗,他還是硬著頭皮道:“是,我們認識於郡主微末之時,後來郡主卻不肯再認在下的婚約,今日在下與郡主想重修舊好,卻被煙兒小姐撞破所以……所以我才……殺人。”

    “好,那本郡主且問你,本郡主生辰八字是什麼,本郡主最擅長什麼,本郡主與你何年何月何時何地相識,又以何為信物?可有證人?你可認識本郡主身邊的丫頭叫什麼?本郡主最愛的薛濤簽你可有?”西涼茉一連串的問話,問得陸峰目瞪口呆。

    陸峰隨即想了半天,勉強道:“我與郡主交往並不很久,只在花前月下,所以我不太記得了,郡主最善……最善……畫皮之技,沒有證人,也不認識郡主的丫頭,但是薛濤簽是有的,就在我身上,是五片,是郡主親筆所寫!”

    說著他還翻了幾片薛濤簽出來。

    眾人正是覺得他前言不搭後語,一頭霧水的時候,就聽見西涼茉身邊的白蕊冷笑起來:“真是可笑,郡主最不擅長就是簪花書,甚至不擅長寫字,更不要說寫什麼薛濤簽了,只要取來房裡的書一對比就是了!”

    陸峰頓時如五雷轟頂,他呆呆怔怔地張大了嘴,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大家閨秀連毛筆字都寫不好,卻沒想到且不說西涼茉上輩子本就不擅長寫毛筆,今生連飯都吃不飽,何況習字。

    眾人嘩然,黎氏更是怒目而視:“你可知污蔑人是什麼罪過,尤其是郡主之尊,也是你隨口可以攀咬的麼?”

    西涼茉冷冷地道:“白嬤嬤,給我掌他的嘴!”

    白嬤嬤立刻道,是,隨即上去就抽陸峰的耳刮子,白嬤嬤手上是專門的打耳光專用竹板,打下去夾肉,劇痛無比,所以她一氣狠狠‘啪啪’抽了二十幾個耳光,直到西涼茉淡淡喊停,她才住手。

    陸峰暈頭轉向,俊秀的面容腫脹如豬頭,吐出了半口牙齒,面目全非,看的人心驚膽戰。

    “這就是污蔑本郡主的下場,你若還不說實話,就要請陸公子嘗嘗國公府邸司刑房的好手段了,不知道公子能夠挨過幾關,身上還剩下幾兩肉?”西涼茉溫婉一笑,但看在旁人眼裡卻讓人不寒而栗。

    陸峰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斷斷續續地說出了實情。

    原來與他有私情的正是被害死的西涼煙,他們早年在西涼煙元宵上香的時候遇見,暗生情愫多年,只是陸峰雖然俊俏多才又多情,卻只是個區區庶子,根本不可能娶西涼煙。

    他曾希望與西涼煙私奔,但是西涼煙雖然少女情懷,卻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要嫁給門當戶對的貴人,肩負家族使命,怎麼肯放著名門少夫人不做,與他私奔?

    一定親,就去陸峰斷了聯系。

    今日陸峰借機前來,就是想要和她重修舊好,卻不想西涼煙怎麼也不肯,於是他一怒之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把西涼仙給強行輕薄了,還將她掐暈,當時等他清醒過來,已經傻眼了。

    只是將他和西涼煙引入此地的橙雨給了他一個計策,索性掐死了西涼煙,再栽贓在西涼茉頭上,橙雨就讓人帶他偷偷出府,橙雨到前頭去驚動眾人,他再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混在男賓間離去。

    卻不想被白嬤嬤抓個正著!

    待得眾人去看橙雨,卻發現她又驚又懼,大驚之下,忽然猛地抓撓自己的喉嚨。

    “不好,她服毒了!”靖國公大驚,一把抓過橙雨點住她身上的大穴,卻已經來不及,橙雨七竅流血地仰面倒下。

    眾人大驚,有那膽小的夫人都尖叫起來。

    好一會,場面才鎮靜下來。

    慎二太太長長地舒了口氣,感歎:“唉,想不到橙雨死了,就不知道誰要陷害郡主了。”

    西涼茉冷笑,就一句話想要把自己摘得干淨麼,她一抬眼看向慎二太太,輕笑:“此事既然已經真相大白,先請各位受了驚嚇的夫人回吧。”

    靖國公也立刻道:“本公即刻安排各位先行回府。”

    眾人都再不想在此地呆下去,只覺得齷齪晦氣之極,這等他人內宅之事,還是不要知道太多。

    不一會都作鳥獸散。

    惟獨趙夫人掩面而走的時候,西涼茉忽然過去扶了一把趙夫人,冷冷柔柔地在趙夫人耳邊道:“夫人今日玉口真言欠下本郡主的情,夫人可要記好了,若是夫人這般作為傳到陛下那裡,對夫人和趙家影響可不大好。”

    趙夫人渾身一僵,隨即硬聲道:“本夫人自然省得,郡主放心就是!”

    說罷,她失魂落魄地走了,那原本算窈窕的背影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而慎二太太在所有人離開後,就要走,卻被白嬤嬤領著幾個丫頭攔住了,慎二太太看向西涼茉,有些驚懼地道:“你想干什麼?”

    “不干什麼,二太太嘴巴不太干淨,這污蔑郡主之罪,怕是二叔都擔當不起。”西涼茉邊品茶,邊悠然道。

    “你敢打我,我是朝廷封的四品的淑人,我要告訴國公爺!”慎二太太大怒,掙扎起來。

    “不敢,只是請二太太洗洗嘴巴而已,國公爺如今正忙,不得閒。”西涼茉淡淡一笑。

    白嬤嬤立刻端了一大桶水上來,指揮著幾個粗使丫頭一把揪住二太太的頭發就把她的頭往水桶裡面按。

    二太太痛得尖叫不已,拼命掙扎,肺部幾乎都要憋爆了,在她暈過去前,白嬤嬤立刻拽起她,慎二太太頭痛欲裂,怒罵不止,又被按進水裡,重復再三,直到她喝了滿肚子的水,奄奄一息渾身濕淋淋地狼狽昏死過去。

    黎氏在一邊又是心驚,又是幸災樂禍,她早看慎二太太不順眼了,卻沒有想到這大小姐居然如此手段狠辣,治得二太太受盡苦楚和屈辱,身上卻沒有半點傷痕。

    看來自己不和她作對,是正確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2:02 PM

第四十九章 影子

    夜涼如水,月上中天。

    西涼茉閉著眼靜靜地依著窗邊養神,白蕊在一邊慢慢用梳子給她梳頭,拆了一身錦衣華服,西涼茉只一身月白薄紗中衣,外罩一件薄薄柔軟的袍子,讓她看起來宛如一般養在深閨中的少女一般荏弱而無害。

    “小姐,今兒的事,就這麼結了?”白嬤嬤在一邊削著果子,一邊問。

    “就是我不想如此了結,恐怕我那當國公爺的父親也不會再追究,能指使人拿到我私密物件,還能如此精密籌謀的不是他的愛妻就是他的寶貝女兒西涼仙,所以,這事兒就只能這麼完了。”西涼茉懶懶地道,順手插了一只櫻桃來吃。

    “看來,院子裡是要好好地整頓一番了。”白嬤嬤冷哼一聲,目光森然地掃過院子外頭來來往往的收拾著今日收到禮物的丫頭婆子們。

    西涼茉淡淡地點頭:“這是必然的,此事就交由白嬤嬤和何嬤嬤一同主理,若是拿住了吃裡扒外的,若是願意投誠的,便私下收拾一份就是了,若是有那只認得舊主的,就一家子都發賣出去。”

    從她起復的這些日子以來,院子裡塞了各個主子們送來的人,她是來者不拒,就是為了查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想要向她動手,一同處置了。

    她頓了頓,又從一邊的玉盤裡捏了只櫻桃出來把玩:“我不管今日的事是韓氏還是西涼仙所為,她們都需要付出代價。”

    “大小姐的意思是……。”白嬤嬤看向西涼茉。

    “韓氏母女吃飽了撐得慌,就讓她們好好地辟谷清清腸胃也就是了,還有西涼仙所制薛濤簽不是頗為有名麼,就讓她更有名一點也就是了。”西涼茉看著自己的指間的紅櫻桃,她笑笑,咬了一口。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白嬤嬤想了想,笑著頷首。

    “還有白嬤嬤,認識你這麼多年,卻不曉得原來我身邊竟然有著你這樣的高手,嬤嬤倒是瞞得茉兒好苦。”西涼茉目光睨著白嬤嬤似笑非笑地道。

    她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白嬤嬤聽著小主子這麼取笑自己,也笑道:“老身是靜小姐身邊的老奴才了,是當年國公爺和靜小姐的師傅縹緲峰縹緲真人送給靜小姐的,所以多少也會一些粗淺功夫,何嬤嬤雖然有宮中女官之職,但畢竟是九千歲所賜,恐怕總有不妥的一日,倒不如老身豁出這條命去為大小姐博個前程。”

    說白了,她就是不放心何嬤嬤,今日才如此堅持守著院子,就是為了顯露一下自己的本事,證明自己是可以為西涼茉所依仗的。

    縹緲真人是當年江湖道家第一高手,武藝高深莫測,後來傳說羽化登仙而去,他畢生只收過三個徒弟,若是白嬤嬤竟是縹緲真人所送,她的武藝足見並不在靖國公之下,是一等一的高手,也絕對不是一般奴僕。

    只是為什麼一個這樣的嬤嬤,會在她的小院子裡跟著她這樣沒有前途的小丫頭?

    似乎看出了西涼茉一肚子疑問,白嬤嬤只笑笑道:“奴婢是專門保護靜小姐的,所以國公爺並不知道是縹緲真人將我送給靜小姐,靜小姐臨出嫁前預料到了大小姐日子不好過,所以也再三交代了要好好保護小姐,若是當初老奴顯出這樣的身手,恐怕非但不能護著小姐,反而再也不能陪在小姐身邊。”

    是的,彼時,她還沒有了力量抗衡韓氏,所以如果白嬤嬤敢對付韓氏,那麼她很有可能就會被韓氏使計弄走,調離她的身邊。

    也正是有了白嬤嬤和柳嬤嬤、紫眉這些忠心耿耿的丫頭、嬤嬤,她才能好好的活到今日。

    西涼茉起身對著白嬤嬤福了一福,正色道:“茉兒謝過嬤嬤多年來維護之恩,從今兒起若嬤嬤有空,還望嬤嬤指點茉兒一些武藝,不求如嬤嬤一般高強,能保命即可。”

    她不能在所有的危險時刻都指望著別人來救自己,所以,她至少要學會能保命的功夫。

    白嬤嬤受寵若驚,立刻扶起西涼茉,抹著老淚道:“大小姐,奴婢受不起你這樣的大禮,定當盡力為小姐籌謀。”

    這些年她和柳嬤嬤小心翼翼地撫養茉兒小姐,早在心中偷偷將大小姐視若自己的親生女兒了。

    此時,白蕊忽然輕咳了一聲,西涼茉立刻注意到窗外何嬤嬤正提著一只鳥籠子走進來。

    她立刻和白嬤嬤各自坐好,仿若什麼也沒有發生。

    何嬤嬤進來對著西涼茉福了一福,隨後將鳥籠子擱在桌子上,笑道:“郡主,這是千歲爺特意送給您賞玩的。”

    西涼茉眸光微閃,看向那籠子裡通體擁有如血一般暗紅華美羽毛的小鸚鵡,那小鸚鵡胖乎乎的,眼睛圓而烏黑,不時閃過一絲冷冽的光,頭上還有一朵柔軟美麗的白色羽毛,看著異常美麗。

    果然是九千歲百裡青會有的品味。

    西涼茉看著這小鳥,就喜歡上了,淡淡道:“替我謝過千歲爺,不知道這是什麼鳥兒?”

    “這叫血鳶,是極南之地進貢的特殊鳥兒,據傳是鳳凰與蒼鷹所生。”何嬤嬤笑著道。

    鳳凰與蒼鷹,生了一只——鸚鵡?

    果然是為了討好權勢,什麼都敢扯啊!

    西涼茉暗自好笑地搖搖頭。

    “是了,九千歲還送了一個方子過來,是給小姐調養身子的,您的身子之前虧得厲害,若是不好好調理,恐有後顧之憂。”何嬤嬤笑瞇瞇地又道,她想了半日,實在說不出那方子是因為千歲爺嫌棄郡主胸部小,手感不好特意送來的,只能找了個看似極為合情理的要求。

    西涼茉眸底閃過一絲警惕,面上一點不露,只笑著接過方子道:“勞千歲爺費心了。”

    百裡青這只千年老妖這麼好心?

    明日要讓人好好查查這方子才是。

    何嬤嬤將她的警惕看在眼底,也不說破,只恭敬有禮地退了出去。

    夜深人靜,一道幽幽的影子仿若霧氣一般悄無聲息地掠過西涼茉的院子門,仿佛被風吹進了她的閨房內,白蕊覺得有點冷,去關窗,剛關上窗卻忽然覺得有點困,坐在窗邊睡著了。

    那道影子拖著華麗的裙裾慢慢地飄近了西涼茉的床邊,低頭看著睡著的少女。

    西涼茉對別的一應物品沒有要求,惟獨床要求很大,很大,至少得睡得下三個她,因為她睡姿不好——喜歡亂滾。

    蓋著絲綢薄被,烏發散在雪白床榻間的少女看起來異常荏弱憐人,那影子輕嗤了一聲,隨即掀開簾子,就這麼飄進了她的床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2:03 PM

第五十章 選人

    一大早,西涼茉是被白蕊的一連串噴嚏聲吵醒的。

    她撫了下額頭,喚道:“白蕊,這是怎麼了?”

    白蕊就一手拿手絹捂住鼻子,一手抱著個銅臉盆從幔帳間探出頭來,鼻音濃重地嘟噥:“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昨晚覺得陰風陣陣,就去關窗,不知道怎麼就趴窗台上睡著了,今兒起來就這樣了。”

    外帶腰酸背痛的!

    這時,何嬤嬤正端著早餐從外頭進來,把早餐一擱,目光無意掠過西涼茉的時候頓了頓,隨後不著痕跡地接過白蕊手裡的銅盆笑道:“你這丫頭,還不去外頭選個得力進來伺候,別把病氣過給了郡主。”

    白蕊有些猶豫,西涼茉為人素來謹慎,又不喜房內閒雜人等多,貼身伺候的也就是自己和白嬤嬤,連何嬤嬤都主理外院的事宜。

    西涼茉敏感地發現了何嬤嬤目光的不對勁,她順勢低頭一看,頓時大囧,自己衣襟大開,一塊水綠繡金菊的肚兜不知什麼時候松松垮垮地半掛在脖子上,露出風光無限。

    她不喜歡穿褻褲入睡,就改了件袍子,如今雪白長腿也露出了睡袍子外頭。

    她知道自己睡姿差,可什麼時候差成這樣了?

    她立刻手一攏衣襟,干咳一聲:“去吧,總要整頓整頓,白嬤嬤也去人牙子那裡選了些新丫頭來,今兒就把這事兒定了,省得總有那些不安分的。”

    白蕊立刻應了出去。

    這一頭西涼茉收拾妝點完畢,便在白蕊和兩個嬤嬤的陪同下在正院子裡坐了,正是秋菊盛開的時節,她最喜在院子樹蔭裡坐著品菊花茶、順便研磨些菊花胭脂。

    除了老太太送來的金玉和麗姑姑去盤點庫房,院子裡站了一溜西涼茉得勢後各房和管事的送來的丫頭婆子。

    何嬤嬤站在這二十幾個人面前,原本觀之可親的面容沒了笑意,目光冷漠地一掃,長期浸淫宮闈裡女官威重冰冷的氣勢便壓得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我不管你們是哪位主子送到這裡的來的,什麼年份進來的,什麼等級,到了郡主的院子,從今往後主子只有一個,就是郡主,這一心為主的,自然不拘一格提拔,便是燒火丫頭一躍成為郡主房裡的人也可以,若是有那一心兩用的,郡主性子慈和,我卻是個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的,明兒就發賣到下等窯子裡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一顫,互看一眼,臉色發青。

    西涼茉唇角卻微微勾起滿意的笑來,何嬤嬤果然是個妙人,只拱了她做好人,自己卻做那惡毒的黑臉。

    也不說打說罰,只說一經發現就賣到下等窯子裡去,足以嚇破這些丫頭婆子們的膽子。

    大戶人家的丫頭和婆子出門,走路都帶風,特別是放出去的丫頭們比一般小商戶人家的小姐更體面,平日裡就是三等丫頭穿用都相當優遇,若真淪落到那下等窯子,倒不如一死了之。

    何嬤嬤等著場內氣氛凝重,鴉雀無聲後,她才冷笑一聲:“當然,若有那真心投誠的,郡主必定不會虧待了去,還有那檢舉查實的,不但品升一級,同時賞銀二十兩。”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小聲地議論歎息起來,二十兩,是一般人家一年的吃用,更是大丫頭兩年的月銀。

    看著底下人臉色異常精彩,西涼茉輕笑,沒有說話。

    等著所有人都散了,她才問一邊的白嬤嬤:“可都記下了?”

    “記下了。”白嬤嬤點頭,之前西涼茉就交代過她,留意在何嬤嬤說完話後這些人的臉色,細細記下。

    何嬤嬤頗為歎服西涼茉的心思縝密,笑著道:“郡主,可是要雷霆手段?”

    西涼茉笑笑:“留心著吧,這幾日,必定有人要到嬤嬤這裡來求個前程的。”

    何嬤嬤點頭,又問:“韓二夫人那邊鬧得厲害,您看……。”

    西涼茉淡漠地道:“二娘這是要成仙了,由著她鬧,這兩日就多送點糙米湯去好了。”

    那韓氏從昨晚開始就沒飯吃,西涼茉只說她身子虛,吃不得油膩,只讓人去送糙米湯,把韓氏氣得半死。

    雖然韓氏已經失去了大部分親信,但她盤踞府邸多年,自有那對韓氏忠心的昨晚就去國公爺那裡告狀,但是國公爺沉默了半晌,最終只說夫人吃幾日糙米湯,對腸胃是有好處的。

    西涼茉料定了靖國公知道在昨晚之事上虧待了她,就算知道她在惡整韓氏也不會為韓氏出頭。

    不過……

    “那糙米湯裡,放點兒提神的藥,越提神越好,二娘快成仙了,晚上也不必睡了。”西涼茉笑著摘了朵綠玉龍絲菊簪在發鬢上。

    “小姐這是?”白蕊捂住鼻子打了個噴嚏,還是忍不住湊上來問。

    “過幾日,你就知道了,呵呵。”西涼茉打了個啞謎。

    正說話間,有一個面生的丫頭走了過來,在院外和二等丫頭白菊說了幾句話,白菊猶豫了一下進來對著西涼茉恭恭敬敬地福了福:“郡主,是三姑娘的丫頭黃蓮過來替三姑娘給郡主請安,再過五日就是三姑娘出門的日子,郡主是長姐,三姑娘想出門的時候請郡主為她簪花。”

    西涼霜?

    西涼茉這才想起還有這麼個人來,實在是最近她太過老實安分,自己這邊又驚濤駭浪不斷,都無暇顧忌她。

    這才想起最近外頭確實張燈結彩,在准備婚禮的樣子。

    只是嫁給虞侯的原本該是自己,西涼霜陷害她不成,反而自己變成了替嫁新娘,把她恨得咬牙切齒,又對她很是鄙夷,竟然會恭敬地請她幫簪花?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3 PM

第五十一章 尋死

    西涼茉沉吟片刻,微笑道:“去告訴黃蓮,本郡主應了就是。”

    “大小姐,三小姐這一次怎麼突然轉了性子?”白嬤嬤微微皺了眉頭。

    白蕊撇撇嘴:“切,都是些趨炎附勢的小人,看著咱們大小姐得了勢,跟那蒼蠅見了蜜似乎的撲上來。”

    這些日子大小姐接到禮物不知多少,邀約帖子都快堆成小山了,那些八桿子打不著的姐姐妹妹都出來了,何況這位三小姐還是個真妹妹。

    何嬤嬤並不說話,她並不知道之間西涼茉和西涼霜之間的事情,所以只是一邊靜聽。

    白嬤嬤瞅著白蕊,搖搖頭歎氣:“你也該長幾個心眼子了,三小姐素來是個心比天高,卻命比紙薄的主兒,就是韓二夫人親出的五小姐她都不曾真正放在眼裡,如今大小姐恢復了真正尊貴的身份,她又落了那樣的人家,你就不想想三小姐怎麼會跟大小姐低這個頭?大小姐身邊就你這麼個笨丫頭怎麼得了!”

    白蕊一呆,她還真沒想到這一層,隨即笑嘻嘻地去拉白嬤嬤道:“人都說姜是老的辣,大小姐那不是還有嬤嬤嘛,嬤嬤今兒還帶了幾個妹妹過來幫忙,不是嗎?”

    白嬤嬤和西涼茉等三人相視而笑,這白蕊就是個沒心沒肺的貨,也不擔心新來的丫頭把她擠下去。

    偏這樣的赤子之心,在這烏煙瘴氣的大宅院裡卻最難能可貴。

    白嬤嬤一會子領來了四個丫頭,四個丫頭容色都只是中等,但貴在一舉一動都極有規矩,看得出白嬤嬤是精心挑選訓練了一段時間的。

    西涼茉看了一眼何嬤嬤,何嬤嬤會意地點頭,在四個丫頭上來拜見的時候,她站在西涼茉身後,忽然撒了一盞熱茶在她們跟前。

    那四個丫頭裡面倒數第二個丫頭仿佛沒有看見一般,徑自在那茶水上跪下去,對著西涼茉行禮,其他三個猶豫了一下,略微離水跪開了點,對著西涼茉磕頭行禮。

    西涼茉點點頭,讓她們起來後,最末年紀看著最小的那個則掏出了手卷將地上的茶水仔細擦了擦,才趕緊起來。

    西涼茉將她們的表現都看在眼裡,隨後讓她們各自都報了名字、身家過來。

    等她們各自小心翼翼地回完話,西涼茉頗為感動地看了白嬤嬤一眼,這四個丫頭都是白嬤嬤精挑細選過來的,全部都是來自不同地方無父母的孤兒,有兩個人有相依為命的弟妹都被白嬤嬤安置了起來,並且她們都經過了白嬤嬤極為嚴苛的訓練,手上竟然都有點小功夫。

    這樣,就沒有人能抓著她們的把柄用來威脅她們做出傷害西涼茉的事。

    西涼茉想了想,指了那個對著滾茶水跪下去的清秀丫頭賜名白玉提了二等,跟著何嬤嬤和白蕊學著房裡針線和伺候主子的事,以後調教好了,就放一等大丫頭。

    另外那個那手絹擦地的約莫不過十三歲的細心小丫頭賜名白晶,放了三等丫頭,繼續跟白嬤嬤學習掌管庫房、算賬,日後在白嬤嬤手下做事。

    余下兩人各自喚作白珍和白珠都放了三等,也跟著何嬤嬤學習打理院外人情外來與管理庶務之事,得了何嬤嬤的考核合格,就晉升二等丫頭。

    她們對這樣的安排毫無異議,但眼睛裡有壓抑不住的驚喜,仿佛對西涼茉很是感恩戴德。

    西涼茉不由有些納悶,白嬤嬤選的人,她給予這樣的位子已經不算高,為何……她忽然看了下白嬤嬤,正見她也看著自己笑笑,西涼茉心中就是一暖。

    她明白了,白嬤嬤必定是之前對她們嚴厲到苛刻,讓她們以為自己只能做最下等的丫頭,如今突然得到這樣的安排簡直是莫大的恩惠驚喜,這是白嬤嬤為她細心地在做人情。

    四個新丫頭進來以後得到的安排傳了出去以後,卻在院子裡的下人間掀起渲染波濤,人人心中都開始算計了起來。

    西涼茉仿佛不知道下人們之間的暗流湧動,只讓白蕊帶著白玉去庫房裡挑些禮物備好,准備給西涼霜出嫁的時候添妝。

    白蕊讓白玉先挑,白玉已經大略知道了府邸裡各家主子的關系和身份,她想了想,去挑了一套小南珠攢金絲頭面,又挑了些雲錦的衣料。

    白蕊雖然不甚滿意,但還是點了點頭,教她:“這三小姐雖然是庶出,但是養在二夫人的膝下,自然是別有一份體面,所以你撿的這些東西不夠分量。”

    她看白玉有些不解和猶豫,便淡淡一笑:“你倒是個機靈的,知道三小姐不得郡主的眼,但是你也別忘了,郡主是主子,三小姐卻代表了二夫人的臉面,是她第一個嫁出去的女兒,你明白麼?”

    白玉瞬間明白了,哪怕主子們之間再有不和睦,這面子上的事,定是要做得好好的,何況二夫人現在等於變相被郡主整治,外頭總有蠢蠢欲動的人要抓郡主的把柄,所以這件婚事郡主就必須往隆重裡送禮,反正最後倒霉嫁入虞侯家的三小姐也不會因此改變命運。

    郡主何樂不為?

    她看向白蕊的目光頓時多了幾分恭敬,之前只聽過白蕊是個沒有心機的憨兒,她不免有幾分輕視,如今看來,其實不過是守憨藏巧罷了,自己還有大把要學的。

    於是她恭敬地候著白蕊另外再挑了一套東陵玉的頭面並十個各色寶石戒指和兩對赤金鑲嵌珍珠手釧裝在紫檀盒子裡,又讓白珍、白珠進來抱了十匹各色流雲錦一同到正堂去給西涼茉驗看。

    西涼茉看了看,頗為滿意,又加了一套自己親手研磨裝在純金雕花盒子裡的櫻花胭脂水粉,這套胭脂水粉她只做了五套,除了預備供給宮裡那三個位份最高的貴人,就是一套自留,一套送了西涼霜。

    禮物之隆重,以至於靖國公看到的時候都驚訝,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西涼茉如此大方,一個自小生長在富貴門地,擁有小姐身份,卻受盡貧寒的小丫頭能有如此眼界,卻對西涼茉的識大體很滿意。

    西涼月眼紅得直咬手絹。

    到了出嫁那日,虞侯讓人吹吹打打地過來接新娘子,嫁妝抬出去的時候,雖然韓氏也出了該出的嫁妝沒有苛待西涼霜,畢竟她是養在自己膝下的,但賀客們更多的是贊果然長姊如母,西涼茉這位貞敏郡主心靈手巧又和善溫柔,厚待庶妹。

    西涼霜的院子裡,她一身大紅華美喜服,雲髻高挽,戴著西涼茉給她的那套南珠頭面,戒指、手釧,顯出了難得富貴高雅與美麗。

    只是她臉上毫無笑容,冷冷地看著准備給自己簪花的西涼茉:“你很得意吧,落魄野雞如今一朝翻身當鳳凰?”她痛恨西涼茉,但是卻不得不戴著她送的首飾,除了因為她的身份高貴,還因為她送來的首飾甚至比老太太送的老花樣和韓氏送來的二流貨色要好得多。

    “野雞永遠是野雞,哪怕插了鳳凰尾巴毛,也是野雞,但鳳凰不管如何落魄,都是鳳凰,總有涅磐重生的一天。”西涼茉挑了一朵半開的芍藥給她簪在發鬢上,微微一笑。

    從鏡子裡看去,她一身華美卻清雅的裝扮,卻生生壓住了自己的華服金飾,再加上她意有所指的話讓西涼霜臉色更加蒼白。

    是了,西涼茉確實擁有真正的嫡女身份,若論真起來,府邸裡的女人,誰還能尊貴過她?

    西涼霜冷笑一聲,忽然袖子一掀,作勢去拔掉那朵芍藥,卻在同一刻猛地轉身,手上陡然露出一把尖銳的小刀直直向西涼茉捅去。

    西涼茉卻忽然身形一飄,徑自後退,西涼霜一擊不中,房內喜娘們頓時尖叫起來,看著白嬤嬤等人都擋在了西涼茉身前。

    西涼霜慘笑一聲,心一橫,拿了小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鮮血四濺。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4 PM

第五十一章 逼嫁

    西涼茉一驚,沒有想到她竟然真的是要尋死,正要喚人,白嬤嬤已經眼明手快一抬手,手裡抬著的首飾盤子直接飛了出去,正正撞在了西涼霜的手上,直接撞得她慘叫一聲,手腕軟軟地垂了下來。

    各種金銀落了一地。

    喜娘被匆匆趕到的何嬤嬤帶著殺氣的冷眼一瞪,立刻嚇得頓時收了聲音,何嬤嬤順手將門關嚴實了,對西涼茉低沉地道:“郡主,奴婢將全福夫人們擋在外頭了。”

    全福夫人是父母、夫君、子嗣都全的官家夫人,被請來給新嫁娘挽發賜福。

    所以何嬤嬤不能攔她們太久。

    西涼茉點點頭,走近那癱軟在地上的西涼霜,居高臨下冷冷地道:“你是想死麼?”

    西涼霜頸項上被她自己割破了皮,雖然傷口不深,沒有傷到大動脈,但是血流了滿滿衣襟,看著頗為嚇人。

    西涼霜恨恨地握住自己被撞傷的手腕看著西涼茉:“不死,難道要將我大好年華都虛擲在那大腹便便的齷齪老男人身上麼?”

    西涼霜於詩文琴畫一道在京城算是有些名氣的,她一向自詡不比西涼仙差,只恨她自己是個庶女身份,否則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頭未必能落到西涼仙的身上。

    她本就自負清高,又悄悄看了那些才子佳人的雜書,對自己未來夫君的期盼就是像韓蔚那樣的翩翩佳公子,幾乎時時夢見自己與韓蔚於梅花下琴瑟和鳴,於梳妝鏡前享畫眉之樂。

    卻一朝破碎,看著西涼茉日漸攀高,春風得意,她恨得咬碎銀牙,卻無可奈何,隨著成親日子臨近日日煎熬。

    西涼霜自詡碧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我早定了決心,就是死也要將你這罪魁禍首一起拖下地獄!”西涼霜慘笑,坐在滿地金銀首飾間,形容淒涼。

    西涼茉譏諷地彎起唇角:“罪魁禍首?當初是誰惡毒地要設計我與虞候婚前失貞,西涼霜你都忘了麼?你雖是庶女,卻本可奔得比我更好的前程婚事,奈何你蛇蠍心腸,還自詡清高,你不仁卻怪我不義,真真是可笑。”

    西涼霜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心虛,她敏感地察覺了周圍的人投來的不屑目光,頓時惱羞成怒地道:“你……那是你不知廉恥勾引表哥在先!”

    “勾引?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當韓蔚那懦弱男子是個寶?”西涼茉冷笑,滿眼鄙夷。

    西涼霜大怒,自己一心所托高雅修潔的表哥竟然被西涼茉如此輕看,頓時張開就罵:“你這下作的……啊!”

    西涼霜話未及出口,已經被西涼茉一腳踏在受傷的手上,頓時痛叫一聲,下巴又被西涼茉捏在手裡,被迫地抬起頭來。

    西涼茉踩著她細嫩的手指,冷眼睨著她:“我是下作,又怎麼樣,西涼霜,你不就是想死在這裡讓我摘不干淨麼,門兒都沒有,今兒你不想嫁也得嫁。”

    說著她一個眼色,白嬤嬤立刻拿了條紅絲帶走過來一把勒進西涼霜的嘴裡,既可以防止她咬舌自盡,也能防止她亂喊亂叫。

    “來人,給三小姐包扎一下,換上紅綢中衣,若是讓國公爺和夫人知道這裡的事,你們一個都活不了。”西涼茉再次冷聲吩咐。

    黃香、黃蓮等丫頭早被這變故嚇得呆若木雞,但被西涼茉宛如寒霜一樣的目光一掃,一個激靈立刻拿了紅綢中衣過來給西涼霜更換。

    “嗚嗚……。”西涼霜不停的掙扎,憤怒地瞪著自己的兩個丫頭,黃香和黃玉不敢看她,手上動作卻很利索,只因她們心中都明白郡主所言不假,若是三小姐死在了這裡,新嫁娘自裁於娘家是大丑聞,為了防止消息走漏,必定要清理一大批人。

    不一會西涼霜脖子上的傷也用紅綢擋了,頭發也重新梳理整齊,身上看著也沒了什麼問題,嫁衣大紅,染了血也看不出來。

    看著手被紅綢綁著,嘴裡也被絲帶勒住,滿眼驚懼憤怒的西涼霜,西涼茉隨手又拿起那朵芍藥微笑著在她發鬢邊簪上:“三妹妹,你說虞候若知道自己過門的新娘是如此怨恨和嫌棄他,會如何呢,你不若過了門再死,到時候大姐姐我必定請國公和二娘為你討個公道,你母親張姨娘有了你的喪葬金日子也好過不是?”

    西涼茉心中冷歎,這人蠢真是沒藥救,西涼霜若死在閨中,第一個活不下去的就是她親母張姨娘。

    西涼霜看著西涼霜溫柔嬌美的面容,吐出這樣字字誅心卻准備擊中她軟肋的話語,心中驚憂交加,淚水就瑟瑟落下。

    或許一開始,她就錯了,西涼茉那樣的手段,連端陽縣主西涼仙都落敗她手,自己又算什麼呢?

    西涼茉看著她頹然模樣,這才滿意地順手扯了紅蓋頭給她蓋上,對著喜娘淡淡吩咐:“把三小姐看好了,若是在進侯爺家門前出了事,你們是知道國公府邸的有刑獄的。”

    兩個喜娘點頭如啄米,立刻上前半強迫地攙起了癱軟的西涼霜准備出門,她們對西涼霜也是極為厭惡,大喜之日出了這樣的事,且不說大不吉利,就是於她們而言都是災禍。

    西涼茉理了理雲鬢,款步先出了門,對著被攔在門口的兩位身份高貴的全福夫人柔柔一笑,卻有掩不住的憂傷:“有勞夫人們速速為三妹妹賜福吧,她身子不好,方才發作了一場,才服藥,需速速上花轎到新房裡休息會子。”

    兩位全福夫人這才恍然大悟,互相交換一個詭秘的眼神,原來不讓她們進去為那三小姐簪發是這個原因,難怪之前隱約聽見裡面有女子尖叫哭泣,莫不是這三小姐有羊角風吧?

    這內宅深院裡的大家小姐就是有任何問題都會被主人家竭力壓下,這還真是……秘辛!

    西涼茉看著兩位全福夫人對西涼霜被紅綢花綁著的手視而不見,隨意地將福氣荷包掛在了西涼霜的腰上就算是完成了儀式,趕緊將西涼霜送出了門上了花轎。

    她立在大門邊看著虞後得意洋洋地跟著死周圍的人拱手調笑,她微微一笑,明兒京城貴婦圈子裡又要有新的話題了,西涼霜若聰明點還有富貴日子過,若蠢一點……

    “郡主笑什麼趣事呢,可願與小王分享?”一道溫柔醇厚的聲音在身邊響起,西涼茉怔了一下,抬首看向一邊不知何時出現的司流風,隨後淡淡地道:“笑一些人不自量力,一些人庸人自擾,十丈紅塵,人人堪不破癡心妄想。”

    司流風眸光微微凝在面前嬌柔清美的少女身上,她總能給他異樣的驚喜,從嬌怯到灑脫,從靜守知禮到一手巧技奪人聲勢,甚至敢以嬌弱身軀擋在那驚馬之前。

    再到如今紛擾喧嘩、紙醉金迷中,她離在遍地艷紅之上,淡然耳語,似佛前的飛花,多少凡世擾擾都遠去,只余寧靜。

    “想不到郡主對佛理也有參悟。”

    “不過是妄言妄語,如何談得上佛理?”西涼茉輕笑。

    司流風頓了頓,俊逸面容上莫名地透出一絲薄紅來,柔聲道:“不知郡主可願與我姑妄聽之,姑妄言之?”

    西涼茉一怔,抬眼起來正對上司流風灼灼目光,竟然毫不掩飾裡面的深意,她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臉:“小王爺說笑了。”

    “我從不說笑。”司流風看著她,一字一頓地道。

    ……

    不遠處,韓氏臉色本來就因為養傷又五內郁結而異樣蒼白,睨著西涼茉和司流風相談間仿佛有一種他人不能輕入的氛圍,她隨口仿佛不經意地對著一邊的靖國公道:“聽說陛下已經下旨讓西涼本家十日後送上和親人選,夫君是不是也該早點帶著茉姐兒過去准備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5 PM

第五十二章 偷香竊玉不為偷

    韓氏隨口仿佛不經意地對著一邊的靖國公道:“聽說陛下已經下旨讓西涼本家十日後送上和親人選,夫君是不是也該早點帶著茉姐兒過去准備了。”

    靖國公原本袖手看著自己第一個女兒出嫁,心情還是很不錯的,但是韓氏的話讓他不由眉頭微擰,隨後道:“茉兒身份特殊,未必是合適人選。”

    韓氏心中氣怒,但復又微笑:“夫君所言甚是,但茉姐兒正是由於身份高貴,所以是最合適的人選,畢竟赫赫王妃不是誰都能當的,不若夫君與本家叔父們商量一二。”

    她頓了頓,又幽幽黯然道:“都是妾身無能,如今仙兒受傷,丹兒又已經許人,如今茉姐兒對妾身有所誤會,若是茉姐兒不願意也是理所當然的……。”

    此話說得極為巧妙,若將來西涼茉不肯和親赫赫,就是對父母心有怨憤而不孝。

    靖國公沉默,看著韓氏美艷的臉孔因著大病一場而隱去了往日的盛氣凌人,倒是多了幾分溫柔可憐,心中一動,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茉兒是明事理的孩子,放心。”

    韓氏抬頭看著靖國公,柔聲道:“夫君,妾身新做了金絲雲片糕。”

    靖國公頓了一下:“嗯,今晚批完了公事便到你閣樓裡用宵夜吧。”說罷,便轉身去招呼同僚了。

    韓氏心中一喜,臉上飛出三分得意之色,這些日子國公爺都宿在新收的姨娘董氏那裡,如今她病愈,決計要好好收拾那些狐媚子。

    西涼丹走到她身邊,目光恨恨地盯著相談甚歡的司流風和西涼茉,咬牙道:“母親,難道就這麼便宜那個賤人去做赫赫的王妃麼?”

    經歷了這些事情,西涼丹已經不若以往那麼沖動,如今按捺下來沒有當場找西涼茉的麻煩,就是因為韓氏安慰她,西涼茉在府邸裡呆不長久。

    韓氏冷笑冷睨著遠遠那一對極為般配的儷人陰笑了幾聲:“你以為那是個好位子,齷齪骯髒與妓女無異,怎麼死的都未必知道。”

    ……

    西涼霜過門第二日,西涼茉這裡就得到了消息,本家擺下金菊宴,靖國公後日要領著家裡姐妹們回一趟本家赴宴,讓西涼茉准備一些胭脂作為禮物。

    西涼茉未曾多想,這日早起用了點碧梗米的粥和銀絲玫瑰卷,正准備簡單收拾一番去院子裡采集些鮮花回來讓丫頭們研磨,何嬤嬤便已經讓白玉拎著那‘補身子’的藥膳進來了。

    西涼茉看見那碗散發著熱氣的藥膳湯,不由自主地皺了眉:“嬤嬤,這……今日我吃不下了。”

    那方子她讓白嬤嬤去查過,確實沒什麼問題,而且是滋陰補腎的絕妙方子,連藥房郎中都想出錢來向白嬤嬤買。

    但日日喝,這都喝了一個多月了,她真的喝得想吐,雖然氣色好了不少,但胸口最近漲漲的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滋補的緣故。

    何嬤嬤笑笑:“這可由不得郡主糟蹋身子。”

    白蕊也立刻把藥膳端了出來,一臉沒得說的樣子,白玉等直接當作沒看見自己求救的眼神。

    西涼茉哀歎自己的不得人心,認命地拿起碗喝起來。

    喝完後,白嬤嬤也進來了,何嬤嬤立刻識趣地退出外頭,指揮丫頭婆子們忙著把早前采買來的新米淘干淨磨成胭脂底漿。

    白嬤嬤給西涼茉把了一下脈,隨即笑道:“最近小姐丹田內氣很有進益,完全超乎了我的意料。”

    “那也是嬤嬤給的丹藥的效果吧。”西涼茉笑笑,她最近真的感覺好了不少,至少夜裡不再失眠,而且不會一下雨刮風就感冒,頭暈,連坐都做不起來。

    西涼茉跟著白嬤嬤學習調理內息,從練習內功開始,本來她體質虧得太厲害,白嬤嬤一直擔心她恐怕不適應,又後悔沒有早點教給她調理內息之功。

    所以找了一味當初縹緲真人的遺留下來的丹藥過來給她服用。

    白嬤嬤雖然覺得那些丹藥是強身健體的,但是說能進益到小姐的丹田裡面已經有內息開始凝聚,就有點奇怪了,但她也沒多想,便又和西涼茉各自坐好,自己運功,引導著西涼茉的氣息慢慢在體內運轉。

    直到一個時辰後,西涼茉神清氣爽地收了功,又讓白嬤嬤在屋子裡簡單地指點了一些小擒拿之類適合女子的功法,又過了大半個時辰,這才姍姍提著籃子出門,領著丫頭們去花園。

    她以自己在屋裡研磨香粉配方為由,在練功的時候從來不讓人靠近,就是不想在人前顯露自己的意圖,畢竟有大家閨秀的身份在這裡,而且也是為了讓想對她下手的那些人,沒有想過到要防著她這一點。

    西涼茉處理零零總總的雜事和准備明日的禮物,忙忙碌碌地過了一天,又聽了何嬤嬤過來匯報西涼仙那裡每日治腿痛得死去活來。

    她才淡淡一笑:“二妹妹總要這樣,才沒心思去算計人。”

    韓氏請來專門為貴妃診治的御醫就是怕她在西涼仙的治療上動手腳,可惜她卻不知道何嬤嬤是九千歲的人,九千歲把持著宮禁內闈,要抓這麼個御醫的把柄並不難。

    何況她也沒有要西涼仙的命,只是讓御醫下藥治療的時候好好地讓西涼仙感受一下切膚之痛。

    簡單交代了何嬤嬤幾件事後,她才有些疲倦地洗漱去睡。

    夜色悄然又降臨了,月上中天。

    秋日早晨清爽,夜裡寒涼,所以到了半夜就陰風陣陣。

    有縹緲的影子隨著風悄然飄蕩而過,嚇得起夜的一個婆子正要尖叫,卻忽然喉嚨緊抽,隨即口吐白沫地倒地抽搐不起。

    陰風陡然吹起西涼茉床邊的幔帳,有陰影悄然飄了進去。

    慘白沒有一絲血色的手悄然摸向西涼茉的衣襟,卻在觸及她衣襟的那一刻,忽然被人一把抓住,隨後被狠狠地一扭,但是骨骼脆響之聲卻沒有如西涼茉的預料一樣響起,隨後她手上頓時現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悄無聲息地向對方下腹扎去,只是那匕首卻忽然絲毫不能動彈地僵在半空中。

    “小丫頭,你倒是夠狠心的。”男子動聽如焦尾琴弦撥動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對於無恥之徒,又何必客氣,您說是吧,九千歲大人。”西涼茉對著那個毫無廉恥地騎在自己身上的妖魔冷哼一聲。

    百裡青妖艷精致得扎眼的容貌上依舊染著重紫色的胭脂,愈發顯得他容貌詭艷,一席華麗的黑色錦緞內裳,外罩一件華麗的紫色滿繡金線大麗菊的曳地長袍,身上一股子淡淡的香氣。

    大半夜出來干壞事,也就這位爺敢穿得那麼騷包,一個超級大騷包!

    “非也,偷香竊玉乃是風雅,如何無恥,何況本座所為,可是堪稱情操高尚呢。”百裡青似笑非笑地撥撥發鬢,眸光幽邃,仿佛極黑的潛伏著無邊危險的深淵,卻吸引著人忍不住去自投羅網。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5 PM

第五十四章 妖孽的打算

    “哦,是麼,不知千歲爺如何高尚,小女願聞其詳。”西涼茉慢條斯理地問,順帶垂下的自己的眸子不去看他的眼睛。

    這千年老妖一身精華都在那對招子上,看不得。

    不過她還真是好奇,這位千歲爺每夜裡都跑到她這裡來,就是偷香竊玉,也不該選她這個發育不良的丫頭,何況他還是個太監。

    百裡青袖子優雅一抖,他那被西涼茉折得扭曲的手腕就‘卡卡’兩聲,毫無障礙回了原位,指尖已經多了幾枚金針。

    西涼茉看得心中一驚,這人竟然能把骨骼關節任意彎曲拆卸麼,這也太匪夷所思了,方才她那一擊本是白嬤嬤教給她的殺手鑭,她練了一個月,連嬤嬤都說她手法精巧,一般高手毫無防備下必定中招,但百裡青卻毫不為之影響,原來是練了這樣邪門的功夫。

    “小丫頭,你以為你這些時日功力精進,真是吃了那什麼破丹藥的緣故麼?”百裡青從袖子取出一顆裝著夜明珠的鮫珠紗袋子,隨意一掛,那夜明珠極為碩大,幽幽散發的光芒溫潤柔和,能清晰照見床內景象。

    看著百裡青手裡的金針,西涼茉一怔,微微挑了眉:“難道是金針渡穴……千歲爺的功勞?”

    連白嬤嬤都對她的進步感到好奇,但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是百裡青夜裡過來給她施針。

    “想不到你這丫頭還有點兒見識,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本座夜裡前來的?”百裡青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西涼茉。

    西涼茉不由歎了一口氣:“千歲爺,你根本就沒打算瞞著我你過來不是麼,不知千歲爺為何要幫我?”

    她睡姿再不好,也不會日日袒胸露背,白蕊也總是睡得很死,所以她發現不對後,就時時警惕,如今自己內息有所小成,便是睡眠淺,第二日也不會太難受,只是百裡青不是日日都來,她也抓不住他來的規律。

    而且百裡青雖然對她們用了手段,但那手段只是讓她們睡得熟而已,一點都不高明,也完全不符合這位九千歲的作風。

    那只說明他根本不屑去瞞著她,就算她發現了他要做任何不利於她的事情,也無法阻止。

    就像現在,明知道他這麼騎在自己身上,很是不妥,甚至讓她感覺到羞辱,可自己也確實不能拿對方如何。

    “你倒是不蠢,不必太感激本座大公無私地為你金針度穴,今後自有用得著你的地方,脫衣服躺下去吧,辦完事了,本座還要回去安寢,今兒奏折太多,累死了。”百裡青艷麗的面容上閃出一絲不耐。

    西涼茉無語,她求他那麼‘大公無私’了嗎?

    “這金針度穴也不需要這每每……半裸吧?”西涼茉說道最後三個字的時候咬牙切齒,難不成這太監還要檢查她的發育情況嘛!

    “當然,你都是本座的人了,本座自然要仔細些,不然,你怕什麼。”百裡青有些輕蔑地勾了下唇,手指在她胸前比了比,仿佛在笑她的無知,但那深不見底的眸子瞥過來,又帶著輕佻勾引的味道,讓西涼茉忍不住耳根子發熱,外帶吐血三升。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九千歲爺公務繁忙,何需來為小女操勞費神,小女不求武藝速成。”西涼茉到底還是微微一笑,手上卻緊緊地揪住自己的衣襟,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百裡青看著面前渾身呈現警戒姿態的少女,宛如一只警惕的小動物,他狹長的眸子微瞇:“你這是在拒絕本座?”

    西涼茉扯扯唇角,露出自己的尖利的小犬齒,卻笑得恭謹:“不敢,如果千歲爺非要‘好心’,小女也沒有辦法呢。”

    百裡青睨著面前的少女,妖美的眸子一閃,霎那間仿佛人世間所有最黑暗負面的情緒瞬間都湧壓向西涼茉,她咬著唇毫不退縮,只在心中急念金剛經。

    不知多久,百裡青忽然輕笑一聲:“丫頭,有你求本座的那日,但願你還如此有骨氣。”

    話音未落,西涼茉眼前已經徹底失去了那華麗而詭譎的身影,連帶著那種濃重的壓迫黑暗感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她不由一怔,許久,才渾身冷汗涔涔地松了一口氣。

    敢忤逆百裡青的,還能完好無損,她該為自己感到慶幸,還是擔憂呢?

    ……

    夜色朦朧,已是宵禁時分,幽暗的路上,擁有華美容貌的男子,手裡提著一只白色的氣死風燈,行走間,似行雲流水,華麗的裙裾卻在夜風中飄蕩出幽幽的香氣,不沾地面分毫,仿佛黑夜裡吞噬人心的強大妖物踏著黑霧借一段人間路,錦衣夜行。

    身邊黑暗裡有模糊不清的聲音飄來:“督公。”

    男人聲音輕渺而妖異:“嗯,辦完事了?”

    “是,一百二十六人,都處理掉了,選了十塊最好的女子背上人皮與六塊少年男子背上人皮,送到制香坊去制扇和鼓了,還有十二頂最好的女子連發頭皮送去了易容坊。”

    “嗯。”

    “督公,您今兒真早。”

    百裡青艷麗的唇角一勾:“那只小狐狸最近長的不錯,手感也好些了,再施施肥,會有大用處。”

    “用處?督公想用貞敏郡主的皮制扇還是骨頭制鎏金骨碗?”

    百裡青搖搖頭,忽然突發奇想:“小連子他們都有干兒子了,不若本座收個干女兒?”

    “干女兒?”

    “嗯,可惜年紀大了點兒,不能享受換尿布,兜尿,打屁股,撒嬌,咬咬人的樂趣,但西涼老頭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督公,貞敏郡主會咬死您的。”督公的嗜好越來越怪異了。

    百裡青悠悠一笑:“嗯,養人蠱,喂點兒血總是應該的,而且馴服胭脂烈馬不是很有趣麼?”

    “您是說含玉郡主?”

    “嗯哼,魅一,你最近舌頭很多呢。”

    “……。”

    “明兒去讓繡娘們准備一些肚兜,要最艷麗的色彩,給你們未來的小姐送去,還有女兒家的月事兜帶,要最好的白錦緞。”

    “您要練采陰大法嗎?府邸裡的紅姑娘她們都能為您效勞。”

    百裡青歎了一聲,做悵然狀:“不能為小丫頭換尿布,換個月經帶總是使得的。”

    那團黑影‘匡當’一聲沒注意撞在了樹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6 PM

第五十五章 逼迫和親 上

    第二日一早,西涼茉頂著個黑眼圈起來了,她昨夜總睡不好,夢見她在看《封神榜》,忽然陰風陣陣,書裡露出只千年九尾狐狸精妲己將她按在爪下,伸出舌頭舔得她一臉口水,獰笑道:“本座一百年沒吃人肉了。”

    那狐身人臉的妲己,赫然就是百裡青。

    到底挨到了一早,白玉、白蕊過來伺候她起床,她才懨懨下床梳洗。

    “大小姐這是怎麼了?”白蕊遞給她一張熱毛巾擦臉,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沒什麼,就是夜裡沒睡好,不過以後應該不會了。”西涼茉很沒形象地伸了個懶腰。

    百裡青那樣的人雖然喜怒無常,行事乖僻毒辣,但卻最是驕傲的,按前世所說,那就是個傲嬌女王攻。

    既然被她拒絕了,想必是不屑再過來騷擾她的,雖然有點可惜不能借助他的金針渡穴提升功力,可是她寧願自己慢慢修煉,也好費心思跟那個千年老妖打交道。

    白玉拿著梳子為她邊綰發,邊笑著問:“郡主就是沒睡好,今兒也是個好顏色,且讓奴婢為您梳個漂亮發式,今兒也好讓本家的人開開眼。”

    白玉梳頭是一把好手,如今流行的髻子她不但會梳,還會自己琢磨出各種精美發髻。

    何嬤嬤正和白蕊一同布置早飯,聞言笑道:“那是必然,只是今兒你可能還要為另外一位小姐也准備呢。”

    “嗯?”西涼茉一頓,就聽見門外有少女嬌憨的聲音響起:“大姐姐,你可在,月兒來給大姐姐請安。”

    說話間,走進來一名臉若銀盤的嬌小少女,笑瞇瞇地給西涼茉福了福。

    她未經通報闖進來,本屬無禮,但是她笑容嬌憨天真,讓人無法生怒。

    只是何嬤嬤卻微微不悅地皺了下眉,她宮廷女官出身,是最重規矩的。

    “原來是四妹妹。”西涼茉也微微一笑。

    西涼月看著西涼茉衣著顏色雖素,但卻極為精美雅致,不由很是羨慕地道:“大姐姐越來越好看了。”

    “那是自然的,大小姐本就天生麗質,只是過去明珠蒙塵而已。”白蕊得意洋洋地道,她最近讀書小有所成,所以很愛賣弄。

    西涼茉好笑地瞪了她一眼,隨後看向西涼月,她一張小臉圓潤可愛,一副天真純潔的模樣,只是她卻很了解這個最小的妹妹,肚子裡的彎繞,絕對不比西涼仙少。

    否則她一個洗腳丫頭賤妾所生的女兒,怎麼可能卻吃穿用度都不比小官吏的女兒所生的西涼霜差,甚至更得韓氏喜愛。

    “大姐姐,我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給本家那些眼高於頂的丫頭們一個下馬威!”西涼月揮著小拳頭憤憤地道。

    西涼本家的女兒們確實一向驕矜,雖然靖國公這一支明明就比他們那些靠著世襲爵家底吃老本的要混的好,卻還是非要做出長房嫡子壓人一頭的樣子,讓國公府邸的人都看不慣。

    所以西涼月這一表態,大家都笑了,只覺得這五姑娘可愛的緊。

    惟獨西涼茉輕笑著拿了一支簪子敲敲她的額頭:“原來上你大姐姐這裡打秋風來了,過去也不見你這丫頭常來。”

    西涼茉眸光裡似笑非笑的光芒仿佛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西涼月臉上那討喜可愛的笑容就僵了一僵,吶吶無言,臉上羞澀,當初欺辱西涼茉,她也是有份的,雖然從沒親自動手,但一些惡作劇卻是她謀劃或者叫好。

    她只覺得自己一點小小心思在西涼茉目光下都無所遁形。

    好在西涼茉也沒有計較,只是讓白玉去庫房裡拿了一盤子首飾過來讓她選,一盤子珠玉琅嬛,在陽光下反射出極為美麗的光芒,西涼月眼睛一亮,雖然一直竭力討好韓氏,可她從來沒有機會得到昂貴美麗的首飾,頂多就是西涼丹不要了的老樣式,偶爾賞她一兩個。

    她想了想,選了兩只紅寶石鎏金長簪並兩只七寶珠花過來,就向西涼茉謙遜地笑笑道:“謝謝大姐姐賞賜。”

    西涼茉看她眼睛裡雖然有亮晶晶的不捨光芒,卻還是很懂事地壓抑下了欲望,她微微挑眉,這丫頭雖然精滑,但還帶著小丫頭的純真之心,敲打敲打,還是能用之人。

    “你我姐妹,自不必提,只是互相扶助罷了。”

    西涼月干笑一聲,隨即又猶豫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決心的模樣道:“大姐姐,如果在本家遇到了長輩們議論你的親事,千萬不要應承。”

    說完,她一轉身,飛也似的跑了。

    只余下眾人一頭霧水,唯獨西涼茉擰了一下眉,深思起來。

    及等到靖國公等女兒們相繼打扮停當,便讓她們上了馬車,一路往本家而去。

    今日除了嫁出去的西涼霜、傷重的西涼仙不能去,西涼茉和西涼丹、西涼月三姐妹做了主角,各自乘坐了自己的馬車,倒也不必見到對方堵心。

    西涼世家在城南,馬車一到,朱紅氣派的大門前立著開過皇帝賜給的功德碑,象征百年世家榮耀。

    功德碑邊已經站了不少婆子和媳婦抬著幾頂精致的小轎子在等著,為首穿著一身靛青錦繡紅梅褙子的中年美婦,正是上一次冊封宴上見過的家主嫡媳趙夫人,她與韓氏兩人客氣說笑了一番,便依次也上小轎子進入大門。

    婆子媳婦們井然有序,哪怕是見著國公家的人到了,都無一人喧嘩和多看一眼,只安靜有禮地將她們迎進了轎子,再抬入內宅。

    西涼茉微微挑了下眉,果然有百年簪纓世家的氣派,倒仿佛讓她看到了林黛玉進賈府的那一幕。

    府邸裡更是飛簷斗拱,回廊曲折,極為幽深,雖然似乎並無金碧輝煌的裝飾,只是高大青瓦白牆,但遍植奇花異草,底蘊深厚,洗墨池、宣筆閣、種種亭台樓閣的命名都與書墨有關,積澱深厚。

    只是這黑與白的色調與沉冷的內院僕婦……也有一種極大的壓抑感。

    但剛進了內院的大門,就聽見一道銳亮的聲音似喜氣洋洋地道:“喲,終於來了,老祖宗可是望眼欲穿,咱們家未來的新赫赫王妃,陛下親封的貞敏郡主是哪一位,也讓我這鄉下人開開眼。”

    這話聽著頗為直白,一點沒有禮數,偏用那樣的聲音說出來,又覺得很是爽利,讓人無法生氣。

    但西涼茉心中冷笑,這一進門,都還沒見過她,就搶先強安了個婚事給她,讓自己反駁不得嗎?若她是個臉皮薄的,也許這事就定了,可惜,她什麼不厚,就是臉皮厚。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7 PM

第五十六章 逼迫和親 中

    小轎停下,替西涼茉掀簾而起,款步而出,迎面就看見一個挽了婦人髻,身穿梅紅繡金絲菊的女子笑瞇瞇地領著一群丫頭婆子向韓氏迎去。

    她一張容長的臉兒,皮膚有點的蒼白,所以嘴唇顯得異常的殷紅,一雙丹鳳吊稍眼,卻染了遠山眉,頭發高高地挽起,上頭正中一只赤金翠鳳嘴裡銜著一串南珠垂到眉間,還簪了六只紅寶赤金簪,脖子、頸項都掛了一串龍眼大的南珠。

    這女子通身富貴異常,卻失了雅氣,看起來不像是世家閨秀出身,倒似大富人家出來的女子。

    西涼茉不由有些驚訝,這百年世家最重的就是規矩和出身,如何有這樣的女子會出現在這裡?

    西涼月靠過來,頗有不屑地低聲道:“那是鳳姐,趙夫人的二兒媳,原本是洛陽第一富豪鳳家的嫡女,這鳳家雖有錢財,卻是上一代做生意才開始暴富的,也不知道本家的人怎麼想的,竟然真的為自己的嫡孫娶了這樣的女子,如今趙夫人失了煙姐兒,心情一直不豫,便是鳳姐在代理掌家。”

    怎麼想的,不就是沖著人家的萬貫家財去的,西涼本家竟然淪落到要用嫡出的孫兒來與他們向來視為低賤的商戶人家聯姻,本家的錢物支出狀況,必定很不容樂觀,西涼茉默默地想著。

    趙氏似乎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兒媳,不管鳳姐兒如何殷勤周到,她的臉色都是極為冷淡,但鳳姐似乎也並不以為意,笑著向西涼茉迎了上來,竟福了福:“鳳氏向郡主請安。”

    西涼茉微笑著,伸手虛扶了一把:“這如何使得,不過都是一家子,嫂嫂不必如此多禮。”

    但禮還是受了,她郡主之身,若是按朝禮,就是趙氏也要給她見禮的。

    但別人或許都不這麼想了,陰暗處已經有聚集在一起的人悄悄低叱:“你看她那輕狂樣,竟然真讓二嫂給她行禮。”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還真以為自個是郡主就不得了。”

    “什麼郡主,連字都寫不好的破落戶。”

    “呵呵……。”

    但這一頭,鳳姐臉上卻仍舊是笑吟吟的,絲毫不見尷尬,反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西涼茉一番後笑道:“郡主果然好顏色,這樣天仙似的女兒,難怪國公爺這麼些年都不捨得帶出來給我們這些俗人看看,快這邊請,家裡的長輩們都盼著您來呢。”

    這鳳姐一張巧嘴,見人三分笑,是個精明厲害的人物,不愧出身大商戶,西涼茉笑笑也不接話,只由她引著自己進去。

    正院裡是一間四四方方大開的廳堂,漆黑的柱子幾乎要兩人合抱,正上方是太宗皇帝親筆御書的牌匾‘百年流芳’,上首的椅子已經坐了一個穿著暗藍錦繡松鶴延年萬字紋金絲褙子,頭戴翡翠壽桃頭面的老太太,正是是當年自家老太太的大嫂,叔公發妻——余老太君,與自家老太太總是時時含笑不同,余老太君看起來顯得更為蒼老和肅穆,讓人望之生畏。

    其邊上坐著的一身萬字福雲錦褂子,頭戴黑冠帽,同樣面目嚴肅的老太公就是西涼本家的家主,原翰林院首座,大學士西涼健。

    左右兩邊坐著的十來個面生的人,除了趙氏之外,西涼茉並不認識。

    她恭敬地給老太公和余老太君跪下行了禮,余老太君臉上的神色才略微松動,嚴肅地擺擺手示意她起來,她身邊的嬤嬤立刻上前給了個荷包給西涼茉,算是見面禮,老太公也讓長隨賜了一只玉如意。

    也給了西涼月和西涼丹各自的賞賜,都不貴重,西涼丹很不屑地撇撇嘴。

    西涼茉暗自輕歎,這本家果然日子越來越艱難了,記得當初就是西涼霜過來也有不少精致的賞賜。

    西涼茉讓白蕊接了,才起來,西涼丹和西涼月則站到了韓氏身後。

    鳳姐便笑吟吟地想要牽她的手上前一一為她介紹其他人,只是西涼茉並不肯讓她牽住自己的手上去,只站在原地笑而不語,鳳姐手上一僵,但立刻簡單地介紹了其他人,什麼三叔叔、四嬸嬸、五姑姑的一大堆。

    介紹完後,西涼茉微笑著向左右兩邊福了福,算是行了禮:“各位長輩,西涼茉有禮了。”

    這些人本等著西涼茉上來見禮,也好給她個下馬威,順帶滿足自己得到郡主拜見的虛榮心。

    如今見西涼茉完全不買賬,不免臉色都有些不豫。

    有一個嬸嬸便陰陽怪氣地笑道:“喲,這可不敢,您不但是御封郡主,又是未來的赫赫王妃,我們這些沒品級,沒封號的如何當得您的大禮。”

    “哪裡,三嬸子見外了,茉姐兒素來溫柔,最重孝道,在家裡自然是按家中排輩行禮,怎麼會如外頭那些不懂規矩的拿架子。”韓氏隨即笑笑,看向西涼茉。

    此言竟是在逼著西涼茉給這些人行禮了,這禮一行,她再高貴的身份,也落實了比這些人低下的地位,對方要拿長輩禮數來壓著她做事,她也不好反駁。

    可若她不肯行禮,就是不孝,拿架子,不懂規矩。

    西涼茉柔柔地一笑,聲音不卑不亢:“咱們西涼世家素來是鍾鳴鼎食、禮樂詩書傳家,茉兒自然不是那不懂規矩的,只如今茉兒到底有皇家封號在身,等各位叔叔嬸嬸依朝矩行禮,茉兒自然要一一給長輩們還禮的,省得咱們家落了不敬朝君的名聲。”

    此言一出,西涼本家所有人臉色都是一僵,若是按照朝規,確實也該先行朝禮以敬朝君,尊卑分明,然後再以長輩晚輩之儀見禮,可他們一向自負本家地位高於旁支,心高氣傲,怎麼肯對一個小丫頭行禮?

    余老太君不由擰了眉,不悅地看向西涼茉。

    鳳姐看著氣氛不對,忙笑著道:“好了,都是自家人,孫媳婦先帶郡主出去走走,內院裡的姑娘們早就盼著郡主來呢。”

    老太公一掀眼皮,冷淡地點頭。

    西涼茉就在鳳姐的引領下行了禮,退了出去。

    “你養的好女兒,好大的架子。”余老太君對著韓氏冷冷地一杵拐杖,西涼家其他人都有些憤憤地望過去。

    韓氏瞅瞅一邊坐著一直默不作聲的靖國公,她似有難言之隱地苦笑:“老太君,茉姐兒性子向來矜傲,又是個有主意的,侄媳有時也是做不得主。”

    “做不得主,她還敢忤逆長輩麼,明日嫁到赫赫去,不丟盡我們西涼家的臉面。”余老太君臉色更加不好,在西涼家裡,從來長輩都是說一不二,甚至定人生死。

    “老太君,茉姐兒未必願意呢。”韓氏有些為難地道。

    “不願意,從來兒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讓她去就得去,已經給她天大的臉面,還敢抗婚不成,無言,你如何教養出這樣粗鄙不知禮數的女兒。”余老太君冷肅的臉已經帶著隱約怒意。

    韓氏心中得意,臉色卻仿佛歉疚似地望向靖國公。

    靖國公面無表情地道:“嬸嬸,這與赫赫和親的人選,不是還在商議中麼。”

    “商議什麼,就定了這丫頭,嫁到那裡去也好磨磨她那輕狂的性子,一個忤逆不孝的丫頭留在跟前礙眼,倒不若嫁出去了還能為家族做些貢獻,就這麼定了,若她敢抗命,休怪我以族規處置。”余老太君怒道,她向來在西涼家族中都是不可違抗的存在,連老太公都不敢和她對著干,性子固執死板又暴躁,最見不得小輩春風得意。

    ……

    到了院子的梅花林裡,等著鳳姐去領那些本家姑娘過來,西涼茉忽然問身後不知何時跟來的西涼月:“ 月兒,那赫赫王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曾問過何嬤嬤,何嬤嬤也只知道赫赫君主每一代都要求娶天朝貴女,而從太祖皇帝開始一直都是西涼家裡的女兒出嫁和親,直到出嫁的女兒死了,再求取下一位西涼家的貴女當王妃。

    這一次是八年前的本家嫁過去的庶女四小姐玉兒大妃死了,所以赫赫王才來再次求娶。

    西涼月猶豫了一會,才低聲道:“月兒也是道聽途說,這赫赫原本就是我鄰國最蠻荒苦寒的一地,當地游牧之族比犬戎還要凶悍得多,而且女子少,為了免去他們總來騷擾,天朝除了每年給對方錢物,還要送女子過去,這赫赫王妃聽著好聽,其實嫁給赫赫王之後,等於他們所有王族男子的禁臠,不論是父兄叔伯子侄都可享用,只為留下子嗣,嫁過去的西涼家女兒為了父母不被連累,受盡屈辱卻不敢自裁,直到熬干了身子而亡,通常都活不過二十。”

    “活不過二十,那上一任王妃幾歲嫁過去?”西涼茉一愣。

    “十歲,聽聞是最不受家主寵愛的姬妾所生。”西涼月搖搖頭,仿佛極為害怕。

    十歲?!

    西涼茉震驚地咬住了唇,眼底閃過幾乎不能壓抑的憤怒:“西涼家這些人都是畜生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8 PM

第五十七章 逼迫和親 下

    “大姐姐,你……。”西涼月有些驚愕地看著西涼茉,之前不管西涼茉憤怒或者生氣,臉上總是帶著無害微笑,可這一次,她卻如此的直白。

    “難道不是麼?”西涼茉冷笑一聲,眼底掠過憤怒。

    西涼月趕緊四下張望後道:“大姐姐,您快別說了,若是被本家的其他人傳到老太太那裡去可不得了,小心被族規處置。”

    西涼茉挑了下眉:“族規處置,怎麼個處置法?”

    “有大不敬、大忤逆與淫逸之罪者,男者,逐出家族,女者,家廟幽閉,或沉江。”一道冷漠高傲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西涼茉順勢看去,一群各有特色的少女們向她款步而來,為首一個身穿淡黃遍繡落櫻花褙子,下著雪青色流雲錦繡紗裙,頭戴明珠冠的少女不是西涼嫵又是哪一個。

    “郡主萬福。”西涼嫵上前後倒是對著她福了福,但也沒等她扶,就已經起身,姿態做足,也傲氣十足。

    “姐姐不必客氣。”西涼茉只微微一笑,不以為意。

    西涼本家的眾姐妹們是第一次見到這位雖然也屬嫡出,但如今卻是旁支的堂姑娘,尤其是靖國公一門不但手掌兵權,而且女兒間連出一個縣主,一個郡主,怎麼不叫她們心中存了一較高下的心,細細打量起她來。

    西涼茉一襲淡紫色薄錦寬袖上裳,下著白色雲錦繡紫籐花攏煙裙,腰上是深綠色的錦繡纏枝蓮花腰帶,系著宮絛九曲玲瓏玉墜,頸項間一只精致美麗的碧璽赤金瓔珞圈,一頭烏發以紫水晶雕成的蓮花冠束起,再以細碎嵌南珍金絲鏈纏繞著垂落在身後和胸前,高貴而別致。

    本家少女們再沒眼力,也知道對方這一身絕對出自名家手筆而價值不菲,自己穿戴上就落了一個層次。

    而且與她們馬首是瞻的正房嫡出的嫵姐兒比起來,氣質分毫不差,氣勢卻還要高了一頭。

    看著嫵姐兒都行了禮,而貞敏郡主似乎也絲毫沒有免去她們禮儀的打算,於是一眾西涼本家的姑娘們接連上來行禮。

    行完禮,她們也都得到了西涼茉讓白蕊給予的賞賜,都是用鍍金粉嵌寶的精美盒子裝著的各式美麗胭脂,盒子裡還鑲嵌著一小塊罕見的水晶鏡子,這些姑娘都出身世家,自然是見過好東西的,但這樣昂貴的水晶鏡子卻也是相當難得的。

    她們不由臉上都按捺不住驚喜來,看向西涼茉的目光都多有討好,紛紛上前道謝。

    西涼茉談吐幽雅,不時又談及別致趣事,很快就贏得了這些西涼本家姑娘們的好感與親近。

    西涼嫵沒想到自己身邊的跟班們竟然對自己的交代置若罔聞,而且她與西涼煙素來都是高高在上的,西涼煙死後,她更是眾星捧月的存在,何曾被如此忽略過,不由心中大怒。

    正巧一個嬸娘家嫡出的姑娘說話間不小心後退一步,撞了西涼嫵一下,正要趕緊道歉,卻沒想到西涼嫵冷笑一聲,忽然兩巴掌就甩在了那姑娘的臉上,尖利的指甲將那少女的臉驀然刮了幾道血痕。

    “沒規矩的小蹄子,不過是運氣好些,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眼見著就要成了那醃臢地兒的下賤玩意兒,且自輕狂去。”西涼嫵冷冷地撫摸著自己的手腕子輕嗤。

    那少女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當眾掌擂,更沒想到自己被如此責罵,臉上又傷心中又痛,頓時捂住自己的臉奔離了院子。

    西涼嫵的指桑罵槐,如當頭冷水澆下,眾女們面面相覷,立刻沉默著不敢再言,也下意識地離了西涼茉三尺遠。

    “嫵姐兒好大的脾氣。”西涼茉微微一笑,眸光冰涼。

    “也比不上郡主的架子大,讓一廳堂的長輩都給你行禮。”西涼嫵毫不留情的譏諷道。

    “哦,嫵姐兒是覺得這長幼雖然有序,但尊卑在前的天朝規訓有問題麼,不若我等至皇後娘娘那裡分辯個明白,也好讓嫵姐兒的新規矩教化天下臣民。”西涼茉淡淡地道。

    “你……我何曾這麼說!”西涼嫵沒想到對方給自己扣了這樣大的帽子,不由心中一急,隨後怒道:“西涼茉,你不過是秋後螞蚱,我且看你嫁到赫赫去以後能得意幾時,你以為你有個郡主身份就能不嫁,我西涼一族以族規照樣能處置了你。”

    說罷,西涼嫵冷笑一聲,甩袖而去,其他本家的姑娘們都互看一眼,有規矩的還簡單地對西涼茉福了福才離開,那沒規矩的,竟然直接就走掉了。

    百年世家的族規森嚴,若他們真想壓下個大罪名要處置西涼茉,皇後都不好為她開脫。

    西涼茉周圍一下子變得空蕩蕩,她不由微微瞇起了眼。

    西涼月看著她,咬了咬唇道:“大姐姐,你別理會她們就是了。”便是滿腹心眼如她,也不知該如何寬慰西涼茉。

    西涼茉輕嗤了一聲,淡淡喚了一聲:“何嬤嬤。”

    原來何嬤嬤不知合適離開,此刻又出現在西涼月的背後,嚇了西涼月一跳。

    “郡主只管放心應下此事就行。”何嬤嬤對著她胸有成足地道。

    西涼茉這才微微一笑,似自言自語地道:“族規?也該是這些族規的既得利益的老股東們嘗嘗族規滋味有多好了。”

    西涼月看著兩人,卻茫然不知所以,只是西涼茉的神色讓她覺得不寒而栗,更不敢直視。

    等所有人都遠離了這院子裡,一道男子偉岸挺拔的身影從梅花林深處現出,身邊的小廝聲音尖利地低問:“二爺,您看這兩位姑娘如何?”

    “女人爭寵的嘴臉有趣什麼區別,哼!”男子的聲音冷冽如二月寒風,他一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

    那小廝歎了一聲,搖搖頭,這也是那兩位姑娘的運氣不好,如此也能被爺兒撞上,二爺是最討厭女子爭斗的嘴臉了。

    不管是誰嫁給二爺,日子都會不好過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8 PM

第五十八章 收拾西涼嫵

    午膳後,所有西涼家的人齊聚流芳議堂上,余老太君冷冷瞥了西涼茉一眼,當眾宣布了她的決定,將西涼茉提為和親人選呈交皇帝,送她至赫赫當赫赫老王的王妃。

    赫赫老王今年已經四十五有余,比靖國公年齡還大,彼時一聽說又要和親,西涼家未嫁姑娘們都人人自危,趕緊趁著能定親的都去定親,余下那些年齡未至及□或不受寵的姑娘們都和自己的娘親夜夜哭泣,如今忽然有旁支家的姑娘被定了下來,所有西涼家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但這一位身份頗為高貴,她若不願或者靖國公不願意,此事可能未必成得了,所以大家都很緊張地盯著西涼茉。

    “既然老太君已經做了決定,茉兒自當從命。”西涼茉微微一笑,溫柔順從地應下來。

    眾人不禁都松了一口氣,西涼嫵等人幸災樂禍,若非女子身份要矜持,恐怕都忍不住彈冠相慶,而不少年輕的男子都用一種輕慢而鄙夷的目光睨著西涼茉,仿佛西涼茉已經是一個下賤的妓女,可以恣意調弄。

    郡主又如何,去了赫赫,也不過是一個妓子一樣的身子,倒不如……嘿嘿。

    一些人隱秘地交換了一些淫靡的眼神,更加放肆地在西涼茉身上尋索。

    西涼茉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卻看不出什麼來。

    “很好,這才是我西涼家血脈。”看著西涼茉似乎還算識時務,余老太君僵硬肅穆臉色微微緩和一點:“從後日起,你就住到本家來,自有嬤嬤教導你一切赫赫風俗禮儀。”

    “茉兒,你的婚事,未必是我們能做主的,你可要想好了。”靖國公微微擰了眉頭,他在懷疑她根本不知道這個王妃之位意味著一種毀滅與屈辱。

    “西涼無言,你最好牢記你的身份,你不但是靖國公,亦是我西涼家的子弟,生生世世都要為家族榮耀獻出一生!”余老太君橫眉豎目,對這靖國公大聲叱道。

    靖國公戎馬多年,立功無數,就是皇帝都甚少如此呵斥於他,他臉色一青正要說話,卻被韓氏牢牢按住了手,直對上韓氏哀求的眼光,仿佛在擔心他沖撞老太君,會與家族為敵似的。

    “父親不必為茉兒擔憂,茉兒是西涼家一員自然要為西涼家做些犧牲的,何況這做王妃是榮耀。”西涼茉將韓氏的動作看在眼底,她心中冷嗤,隨後又看向老太君:“老太君,茉兒知道您向來最重規矩,賞罰分明,不知若本家的姐妹冒犯天聽,可是該罰?”

    韓氏了解西涼茉的手段,心中立刻冒起警鈴,剛要開口,但余老太君正因為西涼茉的柔順而感覺心中稍微痛快一點,便點頭道:“那是自然,冒犯天聽,自要重罰。”

    西涼茉歎了一聲,仿佛極為惋惜的模樣:“方才嫵姐兒在院子裡不但妄言聖人的尊卑禮法,還親自掌擂教訓其他的姑娘,這就讓茉兒奇了,我西涼家何時教訓人也要未出閣的小姐如小戶人家一樣大動干戈,聽嫵姐兒已經是定了親的,若是此事傳了出去……恐怕於嫵姐兒名聲有損呢。”

    趙氏頓時臉色一白,狠狠地剜向自己的女兒,自那日在西涼家冊封宴後一番交手,她是知道西涼茉不簡單的,但西涼嫵卻不聽她的警告,竟然去招惹了這個莫測的少女!

    西涼嫵大怒,立刻自趙氏身後站起來道:“你胡說!”

    “嫵兒,坐下!”

    “嫵兒,不得無禮!”

    趙氏和老太君同時呵斥,讓西涼嫵頓時覺得手足無措,臉上瞬間顯出委屈來。

    西涼茉以手帕輕掩了唇,似在惋惜:“嫵姐兒,原不是我要為難於你,若只是姐妹間的斗嘴倒也沒什麼,只是姐姐身邊的教養嬤嬤是宮中賜下來的二品女官,原來皇後娘娘身邊的司膳大人,姐姐幫不得你了。”

    西涼本家眾人不由大驚失色地看向那站出來的中年嬤嬤,這才發現她氣勢高於一般嬤嬤不知凡幾,原來竟然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女官。

    何嬤嬤給余老太君和西涼老太公行了個禮,硬邦邦地道:“奴婢任職皇後娘娘身邊,素聞西涼家最重禮儀規矩,卻不想大失所望。”

    她將方才院子裡的事兒重新說了一遍,末了冷冰冰地加上一句:“這知道的是郡主姐妹斗嘴,這不知道的就是大不敬,我等於皇後娘娘身邊一向謹言慎行,娘娘也常以西涼世家女子為典范教化宮中妃嬪、公主,想來奴婢回宮復命之時少不得要請娘娘重新思量了。”

    眾人頓時鴉雀無聲,面面相覷,冷汗涔涔。

    西涼茉心中忍不住大歎,什麼是老油條,這才是老油條,一番道理說下來,不但擺足了譜,壓得西涼家眾人不敢辯解,更沒有辦法追究何嬤嬤是不是真的會去告狀,又不是傻了坐實這大不敬的罪名。

    “嬤嬤……。”趙氏想要說什麼,卻被余老太君打斷:“嬤嬤所言極是,是我們疏於管教了,不知嬤嬤覺得該如何教訓才是?”

    何嬤嬤根本不去理會余老太君那帶著一絲討好的語氣,只冷冰冰地道:“不敬之罪,賜胭脂艷十下。”

    “胭脂艷?”余老太君一愣。

    何嬤嬤也不解釋,只從袖子裡拿出一個竹子制成五寸左右的東西來。

    趙氏一看何嬤嬤手上那些竹片,頓時略松了一口氣,那不過是幾片薄薄的竹篾一樣的東西用紅繩子綁在一起,就是被這東西打了十下,也不過是臉頰紅腫而已。

    西涼嫵卻如何肯當眾受辱,只還要說話,卻被趙氏狠狠地捏住了手心,她這才硬生生地把話吞了下去。

    “郡主,嫵兒畢竟是女兒家,如何能當眾受刑,您看是否……。”趙氏看向西涼茉,向來高傲的眼裡帶了哀求。

    西涼茉未說話,何嬤嬤已經冷眼一斜:“有錯當罰本就是為了以儆效尤,夫人不捨,奴婢自然不會對嫵姐兒動手,奴婢回稟了皇後娘娘就是。”

    余老太君立刻一臉肅穆地呵斥趙氏道:“老大家的,還不住嘴,你掌家不嚴,如今還要護短麼!”

    趙氏愕然,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婆婆,隨即垂下眸子,眼裡閃過一絲深深悲憤。

    西涼茉卻將她神色都看在了眼裡,沉思起來。

    這一頭,西涼嫵已經讓兩個婆子按在了堂上,憤怒又驚恐地看著何嬤嬤拿著那薄薄竹板走了過來:“老虔婆,你敢……。”

    話音未落,何嬤嬤手上的竹板子已經毫不客氣地抽了下去,西涼嫵只覺得自己臉上一陣銳利的劇痛,頓時眼淚就下來了,不由自主地大叫一聲:“啊!”

    何嬤嬤也不理她,自掌控著節奏一下下地抽起來,西涼嫵渾身顫抖地慘叫不止,滿屋子都是抽打的‘啪’‘啪’之聲

    “大姐姐,這胭脂艷是怎麼回事,為何嫵姐兒會如此……。”西涼月忍不住低聲問西涼茉,這也是所有人的疑問,如此薄的竹片子打人應該不會太痛,為何西涼嫵卻不顧形象慘叫得似被人凌虐一般,初始眾人只覺得她是太過做作,但過了三四下之後,西涼嫵的慘叫都變了形,口中吐血,不似作偽。

    “凡有那宮妃、宮女妄言便會由上位者所賜之刑,是前朝一位沖冠六宮的貴妃娘娘所創,此刑罰以六片特制竹篾所制,由中間薄,兩邊略厚,抽打只下,竹片互相敲擊,一下相當於一般竹片扇打十下,可讓受刑者皮下血肉與唇舌盡爛,但臉色卻宛如塗抹了胭脂一般美麗,是故名為胭脂艷。”西涼茉淡淡說完,會場內眾人倒抽一口涼氣。

    如此美麗香艷的名字下卻是如此殘忍如同剜舌之刑,嫵姐兒這輩子算是毀了。

    趙氏臉上血色盡失,立刻看向余老太君和老太公,可老太公仿佛睡著了一般,眼皮子都沒掀,而老太君卻警告似地冷瞪著她,聽著西涼嫵的慘叫,趙氏心如刀絞,看向西涼茉:“郡主,嫵兒無知,您饒了她吧。”

    何嬤嬤停下了手上的刑罰,只僵聲道:“夫人不必求郡主,老身是宮裡賜給郡主的教養,嬤嬤,郡主言情規矩也要受老身約束,若老太君願意為嫵姐兒求情,老身在皇後娘娘跟前也有交代,此事就了了。”

    趙氏如當頭冷水澆下,她還不知道余老太君性子多涼薄麼,為了西涼家和她自己怎麼肯在皇後娘娘面前開口,自己的夫君又是個不中用的,她更不指望!

    她已經沒了一個女兒了,難道還要看著另外一個女兒毀了麼?

    趙氏再不顧其他,竟然行至西涼茉面前‘噗通’一聲跪下:“郡主,求您了。”

    西涼茉看著趙氏,忽然淡淡地道:“趙夫人,這是第二次了。”

    趙氏當然知道西涼茉指的是什麼,她咬牙只用兩人能聽得到的聲音道:“日後但凡有郡主用得著之處,趙氏必定不遺余力!”

    西涼茉沒有說話,趙氏不得已抬起頭來,卻直直對上西涼茉一雙漆黑的眼,冰冷幽深一潭極冷的冰水,甚至還帶了一絲血腥之色,根本不似十五歲少女。

    趙氏不敢再看,只低下頭低低道:“若有違背誓言,我趙氏兒女一門都死無葬身之地。”

    西涼茉這才輕歎一聲,扶起了趙氏:“夫人愛女之心,可昭日月。”

    余老太君早已被趙氏的行為氣得厥倒,堂上一片大亂,再無人去追究西涼茉是怎麼‘勸服’何嬤嬤了。

    趙氏也不管其他人拿什麼眼光看自己,只招呼自己的親信,趕緊抱著痛得暈迷過去的西涼嫵去就醫。

    西涼茉攏了攏衣襟,慢悠悠地跨出了一片兵荒馬亂的流芳堂,只淡淡地對白蕊道:“今兒夜裡,在門外留一盞燈,有該來的人會來。”

    白蕊一怔,有些不解,隨後立刻應了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19 PM

第五十九章 毀容 上

    夜涼如水,秋風蕭瑟,白蕊舉燈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轉身進了房內,對著窩在床上閉目養神練氣的西涼茉道:“大小姐,已經三更天了,你看還要等麼?”

    西涼茉慢慢將氣息引歸丹田,歎了一口氣,果然,沒了那百裡青那千年老妖的金針渡穴輔助自己,如今內息增長與之前相比還是落了不止一個檔次。

    白嬤嬤雖然內力深厚,但卻是不會金針度穴的。

    “不必等了,看來有些人還是不夠聰明。”西涼茉打了個哈欠,掀了被子躺下去休息。

    “是趙夫人自己不識時務,小姐也不必再為她費神。”白蕊憤憤地道。

    西涼茉輕笑:“她總會後悔的。”

    一個看不清自己身處虎狼蛇窟的女人,就想憑借一己之力保全兒女平安?

    就是她西涼茉不動手,自有那催命符貼上身。

    白蕊吹了燈,在床榻下鋪好的被子上也伴著西涼茉一同睡去。

    ……

    第二日一早,用了早膳後,西涼茉和西涼丹等人都在靖國公與韓氏的帶領下向余老太君和老太公辭別,准備歸家。

    臨出門,趙氏才姍姍來遲,她臉上雖然撲了厚厚的粉,但還是看得出紅腫,神色憔悴。

    她一見西涼茉,仿佛有話要說,卻不知該說什麼,只低下頭去道:“郡主恕罪。”

    “舅母身子不爽來遲一些也是有的,茉兒怎麼好責怪您呢。”西涼茉仿佛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只笑了笑,轉身進了轎子。

    看著靖國公一行人遠去,趙氏之夫西涼和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叱道:“怎麼,還嫌自己不夠丟人的麼,滾進去!”

    說罷,硬是將趙氏給拽了進去。

    倒是一身艷麗的鳳姐站在風裡,看著那遠去的轎子影,沒有來由地眼前閃過那日在流芳堂上西涼茉看著趙氏和西涼本家眾人的眼神,覺得身上一冷,若有所思起來。

    回到西涼家的時候,西涼茉下了轎,忽然一轉身對著也下了轎子的韓氏笑了笑:“母親。”

    韓氏一怔,沒想到她會叫住自己,立刻渾身汗毛倒豎,警惕地看著她:“你又想做什麼?”

    西涼茉一步步上前,逼迫得韓氏不斷後退,直到西涼茉扶住了她柔聲道:“茉兒只是擔心母親身子虛弱,若是摔倒了,可不好。”

    韓氏在眾人面前強忍著才沒有推開西涼茉,渾身僵硬地冷瞪著她。

    西涼茉扶著她走了一小段路,在靖國公的眼皮下演夠了母慈女孝才道:“母親,別那麼緊張,我只是想多謝母親為我著想,竟然還安排了一樁王妃的婚事與茉兒。”

    韓氏腳步一頓,瞪大了眼看向她,隨即又一臉漠然地道:“這樁婚事不好麼,你費盡心思爬上郡主的位子,不就是為了一步登天麼?”

    西涼茉柔柔一笑,忽然換了個話題:“我記得後日就是丹姐兒與德小王爺的訂婚儀式了呢。”

    “你想做什麼?”韓氏一驚,冷冷地睨著她,一手扣住西涼茉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幾乎要扣進她的手腕裡。

    西涼茉奇道:“我能做什麼?”手上輕輕一翻,一個錯骨小擒拿就將韓氏扣住自己的手腕給扯了個脫臼。

    韓氏瞬間痛得大喊一聲,一推開西涼茉:“你這小賤人!”

    西涼茉仿佛不防,竟一下子被推倒在地,卻立刻有人大步流星地上前將她扶起,冷著臉看向韓氏:“你做什麼!”

    韓氏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靖國公,頓時淚如雨下:“夫君,你看你養的好女兒,她竟然為了去赫赫和親的事怨恨於妾身,折斷了妾身的手腕!”

    靖國公一怔,隨即沒好氣的道:“你說什麼呢,茉兒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一下折斷你的手腕?”

    西涼茉起了身,忽然上前將韓氏半扶半扯了兩步到靖國公面前,輕道:“父親且看看,若是女兒對母親不敬,女兒願意受罰。”

    韓氏立刻抬起手腕給靖國公看:“夫君,你看!”

    靖國公一握她手腕,眼底閃過一絲怒色,冷聲道:“夫人,你未免也太過嬌弱了些。”

    韓氏剛想說什麼,一抬手卻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腕竟然一點兒事都沒有,只是有些淡淡的紅痕,她頓時傻了眼:“這……這……。”

    西涼茉早在那一拉一扯間將她手腕脫臼處接上了。

    “女兒知道自己不得母親待見,既然母親要將女兒遠遠的嫁到赫赫,女兒也沒有怨言,只是女兒在府邸裡的日子也不久了,還請母親……就當女兒不存在吧。”西涼茉深深地歎了一聲,也不多說,轉身離開。

    靖國公不由自主地想要喚住她,只覺得少女背影淒然而倔強,不由自主地看到了另外一個異常相似的背影,喉頭一緊道:“藍翎……。”

    心湧起陌生的中歉疚。

    “夫君,這麼多年了,你何苦還記著那個紅杏出牆的賤人,你記著她,她未必肯記著你啊!”韓氏被他那一聲滿是隱忍的‘藍翎’一刺,終於忍不住尖利地怒道。

    “住嘴!”靖國公大怒,竟一巴掌扇在了韓氏的臉上,將她打倒在地,怒瞪著一臉不可置信地捂住臉的韓氏道:“你為你和本家那些人做的好事,我全然不知麼,你看茉兒不順眼,三番兩次欺辱她也就算了,我念著你是我的發妻,管教兒女也是本分,何苦再三將她許給那些見不得人的下作東西!”

    說罷,氣得拂袖而去,只留下失魂落魄的韓氏伏在地上,她咬了牙,捂住臉,強自撐著身子起來,避開那些下人們的目光,向自己的宣閣快步而去,一入門內,就將其他跟來伺候的下人關在門外,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只余下門外眾人面面相覷,這是老爺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對韓二夫人如此不留情面。

    ……

    到了午膳時分,白玉、白蕊為西涼茉邊布菜,邊笑道:“聽李大管家說,二夫人的宣閣裡所有瓷器甚至古玩架子都換了一遍,裡面的東西全都被摔得破爛,看她還敢老是算計大小姐。”

    西涼茉吃著碧梗米的粥淡淡道:“這不過是我向她討的利息罷了,過幾日才是收回本金的時候,她不是最看重自己的兩個女兒麼。”

    西涼茉頓了頓,慢悠悠地補充:“二夫人氣性大,讓廚房再煮點糙米湯讓她下下火,聽三嬸嬸說這些日子公中開銷有些入不敷出,如今換了這許多上好的瓷器和古玩,不如就讓二夫人從自己的庫房裡拿就是了,二夫人曾經掌家,最是知道這掌家不易,定能體諒。”

    韓氏必定會氣死,白蕊笑嘻嘻地應了,打發了白珍去通知大管家和黎氏。

    房梁陰影處有一抹陰影不由抖了下,暗自歎息,果然是九千歲大人看上的‘傳人’啊,說起要害人的話來,竟然有異曲同工之妙——讓人不寒而栗。

    這一頭,九千歲百裡青正磕西域新進宮瓜子,忽然一個噴嚏打出去,噴了對面捧著瓜子的半裸美人一臉口水加瓜子,他優雅地揉揉高挺的鼻子,歎了一聲:“不知是哪家美人又在思念本座?”

    他忽然覺得心頭瘙癢,不由又支著下巴歎息:“唉,好久沒有去看本座的小狐狸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0 PM

第六十章 毀容 中

    “算了,那丫頭最近忙得很,倒是大婚將近了。”百裡青微微瞇了狹長陰魅的眸子,還是懶洋洋地躺倒窗邊,輕笑起來:“送她什麼好呢?”

    “爺,您真的讓貞敏郡主嫁到赫赫去麼?”一旁伺候的連公公不住忍不住發問了,千歲大人對那位郡主還在玩興頭上,而且那位郡主還有用,這麼打發到赫赫未免……可惜了。

    百裡青似笑非笑地道:“你說呢……要不本督公把你打發去赫赫和親好不好?”

    連公公立刻低頭,算了,算他沒問過。

    就在百裡青糾結著要不要半夜來騷擾西涼茉的時候,國公府邸這日已經是異常忙碌,特別是到了西涼丹文定的這一日,府內外忙成一團,賓客如雲,竟然比當初西涼霜大婚還要熱鬧。

    畢竟這可是西涼府邸上正經的嫡女文定喜宴,對方又是朝中清流一派的德王府的小王爺,京城第一名公子。

    韓氏雖然對於黎氏竟然不給她再加配房內的東西,逼著她開小金庫異常憤怒,但也不敢在靖國公的氣頭上去討沒趣,好在當初她嫁妝豐厚,又掌家多年,體己不菲,立刻讓那些還算忠於自己的下人開了庫房,取了好些東西重新擺上。

    又將所有給西涼丹的嫁妝重新收拾了一番,還為防著西涼茉做手腳,在西涼丹的飲食與起居上更是異常的小心,幾乎是風聲鶴唳,連著休息不好,越發憔悴,連西涼丹都挨了她好幾次責罵,靖國公看著她那副哀怨的樣子,更是的心煩,夜裡都不肯去她那,都宿在了溫柔謹慎的董氏那裡。

    韓氏心酸,卻強打著精神,好容易挨到了西涼丹文定之日,才略松了一口氣,仔細收拾了一番,去前面迎客。

    西涼丹自然在這一頭仔細打扮,極盡精美奢華之能,打扮得珠光寶氣,心情得意又緊張,綠翹端了一盞茶上來笑道:“四小姐今日真真的若瑤池仙子,保管小王爺得了您這樣的如花美眷,再不會去看那些凡夫俗女。”

    西涼丹聽著這話極為熨帖,只笑著接了綠翹的菊花茶喝了幾口,得意地道:“螢火之光也敢與月爭輝,西涼茉不過是不自量力。”一想到她嫁得如意郎君,西涼茉卻要淪落到那不堪地步,她心裡就異常高興。

    “小姐,吉時快到了。”綠翹接回茶,扶著緊張的西涼丹在房子裡轉了一圈,這才出去。

    臨出門,綠翹回頭看了一眼那菊花茶,垂下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西涼丹到了前院,萬事皆備,宴席也撤了去,眾家夫人們都已經做好,只等兩個新人上前來給德王妃和二夫人見禮,然後交換信物。

    二夫人心情頗悅,德王妃似乎也頗為中意自己這一單婚事,她又明示暗示了一番娶了丹兒,不但國公府邸、韓家、就是貴妃娘娘那裡都願意助德小王爺一臂之力,就是憑借這一點,德王妃都必定要善待丹兒。

    “吉時已到。”一名家人唱諾道。

    兩個大丫頭便端上兩只紅絨布盤子,其中一個放了一個安枕的碧玉如意,雕工精湛,玉質通透,一看便是極其尋得的上等貨色,一個放了兩只攢金東珠的龍鳳鐲子,龍鱗鳳羽也是纖毫畢露,極為精巧,東珠碩大,價值不菲。

    眾人看了都道是羨慕,這兩家果真的朝中大家,出手不凡。

    又道是取了珠聯璧合之意,王爺小姐佳偶天成。

    西涼丹在簾子後聽得雖然是心中鮮花怒放,只是……

    “好奇怪,怎麼那麼癢呢?”她忍不住在自己的脖子抓了抓,覺得那癢線似爬到臉上,又伸手到臉上去抓撓了幾把。

    “小姐,快准備准備,別耽擱了待會出去的時辰。”緋月忍不住低聲勸道,從方才在來的路上,她就這麼勸小姐了,也不知為何這些時日小姐皮膚水嫩,但是卻越發的吹彈可破,一點點刺激,她都會覺得癢疼,剛才在路上,小姐就抓撓好一會了。

    “嗯。”西涼丹忍耐著,有些煩躁地扯扯衣衫:“不是我要覺得癢,而且這衣服做得線頭沒藏好,等著宴席結束了,我非要好好收拾制衣坊的那些混賬東西!”

    好癢,特別是穿了龍鳳肚兜的胸口,那些精美華麗的刺繡此刻讓她越發得難受,只隔著衣服揉了幾下罷了,卻越發的癢。

    “小姐,請入堂,交換信物的吉時到了!”一名喜婆子打了簾子道。

    “這就來!”緋月趕緊給西涼丹帶上精繡的面紗,只露出一雙盈盈艷目,便推著她趕緊出門。

    西涼丹倒是喜歡這面紗的,路上,乘著別人不注意,她又好好地在自己的臉上,脖子上好好地抓撓了好幾下,這才愜意了些。

    進了內堂,便見著一旁司流風早已在那裡等候,他一身器宇軒昂,在明艷的燭光下,愈發顯得面如西嶺雪,眸若天上星,只看得她一顆心撲通亂跳。

    兩人在兩個喜婆子的引導下,各自跪在自己母親面前,聽著一個唱禮師,在那念一通諸如:“……之女,賢良淑德,得乘天瑞,嫁娶相宜人……。”之類的唱誦祝禱之詞。

    這祝禱之詞,按規矩得念一炷小香的時分,實則並不算長。

    但是對於西涼丹來說,實在是有夠長的,她忍不住又伸手進了袖子裡去撓,又借著低頭的功夫去撓面紗裡的臉和脖頸。

    最先覺得怪異的是司流風,他離著西涼丹最近,只覺得這女子怎麼回事,大庭廣眾之下,如何這般歪歪扭扭,哪裡像母親說的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模樣。

    過了好一會,就見西涼丹有些巍巍顫顫的竟似是跪不住了。

    他皺著眉,心下不悅,這是做什麼,從一開始見著他,她那雙直勾勾的眼就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不過是一柱小香的時間罷了,如今又要做出這樣弱不禁風的姿態來!

    他不由厭煩地略略撇開些身子。

    而第二個發現西涼丹不對的,是二夫人韓氏,她雖然對著女兒這般模樣,一開始是有些惱怒她失儀,再下來卻是真的擔心了,卻強忍著沒上前詢問。

    在訂婚的小宴上打斷祝禱是很不吉利的,要嫁入的人家讓人家門不安的。

    可沒過片刻,西涼丹忽然沒預兆地一下子就軟歪在司流風的身上了,讓眾人不由一驚。

    司流風也不好避開,只好接住西涼丹,耐著性子道:“小姐這是怎麼了。”

    “……嗚……。”西涼丹也不說話只伸手在面紗下和袖子裡不停的撓,司流風想命人來扶她,握住她的手腕,卻不想她的蔻丹纖指正勾住面紗,一下子就把面紗勾了下來。

    眾人不由倒抽一口氣,西涼丹的臉上早已經一片狼藉的紅痕,皮屑掉了下來,臉上被她抓撓起來一串包,甚至還有幾個也是撓出來的小水泡。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1 PM

第六十一章 毀容 下

    西涼丹面紗被揭開,頓覺臉上一涼,也舒服了許多,但因為方才一翻拉扯,胸口更加難受,她頭昏眼花下,竟什麼也顧不得,就伸手進肚兜裡面,在胸口一陣拼命抓撓,甚至試圖把肚兜給拉扯出來。

    “丹兒,你這是……!”二夫人又驚又怒又心疼,連忙喊人:“還不快點把小姐扶下去!”

    卻發現僕人們都傻了,她不由更腦,這是讓丹兒在這裡當眾出丑麼!又呵斥了兩聲,才有婆子丫頭趕緊上前來去抓西涼丹的手腕。

    西涼丹模糊間,只覺得身邊有一具男體,他抓著她的手腕處一片冰涼,很是解癢,當下便什麼也顧不得,一把撲上去抱住司流風,竟然就這麼廝磨起來,不肯讓那婆子丫頭拉起來。

    口中還呢喃道:“好舒服……。”

    在場眾人已是目瞪口呆,有臉皮子薄的夫人都別過臉去。

    司流風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覺丟臉得很,心中厭惡,只想趕緊把這瘋女人拉走,卻不好推開她,一陣撕扯後,他不耐地索性偷偷點了她的軟穴,西涼丹這才讓幾個婆子丫鬟架著走了。

    等著西涼丹遠去,眾人一片面面相覷,沉默了好一會,一身華貴的德王妃更是臉色黑沉,到底勉強道:“二夫人,四小姐這到底是怎麼了!”

    韓氏臉上也已經一片蒼白,任是她世面見的多,也沒有想到自己女兒在這個時候來了這麼一出,只勉力笑道:“那是……丹兒她,她身子這兩日有些不舒服,讓王妃見笑了。”

    “不舒服?看那樣子,怎麼像是在出痘呢?”王妃身邊帶著的林嬤嬤忍不住出聲道,她的侄兒前段時間出天花就是這個樣子。

    德王妃也是知道林嬤嬤家中這個事的,臉上神色就更加不好,連帶著房內的各位夫人們也是一驚,臉上都顯出懼色來,竟是兩股欲起,都有些想走了,不少立刻人用手絹捂住自己的鼻子。

    “林嬤嬤,請不要亂說話,丹兒身子好得很,只是前些日子,不知用了什麼東西,在出疹子而已,大夫早已說過,過幾日就會好。”二夫人回過神來,厲聲厲色地對著林嬤嬤道。

    若是讓人傳出丹兒這身有惡疾的名聲,不但丹兒的婚事會出問題,就是國公府邸的名聲都要受影響!

    “韓二夫人,既然是過幾日就會好,又為何非要在丹姐兒身子不適的情況下舉行文定之宴,這可對丹姐兒身子不好!”德王妃冷著臉道,原本還不想把話這麼一下子說破了,只是林嬤嬤是她的貼身陪嫁,又是替她把自己心中話問了問,哪裡就輪到別人來訓斥了?

    何況剛才那丫頭,就算是一般的出疹子,竟一點都忍不了,大庭廣眾之下伸手到自己胸口上去抓撓,甚至把肚兜都扯了一大半出來,像什麼樣子,簡直是有失體統,分毫沒有大家閨秀的模樣,丟盡了靖國公府的臉,連帶著她這德王府的臉也不知該擱哪兒了。

    韓二夫人被德王妃的話逼得一下子說不上話來,吶吶了一會,最後只能陪笑道:“這也是我的不是,原本族裡定下的就是這個吉利日子,總想著丹姐兒過兩日就好,耽誤的吉日吉時,總是不好,所以才沒有改日子,王妃莫要見怪!”

    德王妃見她已經是滿臉歉意,不好逼得太過,便也順勢就坡下驢,冷淡地道:“也罷,那今日的事就算了,且等著丹姐兒身子大好了,我們再來商議其他。”

    韓二夫人一驚,立刻起身想說什麼:“王妃……。”

    “好了,今兒我也乏了,夫人操持許久想必也累了,就回去歇著吧,不必送了。”德王妃優雅地一擺手,打斷了她的話,起身領著一直面無表情的司流風向門外走去,德王府的家人們也趕緊一並跟上。

    惟獨林嬤嬤上前從喜婆子手裡將那對龍鳳東珠鐲子捧了,對著韓氏一笑:“這信物還等再辦文定之宴的時候送過來為宜。”

    說罷,也不理會韓氏鐵青的臉色,徑自走了。

    韓氏氣得渾身發抖,在廳裡的其他夫人們面面相覷,立刻有人起身告辭,更有那被西涼丹的樣子嚇得想要早早離開的人甚至連告辭都沒說便跟著眾人都做了鳥獸散。

    不到片刻,這宣閣正廳裡已經是干干淨淨走得只剩下國公府邸裡大氣不敢出的下人們。

    靖國公陰沉著臉領著寧安走進來,環視了一眼四周的僕婢們,那些僕婢立刻嚇得不敢抬頭,只恨不能鑽進地縫裡頭去。

    “夫君……。”韓氏強打了精神和笑臉剛要說什麼,卻在看到靖國公對自己投來的冰冷眼神後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靖國公冷道:“好,很好,你養的好女兒,把我國公府邸的臉都丟盡了!”

    “是你西涼無言養的好女兒,那個卑劣的賤種對我的丹兒下手,你不去打殺了她,卻來問責於你的發妻親女,是何道理!”韓氏滿腹委屈和怨恨,只冷冷地和靖國公對視。

    靖國公被韓氏的態度氣得笑了,方才在前面正和同袍暢談,難得稍微被喜事沖淡了連日來低沉煩悶的心情,卻不想忽然間聽到那樣的消息,只得看著同袍們躲躲閃閃地一一告辭離去。

    他原本是想來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卻不想韓氏還是如以往一樣針對茉丫頭。

    “你是不是想說又是茉兒做下的事情?”靖國公陰沉著臉盯著韓氏。

    韓氏怨怒地看著靖國公道:“不是她又是誰,那日她將我手腕扭傷,就已經說了會對丹兒動手,我千防萬防卻還是沒有料到她還是成功了……她好狠毒的心思啊……她毀了我最驕傲的仙兒還不夠,如今還要毀了我的丹兒!”

    此話到了最後,她已經是忍不住淚如雨下,緊緊地揪住自己的衣襟,心痛難忍。

    其他僕婢立刻在寧安的指揮下,立刻退了出去,他們可不敢參和到主人家這樣的事情中。

    看著韓氏艷麗的容顏如芍藥帶雨,一副恨不可言的模樣,靖國公心中卻只生起了一絲厭煩,可卻也不得不懷疑,畢竟西涼丹今日的事情太過蹊蹺,他終是不耐地在房子裡來回踱步,最後道:“你不是請了御醫麼,我會讓軍種擅理毒傷的軍醫過來看看,若真是茉兒,本公自會為丹兒討個公道,但若不是……。”

    他冷冷地睨了韓氏一眼,就是這一眼瞬間激怒了韓氏,她冷笑:“但若不是又如何,就算我冤枉了她又如何,不過是一個藍氏和別人生的賤種,你也要當珠如寶的含在嘴裡,捧在手裡來禍害自己的孩子麼!”

    見過撿金撿銀,沒見過撿綠帽子戴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1 PM

第六十二章 毒

    “閉嘴!”靖國公瞬間眼中掠過仿佛怒海驚瀾一般的巨大浪潮,宛如銳利刀劍一般的目光挾著重重血腥殺氣掠向韓氏。

    他縱橫沙場多年,手上染血無數,身為沙場大將的猛烈煞氣又豈是韓氏一介只會使內宅陰謀詭計的深閨婦人能承受的。

    韓氏嚇得渾身僵木,手腳發軟,竟然一下子從椅子上滑落下地,只覺得渾身發冷。

    靖國公森然地盯著韓氏,一字一句地從牙縫裡擠出話來:“藍翎是我的正妻,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茉丫頭是我西涼無言的血脈,不要再讓我聽見你說這樣的話,否則……。”

    他睨著瑟瑟發抖韓氏,眼前掠過多年前那個面對千軍萬馬卻傲然而笑的女子的身影,鄙夷又冰冷地嗤了一聲,負手轉身離開。

    寧安看了癱軟在地韓氏,淡淡地歎了一聲:“龍有逆鱗,觸之者死,二夫人,寧安一直以為您是個聰明人,為何卻一再觸碰國公爺的逆鱗,別忘了,當初您是怎麼嫁入國公府邸的。”

    說罷,他長歎一聲,追著靖國公出去了。

    韓氏如遭雷擊,渾身從僵硬到發抖,仿佛回憶起了過去種種,最終臉如死灰,捂住胸口慘笑:“是,是,我怎麼忘了呢,二十年風雨同舟,也抵擋不過一個紅杏出牆的賤人所生的賤種……果真是郎心如鐵,哈哈哈哈。”

    到了末,她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門外的僕婢們膽戰心驚,卻不敢作聲,只遠遠地站著,聽著裡面不斷響起瓷器破碎和二夫人憤怒淒厲的怒罵大小姐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啪!”一只上好的青瓷杯子被韓二夫人猛地摔在院子裡裡,嚇得眾人一顫,只見韓二夫人冷著臉,咬牙切齒地道:“都是死人麼,給我去請大夫,不,去拿爵爺的腰牌去把御醫院醫正過來,本夫人要看看,這天下還有沒有是非黑白了!”

    “是!”韓氏身邊新過來伺候的馬氏趕緊出去了。

    “還有,把四小姐身邊那群伺候不利的奴才,通通拿到宣閣院子外頭,給我狠狠的每人打三十板子!我要聽著!”

    “是!”立刻有家丁去了。

    不一會宣閣外頭響起一片男男女女的哀叫哭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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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宣閣那裡可真是熱鬧呢,丹姐兒的這個文定小宴可夠京城裡議論好一會了。”白蕊看著遠遠燈火通明處,有些幸災樂禍地道。

    西涼茉依在床邊,翻閱著記載各種香料的書籍,淡淡一笑:“是啊,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西涼丹不過是自食其果罷了,且也讓她試試成為京城裡的‘紅人’的滋味,想必好受得很。

    “可是……小姐,太醫院醫正那裡,若是查出丹姐兒那粉裡有東西?”白蕊還是有些擔心。

    “我所用的東西,在所有的香粉胭脂裡頭都是會用得到的,只不過,每樣東西分開都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是,她喜歡合著用罷了。”西涼茉懶洋洋地把書一收,摩挲著自己手裡的琉璃瓶子:“再說了,就是合起來那個計量的五石散也是一會子無事的,只會讓膚色嬌嫩,要日子長了才見成效。”

    西涼丹當初就喜歡指使自己去伺候她梳妝與制胭脂香膏,她當然要好好地回饋這位四妹妹多年來的厚愛,在胭脂香粉裡下的東西日積月累地用到了現在,爆發出來,就算是誰來看也不過是覺得西涼丹皮膚太過嬌嫩,過敏而已,如今正是菊花盛開的時節,一杯濃濃香菊茶就是最好的媒介。

    沒有完全的准備,她怎麼敢輕易動手?

    “綠翹那邊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她的老子娘已經安葬了,弟弟身上的傷也治好了,安置在我們的產業下。”白蕊對著她輕道。

    西涼茉淡淡‘嗯’了一聲:“讓她還在西涼丹身邊伺候著,平日裡也不要與我們院子裡的人有來往,若有什麼問題,自然會有人聯系她的。”

    綠翹原本是與西涼丹一起長大的婢女,雖然在外頭性子也跋扈,但私底下照樣被西涼丹作踐的渾身是傷,前些日子她老子娘病重,只想見她一面。

    但西涼丹正准備文定之宴,聽了綠翹的祈求,不但沒有允許,還狠狠地拿鞭子抽了她幾鞭,讓她不要再多生事端。

    綠翹無法,只能在忙綠之余,買通了角門的小廝,讓她時常過去角門那送些銀錢與吃食給自己才五歲的小弟弟帶回去。

    但西涼丹這邊忙翻了天,總有綠翹顧不到的時候,於是這事兒就爆了出來,不但綠翹和那看門的小廝挨打,連著綠翹的弟弟也被家丁毒打了一頓扔了出去。

    西涼丹覺得沒有打死綠翹也沒扣她的月錢已經是給她留了顏面了,卻並不曉得綠翹看著自己小弟弟渾身是傷的慘叫,怎麼哀求主子都沒用,心中早怨上了西涼丹。

    西涼茉雖然計較著如何對付西涼本家,但在自己家裡也絲毫沒有放松,白珍長了張可愛親和的臉,逢人三分笑,自來熟,就是專門負責探聽下人間風聞動向的。

    知道了此事,自然立刻向西涼茉稟報,西涼茉觀察了綠翹許久,她和黃玉,為人更加忠心,對西涼丹是真有一份感情,所以她也不逼著綠翹做什麼,只是讓她在西涼霜出門前喝一杯濃濃的菊花茶,其余的就什麼都不比理會了。

    綠翹為了還她人情,自然是不得不應了,只是這一應,此後又怎能脫得了關系,遲早也要為她所用。

    接下來,就要看看德王府那邊的消息了,他們若那麼大度,她才真佩服。

    “弄死她,弄死她……。”忽然一把尖銳的聲音傳來,白蕊和西涼茉都是一愣,同時抬頭看向那窗下的鳥籠,裡面一只通體華美血紅羽毛的小小肥鸚鵡正不停地蹦躂,一雙黑漆漆的黃豆眼卻漆黑異常,宛如子夜。

    頓時就讓西涼茉想起總是一身華麗九千歲——百裡青大人的那雙妖異的眼睛,那似笑非笑地目光總讓她覺得自己沒穿衣服。

    西涼茉沒好氣地嗤了聲,真是妖人養怪鳥,伸手一托,將窗關上。

    ……

    與西涼茉這一頭的安靜想比,韓氏那一頭則是‘熱鬧’非凡。

    “如何,我的丹兒可是中毒了?”韓氏緊張地看著正在為西涼丹扎針的老太醫,這為太醫乃太醫院醫正,人人只知道他德高望重,擅闖調理,卻還有一項外人所不知,他卻最擅長的本事——驗毒。

    正是憑借此項,多次救了皇帝免受慢性毒之困擾,讓他一躍成為皇帝最信任的身邊人。

    若是能驗明西涼丹確實是中毒了,那麼哪怕是她立刻進宮請貴妃姐姐出面,也要問罪於西涼茉,便是不能殺了那小賤人,最不濟也要讓她這個郡主做不成,有了這樣一個毒害親妹妹的罪名在這裡,又沒了郡主名頭,還不是一如曾經的無依無靠,任她們作踐?

    韓氏眼裡閃過悍然毒光。

    老太醫捋了一下胡子,沉吟片刻道:“四小姐體內確有癢毒。”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3 PM

第六十三章 齷齪真相 上

    “好,很好,果然是你,西涼茉,看你這賤人如何狡辯!”韓氏又喜又悲,向外喚道:“去給我本夫人將國公爺請來!”

    韓氏猶豫了片刻,忽然想起今早靖國公的態度,又想起養育自己多年的奶娘和貼身丫頭、嬤嬤等一大批最親信的都已經死了,如今這些雖然都還是她想方設法調進來的還算中心之人,但卻始終不是自小跟著自己的,韓氏總不放心。

    她立刻改了主意:“不,立刻給本夫人准備更衣進宮!”

    她打定了主意先去貴妃那裡請得旨意再說。

    但老醫正忽然道:“娘娘進宮作甚,這四小姐身上的癢毒只需要以薄荷葉、綠豆、桑葉、金銀花等等普通清毒之物就能去除,最重要的是四小姐不能再沾院子中的秋菊之類,以後也都要多注意,不要在院子裡和房中種植香氣太濃之花,瘙癢敏感之症便不會再過敏復發,只是四小姐這次發作太嚴重,抓撓太過,臉上的這傷……恐怕多少會留下痕跡。”

    “你說什麼!”韓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老醫正愣了愣,以為她是為西涼丹日後可能容顏有損而震驚,便寬慰道:“若是韓夫人想進宮求一些去腐生肌之物,老夫倒是可以推薦一些,或許能稍微緩解一些。”

    西涼丹指甲太長,所塗之蔻丹又有丹砂於其中,抓撓得臉上有的傷痕深達小半寸,若要全好而不留痕跡,確實很難,可惜了這樣一張花容月貌的臉,彼時,他可是記得這位西涼家的四小姐在宮廷中一曲清歌,雖然不若貞敏郡主一手畫皮絕技玲瓏心思一般艷驚四座,卻也甚為叫座。

    芳華月貌,更是那些小姐們之間一等一的,只是如今……到底可惜了。

    “不,你是說丹兒只是花粉引起的瘙癢敏感之症?!”韓氏“匡當!”地一聲將一只細白的官窯瓷杯拍在桌子上,她不可置信地怒道:“花粉敏感之症,怎麼會是那副樣子,丹兒分明是中了別人下的毒!”

    正准備寫藥方的的老醫正嚇了一跳,隨即有些不悅地道:“夫人這是什麼在質疑老夫麼,西涼小姐如今脈象雖略顯虛弱弦沉,但卻並無中毒的跡象,這些騷擾與膚色上的紅腫皰疹都是因為時令正是菊花所開,為花粉所侵之故。”

    另外靖國公派來專門驗毒的軍醫也順手將最後一瓶子茉莉胭脂放回了托盤中,恭謹地道:“夫人稍安毋躁,在下驗過這裡面的所有脂粉與香露、口脂,確實沒有發現任何毒物。”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你們再細細查查,必定是有人在這些東西裡下毒!”韓氏還是不能相信,但西涼丹的飲食這些日子都是她親自命人監管,如何能在裡面動手腳,只有這些胭脂香粉,而西涼丹在和西涼茉關系惡化後都不捨得扔的。

    不得不說韓氏浸淫內宅多年,在這些事情上的嗅覺相當敏銳。

    只可惜……

    “夫人既然不相信老夫的醫術,只管另請高明。”醫正大人臉色含青,很是不悅地提起藥箱就要走,原本在宮中除了那首要的幾位正經主子,哪怕是貴妃娘娘都不由他負責,如今不是看在靖國公曾在軍中對自己的侄兒多有照顧的份上,他也不會來。

    “醫正大人,請留步,是兒媳不懂事,若有開罪之處,還請大人恕罪。”一道蒼老溫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醫正大人看到來人竟然是一直臥病在床的老夫人,曾經汝南王爺的郡主,在皇親貴族間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了,說話也如此客氣,便放緩了語氣道:“老夫人客氣了。”

    “母親……。”韓氏有些尷尬,揪緊了手絹也不知要說些什麼。

    “既然要照顧丹兒,自去就是了。”老太太眼皮微抬看了她一眼,冷淡地道。

    韓氏只覺得如獲搭設,對著老醫正大人匆匆行了禮,便退到屏風後,只余下老太太與醫正交談。

    “醫正大人,我的四孫女,真的只是過敏的癢症麼?”老太太在上官姑姑的扶持下,坐在了紅木鑲嵌貝寶的用圓桌邊,抬起頭鄭重地看著老醫正。

    老醫正肯定的捋著胡須點頭:“老夫肯定。”

    老太太笑了笑:“既然是老醫正大人說的那必然沒有問題,金香替我送一送老醫正。”

    金香立刻上前,捧了一只墜著古玉的金絲香囊並一封金子送上,老醫正雖然並不客氣地將金子收了,但卻拿著那只古玉掂了掂,對老太太笑道:“還是老太太了解我這老兒好這一口。”

    說罷,負手而去。

    送走了老醫正,上官姑姑屏退了左右,自己也退到了房間極為不起眼的角落。

    老太太淡淡地開口:“怎麼,還不出來認錯麼?”

    韓氏這才走了出來,面容忐忑地低低喚了聲:“老太君。”隨後咬著唇,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掩面泣道:“兒媳知錯了,求老太君看在兒媳二十多年為著這個家上下操持的份上幫兒媳一把。”

    老太太面容慈和,只是眸光卻異常地淡漠,只搖搖頭:“你老了,是不中用了,連一個小丫頭都能看破你的伎倆,你卻斗不過她。”

    韓氏目光閃爍:“老太太,兒媳不懂您說什麼,只您也知道西涼茉那丫頭不安好心,為何不在爵爺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為兒媳和丹兒、仙兒討個公道。”

    “呵,老婆子說什麼你懂不懂都不重要,當初你怎麼對我兒身邊的那些妾氏的,且不說其他上不得台面的,就是十幾年來懷了孩子的張氏、養下兒子的陳氏、秦氏那幾個,都是命不久長,連著老婆子的孫子也都沒有幾個能活著到叫老婆子一聲奶奶的時候,老身可曾說過你一句?”老太太輕品了一口進貢的上等龍井。

    “母親……。”韓氏不由呆住了,瞬間汗流浹背,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以為高明得毫無破綻的手段,在吃齋念佛、謝客多年的老太太眼裡卻是班門弄斧,老太太竟然全都知道?

    老太太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別忘了,老婆子再如何不理事,也是皇室中長大,你以為你的手段有多高明?你對付我兒的妾氏,甚至斷了我兒子嗣,逼得藍氏幾乎下堂,老婆子之所以不出聲,就是覺得在這府邸裡,你最有當家主母的氣度和心智。

    這高宅大門本就是弱肉強食,那些妾氏連自己兒女都護不住,留下子嗣又如何立足於暗流洶湧的朝堂之上,西涼家的骨血必定要從骨子裡都是強悍與聰敏,可惜,這些日子你真讓我失望。”

    “母親,都是兒媳的錯。”韓氏跪伏在地,不敢抬頭,只覺得老太太的眼睛宛如兩只森冷淬毒的刀在她身上剜著。

    “丹兒和仙兒斗不過茉姐兒,那也是她們的命,不論茉姐兒是否我家骨血,她總是姓西涼的,若你連這一點都不明白,那就等著丹兒和仙兒成為她的墊腳石就是了,我國公府邸總不能一個中用的都沒有。”老太太冷冰冰地說完,起身慢悠悠地在金香和上官姑姑的扶持下漠然地離開了。

    韓氏伏在地,許久才抬起身子來,心中冷一陣、驚一陣、痛一陣,冷的是自己一舉一動在老太太面前宛如跳梁小丑,驚的是老太太竟然能平靜地看著自己害死她的親孫子,簡直是比為保大少爺和二少爺兩個親兒子地位的自己更沒有人性,痛的是老太太的意思分明是她如果不能讓丹兒和仙兒強悍起來,那麼老太太是絕對不會伸手救她們這沒有用的丫頭的。

    而且,依著老太太話裡的意思,竟然是要讓丹兒或者仙兒替了西涼茉去和親,只因為西涼茉更有用!

    這明明就是斷了她們母女的退路,若是不能將西涼茉扯下來,那麼要死的就是她們母女了。

    韓氏垂著眸子,粲然冷笑,是,原本,她就和藍氏早就不死不休,如今不過是對上了她女兒,那又如何?

    ……

    老太太在那一頭與韓氏一番密談,第二日一早,西涼茉這一頭也立刻得到了消息。

    “哦,抱病那麼些日子的老太太竟然深夜出門了,看來丹姐兒的面子夠大的。”西涼茉捻花微微一笑,眼裡有細碎的亮光一閃而逝,鋒芒畢露。

    一旁恭敬地垂著手的白珍長著一張彎目,圓鼻,唇角翹起,似不笑也含三分情,她笑瞇瞇地道:“大小姐,是否需要往老太太的院子裡安插些人手?”

    “不必了,安插了也不過是些連院子都進不去端茶倒水的,老太太那是出了名的釘插不進,水潑不入,韓氏努力了二十年都沒有做到,咱們也不必太過著急。”西涼茉捏了一把金絲菊進自己的籃子,微微一笑:“老太太這是要插手院子裡的事了麼?”

    如今西涼仙的腿廢了,整日裡躲在房裡不肯見人,西涼仙的臉也毀了,老太太也是該坐不住了,總該換顆棋子拿捏了,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打算怎麼做呢?

    ……

    但等了幾日,也沒有看見老太太院子裡的人有什麼異動,只是韓氏似乎收斂了許多,連原本熱衷於與黎氏爭權斗勢都勁似乎都歇了不少,

    倒是沒過兩日,西涼本家的管家並幾個管事娘子、大丫頭親自上門來接人了。

    靖國公聽聞了這個消息,皺著眉不知在想什麼,最終還是喚了寧安過來吩咐了幾句,寧安有些猶豫地看了看靖國公,還是點頭後告退了。

    黎氏親自為西涼茉的出行打點了許多,忙前忙後,就是慎二太太也禁不住自己老爺的連抽帶罵,趕鴨子上架地過來為貞敏郡主出行做些場面工作,不得不來到了西涼茉所居的院子裡。

    如今西涼茉的無名小院雖然還在府邸最偏僻之處,但已經擴建了數間小巧廂房與小廳。

    院子前也重新挖了一個睡蓮池與後面的蓮花池全部連在了一起,架了一座精致的白玉橋通向院門,也是明面上看起來唯一的進出主屋與院門的出路,不但看起來別致幽雅,更斷了一些人試圖偷聽牆角的念頭。

    如今無名小院已經更名為蓮齋。

    慎二太太跟著黎氏,目光閃爍地匆匆來送了禮物之後,就一溜煙地趕緊走了,黎氏卻笑盈盈地和她拉了好一會家常,又問了她有沒有什麼需要的,倒是情真意切。

    只因當初黎氏初掌家的時候,還有那得了韓氏授意,而故意與之作對的奴僕,又或者原本是韓氏的人在那掌管采買之類的位子上,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卻動到了他們這些老奴僕手上利益,而故意給韓氏找茬,甚至偷懶耍滑不做事,卻把責任都賴到黎氏頭上。

    害得黎氏連連被老太太責罵,就是國公爺臉子上也不好看,畢竟當初是他指了黎氏掌家。

    黎氏也曾被氣得飯都吃不下,直掉淚,後來也不知西涼茉是怎麼知道了,竟然直接把所有管事娘子和各處管事都召集在了一起,說是聽取大家意見,那一大批人自然爭相說黎氏的不是。

    西涼茉也都記下了,誰知最後忽然一翻臉,將那些鬧得最起勁的,在暗處挑撥的那一批人都抓了起來,那白嬤嬤不知去哪裡又捋了許多他們的私帳出來,歷數他們的罪名,就是罪名輕點的,也都被安上了惡奴欺主的名頭,竟然全部都活活打死或者發賣了。

    只道是若有再犯,一家大小全部打死或者發賣進寒苦下作之處。

    這流花議事堂前再次血流遍地,哀嚎不止。

    那少女絲毫不怕傷了陰鶩,這般冷酷的雷霆手段,將所有的奴僕都鎮住了,西涼茉便款步離去,只將提拔新人的權力交給了黎氏。

    於是黎氏這引發火苗之人,卻成了眾人爭相討好的對象,加上她原本就是手段也了得之人,將這國公府邸也治理得井井有條,老太太那也挑不出禮來。

    黎氏對西涼茉所施予的援手是相當的感激。

    送走了黎氏,白珠回來捧著一匣子黎氏送的精致珠玉笑道:“黎三太太對郡主倒是上心,這些都是三太太送給郡主去本家打賞下人的。”

    果然,那些珠玉都用了一個個小錦帶裝著,可見黎氏之細心。

    西涼茉捏著一個小袋子沒說話,倒是白珍沒好氣地點點白珠的頭:“你這丫頭也不長點兒心,什麼人送的東西都收,那三太太為什麼方才不送,走的時候塞你手裡,郡主沒發話的東西,都不能收!”

    白珠有點兒發楞:“為什麼?黎三太太不是咱們這邊的人麼?”

    白珍一副很頭疼地樣子,繞著她轉了幾圈,擺著手對著西涼茉歎道:“郡主,瞧這珠兒屬豬的,又整日‘珠兒’‘珠兒’的叫著,原來真是那八戒投胎的。”

    一句話惹得西涼茉忍俊不禁地掩唇大笑,白珠一臉茫然又有些傻乎乎地笑,毫不介意的樣子,西涼茉才忍著笑對白珍道:“好了,好了,你就別欺負她了,珠兒沒你心眼子多,卻和白晶一樣是個實心眼的,這也沒什麼不好,東西也不是什麼貴重的,如今我留下就是了。”

    至少這樣的人,不用擔心她的忠誠度。

    隨後,白珍才插著腰對著白珠笑道:“你呀,只要記著,咱們的主子只有郡主一個,除了咱們這些人,沒有別的人是自己人,這個世上沒白吃的餅子,誰知道以後三太太還是不是自己人,你離這後院子裡的其他主子遠點。”

    白珠這才似有些明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自己和白晶確實不如白珍這樣靈巧機敏,也不如白玉的行事穩重細心,難怪沒提上一等丫頭,她心服口服。

    西涼茉看著兩個丫頭,想了想,又喚了院子裡其他所有的丫頭都過來,囑咐了一番。

    她很快就要前往西涼本家住上一些日子,韓氏母女在府邸裡畢竟有二十多年的積威,不是朝夕可除,何況還有個態度不明,實力不明的老太太。

    黎氏掌家時日尚淺,未必能應付得了,在自己不在的時日裡,蓮齋裡的人都低調行事一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能省下被敵人拿把柄的機會。

    眾人都點頭應了不提。

    且說這第二日一早,黎氏親自送行,西涼茉也自點了白蕊、白玉、金玉並著兩位嬤嬤和四個私下悄悄培養起來的名為小廝實為護衛,准備一同去本家。

    臨出門,韓氏也來相送,雖然也是冷冰冰地模樣,但難得地沒有出言諷刺,只是在門邊站了站,就說自己的身子不適,讓身邊的嬤嬤扶了她離去,西涼茉看著的背影,對於韓氏突如其來的轉變與西涼仙長久的沉寂,她總有一點不太好的感覺。

    “三嬸子,我就要去本家小住一些時日,母親連日牢累,又要照顧丹姐兒和茉姐兒,家中之事多有勞三嬸了。”

    黎氏立刻心領神會,笑道:“郡主放心,三嬸子必定會好好看著府邸,不讓任何一個人出妖蛾子。”

    “那就有勞了。”

    西涼茉的馬車遠去後,白珍打發了其他沒有被點去的丫頭各自回屋子裡做事,遠遠地竟然看見了一個穿著素白緞紗的女子領著一個丫頭站在回廊的陰影處,看著大門外,似在目送主子遠去,但那雙眼眸細長,卻如含了一汪動人秋水眼睛裡卻異常的陰沉,幾乎可以說——怨毒。

    白珍低聲問自己身邊的小丫頭:“那是誰?”

    小丫頭望了一眼,頓時大驚失色,扯著白珍的袖子嘟噥:“珍姐姐,我們快點走吧,那是二小姐端陽縣主,與郡主可是水火不容的,如今郡主不在,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可不要被她抓了把柄。”

    原來,那就是二夫人所生的二小姐西涼仙麼?

    白珍心下揣測,聽說她在宮裡被罰,斷了腿,成了個跛子,兩三個月都不曾出來見人,如今郡主才離了府邸,她就出來了,這意味著什麼呢?

    白珍皺著眉,看著西涼仙已經轉身讓兩名侍女扶著她一拐一瘸地離開,只余下一道削瘦而異常凌厲的背影。

    西涼仙轉過回廊,有些脫力地坐在了長廊之上,一旁的紅蓮立刻用細綢手絹為她拭去額頭上的汗珠:“縣主,我們出來也有時辰了,該回去喝藥了。”

    西涼仙坐在長廊凳子邊一手拂開紅蓮的手,冷漠地道:“我都喝了將近三個月的藥了,再怎麼喝藥,我的腿都不會好了!”

    “小姐……。”

    “所以,我只有看見那個害我瘸腿、害丹兒毀容、害得娘親失去尊嚴與爹爹愛憐的賤婢,比我淪落到更淒慘的地步,我才會覺得活著還有意義,呵呵……。”西涼仙陰沉地道。

    她咬牙而笑:“西涼茉,你以為你還有機會翻身不去赫赫麼,且在本家好好地消受吧,從高高枝頭跌落在地,零落成泥碾做塵,若你能被送到赫赫做野蠻人的妓女,倒還是你幸運了,呵呵……。”

    那笑聲音越來越輕,也越來越尖利,西涼仙眼底的滿滿的陰驚與毒意,讓一旁的紅蓮、紅菡都不寒而栗。

    “縣主,那現在……。”紅蓮還是不得不問。

    “那賤人有去無回,如今不過是黎氏在掌家,她西涼茉能下手剪除母親身邊的人,害得母親傷心許久,如今,也該是她嘗嘗這樣滋味的時候了。”西涼仙冷冷地道。

    這日,主子出門後,蓮齋午後即開始便閉門謝客,白珍被黎氏喚去,院子裡有品級的丫頭只剩下白珠和在後院看守庫房的白晶。

    白珠正領著著院子裡的其他丫頭們擦門抹窗,曬花晾草,門外卻忽然傳來一陣急促而粗暴的敲門聲。

    白珠有些不高興地皺眉道:“誰呀,這麼不懂規矩!”

    說罷正要去開門,卻見門一下子被人踹開了來。

    白珠一個不防,差點跌倒,還是一群小丫頭趕緊上來扶住她,才沒摔倒了。

    白珠莫名其妙地看著一群媳婦婆子凶神惡煞地拿著板子和繩子一下子沖了進來,領頭那人卻是她認得的,她盯著那個穿著紫色比甲的丫頭怒道:“白菊,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婆子冷笑一聲上前道:“縣主有一套陛下御賜的嵌金珠玉文房四寶,如今不見了,這御賜之物都敢偷,可是大罪,如今白菊姑娘指的是蓮齋裡的丫頭偷的,我們奉了縣主的命前來搜一搜,若白珠姑娘識趣的,就讓路。”

    “白菊,你這吃裡扒外的東西,郡主院子什麼好的沒有,會去偷那些破玩意?”白珠大氣,指著白菊的鼻子開罵。

    這郡主才走了半日,居然就敢欺負上門來了,豈有此理!

    那婆子立刻大聲道:“我們可沒有說是郡主偷的,但你們這些丫頭未必沒有那見寶眼開,手上不干淨的!”

    “膽敢辱罵陛下御賜之物,給我掌嘴!”白菊冷笑一聲,忽然下令,她原本就是西涼仙送來的,她原本還想在這裡混個前程,卻不想西涼茉早將她們看透,只信任白珠幾個,她早就看白珠她們不順眼了,尤其是白珠看著不但沒有她美麗,又是個榆木疙瘩似的人,憑什麼也提了二等,權力還在她之上。

    白珠立刻被幾個婆子沖上來按住,就是一通嘴巴子,白珠手上也是有些功夫的,怎麼肯吃虧,立刻打了回去,把那幾個婆子打得唉喲直叫喚,不敢再上前。

    白菊一驚,她未曾想到白珠竟然會功夫,但眼珠子一轉,又傲然冷笑:“哼,縣主就知道你們這些做賊的必定心虛,早有准備,來人,給我將這賊丫頭拿下,生死不論!”

    一群拿著棒子的家丁立刻從門外沖了進來,立刻將白珠圍了起來。

    白珠雖然手上有功夫,卻到底是個女娃兒,雙拳難敵四手,不久就中了好幾下棍子,她咬著淌血紅腫的唇角,一邊踢開那些家丁,一邊怒罵:“豈有此理,這裡是郡主的院子,你們都不想活了麼!”

    那些家丁卻仿佛沒有聽見似的,徑自圍攻她,片刻功夫,白珠就被一個偷襲的家丁一棍子打再頭上,倒在地上,被捆了起來。

    白菊領著丫頭婆子們趾高氣揚地走到她面前,白珠恨恨地盯著她,白菊一揚手就是一巴掌,隨後嗤笑道:“郡主?你家郡主到時候不過是個人人的能睡的貨,你以為你又能有什麼好下場,賤蹄子。”

    說罷就領著人往庫房裡面沖,不一會,裡面就響起了白晶憤怒的斥罵和動手的聲音,只是這一次,白菊做足了准備,直接派了好些家丁進去。

    不一會白晶就頭發凌亂地被人押了出來,同樣也是狠狠地瞪著那些闖進院子裡的人,隨後看見了倒在地上的白珠,白晶看著她滿頭是血,到底年紀小些,忍不住大哭不止。

    不一會,頭先說話的那個婆子就端著一碟子東西出來了,對著院子門喜笑顏開地道:“回縣主,東西找著了,就在這庫房裡頭,必定是這些賊丫頭們做下的好事!

    院子裡的人都向門邊看去。

    只見門邊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由兩個大丫頭伺候著的女子,她秀發烏黑,梳了個飛天髻,左右各一如意雙喜點翠蝙蝠玉鳳頭金步搖,燦燦生輝。兩耳飾了明珠鐺,頸上是紫金瓔珞圈。一身秋香色攢花牡丹裙,肩披金絲刻鏤白雲批帛。

    她面色欺霜賽雪,掃了拂雲眉,眼眸細長,卻如含了一汪動人秋水,只是這汪秋水裡卻蕩漾著點點冰冷的毒光,原本圓潤的臉卻顯得瘦長了不少,薄唇緊緊地抿著更顯出三分刻薄冷漠來。

    正是靖國公府邸裡曾經的京城第一才女,顯赫的端陽縣主——西涼仙。

    蟄伏數月,在送走了西涼茉後,她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下那頹然素白的衣衫,換回了當初常穿的華衣錦服。

    她要宣告,從今日起,西涼茉短暫的輝煌已經是過眼煙雲。

    西涼仙看都不看那些珠玉鑲嵌的文房四寶,而是冷冰冰地地掃了蓮齋的院子裡一眼,看著雅致幽靜的蓮齋,她眼裡閃過一絲嫉恨。

    隨後,她冷漠地對著被趕到院子中央的人道:”如今人贓俱在,若你們聰明點,檢舉出那偷東西的賊,本縣主就大發慈悲,放過你們,若是沒有人承認,你們便都死在這裡吧,也省得這消息傳出去,損了我國公府邸的聲名!“

    蓮齋裡眾丫頭婆子們面面相覷,承認什麼?

    怎麼可能有人去偷了縣主的貴重物品,還放到了郡主的庫房?

    這分明就是針對蓮齋的人的一場殺局!

    白珠捂住流血的額頭,惡狠狠地瞪著西涼仙:”二小姐,你休得血口噴人,郡主不過是去本家住些時日,你如何就敢這樣來作踐人,就不怕陛下問罪麼?“

    西涼仙略顯細長的眼睛直勾勾地定在了白珠的臉上,白珠毫不畏懼地回視她,西涼仙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你倒是個忠心的丫頭,西涼茉有你陪葬也算值當了。就把你賞給這些辛勤辦差的家丁吧。“

    那些家丁原本都是韓氏在外院私下培養的勢力,哪裡曉得西涼茉在內院的手段,自然是不怕的,盯著白珠,眼露出淫意,卷著袖子就上去就往外拖白珠:”謝過縣主賞賜!“

    白珠驚怒,卻沒有辦法掙扎開那些家丁,有些甚至就直接去脫她的衣服,亂摸亂親起來。

    白珠淒厲的怒罵著,被拖進了蓮齋的廂房,其他人都嚇得大氣不敢出。

    就在這邊西涼仙對著蓮齋的眾人動手之時,且說這一頭,西涼茉領著眾人到了本家,這一次卻是鳳姐領著丫頭僕婢們出來接人。

    拜見過了老太爺和余老太君,余老太君極為厭惡這個不受自己權威轄制,又身份高貴的侄孫女,更不敢再隨便得罪同來的何嬤嬤,只是隨便擺擺手就讓她們一行人下去了。

    鳳姐領了她們一同到了一處別致的院落,院子裡四處種滿了金絲龍爪與綠玉兩種華美大氣又不失雅致的秋菊,石桌石椅雖然有些年份了,但因著雕刻精致卻倒有幾分古樸的氣息。還有一處蔓籐纏著的秋千架子倒是新的。

    小巧的琉璃屋簷下,掛著一塊牌匾上書——香墨軒

    房子裡布置得也頗為精致,一應床褥都是簇新的錦緞,桌椅閣榻都是上好紅木所制,青瓷描金大花瓶裡插著剛摘的新菊,房裡燃著淡雅的香氣,只是多少有些奇怪的陰郁感,仿佛陽光總也照不進來似的。

    ”有勞嫂嫂費心了。“西涼茉對著鳳姐微微一笑。

    ”哪裡,都是自家人,相互照拂也是應該的。“鳳姐笑盈盈地道:”郡主今日且好好安歇,我留下的丫頭就在外院伺候,您有什麼需要讓她們過我的院子裡報一聲就是了。“

    西涼茉看著她,不由心中暗道,這個鳳姐果真是個妙人,她帶了這些自己的丫頭過來,就是不想讓本家有機會往自己房裡塞些個探子進來,鳳姐倒是相當識趣,只安排了了些粗使丫頭在外院。

    鳳姐出身微末商賈之女,卻能代替趙氏執掌最看重出身的本家庶務,沒有三分本事,還真做不到。

    鳳姐簡單地再吩咐了幾句自己的底下人,出門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西涼茉離她最近便扶了一把,但在觸到鳳姐的手後,西涼茉臉上的笑頓了一頓,隨即就毫無異樣地道:”嫂嫂,小心。“

    鳳姐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掩唇道:”讓郡主見笑了。“便被自己的嬤嬤給扶了出去。

    送走了鳳姐,又用了一份頗為精致的午膳,打發了西涼本家的丫頭把碗碟送走,屋裡只剩下兩個嬤嬤和白蕊、白玉的時候,她才從袖裡拿出了方才鳳姐摔跤時塞來的字條打開來看。

    上面只寫了一句話——”歷年送至赫赫和親的女子,沒有一個是完璧處子之身,小心。“

    何嬤嬤頓時臉色一白,她浸淫宮闈已久,一看這紙條便大約有了些模糊的猜測出來。

    白嬤嬤也臉色陰沉了下來,白蕊和白玉面面相覷,卻不敢亂猜。

    ”大小姐……。“白嬤嬤忍不住想要開口,她方才注意到這墨香軒看似精美雅致,但卻地處極為偏僻的後院樹林邊,人跡罕至。

    ”夜裡,讓我們帶來的人把守好院子的門,送來的晚膳不要用,且先用之前帶著的那些干糧頂一頂,大家都警醒些。“西涼茉打斷了白嬤嬤的話,淡淡地吩咐。

    何嬤嬤召集了所有的人進來,她攏手入袖,面色嚴肅地對著眾人道:”這裡是本家的組屋,有著上百年的歷史,占地極廣,房屋不知幾許,若無識路之人引領,必定出不去,而本家的人絕對不會輕易放我出去的,今日我們既知道這其中必有蹊蹺,那麼我希望大家都有以命護著主子的覺悟。“

    西涼茉皺了下眉,她可以對自己的敵人毫不猶豫地下毒手,但對自己的人,她卻絕不是那種要犧牲屬下姓名來保護自己的人,但西涼剛要開口,卻被白嬤嬤的手在肩上大力的一按,她便說不得話了。

    白嬤嬤認真地看著西涼茉,低聲道:”茉姐兒,你應該知道,只有你好了,我們這些人才有庇護托身之地。“

    西涼茉啞然,她心中卻知道白嬤嬤的話是對的。

    但她隨即眼底掠過一絲鋒銳的光芒,這一次,她若無事,必定要本家的人,還有國公府邸裡的那些圖謀不軌的者付出血的代價!

    到了夜裡,墨香軒裡的燈火隨著時間漸晚,漸漸地一盞盞地熄滅。

    萬物俱籟,只余下滿院子冰冷的菊花幽香,冷風梭梭然的吹過,卷起幾篇殘落的樹葉,白日裡看著靜美幽雅的地方,如今卻充斥著夜啼的梟鳥發出刺耳陰森的啼叫,讓人不寒而栗。

    正房裡,白嬤嬤不放心香爐的香,早已經讓白珠熄滅,只余下幾乎聞不見的殘燼暗香。

    所有人仿佛都已經深深睡去,西涼茉靜靜地穿著衣衫,伏在被子裡,警醒地聽著屋子外頭的動靜,她知道自己的人都沒有睡,等待著夜晚裡那些在暗處窺伺的那些心懷叵測的鬼影們的異動。

    她也很想知道,那些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忽然間,空氣裡陡然多了一絲詭異的香氣,西涼茉初初並不曾注意到,直到忽然背後有陰冷的氣息傳來,她眼睛一瞇,手裡捏著的薄薄小刀瞬間如閃電般帶著凌厲殺氣向身後刺去。

    但手腕卻在虛空中瞬間動彈不得,仿佛遇到來自幽冥的阻力,她大驚,手腳瞬間無力,嘴卻被一只冰涼的手捂住,腰上一緊,就被人提到床的半空中,然後竟然被提著沿著梁柱悄無聲息地升了起來,一點點地向屋子上方提去。

    而白蕊就在她的床榻下裝睡,正緊緊地盯著窗外,卻絲毫沒有發現咫尺之間,自己小姐竟然已經慢慢地消失在床幔之上,那場景仿佛幔帳將人吞噬,要多恐怖詭異有多恐怖詭異。

    眼看就要到了房梁上,西涼茉正是大急之間,嬌嫩的耳垂忽然被身後的人一口含住,用尖利的犬齒廝磨,有詭譎而華麗好聽的男音在耳邊低低飄蕩:”小丫頭,手上還是這麼毒。“

    聽著這把聲音,西涼茉渾身的氣息一洩,那種恐懼感便蕩然無存了,只剩下滿腹的驚疑、無奈與無處發洩的怒氣。

    百裡青!

    難道晚上要對那些和親姑娘不利的是這只千年老妖?

    但……他是太監吧?

    西涼茉腦子裡還在快速轉著,耳垂上忽然被狠狠地咬了一口,銳利的犬齒一下子就劃破了她嬌嫩如貝的耳垂。

    ”小丫頭,若再多無妄思慮,休怪本千歲可要好好地調教一下你了。“百裡青慢條斯理地舔了下唇上的一點胭脂血,扣著她纖腰的手緊了緊。

    西涼茉陡然一僵,臉上掠過一絲緋紅,眼中閃著惱怒,這只千年老妖,倒真是眼睛利得很,居然看穿了她所想。

    ”來,瞧瞧好戲。“百裡青似乎很興味盎然,貼著她耳邊吐氣如蘭,引得西涼茉很是不自在。

    但她還是立刻定了心神,目光往下一凝,立刻發現了不對勁,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床邊的紅木雕九福五斗櫥竟然挪了一個位置,露出一個黑漆漆的一人高的洞口來,看著極為陰森。

    空氣裡飄散著淡淡的腥味,那一爐已經滅了香竟然絲絲縷縷地飄出煙霧來。

    白蕊姿態僵硬地半倒在了榻下,也不知是昏迷了,還是醒著。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4 PM

第六十四章 齷齪真相 中

    西涼茉瞇著眼,緊緊地盯著那個洞口,她們千防萬防,怎麼也沒有料到居然是從自已的屋裡裡頭直接動手。

    也是了,西涼世家傳承百年,老宅子也不斷地擴建,自然有那暗中見不得人秘道之類,也是她太托大疏忽了。

    果然,不一會,裡面陸續走出了四、五個男子,打頭的那一個手持著一盞氣死風燈,他一出來,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抱怨:“五叔,你們這條什麼秘道,蜘蛛蜈蚣的毒蟲不少,就是灰塵都能嗆死人。”

    第二個男人聲音有點疲軟陰森:“這秘道已經十年沒有打開,自然有些灰塵的。”

    第三個男子則低聲道:“不知道外頭的人把那丫頭帶來的人處理得如何了?”

    第一個人鎮定自若地點完了燈,很不以為意地道:“就是那個姓白的老虔婆手上功夫再了得,只要被引入迷蹤林,沒我們的人領路就出不來,至於那四個家丁,三已經讓人處理掉了。”

    “可這一次與以往不同,這丫頭不是我們府邸裡不受寵的小丫頭,而是有皇家封號的郡主,如此行事,會不會惹來麻煩,特別是二堂叔那裡。”最後一個出來的男子有點猶豫。

    第二個最年長的男子已經四十多歲,赫然就是西涼茉要喚聲二叔的余老太君所出的三子西涼慶,因本家親戚眾多,余老太君自己都生了五子三女,所以西涼茉未曾太過留心。

    西涼慶摸著胡須笑道:“小子,怕什麼,你以為她有多得西涼無言那個小子寵愛,若是真得寵怎麼會被送來和親,這裡頭……嘿嘿……你們是不曉得的。”

    那為首的年輕男子有點不悅:“四叔,我們既然跟著你來了,你不覺得應該開誠布公麼?

    ”庭小子,你們只要知道今日之事,不但是我們本家、還是韓尚書與宮裡的貴人一同都牽連在內,你有什麼好怕的,四叔知道你庭小子想為你妹妹嫵兒報仇才不顧你娘的阻止跟來的,等會讓你第一個嘗嘗那金枝玉葉的滋味就是了。“西涼慶眼裡閃過一絲淫意,拍著西涼庭的肩膀笑道。

    西涼庭冷哼一聲:”嫵兒才是金枝玉葉,正經的本家嫡枝嫡女,身份貴重,竟然被西涼茉那個賤人如此當眾折辱,這幾日嫵兒日日傷心不已,茶飯不思,母親也不知為什麼如此懼怕那個賤人,真真可笑。“

    西涼茉在房梁上聽得冷笑不已,你西涼嫵如珠如玉,人家的女兒就可以隨意凌辱踐踏麼,西涼庭,你果然讀的聖賢書。

    但她心中卻也心驚不已,實在也想不明白這其中關鍵,到底為何所有西涼氏送出去的女兒都會不是完璧之身,這些禽獸為什麼要糟蹋本來就已經是犧牲自己成全家族榮耀的西涼家女兒。

    那最末的一個男子頗有不屑地冷嗤一聲:”西涼庭,你也不必做出如此姿態,你不就是想著若是貞敏郡主被人糟蹋了,也就順帶失去了竟爭太子側妃的資格,少了這樣一個具有競爭力的對手,西涼嫵的封妃之路就有了九成把握不是麼?“

    ”哼,西涼克,你又是什麼好貨色,今日從青樓裡趕回來,不就是為了一嘗貞敏郡主的芳澤麼?“西涼庭橫眉冷目輕蔑地瞥最末的那個身子虛弱的少年。

    底下兩人還在相互嘲諷,梁上的西涼茉卻皺起了眉頭,太子側妃?

    她尚未及深思,底下的人就已經摩拳擦掌地靠近了床邊,她心中一急,白蕊還在下面!

    可她卻出不了聲,最終只得往後蹭了蹭,無聲地祈求。

    百裡青在她耳邊低低詭道:”想救你的小丫頭?“

    西涼茉趕緊點頭。

    這一次,百裡青卻很爽快地笑了一下:”行。“然後一把將坐在自己懷裡的西涼茉給扔了下去。

    這一聲,他沒有壓低聲音,所以底下的人全都聽見了,西涼家的男人們大驚,迅速地一仰頭,就看見一道白影翩翩落下,竟然詭譎懸停在了半空中。

    大半夜的,一道披頭散發的白影宛如吊死鬼一樣出現,而且瞬間燭火全滅,嚇得西涼家的男人們都忍不住倒退了好幾步,有那如西涼克膽小的,已經一屁股地嚇得跌坐在地了。

    ”你,你是個什麼東西……。“西涼慶忍不住尖聲驚叫。

    人,老娘我是人!被上面那個千年老妖的給扔下來的人!

    西涼茉對百裡青的舉動腹誹不已,卻不得不順著他的意思來演戲,她陰森森地道:”我……四哥,你已經不記得我是誰了麼……。“

    西涼茉本就氣怒,如此咬牙切齒地說話,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就顯得異常的刺耳。

    ”你……你是……寧兒……西涼寧!“西涼慶被她一句四哥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發白地顫聲道:”寧兒,你不是死在了赫赫麼……你……你……不要來找我……四哥不是故意碰你的,那天四哥喝多了……。“

    西涼茉原本也只是一詐,卻沒有想到居然聽到如此齷齪內幕,對著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妹妹,這個畜生也能下得去手!

    西涼茉眼裡閃過一絲狠色,隨即又做怨恨狀:”四哥……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寧兒……為什麼啊……寧兒才十歲,才十歲!“

    ”不關我的事,都是太祖皇帝總拿我們家的血脈骨肉與赫赫和親,那赫赫習俗與禽獸何異?我們西涼氏從前朝一直到現在,三百多年的世家,從來都是風骨清流,立於眾人之上,如何能受此外族侮辱,所以……所以……不若我們自己人破了和親女的身子,狠狠地羞辱那赫赫人,也免去我西涼女兒清白尊嚴被野蠻人占去!“西涼慶開脫起自己的話倒是說得極溜。

    西涼茉心中的憤怒簡直不可名狀,這是怎樣腐朽與墮落的世家,竟然能想到如此惡毒的招數,那些和親的西涼女兒命不長久,分明不光是因為塞外風雪,更是因著自己的親人是如此的禽獸不如,早讓她們肝膽俱裂,心魂不存!

    ”四叔,她是人,不是鬼!“這時西涼庭忽然厲聲道,他瞥見了月光下西涼茉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若是鬼,又怎麼會有影子?

    ”啊!“西涼家眾男大驚,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看去。

    果然,那地面上有著一道纖細的影子,而那仿佛吊死鬼的一樣的白衣人也緩緩地落了地,她優雅地撥開了發絲,露出一張在朦朧月光下異常清美白皙的面容,宛如月下一朵娉婷開放的優曇。

    ”西涼茉!“

    ”貞敏郡主!“

    那幾個男子不由驚呼出聲。

    西涼茉目光瞥見白蕊已經消息在床榻邊,她心中一松,才勾引一絲冷冰冰地嘲諷弧度:”是我,怎麼,你們不是來找我的麼,四叔?“

    ”我……我們……。“西涼慶在她宛如冰封的犀利目光下不由囁囁不知所言。

    ”西涼茉,既然你知道了,就該盡身為西涼家女兒該盡的義務,乖乖地躺到床上去,省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西涼庭看著她的傲然地道,目光卻停在她美麗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段上,閃過貪婪。

    西涼茉忽然撫鬢搖頭,似在笑他們的愚蠢:”你們都已經不懼我郡主身份要行此違背人倫之事,不只是要將本郡主嫁到赫赫去那麼簡單,而是本來就沒打算讓我活著走出西涼家吧。“

    西涼庭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難看與猙獰,還要說話,卻忽然眼前利光一閃,眼睛一下子傳來劇烈的刺痛,血光四濺,他慘叫一聲,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滾來。

    ”什麼賤目,也敢在本千歲的愛兒身上亂瞟。“一道動聽如名琴弦撥動的聲音響起,卻仿佛從極為幽深的魔域迷間裡掠過的陣陣陰風,伴隨而來的是一道極為華麗的身影從房梁上優雅地落下。

    仿佛有強大的妖魔撕裂空間的感覺,讓所有人呼吸間有莫名窒息的感覺。

    就是西涼茉也都下意識地略略讓了一步,這個男人走到哪裡,那一身黑暗血腥的華麗氣息,都讓人充滿了壓迫與一種怪異的扭曲感。

    百裡青優雅一抖那身紫色嵌金邊的華麗衣袍,一把白色不知用什麼材質制作的精美折扇伴著西涼庭的一雙血淋淋眼珠子就被他扔在了地上,他毫不在意地從西涼庭的眼珠子上面踏了過去。

    甚至還很是嫌棄地道:”踩起來還沒有上次李尚書那老頭子的眼珠子感覺好。“

    ”你這惡徒,如何敢在西涼世家的地盤上大膽行凶。“

    西涼家眾男大怒,正要招呼人,但西涼慶卻忽然失聲尖叫,聲音裡都是入骨的恐懼,他甚至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九……九千歲……督公……太傅大人……。“

    百裡青的頭銜果然太多了,西涼茉如是想,也對百裡青踩人眼珠子為消遣的血腥惡癖,實在不知如何評價。

    至於……愛兒,她直接選擇沒有聽見。

    上京之中有誰沒有聽過百裡青的大名,西涼家眾男頓時面無人色,恐懼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千歲爺,聽聞你手下有人極為善於剝人皮制扇?“西涼茉看著面前那些人驚恐又憎惡的神色,她忽然淡淡柔柔地開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5 PM

第六十五章 齷齪真相 下

    “千歲爺,小女想向您求五把人皮宮扇,材料就由我這些堂叔兄們提供可好?”西涼茉看著面前那些人驚恐又憎惡的神色,她忽然淡淡柔柔地開口。

    只是話裡血腥之意卻頓時讓西涼家的眾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怎麼,丫頭,你不嫌用著這些罔顧人倫的禽獸皮髒了手,呵呵?”百裡青似笑非笑地挑著眉,看向自己身邊的少女。

    她站在那裡,發絲未曾束起,略帶著一絲凌亂地垂在她身後,愈發襯托得她面容細致荏弱,身軀纖細,只偏偏這樣一張目光清澈,面容嬌柔的小小佳人,卻面不改色地吐出血腥冷酷的話語,讓人感覺矛盾而異常的奪人心魄。

    尤其這性子,這小小年紀就足夠狠辣的手腕地對足他的胃口。

    西涼茉攏袖入手,只露出一個謙遜的笑來:“茉兒只是聽說趁著人活著的時候剝下來的人皮,制成的扇子,入手細膩,若以紋身之法將顏料刺入其間,人皮扇便可以長久地顏色鮮艷如新,不知千歲有麼有興趣一試,至於禽獸,千歲爺,咱們還是不要侮辱禽獸了,這些東西根本就是禽獸不如,能以自己一身血肉膚骨博得千歲爺一笑,已經是他們的福分了。”

    這是前世之時,海外國度有殘忍的人皮嗜好者將戰敗俘虜剝皮研究出來的方法,彼時聽著異常殘忍,但此刻卻覺得這樣沒有人道的方法實在太合適這些禽獸不如的家伙了。

    百裡青聽得狹長上挑的眼睛都笑得瞇了起來,閃爍著感興趣的目光,美艷得愈發神似那千年九尾妖狐:“小丫頭,果然最懂本座的心,這話聽得果然舒心呢,法子也極好,魅一,你們還不動手?”

    西涼茉被他那興味盎然的詭譎目光一盯,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也不知道這只千年老妖是對自己的方法興趣盎然,還是對自己興趣盎然。

    “西涼茉,你這毒婦,竟然勾結閹黨奸人,對著自己親人刀劍相向,簡直無恥。”那幾個西涼家的男子裡終於有人驚慌失措,忍不住破口大罵。

    “西涼茉,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工部李尚書回家省親,祖屋一家老小一百二十八口人,全部都被屠戮殆盡,就是這個閹人所為,你勾結閹黨,引狼入室,豈非是要毀我西涼世家上下幾百口的人命!”西涼庭終於不再在地上打滾,忍住劇痛對著西涼茉的方向長嚎。

    “哦,哪又如何,關我什麼事?”西涼茉奇道:“難道你們西涼本家可給過我一口水、一口飯?”

    “你身體發膚皆受自父母,受自西涼家,你這背棄祖宗的賤人,還不覺悟!”西涼庭拼命地試圖掙開那力大無窮地擒住自己,扒他衣服的黑衣人,他知道自己若不能拖到自己的人來,斷無生機。

    可為何他們這裡動靜那麼大,外頭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西涼茉冷淡地瞥著那想要跑進地道卻被百裡青的人給扔回來的已經被剝掉上衣而嚎啕大哭西涼克,目光又落在了狼狽掙扎西涼庭的身上,她輕笑起來:“你很怕吧,忍一忍就不痛了,

    也不知道這麼多年,西涼家和親的女兒被你們這麼糟蹋的時候,有沒有人對她們說過這麼一句話?如果這腐朽的、墮落的、糜爛的西涼家毀滅於一旦,那麼我那些枉死的姐妹想必一定非常的安慰,不是麼,你們就先行一步吧。”

    一個黑衣人最先按好了西涼克,手裡一把極為薄而造型怪異的刀飛快而熟練地在他手上一滑,房間裡裡瞬間響起了歐陽克非人的慘叫,濃郁的血腥味飄散開來。

    “郡主,郡主,我們知錯了,我們不是人,求您高抬貴手放了我們這些蟲豸吧……!”西涼慶最先忍耐不住,跪在地上拼命地朝她磕頭,其他人也立刻跪下去,只有西涼庭卻死死地不肯跪。

    一地血腥彌散。

    “這世間,最誅心的永遠不是來自外界的傷害,而是來自於自己所信賴的、所尊敬的、所深愛之人的不信任、背叛與踐踏,你們不是說西涼世家的人是驕傲的,不該死在別人的手上,由別人侮辱,那麼由我這西涼家所出的郡主送你們一程,豈非是你們的驕傲?”西涼茉掩著唇輕笑起來,只是眼裡的黑暗仿佛可以毀天滅地。

    從前生到現世,過去到未來,她似乎永遠都擺脫不了這些最黑暗的東西,腦海裡閃現著少年時代,自己與狗爭食,差點被咬死,血流遍地,那放出惡狗的西涼丹和西涼仙在一邊笑著拍手的模樣,那些惡僕不停驅使著惡狗追逐自己的模樣,靖國公經過的時候卻異常冷淡的模樣,自己苦苦哀求,韓氏卻在欣賞夠了自己的狼狽後下令打死柳嬤嬤,將白梅放至籍坊任人侮辱至死的模樣,再往前,是前生自己所愛慕的男人利用完她後,下令將暈迷的她淹死的模樣……

    一幕幕地掠過……

    她幾乎可以聽見這房子裡漂蕩著那些幼小少女們淒厲哭泣著,請求自己所謂的‘親人’放過自己的模樣,嘴裡泛起淡淡的腥氣,幾乎不能自抑住自己的殺氣與怨恨。

    直到一只冰冷的手忽然覆蓋上她的眼,有如蘭麝一般的香氣在她耳邊響起:“小丫頭,咱們出去賞月可好,總聽這些玩意兒叫嚷可掃了雅興。”

    說罷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長臂一展開就直接裹挾著她,足尖一點,宛如翻飛的華麗鳥兒一般瞬間從屋子裡飛了出去,烏黑的長發在空中飛散。

    遠遠看去一黑一白,宛如兩只般配的化為人形的鳥兒掠過空中,最後落在高高的梧桐樹上。

    西涼茉只覺得冷風簌簌,刮得頭皮生疼,她眼裡的黑暗終於褪去,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故意不想讓她看見那些太過血腥的場面,但……來自千年老妖無緣無故的體貼,絕對有問題。

    這不,她一睜開眼往下一看,就忍不住“啊!”地尖叫一聲,一把抱住剛剛准備松手的百裡青。

    百裡青也沒防著她這一手,差點被她扯下樹,好在他功夫極好,一個千斤墜,立刻在樹上穩住了身子,沒好氣地捏住西涼茉的臉蛋向一邊拉扯:“臭丫頭,你這是做什麼?”

    “你有毛病麼,有人上樹看月亮的麼!”西涼茉的臉被他捏的變形,還是惡狠狠地瞪著百裡青。

    “上來才可一覽眾山小,怎麼,你怕高?剛才剝人皮如剝瓜子也沒有見你怕。”百裡青似乎覺得西涼茉這樣子很有趣,於是又伸出一只手捏住她另外一邊臉一扯,把她的小臉拉成了大餅臉。

    剝人皮如剝瓜子的人是千年老妖你好不好!

    西涼茉無語,死死地攬住他看似纖細實則結實的腰身,咬牙切齒:“那也沒有人站在十幾米高的松樹樹頂梢上看月亮的吧,好歹揀根樹枝站著罷,千歲爺,咱下去吧,好不好?”

    能不能不要站在樹梢上面隨風飄搖,再沒有恐高症的人,都要嚇出恐高症來了。

    她寧願去看剝人皮,到底那是在剝別人的皮,現在時時刻刻面臨摔死危險的人是自己!

    百裡青魅惑地笑了笑,大發慈悲地放過了手裡的‘大餅’,慢條斯理地從自己的香囊裡摸出一把瓜子慢悠悠地開始嗑了起來:“不好,爺今兒要賞月。”

    “……。”

    算了,好歹,也是有大美人陪著自己賞月。

    西涼茉抹了把臉,開始慢慢地試著運用內息,練習提氣,竟然慢慢地不需要完全靠死抱著百裡青了,自己好歹也能略略施點力。

    看著西涼茉一臉沉靜小心運功的模樣,百裡青眼底掠過一絲詭譎的柔軟與興味,難得地沒有去騷擾她,只自顧自地剝瓜子。

    瓜子皮紛紛落下,宛如飛雪,底下黑衣人們哀怨地抹去那一頭“瓜子雪”。

    ……

    半個時辰過去了,等百裡青賞夠了月,屋子裡的慘叫聲似乎也漸漸消失,百裡青才把已經渾身僵麻的西涼茉抱下了樹梢,一落地,西涼茉立刻倒退幾步,離開百裡青那散發著涼冷罌粟香的懷抱。

    可腳上一麻,頓時一頭向前栽倒,又被百裡青撈住衣領,百裡青很是愛憐地道:“愛兒,怎麼路都不會走了。”

    西涼茉大囧,立刻不著痕跡地把她的衣領從對方的魔爪下解脫出來,順帶拉住剛剛醒來,一臉緊張地盯住自己的白蕊,對著九千歲一同行禮,淡淡道:“多謝千歲爺今兒出手相助,救了小女主僕。”

    百裡青看著她避開自己的手,狹長美艷的眉眼微微閃過一絲幽幽光芒:“你准備如何報答本座呢?”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若以後千歲有吩咐,茉兒必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為您效勞。”西涼茉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字句間,有千鈞之重。

    百裡青還算是滿意地點點頭。

    隨後,她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千歲爺,茉兒想知道,您是否早已知道西涼世家所行這齷齪之事,又或者您早已知道茉兒今晚會遭遇之事。”

    “西涼世家所行此事本來極為隱秘,本座也是最近方才得知,但今晚之事,本座也能大約猜測到了八九分。”百裡青撫摸著華麗的衣袖毫不介意地承認。

    “千歲爺,您其實可以對我示警的,今日我的四個護衛或許不必白白送死,小女還是有些不明白,您……。”西涼茉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冷聲問了出來。

    “本座為什麼要幫你救人?”百裡青看著西涼茉,忽然笑了,那笑容仿佛在看一個不自量力的孩子:“你以為,你是誰?”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6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3-11-4 11:32 P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火燒西涼世家

    “你以為你是誰?”暗夜裡他魅惑的眉眼一顰一笑間,都如開放在冥河與天河交界之處的重瓣曼陀羅,惑人卻也讓她只覺得恁地狼狽。

    西涼茉啞然,垂眸掩去眸光裡的黯然與自嘲,是,她是誰?

    不過是他手中區區棋子,如今不過因著主人的三分和顏色,就不知所以了。

    在百裡青的眼中,大概自己與那些為了謀求自己利益而有求於他的人沒有什麼不同。

    如今的自己手裡沒有實權,不過是憑借著比別人更善於察言觀色,揣摩人心,又比別人更狠心一些,所以才走到了如此地步,又怎麼可能去質問對方為什麼沒有照顧到自己的利益。

    西涼茉暗自歎了一聲,隨後斂了神色,對著百裡青恭敬地福了一福:“千歲爺教訓的是,是小女僭越了。”

    百裡青修長的指尖松了衣袍,挑起她的下巴,眸光深不可測地打量著她的輪廓,似笑非笑地道:“茉兒,你比你的母親要狠心多了,這很好,但是你對自己卻還不夠狠,等你學會了對自己夠狠的時候,你才有機會攫取更多的權力,和走得更遠,別讓本座對你失望,否則……。”

    他沒有說完話,只是居高臨下地低頭在她唇上忽然舔了一下,西涼茉下意識地就想要躲開,卻勉強自己牢牢地釘在原定不動半步,只感覺唇上有冰冷黏膩的東西滑過,就像一條蛇正對著自己吐信子。

    這樣的動作原本該是曖昧甚至充滿了性暗示,只是百裡青這時候的動作卻絲毫沒有這兩種感情,更像是一種警告與宣示。

    百裡青看著面前僵硬的少女,忽然覺得很有趣似的一笑,拂袖而去,他總是喜歡穿宛如魏晉名士一般穿著寬袍大袖,用的卻是數千金一匹的頂級水雲緞,所以那一抹穿著精美黑色繡金邊錦袍的身影行走的時候,總是看起來異常灑脫優雅,行雲不驚風,流水攜落英,柔軟衣袂若飄雲飛羽,即使是恨毒了他的人都移不開目光。

    不少京城貴公子雖然明面上似乎極為鄙視九千歲這樣的閹黨,但他實在太過姿容出眾,行事間之頂級奢靡卻又讓那些貴公子私下都在偷偷效仿他的做派,特別是他行走間那種瀟灑優美的姿態,卻總畫虎不成反類犬。

    這個人就像天上的浮雲一般,時時變換著形態,任由誰也無法揣著與琢磨他的心思。

    對自己夠狠?

    是指不但對敵人無情,哪怕是對自己的人,也要足夠心狠手辣麼?可是,她怎麼也做不到這個時代視自己屬下之命如同草芥,以屬下的生命作為財物一般,只要利益夠高,就能犧牲下面的人。

    所以,她當然知道如果百裡青救了那四個會武藝的護衛,就會打草驚蛇,今晚未必能揭出真相,將這些人一網打盡,但是,她始終還是忍不住去質問了他。

    自己始終沒有那個男人那麼無情。

    百裡青對她還是有所失望了的……

    但,她最想不到的一件事卻是——百裡青竟然認識她的母親藍氏。

    西涼茉若有所思地看著對方早已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有片刻的失神。

    直到白嬤嬤扶著一身狼狽的何嬤嬤、白珠在黑衣人的帶領下到了她面前,黑衣人對著她抱拳道:“郡主,您的人,我們已經帶到,除了何嬤嬤和您的兩個婢女有些輕微皮肉傷,其他都還好。”

    白嬤嬤看著西涼茉無事,終於還是忍不住淚如雨下,一下子上前抱住了西涼茉:“太好了,大小姐,你沒事,都是嬤嬤不中用啊。”

    “大小姐,大小姐……。”白玉和白蕊也再不顧尊卑,沖上來就抱住她嚎啕大哭,就是何嬤嬤,也站在一邊微微濕了眼眶。

    她們喜悅與慶幸的淚水滴落在西涼茉的手臂上,極為灼熱,那樣的灼熱悄無聲息地從她的皮膚一點點地浸潤到她看多了今夜黑暗、殘酷與血腥而冰冷僵硬的心上,讓她冷硬的心慢慢地裂開一道柔軟的口子。

    西涼茉看著她們,終於是輕輕地歎了一聲,伸手環抱住白蕊和白玉,也罷,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

    心軟,也就心軟了吧。

    但,她該硬起心腸的時候,自然也有冷血無情的那一刻。

    西涼茉打發了白嬤嬤她們到院子裡的石凳上休息,看著沉寂的香墨軒,忽然道:“裡面的人,還活著麼?”

    那蒙面黑衣人恭敬地道:“取了皮子後,並未傷及要害,只是他們太過疼痛不能動彈。”

    西涼茉沉吟了片刻,淡淡道:“很好,你們可以撤去外圍的人了,鎖上香墨軒的門,然後想辦法把西涼本家的人都引到這裡來。”

    黑衣人一怔,隨即道:“是。”隨即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何嬤嬤,何嬤嬤也朝他點點頭。

    既然主子沒有說要他們撤走,那麼現在就是暫時聽命於郡主,總不至於有什麼問題。

    他立刻一躬身,消失在夜色裡。

    等著遠處傳來喧囂聲之時,西涼茉便冷笑一聲,對著另外一個一直沉默的黑衣人道:“還請壯士給我一只火折子。”

    那黑衣人也沒問,直接將火折子都遞給了她。

    西涼茉點燃了火折子後,毫不留情地扔進了院子裡的小花園中,還有香墨軒飄蕩出來的長長幔帳之間。

    此時已經是深秋,花園裡裡除了菊花尚開早就一片枯黃,天干物燥,只需要點燃了一點兒火星子,立刻就燃起了一叢叢的火苗,更別說那原本就是極為易燃的幔帳。

    瞬間,火勢沖天而起。

    火光照耀在西涼茉的臉上,跳躍出冰冷又熾熱的光芒,她靜靜地看著這埋葬了人性與倫常、還有西涼家幾代‘赫赫王妃’清白與希望的香墨軒,熊熊大火間,劇烈的濃煙卷出道道黑影,仿佛還有許多女子淒涼的哭喊。

    鬼影憧憧,淒厲無邊。

    也許歷代西涼家的少女住進這裡後,再出去的時候,就已經將自己的靈魂埋葬在這裡。

    就讓她親手將這裡的所有的罪愆,焚燒殆盡。

    這一把火,將作為燒盡這黑暗與腐朽的西涼家的最初的星星之焰,總有燎原的那一日!

    西涼慶忍耐著剝皮劇痛,沖到了窗前,卻被黑衣人一腳毫不留情地踹了回火場裡,他最後一眼看到的是那有著清美溫婉面容的纖弱少女,靜靜地負手而立,看著他們叔侄在火場裡掙扎,臉上的表情冷漠到殘酷,絲毫不為自己親手葬送五條人命而有絲毫動容。

    可火光耀耀卻在她臉上鍍下璀璨而冰冷的金光,仿佛佛經裡兼具佛性與魔性的——修羅鬼神。

    也許,當初母親和二哥都錯了,他們都不該小看了這個僅憑一己之力就能迫使掌家二十年的韓氏狼狽下台的少女,以為她會如曾經的西涼家不受寵的女兒一樣任人欺辱和擺布。

    可惜,他卻已經沒有機會再警告家人了!

    沖在最前面的西涼家之人都錯愕地看著那熊熊大火,臉色各異,有茫然的,有驚慌的,有恐懼的,有得意的……總總不足而言。

    西涼茉與白嬤嬤等人隱在暗處將他們的臉色一一看了個清楚,她大約也知道西涼家並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這西涼家的丑惡陋俗。

    只是那些必然知道的……

    西涼茉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不好了,走水了!”

    “救火啊,郡主還在裡面!”

    “救命……水,快去拿水來!”

    房間裡有人發出淒厲的呼救聲,但聲音虛弱又因為恐懼幾乎都變了形,火場原本就異常喧囂,那微弱呼救之聲夾雜著嗶剝火聲,幾乎沒有人能聽出來那是男是女。

    而香墨軒的大門被鎖住,所以那裡面的人不斷地撞著門,卻怎麼也出不來。

    有那不知內情的人立刻焦灼地喚人:“不得了,定是郡主一行人被困在裡面了,若是不能救出來,如何能對國公府和宮裡交代,這可如何了得……。”

    亦有那知道內情的,只是看似焦急,但眸光冷漠地附和:“是啊,可如今火勢之大,如何能闖得進去,還是從長計議。”

    “可……。”

    不管西涼本家的人是真的知道,又或者不知道,但這火是必定要救人的,若是不救,深秋天干物燥火借風勢,有那麼一點兒火星被吹了出去,不一會就能將整片府邸都燒起來。

    西涼家眾人都是半夜聞著走水了,趕來的,衣著凌亂,發鬢散落,也沒有人顧得上去看其他人如何,所以自然無人注意到西涼茉一行人悄無聲息地在一片凌亂間離開了香墨軒,低頭遮面,散亂著發絲,跟著救火的人向那人群密集,房宅多的地方而去。

    也不知是真的因為天干物燥,還是救火遲緩了些,那熊熊烈焰,還真是有一些火星燒到了西涼本家其他的房子上頭去了。

    這一下子火勢愈發地控制不住,驚醒了老宅的人更多,到了最後連五城兵馬司的人都驚動了,組織了水龍隊連夜趕過來,加上新燒起來的那一片靠著自家的蓮花池還算是臨水的,所以火勢好歹控制住了。

    等得所有大火熄滅,五城兵馬司的總指揮陳近南領著人也過來向老太公和余老太君問安。

    二老雖然受了驚嚇,但所居處卻離著火處還隔著些距離,所以他們總還是沒有什麼事,而且不似大部分人那般狼狽,都還是衣衫整齊,只是有些驚魂未定。

    “有勞大人連夜前來。”老太公咳了幾聲。

    “如今大火既滅,也該清點傷亡,救治傷員,不知老太公對府上情形可有頭緒?”

    老太公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有些猶豫,隨後看向余老太君,余老太君則直接點了自己的二兒子:“老二,家中情形如何,可有什麼人走失,損失如何?”

    余老太君所生五子,除卻五爺還算有點出息,在外放任二品巡撫一職,大爺早夭,三爺身體不好常年纏綿病榻,四爺西涼慶最好花天酒地,倒是二爺西涼和現在京中掛了個戶部行走的虛職,實際主要管著公中產業,他也是趙氏的夫君,若不是沖著他手下產業不少,又是西涼家實際上的繼承人,趙家才不會把自己的嫡女嫁給他。

    西涼和捋了下被燒了一半的胡須,神色極為陰郁:“因為家中大部分人早早就被鑼鼓聲驚醒,基本上都躲過了這一場大火,但也有來不及跑的,意外所至而死,或者大部分都是倒霉點被燒傷,但是家中院子卻被足足燒了一半,損失慘重。

    西涼和簡直是肉痛不已,他估摸著這把火十有八九是自己那兄弟和四個子侄搞起來的,已經打算回來狠狠地收拾他們幾個。

    但有一件事,卻是成了的,此事已成,韓家、韓二夫人和宮裡都少不了他們的好處,想到這裡,西涼和心中暢快,臉上卻仿佛很是憂愁地模樣:”這底下的主子裡有一個媳婦、一個子弟沒有救出來,還有就是兩個妾室,下人估摸也有五六個,傷的還未曾統計,惟獨一件事,那最先著火的香墨軒正住著……住著……。“

    看著西涼和的模樣,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也只以為是他家中尋常親戚,正要開口安慰,卻見西涼和似乎下定了決心地長歎一聲:”香墨軒住著貞敏郡主與宮中二品司膳女官並著她們幾個丫頭,恐怕已經是凶多吉少。“

    此言宛如當頭一個炸雷把五城兵馬司炸得面無人色,頓時失聲驚叫起來:”什麼!“

    ”這……這……。“

    余老太君仿佛也是很驚訝,臉色震驚,隨後掩面長歎:”冤孽啊、冤孽,這如何了得,明日我們這些老頭子、老婆子都要進宮負荊請罪了!“

    氣氛瞬間凝重起來,所有人都不敢出聲,或者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個校尉模樣的人匆匆進來,對著五城兵馬司的總指揮陳近南一拱手:”大人,屬下已經查明,在香墨軒中確有五具焦屍,仵作驗了……。“

    ”真的是……這可如何是好!“那校尉尚未說完話,陳近南就忍不住頭疼地打斷了他的話。

    這貞敏郡主最近風頭極健,不但對皇帝陛下有救駕之功,一手奇異的畫皮之技更是傳得神乎其神,據這一兩日小道消息傳來,皇後娘娘甚至有意將她指給太子爺當側妃。

    若以郡主之身看似屈居了側妃之位,但一旦太子登基,她就必定居於位同副後的宸妃之位,離那位高權重的皇後鳳座也不過一步之遙,何況太子妃聽說常年臥床。

    現在聽說居然連二品女官都被派到這位郡主身邊伺候,更讓陳指揮確信這傳言是真的。

    如今這樣的人物卻被燒死在這裡,雖然他沒有直接責任,但被叱責也是必定少不了的,還有靖國公府邸那邊……若這只是一次意外還好,若是牽連了其他的……

    他想想就頭皮發麻,以至於懊惱間沒有看見自己的校尉幾次想說話,卻沒機會開口。

    ”這是怎麼了?“一道溫潤柔和的聲音忽然響起,隨後一道戴著兜帽的人影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個丫頭嬤嬤。

    在那纖細的人影走進來的那一刻眾人臉色瞬間精彩萬分,但最多的還是驚訝,甚至不敢置信。

    西涼和瞬間瞪大了眼盯住了那道人影,顫抖著抬起手指著她:”你……你……你不是死了麼,怎麼會……還活著?“

    一些更接近權力中心而了解真相的人都震驚地用一種你是人是鬼的眼神盯著她。

    西涼茉取下兜帽,露出一張皎潔的面容,對著西涼和微微一笑:”二叔,你對我還活著很驚訝麼?“

    這一句話問出來聽在各人耳中就別有滋味了,就是五城兵馬司的陳指揮也仿佛悟出點兒什麼來,目光在在場的眾人身上掃了一圈,但是最終還是停在了那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

    ”這位是?“

    ”這位是陛下親封一品貞敏郡主,靖國公嫡長女西涼茉。“一邊何嬤嬤接了陳指揮的話,不卑不亢地介紹起來:”奴婢是宮中二品司膳女官何氏。“

    陳指揮確定面前貞敏郡主未死,頓時一喜,只感覺身上重擔輕了不少,立刻起身向西涼茉和何嬤嬤拱手為禮:”下官參見郡主,見過何女官。“

    ”指揮大人多禮了。“西涼茉微微頷首,禮貌地道:”今日有勞指揮大人費心。“

    ”不敢,下官職責所在。“陳指揮微笑,轉過臉沒好氣地瞪著那個校尉:”你方才是怎麼說的,如今郡主不是好好在此麼?“

    那校尉很是委屈:”大人,小人話尚未說完,發現了五具屍體是不假,但仵作檢驗了,那是五具男屍。“

    ”你……下次說話利索點!“陳指揮大方絡腮胡子臉上浮現處尷尬的神色,隨後又似乎想起什麼:”你放才說五具男屍,但那香墨軒似是郡主所居,怎麼會有……。“

    他話未曾說完,就吞下去,有些狐疑地看向了西涼茉,只是西涼茉也是一臉茫然的模樣。

    陳指揮只好輕咳嗽了一聲道:”郡主,容下官請教您一個問題,據說大火是從您的屋子裡燒起來的,不知道那時候您在何處,又是怎麼逃出火場的?“

    這也是現場所有其他人的疑問,瞬間所有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西涼茉。

    西涼茉只一臉奇怪地道:”逃出火場?本郡主並沒有在屋中呢……也不知道這火勢怎麼起來的,原本用了晚膳後,積了食,我就想去後院裡找家中姐妹敘敘話,走一走也好消食,只是我第一次在本家住,並不熟悉道路,只是之前有個小丫頭從我們院子門前經過,我就打發了丫鬟去問她,那小丫頭說從前面的正路走,到姐妹們住處太遠,而且要經過前院,倒是林子裡有一條近路,她願意領著我們去。

    只不知道怎麼回事,走著走著,那小丫頭說她忘了拿東西,去去就回,哪知道她也後來我們就被困在了林子裡,也不知道怎麼走出去,這夜色漸深,也無人過來,正是心中大急的時候,就看見和林子那一頭忽然燃起了熊熊火光,於是我們幾人一同順著火光急走,這才走了出來,卻是都大火嚇住了,只管跟著人亂走,如今火滅了才……。“

    語畢,西涼茉似乎想起了那熊熊大火,又驚得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何嬤嬤立刻上前扶住了她,陳指揮趕緊讓出自己的八仙椅來讓這嬌弱少女坐下。

    何嬤嬤焦灼地道:”郡主,您小心,也不知道那天殺的小蹄子竟然半途跑了,害得您在林子裡擔心受怕,若讓老奴知道,必定命人稟報老太君,狠狠地將她打殺了。“

    西涼茉虛弱地笑笑:”嬤嬤,若不是那丫頭跑了,或許此刻燒死在火場裡的就真是我們了。“

    何嬤嬤這才憤憤地沒有說話,只冷眼斜斜睨著那面皮老僵的余老太君。

    ”郡主受驚了,快快歇息著。“陳指揮雖然覺得還有蹊蹺,但他掌管京城治安多年,也知道有些事要不要深究,並非他一個四品官員能決定的。

    余老太君此刻再心內焦灼疑惑,卻還是不得不硬邦邦地擠出一句:”沒事就好。“

    隨即她也不再願意多說一句。

    這實在是因為她在本家中常年說一不二,年紀大了以後又更不願意出去交際,在西涼本家家宅中便是如同‘太後’一樣的存在,根本不需要去討好誰,或者做面子上的事情,性子愈發的執拗古怪,更兼自己做小姐時候不過是個巡按之女,比那分家出去的妯娌的郡主身份低了兩頭,如今本家一支的子嗣更是怎麼比不得自己分了家出去過的妯娌的子嗣出息。

    余老太君郁結在心,更是厭棄靖國公一脈,看見身份尊貴的西涼茉又和那老妯娌一樣是個郡主,性子看似溫柔,實際上是個棉裡藏針的,扎手得很。

    她更是恨不能將這小丫頭踩踏下去,所以,一開始原本韓尚書著人送來了書信密謀將西涼茉作為和親人選送至赫赫,她還有所猶豫,但看到西涼茉後就固執地認定要讓這丫頭吃盡苦頭,再至後來,韓尚書再命人送信來,竟然帶了新的消息,意思是讓這丫頭死在本家裡。

    她知道這要冒險,老頭子也不贊同,但她固執地決定讓這小丫頭死了也好,不過是個小丫頭,皇帝還能真怪罪西涼世家麼?也讓那老妯娌從此不敢再猖狂,她允首的事情,老頭子也反對不得。

    只是,如今這小蹄子沒有死,那出現在她房裡的五具屍體……

    余老太君不敢再想。

    只是她卻不知,自己的態度看在了陳指揮的眼裡,卻更像是落實了他的另一種猜測。

    他虎目間閃過一絲微光,眉頭不由微微皺起來。

    ”侄女兒真是好運氣。“西涼和幾乎也猜測到了那活活燒死在房子裡的人裡,很有可能有自己的兒子和兄弟,眼睛都紅了一圈,死死盯著西涼茉,陰陽怪氣地道。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6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3-11-4 11:34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皇後懿旨

    “侄女兒真是好運氣。”西涼和幾乎也猜測到了那活活燒死在房子裡的人裡,很有可能有自己的兒子和兄弟,眼睛都紅了一圈,死死盯著西涼茉,陰陽怪氣地道。

    西涼茉攏了攏自個的披風,平靜地望著西涼和:“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侄女兒不過是一介柔弱女兒身,卻也知道這個理,自問不曾做過虧心事,運氣好些,逃過一劫,但那喪盡天良,罔顧人倫的畜生自有天降雷火擊打之,死後永墮畜生道,落做蠅營狗苟之輩,任人踐踏。”

    一番看似嬌柔,但內含雷霆之意的話直打得余老太君等勃然變色,古人最為重視生死之事,此等言語,不啻於詛咒。

    “小畜生,你說什麼!”余老太君再顧不得一邊鳳姐不斷地私下安撫,勃然大怒地起身斥罵。

    陳指揮盯住余老太君的目光更加疑惑,西涼和敏感地發現陳指揮的目光,他想阻止自己的母親說話,但卻明白自己那四弟西涼慶雖然不學無術,但卻最會討老太太歡心,如今自己的愛子或許已經沒了,他更能理解自己的母親的悲憤心情。

    “叔祖母,您這是怎麼了,茉兒可曾說錯了什麼,罔顧人倫,喪盡天良之輩不是畜生又是什麼,自然是要落入十八層地獄受盡苦楚,便是投胎也只能做那追逐糞土之輩的蚊蠅,不是麼?”西涼茉看著余老太君似笑非笑地道。

    這一番話極有道理,根本讓人挑不出錯來,余老太君若說不是,那就要違背世間常理,貽笑大方,若說是,便是詛咒自己兒孫,讓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氣得老太君胸口發悶,幾乎站不住,只倔強地死盯住西涼茉。

    西涼茉看似柔婉,眼睛裡卻毫不掩飾自己的挑釁地與余老太君對視。

    最終還是鳳姐兒站了出來,和了稀泥:“妹妹如今受了驚嚇,還請早些看太醫,也好安歇才是呢,這天色都亮了,莫要耽擱了身子。”

    西涼茉看著鳳姐似帶著祈求的眸光,折騰了一夜,這天光也已經近乎大亮了,這才懶懶地起身對著余老太君一福:“叔祖母,茉兒年紀小,不懂事,若是說錯了什麼,冒犯了叔祖母,還請叔祖母見諒。”

    余老太君冷哼一聲也不說話,也不叫她起身,西涼家的人有恨得不西涼茉死的,也有不知內情,覺得氣氛詭異,不敢說話,更不會去勸老太君。

    鳳姐在一邊看著心急,暗自道,老太君真是糊塗了,你是一品誥命,人家也是一品的封號,論理並不比你矮一頭。

    西涼茉只維持著一個姿勢不到片刻,徑自款款起了身道:“叔祖母年紀大了,昨夜又受了驚嚇,我看不若各位叔叔伯伯嬸嬸都各自回去打點一番,也讓叔祖和叔祖母回去好好歇歇。”

    這老太婆與家裡的老太太根本沒有可比性,雖然都是性子冷酷的,但她們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難怪當年分了家,本家漸漸地在她手裡沒落,子孫也多是沒出息的,而自己老郡主這一支卻枝繁葉茂,子孫風光。

    西涼仙雖然心腸歹毒,卻比西涼嫵姐妹聰明了不知多少。

    只可惜,她遇到的是更歹毒又比她多了見識的自己,卻不知進退,注定沒好結果。

    西涼家眾人面面相覷,就是五城兵馬司的陳指揮也覺得不妥地正要說什麼,但西涼和卻陰冷著臉道:“郡主說得在理,各自回去清點損失,再一同報到鳳姐那裡去,至於損失的人……。”他頓了一下,咬牙道:“再慢慢查找身份吧,那幾個約莫是鳳姐派到郡主房裡伺候的丫頭,查一查她們的身份,給她們發放撫恤金就是了。”

    若是真的讓五城兵馬司的人摻和進來,那麼西涼家根本無法解釋為何自己家五個大男人會跑到郡主的房子裡去,又是怎麼進去的,必定還要牽連出其他許多秘密。

    所以……

    所以,這個苦果只能讓他們自己吞了,西涼茉看著西涼和臉上因為用力過度而顫抖肌肉,心中冷笑。

    五城兵馬司的陳指揮,雖然知道還是不妥,但既然主人家已經如此表態,雙方都是位高權重之人,他也不必非要去參合這樣的混水。

    高門大戶之間,說不得之事,不知凡幾。

    所以,陳指揮也一拱手:“既然如此,下官就告辭了,留下仵作與差役協助各位。”

    余老太君因著西涼茉看似有禮,實則完全沒有把她放在眼裡的舉動,氣得胸口直起伏,只拿著手指著她“小孽畜,小孽畜”的罵。

    聽得陳指揮都有點不悅。

    這老太婆也太不識時務了。

    此刻,外頭忽然傳來一道太監尖利的聲音:“皇後娘娘懿旨到,貞敏郡主西涼茉,西涼本家嫡女西涼嫵接旨。”

    眾人頓時都是一愣,倒是西涼茉反而最先反應過來,略整理了衣袍,便在何嬤嬤的攙扶下出了流芳堂去接旨,西涼和這才反應過來,眼底一喜,趕緊打發人去接西涼嫵。

    西涼茉等了好一會,西涼嫵才姍姍來遲,那宣旨太監等得很不耐煩,這地方火煙味道又嗆人,他上下瞥了一眼精心裝扮的西涼嫵,陰陽怪氣地道:“這位西涼小姐好大的架子,便是貞敏郡主也在這裡候您多時了。”

    西涼嫵半夜受了火災驚訝,才驚魂未定,梳洗來遲,一下子不知道要說什麼,一張美麗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

    西涼和趕緊給那太監塞了一錠金子:“公公勿要見怪,昨夜走了水,小女受了驚嚇,這才來遲。”

    那宣旨太監掂量了一下,才滿意地道:“西涼大人客氣了。”

    這小小的戶部行走雖然不過是個六品芝麻官,但也還算知道點兒事。

    宣旨太監扯開了一塊繡著九尾鳳凰的黃色錦紋,念道:“靖國公之長女,貞敏郡主西涼茉,淑慎慧雅,珩璜有則,禮教夙嫻,柔承蘭芷,著入宮備選太子良娣,西涼世家,戶部行走西涼和之長女西涼嫵,秀毓名門,惠孝嫻恭,著入宮備選太子良娣。”

    良娣即為側妃,即太子妃之下,眾妃嬪之上者,如今太子妃雖然出身朱國公一門勳貴,但奈何嫁給太子後,身子不爽,流了兩個孩子,又臥病在床,漸漸不得起,如今也不也知道能拖多少日子。

    這時候冊封太子良娣,其用意不言而喻。

    那余老太君聽見,剛平靜下來又隨即大驚,在鳳姐和眾家丫頭們的攙扶下從流芳堂裡微顫顫地走出來連連道:“不可,不可,西涼茉這孽障是要送到赫赫那裡去和親的,我們已經寫進折子呈給陛下了,如何還能讓她去選太子良娣?”

    西涼和一急,暗自罵道這老娘是不是急糊塗了,如何能在宣旨的公公面前這樣叫嚷喧嘩,豈非不敬。

    但他素來在余老太君威勢下慣了,不敢隨意駁斥自己老娘。

    何況他心中也有疑問。

    那宣旨太監原本正打算討個喜賞錢,卻沒有想到這老太君如此不識趣,在眾人面前這樣叫嚷開來。

    他冷冷一笑,陰陽怪氣地道:“怎麼,老太君是在質疑娘娘旨意麼?”

    “不敢,但我西涼本家是奉的陛下聖旨提供赫赫和親之人,唯恐娘娘不知,所以總要提醒一句。”余老太君自以為自己的這句話已經說得很是婉轉了。

    但她卻沒想到這樣的話聽在那宣旨公公耳朵裡有多刺耳,他冷笑一聲:“提醒皇後娘娘?老太君未免太托大了,且不說你們西涼本家只是提供一個名單,用我堂堂天朝郡主去和親,您老捨得,陛下都未曾必捨得,說難聽點兒殺雞焉用宰牛刀,陛下已經駁回了這個名單,您不知道麼?”

    西涼茉在一邊立著,眼裡閃過一絲笑意,這位公公倒是個心直口快的。

    余老太君被他一句話堵得胸口發悶,僵木的老臉皮頓時紫漲,也不知該如何下台。

    還是西涼和上前賠笑道:“公公誤會,我家老太君不是這個意思。”

    那宣旨公公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干笑:“行走大人說不是,自然也就不是了,咱家還要回去向娘娘復命,七日後,便來接人了。”

    到底西涼嫵以後還是有可能成為東宮主子的,他也不好把話說死了。

    何嬤嬤得了西涼茉的眼色,上去送了一錦囊的銀子,那公公拂塵一甩趕緊給何嬤嬤賠笑道:“司膳大人且替我多謝郡主,聽說郡主從火場裡逃得出來,那可是浴火鳳凰的大吉兆呢。”

    何嬤嬤笑笑:“可不敢亂說,公公好走。”

    那公公笑納後,又轉頭對著余老君似勸誡地道:“老太君,也不是咱家多嘴,郡主雖然是您的晚輩,到底品級封號在那裡,是在陛下和娘娘面前都有臉面的,您這一口一個孽障,也不像個做長輩的樣子。”說完,他對著西涼茉笑笑,一甩拂塵一搖三擺地走了。

    等余老太君回過味來,臉色陡變,氣得渾身發抖:“這閹人……這閹人什麼意思……。”

    西涼茉轉過身對著余老太君笑道:“叔祖母別急,那位公公可不是在說您為老不尊,氣壞了身子可不好。”

    余老太君怒目而視,伸出手指指著:“你……你……。”

    “我今兒就要回去了,看來這和親人選,還要叔祖母費心了,本家今年還真是個多事之秋呢。”西涼茉歎了一聲,對著余老太君福了一福。

    余老太君到底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一口濃痰卡在胸口,眼珠子突出來,猛咳嗽了幾聲,噎得暈了過去。

    “母親!”

    “祖母!”

    “老太君!”

    西涼家那一頭頓時亂成了一團,西涼和大怒,沖著西涼茉大叱:“西涼茉,你簡直豈有此理,竟然將老太君氣暈,以你之品德也想當上太子良娣?便是到皇後娘娘面前,老夫也要討個公道,定要你付出代價。”

    這個小賤人,竟然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和兄弟,還氣暈了母親,甚至打亂了他們西涼家所有安排,這所有的一切都讓西涼和怒不可遏,西涼世家的存在,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不容反駁的存在,家長就是最高的權威。

    在他們眼中,像西涼茉這樣叛逆反骨,掃了家長顏面的人就該死!

    西涼茉轉臉看西涼和,隨後淡淡地道:“什麼代價,是要將本郡主沉江麼,好,本郡主等著叔叔帶人來將我綁了沉江。”

    說罷,她轉過臉吩咐白嬤嬤等人:“帶來的東西都燒了,也不必收拾,嬤嬤去府邸外請兩輛車來,我們自回國公府邸就是了。”

    白嬤嬤立刻點頭稱是。

    看著西涼茉毫不為自己言語威脅所畏懼,西涼和氣得跳腳,指著她背後紅著眼怒道:“西涼茉,你且等著,若老夫不能以族規處置了你,老夫便將這掌家之位拱手讓出!”

    西涼茉恍若未聞,只慢悠悠地徑自領著自己的丫頭、嬤嬤去了。

    ……

    這一頭西涼茉前腳剛剛跨進院子裡,那一頭韓氏已經氣得將手上的細瓷杯子匡當地摔了一地碎片:“那賤人竟然還活著!”

    “母親,何必發這麼大的火,您別忘了,如今已經不是您當家了,這裡的所有東西都要我們自己的庫房裡出,何必自己與自己過不去。”西涼仙正在試穿一雙精致美麗的繡鞋,聽聞了西涼茉平安出了本家,並且還得了皇後娘娘的懿旨,參加甄選良娣的宴會,她似乎並不是很生氣。

    西涼仙端著繡鞋,仔細地撫摸著上面一顆顆墜滿了珠玉的繡紋,她唯一意外的是西涼茉竟然回的那麼早。

    “仙兒,難道你不生氣麼,蒼天無眼,便是那樣也能讓這小賤人得以脫身!”韓氏胸口一陣發賭,幾乎恨得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都砸碎。

    只是……

    她一想起黎氏的那張臉,就還是忍耐住了砸東西的沖動,只是大口地喘著氣坐了下來。

    西涼仙將那雙異常精美而特殊的繡鞋穿上腳,在紅玉的扶持下,慢慢地走站了起來,穿上了這繡鞋,她行走起來竟然與常人毫無二致。

    她一邊慢慢地走著,宛如銀盤一樣的端莊秀麗的臉上卻毫無欣喜的表情:“恨又能如何,生氣又能如何,西涼茉倒是真有兩份本事,但讓我好奇的是,為何她一次次都能如此順利脫身,除了她自個兒的心機深沉,難道就沒又任何外力相助?”

    她已經把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西涼茉就是此刻回來了又能如何,她還真能手眼通天到起死回生不成麼?

    真是期待她看見自己院子裡後的表情,尤其是那廂房裡頭,估摸著那賤奴的血尚未曾干涸呢?不知道西涼茉是不是也會心痛呢,呵呵……

    韓氏一愣:“外力?”

    西涼仙冷冷地看向自己的母親:“母親,難道你不覺得現在的西涼茉和從前那個膽小懦弱的她差了太遠麼,若不是她換了個人,就必定是有外人相助,你掌家多年,若這個人是我們府邸中的人,又如此有能力,母親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你是說,她與外人有勾結?”韓氏一怔,隨即陷入了沉思。

    沒錯,如今的西涼茉與當初那懦弱到與狗爭食的幼小女孩實在相差太遠,如今想來,確實有不對之處。

    “若她並沒有與外人勾結呢?”韓氏沉默了片刻,忽然道。

    西涼仙推開了扶住自己的紅蓮,忍著膝蓋上傳來的疼痛,走到窗邊,大力地推開那一扇喜鵲登梅窗,讓冰冷的風瞬間吹起她的長發,神色冷冽而陰狠:“那就造一個與她勾結的外人!總之,她絕不能在國公府邸再繼續勢大,更休想進宮成為太子良娣,一步登天!”

    她進宮了,也只能成為已介中年的陛下的妃嬪,憑什麼西涼茉就能成為太子的良娣,未來甚至有可能成為一國之母?

    從小,母親就一直將她作為國母的標准來培養,韓家與國公府邸都對她寄予了最高的期望,只是當年甄選太子妃之時,她才不過十歲,沒有競爭的資格,皇後為太子選擇的正妃與良娣還有孺子都是出身名門,妃位充盈。

    所以她們才將目標定在了陛下三年一選之上。

    卻不想這幾年太子的良娣與褥子都接連在生產之時滑胎而亡,太子妃朱氏也連丟了兩個孩子,臥病在床,太子如今的兩子兩女都是四品官吏之女和陪房宮女所出,地位低下,其母親更不得寵信。

    皇後娘娘竟然再次動了心思要為太子充盈東宮。

    為什麼,為什麼一切好事都讓那個矯情的賤人趕上了!

    如今她失去了進宮的資格,更不會讓那個賤人永遠地壓在自己頭上!何況若西涼茉成了真正的太子妃,她們母女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

    “仙兒,娘的心肝!”韓氏看著西涼仙短短兩三個月,原本圓潤優美的身形瘦骨伶仃,連玉盤兒似端莊美麗的面容也失去了光彩,她忍不住上去將西涼仙抱在懷裡,心酸地道:“你放心,母親一定會讓你進宮的,不管用什麼方法都會讓你進宮。”

    “母親……我可以麼……你看我這殘破的身子如何……如何能當得起陛下或太子的寵愛啊!”西涼仙終於忍不住,壓抑了數月,回身抱住自己的母親,將所有的悲憤都傾瀉而出,淚如雨下。

    韓氏摸著她的頭,目光裡閃出冷毒:“仙兒,你是母親一手栽培的牡丹,是為了在那金鑾殿上接受眾人朝拜而存在的,母親一定會為你掙一片天地,讓藍氏所生的那個小賤人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嚶嚶悲泣之聲回蕩在宣閣之間,漸漸飄遠。

    ……

    西涼茉剛進入府邸內,就覺得不對勁,那開門的小廝一見她,仿佛見鬼一般,倒退三步,抖了三聲:“郡……郡……郡主?!”

    “怎麼慌慌張張的,一點規矩都沒有!”何嬤嬤也發現了,她最是重規矩的人,一見小廝這副模樣,便低聲叱道,試圖從小廝的態度和嘴裡摸出點什麼來。

    但小廝太過慌張,竟然一溜煙地跑了。

    “這廝,定要叫秦大管家打折了他的狗腿!”何嬤嬤瞪著他的背影怒道。

    西涼茉款步而入,冷冷地道:“想必是給哪位主子去告狀了,走,回蓮齋。”不知道為什麼,一踏回府邸,她就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

    一路進府,前院尚不覺得,越到內院越是明顯,那些丫頭、媳婦、婆子,看著她們行禮問安的時候,目光與姿態的閃爍,都讓西涼茉心頭疑雲叢生。

    連白玉、白蕊和金玉都感覺到了府邸裡這不同尋常的詭譎氣氛,但她們互看一眼,並不再問,只匆匆前行。

    但尚未走到院子裡,便看見路上站了幾個人,領頭的竟然是靖國公身邊的常隨寧安,他似乎匆匆趕來,頭上仍然有細微的汗珠。

    “寧先生,這般匆忙所謂何事?”

    “郡主,國公爺有一句話讓小的傳給您。”寧安神色定定地看著西涼茉。

    西涼茉看著他,忽然微微一笑:“寧先生請說,茉兒洗耳恭聽。”

    寧安看著面前的少女,輕歎了一聲道:“國公爺的話是——本為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西涼茉一怔,有些神色奇異地看著寧安:“國公爺是這麼說的?”

    寧安點頭,直視西涼茉:“是,國公爺是這麼說的,郡主三思,在下告退。”說罷,他也不等西涼茉令退,便徑自離開。

    西涼茉看著寧安消失在不遠處的身影,瞇了瞇眼,什麼也沒說,轉身加快了回蓮齋的腳步。

    蓮齋本就地處偏遠,西涼茉喜好清淨,婉言回絕了靖國公命人來重新開辟一條道路的提議,只是稍微劈了下路邊的雜草,如今天這般,她是第一次覺得回到蓮齋的路這樣漫長。

    遠遠地她就望見了蓮齋的大門,而黎氏卻正站在蓮齋之前,一見她,就有些僵硬地笑了笑:“郡主,到底回來了。”

    西涼茉看著站在黎氏身後穿著淡綠色鴛鴦織錦比甲的丫頭,不是白珍又是哪一個?

    白珍望著她,眼裡滿是淚水,卻沒有落下,原本粉潤嬌俏的臉上,異常慘白,一點血色都沒有,她顫聲道:“郡主……。”

    西涼茉心頭一緊,仿佛有什麼極為不好的事情就要在白珍的嘴裡應驗了。

    “我們,還是先進去說罷。”黎氏歎了一聲,環顧了一下四周,仿佛有所警惕似的。

    一直沉默不曾作聲的白嬤嬤也輕聲道:“郡主,進去說話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7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3-11-4 11:36 PM 編輯

第六十八章 初設殺局

    西涼茉只得點頭,便領著大家一同進入蓮齋,自從西涼茉晉了郡主,她雖然愛清淨,沒有比照正規宮制,四個大丫鬟,六個二等丫鬟,十二個三等丫鬟地往身邊添人,但身邊丫頭婆子和管事媳婦林林總總的也有十來個,往日蓮齋裡丫鬟婆子來往都極為整齊有禮,如今卻只看見幾個面生的丫頭正在打掃。

    她按捺下疑惑,領著大家進了正廳。

    一進正廳,她動作一僵,即使已經熏了昂貴的沉梨水香,但那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她卻是最熟悉不過了的。

    而白珍早已經忍耐不住,噗通一聲跪在了西涼茉面前,淚流滿面:“郡主,你要為白珠和白晶,還有咱們院子裡的人做主啊!”

    “白珍,珠兒和白晶她們到底怎麼了,你起來慢慢說。”西涼茉心頭一涼,果然出事了,但她還是冷靜地看向跪在地上,不管白蕊和白玉怎麼攙扶,拉扯都不肯起來的白珍。

    白珍啞著嗓子,目光慘然地道:“郡主,珠兒她……珠兒她不堪受辱,就在這裡觸柱而亡了,白晶……白晶不肯交出咱們庫房的鑰匙,右手被……。”

    西涼茉身子一震,眸光瞬間有些模糊,她閉了閉眼,再次開口,聲音有些尖利:“白晶怎麼了?”

    “她的右手被端陽縣主命人……命人……砍了下來!”白珍再支撐不住,哭倒在西涼茉的腳下。

    西涼茉一下子倒退一步,‘呯’地一聲坐在了凳子上。

    她緊緊地閉上眼,眼眸前仍掠過白珠帶著點兒憨然的笑容和未滿十三歲的白晶一雙巧手撥打算盤的模樣,當初就是因為白珠性子實在淳樸,白晶年幼卻極為細心,所以留了白珠看院子,白晶跟著白嬤嬤學習管理庫房。

    可如今……

    西涼茉聽著白珍斷斷續續地述說當初的情況,她幾乎能夠看見白珠拼死不讓人在自己的屋子裡玷污她,一頭碰在柱子上的模樣,和白晶寧死也不肯交出庫房鑰匙的而被脫去砍了手腕時候的淒楚。

    “院子裡所有的人都被縣主拖下去打了板子,奴婢……奴婢去了三太太那裡,是三太太護下了奴婢,將奴婢藏起來,所以才有了這一條命來見郡主,可是珠兒還有白晶……她們……。”白珍伏在地上,淚如雨下。

    西涼茉只覺得眼裡似乎有極為尖利的東西磨過,有什麼熾熱又冰涼的東西要湧出來。

    她緊緊地閉上眼,握住椅子手柄的雪白手背上爆出一條條青筋,心底仿佛有熔巖在湧動,燒灼,有想要噴發而出焚毀整個國公府邸的沖動。

    最終,直到所有人都沉寂下去,連白珍和白蕊、白玉幾人悲傷的哭聲都漸漸低落下去,她才緩緩睜開眼,伸出手拂去眼角冰冷的淚珠,西涼茉低低地冷笑:“難怪呢,難怪國公爺要命寧安來送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只是國公爺卻不知道,這大海裡有一種喚作鯊魚的海中霸主在生出來之前,就在娘胎裡將所有的兄妹都吃掉,才能儲存夠足夠的力量,從娘腹裡生下來。”

    她在本家歷劫歸來,她這當國公爺的父親怎麼可能不知道她一旦當上那‘赫赫王妃’,住進香墨軒會發生什麼事,他不曾提點一句,多問一句,回絕一句。

    如今,卻急不可待地來保護他的愛女了麼?

    怎麼,是怕她對西涼仙做什麼?

    “郡主不可對國公爺生怨,端陽縣主做下此事後,國公爺已經將她軟禁在了韓夫人的宣閣,畢竟從道理上而言,縣主動的也只是您的下人……嬸子無用,也只能護下白珍而已。”黎三太太很是唏噓感歎地勸道。

    西涼茉雖然心中極度憤怒,但還是聽出了其中的挑撥之意,黎氏這好似希望自己再次出手對付韓氏母女,她也好漁翁得利吧。

    她淡淡地道:“嬸娘費心了,茉兒自有分寸,如何敢怨恨國公爺,至於二妹妹,她不過是病的日子太久長,所以心情郁結,我又如何會與她計較。”她只是早已對這個所謂的‘父親’徹底心死而已,又何來怨恨。

    黎三太太見她竟然不搭話,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又長吁短歎幾聲,就起身告辭。

    西涼茉讓白嬤嬤去庫房取了一只南海夜明珠來算是謝禮送了黎氏。

    那南海夜明珠一打開,便通體碧綠,如嬰兒拳頭般大小,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黎氏雖然驚異,卻只推拒道:“哪裡,區區小事,不足掛懷,如此貴重之物,嬸子哪裡能收。”

    “白珍是我的丫頭,我的丫頭欠了人情,自然是我要替她還,莫說是一只夜明珠,便是十斛南海明珠,珍兒一條命也受得起。”西涼茉雖然語氣溫婉,但目光卻極為堅持。

    一番話說得白珍淚光盈盈,看著西涼茉的眼底滿是感激與震撼,而黎氏則在心中暗歎,這小郡主果真是好手段,當初自己救下白珍,指望著未來挾救命之恩,能把白珍發展成自己人的打算,是不成了。

    自己一番計較,卻為她成全了白珍日後的一番死心塌地。

    黎氏自己原在閨中就以聰敏強勢而聞名,如今面對這十五歲的少女,她卻還是不得不歎服。

    “郡主果然好氣度,三嬸娘自愧不如。”

    “三嬸娘過獎,如今這世道,日子都不好過,還要彼此守望互助才是。”西涼茉淡淡地道,說罷便起身送客。

    她再沒有心情與人打機鋒。

    黎氏也看出來了,自己到底是外人,也不惱,只囑咐了她們好生休養,便也出了了蓮齋。

    直到房子裡都只剩下自己的人,白嬤嬤這才紅著眼眶道:“是我害了白珍她們,若當時我不藏私,多教她們一些,至少能保命……。”

    彼時,她擔心這些丫頭武藝若高於西涼茉,難保哪日要生了二心,就不好辦了。

    卻沒想到今日之禍。

    “嬤嬤放心,珠兒不會白死,白晶的手也不會白白斷了,既然她們沒能在西涼本家除掉我,那麼也該嘗嘗本郡主的手段,才好對得起他們這番大禮。”西涼茉摸著伏在自己膝頭上的白珍的頭發,目光幽冷間有銳利得仿佛能割破人皮肉血脈的淬亮鋒芒閃過。

    將西涼仙名為禁足,其實是在保護她免受自己的報復吧,這位國公爺倒是真心心疼這二女兒,不知若西涼仙毀了,國公爺會有多心疼,她還真是期待他和韓氏的表情。

    ————

    府邸裡的日子,在西涼茉回來後,依舊平靜,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眾人驚異於西涼茉竟然沒有立刻出手對付膽敢血洗自己蓮齋的西涼仙,有那知道內情的,便有人覺得西涼茉到底是對國公爺的警告顧忌了些,畢竟都是賣了死契的家奴,打死一些也算不得什麼。

    自然,也有那愈發惴惴不安的,可表面上仍舊是一片祥和。

    百裡青讓何嬤嬤送了一只極為精致的匣子過來,裡面正是以西涼家五人的人皮制成的五把宮扇,扇子極為精美,上面還紋了詩詞或者牡丹蝴蝶。

    “小姐,這宮扇材質還真是奇怪,但卻真真精致。”白蕊並不知道這扇子制成的血腥內部,還想好奇地撫摸它。

    西涼茉立刻將扇子收了起來,只將匣子交給白蕊,淡淡道:“不要隨意碰這些東西,日後,這些東西說不定要派上用場的。”

    同時百裡青還讓何嬤嬤傳話,讓‘愛兒’去自己府邸一趟陪他磕瓜子,西涼茉估摸著這位九千歲不知道又要出什麼鬼,她暫時還不想再借用他的勢力,應付他更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便索性找借口回絕了,九千歲倒也沒有說什麼。

    她便把這事拋到了腦後,專心布起自己的‘局’來。

    沒過幾日西涼仙的毒辣名聲卻不知怎麼地在京城裡沸沸揚揚地傳開了來,加上她之前在賞荷宴上那一只舞卻縱馬驚了聖駕,貴族世家都知道她必定為皇帝陛下所厭棄,一個被皇帝厭棄的女子,哪怕身份高貴,娶來也是要顧慮三分的,何況還是個心腸毒辣,隨意砍人手腕如切韭菜的女子,所以上門提親的人幾乎是門可羅雀。

    韓氏卻是毫不焦急的樣子,西涼茉更是日日只在自己院子裡采花、曬花,氣氛平靜到詭譎。

    讓這府邸裡的主子們都不大看得明白了。

    而轉眼間,皇後娘娘要在東宮舉辦甄選太子良娣,擴充後宮的日子也漸漸來臨。

    西涼茉正領著丫頭婆子們在院子裡曬干花,就在這時,一個小廝匆匆跑來,在門外和守門的三等丫頭白霜說了幾句話,那白霜匆匆進來恭敬地道:“郡主,宮裡來人,請您一見。”

    “宮裡?”西涼茉一怔,隨後點頭,轉身向屋子裡匆匆而去:“白蕊,白玉,伺候我更衣。”

    莫不是皇後娘娘有旨意了,這些日子,西涼茉一直都有調制香粉花露進給皇後與各位得寵的主子,她還借用皇後懿旨將整個太醫院的正副醫正和毒科、千金科的人都拉了進來,只道是調理養生之品。

    如此一來,斷了許多想要在她的胭脂花粉裡動手腳栽贓的人的念頭。

    如今莫不是後宮娘娘們又想從她這打秋風,弄點兒什麼去?

    只是這一次,西涼茉卻是猜錯了,她剛踏入廳內,便見著一名著常服的中年公公正坐在廳內喝茶,一邊兩個小太監不知捧了什麼東西恭敬地站著,看那通身氣派也是領著二品以上差事的,韓二夫人正在一邊優雅地笑著與他說著什麼,黎氏幾次想擺出當家主母的氣勢插話,卻都無果,只氣得拿眼刀子狠狠地戳韓氏,韓氏卻只當看不見。

    直到黎氏看到了西涼茉,立刻眼睛一亮,大聲咳了一聲:“郡主,您來了。”

    那公公立刻看向門口,只見一曼妙的佳人款步而入,美麗清雅的面容雖然還有些削瘦蒼白,卻帶著異樣溫柔的笑,觀之可親。

    他立刻起身領著兩個小太監迎了上去,韓二夫人跟在其後,對著西涼茉笑道:“茉姐兒,還不來給陳公公行禮。”

    態度溫柔可親,仿若慈母,刺得白蕊等人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但西涼茉卻面不改色,只是笑著瞥了韓氏一眼,似很關心地問:“母親今日如此得閒,想必二妹妹和四妹妹身子都好了許多罷,不若請二妹妹和四妹妹一同出來坐坐,整日悶在屋子裡可不好。”

    一番話聽著溫柔又體貼,只知道內幕如黎氏只忍不住想要笑這大小姐果真夠狠,那兩人這般模樣,整日羞憤欲死,哪裡還提見人?她專拿刀子去戳韓氏的軟肋。

    韓氏的臉色瞬間露出一絲猙獰來,但下一刻又恢復了正常,居然絲毫不以為意地微笑道:“還是茉姐兒知道體恤人呢。”

    西涼茉淡淡一笑,意味深長地道:“茉兒孝敬母親的地方多了是呢。”

    隨後不理會韓氏瞬間一僵的表情,上前對那位公公盈盈行了一禮:“陳公公。”

    那陳公公趕緊扶住西涼茉:“不敢,咱家今兒可不是領著皇命來宣旨的,哪裡敢受郡主的大禮。”

    西涼茉一怔,不是來傳旨的,那是來做什麼,忽然間她眼前掠過百裡青那張妖異邪魅的眸子,心中有不妙的預感,但她尚未來得及一問。

    那陳公公已經上下打量了西涼茉一番笑瞇瞇地道:“哎呀,人人都道郡主賢德又身負天工巧技,今日一見,果真不錯,這模樣都是出類拔萃的,難怪會被提名太子良娣,咱家是內造府副總領事,九千歲爺聽聞大小姐好事將近,便命咱家選了些好的首飾,脂粉過來給大小姐先添些妝。”

    說罷手一擺,只見兩個太監掀開他們手上捧著的東西,一個紫檀雕花盒子裡是一套極其精致的翡翠嵌金頭面,水色極好,一套東珠鑲正紅珊瑚的頭面還有各色華美的寶石戒指十幾枚,另一個則是擺放了暹羅進貢的宮妝胭脂蜜露兩套,一打開,便異香撲鼻。

    皆是極其貴重千裡挑一的首飾,便是多見多世面,二夫人也不由錯愕地挑了眉,這些東西件件都比她給自己兩個親女兒准備的嫁妝中最貴重的那些手工還要好,那兩套暹羅胭脂蜜露更是只有貴妃那裡看到過一套,還有就是最得寵的六公主那裡有一套,她們都視若珍寶,卻不想這九千歲一送竟然就送了兩套。

    這九千歲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上一次是為一個素不相識、甚至是政敵的女兒請封誥之命,這一次又送來如此貴重萬分的首飾。

    韓氏微微瞇起眼狐疑地盯住了西涼茉,或許九千歲還未必與她素不相識……

    韓氏為自己大膽的猜想心中頓時掀起興奮的波瀾。

    至於其他的人早在看到那金光燦燦的東西時不由眼都直了。

    “這太貴重了……。”西涼茉不由一怔。

    “哪裡,這都是些小玩意兒,郡主本就是這調理香脂的高手,且送給小姐玩玩看看,九千歲從來對為自己辦事的人都很寬厚,郡主可是個有福的,以後要用什麼香料、花葉,且只管跟咱家這報來就是,誰要是與郡主過不去,那就是與咱家過不去,更是與九千歲過不去,與九千歲過不去……。”陳公公翹著蘭花指笑著點了點那些首飾,意味深長地掃了在場諸人一眼:“那更是與皇上過不去了,呵呵。”

    ‘為自己辦事?!’西涼茉攏在袖子裡的纖白柔荑忍不住‘啪’地一聲竟然捏緊了自己的手鐲,眸光裡閃過一絲冷色。

    百裡青這哪裡是來維護她的,分明就是來拆她的台,這是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她和他有勾結了麼?

    這小人果然小肚雞腸外帶十分卑鄙,十有八九是為上次自己的拒絕在報復!

    西涼茉微微一笑:“替我謝過千歲爺,制作香料與脂粉作為犬戎的貢品,不過是小女為自己的家國做的一點事情,如何能擔當得起這樣的賞賜,這可是折殺小女了。”

    陳公公似乎也沒有料到西涼茉反應如此快,一下子就將事情合理化了,但他也不多加為難,反正千歲爺交代的事兒,他已經做到了,於是陳公公只是笑笑:“若人人都能有郡主這般情懷,何愁我天朝式微。”

    陳公公滿意地一笑,拂塵一揮,施然離開,竟然都沒有搭理一眼一直想要搭話的韓氏,只惹得一邊黎氏偷笑不已。

    西涼茉只得淡淡道:“白珍,送陳公公。”並吩咐白珍送去一包謝儀銀子。

    且不論百裡青出手這般大方的助她的目的,但只此後韓氏和老太太想要動她,多少會投鼠忌器,當然也有可能更加狠下殺手要除掉她這個‘勾結外敵的叛徒’。

    她幾乎可以確定這是百裡青純粹是為了當日自己沒答應去‘陪他嗑瓜子’,而攜私報復告。

    果然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何況是這樣一尊邪神。

    西涼茉唇角勾起一絲無奈的笑來。

    但,就算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殺局,她又何曾怕過?

    “茉姐兒倒還真是交游廣闊。”韓氏對著西涼茉露出個似有深意的笑容來。

    西涼茉冷眼看著她,只微微一笑:“哪裡比得上二娘你的路子廣,連本家眾人都要聽你指揮。”

    韓氏一僵,冷冷地瞪了西涼茉一眼,哼了一聲,轉頭就走。

    白嬤嬤正要將九千歲命人送來的東西收進蓮齋庫房,忽然老太太身邊的麗姑姑領著兩個小丫頭過來了。

    “嬤嬤且慢。”

    白嬤嬤一怔,麗姑姑和金玉當初是老太太放在西涼茉身邊的人,彼時西涼茉尚未起勢,老太太原是怕西涼丹去找西涼茉的麻煩,也帶有監視之意。

    後來西涼茉成了郡主和宮裡貴人面前的紅人,人人巴結,她也培養起了屬於自己的心腹,並不信任麗姑姑和金玉,於是老太太就將麗姑姑調了回去,只留下金玉在這一頭,表示老太太也不是什麼都看不見的,讓西涼茉行事要有點顧忌。

    但到底麗姑姑和金玉都是曾經庇護過西涼茉的,又一同住了好些日子,所以白嬤嬤還是笑著道:“不知什麼風將姑姑吹來了?”

    麗姑姑也笑道:“也不曾有什麼風,只是老太太說這些首飾到底是九千歲送的,聽說精美華貴,老太太也想看上一看。”

    “這……。”白嬤嬤有些奇怪,隨後不著痕跡地看向西涼茉。

    老太太身為老榮王的郡主,當年什麼珍寶未曾見過?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西涼茉倒是不以為意,對白嬤嬤點了點頭。

    白嬤嬤便讓白蕊和白玉將那兩只精美的嵌寶盒子送到了麗姑姑帶來的兩個小丫頭手裡。

    麗姑姑似很滿意西涼茉的識時務,便笑瞇瞇地又說了不少恭維西涼茉的話,才禮貌地告辭,轉身離去。

    “看樣子,不光是國公爺心疼自個兒的愛女,便是老太太也要出手了。”西涼茉看著麗姑姑離開的身影,嘲謔地勾了下唇角。

    “老太太到底是要做什麼?”何嬤嬤有點不滿意,那可是千歲爺給郡主的心意,好吧,就算帶著點惡意,那些東西卻真真是千裡挑一不打假的,郡主都還沒戴到頭上,怎麼半途上就給人截了?

    西涼茉笑笑,眸光幽幽:“咱們很快就知道了。”

    ……

    果然,隔日一大早,老太太就讓麗姑姑過來請她過去了。

    西涼茉正在梳頭,便讓白玉隨便給自己挽了個墮馬髻,頭上簪了幾只通體碧綠的長簪,耳朵上也只戴了兩只翡翠玉墜,再揀了一件秋香色的半臂配了層林漸染胭脂紅的寬袖上衫與齊腰襦裙便跟著去了。

    她隨著金香進了老婦人的鸞壽堂院子裡裡,一進閣樓便見著一張久違的面孔,一是老太太正與西涼仙笑吟吟的不知說些什麼,老太太一副慈愛老祖母的模樣握住她的手,韓氏則在一邊笑著偶爾插上一兩句話。

    西涼仙一身新綠的襖裙,襯托得她有些蒼白的端麗面容裡多了幾絲嬌弱可憐,她見自己一進門,一雙細長的宛如盛著盈盈秋水的眼便閃過一絲陰森和獰色,但也只是一瞬間,便換上了溫然笑容,仿佛那種猙獰從來不存在一般。

    西涼茉輕挑了一下眉,這位縣主倒是越來越沉得住氣了,不可小覷呢。

    西涼茉還是規規矩矩地上前給韓氏和老太太行了禮,老太太倒是沒有為難她,讓她起身坐下了,看見韓氏那種如刀子一樣刻薄的眼神,她淡漠地瞥了韓氏,無驚無怒,卻仿佛在看死人一般,倒是韓氏倒是自己嚇了一跳,趕緊別開眼。

    老太太拉著西涼仙的小手,一臉心疼地道:“乖孩子,怎麼越發的瘦了,便是心裡再不如意,再苦,總不要折騰自己的身子,腿治好了就是,日後你總還是要進宮的人。”

    西涼仙眼中含淚,似委屈地瞥了西涼茉一眼,又努力地展顏:“奶奶,仙兒不苦。”

    老太太愛憐地拍拍她的手,又看向西涼茉,歎道:“奶奶知道你和仙兒之間有些誤會,總歸都是親姐妹,區區幾個卑賤的下人,怎麼比得上自己的嫡親血脈,若因此傷了姐妹間和氣不值當,若日後你成了太子良娣總是需要姐妹間相互照拂,才能走得更遠。”

    這話老太太說得極為真誠,似難得的掏心窩子的話,便覺得西涼茉定是會有所觸動。

    西涼茉確實有所觸動,只是她心中中冷笑,區區幾個卑賤的下人?

    可偏偏是這幾個卑賤的下人比你們這些所謂至親,更讓我心疼,又該怎麼辦?

    但她臉上卻不見絲毫異常,只溫婉地輕道:“老太太嚴重了,茉兒自然是知曉輕重的。”

    自打她登上郡主之位後,老太太便稱病在床,不肯見她,如今卻忽然如此動作,竟然是因為西涼仙被皇帝厭棄了,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太子頭上,果然真是打的好算盤,也虧她們竟然能忘了之前的怎麼對付蓮齋的,竟想得出來,說得出口,果然是西涼一脈,夠厚顏無恥,既然如此,她自然要成全她們的苦心孤詣。

    西涼茉心中百轉千回,定了主意,她便上前拉住了西涼仙冰冷的手,看著她溫柔地道:“二妹妹,如今我要參加太子良娣的甄選,你本就是京城第一才女,不若一同前往甄選之宴,我們本是姐妹,自然當守望相助。”

    西涼仙眸中閃過一絲微訝,手上卻被西涼茉冰涼入骨的手拽得生疼,她卻忽然想起韓氏就是因為被西涼茉暗算而推開了她,才被父親認為刻薄厭棄,所以西涼仙生生忍不住了幾乎被西涼茉捏碎骨頭的痛。

    她勉強笑道:“既然大姐姐如此說了,仙兒必定前往甄選宴助大姐姐一臂之力。”

    只有彼此之間才能在對方眼底看到入骨的寒意。

    老太太看著她們姐妹二人似握手言和,自有一番親暱態度,不由露出個滿意的笑:“我就知道茉兒是個識大體的。”

    說罷,她擺了一下手,讓金香端上來一個首飾匣子,金香將匣子打開,西涼茉目光一瞥,不由定在那匣子裡面的首飾上,那是一套很華美頭面,以最頂級的翡翠鑲嵌金絲所制成,那樣的水頭,一望過去便是引人魂魄的碧水幽幽,不是何公公送來的那一套翡翠嵌金,水頭頂尖的頭面又是什麼?

    老太太慈愛的微笑著道:“茉姐兒,想來你也知道,仙兒如今身子不好,外頭那些人都是踩高捧低的,如今祖母做主,將這內造府邸送來的兩套頭面和暹羅進貢的香粉各自勻一套出來,就當是你送予你二妹妹添妝的了,不但讓外頭那些人看看你的氣度,也讓他們知道咱們府邸裡的姑娘都是不能輕慢的。”

    西涼茉目光微冷地看著那套首飾,淡淡地道:“原來如此。”

    看來這都是已經將她的東西都分配好了,這是來給她交代一聲,意思是讓她最好不要到內造府去嚷嚷,是她給的‘心甘情願’的。這對母女果真夠是貪心,竟然連九千歲的東西都敢打主意麼?

    韓氏立刻附和一笑:“茉姐兒,母親我總不會虧了你的呢,已經給你備下另外的出嫁頭面。”

    說著紅蓮也已經端了一個紅絨盒子上來,裡面是一套碩大的纏金絲紅寶頭面,也算是名家手工所打造,但比起內造府送來的兩套就顯得粗苯了,價值更不可同日而語。

    西涼茉含笑著受了,又與老太太噓寒問暖了幾句才退了出來。

    不一會,她終於得以退出鸞壽閣,白蕊忍不住滿面怒色:“小姐,她們真是欺人太甚!且不說皇後娘娘中意的人是你,橫插一槓子送上門去像什麼樣子,就是那套首飾和脂粉,也是小姐的私物,憑什麼就讓她們那些無恥之徒給奪了!”

    “你也知道有人厚顏無恥,咱們自不必管她們,如果九千歲的東西是好拿的,就不會有這樣讓小兒止啼的名聲在外了。”西涼茉淡淡地道,隨後又吩咐白蕊:“一會子,見到何嬤嬤,你只管將今日情形細細說與大家聽就是了。”

    白蕊一愣,隨即心領神會地笑吟吟道:“是。”

    小姐這是讓何嬤嬤去當傳聲筒子呢。

    她們剛打算打道回蓮齋,卻聽見身後有人喚住了西涼茉。

    “大姐姐。”

    西涼茉轉過頭去,正對上西涼仙那張端麗明雅的臉,她眸光閃過一絲幽芒,隨即對著西涼仙一笑:“怎麼,而妹妹可是還想要那一套珊瑚首飾?”

    “大姐姐說笑了,妹妹不敢,不知大姐姐可允妹妹同游花園?”西涼仙也報以端麗笑顏,發現自己越發琢磨不透西涼茉了,她怎麼可能這麼毫不計前嫌,輕易地答應幫著自己參選太子良娣?

    時節已經是深秋,冷風蕭肅,西涼茉優雅地攏攏薄錦銀絲繡綠芍藥的披風,抄手入袖,似笑非笑地道:“自然,我正好去看看前些日子種的依蘭花可開了,咱們‘親’姐妹似也從未曾同游花園呢。”

    兩人便一同沿著鸞壽堂前的路一起往花園而去。

    一路上,兩人仿佛尋常姐妹般扯些家常,西涼仙有些左顧右盼,西涼茉看在眼裡,嘴上也自然隨她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

    兩人的丫頭都不遠不近地墜在後頭,有些不知所以地看著主子間流動著的詭異氣流。

    直到走近了湖邊的九曲橋,西涼仙忽然一轉臉,緊緊地盯著她問:“西涼茉,你真的不計前嫌要幫我參選太子良娣?”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西涼茉臉上,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怎麼,終於不再姐姐妹妹地裝腔作勢了,這算是要把話挑明了麼?

    西涼茉眼底掠過一絲冷笑,面上卻不可置否地道:“你說呢?”

    西涼仙見她如此,反而笑了:“我就說了,你根本不會這麼好心,可你最好也放明白了,只要韓家在一日,韓貴妃娘娘在一日,你就不可能真的壓在我這正經嫡女的頭上,便是你不幫我,我也自有一千種方法讓你當不成這太子良娣,你信是不信?”

    西涼仙語氣極為自信,端麗明媚的臉上一片傲然,淺淺陽光落在她發鬢邊怒放的丹鳳朝陽銜珠釵上,熠熠生輝,倒是頗有幾分渾然天成的貴氣。

    果然是韓氏悉心以後宮高階妃嬪標准來栽培的女兒呢。西涼茉心中輕嗤,只可惜,她這話裡怎麼聽著都有些強弩之末,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看來她放出的京城流言也不是完全對這位端莊典雅的京城第一才女沒影響麼。

    “哦,那你自去用你那一千種方法讓我當不成太子良娣就是了。”西涼茉輕撫了下自己的發鬢,淡淡地說完,轉身就要走。

    西涼仙沒想到對方竟然一點都不買自己的賬,頓時心下羞惱又發慌,上前一把拉住西涼茉的衣袖:“西涼茉,你到底想怎麼樣?”

    當初貴妃姨母知道皇後娘娘有意讓西涼茉進宮甄選,所以和母親改了主意,要取她性命,卻不知這小賤人如何能逃得過,貴妃與皇後又是平生大敵,所以才改了主意要利用這小賤人參選太子良娣。

    否則,她們早就收拾她了……

    西涼茉看著西涼仙眼底的隱恨,挑了眉矜淡地著看她:“二妹妹說的沒錯,我不是君子,不過是個小人,最是記恨的了,那白珠和白珍雖然不過是府外養的賤婢,連家生子都不是,還有那蓮齋裡的奴婢們,怎麼也是大姐姐我的顏面,二妹妹說弄沒了就沒了,說打也就打了,以後這府邸裡大概誰都能踩在我這郡主頭上了吧?”

    西涼仙咬了唇,卻悄悄地松了一口氣,冷冷地睨著西涼茉,她果然還是在計較為了自己對蓮齋動手的事,若她連這些話都不予自己說,那自己反倒要好好提防。

    如今她既然挑明了講,倒不若……

    “姐姐辛苦求得這樣的前程,自然不該為了我們之間的斗氣而輕易放棄,若你我能同時成了太子良娣,未來後宮還不是你我姐妹的天下,妹妹知道當初的事傷了你我和氣,如今妹妹願意領罰,只要姐姐能消氣。”西涼仙想了想,看著西涼茉一字一頓地道,目光平靜而從容。

    西涼茉轉身走近看著她,忽然輕笑:“妹妹果真好氣度。”

    ‘度’字音落,她已經忽然伸出手將西涼仙狠狠一推,西涼仙不防,頓時花容失色地尖叫一聲,向後仰栽,一頭摔進湖裡。

    紅蕪、紅蓮大驚失色,迅速地沖上前驚叫不已,試圖伸手去拉起西涼仙:“縣主,縣主,你怎麼樣了?”

    池塘的水到了秋日干了不少,也不過齊腰深,卻很是渾濁,所以西涼仙掉下去掙扎著喝了幾口帶著淤泥的水,就拉住了紅蕪的手。

    西涼茉攏著袖子,靜靜地看著底下雞飛狗跳,悠悠地道:“二妹妹,這秋荷雖美,卻也只剩這麼兩三支了,你不若摘回房裡,好好地養著,等入宮甄選太子良娣那日簪在發鬢上,倒是別樣風情。”

    西涼茉一番話,就讓滿腹驚怒,准備爬上來找她算帳的西涼仙停住了拉著紅蕪的手欲往上攀爬的動作,僵在了當場。

    西涼仙低頭再次狠狠地咬住了唇,隨後抬起頭對著西涼茉一笑:“大姐姐說的是,仙兒最是喜歡秋荷了。”

    說罷她一轉身就向湖裡那還開著幾只荷花的池水處走去。

    紅蓮和紅蕪驚愕無比地看著西涼仙,仿佛見鬼一般,大小姐這大冷天的要親自去采荷花,莫不是瘋了?

    西涼仙卻是在池水中凍得瑟瑟發抖,如賭氣一般,抓住那幾支殘開的花朵,狠狠地一揪住,將花朵折下。

    西涼茉的意思,實在是太明顯了,分明就是要拿自己出這口氣,才肯幫她進入太子良娣的甄選。

    在紅蓮與紅蕪的愕然目光下,西涼仙只覺得臉漲得通紅無比,極盡屈辱。

    白蕊捂住了嘴,看看橋上好整以暇地西涼茉,又看看西涼仙,頓時若有所悟似地看著水裡一身狼狽的西涼仙,厭惡地低聲嗤笑:“活該!”

    “這不過是個小小利息罷了,白珠的性命,白珍的手,都要有人賠!”西涼茉淡淡地道。

    直到看著西涼仙凍得嘴唇烏紫,瑟瑟發抖地將所有荷花都攬在懷裡,方才悠悠歎了一聲:“二妹妹,荷花雖好,但水冷天凍,你可要小心著涼。”

    說罷,斂了披風,領著白蕊頭也不回地走了。

    西涼仙森寒地盯著西涼茉優雅纖細的背影,幾乎要在刺出個洞來,直到西涼茉消失在視線裡,她才一轉頭惡狠狠地對著紅蕪和紅蓮尖利地怒斥:“都在那裡傻站著做什麼,難道你們這些賤婢也想看本縣主的笑話麼!”

    紅蓮和紅蕪看著西涼仙近乎扭曲的神色,嚇得立刻過來將西涼仙拉了上來,西涼仙一上岸,便咬牙切齒地左右開弓“啪啪”地各自賞了紅蓮和紅蕪兩巴掌,這才稍稍緩了怒氣,在哭喪著臉的兩人的攙扶下踉蹌地回了自己的閣樓。

    未幾,國公院子裡就流傳開了二小姐不知怎麼地看上了池塘裡剩下那幾只荷花,突然跳下池塘去采摘,結果弄得一身淤泥,渾身狼狽,還得了風寒。

    下人們都私下議論這二小姐,大概是受不住瘸腿的打擊,有點兒不正常了才大冷天的一個大家閨秀跳下湖做這樣的蠢事。

    也有的說那是二小姐要尋死。

    韓氏淚眼朦朧地端來煎好的藥,看著躺在床上發燒的大女兒,心疼不已:“你這個丫頭,為何不告訴老太太是那歹毒小賤人推你落水?”

    西涼仙勉力睜開眸子,在紅蓮的扶持下坐起來,雖然燒得很難受,但她眼裡還是射出犀利的毒芒:“母親,不必憂心,不過是風寒而已,女兒的腿都……這一點點苦還吃得起,若不是順了西涼茉的心意,讓她出了這一口氣,還不知道她要在甄選的時候出什麼妖蛾子,等我當上太子良娣,今日之辱便讓她百倍來還。”

    “可你……。”韓氏看著自己的女兒,憐惜地趕緊喂她喝藥,心中將西涼茉詛咒了一萬遍。

    西涼茉回了院子,白蕊便逮著機會,繪聲繪色,義憤填膺地將這事描述給白玉和白嬤嬤聽,何嬤嬤正好帶著小丫頭拿著午膳進來,聽聞此事後,雖然沒有說話,目光卻陡然冷了下來。

    西涼茉將何嬤嬤的神色看在眼裡,微微一笑,讓白蕊取了一只精美的墜著昂貴翡翠麒麟香囊過來交給何嬤嬤。

    她柔聲道:“我采了些有辟邪與安眠作用的香草,特意制了一只香包,還請嬤嬤轉交給千歲爺。”

    何嬤嬤眼底掠過一絲驚訝,笑著接了過來:“郡主心思靈巧,手也靈巧。”

    西涼茉這才真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女紅確實挺差,只一門心思都撲在了練功和休息草藥經與研磨脂粉毒物上頭了,這一個香包,尋常貴族女子繡一周即成,她卻拆了繡,繡了拆,足足折騰了一個多月才弄好。

    她淡淡一笑,揮退了左右伺候的丫頭,只留下何嬤嬤:“替我多謝千歲爺,茉兒自會想法子在太子選妃宴落選,只是不知千歲爺有意讓哪家千金入主太子東宮,或許我可以在選妃宴上助其一臂之力。”

    何嬤嬤不由一怔,隨即笑道:“郡主多想了,千歲爺說了,若您真想成為太子良娣,他亦樂見其成。”

    西涼茉伸出纖長手指輕撫鬢邊,淡淡地道:“這雖然是條捷徑,看似回報高,但風險也最大,茉兒並不認為一定要走這條路,但若千歲爺想要茉兒嫁給太子,那茉兒也會從命。”

    她並不排除百裡青打算利用她來控制這天朝帝國的繼承人的打算。

    畢竟皇帝雖然似乎正值三四十的盛年,但百裡青推薦了那些術士給皇帝,引誘皇帝服食了太多含有鉛與水銀的丹藥。

    如今看著便是身子有虧,就算不是慢慢衰弱而死,暴斃也不足為奇。

    若能控制天朝的繼承人,自然能保他權勢長存。

    何嬤嬤聞言,仿佛想要說什麼,卻還是謹慎地住了口,沉默片刻道:“不若如此,郡主親自去見一見千歲爺,聽聽千歲爺的意思?”

    西涼茉含笑點頭:“正有此意。”沒有此意,她也不會將香囊交給何嬤嬤,何況……百裡青那個記仇又小心眼的老妖,她若不親自去見一見,還不知道要給她折騰什麼麻煩出來。

    於是,第二日一早,西涼茉借了去城裡知名的花鋪子買制香原料的由頭,輕裝簡從出了門,在香鋪子裡與白玉換了衣裳,留下她望風,自己悄然與何嬤嬤一同從香鋪後門出去,乘著早已等候的小轎子一路到了百裡青的府邸,也未曾下轎,而是直接抬了進院子。

    西涼茉下轎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到了上次描繪滿了春宮圖的書房前,何嬤嬤熟門熟路地讓在這裡伺候的宮女和太監給西涼茉准備茶和上點心,引了她進去。

    “郡主稍等,奴婢去請九千歲……。”何嬤嬤剛推開門,話音未落,就見著房間裡雕著密戲圖的窗邊鎏金鋪紅的錦榻上慵懶地斜倚著一個修長的人影,一身深紫的素錦長袍沒有一絲紋路,只宛如流水一般覆在他優雅的身軀上,睫羽華美,飛眉魅眸,重紫石胭脂在他白若飛雪的肌膚上重重綻開,不是九千歲百裡青又是誰?

    只是連何嬤嬤都納罕,千歲爺居然提前在這裡等郡主,這輩子從開始伺候九千歲開始,她還沒見千歲爺等過誰呢。

    九千歲百裡青還有一個嗜好,或者說壞習慣就是——遲到,哪怕是皇帝陛下宣召,他也照樣姍姍來遲,奈何皇帝陛下卻絲毫不以為意,寵信如故,所以群臣——也只得適應九千歲這個代稟御筆的大人物的小小習慣了。

    “千歲爺,萬安。”西涼茉卻並不知道,只是笑著上前,優雅完美地對著百裡青福了福。

    只是她的優雅面具不到一秒鍾,就被百裡青毀得渣都不剩。

    “愛兒,到爹爹懷裡來,讓爹爹看看你這幾日瘦了沒有。”百裡青眸光幽幽,朝她招招手,唇角笑容堪稱‘慈愛’。

    爹爹?!

    要不要這麼重口味?

    西涼茉頓時只覺得一道天雷劈下來,一千萬頭草泥馬從她頭上呼嘯而過,然後打著響鼻,飆著尿,揚長而去。

    和非人,就不能以人類的思維去相處。

    西涼茉深呼吸一口氣,平定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起身恭謹地笑笑,卻沒有一絲一毫打算到‘爹爹懷裡’去的打算。

    “千歲爺,您說笑了,您風華正茂,茂齡顏玉,玉樹臨風,風流瀟灑,灑脫不羈,怎麼生得出我這年界十五的女兒來呢?”最重要的是,雖然,這輩子自己有個渣爹,但她卻非常確定、肯定以及篤定,她爹真不是個太監。

    西涼茉一口氣順溜地說完話,然後打算乘百裡青暫時被繞暈的時候,退到一邊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下歇口氣,順帶與妖孽保持一定安全距離。

    可惜百裡青這輩子什麼聽得不多,就是馬屁聽得多,他瞅著西涼茉,也只楞了不到一秒,地笑得極為愉悅,順帶流水水袖似不經意地朝西涼茉一拂,西涼茉就覺得腰上一緊,然後下一秒就不受控制被卷進了一個散發著惑人曼陀羅香氣的男子懷抱裡。

    她還沒爬起來,下巴就被人捏住了,耳邊就傳來男子悠悠極為好聽卻異常詭譎的聲音:“本座的愛兒的小舌頭真溜真甜,來,伸出來給本座瞅瞅,本座愛兒可長了兩條小舌頭?”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28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3-11-4 11:38 PM 編輯

第六十九章 拜師妖孽

    西涼茉只感覺下顎一緊,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正正對上百裡青那張明艷不可方物的面容,距離之近,她幾乎可以看清楚對方每一根長若鴉翅的光滑睫羽,還有那雙與常人不同異常漆黑仿佛能吸食人心的詭美雙瞳。

    過分近距離的看著美麗事物與丑陋事物都有一種同樣的效果——驚悚。

    西涼茉下意識地就想要偏開頭,卻不得不對上他的眼,西涼茉在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興味後,便停止了掙扎,只垂下眼去,不看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淡淡地道:“千歲爺,您說笑了,小女並非妖物,如何會有兩條舌頭?”

    又不是人人都是你這樣的千年老妖。

    百裡青瞅著被迫趴在自己懷裡的小丫頭,神色從容,身上也只是微微僵硬,並不見太多緊張,不禁有點心癢難耐,這張臉上的平靜,還真是讓人想要打破來看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他輕笑著用戴著寶石護甲的小指輕佻地撫摸她的唇:“多少人想與本座結個奉養,怎麼,小丫頭,你不願意?”

    西涼茉當然知道這些太監們雖然在宮裡位高權重,有時候連宮妃都要討好那些大太監,才能換得皇帝恩寵,但他們因為不能人道,所以便喜歡在宮內拉幫結派,有些會收徒弟,免去自己年老力衰之後無人奉養。

    也有更多的攫取了一定權力之後的太監,會在自己族人裡挑選出一些少年,甚至成年男子做自己的供奉,也就是所謂的‘香火’,改寫族譜,歸入籍下,建立父子關系。

    但這對很視儒學為上的讀書人來說,是一件羞恥的事情,哪怕是尋常百姓,若不是到了日子過不下去也不會過繼兒子給太監當香火。

    但是世上之事從無絕對,如百裡青這樣的權勢熏天,手染無數鮮血人命的人而言,無數趨炎附勢之人巴不得上來捧鞋,何況能成為他的義子或者義女?

    只是……

    她雖然是因著他的權勢而來,卻不打算做任由他權勢擺布之物,因為百裡青對這樣的人見得實在太多,若她沒有一點兒特殊之處,遲早也會被他厭棄。

    她也並不認為就算當了百裡青的義女,處境會和現在有所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會給他更方便褻玩自己的理由,如果她沒記錯,很多太監收了義女,其實大部分都是用來‘對食’的,畢竟他們不能人道,卻時常需要發洩自己見不得人陰暗心理欲望的。

    “千歲爺厚愛,茉兒怎麼會不願意,只是千歲爺風姿神俊,小女蒲柳之姿實在不敢當承千歲爺的香火。”西涼茉越說,便越能發現百裡青眼底的笑意漸深,但那種深意並不是什麼好意頭,而是一種對於膽敢反抗自己的異類的不悅在聚焦。

    所以,她話鋒一轉,變成笑意溫存:“但小女仰慕千歲爺,不知小女是否能認千歲爺為師傅,以承教誨?”

    “師傅?”百裡青正在摩挲她紅潤嘴唇的食指頓了一頓,似笑非笑地支著下巴低頭看著懷裡的纖弱少女:“你想要當本座的徒弟?”

    這丫頭,看著溫軟,實際上又倔又強,這樣的人本該如茅坑裡的石子又臭又硬,難得的是她竟然有一顆九轉玲瓏心,見風使舵極快。

    西涼茉將那塊綴著麒麟玉佩的香囊給拿出來,雙手奉上。

    百裡青倒是頗覺得意外盯著那香囊,隨後捏了過來左右翻番,看著上面還算精致但也看得出並不算太熟練的針腳,睨了她一眼:“怎麼,是你親手繡的?”

    “是,裡面都是些安神的草藥,所以小女做成了活動的口子,千歲爺若喜歡,可以將裡面的草藥換成自己喜歡的香料,雖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卻也是小女一番心意,請千歲爺笑納。”西涼茉微笑道,竭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真誠無比,同時語速適中,突出‘心意’二字。

    百裡青哪裡有看不出她的小把戲,西涼茉也完全沒有打算掩飾自己的討好,看著她一副期待的模樣,只忍不住失笑:“你還真是會賣乖。”

    但確實能看得出她是真的用了一番心思的,料子選用的也是他常穿的千金一匹的頂級流光雲錦,絡子也打得細心,包括這上頭的麒麟玉佩都是難尋難覓的頂尖兒老坑翡翠。

    “怎麼,你還真心想做本座的徒兒?本座有什麼好處?”百裡青半支撐著臉頰睨著西涼茉,眸光幽幽,不知所思。

    西涼茉淡淡地點頭,神色卻極為認真:“是,小女若能拜師而成,得千歲爺傳授武藝,必定認真供奉千歲爺,絕對不以千歲爺的名頭在外招搖,給千歲爺養老送終,供長生牌位,早晚三炷香。”

    也好恭祝請您早日看到徒兒我飛黃騰達,然後您早日駕鶴西去,早登極樂。

    當然這一句是她自個兒補充上去的。

    百裡青馬屁聽多了,卻總覺得西涼茉的話吧,聽著別無二致,但卻似有點怪異,但他反應奇快,一會子就琢磨出這丫頭是在咒他呢。

    百裡青微微瞇起眼,輕笑:“我當初說過,有你求我的那一天,既然丫頭喜歡‘徒兒’勝過‘愛兒’,那本千歲便成全你好了,不過……。”

    西涼茉才不管他什麼‘不過’呢,便立刻溜下軟榻,在那紅毯子上“咚咚咚”地對著百裡青拜了三拜,然後一拱手舉起桌子邊的一杯香茶,恭敬地道:“徒兒西涼茉,當初有眼不識金鑲玉,今日在此奉茶,見過師傅!”

    百裡青話還沒說完,就多了個‘徒弟’,他不由一怔,隨後目光意味深長地鎖在西涼茉的身上:“既然我的小茉兒如此急不可待,本座自然要成全你一片孝心。”

    他接過她的茶品了一口擱在桌上,忽然問:“我且問你,你可是把本座賜給你的頭飾讓你那妹妹拿去了?”

    西涼茉一頓,心道,就知道他會計較,她歎了一口氣:“師傅恕罪,只是,我們府邸上老太太的意思,茉兒總不好忤逆。”

    “哼,一點子後院的事兒都處理不好,本座要你來做什麼?”百裡青‘呯’地一聲將茶盞甩在茶幾上,狹長的眸子瞇起。

    一股子陰郁森寒的氣息從他身上流瀉而出,讓人不寒而栗。

    西涼茉垂下眸子,輕言細語地道:“師傅息怒,茉兒怎麼敢將您賜之物讓人輕易奪走,太子甄選之宴後,茉兒自會讓她們將吞下去的吐出來,並附上‘本金’。”

    百裡青玩著自己手指上一枚碩大的紅寶石戒指,似笑非笑地道“若你做不到讓本座滿意,從此便呆在本座的後院,我自會向你父親討了你來,相信他會同意用你來換邊境十萬擔的糧草。”

    西涼茉猛然抬眼,銳利的目光冷冷地對上百裡青幽幽詭譎的狹眸,毫不畏懼那種逼人魂魄的陰霾壓迫,隨後她垂下眸一字一頓地道:“我自不會辜負您悉心教導。”

    是,她當然相信她的父親會同意的,也不該意外百裡青這樣尖刻殘酷的要求。

    呆在後院的意思,無非就是成了他的專屬玩物。

    百裡青頓了頓,依著鎏金軟紅的床榻,單指攪著自己一縷如烏色流光一般的發絲,染了昂貴重紫石的狹長魅眸半挑著睨向西涼茉:“過來。”

    西涼茉一怔,隨後全身警惕,臉上帶著明媚笑意地靠過去,果然,在剛剛靠過去的霎那,百裡青眸底閃過一絲詭芒,伸手就向她抓去,西涼茉早有防備,身子直挺挺地往後倒,百裡青攻勢不變,手勢下沉,直接抓上她胸前衣襟。

    這無恥的千年老妖!

    西涼茉暗罵一聲,身子一縮,他冰涼的長指已經穿過衣襟。,在自己胸口上劃過,帶來一陣戰栗,她立刻弓起腰,轉臉死命向後一掙。

    百裡青與高手過招也不知凡幾,就是沒料到這廝竟然顧頭不顧□,一下子把個翹翹的小臀大剌剌地拱到自己面前,原本該是一掌拍過去,便是個骨碎內髒殘,但他不過是想要調弄一下這丫頭,自是不會下重手的,就是那麼一猶豫。

    只聽得‘嘶啦’一聲,西涼茉的衣襟已經被她自己過度用力撕了個大口子,她收勢不住,一頭向下大力地栽去。

    她原以為會碰個鼻破血流,卻不想一臉砸在一大團柔韌,軟中帶硬的玩意兒上,雖然還是很痛,但西涼茉心中大呼還好還好!免去破相之苦!

    卻未曾注意身後傳來一聲男子的悶哼。

    當然很快她也發現不對勁,自己雙手扶著的修長而略帶溫軟,肌骨結實之物不正是九千歲大人的覆蓋在長袍下的一雙性感長腿,是什麼?

    她正倒趴在他身上,手扶他的腿,那麼自己的臉豈非正正撞在他腿中間,那一團軟中帶硬的……莫非,難道,居然是太監們最重視,也最忌諱的——寶物?!

    西涼茉蹭地一下子宛如觸電一般彈起,但是隨後自己小臀上傳來的熱氣,告訴她,她犯了個極大的錯誤,居然直接把自己翹起的屁屁,“哧”壓到了百裡青的臉上!

    秋日雖然寒涼,但是早晚溫差大,今日又是個暖陽天,所以西涼茉依舊穿著的單薄的淺粉繡纏枝荷花一套襖裙。此刻,她只穿著薄薄單裙的小臀上清晰地傳來的男子鼻息間的濕熱氣息,讓西涼茉瞬間渾身一抖,腦子一片空白!

    而恰在此時,書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門口傳來何嬤嬤有點無奈的聲音:“千歲爺,辛公子跪在如夢院外頭,非要見您一面。”

    她原本是想著最近宮裡新來的揚州廚子做了些甜點兒,千歲爺除了愛磕瓜子,就是愛吃甜點兒,正好郡主也在,便領著宮女端來給兩位主子嘗嘗,卻不想在如夢院的門口見著了辛公子跪在那裡,更沒想到往日從來不在書房恣意的千歲爺竟與郡主正在……以顛鸞倒鳳之姿的對食。

    何嬤嬤到底是見慣大場面的,她當司寢宮女的時候,皇帝和嬪妃歡愛的場面也不是沒有見過,所以震驚過後,就自然而然地放下手裡的甜點,一揮手,將兩個面紅耳赤的小宮女揮退,自己也躬身退出,還很體貼地將門帶上。

    這……這……這……

    西涼茉捂住胸口,直想一頭撞死算了,任由她再冷靜沉穩,也沒想過會遇到這樣大囧無比的場面,這麼驚悚的姿態居然還沒身邊的人撞見。

    “想不到徒兒你竟如此熱情……不若與為師一起換個姿勢?”

    自己的臀後傳來百裡青悶悶的,咬牙切齒的聲音,讓西涼茉宛如屁屁著了火似的一下子手腳並用地向床榻旁邊爬,過程之中,也不知碰了什麼地方,她總能感覺百裡青的身子僵了又僵。

    好容易從百裡青身上爬下地,西涼茉立刻深呼吸一口氣,面紅耳赤地強自鎮定轉過身對著百裡青道:“徒兒非有心之舉,實乃徒兒膽小如鼠,所以還請師傅見諒。”

    膽小如鼠?

    她若膽小如鼠,這世上還有誰比她更大膽的?

    好、好、好,他果然收了一個好徒兒。

    百裡青冷嗤一聲,仿佛在忍耐著什麼疼痛一般,緩緩地喘了一口氣,也不搭理她,徑自慢慢坐起。

    過了一會再起身,冷淡地吩咐:“你在這裡呆著,本座有事要處理。”

    說罷,便拂袖而去,只余下西涼茉一人對著瞬間失去壓迫感的空間,大松一口氣。

    她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子呆,總覺得百裡青身上那股子靡麗的香氣總在鼻尖繚繞,她有些坐不住地索性推開了窗。

    秋日淺陽落進窗裡,有颯爽秋風陡然拂入,帶著草木清香的風吹散了一室迷離,也讓西涼茉躁動的血脈冷靜下來,她深呼吸了一口冰涼清新的風,腦間卻還是閃過方才的畫面。

    看百裡青樣子,貌似自己的攻擊正中最脆弱之處,自己是有點惹怒了九千歲,撩了老虎須,太監原本接受閹割後,對自己那地兒就異常小心,也異常忌諱……

    小心?

    西涼茉卻敏銳地覺得有些不對勁,她無意識地摸摸自己仍舊燥熱的臉。

    忽然想起她轉生之前,拜當年信息發達所賜,多少對淨身之術也有耳聞。

    方才的觸感和面積,可並不像一個失去了淨了身的太監所能擁有的。

    難道……

    難道他根本沒有淨身?

    一個驚悚的念頭陡然在西涼茉腦海中掠過。

    她頓時一驚,但隨即又暗道,不,這不可能,她調查過九千歲百裡青,他十歲出頭便進入宮闈,從最底層的冷宮小太監做起,彼時毫無權勢,如何能瞞過每年內務府的淨身檢查。

    但若他真的沒有淨身,豈非說明當初外頭流傳的那些他以色侍奉君王的流言便有了真實性?

    可是當初他一個小小太監如何能接觸到皇帝?

    西涼茉不斷地提出疑問,再被迷霧重重的現實所打翻。

    可是,一旦有了疑問,便如一顆野草的種子埋在了心底。

    她甚至因此而生出一絲隱秘的興奮,如果九千歲真的沒有淨身,那麼她掌握的這個秘密就將顛覆朝政,甚至掀起巨大的腥風血雨,那麼,自己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呢?

    果然,這是個人人有秘密的世界。

    西涼茉望著窗外一片楓葉飛紅,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絲若有所思的淺淺弧度。

    她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直到涼風吹得她打了個淺淺的噴嚏,才想起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

    她看了看桌上的漏刻壺,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

    西涼茉這才覺得方才無意識的思考間,喝了不少水,實在忍不住,向那伺候的宮女打聽後,便繞到書房後的淨房去解手,看著那布置奢華,點著昂貴薰香的茅房和鑲嵌著寶石的華美馬桶,她忍不住搖搖頭,人騷包,連馬桶也一樣騷包。

    正在活泉水引來的小石潭裡洗手,忽然見紗窗幾個穿低品級衣衫的太監抬著兩個擔架似的東西從一個小門走了出來,一個邊走還邊道:“真是晦氣,領賞的事輪不到咱們,總是這樣的事輪到咱。”

    西涼茉望去,只見那擔架上蓋著黑布的東西在微微顫抖,似是活物,底下有什麼東西正一點點淌了出來,細看下去,竟是暗紅的血滴,她不由一驚,略偏了身子閃在窗邊。

    另一個小太監哼哼道:“這都是這個月抬出去的第四個和第五個了吧,霜血園的嬤嬤可高興了,又多了花肥,只可惜這些好皮相都被了生生剝皮,整個血猴子一樣的,爹媽都認不出。”

    “切,督公這裡最不缺好皮相的人兒,哪一時沒有那些狗腿巴結的送上來,這麼多年也就是音夫人和辛公子最得寵,只可惜那辛公子的身子這一次恐怕要廢了,你是沒瞧見,當著大家面扒光了上了那種刑,他就是方便都困難。別說伺候督公了,我瞅見他那身漂亮細皮嫩肉的都捨不得下手,他竟是個倔的,是一聲沒吭,把督公氣得下了狠手。”之前說話的小太監似炫耀自己知道的秘聞多,帶著淫意地嘿嘿直笑。

    “哼,好好富貴不享,讓他勾搭這兩個戲子,不是活該麼,我們求督公看一眼都不行呢。”

    “你是不想活了,才想伺候督公呢……。”

    說罷,幾個小太監在那嘻嘻哈哈地低笑起來,直到何嬤嬤的一聲冷叱響起:“作死麼,還不快把這些醃臢物事運走,可也是想被送到霜血園去!”

    幾個小太監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地面上有血,趕緊分出一個人去提水打掃,剩下的連連告罪後抬著“醃臢物事”一溜煙地走了。

    只余下西涼茉站在淨房裡,微微擰眉,太監不能人道,但私下用各種見不得人的手段玩男弄女的事情都不少,哪怕自己不能占有對方,也要霸占著用各種耍弄虐待。

    前朝東廠督公劉瑾還有傳說生吃小孩腦髓,烹煮胎兒,只因為他們相信吃了童子腦或玩弄童子就能將陽物再生,再世為人。

    百裡青,方才就是去處理辛顏的事了罷。

    若他是個正常男子,心態正常,如何會行事如此殘酷?

    西涼茉又懷疑起自己的之前的猜測來。

    遠遠一會子又聽見一陣衣袍瑟瑟之聲,又並著一道男子泣求之音:“督公,辛顏知錯了,且求您放過宛娘與園娘吧,她們真的只是我的弟子,是辛顏有意於宛娘,非是宛娘勾引於辛顏,園娘更是無辜啊。”

    何嬤嬤的聲音又響起來,與尋常她溫醇含笑的聲音不同,此刻她聲音異常的冰冷甚至帶著殺意:“辛顏,你當初賣身於千歲爺是怎麼說的,如今不但勾三搭四,還出賣我司禮監,督公留你一命已經是寬宏恩賜,那兩個小賤人早已被剝了皮,你還敢造次是想要步她們後塵麼!”

    似乎有人一腳踹在那人心口上,那人慘叫一聲,只聽得百裡青冷漠的聲音響起:“拖下去!”

    便有人干脆地應了,利索地拖走了人。

    西涼茉只聽得那辛顏怒罵:“百裡青,你這魔頭,心性殘忍,不知情為何物,來日必定受萬人唾罵,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隨即只聽得他一聲慘叫,不知是斷了舌頭還是被堵住了嘴,便一路被拖走了。

    空氣裡瞬間安靜了下來,只彌漫著腥濃的血腥味。

    西涼茉靜靜地摒氣凝神,不讓外頭之人察覺自己的存在,她可不認為百裡青希望被他人所知自己戴了綠帽子。

    百裡青忽然淡漠地道:“怎麼,還沒聽夠麼,還不滾出來?”

    他聲音極為悅耳,卻也極冷,帶著一股子陰森森的味道,讓人不寒而栗。

    西涼茉歎了一聲,千年老妖就是功力非凡,若哪日她學得這樣一聲聽息辨位的功力,也算是是不負‘千年老妖’的恩澤!

    “師傅說笑了,徒兒尚未修煉至珠圓玉潤,如何能滾出來博您一笑。”西涼茉定了定神,掀了簾子,笑吟吟地走了出來。

    百裡青見她臉上沒有半點偷聽偷窺被揭破後的驚慌與尷尬,便冷哼了一聲:“你倒是個臉皮子夠厚的。”

    西涼茉以袖子掩了唇,一雙妙目盈盈:“師傅謬贊,彼此,彼此。”

    也不知是因為方才被寵幸的戲子戴了綠帽子而堵心,還是被西涼茉的厚顏而堵肺,百裡青竟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只眉目陰霾地冷睨著她,輕哼了一聲:“丫頭,別忘了你若不能交出讓本座滿意的答卷,辛顏的未來就是你的未來。”

    說罷一甩袖,轉身就走。

    西涼茉看著他修長優雅卻似走到哪裡都帶著一股子逼人陰詭的背影,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畢竟,今日的目的還沒有達到。

    跟屁蟲似的跟著百裡青穿過重重院落,也不知走到哪裡才進了一處院子裡,一個與何嬤嬤打扮相似,但身形干瘦的老嬤嬤領著四個身強力壯的下等太監迎過來福了一福:“督公,一切都准備好了。”

    “行了,你們下去罷。”百裡青隨意地一擺衣袖,將他們打發走,便向房間裡走去。

    西涼茉自然也是跟了上去,一進房間,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幅白玉屏風,白玉在陽光下瑩瑩生光,上面刻著的也是一幅春宮密戲圖,上面男女同樣纖毫畢現,顛鸞倒鳳,栩栩如生。

    只是西涼茉已經在那書房裡看多了,也只是瞥了兩眼,並不以為意,四周皆垂落著輕紗羅曼,屏風邊桌案小幾則以金絲楠木所制,極為精妙。

    但百裡青素喜有香氣的紫檀木,這金絲楠木雖然也頗為貴重,但看在西涼茉眼裡卻還是頗為突兀,但一轉過屏風,她就知道為什麼這裡的家具皆是金絲楠木而非紫檀木了。

    屏風後,是一個足以容納十數人的白玉池,正裊裊飄出淡淡嵐煙,七彩斑斕。

    西涼茉下意識地就倒退兩步,捂住了唇鼻。

    透明的水卻飄出了七彩斑斕的煙,事有反常極為妖,這水莫非有毒?

    百裡青冷淡的聲音飄了過來:“還不伺候本座更衣,是想死麼?”

    西涼茉微驚,百裡青向來喜怒無常,但往日與自己相處之時,卻素來是帶著三分戲弄,從不曾這樣直接的發作。

    她也是仗著百裡青其實並沒有將其實毫無威脅性的自己放在眼中,又似乎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所以才對她如此興致盎然,所以才敢三番兩次地在對方手下近乎挑釁似的作為。

    當然,自己的這一點子並不算太出格的膽大妄為自然也是經過算計和拿捏的,既恰到好處地挑起百裡青的興趣,又不會惹怒他。

    宛如刀尖之舞,稍不小心,就全軍覆沒。

    而今日,他的心情非常差,差到甚至沒心情使用他的毒舌功。

    她素來最善於揣測人心,所以西涼茉立刻收斂了心神,乖巧地走到百裡青的身後,也不去理會那些七彩嵐煙,只伸手去替百裡青寬衣解帶。

    他總不會毒死自己就是了。

    百裡青低頭看著西涼茉有些生疏卻很鎮定的動作著,鼻間傳來她發絲上的清新的夾著薄荷清涼氣味的香氣,狹長詭美的眸子裡有幽幽流光淌過。

    讓人難以揣測他的心思。

    西涼茉在他詭譎的目光下,只覺得壓力山大,好在他穿著的是寬袍大袖的常服,解了那華美的錦繡饕餮紋腰帶後,便很容易地解開其他衣衫。

    她替他除了外袍,靴子,腰帶,指套,和一堆玲瓏玉佩之類的華麗掛飾擱在一邊的衣架子上,百裡青身上就只剩下一件寬松的艷紫色中衣與白綢褲子,西涼茉伸手准備替他解開中衣,百裡青卻忽然開口了:“除了中褲就是。”

    西涼茉點點頭,順從地蹲下身子替他解開褲帶。

    “以郡主之尊,做這些下人之事,不覺得羞辱麼?”百裡青淡漠陰霾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西涼茉動作稍停,只是抬頭微微一笑:“徒兒伺候師傅,不是應該的麼,至於這郡主不郡主的,亦不過是一個稱號而已,您若想要,就是公主貴妃來伺候您也不是難事。”

    “你倒是實誠,若非本座知你仍是處子之身,這般從容伺候人的功夫,倒是不比紅袖招的姑娘差。”百裡青陰冷冷地一笑。

    西涼茉微微躬身,替他褪下中褲,只是淡淡一笑:“師傅說笑了,若徒兒這樣的在紅袖招,想必沒幾日紅袖招就要倒閉了。”

    若喚作西涼仙聽了這話,想必是早已羞憤欲死,奈何卻是西涼茉,於她而言,不損一根毫毛,不痛不癢,自當他在放屁。

    百裡青被西涼茉一副寵辱不驚地模樣,外帶一句自我調侃,氣得牙癢癢的,隨後冷哼了一聲,拂袖就進了白玉池。

    看著到底沒有能褪下百裡青身上所有的衣服,一窺究竟,西涼茉忍不住遺憾地暗歎一聲。

    可惜了,就差那麼一點,若能看到他的秘處,就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淨身了的。

    但想一想,她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若此刻真看到了不該看的秘密,百裡青不管還要利用她做什麼,必定不會放過自己。

    說不得,當場取她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傻了麼,伺候個人都不會,還不去把桌上的酒端來。”百裡青趾高氣揚地下著命令。

    西涼茉也不怒,只自顧自地去端了酒,回來的時候,百裡青已經穿著寬松的衣袍浸在水裡,亮紫色的衣袍浸潤了水半敞開著,露出他肌理分明,線條優美而結實的雪白胸膛,水面下飄散的衣擺間是他修長優雅的腿懶洋洋地半曲半伸。

    美人入浴,七彩嵐煙飄若九天香霧,縱容是西涼茉知道此人心如蛇蠍,手段血腥非常,也不得不贊一聲,溫泉水滑洗凝脂,傾國傾城,不過如此。

    百裡青慵懶地舒展了雙臂半靠在水裡,去了玉簪的如墨長發宛如一匹華麗的絲綢半灑在水裡,漾開陣陣漣漪,與他蒼白如上好白玉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染著胭脂的艷麗而陰譎的眉目在水霧之下,多了幾分柔和,愈發地讓人移不開目光。

    若他只是身為男子,若不能隨侍君王側,真真是可惜可這樣的容顏與身體,西涼茉腦海裡陡然掠過這樣的念頭。

    隨後,她搖搖頭,失笑,男生女像,自古便是不祥之兆,如今這位不也是麼。

    她跪坐在百裡青一側,端了青玉酒壺,為百裡青斟了酒,遞到他身邊,溫聲道:“師傅,請用。”

    百裡青接了過來,同時懶洋洋地道:“把衣服脫了。”

    西涼茉手上動作一頓,謙遜地笑笑:“師傅,徒兒怎麼敢以微末之軀褻瀆師傅的眼呢,不若待徒兒請何嬤嬤喚來您的美貌姬妾伺候您。”

    百裡青閉著眼邊品酒邊淡淡地道:“你筋脈纖細,身子虧欠太多,若不能易筋筏髓,此生難有所成,既然你不願意在這天山白玉洗髓池裡修煉筋骨,那便算了。”

    被百裡青一下子戳破今日來的目的,西涼茉也沒不好意思,只猶豫了她今日這麼厚臉皮,真就是來拜師的,就是惦念著他再替她金針度穴,傳授武藝。

    在西涼本家的遭遇,讓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若她只以為憑借著自己的心機就能一往無前,毫無阻礙是不可能的,若無百裡青出手,她說不定早已死在西涼本家,就算是勉強憑借那一點兒三腳貓的功夫逃脫,身邊的人不知道折損凡幾。

    她原本在這世間就根基薄弱,在靖國公府邸多方人馬監視下培養自己的勢力,極為不易,所以白珠和白珍的折損都讓她心痛不已,若以後再輕易折損,她拿什麼與西涼仙和西涼世家之流一拼?

    所以,她需要變強,至少不能讓自己成為身邊人的拖累,可白嬤嬤雖然沒有明說,但她也心知肚明,這具身體自幼還是真正的西涼茉的靈魂所在時,就已經虧欠太多,想要依靠正統修習之法速成,幾無可能。

    但百裡青卻不同,他一身高深莫測的功夫,必定搜集無數歪門邪道,一手難得金針度穴的功夫比白嬤嬤的教導不知精妙了多少。

    所以,她打定了主意,要來求他。

    不管他出什麼難題,只要不越過她的底線,她就接受。

    所以,此刻西涼茉只猶豫了片刻,眼底閃過一絲堅毅之色,隨後手腳利落地脫起衣衫來。

    不一會,她身上便只脫得只剩一件碧色繡彩蓮的軟錦肚兜和一件白綢褻褲,猶豫了半晌,她一咬牙,正要解肚兜的繩子,百裡青忽然懶洋洋地發話了:“行了,過來給本座倒酒。”

    西涼茉耳朵泛出一抹紅來,她還是順從地走到百裡青身邊執壺為他斟酒,只是百裡青這一次伸出的手卻沒有接過她的酒杯,而是忽然一把拽住她的肚兜,然後一扯一拋就把西涼茉一下子甩進了水池中央。

    西涼茉不防,大驚之下,跌進水裡,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幾口水,手腳並用地好不容易爬起來,一陣咳嗽,幾欲罵人,卻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那一抹嵐煙仿佛有生命的蛇一般,聞腥而動,一下子纏繞上她的頸項蜿蜒而下,繞過全身。

    她大驚,正要開口,百裡青卻再次悠悠地發話了:“丫頭,你最好別隨便說話,隨便動,這妖嵐之霧,是天下至毒,只有這洗髓池裡的妖嵐之水才能克制,若你此刻隨便開口,這霧氣就會鑽入你的身體,自肺腑侵襲,若你六腑腐敗化水而亡,休怪本座沒提醒你。”

    西涼茉立刻不敢說話了。

    額頭上浸出細細的汗珠。

    這妖嵐之霧看似七彩美妙,觸之上身,才知道它竟然無比陰寒,而浸泡到半身的妖嵐之水卻莫名其妙地讓西涼茉感覺越來越熱。

    隨著時間的推移,霧氣冷如藏海高原冰川之風,幾乎腐骨蝕肉,而水卻滾燙如巖漿,她只覺得下半身燙得皮開肉綻。

    可西涼茉知道這或許只是這些詭異東西混在一起的效果,神經傳導而出的感覺,卻未必是真的。

    所以她死死咬住牙關,頭上豆大汗珠滾滾而下,她竟然哼都沒有哼一聲,只死死地盯住那一幅白玉屏風,仿佛上頭能開出一朵花來。

    百裡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由心中也有微微異樣,這小丫頭,竟然這般有骨氣和韌性麼?

    不知想到什麼,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慢悠悠地品起酒來,還喚人拿了奏折進來批閱。

    直批得日頭快要西沉,他才抬起眼,看向那水池中央的西涼茉。

    她臉色慘白,牙關緊閉,也不知是不是已經暈了過去。

    百裡青眸光裡閃過一絲復雜,輕歎了一聲:“本以為是個聰明和軟的,卻不想你倒是與你母親一樣倔強,真是時也,命也。”

    隨後他放下奏折,讓伺候的太監們拿了出去,自己緩緩向水池中央走去,那些嵐煙仿佛極為怕他一般,走過之處,無不散開。

    他手間不知何處變出數根金針,眸光一瞇,手法利落地插在西涼茉身上,不一會,西涼茉原本僵硬如石的身子就軟綿綿地往水裡滑。

    百裡青長臂一伸,將她撈在懷裡,打橫抱起上了岸。

    西涼茉一直在做夢,仿佛一會子掉進了滾燙的油鍋裡,一會子又掉進了冰冷的寒潭裡,總有面目猙獰的蝕骨巨蛇不斷地在追逐著她,要吸取她口中的精氣,她逃過,躲過,卻終是避不過,她終將絕望,便不再逃跑,突然拼死轉身抱著那巨蛇,一口咬住它猩紅的蛇信,縱深一躍落下萬丈深淵。

    “啊——!”西涼茉一聲尖叫,猛地坐了起來,同時‘呯’地一聲撞上了什麼。

    口鼻唇齒一陣劇痛,她捂住唇,忍不住地叫出聲,耳邊卻傳來某人咬牙切齒的聲音:“蠢丫頭,你想死麼!”

    她睜眸一望,卻見一身素紫中衣的百裡青同樣捂住自己口鼻,狹長詭美的眸裡閃著陰霾凶焰,陰狠狠地瞪著她。

    西涼茉楞了半晌,忽然舔了舔自己的唇,上頭除了血腥味,有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她直勾勾地盯著他:“師傅,你剛才是不是在……。”她頓了一下,還是不說了。

    有些事,不說比較好。

    說了就是錯。

    “怎麼不說了?”百裡青舔著唇上的鮮血,陰森森地盯著西涼茉細白的脖子,滿腹郁氣,快氣炸了,今兒見著這死丫頭就總不順心,先是辛顏那賤人,後是連遭這臭丫頭的各種‘襲擊’,他縱橫江湖這些年,多久都沒人能傷他一根毫毛,今兒倒好,上面下面都著了道。

    如果不是……他干脆把這臭丫頭玩死算了。

    西涼茉被他盯得一身惡寒,暗叫不妙,也不顧自己衣衫不整,只蓋了張薄薄絲被,扯過衣服,七手八腳地邊穿,邊道:“師傅,徒兒知道您苦心孤詣,如今徒兒愚笨,不小心傷了師傅,待徒兒回去細細私下揣摩修習後,必定不負您這番教誨。”

    說什麼,難道說您方才是不是在輕薄我?

    算了,太監是最難伺候的生物之一,男女之事乃其大忌諱,不管他方才在做什麼,於她而言都是無關風月,她可不想在這上頭觸他逆鱗,走為上策。

    她麻溜地一下子就拾掇好了,朝百裡青討好地溫婉笑笑,轉身就走。

    百裡青詭美狹眸微瞇,竟然難得地沒有為難她。

    只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這小丫頭若不是根本不將男女之情記於心間,只作為手中刀劍,真正的冷血冷情。否則便是常經風月,所以對男女之事,並不大防,他在朝野江湖多年,見慣多少風月之事,卻是第一次,摸不透這小丫頭了。

    隨後,他沉思片刻,喚了身邊常伺候的紅衣大太監過來,淡淡吩咐:“小連子,讓魅部選幾個人,跟在貞敏郡主身邊。”

    小連子一愣,司禮監魅部的人通常都是頂尖的殺手,從來只執行千歲爺屠戮之命,他躬身遵命後,又忍不住看著百裡青有些蒼白的臉色道:“千歲爺,您何必耗費真元為郡主洗筋筏髓?”

    真元乃武者立命之本,修煉不易,那小郡主到底憑什麼讓爺如此重視?!

    百裡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小連子立刻低頭不敢再言。

    ……

    西涼茉一身凌亂出來,簡單地整理了一下子,索性戴著兜帽,領了一肚子疑問的白蕊和沉默的何嬤嬤一同出了府,到了香鋪子裡與白玉換回了衣衫,一路回府不提。

    且說這一頭,皇後娘娘要為太子充盈後宮的消息傳出去,西涼茉讓人在外頭以自己的名字開的胭脂鋪子就被擠破了頭,一尊香粉賣到十兩銀子一盒也有人搶。

    除了那些心懷憧憬的小姐們,連帶著也有那想要討好未來最有可能成為太子良娣的貞敏郡主的人也不少。

    臨選前這日,西涼茉領著何嬤嬤與白蕊一同到了香鋪子裡,掌櫃的是一個四十歲的中年婦人一見主子來了,立刻迎上來笑著道:“主子,樓上的帳目已經整理好了。”

    西涼茉看著她給自己打了個手勢,就知道那位貴客果然來了。

    她笑了笑,提著裙子上了樓,這樓上被她改造成了十幾間雅致的包房,提供最好的茶水點心,也只接待不願意在樓下擠著的貴族小姐們,她一路進了最裡面也是最華貴的包間。

    一進門,便對著那坐在紫檀嵌八寶圓桌邊戴著面紗的女子恭敬地福了福:“西涼茉見過太平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她戴著金絲垂珠面紗,只露出一雙含著含冰凝雪似的美眸,頭挽了高高的飛天髻,只插了一只八尾翡翠鳳凰簪,一身素白繡綠牡丹錦袍愈發顯得她高貴冰冷,讓人不敢直視,她淡漠地道:“起來吧,你我亦算是熟人,不必如此客氣。”

    雖然說話客氣,但語氣並沒有半分熟悉親近之意,倒是愈發顯得高高在上。

    西涼茉也不惱,只笑笑起身,從白蕊手上拿過一只十寸見方的精美的雕金絲菊嵌綠寶的綠檀盒子,放在大長公主面前:“公主,這些是茉兒為您准備的醇珠流芳系列的胭脂與香露,用的是今年春日的桃花、夏日的牡丹,秋日的龍爪菊並薔薇木、鳶尾花、佛手柑與南海珍珠歷經十曬,十篩,十磨所制成,茉兒親自制了一個半月,也只得了這麼一套,不但色澤鮮艷,不易掉色,並且有養顏之功效。”

    胭脂與花露都裝在純金拉絲嵌寶石並且制作極為精美的盒子裡,看著便讓人心動。

    大長公主看著這些,冰雪一樣的眸子裡也掠過一絲亮光,拿起來看看聞聞,卻似乎漫不經心地問:“明日,就是太子甄選良娣之日,不知貞敏你可准備好了?”

    西涼茉看著大長公主,忽然一怔,似露出一點似悲似喜的模樣來:“准備?准備不准備,結果都不是我能選擇,又何必如此費心?”

    她的話成功地勾起了大長公主興趣,大長公主含冰帶雪的眸子睨著她:“怎麼,貞敏,你難道不想成為太子良娣麼?”

    西涼茉似沒料到大長公主如此直接,她垂了眸子輕聲道:“公主,兒女之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由得我們女兒家做主?”

    一番話讓大長公主眼裡閃過一絲頹然之色,隨後又冷冷地一揮手,讓自己的宮女退了出去,何嬤嬤也機敏地拉著白蕊出了包間。

    “貞敏,你真的不想成為太子良娣,聽說本宮那位皇後嬸嬸可頗為中意你做她的兒媳。”大長公主品了一口茶目光銳利如冰鋒一般地盯著西涼茉。

    西涼茉捧著茶,仿佛極為不安的模樣,眼中不知何時已經含了淚,默默不語。

    大長公主見她不說話,不禁有些心焦,原本冷冰冰地語氣也急促起來:“你若是有什麼委屈,自與本宮說就是,說不得本宮能助你?”

    “公主,茉兒……茉兒已經有意中人了,只卻是身不由己。”西涼茉仿佛躊躇許久,咬了牙終於說話了。

    大長公主一愣,含冰凝雪似的美眸裡閃過一絲異色:“你有意中人了……。”她忽然想起一些隱秘的傳聞,德小王爺司流風曾有意向靖國公家的大小姐下聘,卻被回絕了。

    西涼茉放下茶盞,苦笑一聲:“是,但我想我該是不必太擔心自己會被選上太子良娣的。”

    “哦,怎麼說?難道還有人比貞敏你更合適當這太子良娣?”大長公主睨著她。

    “自然是有人比我更適合。”西涼茉輕歎一聲。

    大長公主眸子裡掠過一道冷光,隨即很是不屑:“你說的,難道是西涼本家的那個西涼嫵麼,一個愚蠢女子,也配站在太子爺身邊?”

    西涼茉順著她的話有些猶豫地輕聲道:“太子爺龍章鳳姿,尋常女子大約都是配不得的,所以太子妃她們才如此福薄。”

    皇室貴戚間早有傳聞,太子命硬,克妻克子,只是太子身份尊貴,這樣的傳聞沒多久都被打壓了下去。

    大長公主卻似乎頗為滿意西涼茉的話,淡淡道:“是啊,福薄之人卻想常伴龍子之身,自然要削薄了壽命。”

    西涼茉似眉間含著輕愁:“所以,我也很擔心我那二妹妹,如今,她身子本就不好,若是伴在太子身邊,承受不住龍子威嚴之氣,若是就這麼折損了,且不說二娘,就是爹爹和祖母大約也會很難過的。”

    大長公主的目光一寒,梭然盯住西涼茉:“你說什麼,你那二妹妹不是端陽縣主西涼仙麼?原本是要入宮的,但上次被皇兄厭棄之後,憑她還想嫁給太子?!”

    西涼茉咬了咬唇,輕聲道:“公主大概不知,茉兒雖然是嫡出,但之前在府中並不得寵,與二妹妹自然不同,二妹妹琴棋書畫都極盡善美,早年便被譽為京城第一才女,多少人踏破門檻求親而不得,便是要入宮侍奉君王的。

    陛下雖然因為誤會厭棄了二妹妹,但二妹妹本就是天之嬌女,冰清玉潔,樣樣都是拔尖的,二娘希望她能入宮陪伴太子,也不足為奇,貴妃娘娘想必也是問過了陛下或者皇後娘娘的,看二娘的樣子,若非有十足把握也不會讓二妹妹入甄選宴。”

    每伴隨著西涼茉說一句話,大長公主的眸子就冷下來一分,直到最後便是一片森寒:“十足把握?韓氏憑什麼十足把握?”

    西涼茉趕緊捂住唇,強自笑道:“公主,茉兒不過隨口一說。”

    大長公主看著她仿佛被自己嚇了一跳,隨即緩和了語氣,冷漠地道:“本宮不會怪罪於你,只是你心中屬誰,竟然連太子爺都入不得你的眼麼?”

    看著大長公主銳利而咄咄逼人的目光,西涼茉暗自冷笑,隨後垂下眸子淡淡道:“越女有歌——心悅君兮,君不知,公主難道不明白,眼裡若有了那一個人,便是再好的一切,都入不得心中了麼?”

    長公主如遭雷擊,神色有些恍然,吶吶道:“我當然知道……。”

    隨後便匆匆起身道:“本宮先行一步,銀票已經給了掌櫃。”她臨走也未曾忘記拿上西涼茉給她的脂粉香露。

    西涼茉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笑容清冷:“心悅君兮,君不知。”

    如今,她的布局已成,就看明日,西涼仙是否能入甕了,韓氏若知道當初在賞荷宴上准備對付自己的刀子,如今轉來成就戕害了女兒的利刃,不知會否心痛至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40 PM

第七十章 惡上惡 上

    太平大長公主正准備下樓歸府,忽然聽見走廊另一頭西涼茉隨身的大丫鬟白蕊正將一名身著鵝黃衣裙,裝扮雅致的少女送入一間廂房,白蕊正轉頭喚樓下的小丫頭:“還不去准備香茶點心給縣主的廂房送來,一會子再將那幾籃從新洲采買的胭脂送上來。”

    言罷,白蕊便也隨之進入廂房。

    大長公主的腳步一頓,身後也傳來西涼茉與另外一個大丫鬟白玉交談的聲音:“什麼,二姐姐來了,不知公主殿下是否已經走了,可別讓她們撞上。”

    聽著身後腳步匆匆,大長公主眉間一凝,目光落在隔壁房門大開的那間廂房上,她眉頭一擰,轉身繞進了那間廂房,讓自己的侍女將門關上,隨後她靜靜地坐到了靠近西涼仙廂房的那一邊,果然隱約能聽見那一邊廂房裡對話的聲音。

    太平大長公主不顧高貴公主形象,立刻將耳朵靠著那一扇薄薄的牆壁側耳細聽。

    那一頭正傳來了西涼仙矜雅而隱含傲氣的聲音:“怎麼,難道就因為公主殿下覺得我們配不上太子殿下,我們便不能參與甄選太子良娣麼?”

    西涼茉輕歎一聲:“太子殿下身份高貴,博學多才,姐姐我雖有郡主封號,卻也自知配不上太子殿下……。”

    太平公主在這一頭暗自點頭,對西涼茉的一番話頗為贊同,也生出幾分好感,好歹還是個明白自己斤兩的。

    西涼仙在那一頭冷笑:“我看大姐姐是心中已有屬意之人了,不過姐姐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你母族衰微,根本不能襄助殿下,我卻不同,不但貴妃娘娘是我姨母,韓家更是出過數位皇後與皇妃之族,父親從小最疼愛的也是我,所以你最好明兒乖乖地助我一臂之力,否則……哼。”

    太平公主冰冷的眼底掠過輕蔑與森寒,西涼仙這賤人勾引皇兄不成,竟想仗著韓婉語那賤人之勢還想登上太子妃之位麼?可笑!

    這時,西涼茉又說話了,聲音溫柔地勸慰:“妹妹,你我已經生在富貴之家,何必定要與人爭個高低,以妹妹之姿,便是不入宮,做個一品夫人也是可以的。”

    西涼仙很是輕蔑地回道:“你這般姿色才德自不敢攀龍附鳳,我卻不同,至於那位公主殿下,她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自然是看我們這些冰清玉潔的年輕姑娘不順眼的了,我又何必理會她?”

    太平大長公主原本是如今陛下最小的妹妹,皇帝登基的時候,她也不過才四歲,比皇帝的太子也不過大了三歲,當今皇帝也並非最初的太子,只是後來太子與前面兄弟皆不中用,先皇又愛重這個兒子,所以才讓他繼承了王位。

    當然這是皇帝登基後的官方說法,當年究竟真相如何,已經不再重要,自古以來不過是成王敗寇而已。

    皇帝登基後,第一時間將反對自己的兄弟殺了好幾個,又放逐了兩個王爺,廢了三位據說勾結廢王意圖謀反的公主為庶民,所以至今只有當初有從龍之功的寧王與從不參與政事,整日眠花宿柳名聲極差的梁王得以幸免,而皇帝唯一的同胞小妹便成了年齡最長的公主,底下那些更小的公主更是不成威脅了。

    按理說皇帝應該很疼愛這位胞妹,太平大長公主初初確實是非常得寵的,但後來西狄來犯,當時的靖國公西涼無言還是鎮邊撫遠將軍,乃是就職於藍大元帥的旗下一員驍勇善戰的大將,雖然與藍大將軍歷經大小二十多場戰役,終於將西狄擋在國境之外,但西狄之盛並不弱於天朝,即刻向天朝提出要皇室嫡女和親與納貢的要求。

    一句皇室嫡女斷絕了天朝打算用皇親貴女加封公主和親的打算,而唯一適齡的皇室公主就是年方十五的皇帝親妹,於是皇帝不顧小公主哭鬧,將她封了太平大長公主嫁給了西狄大皇子,奈何十年之後西狄大皇子卻死於皇室內斗,太平大長公主無子,不肯留在西狄。

    而此時,西狄正是內斗火熱之時,無暇他顧,就同意了天朝的要求,將太平大長公主送回了天朝。

    皇帝對這個小妹妹心中有愧,自然對她是萬分呵護,事事都給予最好的,奈何大長公主已經不若曾經活潑純真,總是渾身冰雪似的,冷若冰霜,也不肯依皇帝的要求再覓良人。

    太平大長公主犧牲自身換來一段天朝太平,所以雖然她待人高傲冷酷,在朝地位卻是相當超脫,受人尊敬的。

    即便紈褲子弟們在背後議論她雖然依舊貌美,但卻是個心如死灰,無人要的老寡婦,當公主面前,卻人人恭謹。

    太平大長公主不是不知道,多少有人對自己都有些議論,畢竟一個女子死了丈夫,總不是什麼好聽的事,卻從沒有親耳聽到如此刺心。

    如今聽到西涼仙如此言語,頓時勃然大怒。

    她面若冰霜,一下子站了起來,眼中閃過森然殺氣,但還是忍耐住了,慢慢坐下來,只是身上散發的冷酷,讓一旁伺候的侍女都不寒而栗。

    西涼茉柔婉的聲音裡含了三分怒意:“妹妹,切莫如此妄言,公主若非為我天下蒼生,如何犧牲這年華錦繡去成全男人們的野心,男人們不明白女兒身之痛苦艱難,你身為女兒家,難道不明白麼,聽說彼年公主容貌冠絕京都,與才德出眾的少年太子並稱天朝雙璧,必定有許多才俊想求,卻離家去國三千裡,真真是叫人感歎唏噓。”

    西涼茉一番感歎,寬慰了隔壁太平大長公主一顆冰冷的心,她略略輕歎,想不到貞敏無意中竟能體察她的心境。

    只是……西涼仙!

    太平大長公主金珠面紗下露出一絲冰冷而殘酷的笑容來,輕喃:“冰清玉潔,好一個冰清玉潔的端陽縣主。”

    她泠然起身,推門下樓,領著自己的侍女悄然從後門離去。

    而太平大長公主所不知的是,就在她離開國色坊大門的那一刻,西涼茉便推門而出,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笑了笑,一旁白蕊領了個面容陌生的少女出來,她赫然穿著西涼仙平日最愛的一身裝扮,她一出來便對著西涼茉福了福身子:“郡主。”

    一口矜淡的聲音竟與西涼仙不差半分。

    西涼茉看著少女,微微一笑:“憐兒,辛苦了,去樓下章管事那裡領十兩賞銀給小毛頭買點零嘴,再給你娘煎兩幅藥。”

    李憐兒很意外這樣身份尊貴的主子竟然能記得清楚身為賤民的自己家中諸事,心頭掠過一陣暖意,感激涕零地深深伏下身子:“憐兒代替娘親、弟弟與哥哥謝過郡主!”

    西涼茉自得勢後,讓何嬤嬤掌管了內院的事,但最重要的庫房卻仍舊是白嬤嬤在打理,並且白嬤嬤主要的精力還是放在外頭替她奔走,尋找與培養可靠辦事之人,同時西涼茉吩咐她特別留意一些身世淒涼,卻本心醇厚,又有一技之長的人。

    白嬤嬤乃縹緲真人身邊的婢女,年輕時候混跡江湖多年,自然也深諳雞鳴狗盜之輩,總堪大用之日的道理。

    這李憐兒一家原本是走江湖賣藝的雜耍班子裡的重要成員,兄妹三人最擅長做皮影戲和雜耍,靠著這個奉養自己多病的母親。

    李憐兒兄妹三人雖然相貌普通,但是他們的母親原本卻是秀才女兒,又長了一張好容貌,雖然已經是半老徐娘,日子辛苦,但卻難得的並沒有被艱苦的日子磨損得太厲害,反而風韻猶存,那日竟然被京城街頭的地痞看上,強要搶走去侮辱。

    那班主眼看著爭搶打將起來,竟然帶著人跑了。

    兄妹三人哪裡抵擋得過那與地保勾結了的地頭蛇,兄弟倆都被打了一頓,就是憐兒都要被那地痞搶走。

    白嬤嬤手下的人早已注意這個表演手法精妙的兄妹三人許久,見此豈有不救之理,當即稟報了白嬤嬤,救下了這一家子,在西涼茉的指示下放到自己的莊子裡養了起來,又讓大夫治好了他們兄弟的傷。

    三兄妹各有所長,卻從此對西涼茉感激涕零,願意賣身於她,為她所用。

    這不,最擅長口技的李憐兒,如今就派上了大用場。

    西涼茉看著李憐兒千恩萬謝地遠去,輕歎,有人善良而淳樸,只一點點恩惠便能得到對方以身相報;奈何有人身在朱門大戶,錦衣玉食,卻總不滿足,想要踩著別人上位,得到更多的尊榮,卻不知貪心太過遲早斷送自己一世榮華。

    西涼茉看著漸漸落下的夕陽,秋風蕭瑟卷起片片枯葉,她攏了攏繡著錦繡纏枝蓮花的披風,淡淡地道:“我們回吧,明兒還要進宮呢。”

    主僕四人打道回府自不提。

    且說,這碧瓦紅牆之間,宮禁森森之內。

    深秋之時,除了御花園外,惟有東宮此處是秋菊放置最多之處,各色秋菊爭奇斗艷,還有不少小太監正在大太監的吆喝下不停地從板車上搬動新的艷麗秋菊與一些早開的梅花下來,布置在各處。

    一道明黃俊挺的身影正立在東宮藏書閣之上冷漠地看著遍地忙碌的人影“

    ”太子爺,皇後娘娘對這一次的甄選可真是上心呢,爺今後可又有得忙了。“小覃子在一邊打趣道。

    太子冷冷地睨了小覃子一眼,轉身就走。

    小覃子苦笑,趕緊去追:”二爺,二爺,等等小覃子,小覃子嘴賤,自個掌嘴可好?“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司承乾便早早地被立為了太子,皇後所出之子能活到現在的,也不過這麼一個,但皇後並不因此而寵溺於司承乾,一直都對他要求極為嚴格,所以造就他冰冷淡漠的性格,從來不曾聽說他專寵哪一位妃子。

    哪怕是對同床共枕的太子正妃,也不過是謹守夫妻之本份。

    這讓連著失去了兩個孩子又壞了身體的太子妃又喜又悲,喜的是她不曾失去太子的寵愛,悲的是,太子從來未曾寵愛任何人,他言行之間極為謹守禮教,堪稱典范。

    這樣的典范,雖然無可挑剔,卻少了人間煙火氣息。

    ”太子爺,明日就是您的甄選的日子了,您真的不再聽聽甄選使的說法麼,這一次說不得真能選個溫柔和善的女子豈。“小覃子追上了司承乾,抹了把汗,還是硬著頭皮道。

    ”選誰都沒有區別,不論怎樣的女子,進得這宮闈,總會變成一個樣子。“司承乾冷淡地道,他對於選擇誰做自己的良娣都沒有任何興趣,何況……

    ”母後不是已經內定了人麼。“司承乾嘲弄地勾起薄唇,冰冷俊酷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

    小覃子啞然,確實,那日他們去西涼世家的時候就已經在梅林裡見過了那兩位西涼家的小姐,不管是西涼本家的嫡長女,還是那位看似溫柔的貞敏郡主都不是好相與的主,不管她們誰再入主東宮,東宮都不會太平,偏偏皇後娘娘卻道這樣的女子才能護得住自己和孩子。

    司承乾俊酷線條分明的臉上滿是冷漠嘲諷地道:”女人都是貪婪而自私的東西,不管誰能得到良娣之位,若她們不曾惹出大事,本太子都不會理會,若是再有那些不安分的……哼!“他並不介意再處置掉幾個沒用的女人。

    司承乾冷漠地看著那些爭奇斗艷的遍地鮮艷秋菊,寬袖一揮,霎那間,美麗的秋菊便被吹折得花瓣凌亂,紛紛落地。

    ……

    這日一早,西涼茉起身的時候,白玉早已為她准備下了一身淡粉色繡吉祥雲紋的半臂,白色寬袖鮫珠紗的上裳,再搭了一條艷麗的百蝶穿花百褶石榴裙與淺黃披錦。

    西涼茉穿好後再讓白玉為她挽了雙環髻,戴上那套百裡青命人送來的紅珊瑚的頭面。

    白玉有些不死心地嘟噥道:”郡主,這一身雖是艷麗,可是卻將小姐的美貌壓了下去呢,這珊瑚頭飾如此精美,應當配素色衣衫方才顯出它的妙處,郡主咱們換一套可好?“

    西涼茉容貌屬於柔美類型,穿一些淡粉、淡藍、淡紫色,顏色淺淡的衣衫便能將她的容貌嬌柔婉約,清新如晨曦的氣質襯托出來,若是這一身濃墨重彩,卻生生將她的美麗給打了個三分折扣,這讓擁有一雙搭配妝點巧手的白玉怎麼忍得住。

    西涼茉卻很滿意這一身看著喜氣其實流於尋常的搭配,她笑笑,邊給自己戴上一只明珠耳鐺邊道:”好了,何必計較這些呢,你家郡主就是不想去與那一群女人爭一個男人,才如此裝扮,怎麼,你想陪著我進宮,一輩子不嫁人,還是也想嫁給太子,以後也好混個娘娘做做?“

    白玉一聽,慌忙搖頭,嗤道:”得了,郡主,您就愛擠兌人,還娘娘呢,一個不妙,活不活得到太子登基都是另外一說,白玉可沒那富貴命。“

    白蕊端了早點進來,正巧聽了白玉的話,笑瞇瞇地道:”那是,咱們白玉可是要嫁人的,哪裡能進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當老姑娘呢!“

    白玉頓時羞惱起來,跑過去掐白蕊:”你這小蹄子,嘴上就沒個把門的,日日裡胡諏!“

    西涼茉看著兩個丫頭笑鬧,不由也低笑出聲,眼裡閃過贊許,她身邊的丫頭,就必須在榮華富貴面前依舊保持清醒的頭腦,才能活得長久。

    到底白玉是個性子沉穩的,也不多鬧,一會子就過來伺候西涼茉用膳,西涼茉正用著紫米粥,外頭就傳來二等丫頭白霜的聲音:”稟報郡主,二夫人與縣主來了。“

    西涼茉一頓,挑了下眉,淡淡道:”請吧,奉茶。“

    白蕊和白玉頓時進入了十二萬分的戒備狀態,或者說蓮齋的人都呈現了十二萬分戒備的狀態。

    畢竟上次西涼仙一出現,就給蓮齋的人帶來了一場災難。

    蓮齋的下人們雖然面容恭謹,但目光極為警惕而厭惡地盯著她們。

    西涼茉用銀子安撫了所有被西涼仙責打的下人,自掏腰包給他們每個人的月銀裡都漲了一兩銀子,並態度親切地親自去慰問,對比西涼仙那高高在上冷血無情的態度,西涼茉徹底地贏得了原本還有些彷徨的下人們的心,蓮齋在此難後,反而空前地團結起來。

    倒是不少其他院子裡的人看到蓮齋雖然在何嬤嬤手下管理非常嚴格,賞罰嚴明,但主子從來不拿下人出氣,而且待遇都比別處高上一節,紛紛削尖了腦袋想擠入蓮齋來。

    韓氏和西涼仙看著蓮齋的下人們那副模樣,卻偏偏如今有求於他們的主子,只得按捺下心中一口不悅之氣,匆匆過了白玉橋,進了蓮齋正院子。

    西涼茉甚至沒有站起來迎接她們,只是放下手上的勺子,慢條斯理地對著她們兩人笑笑:”二娘,二妹妹,真是稀客,今兒怎什麼風把兩吹就到蓮齋來?“

    韓氏睨著西涼茉桌子上那些精致的揚州小卷、玫瑰金絲糕、綠玉椰子卷、韭菜水晶蝦仁小盒子、上好的血燕燕窩,不由眼裡生出嫉妒不滿的神色來。

    她陰陽怪氣地道:”茉姐兒,你一個人用得了這麼多早點麼,聽說最近蓮齋可開銷不少。“

    這些點心之精致,必定不是大廚房做的,這賤蹄子倒是會享受,找了這樣高明的廚子來。

    西涼茉淡淡地道:”茉兒記得上次去宣閣給二娘請安,二娘那裡的點心也不少,當然二娘是長輩多享用一點也是有的,蓮齋的嚼用如今除了我的月銀,大都是國色樓的進項,也未曾超越郡主規制。“

    韓氏被西涼茉一句話噎得氣不順,臉色愈發難看起來,還想說什麼,卻被西涼仙拉了一下,她方才忍住了。

    西涼仙在西涼茉面前坐下來,打量起了西涼茉一身的裝扮後,眼底閃過一絲不屑,臉色卻帶著優雅親切的笑:”大姐姐自管用餐,妹妹等著就是,反正入宮時辰還早。“

    西涼茉自然是將她眼底那一絲不屑收在眼底,倒也不以為意地也打量起了西涼仙,她今日沒有如以往那般高挽雲鬢,而是梳了個十字髻,兩綹烏發編程鞭子順著臉頰下來挽成兩個環,束在腦後,果然戴了百裡青給的那一套翡翠頭面,細細的翡翠玉珠順著她的臉頰垂落到肩膀上,三朵精致的翡翠雕成的綠蓮花正正安在發髻間,晶瑩剔透,並無其他太多裝飾,卻越發的凸顯出一種沉靜之美。

    她一身淺白漸染綠的翡翠荷葉宮裝,腰束金線繡緞,盈盈一握襯出婀娜身段,裙角墜著一片片細碎水晶珠綴出的粉色荷花,外披一層白色輕紗,眉心一點翠玉墜子,雅致嬌貴又沉靜從容,端莊間,卻見一分清水出芙蓉的嬌柔。

    西涼茉似笑非笑地道:”二妹妹果然好顏色,真是讓人心折,姐姐自愧不如。“

    西涼仙和韓氏眼底都閃過一絲得意之色,西涼仙卻矜持謙遜地道:”姐姐才是富貴榮華,艷色無雙。“

    白玉眼裡閃過一絲怒色,卻還是忍住了。

    這是在譏諷自己一身艷俗吧?西涼茉卻絲毫不以為意,西涼仙母女這是怕自己悄悄走了,所以一大早來盯著自己的,她也不去理會她們,只自顧自慢悠悠地用完了早點,磨磨蹭蹭地直到兩人眼露焦急,她才起身慢騰騰地道:”好了,時辰不早,咱們走吧。“

    韓氏母女這才放下了心,立刻急不可耐地起身跟著西涼茉出了屋子。

    外頭的車子早就套好了,三人分坐兩輛馬車一路往皇城東宮而去。

    進宮的時候,門口的查驗身份的太監擋住了西涼仙的去路,雖然客氣卻很是堅定地道:”此次進宮名單沒有端陽縣主的名字,縣主請回。“

    其他人家的小姐也都在等著驗明身份,不由都看著西涼仙竊竊私語起來,眼裡帶著詭秘的嘲笑和異樣,誰都知道西涼仙在上次賞荷宮宴上驚駕被皇上厭棄,如今竟然有臉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來參加太子良娣的甄選,不可謂不厚臉皮呢。

    西涼仙曾是京城第一才女,詩詞歌賦無所不通,一手簪花小楷連皇帝都贊譽,如今卻落得這樣的下場,她心中又羞又怒,卻不能如何,只能死死抓住自己的手卷,又不自覺地去摸自己那條瘸了的腿,生怕人家看了出來,臉上卻一派故作鎮定,目光卻焦灼地盯著西涼茉。

    西涼茉看著她窘迫之象畢現,方才悠悠上前笑道:”公公,家妹並非來參加太子宮宴,而是來探望貴妃娘娘的。“

    此言一出,那公公有些猶豫,身後的小姐們卻都面露不屑,若是來探望貴妃,又何必選擇這個時辰入宮,還是走的這扇門,這裡分明是通往東宮之路!

    西涼茉身邊的何嬤嬤上前一步,低聲與那公公說了些什麼,那公公立刻面露驚詫與恭敬之色,立刻發了簪花腰牌給西涼茉與西涼仙,恭恭敬敬地讓開了路:”兩位小姐請。“

    西涼仙一喜,立刻拽著腰牌,仿佛拽住救命的稻草一般,昂頭挺胸地進了宮門,根本不去理會身後傳來的其他人的議論紛紛。

    ”真是厚臉皮。“

    ”就是,竟還妄自稱京城第一才女。“

    西涼仙之拽著腰牌,眼底閃過一絲陰狠,等她當上了太子良娣,再成為太子妃,看誰還敢如此議論於她!

    到時候定要將這些賤人都處置了!

    西涼茉看著她的神色,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什麼也沒說,自款步進了東宮。

    賈島《送董正字常州覲省》詩曰:”春來懽侍阻,正字在東宮。“

    東宮,正是天下未來之主的居所,但並不是每一個居住在東宮的人都能登上那個位子。

    一樣要披荊斬棘,滿手血腥,若是坐不穩,隨時都有被廢黜的可能。

    但今朝的東宮,卻地位穩固,皇後娘家雖非掌兵之大將,其兄如今卻為朝中以清廉博學機敏聞名的右丞相陸離之,而太子文德武功都頗有所成,其成年的兄弟並不多,只得一個三皇子和六皇子,他們的母親身份都是微賤的宮人出身,不能與皇後相比。

    諸如賢、德、貴三妃卻都只出了公主,所以東宮太子即位,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太子身邊的位子,幾乎是所有家有貴女的人家打破頭都要搶的。

    西涼茉得皇後青眼的消息流傳出去之後,她一進來,就感覺到了更多的‘熱情關注’的目光。

    那群原本在賞荷宴上還對她不屑一顧的貴族小姐們都七嘴八舌地圍了過來,仿佛極為親熱的模樣,西涼茉也並不擺出高高在上的樣子,只悠然與她們說笑,不卑不亢。

    倒也博得不少人對她的改觀,這位靖國公家的郡主傳聞頗多,一開始是御史夫人贊她的賢孝,到後來的形容粗鄙,無人教養,詩書不通,再到賞荷宴上畫皮絕技一鳴驚人,以身救駕而獲冊封。

    她就像謹慎禮教的貴族小姐間的一個傳奇,其名下產業國色坊更是各家小姐們最時興的去處,除了各色沒見過的精美香粉,還不定期舉辦一些閨間雅會,教授如何護膚養顏之類的技巧,京城貴女們都漸漸以得到這雅會請帖為傲。

    如今聽說皇後娘娘對她親眼有加,自然更是對這位靖國公家的貞敏郡主熱情萬分。

    反而曾經的天之嬌女——西涼仙卻被冷落在了一旁,只嫉恨地瞪著西涼茉。

    不一會,太監悠悠尖利的嗓音響起:”皇後娘娘駕到,太子駕到,太平大長公主駕到!“

    伴隨著宮中這幾位一人下萬人之上鑾駕儀仗到來,眾女們都優雅下拜山呼:”皇後娘娘萬福、太子殿下萬福、公主殿下萬福。“

    皇後醇厚溫柔的聲音在眾人頭上響起:”平身吧,今日是請各位貴女到東宮賞菊,不必如此拘謹。“

    眾女再次下拜,謝過貴人的恩德,方才起身。

    這一次,皇後並沒有如尋常賞荷宴那樣讓眾女依次獻藝,畢竟上一次賞荷宴沒有過多久,這些小姐們的拿手才藝,她早已經讓身邊的宮人記載了下來。

    所以,她只讓眾女依舊如游園賞花一般地在東宮遍賞各色秋菊和最早開放的一批梅花,然後招來太子並著幾個同齡的堂兄弟到自己面前來。

    ”太子,今日難得東宮如此熱鬧,你也輟朝一日,既然得閒,便與兄弟們一同下去賞花賦詩,權當散心就是。皇後娘娘露出溫醇笑容對著太子和幾個郡王、小王爺道。

    眾人都心知肚明這是什麼意思,便向皇後恭敬行禮後,退下了。

    眾家貴女沒想到皇後娘娘如此安排,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但有那機靈的便立刻迎向了太子與眾小王,有那認識的,便嬌嬌羞羞的搭起話來。

    這群小王爺們也知道皇後的本意除了為太子選妃,還有為他們選人的意思,自然樂得應承,做出風度翩翩的模樣,請小姐們去看菊賞梅,吟詩作對,大獻殷勤。

    既然有了那開頭的,博得這群天之驕子的青睞,自然有那心中不甘的人放棄了少女的羞澀也跟了上去,畢竟太子良娣也就是一個位子,孺子也是兩個位子而已,若是不成,哪怕能得個王爺側妃、甚至王爺正妃之位也是好的。

    尤其是這裡頭除了太子爺,還有京城第一佳公子——德小王爺司流風。

    當初與靖國公家的定親小宴因著那位美艷的四小姐西涼丹生了重病,便推遲了,流言紛紛,多少人都說西涼丹是惡疾,德王府回了這樁親事雖然有些不地道卻也是說得過去的。

    畢竟七出休妻之罪裡就有——惡疾。

    所以,這位小王爺也成了除了太子爺司承乾之外最受名媛佳麗們親睞的對象。

    司承乾冷漠地看著圍繞在自己和那些堂兄弟間的溫香軟玉的小姐們,他眼底掠過一絲不耐與厭惡,只靜靜地坐在梅花樹下飲酒,懶得去搭理她們,反正他的母親——皇後已經正在觀察和選擇合適他的女子了。

    皇後娘娘靜靜地含笑坐在上首之上看著那些姑娘們圍繞著她的兒子與那些子侄們,或者說笑,或者嬌羞的吟詩作對,談天論地。她仿佛極為滿意似的在與身邊伺候的姑姑交談。

    只有她們身邊伺候的宮人卻是知道皇後娘娘正在做什麼。

    “將那些得意忘形的、不自重地纏在太子爺身邊又行止狐媚的、陷害他人都給本宮記下,剔除……。”

    皇後娘娘想了想又補充:“是了,還有那行止畏縮的,舉止小氣的,也給本宮記下,剔除!”

    她身後正在寫著什麼的南宮姑姑不由筆鋒一頓,輕聲道:“娘娘,若是如此,便沒有幾人了。”

    皇後接過貼身宮女遞來的香山雲露茶,皇後淡淡地道:“太子身邊不需要太多女子,只需要有用的女子就夠了。”

    南宮姑姑點頭稱是,隨即又有些猶豫地道:“娘娘,您看,在白梅花樹下前面與德小王爺交談的小姐,似乎正是靖國公家的貞敏郡主呢……。”

    她並不想下什麼結論,畢竟那位郡主是娘娘屬意的人選。

    皇後聞言,抬眸向梅花樹下看去,不由一怔,隨後微微皺起了眉。

    是的,西涼茉正站在梅花樹下與司流風交談著,雖然看起來他們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麼,但西涼茉臉上帶著的淡淡笑容,在皇後的眼裡卻異常的刺眼。

    她忽然想起南宮姑姑獻上各家小姐的資料裡面有記著那麼一筆,德小王爺曾有意向靖國公也聘下大小姐,靖國公卻回絕了。

    畢竟沒有靖國公家還不需要拿兩個女兒去與朝政上只是清流一派卻沒有太多實權的德王府聯姻,但如今西涼丹名聲已毀,這件事就很那說了……

    陸皇後不由歎了一口氣,而這時身邊坐著的一直沒有出聲的太平大長公主卻忽然冷冷地說話了。

    “嫂嫂,你不覺得貞敏與流風很般配麼?”

    陸皇後頓了頓,以為太平大長公主並不知道自己原本屬意西涼茉為太子良娣,便還是溫和地道:“本宮原也覺得這位貞敏郡主性子溫婉,素有賢孝之名,又頗有大家風范,是想指給太子做個良娣的。”

    太平大長公主卻捧著杯子冷嗤一聲:“怎麼,難道是個好的,就一定尚了太子麼,是了,本宮怎麼忘了,這天下間好的東西都是皇家的,而皇家之人也最愛罔他人顧意願拆散鴛鴦愛侶。”

    皇後臉色變了變,卻壓著怒氣,不與大長公主爭執。

    陛下這位親妹妹,自從被迫送去和親後,回來便是如此尖刻模樣,只是之前曾有傳聞她出嫁和親之前就心有所屬,所以不願出嫁,如今看來倒是真的。

    只是……

    陸皇後看向西涼茉的眼神,還是起了一絲疑心,若是心有他人,再好的資質,不能一心一意的輔佐太子,都是枉費。

    她不由歎了一口氣,對之前的選擇猶豫了起來,想著要不要召貞敏郡主前來一敘,畢竟自己還沒有好好地看過這個丫頭的模樣,那日遠遠地看著只覺得是個好的。

    西涼茉遠遠地敏感地發現了皇後的目光,她心中一松,知道自己的第一個目的已經達到了,不由自主地咬著菱唇彎起了一絲狡黠的笑容來。

    比起一個聰敏,卻心不在太子身上的兒媳,加上太平公主很有可能的暗地裡推波助瀾,皇後娘娘應該知道怎麼選擇才是。

    而這一絲狡黠的笑容,頓時讓她今日平庸的妝容一下子變得生動靈巧起來,與平常溫婉雅致甚至談佛時的空靈不同的精靈的氣韻,頓時讓司流風眼底瞬間閃過一絲驚艷。

    忽然想起今日,她是來甄選太子良娣的,心裡某個角落忽然就是一抽,有一種隱約的不快。

    後來,他才明白,那種情緒叫做——嫉妒!

    而此時,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唇角那一抹笑。

    忽然間,皇後娘娘的附近卻似傳來了悠悠的琴聲,琴聲並不高揚,若有似無,卻極為動聽,宛如流水清風,竟然在這鶯歌燕語之間有一種別致清雅的味道,滌蕩了一股子清新的氣韻出來。

    只顧著討好太子與一眾王子們的貴女們大多數都沒有注意到,但皇後卻是注意到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那個角落看去。

    當然,西涼茉一直在留心著某人,當然也不會放過這點滴異動,立刻作出摘梅而嗅聞的模樣,換了個位置,不動聲色地也看向那個角落。

    萬從各色秋菊間,有一身淺白漸染綠的翡翠荷葉宮裝少女靜靜地撫琴,目光沉靜如水,她穿著並不艷麗,卻極為雅致,每身上的首飾不多,卻件件都是頂級之物,發間翡翠珠如顆顆碧綠玉水珠子落在臉頰邊,清麗端雅,靜美非常。

    皇後眼底閃過一絲贊色,低聲問南宮姑姑:“這一位是哪家貴女?”

    南宮姑姑一看,有些猶豫地道:“娘娘,您怎麼不認得了,那是端陽縣主西涼仙,是韓貴妃的親侄女兒,原本是定了要進宮選妃的,只是上次賞荷宴的時候驚了駕……。”

    皇後頓時記起來了,眼底不由閃過一絲厭惡之色,但凡有可能傷害到皇帝,她都不喜。

    只是……

    皇後看著西涼仙,沉默了一會子,卻忽然道:“等會召她上前來給本宮看看。”

    南宮姑姑一愣,隨即點頭稱是。

    而一旁的太平大長公主已經死死地捏住了茶盞,如冰雪淬煉的刀子一樣的冰寒陰沉眸光狠狠地射向了渾然不覺,還在徑自得意的西涼仙。

    西涼仙輕撥琴弦,目光亦不動聲色地看向了皇後,發覺皇後已經注意到了自己,她立刻別開目光,仿佛是欣賞這秋色美景一般,輕輕掠過西涼茉那一頭,隨即閃過一絲鄙夷與陰冷。

    哼,她就說這賤人,怎麼會如此不積極,原來還是想著勾引四妹的夫君,真真無恥。

    但她隨即又心中暗笑那些圍繞著太子打轉的女子,真是愚蠢,竟然都看不出來,真正的決定權在皇後娘娘的手上麼,狂蜂浪蝶似的圍繞著太子他們,只會惹來皇後娘娘的厭惡,這等資質的女子們,拿什麼來跟她西涼仙爭和搶?

    她忽然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只是她並不知道從哪裡射來,但她卻已經感覺到了太子也注意到了她這裡,因為太子正轉了身子望向了她這一處!

    西涼仙更加挺直了背脊,姿態愈發的嫻靜如嬌花照水一般地輕輕撥動琴弦。

    司承乾確實注意到了西涼仙,但並不是因為她的一手琴聲,而是因為大長公主的目光,他一直在暗自留意著太平大長公主,他目光裡滿是警惕,甚至帶有一絲厭惡與……無奈。

    在太平大長公主的目光落在了西涼仙所在之地的時候,他也自然看到了西涼仙,也自然留意到了她的端雅美麗的容貌和嫻靜的琴音。

    美麗的事物總是多少會吸引人的目光,太子自然是人,他也靜靜地看了西涼仙片刻,而就是這片刻,成了西涼仙最後的催命符!

    西涼茉遠遠地看著太平大長公主一不小心打碎了手上的瓷碗,她臉上的狡黠的笑容便愈深。

    卻不曉得,自己轉著臻首低頭嗅梅花,輕笑的綺麗模樣,像極了大詞人李清照《點絳唇》裡——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情竇初開的嬌羞少女。

    引得身前的俊秀瀟灑的小王爺,愈發的不捨將目光從她柔婉俏麗的容顏上移開,到了末,竟看著這完美沒有將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發起癡怔來,也不搭理其他人。

    只讓那些想要吸引他注意力的幾個少女又氣又羞,面面相覷,羨慕又嫉妒地看著西涼茉。

    就在這波詭流動的氣氛間,南宮姑姑的到來,打破了這奇異的寂靜。

    “貞敏郡主,皇後娘娘請您上前一敘。”

    西涼茉已經看見西涼仙在皇後身邊躬身輕語了,她也笑了笑,便跟著南宮姑姑上前,拋下目光深邃地緊緊追隨著她背影的司流風。

    在南宮姑姑的引領下,她順從地對著皇後福了福:“臣女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後溫潤含笑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都道郡主是個心靈手巧的妙人兒,上次只遠遠一見,又得了你的那些妙物,本宮只給了打賞卻還未曾細細看過你這丫頭呢,抬起頭來吧。”

    西涼茉柔柔地道:“娘娘過獎,為娘娘效勞不過是臣女本分。”

    說罷她便抬起頭來,眸子卻是略垂著的,按照宮規她是不得直視帝後的。

    但她抬頭的瞬間,只聽得“匡叮”一聲,皇後手上拿著的茶杯不知怎麼地碰到那雕花的桌子沿上,便裂開一條縫隙。

    她微微一驚,抬起眼來卻正對上皇後的臉,皇後依舊是之前那中年美婦的容貌,帶著溫婉嫻靜的美,只是此刻卻滿是震驚的看著她,甚至帶著一種驚懼,西涼茉不由奇怪,難道她臉上長了什麼?

    但也只是片刻,皇後娘娘便收斂了那神色,仿佛從來沒有用那種極為笑,吩咐一邊的南宮姑姑道:“來人,去換一套描金紫砂茶杯,這內造府做事越來越不得體了,這樣的杯子也能用的麼,該打板子訓斥了。”

    南宮姑姑雖然也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主子怎麼突然會有那種神色,便也笑應了,交代了宮人。

    而皇後娘娘對西涼茉的興趣仿佛一下沒了,她偶爾看見西涼茉的臉,都仿佛不經意地匆匆別開眼,但西涼茉卻可以在那一瞬間讀出一種叫做惆悵的東西。

    隨後,皇後娘娘地與她聊了兩句,便不再搭理她,反而與西涼仙多攀談了些,西涼茉也樂得自在清閒,偶爾附和一下皇後對西涼仙的誇贊,她用多出來的時間細細研究皇後娘娘那種對於她的奇異反應。

    西涼仙雖然對西涼茉居然幫著自己說話很是詫異,但心中卻是得意非凡的,她也看出來皇後娘娘對西涼茉的態度大變,但也不知道為什麼,但不管是為什麼,這樣的轉變是她樂意看到的。

    可自然也有人是不樂意看到她得了皇後青眼的,太平大長公主冷冷地睨著她,眉目間仿佛簇滿了冰冷的陰雲。

    西涼仙並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她也曾試圖向大長公主露出溫和謙遜的笑意,但換來的只是公主愈發鄙夷的目光,她原本心高氣傲便索性扭頭不去理會大長公主,只與皇後娘娘攀談。

    這樣的舉動在大長公主眼裡無異於挑釁,太平的眼裡盛滿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險氣息。

    而在場中的人除了西涼茉,就只有站在不遠處看似漫不經心,卻在關注著這邊情況的太子司承乾也留意到了大長公主的表情,不由擰起了眉頭。

    西涼嫵也與其他得到皇後青眼的女孩子一樣被召喚了上去,但皇後娘娘只與她交談了兩句就打發了她離開,氣得西涼嫵暗地裡直跺腳,暗罵這西涼仙、西涼茉兩姐妹真真是狐媚子!卻也無可奈何。

    一場甄選太子良娣的宮宴就在太子爺疏遠冷淡、皇後娘娘的心不在焉的詭譎氣氛間結束,依照著老規矩並沒有當場就選出太子良娣,而是讓各家貴女各自歸家,等候聖旨。

    沒有得到皇後娘娘召見的,自然知道自己十有八九要落選,而得到皇後娘娘召見的,都在揣摩著皇後與太子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來判斷自己有多大的機會能當上太子良娣。

    而其中最為得意的莫過於西涼仙,皇後娘娘對她的關注是最多的,態度也相當和善,而西涼茉在這一場宮宴上就像一個配角。

    而皇後對西涼仙的態度自然也影響到了其他貴女,不少人對西涼仙又熱絡起來,也有更多的是投去了羨慕嫉妒的目光,這些都讓西涼仙飄飄欲仙,心中傲然,她幾乎可以想見自己成為太子良娣後高高在上將那些輕視自己的人踐踏入泥的快感,特別是西涼茉。

    於是,在西涼茉發現自己馬車壞了,問她是否可以讓自己同乘馬車的時候,西涼仙都很鄙夷而趾高氣揚地冷嗤一聲,坐上自己的馬車揚長而去。

    西涼茉看著她夕陽下遠去的馬車背影,露出一絲詭譎的微笑。

    馬車在朱雀大街上慢悠悠地走著。

    西涼仙心情極為暢快,與紅蓮、紅蕪籌謀著未來當上太子妃、皇後之後,睥睨後宮的情景,以至於沒有留意到馬車漸漸地走入了一個荒僻的胡同。

    直到車子忽然匡當一下停了下來,西涼仙不防一下子碰在了車壁後。

    西涼仙的臉色一沉,紅蓮立刻掀了簾子對著外頭的車夫開罵:“作死呢,怎麼趕車的……!”

    話音到了一半,紅蓮身子一顫後,聲音就沒了。

    西涼仙皺了下眉,去拍紅蓮的肩膀,哪裡知道剛碰到紅蓮的肩,紅蓮的身體就軟綿綿地向後一倒,一張額頭插著飛鏢,血跡斑斑,死不瞑目的臉出現在西涼仙和紅蕪的面前,兩人立刻嚇得驚恐尖叫起來。

    車門上的錦簾一掀,一只大手粗暴地向裡面抓了兩把,一下子就將西涼仙和紅蕪給抓了下來,慣在地上。

    西涼仙嬌生慣養,哪裡受過這個罪,痛得嚶嚀起來,卻不忘咬著唇看向四周,不知何時,自己竟然被拉進了這樣的一個小陰暗的巷子,四五個穿著素青粗布衣三大五粗的男人將她們主僕圍了起來。

    車夫嚇得蹲在一邊瑟瑟發抖,一個拿著刀的男人獰笑著忽然一刀過去,車夫連喊都沒喊出來,就咽了氣。

    “你……你們是什麼……人……膽敢……敢劫持本縣主的座駕,光天化日,你們想做什麼?”西涼仙恐懼地看著面前的這些男人,但卻還努力地擺出縣主貴人的架子,試圖威嚇住對方。

    為首滿臉大胡子的虯須客嘿嘿冷笑幾聲:“王法,我們就是王法,跟我走一趟吧,端陽縣主!”

    說罷,兩個青衣人不由分說地就上前各拿著一個麻袋將她們主僕當頭罩下,扛起扔進另外一輛馬車裡。

    “嗚嗚……放手,你們想要做什麼……!”

    等裝好了兩主僕,幾個青衣人立刻也都上了那輛不起眼的藍布馬車,一人駕車,‘得’地一聲策馬而去,藍布馬車駛出了巷子,只留下一輛空空的馬車,和被殺死的侍女、車夫。

    青衣人們駕駛著藍布馬車最終停在了一座陰暗幽靜,散發著靡靡之香的宅子前。

    他們跳下車,將那兩個布袋抗進了宅子裡,一個年約四十,卻仍舊打扮的妖嬈艷麗的女子一搖一擺地扭著腰過來,笑道:“喲,這又是哪位送來的新貨色,抬進裡間去吧。”

    等著兩個龜公過來接手後,為首的大胡子朝著她嘿嘿一笑,捏了把女子豐滿而有點下垂的胸部:“得了麗奴,這是我家主子送來的,指明了要她接最下等的客人,這是兩千兩銀子的銀票,不管她說什麼,你們都當放屁,接客的錢都歸你。”

    麗奴一聽是大胡子的主子,頓時有些驚詫,隨即又笑嘻嘻地點頭:“得了,是那位要懲治什麼人吧,麗奴省得!”

    麗奴是這暗娼裡最心狠手辣的娼頭,平日拐男賣女的事沒少做,除了尋常的拐賣勾當,她還專門做一項買賣,就是交易那些拐來的貴族美貌少女或者少年,還有一些大婦人要懲治狐媚小妾,或者暗算家中其他人,就會來找她。

    不但給她人,還給她錢,也唯有她敢接這些買賣。

    做了一單子,就立刻銷聲匿跡,麗奴隱藏行蹤的本事倒是極為厲害的,她自己連帶著手下的人身上功夫都不弱,尋常捕快奈何她不得,何況她的背後自有那高門大戶要找她報仇的,也有他們家中敵對勢力給她方便的,所以幾乎沒有人能抓住她。

    “怎麼著,還是雛兒不是,你們要不要自個兒先嘗嘗?要用藥還是別的什麼不?”奴收好銀票,媚笑著拿扇子拍拍那虯須客的肩膀。

    那虯須客嘿嘿一笑,眼裡淫意大盛,搓著手道:“老子就是這個意思,果然知我者麗奴也!”

    說罷,虯須客便領著自己的屬下一同上了那個關押著西涼仙的房間。

    西涼仙已經被從麻袋裡放了出來,只是手腳被捆著,驚恐又憤怒地盯著他們:“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如果要錢,你們放了我,我邊給你們!”

    跟在虯須客身後的一個戴著椎帽的青衣人忽然走上前了幾步,不由分說,拿著刀鞘對著西涼仙的臉‘啪’‘啪’“啪‘就惡狠狠地抽了起來。

    刀鞘極硬,打在西涼仙嬌嫩的臉上,自然是痛不可言。

    ”啊——!“西涼仙的慘叫聲頓時響徹了整個房間。

    可拿著刀鞘的青衣人似乎也非練武之人,沒打幾下就氣喘吁吁了,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西涼仙”噗嗤“地一聲吐出一口血和兩顆牙,驚恐又憤怒地盯著那帶著錐帽的青衣人,忍著劇痛道:”你……你……是誰,我何曾得罪於你?“

    青衣人冷笑,忽然冷冰冰地出聲:”端陽縣主,冰清玉潔,乃京城第一才女,能寫一手極好的簪花小楷,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所以你以為憑借這些就能成為太子的女人是麼?“

    西涼仙心中念如電轉,驚愕地暗道,難道是今日那些貴女之中的人要害我?!

    那青衣女子嗤笑,極為鄙夷,聲音裡帶了十分的惡意與猙獰:”若你不再冰清玉潔,再不能寫詩題字,你還靠什麼勾引太子,你這無恥賤婢,所有敢勾太子殿下的賤婢都要死!“

    西涼仙想要說話,但那女子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一轉頭冰冷地對著自己手下發出惡毒的指示:”這冰清玉潔的端陽縣主,第一才女就賞賜給你們了,別玩死了,她還要接客呢!“

    虯須客等幾個青衣人眼睛裡瞬間冒出了極度的興奮,摩拳擦掌地向西涼仙走過去:”縣主,來,脫了衣服,小的們會伺候得你很舒服的!“

    能好好玩弄高高在上,絕對不會看一眼他們這些下等男人的貴族小姐,讓虯須客等人的心中充滿了殘忍暴虐的興奮。

    說著他們一下子向顫抖著的西涼仙撲了過去。

    ……

    而青衣人冷笑兩聲,出了房門,風陡然吹起她的面紗,露出一張美麗,卻寒冰凝雪的面容,正是太平大長公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41 PM

第七十一章 惡上惡 下

    “不……你們放開我!”西涼仙不敢置信地拼命掙扎,此刻她再遲鈍也都反應過來,這些人到底要干什麼。

    一個被毀了清白的女子,不要說成為太子妃,在高門大戶裡就是恥辱的存在,只能出家或者——一死!

    西涼仙肝膽俱寒,拼死掙扎,宛如瀕死的羚羊一般,嬌弱的女子瞬間爆發出的力量竟然讓虯須客一下子抓不住她,甚至被她在臉上抓了幾道血痕。

    “小婊子,給臉不要臉!”虯須客臉上一痛,頓時激起得他大怒,他們這些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江湖猛漢,何曾懂得什麼憐香惜玉,如今被激怒,他一把抓住西涼仙的頭發,揚起蒲扇大掌,惡狠狠地連著扇了她好幾個巴掌,直扇得她跌倒在地,頭暈腦脹。

    虯須客還不解氣地狠狠地腳踹咋西涼仙在心口上。

    西涼仙頓時吐出一口血,發絲凌亂臉色鐵青地軟倒在地,胸口的痛讓她渾身發軟,再也沒有抵抗之力。

    有那其他的青衣人淫笑著去攔住虯須客:“好了,大哥,再打,這縣主娘娘就要死了,咱們還玩什麼,主子還要留著她接三天客的,小心主子饒你不過!”

    虯須客這才恨恨地“呸”了一聲吐了口濃痰在西涼仙的身上,同時邊伸手解自己的褲帶,邊罵道:“等下子就是個千人騎萬人睡的賤貨,還敢擺譜子!”

    末了,他甚至沒有將西涼仙弄上床,而是與那些青衣人粗暴地直接撲了上去,拿著嘴往她臉上胸上湊。

    西涼仙哪裡還能抵擋得住那些江湖莽漢的力氣,她只懵懂地不停掙扎哭泣,躲避著那些人滿是臭氣的嘴,身上卻不斷傳來被撕咬的疼痛,直到身上一涼,忽然傳來撕裂的劇痛。

    她忽然停住了掙扎,死死地盯著房頂,隨後,一道仿佛痛極、恨極的淒血尖叫猛然沖喉而出!

    “啊——啊——!”

    而門外的太平大長公主臉上卻露出一絲殘酷快慰的笑,她望著天空,喉嚨間發出“呵呵呵呵”地古怪笑意,原本冰冷美麗的面容卻變得扭曲而恐怖

    讓一旁伺候著的麗奴不由自主地渾身一抖,頭更加低垂下去,暗自盤算著,也許這事兒一完,她就要趕快地帶著人離開京城了,這麻煩恐怕小不了,再下來,必定是一片腥風血雨。

    而就在這陰暗骯髒的小巷子不遠處,也有一輛不起眼的青色油氈小馬車停著,車裡的主人正靜靜地坐著,聽到那巷子深處隱約地傳來一聲模糊的尖叫後,她淡淡地吩咐:“咱們走。”

    白蕊立刻輕輕地拍了拍車門,那車夫便一揚鞭子,得得地駕著小馬車朝另外一個方向頭也不回地駛去。

    白蕊看著閉目養神的西涼茉,仍舊有些憂心:“大小姐,若是日後國公爺追查……。”

    “放心,我那父親不會追查下去的,他難道能要陛下交出太平大長公主治罪麼?”西涼茉不以為意地從馬車裡的小屜子裡拿出茶來喝了一口。

    白蕊不知道其中關節,所以才有此一問。

    但白蕊不知道的是,自己在這其中籌謀了多久。

    三個半月前賞荷宴上,韓氏母女設計自己撞破了宮中兩位貴人偷情的一樁密事,就是想要借著那兩位貴人的手悄無聲息地除掉自己,卻不但沒有能將她害死,反而折損了自己的一員心腹。

    韓氏以為一切都無人知曉。

    卻不曉得,自己在那貴人偷情的宮裡,留下了一張紙條,裡面寫的是威脅要挾之語,語意模糊,但落款卻是韓貴妃。

    最初她以為偷情的是陛下的妃子,所以她索性反將一軍,以韓貴妃的名義留下字條,那麼這一對野鴛鴦必定對韓貴妃恨之入骨,而想辦法除掉這個掌握了他們秘密的人。

    韓貴妃一旦倒台,那麼韓氏能威脅自己的勢力就大大削弱了一塊。

    同時她在對付這對母女不斷設下的重重陷阱之時,也在排摸那個偷情的男子是誰,能夠上島又攜帶侍衛的,她曾經懷疑是哪位王爺或者尋常皇子。

    但是在某日,太平大長公主忽然駕臨她的國色坊,來尋一些高等胭脂的時候,她看見了太平大長公主身邊的那名宮女——明月!

    正是賞荷宴當日當初與韓氏勾結引誘她進入那山上更衣殿裡的宮女。

    彼時,那明月見著她的時候,雖然目光閃爍,似有隱藏躲避之意,但隨後她一副完全不認識對方的模樣,甚至連一眼都未曾多看,於是那明月便放下心來,以為自己根本不記得了當初的事。

    在看到明月如此小心翼翼與聽到大長公主金珠面紗下冰冷的聲音後,她終於確定了一件事。

    當日在更衣殿裡偷情的女主角就是這位冷淡矜漠的太平大長公主。

    當時,她心中雖然大吃一驚,但不動聲色地招待了這位公主,隨後卻開始悄悄讓白嬤嬤追查打聽當日各位皇子王爺在賞荷宴上的動向。

    最有嫌疑的王爺們當日都未曾進宮,而剩下的兩位庶出皇子雖然在宮裡,卻都在學堂之中,當日皇帝請陸皇後的兄長陸右相進宮為皇子們講書,這位陸相爺最是嚴謹之人,絕對不可能放任兩位皇子能借故離開學堂那麼長時間。

    而惟有太子一人,當日隨著九千歲百裡青下朝之後,據說身子有些疲乏,便回東宮歇息去了。

    而能在都是皇後娘娘的人的島上通行無阻,又攜帶著貼身死士或者說大內高手的人,除了太子殿下,又能做何人想?

    雖然這樣的結論實在驚悚,但能讓素來以倨傲冰冷,連皇帝的命令有時都不放在眼裡的大長公主如此折服願意,天下還能有幾人?

    西涼茉熟讀史書,歷史上的皇室才是最齷齪與骯髒不堪之地,古有隋煬帝曰:“女人之於朕,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其余無不可。”強行納妹為妃之事在前,更有最穢亂不堪與嫂媳同寢的北齊皇帝高湛,這姑侄通奸,並不是什麼聳人聽聞的稀奇之事。

    但雖然得到了推斷,到了此時,畢竟沒有確鑿證據,她還不能確定那個與公主偷情的人到底是不是太子,所以,每逢太平大長公主來之時,她都旁敲側擊地談及太子,太平大長公主雖然生長於危機重重的宮闈,但她身份特殊,所以不需要步步為營地掙扎生存,而且涉及了自己的情人,關心則亂。

    隨著太子良娣甄選之日漸漸靠近,她的怨憤與嫉恨總是無意間地流露了出來,所以她也愈發地確信自己的猜測,然後再刻意地先表明自己對於太子無意,再不間斷地用西涼仙之事來洗刺激太平大長公主,果然激起了她對西涼仙的憎惡。

    或者說那是女子對於所有覬覦自己愛人的嫉恨與憎惡,但太平大長公主與太子雖然相差不過三歲,但卻受身份限制,她永遠不可能成為太子的妻子,甚至光明正大的愛慕太子都不可。

    但她偏偏身份高貴有自傲,總覺得沒有人比自己更能配地上太子,所以太平大長公主對於一切太子身邊的女人都是充滿了嫉恨與貶低。

    西涼仙越是當著她的面表露自己的才華與閨中冰清玉潔的少女身份,越是讓太平大長公主對於自己這個寡婦身份充滿了自卑,她只能看著自己情人身邊不斷地出現女人,卻無能為力,在自卑與自傲不斷地掙扎。

    太平大長公主在日日痛苦煎熬下,性格變得愈發的冰冷矜傲與堅硬。

    但西涼茉知道,那就像冰雪覆蓋下的活動火山,總有一日,這火山會噴發,只差一根引子而已。

    “小姐,你怎麼知道大長公主一定會對端陽縣主動手?”白蕊仍舊有些不解,自從白珠、白晶的事發後,她再也不喚西涼仙做二小姐,只喚她端陽縣主,一想到那樣惡毒的女子身上居然和小姐流著一樣的血,她就為大小姐不值。

    西涼茉依著小車窗邊淡漠地道:“你難道沒有聽過太子東宮裡嬪妃,一直都沒有什麼好結果麼,太子妃連著流了兩個孩子,都下不得了床;兩任太子良娣也是滑胎而死,如今太子身邊的女人,有身份與地位的,不過兩個生下女兒又不得寵愛的孺子,一個半死不活的太子妃,太子雖然有兩個兒子,他們的生母卻是地位卑賤的宮女。”

    “大小姐的意思是……。”白玉一向聰穎,在白蕊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地問:“是太平大長公主動的手?!”

    西涼茉淡淡一笑,撩開簾子看向窗外殘陽如血,淒淒蕩蕩的秋暮長風吹起片片枯葉,遠處那金碧輝煌的宮殿,飛簷斗拱間,落下巨大的陰影,仿佛一尊巨大的陰森地張著血盆大口吞吃著無數人性命的獸。

    為何不是呢?

    最毒婦人心,女人的美麗溫柔可以是天下間最嬌柔、迷人的花朵,但嫉妒卻是花朵下流淌著的見血封喉的毒汁。

    男人采擷享用了女子的美麗可人,卻不曉得也間接地將那毒汁沾染在身。

    何況,那一位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皇後都要避讓她三分最尊貴的大長公主。

    她早知道這位公主必定會對覬覦情人的女子下手,卻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不顧忌諱。

    就算太子妃懷疑自己的孩子被害死,卻也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己的姑姑頭上去。

    至於皇後,大約對這種妻妾間傾軋早已見慣了,反正天下間想要攀龍附鳳的女子數不勝數。

    甄選太子良娣的那日,她一直都在暗中觀察太子與太平大長公主之間的互動,雖然他們之間看起來仿佛極為冷淡。

    但每一次太平大長公主對西涼仙這些得到皇後娘娘垂詢的少女露出怨憤的眼神之時,看似淡漠的太子臉上的眼神都會冷冽地掃過太平大長公主,臉上肌肉也會不自覺地緊繃。

    看起來,太子似乎並不是那麼愛著自己的小姑姑,反而有著三分忌憚。

    也是在彼時,她百分之百地確定,那些太子東宮中的女子們的悲劇,正是太平大長公主的傑作。

    所以,西涼仙的下場,一定不會好到哪裡去。

    冰清玉潔?

    才華出眾?

    寫得一手極美的簪花小楷?

    “太平大長公主一定會把西涼仙這些引以為傲的東西給毀掉的,所以,她的命運在她選擇甄選太子妃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西涼茉淡淡地道。

    白蕊和白玉同時沉默下來,原本以為國公府邸間的爭斗已經極為慘烈,卻沒有想到皇家之中竟然……她們都有些接受不了這種悚然的違背倫常之事,卻又覺得這樣的事情在皇家仿佛也是應該的。

    忽然她們都生出同一種奇異的慶幸,還好,還好大小姐並無意於太子,所以也不必直接參和進這樣的事情裡。

    京都的傍晚,人煙漸少,夕陽染紅了的天,染紅了地,也為人間鍍上一層淡淡的血色。

    涼冷的秋風卷起西涼茉的烏發,她靜靜地坐在小車窗邊,抬了下手,輕輕將拂面而過的發絲壓了下去,忽然悠悠地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今日我可以送西涼仙下地獄,或許明日就輪到我,你們身為我身邊的人,或許也會落得與紅蓮、紅苕一樣的下場。”

    從她將白梅掩埋那一刻開始,從她將第一盒制作出來的胭脂送到那些丫鬟的手裡,就已經有了如前生一般再次回到黑暗之中的覺悟。

    她要自由,不再由任何人可以輕易地踐踏,所有輕賤與傷害自己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如果當初不是九千歲百裡青在西涼世家的那一夜出手相助,如今被侮辱而淪落成泥碾作塵的就是自己,西涼仙不曾憐憫過她,她亦不過是讓她嘗試一下什麼叫害人終害己。

    這條路注定滿是崎嶇,甚至血腥,她並不比任何一個人高尚,在決定參與爭權奪利那一刻手染血腥開始,她就與西涼仙、韓氏,甚至西涼家的那些人沒有任何區別了。

    但,她可以給她們另外的選擇。

    白蕊和白玉同時一怔,互相看了一眼,雖然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迷惘,但更多的是一種奇異的堅定。

    “郡主,白玉已經沒有原來的名字了。”白玉忽然拿起紫砂小壺在杯子裡一邊斟茶,一邊靜靜地道:“奴婢原本是發配赫赫邊疆的營妓之女,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母親憎惡奴婢,想將我賣給赫赫的將軍做‘人羊’,是白嬤嬤救了我,所以我才免於被拿去煮食,是郡主賜予了我新的名字與身份,所以,從此我就棲身於您的庇護之下,如果有一天您手握長刀,我就為您執稟刀鞘,擦去血跡,如果有一天,您失敗了。”

    白玉將杯子捧至西涼茉面前,姿態恭謹而靜雅:“奴婢願以身與您同殉。”

    西涼茉一怔,她沒有想到白玉竟然是這樣的出身,她的母親想必原本是哪位官宦人家的小姐,所以白玉身上才有這樣的沉靜氣質。而赫赫粗蠻,因為所在之地乃是荒蕪的沙礫戈壁,所以饑荒之時,聽聞有劫掠漢人女子先行侮辱,其後用作為‘人羊’的恐怖習俗。

    所謂‘人羊’,就是以人為羊,烹肉而食。

    另一只杯子也被另外一雙雖然纖細,但也因為常年勞作而粗糲的手捧了上來,西涼茉看向那雙手的主人。

    白蕊看著西涼茉一笑,向來大咧咧的她,此刻卻有些靦腆:“大小姐,奴婢沒有白玉會說話,但奴婢很小就跟著小姐了,也不知父母是誰,白梅姐姐比奴婢聰明,所以她總是教導奴婢要好好地護著小姐,白梅姐姐去了,奴婢便替著白梅來守著大小姐。主子有難,奴婢自然沒有獨活的道理,不過是與白梅姐姐團聚一場罷了。”

    接著白蕊話鋒一轉,有些狡黠地笑道:“所以,大小姐只要好好的,奴婢們自然也就好好的,咱們蓮齋的人都好好的!”

    西涼茉看著她們,冷然淡漠的心卻是深深一震,清美柔婉的容顏露出一絲堅定的笑,接過她們敬來的茶一飲而盡:“咱們都要好好的。”

    她若是最後的勝利者,那自然可以庇護她們,所以,她一定要變得更強,一定不能輸。

    “回吧,府裡的人該著急了。”西涼茉看了看天色,語帶雙關的地道。

    主僕三人便乘坐著油氈青車,慢悠悠地回到了靖國公府邸。

    由於她們是輕裝簡從,所以大門的看門人尚未注意,直到看著車上下來的人,方才趕緊前來迎接。

    而韓氏正是在宣閣裡坐立不安之時,未曾見著西涼仙,卻聽說了西涼茉已經回來,還聽說她一回來,身邊的大丫頭就把管著馬車調度房的管事提過去,發了一通脾氣,說是馬車出了問題,害得郡主要乘坐不稱身份的小車回來。

    韓氏幸災樂禍,她是從韓貴妃那裡派來的人處知道了西涼茉在甄選宴上備受冷落,而西涼仙則反而後來者居上,如願得了皇後娘娘的青眼。

    “如今郡主竟然連馬車都壞了,可見真是時運不濟呢,這次甄選宴,必定是縣主撥得頭籌,日後縣主成了皇後娘娘,奴婢可要來向夫人討個大賞錢吃酒呢。”一旁伺候的銀嬤嬤諂媚地笑道,同時為韓氏端上一碗燕窩粥。

    銀嬤嬤原本是在院子裡負責打掃的二等嬤嬤,連屋子都進不來,但是自從李嬤嬤等一批心腹全部西涼茉一下子全除掉之後,韓氏信不過黎氏派來的丫頭婆子,就將銀嬤嬤提了上來。

    韓氏原本嫌著她粗手粗腳的,只是還算能來事兒,不若李嬤嬤常年在房裡有一股子雍容氣度,用著銀嬤嬤,總嫌有些掉份,但今日她心情極好,看著銀嬤嬤多少些粗糙的手端著自己的官窯青瓷魚戲蓮葉細瓷碗,倒也不若以往般覺得難看了。

    韓氏接過來吃了一口,竟真從桌上的銀制花簪小瓶子裡摘了一只銀花出來扔給銀嬤嬤,笑罵:“影兒還沒有的事,偏你這老婆子嘴兒浸了糖,且拿去吃酒,莫要喝醉了。”

    銀嬤嬤心喜,笑瞇瞇地接了,屋子裡的僕婢們,見銀嬤嬤得了賞,哪裡有不趕緊上前拍須溜馬的,又說了許多吉利討喜的話,

    宣閣裡一時倒是歡聲笑語,仿佛一掃幾個月以來的沉寂與陰郁。

    只是韓氏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一直到了掌燈時分,西涼仙都沒有影子,韓氏開始心焦,連連派人去宮門打聽,又聯系上了宮裡韓貴妃。

    但宮人都說,甄選宴晚飯前就已經結束了,而韓貴妃也派人來回,並不曾留下西涼仙在宮裡用飯,於是,韓氏一下子就慌了神。

    “去找,立刻派人去找二小姐,找不到,都不要回來!”她尖利的聲音穿透了宣閣的房簷。

    直到了宵禁的時分,整個國公府邸卻都沸騰了,所有派出去尋人的家丁都回來了,沒有人找到西涼仙,雖然自從西涼茉成為府邸裡最尊貴的小姐之後,西涼仙已經不若以往那般風光,但失蹤的畢竟是嫡出的二小姐,所以亦是一片人心惶惶,。

    而蓮齋雖然也沒有熄燈,卻比別處都寂靜了許多,只有蛙聲一片。

    直到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打破了此處的寧靜。

    守門的老婆子打著哈欠去開門:“誰呀,深更半夜的。”

    一見到來人,她不由瞪大了眼:“國公爺……您……您怎麼來了?”

    靖國公領著寧安和韓氏一行人提著燈籠在院子外站了一路,照得原本幽暗的林蔭小徑燈火通明。

    “郡主呢?”靖國公不答話,面沉如水地問。

    “郡主還沒睡呢,聽說二小姐不見了,在房裡等著消息,也很心焦呢。”看門的老婆子立刻引了國公爺往西涼茉的正屋走。

    韓氏在一邊,面色雖然陰沉焦灼,卻還冷嗤一聲:“她會焦急?”

    靖國公冷冷地睨了她一眼,率先而去,韓氏憤憤,卻掛心西涼仙的安危,只得一路跟隨。

    靖國公進了蓮齋的正堂,西涼茉果然沒睡,只著了一身簡單的鑲纏枝蓮花的青衣素袍子,披著軟金緞的披風依在窗邊軟塌上,就著燭光看書,白嬤嬤領著白蕊、白玉正在燈下做針線活。

    柔軟的燭光在西涼茉如玉的容顏上鍍下一層淡淡的柔和金光,愈發襯托得她眉目瑩瑩如玉,溫婉雅致,聽著有人來,正抬起臉,有些疑惑地望過來。

    見著靖國公,她似有些意外,隨後露齒一笑:“您來了。”

    便是這一瞬間,讓靖國公眼前一恍惚,仿佛穿越了悠久的時光,看見了另外一個同樣美麗的少女,正坐在大漠之中的軍帳,向掀簾而入的少年將軍露齒而笑:“無言,你來了。”

    他神思一恍,隨後卻被女子一聲疑惑的“國公爺”給喚回了神智。

    他暗歎一聲,隨後淡淡道:“既然還沒睡,想必也是聽說了你二妹妹的事,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要說的?

    西涼茉挑了下眉,淡淡地起身道:“國公爺,您覺得我有什麼要說的呢,總不成您以為是我讓二妹妹失蹤了,所以來此地審問於茉兒吧?”

    靖國公正欲開口,韓氏卻已經迫不及待地拍案而起,對著西涼茉冷道:“若不是你這賤人,本夫人還真想不出仙兒這樣溫婉善良的孩子還得罪過什麼人!說,你把仙兒藏到哪裡去了!”

    看著臉色帶著一絲猙獰正對著自己怒目而視的韓氏,西涼茉心中忍不住想要笑,善良?溫婉?

    果真是在母親的眼裡,女兒不論怎樣永遠都是最好的麼?

    又或是因為本就是一丘之貉,所以才覺得殘忍、冷酷、自私這些都是善良的意義?

    西涼茉面色不改,只看著韓氏柔聲道:“二娘,你實在太激動了,雖然茉兒知道您是關心則亂,但是俗語有雲飯能亂吃,這話可不能亂說呢,您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將二妹妹藏了起來?”

    靖國公低低咳嗽了一聲,也沒耐煩地看著韓氏道:“行了,本公自然會問個清楚,茉姐兒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韓氏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憤怒,沖口而出:“分明就是她嫉妒仙兒得到皇後娘娘的垂愛,擔心仙兒搶去她太子良娣的位子,所以才對仙兒下手,夫君,你怎麼可以如此護短?”

    靖國公越發的不耐,最近這些日子,他以為韓氏收斂了一點,卻沒想到還是如此不可理喻。

    他雖然懷疑西涼茉是否在此間動了手腳,但韓氏若大吵大鬧起來,如今這樣的時候,傳出去家宅不合,定然有損家聲,何況,還要顧及仙兒的名聲,所以靖國公索性冷淡地下令:“夫人掛牽二小姐,實在是累了,寧安,護送夫人回宣閣。”

    韓氏不可置信地看著靖國公,這個時候,他竟然趕她走?!

    她想要說什麼,銀嬤嬤卻趕緊捏住她的手,韓氏恨恨地目光落在了西涼茉的臉上,那張臉,以前只覺得尋常,如今卻養得容光柔美,越發地像藍氏那個賤人,如今只要一看到她,她心中就越發的不舒服,真想毀了那張臉啊!

    “如果仙兒有什麼事,本夫人絕對會傾韓家之力,饒不過你!”韓氏憤憤地留下一句話,一跺腳,轉身離去。

    韓氏一走,房內就安靜了許多,靖國公坐在八仙椅上看著西涼茉,放緩了聲音:“茉兒,爹爹想要和你談談。”

    白嬤嬤立刻會意地要帶著白蕊和白玉退下,給父女倆留下一個空間。

    但西涼茉卻忽然喚住了她們:“嬤嬤,我要的絡子,你還沒打好呢,我想看著你打,也好學上一學。”

    靖國公皺了下眉,有點不悅地看向西涼茉:“茉兒……。”

    西涼茉淡淡一笑,溫柔婉約:“國公爺,嬤嬤她們不是外人,特別是白嬤嬤和白蕊,都是自小護著我長大的,茉兒沒飯吃的時候,都是靠著白嬤嬤和白蕊將自己微薄的份例勻給茉兒吃,所以茉兒才活到如今,您有什麼話,盡管說便是了。”

    靖國公臉色微變,一陣青,一陣紅,隨即僵硬地沉下臉:“你這是在怪本公不慈,不曾照拂於你麼?”

    西涼茉柔柔一笑:“國公爺是茉兒的生身之父,茉兒怎麼敢如此不孝呢?”

    但那樣的笑容在靖國公眼裡就是異常的諷刺,可他確實無法反駁,甚至不知如何反駁,因為西涼茉的話語裡沒有半分指責,但要表達的意思卻已經很是清晰。

    僵了片刻,他只得當白嬤嬤等人不存在,撫著胡須半軟了聲音道:“茉兒,為父知道這些年公務繁忙,虧欠你許多,只是仙兒到底是你的妹妹,姐妹相助總勝過姐妹相爭,為父是過來人,如今你們還小,以後大些也就明白了。”

    一番話,也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

    只可惜……

    西涼茉靜靜地聽著,把玩著自己的發梢,並沒有回話,直到靖國公有些不悅地微微擰起眉:“茉兒?”

    她才淡淡地道:“國公爺,您是認定了我是那個讓二妹妹失蹤的人所以才這麼說的麼,您應該已經查過茉兒自宮門出來,便發現府上的馬車出了問題,而二妹妹並不曾答應借我馬車,所以我才乘坐著雇來的油氈小車回來的,二妹妹先我而行,我如何知道她去了哪裡?”

    “你……。”靖國公看著面前的少女無言以對,是的,他是在心中預先定了她的罪,所以才如此問的。

    他並不信任這個女兒,因為這個女兒仿佛正在漸漸成長得要脫離他的控制,讓他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女兒並不知道二妹妹去了哪裡,如今天色已晚,國公爺還是請安枕吧,明日說不定能找回二妹妹,如若不行,便報五城兵馬司處理,想必有官府插手,一定能查清楚二妹妹的去向了。”西涼茉徑自坐下,看似柔婉勸慰的話語,卻已是在下逐客令。

    靖國公無奈,只得歎了一聲:“為父並不是那個意思,總之,你再仔細考慮一下。”

    說罷,正准備負手離開。

    西涼茉卻在背後似自言自語地道:“聽說,二夫人與大夫人,以前曾是閨閣密友,當初嫁給國公爺,想必一定是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話。”

    靖國公身形一僵,沒再說話,匆匆而去。

    誰人不知,韓氏與藍氏之間,勢同水火,之前自己說的那些話原本以為必定能觸動人心,卻不想在這女兒一句看似無心實則涼薄的話下,無異於自打嘴巴。

    西涼茉望著他遠去的偉岸背影,此刻看著卻有些惆悵的垮塌,她只是冷漠地道:“關門,熄燈。”

    這位國公爺一來,就直接給她來個有罪推定,沒錯,就算是她送了西涼仙在人間地獄走一程又如何?

    反正從一開始,他這個所謂的父親就沒有把她當成女兒過。

    國公府邸裡,蓮齋是最早熄燈的,仿佛外頭一切喧嘩都不關這裡的事。

    一片寂靜無言。

    ……

    西涼仙失蹤的事,直到第二日傍晚,都是在秘密尋找,畢竟女兒失蹤,就算完好無損地回來了,這一夜未歸,名聲就已經大損,哪怕是天朝不如前朝那般對女子如此嚴苛,也注定了西涼仙未來崎嶇的命運。

    但到了第二日晚上,韓氏就再也顧不得了,關心則亂,讓自己的哥哥偷偷報了五城兵馬司,靖國公知道後大怒,又將韓氏大罵一場,卻也無可奈何。

    最終以搜尋靖國公府邸竊物私逃婢女的名義,五城兵馬司一番大搜查,尋訪,將靖國公家中出了事兒的消息渲染開。

    而在府邸裡人心惶惶,韓氏以淚洗面第四日的早晨,西涼仙終於被找了回來。

    她是被人在一個破馬車裡發現的,發現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渾身骯髒污穢不堪,並且下身血流不止。

    風頭越來越緊,最近總有官兵上門巡查,麗奴知道這地兒是留不得了,其實她很想干脆殺掉這個女子算了,省得走漏風聲,但上面那位的意思卻忽然變了,決定留她一命。

    麗奴無奈,只好讓人拿破席子一卷,隨便扔在了馬車裡。

    自己領著一群手下,收拾了家當,在公主府的人的掩護下,徹底跑出了京城,扯呼去也。

    西涼仙找到的消息,讓靖國公府邸裡一片喧嘩。

    門房有蓮齋的眼線,所以消息第一時間就傳西涼茉這裡,她正在小軒窗下研磨曼陀羅粉的手一頓:“哦,找到了,竟然還活著呀。”

    白玉點點頭,微微皺眉:“是,公主不是應該除之後快麼,難道這一次,太平大長公主忽然大發慈悲了?”

    西涼茉將那些曼陀羅粉與燈芯粉混在一起,倒進玫瑰花水裡,晃了晃:“皇家人,有幾個心慈手軟的,恰恰相反,太平公主只是更心狠了。”

    “郡主的意思是……。”白玉若有所悟地微微睜大了眼。

    西涼茉悠悠地道:“有什麼比讓一個驕傲又自負的少女失去引以為傲的貞潔、美麗、才華,卻還活著,看著別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更殘酷的事呢?”

    太平大長公主是要西涼仙嘗嘗自己遭受的一切。

    這才是最殘酷的懲罰……

    看來,若是和太平大長公主對上的話,她必定是一個很難對付又狠辣的敵人呢。

    西涼茉懶洋洋地看著躺在手裡精致水晶瓶子裡玫瑰色藥水,日光下水晶瓶子閃過詭譎的光芒,誰說這個世界上只有女子才是禍水呢?

    多情的男子,不也一樣麼?

    所以,她還是離那位太子爺遠一點好了。

    西涼茉忽然對著虛空,將手裡的美麗玻璃瓶一拋,同時仿佛自言自語地道:“這個送給師傅,順便問問,他老人家可滿意徒兒交出的答卷?”

    那水晶瓶落地的霎那就不見了,疏影橫斜的樹蔭下卻響起一道幽幽不辨男女的怪異聲音:“郡主,此物乃是……。”

    他總不能什麼都不知道,就上供物品,萬一是危險之物可不得了。

    “此物……。”西涼茉頓了頓,再道:“此物乃叫含笑半步癲,與人服下之後,據說一走半步,便會不能自已地大笑不止,然後渾身火熱,不能著衣,裸身而舞,不過本郡主還未曾測試過呢。”

    她以袖掩唇,逗弄著掛在窗欞上那只血紅色肥胖小鸚鵡,笑嘻嘻地道:“想必師傅一定會喜歡的,就當是徒兒沒有追回那套翡翠頭面首飾的賠禮吧。”

    樹蔭裡的那一抹幾不可見的陰影一個搖晃,差點跌出身形,隨即立即穩住身形,消失在空氣裡。

    果然是師徒,郡主太了解千歲爺了,比起昂貴罕見的華麗首飾什麼的,千歲爺一定對這些玩意兒更有興趣。

    百裡青收到了那只水晶瓶子的時候,正在上書房裡批閱皺折,兼審問一個膽敢污了他銀子的二品巡撫,當即就讓司禮監的太監把那藥水給那跪在地上冷汗涔涔的巡撫大人灌了下去。

    那肥胖的巡撫仿佛被灌了毒藥一般,先是在地上痛苦打滾,卻發現什麼沒什麼事,於是立刻起身剛走了一步,立刻開始:“嘎嘎……嘎嘎……。”地大笑不止,隨後,不受控制地開始冒汗和死命撕扯自己的衣服,光著身子從內室跑了出外院,手舞足蹈地甩著自己的某處小鳥,邊笑邊跳起來。

    嚇得宮女們尖叫連連,在外頭候著的百官恐懼不已,只道是九千歲又發明了什麼手段來折磨人。

    百裡青卻興致盎然地站在窗前看著,很是愉悅地點頭:“果然是妙物啊,妙物啊,不知道用在本座的愛徒身上會如何,真是讓人期待啊。”

    說罷,帶著那剩下的大半水晶瓶子的藥物一路自顧自地琢磨去了,連奏折都不批了。

    西涼茉也正對著滿地曼陀羅花幽幽認真地研究,怎麼樣能改進一下佩方,怎麼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下在百裡青身上,好讓她一窺他胯下真相,又不被他所發覺呢?

    ……

    “我的兒……。”韓氏淚眼朦朧地握住西涼仙的手,此刻,西涼仙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高燒不退。

    “夫人,保重身子,您若是不好了,仙姐兒更是不好了。”銀嬤嬤捧著碗燕窩過來,韓二夫人已經兩日沒有用飯了,如此下去怎麼得了。

    看見韓氏又要揮手打爛自己手上的碗,銀嬤嬤立刻道:“夫人哪,尚書府上有消息傳過來呢,您不若看看再說。”

    韓氏精神一振,立刻接了過來,看著信上所言,她咬住了唇,面色冷沉地道:“如今仙兒生死未卜,我沒有心思去對付那小賤人,若是哥哥覺得如此甚好,便就這麼做吧,反正蔚兒也曾喜歡那小賤人,只一條,我要西涼茉那賤人嫁過去後,生不如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43 PM

第七十二章 大刺殺 上

    銀嬤嬤看著韓氏,趕緊點點頭,接過那紙條捏成了一團扔進一邊染著淡淡寧神香的香爐裡燒掉。

    “夫人,太醫院醫正大人來了。”門外伺候的丫頭紫英敲敲門,不一會,領進來了個白胡子老頭。

    正是上次為西涼丹看診的太醫院首座——關老醫正。

    “老大人,快請。”韓氏立刻起身,滿臉期翼地請那關老醫正進來,讓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老醫正也不客氣,徑自坐了,隨後拿出一張柔軟薄如蟬翼的絹帕放在西涼仙滿是青紫的手腕上,開始隔著帕子診起脈來。

    末了出去,又讓一名女醫進了房間為西涼仙私密看診,再出來細細商議研討。

    隨後又是一番施針,開藥。

    “老醫正大人,小女如今到底怎麼樣了?”韓二夫人緊張地看著忙碌了快一個時辰的老醫正。

    關老醫正讓身邊伺候的侍藥童子為自己擦了擦汗,搖搖頭:“情況不是太妙,想必之前夫人府上已經請過名醫看診,縣主的右手手筋被人挑斷,如今老夫已經將郡主的手筋接好,但以後恐怕多少都有些不方便,她身上也有重傷,若是將養不好,以後只怕有孕困難,老夫只能盡力而為。”

    關老醫正的話深深打擊了還含有最後一絲期待的韓氏,她身子搖晃一下,緊緊閉上眼,淚水滾了下來,但隨後咬著唇道:“謝老醫正,紫英,送客。”

    關老醫正搖搖頭,歎了聲,領著自己的侍藥童子徑自出門去。

    這韓夫人也算是倒霉了,所生兩個嬌貴的女兒不是毀容,就是斷了腿,毀了清白。

    “仙兒……我的仙兒啊……!”韓氏伏在床邊,看著奄奄一息的西涼仙,淚如雨下,她伸手撫摸著西涼仙青白的臉,輕聲道:“是誰如此狠心,害得你如此淒涼,母親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的,讓那小賤人千刀萬剮,平息我兒之痛!”

    韓氏現在認定是西涼茉下的手,如此作為就是為了報復西涼仙搶走了她的太子良娣之位,所以她心中恨毒了西涼茉。

    銀嬤嬤立刻將手裡的燕窩粥奉上:“韓夫人,您先吃點兒,若是您的身子也垮了,豈非親者痛,仇者快?”

    韓氏艷麗的臉孔閃過一絲扭曲,劈手奪過那碗燕窩粥,咬牙道:“是,本夫人還要看到那小賤人生不如死,看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她一口一口地將燕窩粥吞下,仿佛在吃誰的肉一般。

    看著素來嚴謹優雅的韓二夫人竟然如此這般失了冷靜,幾乎可以稱得上面目猙獰,銀嬤嬤不由歎了一口氣,低下頭去。

    其實,她覺得未必是郡主做下此事,因為縣主根本沒什麼希望當上太子良娣。

    韓夫人與縣主雖然做了特殊的繡鞋,讓縣主穿上去看不出腿是瘸的,但是想要成為太子良娣,宮裡的嬤嬤必定要仔細地查驗縣主的身體。

    到時候,又如何能瞞過去呢?

    皇後娘娘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一個未來的儲君娶一個跛子做妻子。

    就算僥幸隱瞞了過去,到時候事發,就是個欺君大罪,滿門牽連。

    所以,國公爺在知道縣主居然混進了太子良娣甄選宴後,他對夫人大發雷霆。

    只是這樣的話,她卻是不能與如今徹底陷入了憤恨情緒的韓二夫人說的。

    韓氏一直沒有放棄追查此事,她還要照顧兩個女兒,尤其是西涼仙,所以並沒有太多的空閒,卻日日都在書房候著靖國公回來,追問進展。

    靖國公原本還對她有的三分憐憫體恤,被她日日如此咄咄逼人,都消磨得不剩幾絲了,夜裡更不肯去她的房間,省得老聽見她哭哭剔啼和埋怨。

    這一日,韓氏照舊在書房等候著靖國公從京郊大營回來,卻沒有想到這一等竟然從掌燈時分等到了深夜。

    寧安才來回報:“夫人,國公爺已經在董姨娘處安歇了,您也請早點就寢。”

    “女兒如今還身受重傷躺在床上,他倒好,只顧自己風流快活!”韓氏氣得拿起杯子就想要摔下去,隨後卻不知想起了什麼,竟然忍住了,只咬牙道:“行了,明日,本夫人再來。”

    說罷,一揮織錦的寬袖,領著外頭的丫頭婆子徑自去了。

    寧安看著韓氏遠去的背影,不由歎了一聲,搖搖頭。

    但讓韓氏沒有想到的是,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她都沒有等到靖國公,每一次,不是靖國公有事不回府邸,要不就是已經回來在別的姨娘處歇下了。

    韓氏再蠢笨,也明白了靖國公是不想見到她。

    再一次被寧安拒之門外後,韓二夫人終於忍不住暴怒地一下子將手上的暖爐砸在了書房裡,領著人氣勢洶洶地往董姨娘的憶靈院子裡闖。

    韓氏沖進了憶靈院,憤怒地闖進了正屋的花廳,靖國公還沒有睡下,年輕美貌又溫柔可人的董姨娘正在為他作畫磨墨。

    韓氏一進院子就看見靖國公正低頭與董姨娘說了什麼,董姨娘邊磨墨邊嬌羞一笑,一副琴瑟和鳴的樣子,血液就往頭上湧,連日來的巨大壓力讓她再也顧不得大家閨秀、當家主母的風范,沖上去就狠狠給了董姨娘一個巴掌,將董姨娘打翻在地。

    “夫人?”董姨娘不防,一下子被打得頭暈腦脹,倒在地上,淚水就出來了。

    看著董姨娘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韓二夫人插著腰鄙夷而憎惡地怒罵:“你這賤人,整日裡就做出這副狐媚模樣,勾引誰呢!”

    靖國公先是錯愕,他從來沒有見過雖然容貌艷麗卻行止規矩頗為嚴謹的韓二夫人如此失態,反應過來後,他大怒地呵斥道:“韓婉言,你這是做什麼!”

    韓氏原本從來是個面和心狠的,便是要懲罰什人,做什麼事,面子上都要有充分的理由,光明正大的去做,也從來不會失態去與姨娘爭寵,她認為那是很掉身份的事,而且爭寵之時難免面目可憎會失去了男人的寵愛,所以她會私下動手。

    但這一次,靖國公太久沒有進她的房裡,再加上來自西涼茉日益沉重的威脅,她終於忍不住失去了冷靜,對著靖國公怒目而視,聲音尖刻地指責起來:“我做什麼,丹兒的臉被毀了,仙兒的一輩子都被毀了,如今你不去找那陷害親女兒的仇人算賬,卻日日躲著我,還與這狐狸精鬼混,你還是個當父親的樣子麼!”

    靖國公這輩子還沒有如此被自己的妻妾當面頂撞過,頓時臉色陰沉下去,看著韓氏絲毫沒有退讓的樣子,他扶起了董姨娘,安撫了兩句,又道:“你先與寧安去,遲些再去看你。”

    董姨娘流著淚,怯怯地看著靖國公,又看看韓氏,柔軟地道:“國公爺,夫人也是關心則亂,都是妾身的不是,您勿要怪罪夫人。”

    靖國公看著她如此識得大體,心中稍微寬慰一些,讓匆匆跟在韓氏身後趕來的寧安將董氏帶走。

    韓氏卻並不領董姨娘的情,只狠狠地拿眼睛剮她,若不是不想再失身份,她早就上去抓花了這狐媚子的臉!

    靖國公隨後遣走了花廳裡的其他人,有些疲倦而不耐煩地坐在了紅木雕喜鵲登梅八仙椅上,隨手拿了一盞茶來飲用:“你鬧夠了沒有,非得鬧得家宅不寧才安心麼!”

    韓氏忿忿地站在他面前,聲音尖刻地道:“西涼無言,我不管你與那些女人鬼混,我只要你給我和仙兒一個交代,你要不要處置西涼茉那個賤人!”

    西涼仙出事後,狀況之淒慘,讓她再也沒有耐心去扮演一個面上的慈母。

    靖國公皺著眉,按捺下心中的煩躁道:“我說了,此事與茉兒無關,你怎麼就不聽呢!”

    “與茉兒無關,那與誰有關!”韓氏根本就不信,對著靖國公怒目而視:“你就維護著那個心機深沉,心狠手辣的小賤人吧,哪日裡她把你我都賣了,那才好呢!”

    靖國公終於被她的無理取鬧惹惱了,‘呯’地一聲摔了手裡的茶盞:“我說了不是便不是,這事兒到此為止,難道你要國公府去對上太平大長公主麼!”

    他雖然也憤怒,但是查到的人卻牽連到大長公主,又沒有確鑿的證據,他能如何?

    韓氏一愣,有些轉不過彎:“你說什麼……什麼太平大長公主?”

    此事與太平大長公主有什麼關系呢?

    靖國公頭痛地撫摸了撫太陽穴,憤怒卻也無奈:“此事,五城兵馬司的陳指揮已經大略查明了,將仙兒擄走的那些人,與太平大長公主手下的一群胡人門客或許有些關聯。”

    “太平大長公主與我們有何等仇怨,為什麼要如此傷害仙兒?!”韓氏根本不相信,下意識地反駁,但下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我亦不知太平大長公主究竟是為了什麼如此行事,但……。”靖國公是何等人,瞬間就敏銳地發現了韓氏的臉色不對,他立刻危險地瞇起了眼:“怎麼,你知道什麼嗎,夫人?”

    韓氏為自己的猜測而瞬間感到驚怖,但靖國公的眼神卻讓她更感到了不安,她立刻咬了唇嗤笑道:“妾身知道什麼,妾身只知道此事必定與西涼茉那小蹄子有關,您若想護著那藍氏賤人的女兒,又何必去牽扯不相干的人呢?”

    說罷,她似乎心灰意冷,一轉身,匆匆以袖掩面而去。

    靖國公卻不是這麼好糊弄的,盯著韓氏的背後,沉默了片刻,又吩咐剛剛安置好董氏的寧安:“最近,夫人似乎與宮裡的來往太過頻繁,好生地注意著。”

    靖國公雖然出身百年世家,對這些高門大戶之間齷齪事情自然是熟悉得很,但他不屑攪和在這其間,所以才投筆從戎,也不並不擅長於宅門間的勾心斗角,但是並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

    寧安恭敬地點頭稱是,隨後有些猶豫地道:“國公爺,郡主那裡……。”

    靖國公握住椅把的手微微一緊,陷入了沉思,許久之後才輕歎一聲:“本是我當年虧欠了她們母女。”

    這個素來默默無聞,他幾乎都忘記存在的女兒,忽然成了近日京城裡的紅人兒,對自己這個突然變化頗大的女兒,讓他有一種捉摸不透的陌生感。

    又或許是,他從來沒有去關注留心過,自欺欺人的以為看不見這個孩子,就想不起那些痛苦羞辱的過往。

    寧安恭敬地道:“國公,大小姐身處深閨,性子單純,恐怕會被有心利用。”

    “嗯。”靖國公沉思了片刻,有些心不在焉地忽然道:“這些日子,我看茉姐兒長得越發的肖似藍翎了。”

    這個孩子長得不像那個人,也不像自己,倒是愈發長得肖似藍翎,讓他百般滋味在心頭。

    寧安筆直的身影微微一頓,眸中卻露出似悲又似喜的光芒,沒有說話。

    ……

    這一頭,韓氏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宣閣裡,將門一關,隨後神色緊張地來來回回地踱步。

    國公爺不會隨便說這些話,五城兵馬司的人若是查到與太平大長公主有關,難道是因為……是因為上一次她設計西涼茉去撞破公主與太子殿下的偷歡,不小心走漏了自己掌握這個秘密的風聲,所以公主才對仙兒痛下殺手?

    韓氏被自己的猜測嚇得臉色蒼白,有些頹然地坐在了榻上,是了,她當然知道太子府中的那些妃妾的流產與死亡並不同尋常,仙兒比西涼茉那丫頭還得皇後娘娘的青眼,太平大長公主心生嫉妒而狠下殺手,也說得通了。

    說不定,還有……還有太子爺的手筆,仙兒出事,其實就是一種警告。

    韓氏不禁撫住胸口,一種又痛又悔恨的情緒籠罩了她,她咬著唇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讓人進宮一趟,盡快將這個消息通知韓貴妃,讓她早做提防。

    如今她們打算讓仙兒入主東宮,控制未來儲君的計劃行不通了,還要面對或許來自太平大長公主和太子殿下的出手,韓家必定要盡快有新的准備!

    哥哥的計劃,還是有道理的,先將西涼茉娶過門再說,如此,不但能折磨那小蹄子,出一口惡氣,說不定也能逼迫藍氏那個賤人交出他們找了二十多年的東西,若哥哥能得到那東西,韓家便不再畏懼皇後與太子,至少有了談判的籌碼。

    而且,也能為丹兒絕了德小王爺對西涼茉的念想。

    真真是一舉三得!

    如今不少人家已經對西涼茉這小蹄子都有意思,所以,貴妃姐姐在宮中必須搶先其他人在陛下那裡請來婚旨。

    韓氏籌謀定了,原本想去找靖國公議定此事,但隨後想起了他今日的態度,眼裡閃過一絲狠厲,直接寫了信交給銀嬤嬤,讓她悄悄地再讓人帶入宮中。

    而韓氏在派人出去的時候,靖國公這邊派出去監視的人也立刻跟了上去。

    就在靖國公府邸裡人心惶惶的時候,西涼茉接到了百裡青讓何嬤嬤的傳話,讓她尋找合適的時機去一趟千歲府邸。

    西涼茉想了想,點頭同意了,她甚至還有幾分期待。

    她最近練習內息的時候,已經能明顯的感覺到腹部有一團暖氣在緩緩運行,夜晚入睡與清晨起床的時候,內息就會自發運行三十六周天。

    這些日子下來,她不但身輕體健,就是成夜練功都不會覺得困倦,輕功更是長進頗大,能直接從蓮齋的水面上宛如漂萍般掠過,連白嬤嬤都非常驚訝,白嬤嬤讓當初四婢裡面武功最好的白玉與自己交手,白玉雖然招式精妙,拼內力卻已經不是自己的對手,想必就是那日百裡青為她傳授功法所帶來的妙處了!

    白嬤嬤也曾憂心九千歲是否心懷不軌,但至少在她尋脈探查的時候,並沒有探查到西涼茉氣脈裡面有任何不對勁的內力和危險的內息。

    所以這一次,她期待著自己能從百裡青身上得到更多,當然,也做好被……戲弄的准備。

    西涼茉輕歎了一口氣,看向那只關在籠子裡的肥碩血紅的小鸚鵡,它也正張著兩個圓圓的黑溜溜的眼睛睨著西涼茉。

    “美人,美人……。”小鸚鵡忽然撲稜著翅膀跳躍著,頭上美麗的白羽冠頓時張開來,對著西涼茉嘰嘰咕咕地叫了起來。

    因為翅膀總是碰到籠子,小鸚鵡很不爽又很哀怨地看著西涼茉叫喚:“好窄……好窄!”

    西涼茉被它逗得忍俊不禁,伸手挑開了籠子的口,將它小心又溫柔地捧出來放在胸前撫摸它柔軟的羽毛:“小白,你最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胖死了,這都是白玉給你換了第二個籠子了吧。”

    小白自從被送到西涼茉這裡,倒是乖巧得很,不像在百裡青那總是撒潑咬人,反而多半時間都是吃了睡,睡了吃,不過兩三個月的時間,原本一個手就能抓住的小胖鳥,現在要兩只手才能捧住了,一身羽毛倒是出落得越發華美。

    小白蹲在她的手心裡,似乎很滿意這個位子,拿頭蹭蹭她漸漸豐滿柔軟的胸口,眼睛一閉,又睡了……。

    西涼茉無語,這鳥和它原來的主人似乎都是一個嗜好啊。

    尋了去國色坊巡視的借口,西涼茉一如既往地領著白蕊在國色坊裡換了衣衫,白玉留守,她和白蕊在何嬤嬤的帶領下上了一頂藍布小轎子一路地抬向了九千歲的府邸,也是如以往一樣,不需要下轎,直接抬了進去,只是這一次,卻不是停在那勾滿精美春宮圖的書房。

    七拐八彎,西涼茉估摸著都走了有一刻多鍾才走到了地兒,可見這九千歲的府邸之大讓人咂舌,只見一座頗大的湖上,煙波浩渺間,一座雕梁畫棟的小閣樓,兩個唇紅齒白的小太監並兩個宮女恭恭敬敬地過來給她和何嬤嬤請了安,隨後就領了她過了長長的棧橋進去。

    方才進了這閣樓,就聞見一陣極其好聞的異香,浸入肺腑,西涼茉忍不住輕吸了一口氣,隨後覺得頭有點暈,但稍微晃了晃腦,便又不覺得有什麼了。

    何嬤嬤只站在那一扇巨大的景致竹雕屏風前,笑道:“郡主,請進去罷,千歲爺想必久等了。”

    西涼茉見她沒有半分打算陪自己進入的意思,便也笑笑,並不強求,轉身繞進了屏風後面。

    這屏風後,層層垂下昂貴的紫色銀紗簾,在湖風吹拂下,飄飄蕩蕩,伴隨著簾子裡傳來的輕渺歌聲,宛如置身仙境,但裡面隱約傳來男女的調笑與喘息卻讓西涼茉頓住了腳步,總覺得有些奇異的不安。

    這位千歲爺,實在是有太多惡癖好,不得不讓人防著。

    “來了麼?”但男子陰沉卻極為悅耳如焦尾琴弦撥動的聲音在一道紫簾後傳來,西涼茉在一旁伺立的太監的示意下,她定了定神,撩起紫簾進去。

    “西涼茉見過師傅……。”方才進來,西涼茉便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她的娘喂,這是要長針眼的哦!

    什麼叫酒池肉林?

    她終於見到了商紂王創造的傳奇了!

    簾後居然是一片竹林,她這才發現這小樓其實中間是空的,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天空。有點像一座八角塔,中空的位置種著一片不大的紫竹林,紫竹上面掛著一塊塊用金絲綁著的烤肉片,噴香撲鼻,那些紫竹葉子上還綴滿了珍珠與各色寶石。

    在竹林間,有穿著單薄輕紗,幾乎是衣不蔽體的的美貌女子正在裡面放肆的嬉鬧舞蹈,還有那赤膊的男子或者在追逐著美人,或者抱著美人趴在竹林前灌滿了美酒的酒池邊喝酒,或者恣意抱著美人輕薄,讓人面紅耳赤。

    有柔美入骨,艷若桃李的紅衣女子在最中央抱著琵琶做飛天舞,清歌曼舞,一派靡靡之音。

    那酒池之前的白玉台上,三名穿著柔軟輕紗,曲線畢露的美人正端著酒和瓜子伺候著這位權傾朝野的九千歲大人。

    百裡青支著臉懶洋洋地靠在狐皮軟椅上,長腿擱在一個美人跪成的‘人凳’上,他似乎剛下朝,甚至還穿著八龍奪珠錦繡海水紋朝服,頭戴八龍吐珠朝冠,只是袍子領口大開,露出裡面的白色中衣和一線雪白結實的胸膛,嚴肅華麗的朝服,也被他穿出了異常魅惑的味道讓人移不開眼。

    地面上海躺著好幾個空酒壺,看著他似乎喝了不少酒。

    西涼茉從震驚間回過神後,不去看那有人進來了也照舊無所覺地嬉笑打鬧的男女,只上前對百裡青靜靜一福:“師傅。”

    百裡青看了她一眼,妖美狹長的魅眸裡滿是美酒熏出來氤氳,帶著看不清楚深淺的笑容:“你過來。”

    西涼茉猶豫了一下,還是過去了,她靜靜地站在百裡青的一邊。

    剛站穩,下半張臉蛋突然被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扣了過去,她一個不防直接滾進百裡青半裸的胸膛上,隨後就被扣在對方懷裡。

    那三個跪著的美貌侍女,吃吃笑了起來,似乎想要過來拉西涼茉。

    “千歲爺,奴家也要躺在千歲爺懷裡。”

    “千歲爺……。”

    女子的聲音極盡嫵媚,讓人聞之渾身酥軟。

    “師傅,您這是打算效仿商紂王麼?”西涼茉的臉靠在他的胸膛上,卻沒有絲毫驚慌,只是靜靜地依偎在他懷裡,打量著這一片靡艷無比的酒池肉林。

    果然是妲己轉世的千年狐妖,所以對這種窮奢極欲的玩意兒特別在行。

    “怎麼,不喜歡,這可是托你的福呢,瞧瞧,咱們朝中不少大臣們可都要感激本座的愛徒,才能得以一享這傳說中極致美景。”百裡青似乎喝醉了,壓根不去搭理那三個妖艷的侍女,只瞇著魅眸,似笑非笑地著提了一只華麗的鎏金酒壺送到自己嘴裡,又灌了一口酒,放浪形骸的模樣卻別有一股魅色天成。

    西涼茉忍不住別開臉,不去看他容顏。

    僅僅憑借美色就能讓人心動搖的人,實在太過危險。

    她索性瞇眼看向看著那些在酒池肉林裡面追逐嬉鬧,形象全無的人,忽然發現裡面有不少都如百裡青一樣穿著朝服,分明是剛下朝模樣的大臣,居然就跟著到了百裡青的府邸裡廝混起來了,而且那副模樣,都有點癲狂得不知身在何處了。

    她忽然心中一動,挑眉看向百裡青:“師傅,難道你把我給您的那個……。”

    “那個含笑半步癲,丫頭不是說還沒試驗麼,所以為師稍加改進以後,做了個大面積的試驗,瞧瞧,多有趣,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本座讓大家都提前升入了仙境……呵呵呵……。”百裡青摸自己手指上碩大的紅寶石很滿意地道。

    “……。”西涼茉無語,此千年妖物的思維果然從來不能以常理去判斷。

    “茉兒,來陪為師喝一口,怎麼樣?”百裡青陰柔的聲音在頭上響起,背著光,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覺得他身上每一寸地方都是涼的。

    西涼茉正在觀察那些被下藥官員的反應,忽然被他雪白的長指捏住捏住了下巴一抬,他的艷麗朱唇就覆下來,毫不客氣地攫住她細致的唇,狂狷而邪肆地侵犯了進去。

    一股子醇香的烈酒直接從百裡青的唇裡渡到了西涼茉的唇裡,甚至順著她的唇角緩緩流下雪白的臉頰。

    西涼茉腦子一片空白,只感覺唇裡鼻間傳來百裡青唇間醇美酒香和他身上特殊的奇異香味混合成一種極為詭異而充滿威壓感的氣息,將她一下子都籠罩了進去,天地間仿佛都是那種靡麗妖艷的色彩。

    他甚至還在自己的唇裡戲謔似的用舌尖挑逗著她嬌軟唇裡每一絲細膩的神經與感官。

    西涼茉的手握成拳頭緊了緊,卻沒有掙扎,反而很柔順地任由他壓在了榻上。

    百裡青似乎吻得興起,一手扯開她的衣襟,靡麗的吻順著她從未有人接觸過的唇上淌下的酒漬,一路下移到她纖細雪白的頸項上,輾轉反側,甚至有更加深入春色漸濃處的趨勢。

    少女細微的喘息聲,在靡靡的歌聲間繚繞,勾動著人最深的欲望與感官。

    他們烏黑華美的發絲在榻上交纏成凌亂而美麗的黑色錦緞,少女暴露在空氣中雪白的肌膚在男子修長白皙卻充滿力度的手指下,被捏出美麗而誘人的紅印。

    那一種少女的嬌弱稚美與男子的強悍美艷形成讓人不能移開目光的迷障。

    三名美艷侍女看著這一幕,眼裡除了驚艷還有說不完的嫉妒,就是這一愣神間,忽然聽到了有一聲驚恐銳利的暴呵:“小心,快動手!”

    她們瞬間從彌彰間清醒過來,手腕一翻從腿間拔出銳利的劍,只是下一秒,她們生命裡最後一眼,卻只能驚愕地看見同伴的美麗頭顱瞬間高飛,而自己的嬌柔的身軀已經如破麻袋般飛起,以詭異的姿態重重地落在地上。

    那在高台上飛舞歌唱的歌女,卻發出了男子的怒喝:“上,百裡青中毒了,誅殺閹黨!”

    於是,那一群群或者彈唱,或者舞蹈的歌女舞姬忽然都拔出了刀劍,沖向百裡青和殿內司禮監的廠衛們。

    “有刺客,保護督公!”原本司禮監的廠衛統領大驚失色,大喝一聲。樓內的太監們都是身負武功的司禮監廠衛。

    只是此時,不知為什麼那些武功高強的廠衛們在這些女子的攻擊下,竟然身形左右搖晃,幾乎難以支撐,而這些歌姬舞妓們不但武功高強,出手也很為狠辣,與司禮監的廠衛們對戰,毫不留情,那些廠衛們走不過幾招就被殺,她們也沒有放過在場的官員和那些不會武藝的內監,提著劍到處追砍。

    一時間,慘叫聲連連,形成了一面倒的血腥大屠戮。

    百裡青將西涼茉推在身後,原本仿佛已經喝醉了的人,狹長的魅眸裡此刻滿是陰霾興味,動作俐落優雅而狠辣,他手上的武器只是一條條金絲線,但那絲線仿佛利刃一般,但凡觸碰到的他絲線的人,不是齊齊斷了腳、就是沒了手。

    不少人甚至被他直接以線穿眉心而過,直挺挺地倒下。

    但是,刺客人數太多,那些中毒失去抵抗力的廠衛內監們一個個被殺,有想要闖出去報信的,也被守在門口武藝高強的刺客如切菜瓜一樣,將他們一一斬殺。

    而因為小樓在遙遠的煙波湖心,沒有百裡青的宣召,根本沒人敢靠近打擾。

    霎那間,血流遍地,連酒池裡面的酒液都染成了猩紅。

    “卑鄙,你們竟然下十香軟筋散!”廠衛統領氣喘吁吁地被幾個刺客追殺,他憤怒地對著那為首的紅衣歌姬怒目而視。

    那紅衣歌姬此刻已經撕掉了人皮面具,骨骼嘎嘎作響,身形暴漲,最後現出身形的竟然是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子。

    此刻那男子冷酷地掃了一眼屍橫遍地,隨後冷嗤:“哼,對付你們這群心狠手辣,卑鄙無恥的閹黨,根本不需要光明正大,只要誅殺即可!”

    西涼茉靜靜地站在一邊,若有所悟,剛才進來的時候聞到的那種香氣就是具有散功與令人手腳麻痺之能的毒香麼,果然是很特別,值得研究呢。

    場內的活著的廠衛幾乎已經沒有,只剩下幾個武藝高強的還在抵抗,也是傷痕累累,至於那些官員倒好些,屁滾尿流地到處爬,慘呼不止,但那些歌女殺手似乎覺得將這些官員嚇得如狗一樣屁滾尿流很有意思,便笑嘻嘻地提著劍慢慢地追殺折磨。

    與方才官員追著美人跑的情形形成怪異而鮮明的對比。

    那刺客首領,看著被包圍住的百裡青,眉目傲然憎惡地冷聲道:“百裡青,你以為你能逃得了麼,還不速速跪下投降,我還能送你個全屍!”

    百裡青雖然似也中了十香軟筋散,逃不得,但手上那些金絲線,卻傷人於瞬間,讓人防不勝防,所以大部分刺客都是提著劍警惕地圍住場中的兩人,卻不敢一下子靠近。

    百裡青冷冷地一挑眉,優雅地輕扯著手裡的金絲線,看著那此刻頭領笑道:“是麼,不若你們來試試好了,好久都沒玩得如此盡興了。”

    說著他小指輕輕一撥,極為動聽的樂聲響起,一個刺客頸項上一蓬血霧爆出,慘叫一聲,人頭歪歪斜斜地斷了一半倒下,看得其他刺客心驚膽戰。

    百裡青手上的天山金蠶絲神出鬼沒,刀劈不斷,卻鋒利異常,讓她們幾乎不能靠近。

    而他隨時想殺人,就金線一拋,幾乎每每血光四濺,中招者死狀慘不忍睹。

    “百裡青,你這閹人,罪大惡極,還敢傷我教眾,還不速速受死!”那領頭的刺客暴跳如雷,卻又不敢再指示自己的人不顧後果的沖上去。

    本來這一次,策劃潛伏許久,以為他和那些廠衛都中了毒,很好除掉,卻不想他身邊的廠衛裡不少人內力深厚,竟然要折損了好些人才干掉了那些廠衛,而百裡青功力高深莫測,雖然也看得出他受了十香軟筋散的控制,而不能發揮全部的功力,但這只剩下的五成功力也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百裡青很是詫異地輕挑了一下眉:“本座素來善良和藹,普渡眾生,心懷慈悲,到底何處得罪你們,竟然要取我這活菩薩的性命?”

    那群刺客們聽得要吐血,善良和藹,普渡眾生,心懷慈悲的活菩薩?百裡青?

    “無恥!”

    “無恥,您可以再無恥一點……。”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內容一致,但一個是怒斥,一個是感歎。

    那刺客頭領目光頓時落在百裡青身後一道纖細的人影身上,巧的是,那少女也抬頭看向他。

    “你是何人!”

    那少女立刻拿袖子掩了唇,做泫然欲泣狀,卻剛好露出一小片剛才被百裡青扯開衣襟而露出的雪白肩頭,她悲悲切切地道:“小女是這無恥卑鄙的閹人搶來的民女,這閹人殺了小女爹娘,日日欺凌於小女……逼著小女對食……今日卻不想遇上了壯士替天行道啊,求壯士救小女一命,為民除害啊。”

    悲泣的美麗的少女,凌亂的衣袍,期待的眼神,仿佛都在證實著她的話,刺客頭目方才也是見了她被百裡青召進來的褻玩的,再打量她一身平民衣袍,便信了三分,只是仍舊有些疑惑。

    “你……。”他方才總覺得百裡青在廝殺間,似乎有意無意地將她護在身後,難道是自己的錯覺嗎?

    西涼茉看著刺客頭子懷疑的眼神,立刻離開百裡青三大步,半掩住臉的袖子下哭聲愈發淒切。

    只是她不經意地對上百裡青似笑非笑的詭譎眼神,便覺得一股子陰森森的氣息飄過來,她挑了下眉。

    干嘛?准你無恥,不准我卑鄙,那可是來殺你的,關我什麼事?

    百裡青也挑了唇角,笑意漸深。

    當然,可以了。

    兩人無聲的對話已畢,百裡青忽然用仿佛很傷懷的語氣道:“徒兒,你真讓為師傷心啊,明明昨日你才說替我去查驗京郊百姓所建的生祠,如何今日就要棄為師而去?”

    師傅?徒兒?

    刺客們原本還算憐憫的目光,立刻瞬間轉成憤怒地盯著西涼茉。

    誰都知道這是太監的徒弟是怎麼回事,無非就是借著這個師徒名義供奉太監,同時在民間魚肉百姓!

    此女竟然還去督促京郊百姓建生祠,這生祠堂,就是太監們籍此斂財的一大來源!

    而同時,一個受了重傷的侍女刺客,也捂住自己不斷出血的腹部,指著西涼茉恨恨道:“方才我也聽見了,她就是喚這閹人師傅的!”

    “好你個奸詐惡女,居然連本護法都敢騙,真是無恥之極!”那刺客頭子大怒,他瞬間明確了方才百裡青打斗間確實是在護著西涼茉。

    西涼茉放下了衣袖,順帶慢條斯理地拉起了自己的衣襟,蓋住那一小片雪白的春色,頗為遺憾地道:“唉,真是的,你們這是何苦要扯上我這弱小女子呢?”

    她語氣裡沒有半分被揭穿後的驚恐和羞愧,反而一派從容的模樣,讓刺客們幾乎都是大怒。

    “無恥,給我殺了這個自甘墮落的妖女!”刺客頭子很是憤怒地下令。

    刺客們舉起刀劍正紛紛向西涼茉砍來,但她一聲嬌斥:“且慢,我有一個關於我身邊這個妖人的重要情報告知您!”

    刺客頭子一揮手,刺客們的刀便在半空中停住。

    那刺客頭目冷眼看著她,以為西涼茉要出賣什麼百裡青什麼情報來換取自己活命的機會,這些江湖客敬佩慷慨赴死的敵人,卻十分鄙視只有求生就出賣主子的奴僕,如今見西涼茉如此厚顏無恥,不由帶著十二分的鄙夷地道:“怎麼,你想說什麼?”

    他已經下定決心,等西涼茉一說完有用的情報,就讓人將這妖女亂刀剁成肉泥。

    西涼茉攏手入袖,仿佛很是仰慕的模樣道:“聽說真理教勇士們刀槍不入,正義無敵,極為悍勇,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小女拜服!”

    “哼,我們真理教……。”刺客頭子面露得意,正要說什麼,卻被身後的同伴的大聲咳嗽提醒了,立刻怒目相向:“好你個妖女,竟然想誘哄本護法的話!”

    西涼茉笑了笑:“其實小女只是跟您確認一下而已,您的風姿已經透露出各位的身份了,真理教人才倒是不少呢!”

    那刺客頭子冷笑一聲:“你們知道了又能如何,一會子就要死絕了,你最好快點說出百裡青這妖人之事,我就給你個痛快,若你說的無用,就教你用身子去供奉我們的教徒,以身贖罪,生不如死!”

    西涼茉搖搖頭,為什麼所有男人見了女子,都只會想到這一招呢?

    她歎了一聲:“我的情報情報就是你們都中毒了,等一下就要死了。”

    那刺客一驚,隨後一邊運氣,發現沒有什麼異常,他冷笑一聲:“你以為能嚇到本護法麼,殺了這妖女,再取這妖人的頭祭祀我真理教的教眾!”

    他一聲令下,刺客們刀劍齊響,但卻是“匡當”一聲齊齊落地。

    刺客頭子驚愕地看著一瞬間就倒地的刺客,剛想飛身上前一步,卻噗通一聲直挺挺地面朝下,栽了個狗吃屎。

    西涼茉環視周圍全部跌成一團的刺客,淡淡地道:“想要殺人的時候,就不要那麼多廢話。”在占據上風,大仇得到,目的實現前太多廢話的人通常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呢。

    “你……你……什麼時候下的毒?”那刺客頭子終於艱難地翻過身子瞪著西涼茉。

    西涼茉笑了笑:“我一進門,就聞著房裡的香味實在特別,有一味罕見陀尼燈芯草的味道,小女不才,卻正巧最喜歡研制香氣,這味道尋常可不是用來做熏香,而是南地沼澤之國用來麻痺大型獵物之藥,它的特性漸漸浸入骨髓,讓人不知不覺地手腳麻痺,特別是飲酒後會發作迅速,這也是所謂的十香軟筋散的主要成分吧,而解藥卻是紅花,想必你們都服用了解藥在先。

    所以我在經過香爐的時候就順手加了點別的香料進去,剛好是克制紅花的,而你們之前已經浸染了太多藥性,紅花被克制後,便會加速加倍發作。”

    “妖女!你助紂為虐,不得好死!”那刺客頭目紅著眼怒罵,原來方才她哄自己說那麼久的話,就是為了讓藥性發作!

    “果然是為師的好徒兒。”百裡青站在榻邊,仿佛頗為滿意地看著西涼茉輕笑。

    西涼茉走到百裡青身邊,目光卻掠過一絲詭冷的笑意:“師傅,您中了陀羅尼那麼久,想必現在應該是手腳最麻痺的時候吧,何必撐著強弩之末呢,如果您現在死了,所有人都會以為您是被真理教的人殺掉的呢。”

    “怎麼,愛徒,你想殺了為師麼?”百裡青挑了下眉,精致的唇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44 PM

第七十三章 大刺殺 下

    “師傅,你怎麼能把單純的我想得與您一樣下流卑鄙又無恥呢,實在是……太傷我的心了。”西涼茉撫住胸口做難以置信兼受傷狀。

    倒伏在地上的一眾天理教徒,齊齊鄙夷地嗤了一聲,原來無恥是一脈相承的,你們兩師徒果然是絕配啊。

    百裡青仿佛一點也不為此刻自己的手無縛雞之力而感到憂慮,只好整以暇地看著面前的少女微笑,妖美的魅眸裡閃爍著興味的光芒:“哦,那你想做什麼呢?”

    西涼茉微微一笑,是啊,如此難得的機會,她要做什麼呢?

    “師傅,我想要給師傅點兒東西。”西涼茉攏手入袖在百裡青的身邊溜達了一圈,拿了只小盒子出來,裡面躺著兩枚藥丸,一枚紅,一枚綠,然後將其中一枚綠色的拿出來,伸到百裡青面前,笑瞇瞇地道:“此乃延年益壽之仙丹,徒兒尋覓許久,才得到一枚,師傅請用。”

    百裡青挑了一下眉:“仙丹?”

    他絲毫沒有開口吞下去的意思。

    西涼茉只得歎了一聲:“師傅,您放心,這可真不是什麼毒藥。”說著她忽然出手捏住他精致的下顎,手法巧妙的一拆,直接毫不客氣地“卡嚓”一聲把百裡青的下巴給拆了,然後把那藥丸給塞進了他的嘴唇。

    再“啪嚓”地把他下巴裝回去,最後一拍他喉嚨間,就見百裡青不由自主地將那藥丸吞了下去。

    兩聲關節脫臼的聲音聽得伏在地上的這群人都耳根子發酸?

    他們不由都畏懼地看著西涼茉,暗中道,果然是妖人收的妖徒弟。

    竟然如此對待自己的師傅?!

    百裡青臉色陰霾地盯著面前的少女,眼睛裡隱約掠過陰沉可怖的光芒。

    “師傅莫要生氣,徒兒無心冒犯,這藥丸子乃是一對,裡面是一對子蠱蟲,叫斥離蟲,這一對蟲子都是雄蟲,正所謂同性相斥,受蠱的之人沒有任何傷害,這小蟲子還會調經理氣,只有好處,唯獨有一點……。”西涼茉頓了頓,看著百裡青稍霽的神色,將自己手裡另外一枚子藥丸放嘴裡給吞了。

    然後她才笑著補充道:“吞了這一對蟲子的兩個人身體不能有超過一雙手面積的接觸,否則綠蟲子就會非常難受,它一難受,受主也會非常難受比如因為渾身發癢,而忍不住想要脫光自己的衣服或者大小便失禁之類的事情。”

    她與白嬤嬤無意閒聊的時候,得知了這世界上還有這麼奇特的玩意兒,而且還是飄渺真人這個老頑童當年去苗疆的時候弄了不少來玩惡作劇的東西,她就上心了。

    好容易白嬤嬤回了一趟她以前的老屋,給她尋來了幾對來,她在貓狗身上和西涼仙身邊那些曾經欺負她最狠的僕人身上都做了實驗,效果很不錯。

    她正犯愁著要怎麼樣弄一弄給百裡青吞服,畢竟他武功深不可測,為人機警敏銳,要下藥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裡想到今兒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讓她撿了個大便宜。

    這千年老妖沒事兒就戲耍輕薄她為樂,把她的‘隱忍’當‘軟弱’,對於百裡青這種久居上位將人當玩物之人,你若一直隱忍,他是不會有一絲一毫收斂,只會得寸進尺,愈加放肆!

    百裡青危險地瞇起眼,睨著西涼茉半晌:“怎麼,原來為師的愛徒如此討厭為師的觸碰麼?”

    西涼茉搖搖頭,仿佛一臉唏噓地道:“師傅,您總要為茉兒的名節考慮一下,知道的人,說師傅是不拘小節,傳道授業之法特別,不知道的還以為茉兒和您一樣不要臉呢!”

    看著自己一番毫不客氣地明褒暗貶,讓百裡青臉色愈發陰郁,西涼茉心情真堪稱愉悅之極。

    當然,撩了老虎須,踢了老虎屁股之後,還是要打個巴掌給個棗子的。

    畢竟,她還不想把這一座大靠山給得罪死了。

    所以西涼茉還是上前恭敬地道:“師傅,如今要怎麼處理這些膽敢冒犯您的天理教徒呢?”

    早前天理教在南邊鬧得頗有聲勢,以所謂的“世人不仁,妖人臨世,末日降臨,神跡彰顯,入教者生”的理念蠱惑了不少人入教,她隱約聽那些坊間傳言後,就覺得這個天理教的教義其實就是上輩子經常可見的邪教教義,目的不純,恐怕日後會成流民之患。

    想不到百裡青卻還頗有遠見,一道旨意下去,強令官府與駐軍鎮壓解散此教,所以自然成了這教徒口中的妖人。

    當然,閹黨一向被士林稱之為妖黨,但西涼茉認為,稱呼百裡青是妖人,簡直是侮辱了他,他根本就是一只現世的千年老妖。

    百裡青睨著面前的少女,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忽然笑了,色若春曉之花,仿佛在欣賞著最美麗的秋景明媚後,留下一句漫不經心的輕語:“留下首犯與三名教徒,其余之人,殺無赦。”

    一眾天理教徒眼中都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西涼茉點頭,她並不正打算憐憫這些人,當他們出現在這裡刺殺百裡青的時候,就已經是死士,既然身為死士,就已經注定了他們的命運,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他們想要殺她的時候,也不曾憐憫過她不是麼?

    她正打算轉身去閣樓外通知人進來,卻忽然覺得身後一熱,仿佛有什麼極熱的東西潑在了自己身上,她一轉臉,便看見碎血飛濺,有無數長刀冰鋒之影掠過,帶起無數血肉橫飛。

    隨著百裡青一句淡語,不知何時,忽然如神兵天降或者說地底殺氣沖天的死魂出現,無數一身純黑繡血色紅蓮衣袍蒙面的司禮監廠衛殺手手持利刃將在場無論男女刺客,瞬間全部誅殺,或者說——殘酷屠戮。

    遍地猩紅,滿地斷肢,淒慘的哭嚎與呼救響徹了整個湖心閣樓。

    紫竹林間,再次掛上血肉,卻不再是烤熟的香肉。

    原本白玉台就已經染了斑斑血色,如今未曾凝結的鮮血間又加入了新的血流,匯成一道道的溪流緩緩淌入了酒池,將一池清酒徹底染成了濃郁的血酒池。

    西涼茉再堅強的神經,也忍不住陡然變色,她雖然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女子間的勾心斗角總不過是台下的暗流深湧,何曾是這樣直面殘忍血腥?

    因此她還是完全無法承受,強自忍耐著惡心與驚懼,西涼茉垂下眼,只在心中默默念摩軻。

    眼觀鼻,鼻觀心。

    不去看這人間地獄。

    “怎麼,本座的愛徒,不是素來膽大包天,此刻卻不敢抬頭看一看這天地?”一只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手擱在她的肩膀上,百裡青詭魅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冰涼的呼吸輕掃過她敏感的耳垂,激起她背脊上一陣陰寒的戰栗。

    西涼茉依舊垂著眸子,輕歎了一聲:“師傅,你根本就沒有中毒,是麼?”

    她都能發覺的事,沒有理由百裡青不曾知道,她是太過自負了,低估了這千年老妖的能力。

    “怎麼,你不是一直都在研究各色毒粉迷脂麼,如何未曾發覺我渡於你口中的酒就有紅花之味呢?”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西涼茉唇角彎起無奈的笑容來:“師傅,您行止高深叵測,茉兒果真猜測不出來。”

    雖然她一進來就發現了空氣裡的煙霧氣息不對,但她不知所以然,便打算靜觀其變,若有異常再提示百裡青,卻沒有想到百裡青竟然以這樣的方式來給她渡解藥。

    若非她太過錯愕,大約也能知道他根本早有防備了。

    百裡青這樣的人,能在朝廷裡只手遮天,屹立不倒,也不知經歷了多少這樣的刺殺。

    如今人都混進府邸裡來了,他怎麼可能一點都未曾發覺?

    百裡青瞇著眼,長臂一揮,毫不介意地攬著西涼茉坐在已經被血染了斑斑猩紅的白狐皮軟榻上,撫摸著手指上的寶石戒指輕笑:“原本你時機來得巧,本座還打算給驚喜與我的愛徒,讓你看一看這些天理教跳梁小丑的表演,卻不想本座的愛徒竟然也給本座表演了一出有趣的折子戲。”

    西涼茉笑了笑,淡淡道:“師傅便當徒兒在彩衣娛親便是了。”

    既然已經在人家的戲份裡演了一出丑角,何必再爭口舌之高低,她打定主意,任由他如何,總不會弄死自個就是了。

    百裡青卻是看不出喜怒的模樣,只輕哼一聲,用一件輕紗覆在她的臉上,暫時不去理會懷裡倔強的少女。

    他轉眼看著已經全部收割刺客性命完畢的廠衛們,淡淡下令:“宴會並未結束,請各位大人回位子上坐好,重新端上美酒佳餚,舞娘樂姬,可不要被那些不識趣的小蟲掃了咱們的興。”

    “是!”

    廠衛們齊齊躬身受命,轉頭分向紫竹林間而去,強行提著那些衣冠不整,外帶嚇得早已魂飛魄散的朝臣們回到左右的席位上坐下。

    那些朝臣們經過這麼一嚇,原本含笑半步癲的藥性也基本都褪去了,他們哪裡知道百裡青對他們都下了會迷亂神智的藥,清醒過來看著自己渾身狼藉,再想起之前自己那種近乎當眾行淫的行為,都已經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何況回神一看,遍地血腥,殘肢斷臂,死無全屍,血腥之氣讓人作嘔。

    哪裡還有心情行樂歌舞,其中大部分都是文臣,嚇得兩股戰戰,有些還直接暈了過去。

    但剩下的人看著廠衛手裡雪亮的還帶著血的長劍,更是不敢違抗百裡青的命令,只怕自己下一刻就跟這些膽敢行刺百裡青的‘小蟲’們一樣,被碎屍萬段了。

    所以都半爬半被拽著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只有受傷比較嚴重的大臣,被人用擔架抬了出去,反而成為在場眾人羨慕的對象。

    這些廠衛們似乎也沒有打算去收拾這滿地的殘屍,拖著這些大臣們坐下後,各自按劍立在他們身後。

    歌姬、舞姬們被召喚而入,也沒有想到看到這些血腥的場面,嚇得瑟瑟發抖,但卻沒有人尖叫,想必是她們都受過極為嚴苛的訓練。

    百裡青對對著領人進來的藍衣太監優雅地比了個手勢,那藍衣太監便從袖子裡撒出許多金珠玉石在場中的遍地殘肢斷斷臂間,同時用尖利刺耳的嗓音道:“督公有令,眾歌姬舞娘於場內撿拾珠玉而舞,撿到的便是督公賞賜,若有不敢前者,剁去雙腳,雙手,永世不得再行歌舞。”

    這樣殘暴的命令一下達,歌姬舞娘們再害怕也知道什麼是必須做的,何況那些珠玉寶石,在遍地血腥間,卻一樣閃閃發光,燒灼著人的眼睛。

    她們猶豫了片刻,看著陰森森圍攏過來持刀廠衛,最大膽的那一個便立刻走近屍群間,邊有些僵硬地扭動著腰肢,邊歌邊舞,目光所及處,還是忍不住去撿那一顆最大的紅寶石,隨後,又去撿那些藍寶石與珍珠。

    有一就有二,慢慢的舞姬們都過去了,邊舞邊歌,不時地彎身去撿屍體間散落的珠玉寶石,甚至還有好些人因為同時爭搶大個的寶石或者珠玉,而起了爭執,甚至動上手的。

    看著這滿地血腥殘肢間,卻有無數流光溢彩的寶石,美人紅顏,鶯聲燕語,極度的反差形成了一種極為詭譎又陰森的畫面,讓在場的眾人們只覺得怪異扭曲,不寒而栗。

    不少人都吐了,但立刻有廠衛上來將穢物掃走,卻並不允許他們離開。

    惟獨坐在上首的百裡青支著臉頰,很是愉悅而興味笑了起來:“多麼有趣而美麗的歌舞啊,眾卿難道不覺得麼,本座敬眾卿一杯?”

    坐著的那些大臣面色慘白,卻不得不齊齊用顫抖的手舉起酒杯,言不由衷地顫抖著聲音符合:“千歲爺英明。”

    “呵呵……。”百裡青放肆地大笑著仰頭飲下美酒。

    隨後,他懶洋洋地用戴著鎏金甲套的小指輕佻地刮著西涼茉的臉頰。

    “怎麼,茉兒,你不是最膽大妄為的麼,如何不喜這般人間都不常見的畫面呢?”

    西涼茉歎了一聲:“師傅,您要以此震懾那些膽敢背著你做小動作,勾搭天理教的朝臣何苦拖上我這樣一個無辜的路人甲呢?”

    有人天生殘暴,喜歡血腥屠戮以為樂事,殺人只為取樂,譬如歷史上不少君王都是如此,但這裡面的人絕對不包括百裡青,她從今天開始明白,這個人不管做什麼,都有更多的深意。

    百裡青狹長的魅眸裡閃過一絲微訝,隨後指尖輕拂過西涼茉頸項上露出來的雪白肌膚,輕佻地探過她薄薄輕跳的脈搏,輕笑:“果然是個聰明的丫頭,你可聽過曹操殺楊修之故?”

    西涼茉一怔,她當然知道,楊修是曹操的行軍主簿,世稱“筆下龍蛇走,胸中錦繡成”,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奇才,但曹操在他三番兩次看穿自己的意圖後卻毫不猶豫地殺掉了他。

    所謂過剛易折,慧極則傷,不外如此。

    她眉間忽然跳了一下,緊握的手裡浸出淡淡的薄汗,她怎麼忘了,這些上位者,是最不喜自己的意圖無人知曉,但也更恨別人隨便看穿自己的意圖。

    西涼茉沉默了片刻,唇角微彎:“楊修是曹操的屬下,徒兒卻是您的徒兒,若無能承衣缽之能,豈非辜負了師傅?”

    “哼,巧言令色。”百裡青冷嗤一聲,忽然粗暴地捏住她下巴一抬,力道之大幾乎讓西涼茉忍不住擰起了眉,逼迫她直視面前那最血腥詭譎的場景:“若你真的聰明,就給本座好好地看著這些人的下場,不要以為為師寵著你,就肆意妄為,乖乖聽話,否則……。”

    “否則師傅便要讓徒兒成為那些殘屍中的一部分麼?”西涼茉冷冷地道,聲音柔軟,卻隱著毫不屈服的嘲謔。

    百裡青支起身子,靠近西涼茉的臉頰,用尖銳的犬齒咬著她柔軟的耳垂,吐氣如蘭:“為師知道你不怕死,為師也捨不得取你的命,但為師會很樂意讓你折了翅膀,成為本座關在籠子裡最寵愛的小鳥兒。”

    西涼茉身子一僵,緊緊握了拳,咬了唇不說話。

    百裡青看著西涼茉冷漠的神色,魅眸含笑:“你不過是個小雛兒,自然是不知風月,一個小小的斥離蠱算什麼呢,就算為師不能碰你,可卻一樣有千種法子與你日日共享人間床榻上極樂之事。”

    西涼茉沉默著,仿佛被嚇到了一般,終於還是婉轉低道:“師傅,徒兒錯了呢,您有什麼吩咐,徒兒自管去做,再不敢違逆您了。”

    人要懂得順應時事,如水流一般,順勢而行,今日低頭,不過是為了明日的抬頭予以對方更痛快的反擊,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所以她願意低下頭來,求他。

    但總有一日,她一定會把百裡青這張漂亮的臉蛋,揍得他娘都不認識他是哪顆蔥的。

    百裡青唇角揚起一絲頗為滿意的弧度,有幽微的水流在他純黑得沒有一絲光明的眸間流淌,一只手忽然輕佻地探進她的衣擺,有一下沒一下子地撫摸著她柔軟的細膩的雪背肌膚。

    “很好,為師召你來,便是有事吩咐你去做。”

    “師傅請講。”

    “這些日子,你和你家老頭兒之間的關系似乎不太好,別跟你家老頭子鬧僵了,我要你得到他的信任,若能成為他最信任的人最好。”百裡青懶洋洋地道端了一杯連公公送上的酒品了一口。

    “師傅,您是想要……。”西涼茉微微擰了眉,想了想還是道:“師傅,若是靖國公府邸出了點通敵叛國或者其他要滿門抄斬,流放三千裡的事,恐怕茉兒也未必能再為您效勞了。”

    她並不是愚蠢的人,再討厭靖國公府邸,但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如今她並沒有積蓄到足夠的力量能夠脫離靖國公府邸的影響

    百裡青欣賞著歌舞,唇角微勾,長如鴉翅的華美睫羽在他白皙若細瓷的臉頰上落下的陰影,深不可測:“靖國公可是國之肱骨,這北境大門還要靠他給朝廷守著,本座自然不會自毀長城,為師只是想要他身上的一件東西而已。”

    “是。”西涼茉不再多問,利落地應承了下來。

    百裡青睨著她,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干脆,也不問為師想要什麼,靖國公可是你的父親。”

    “師傅若想告知茉兒,自然會說,若是不想,又何必多問,徒兒可不想做楊修。”西涼茉淡淡道,語氣頓了頓,又漠然地道:“至於父親?茉兒何曾有過什麼父親呢?”

    百裡青玩味地看著面前的少女,她對愛護自己的人,以摯心以待,對待辜負自己,和敵人便十倍以報麼?

    這樣性子果然對他的胃口。

    臨行前,百裡青扔給她一本書,讓她細心練習,若有不懂再讓何嬤嬤來問。

    西涼茉收好書,忽然問:“師傅,既然你方才並沒有中毒,為何卻吞下了那枚斥離蠱?”

    百裡青慵懶地笑笑,眸光仿若深綿夜空間飄蕩的浮雲,讓人摸不透:“因為為師很想知道我的徒兒到底要送為師什麼大禮,人生多無趣,多點兒挑戰,多麼有趣。”

    西涼茉默然,也許當初她就不該扔斥離蠱,就該扔一把巴豆,毒不死他,也拉死這千年老妖!

    走出了滿是血腥味的閣樓,過了棧橋,何嬤嬤早已領著一頂青色小轎在棧橋前等著她,一見她,便細細打量一番,確定她沒有事,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神色溫柔而帶著一絲歉疚:“郡主,快上轎吧。”

    西涼茉頓住了腳:“嬤嬤,等一等。”

    說罷,她一轉,扶著一顆柳樹,再忍不住地吐了起來。

    那些血腥場面,估計要讓她今日是吃不下飯的了,也就是百裡青那樣的妖人才有這麼恐怖的手段去震懾有叛逆之心者。

    何嬤嬤搓著手絹,讓人端來熱茶,心疼地道:“郡主,嚇到了吧,快喝點熱茶。”

    在何嬤嬤還沒有察覺的時候,她已經對西涼茉投注了一些超乎主僕與監視者的感情,她竟然已經對這一次的事情瞞著西涼茉而感到愧疚。

    西涼茉看了她一眼,柔聲安撫:“嬤嬤不必內疚,您到底是千歲爺的人,沒有千歲爺的命令自然不敢告訴我的這一次的行動。”

    何嬤嬤更為歉疚了。

    卻未曾看見西涼茉眼底閃過的幽幽光芒,總有一天,她會讓何嬤嬤因為這日積月累的歉疚之心而為自己所用的。

    ……

    西涼茉換了衣衫回府的時候,一進門就看見白珍已經領著個小丫頭在一邊等著了。

    她微微挑了下眉,也沒有多問,只若尋常一般與白珍一道回蓮齋。

    回蓮齋的路至今雖然已經修整了,而隨著西涼茉地位的不斷提高,這裡來往的人也多了許多,但因為地處偏遠,所以總不如去別的路上熱鬧。

    西涼茉終於開口了:“白珍,什麼事,說罷。”

    白珍這才低聲道:“回小姐,是林夫人領著韓蔚公子來了,宣閣那邊的人報與奴婢,瞧著國公爺也在做陪的樣子,隱約聽到她們提及郡主婚事,所以總覺得有些不對,便來與郡主先行通報,造作提防。”

    韓二夫人的宣閣換了一批血,已經不比從前那樣防守緊密,西涼茉早早地插了自己的人在裡面,雖然也只是端茶倒水與灑掃的二等丫頭婆子,一些要緊消息聽不到,但總歸還是能探查出一些消息的。

    她的婚事?

    西涼茉唇角彎起嘲謔的笑容,這位二夫人果真不是個省油的燈,西涼丹日日吵鬧,西涼仙如今還躺在床上處於危險期,竟然還有心思計較著對付她?

    真是不知該贊她心性堅韌又或者愚不可及!

    “咱們且等著,本郡主的婚事豈是他們想要決定就能隨意決定的。”西涼茉想了想道。

    何嬤嬤卻沒有那麼樂觀,有些猶豫地道:“沒錯,小姐已經冊封了一品郡主,上了皇室玉蝶,按理說宗親該由陛下或者皇後娘娘的旨意來指婚,但也並不是所有的宗親貴女都是陛下和皇後娘娘指婚的,譬如國公爺上了折子,皇上和娘娘若並沒有其他規劃打算,多半都會順著應下了。”

    西涼茉皺了皺眉,竟然是這樣麼?

    “行了,咱們靜觀其變,就算她們想擺布我的婚事,總不會是這一兩日就定下來的。”

    主僕一行人剛回到蓮齋,就見著院子裡站著紫衣與紫英兩個韓氏身邊新進的一等丫頭正與白嬤嬤說著話。

    見著西涼茉回來,兩個丫頭連忙上來見禮:“見過郡主,今日林姨媽與表少爺到府裡來了,奴婢是奉了夫人的命前來請郡主到宣閣參加小宴的,國公爺也在呢。”

    西涼茉聞言,不由一笑,果然是說曹操,曹操到呢。

    “好,我且換身衣衫便過去。”

    西涼茉換了身家常的衣衫,重新挽起發絲,便領著何嬤嬤與白蕊、白玉一同前往宣閣。

    剛進宣閣,便聽見一道頗為高亢的女子聲音在說笑,她望了過去,一個穿著撒金翡翠綠水雲紋半臂配同色窄袖錦緞上裳,寶藍色百褶裙的容長臉婦人正與靖國公說著什麼,旁邊一名穿著白底黃色繡雲紋的長袍的斯文俊秀公子不是韓蔚又是誰。

    那婦人見了她,竟起身迎了上來親熱地拉住她的手,露出個親切和藹的笑容:“喲,這是茉姐兒吧,這麼些日子不見,倒是出落的愈發標致了,遠遠看著,還以為是哪處仙山瑤池的仙子呢,還是我這妹子與國公爺會養女兒呢。”

    西涼茉心中冷笑,這一位還真是自來熟,林姨媽的大名,她自然是聽過的,來府邸也不是一次、兩次,卻何曾見過她西涼茉?

    不過這一位林姨媽並不是韓蔚的親生母親,她是韓蔚的繼母,自己生了個兒子,但兒子並不成器,身子不好就罷了,還整日裡游手好閒,喜歡斗雞走狗。

    倒不若韓蔚,反而早早地中了舉人,今年春闈又中了進士,如今已經是翰林院的七品編修。

    林姨媽覺得自己那小兒子不成氣候,反而是這個不是自己親生的大兒子可以依靠,所以早年雖然不怎麼搭理韓蔚,但後來對韓蔚還算是很不錯的。

    “林姨媽。”西涼茉仿佛有些害羞似的低頭喚了一聲,亦規矩地給她見了個晚輩的福禮。

    “乖。”林姨媽笑盈盈地褪下手腕上一個金鑲玉的精美鐲子給她戴上,算是見面禮,又拉著她到自己身邊坐下。

    看著人齊了,銀嬤嬤便讓人開始往屋子裡擺上飯菜。

    “表妹。”韓蔚看著面前少女,有些羞澀地低低喚了一聲。

    眼前的少女一身鵝黃色繡白梅落英的襖裙,襯托得她容色嬌美,比起前些日子她的身子似乎略微長開了些,也稍微豐盈了一些,越發顯得她眉目幽美溫婉,就像她裙上繡著的精美梅花一樣,宛如一株開在深谷裡的幽香隱隱的梅花。

    “表哥。”西涼茉對著韓蔚淡淡一笑。

    韓蔚看著美麗的表妹,那是他一直暗中喜歡的少女,曾經姑母一句話讓他絕了對表妹的念想。

    可是不知為何姑母又改了主意,如今父親也同意了,今日陪著二娘過來,就是為了他與表妹的親事。

    韓蔚的心中無限歡欣,在他的心中,一直覺得大表妹其實是有意於他的。

    她和他的親事是天作之合。

    西涼茉感受到韓蔚的歡喜目光,她不由暗自歎了一聲,韓蔚是她唯一有好感的韓家人。他身上多少有著一種溫潤如玉的味道,心思也相對純厚。

    曾經在微末之時,她也考慮過嫁給韓蔚,總強過被韓氏隨便送去給人做填房,或者送去給人做貴妾,平白侮辱了自己。

    但虞侯提親一事後,她就知道韓蔚這樣軟氣而性子猶豫的男子,是托付不得終生的。

    銀嬤嬤來報過可以用膳了,於是眾人都一一入席。

    韓氏一邊與林氏說笑,一邊留意著低頭不知所想的西涼茉與韓蔚眼中的情意綿綿,以為西涼茉不過是在害羞,她心中頓時一喜,看來這一步棋走對了,這死丫頭因該不會反對這門親事。

    若是她嫁到了尚書府邸,以後生死都操控在哥哥,不,操控在自己的手中了。

    “都是自家人,何必拘謹,聽聞蔚哥兒與茉姐兒可是青梅竹馬,怎麼如今大了,倒是生分了呢!”林氏看到了韓氏的眼神,便笑著夾了一筷子的袍子醬肉到西涼茉碗裡。

    西涼茉看著那一筷子油膩膩的肉,頓時就沒了胃口,只意思地沾了下唇,淡淡道:“男女七歲不同席,孔夫人也云那女授受不親,茉兒不敢違背聖人之訓。”

    她不閒不淡的話林氏頓時覺得碰了個軟釘子,她干笑一聲,唇角一抽,猖狂什麼,小蹄子,等你嫁過來便有你好受的。

    韓氏則打了個圓場,笑道:“什麼聖人之訓,咱們今兒只講親戚情分,不講那些場面話,否則豈非都生分了,你說是不是老爺?”

    靖國公一直沉默著,但卻是在靜靜地觀察者韓蔚與西涼茉。

    韓氏說韓蔚早對茉兒有心,茉兒也對韓蔚有意,所以韓家前來提親。

    但今日觀著他是看出了韓蔚的心思,但茉兒的心思卻未必……

    所以見韓氏來問,靖國公只淡淡地‘嗯’了一聲,並沒有多話,畢竟茉兒如今身份不同,尚且未必是他能即刻做主的。

    韓氏見靖國公竟然不搭腔,眼底閃過一絲怨恨,看向西涼茉的目光越發尖利毒辣。

    西涼茉只做未知,靜靜地用餐,任由韓氏和林氏在一邊煽風點火,她並不怎麼答話,只偶爾給她們潑潑冷水。

    韓氏與林氏雖然心中都不悅,但還是不遺余力地旁敲側擊地撮合。

    倒是韓蔚也察覺了西涼茉的冷淡,眼底的喜悅就淡了一些,總有些茫然地看著西涼茉。

    一餐各懷鬼胎的家宴,好容易用完,西涼茉便尋了個身體不適理由告退,靖國公自然是允了的,韓氏與林氏原本想讓韓蔚去送她,奈何何嬤嬤也道少年男女不宜獨處,把西涼茉帶走了。她們讓韓蔚與西涼茉獨處的計劃也落空了。

    林氏無奈,只得又坐了坐,吃了兩口茶便帶著韓蔚告辭了。

    韓氏送林氏出門,林氏歎了一口氣,頗有點憤憤地樣子:“二妹,你家郡主倒還真是會擺郡主的架子,恐怕未必肯下嫁到我們尚書府邸來!”

    雖然以西涼茉一品郡主來尚一個七品翰林院編修,確實是下嫁了,韓氏一族雖然不若西涼世家從前朝至今的悠久歷史,卻也是世家大族,如今自己夫君是戶部尚書大人,大姑子是宮裡最得寵擁有協理六宮之權的貴妃娘娘,韓蔚未來只會一路風光。

    這西涼茉嫁過來也不見得屈就了多少!

    雖然她們也不是真心想要迎娶,甚至是為了折磨和除掉西涼茉才這麼決定的,但此番來訪,林氏只覺得西涼茉實在是太不給臉子了。

    韓氏安撫可一下情緒也有點低落的韓蔚,又悄悄地對林氏道:“嫂嫂不必擔心,這可由不得那小蹄子做主,到時候她嫁過去了,還不是任由你搓圓搓扁呢!”

    林氏這才冷笑:“也是,自古以來兒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她嫁給來,若是乖順還好,若是不乖順,哼,休想活著出我韓家的門!”

    韓氏送走了林氏,又回到宣閣,靖國公已經在她房裡等著了,韓氏心中一喜,他已經很久沒有夜裡到她房裡來了,韓氏趕緊上前親自端了茶給靖國公奉上。

    “夫君,您看今兒之事如何,嫂子可是為蔚兒看了許多家名門閨秀,蔚兒都不肯,嫂子問了許久,才知道他心中屬於茉姐兒呢。”

    靖國公接過茶,喝了一口,淡淡地睨了韓氏一眼:“你倒是真心為茉兒打算的麼?”

    韓氏一僵,隨後,仿佛很是委屈地道:“夫君,你素來知道我拿蔚兒當自己的兒子疼愛,怎麼會拿他的婚事玩笑,今日傻子也能看得出他對茉姐兒有意,蔚兒是我韓家長房嫡子,茉兒也不算太委屈。”

    隨後,她頓了頓,仿佛也有些疲倦似的坐下,歎了一聲:“你若說我有私心,我確實也有私心,我們府邸裡統共五個女孩子,按理也是長姊先嫁,只是霜姐兒出了那樣的事,所以才將她嫁了出去,如今丹兒和仙兒的狀況你也看到了,若是茉兒不嫁,我怎麼好考慮丹兒和仙兒之事呢,她們到底是我親生骨肉,如今這樣淒涼。我總要為她們多打算……嗚嗚。”

    她說著又開始拭淚,靖國公這一次卻沒有不耐煩了,韓氏一番半真半假的話確實聽著很有道理,自己的兩個掌上明珠接連出事,尤其是西涼仙,曾經他最驕傲的女兒,如今卻……

    他不是不恨的,若是尋常人也就罷了,可偏偏動手的人卻是地位超群的太平大長公主!

    靖國公拍拍韓氏的手,歎了一聲:“行了,為夫知道你的憂心,只是,此事還是再問問茉兒的意見,若是沒有什麼問題,為夫便上個折子為他們請婚。”

    韓氏雖然不滿意靖國公的答案,卻也知道此刻不能糾纏,便堆出個哀婉的笑容:“夫君,妾身為你釀了最喜歡的桂花酒,可願在妾身這嘗嘗再走?”

    靖國公頓了頓,還是點了點頭。

    韓氏大喜,即刻便去端酒去了。

    反正,姐姐已經去向陛下請旨了,看這意思,陛下也沒有反對的樣子,說不定過兩日指婚的聖旨就要下來了。

    ……

    夜風蕭瑟,卷起殘破的落葉,冷月一輪高高掛在天邊,清冷的明月光輝落了一地。

    蓮齋裡,幽幽碧水泛起點點銀光,有寂寥的蛙聲輕鳴。

    西涼茉攏著錦緞披風坐在窗邊,看著明月如玉,靜靜出神,冷風瑟瑟吹起她如墨長發。

    “大小姐,難道您真的要嫁給韓蔚公子麼?”白蕊端來一壺熱茶,有些憤憤地道:“她們明明就是不安好心,只怕小姐嫁過去,身家性命都有憂慮呢。”

    西涼茉捧著起她倒的熱茶,睨著白蕊道:“我可是記得,幾個月前還有人說韓公子可是良配之侶呢。”

    白蕊的瓜子臉上一紅,有些窘迫地道:“那表少爺當然沒什麼壞心眼子,但可架不住他有這個姑姑,何況他還是韓家的人!”

    西涼茉歎了一聲:“是,奈何他是韓家人,否則這個性子,若嫁過去了,倒是可以拿捏得住的,倒也沒什麼不可以。”

    她並不想非得嫁得榮華富貴,也不指望琴瑟和鳴,更別說什麼但求一心人了,如今這樣的時代與環境,女子雖然可以合離,但一樣會被人紛紛議論,男子娶妾卻是天經地義。

    所以,她所需要的是一個可以被她控制在手裡的,不會干涉也無力她作為的夫君,而這個人最好是性子比較和軟和淳樸的。

    韓蔚原本確實符合這個條件,但是奈何他卻姓韓。

    “說白了,大小姐你就是要找一個最好錢多人傻的唄。”白蕊噘噘嘴地總結。

    房裡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噗哧地笑了,也就白蕊這個粗粗直直的傻丫頭敢這麼和郡主說話,不過總結的還真是精辟。

    西涼茉也忍不住笑著翹了一記白蕊的頭:“你倒是聰明!”

    “若是像金城公主那樣的皇家女兒,駙馬爺們可就是符合大小姐的要求了!”白珍一邊繡帕子,一邊也打趣道。

    金城公主雖然沒有太平大長公主如此受皇帝寵愛,下嫁的駙馬都尉是睿義伯家的嫡出的小兒子。但她住在公主府邸裡,性子也潑辣,這駙馬都尉別說不敢找小妾,還時常被金城公主欺壓。

    甚至金城公主納了面首,他也無可奈何。

    白玉倒是搖搖頭:“且不說郡主不是皇家女兒,也不是皇家女兒就都好的,若太平大長公主那樣,豈非可憐?”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唏噓。

    西涼茉看著丫頭嬤嬤們在那打趣,她心中卻在計較。

    如今她是家中長女,又到了出嫁的年紀,就算不是韓蔚,韓氏也必定要將她嫁出去,而自己沒有任何可以反駁的理由。

    西涼茉看著茶杯裡一輪圓月倒影,目光幽幽。

    鏡中花,水中月,一切皆虛妄。

    她絕不會讓別人來插手自己的婚事,擺布自己的命運。

    何嬤嬤倒是湊了過來,在西涼茉面前坐下,細細地看著西涼茉:“郡主不必憂心,不若去與千歲爺商量一番。”

    何嬤嬤認為千歲爺權勢無邊,若是西涼茉願意,說不定九千歲安排的婚事會比韓氏或者靖國公的婚事要好許多。

    尤其是瞧著千歲爺確實頗為在意小郡主的模樣,只可惜千歲爺是……。

    西涼茉看著嬤嬤,隨後笑了笑,為她倒了一杯茶:“嬤嬤,您覺得,茉兒嫁給什麼人更合適呢?”

    何嬤嬤看著西涼茉目光已有城府,腦海裡忽然掠過一個白衣清俊,俊秀高雅的人影,她不由一驚,有些惴惴道:“郡主,難道你屬意的人是……。”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45 PM

第七十四章 婚事初定

    何嬤嬤話沒說完,正在籠子裡打鼾的肥鸚鵡小白忽然拍著翅膀,像被嚇到一樣跳著腳叫起來:“嫁給太監,九千歲,九千歲,嘎嘎……九千歲!”

    一眾丫鬟,不由都愣住了,隨即同時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白蕊還捧著肚子滾到桌子底下去了。

    西涼茉則頓時黑了臉,一記眼刀狠狠睨著小白,順手一挑鳥籠的門子,將裡面的紅艷艷的小肥鸚鵡給抓出來,對著小白露出個陰森森的微笑:“小白,我想要鳥毛做紅羽首飾很久了,不如你把自己的毛貢獻出來怎麼樣,我們是不會介意你成為一只裸鳥兒的!”

    居然詛咒她嫁給那個變態的大太監加死妖人!

    小白黑溜溜豆子似的眼珠頓時閃過亮晶晶的光芒,頭上柔軟的白色羽毛‘刷’地一聲張開成一把柔軟的扇子,討好地蹭著西涼茉的手背,一副人家剛才只是發夢了,說夢話而已,嬌嬌怯怯小樣。

    西涼茉無語,低低罵了聲:“果然是什麼人養什麼鳥,無恥啊!”

    卻未曾想,這鳥現在是她在養,於是小白也搖頭晃腦地:“嘎嘎。”兩聲表示贊同。

    西涼茉惡劣地蹂躪了一番小白的胖肚子,揉得它吱哇亂叫,再把它扔給了一邊的白玉。

    白玉最是喜歡小白了,生怕它惹怒了西涼茉,被揪掉毛,趕緊接過來,憐惜地抱在胸前,哄道:“就你嘴兒多,嚇到了吧,白玉姐姐給你吃好吃的。”

    說著就抱著它去拿碎玉米粒子。

    小白很滿足地靠在白玉柔軟的胸口蹭啊蹭,還是姑娘們的懷裡舒服啊,多麼柔軟,多麼豐滿,還有吃的,它的鳥生從此圓滿了。

    ……

    長門宮前青苔重,夜依熏籠到天明,亂花飛過流年長,白頭宮女話當年。

    宮禁深深,有十二名宮人扶著雕八尾鳳凰的香車玉輦一路輕擺,慢悠悠地到了一座宮殿前,宮殿上方供奉著一塊牌匾——三清殿。

    此處正是當今天子宣文帝所居,他早年將自己的未央宮改成了道教太上老君之所三清殿,就是因為信奉黃老之術,一直在煉丹尋求長生修仙之道,雖然還說不上不理朝政多年,但泰半時間都居於此處,常年在此誦經打坐,偶爾只有寵臣九千歲可以深入殿內參見皇帝,請下聖旨。

    有時候,皇帝遇到修煉關頭,或者辟谷之時,一兩個個月,甚至大半年不見人,只由九千歲代理朝政,代稟御筆。

    而其他宮妃尋常不可入三清殿,甚至皇後娘娘與四妃也不過是在外殿處等候皇帝從內殿出來敘話,皇帝若要臨幸哪個嬪妃,也不會讓宮妃踏入自己的三清殿,而是坐著鑾駕去她們的宮殿。

    可見九千歲甚至比皇帝身邊的嬪妃都還要更得皇帝信賴。

    “娘娘,三清殿到了,請您小心。”穿著一襲雨過天青色宮裝的大宮女恭恭敬敬地站在車輦前,伸出了手,恭候著自己的主子下輦。

    最先出現的是一只雪白的手,手腕瑩潤如玉,宛若無骨,輕輕地擱在了宮女的手腕上,隨後垂珠簾子一晃,一襲繡著飛雲盤鳳紋的紫裙一擺,宛如艷麗的紫芍藥瞬間綻開花瓣,從中吐出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

    美人雲鬢高聳,斜斜簪著一只八尾流蘇鳳凰掛珠釵,盤雲髻上點綴著一顆顆龍眼大小的南珠,長長的赤金流蘇從兩頰上墜在肩上,長眉入鬢,媚眼含春水,朱唇銜芳露,一身華美紫色鮫珠紗裙,雲絲披帛飄飄蕩蕩,不是最受寵的韓貴妃娘娘,又是誰。

    這一身富貴華麗的裝扮,在她身上不顯俗艷,只顯得她更加艷麗不可方物。

    韓貴妃下了輦,一抬頭,就看見了不遠處停著另外一抬鎏金鍍金的華美鳳輦。

    她嫵媚的眼裡閃過一絲異色,隨即輕嗤一聲:“想不到皇後娘娘也來了。”

    貴妃的車輦雖然也被稱為鸞駕,但其實規制上比皇後還是差了不少,上面雕刻的鳳凰不但是八尾的,更不能以金漆裝飾,所以韓貴妃雖然面上仿佛處處都要顯出自己比皇後更得寵,但心中也明白,她再受寵卻也還比不得皇帝的嫡妻。

    處處比皇後矮了一頭。

    但若是她能登上皇後之位,那就不一樣了。

    韓貴妃微微瞇起眼,鎮定自若地向三清殿走去,一名小太監遠遠地看著貴妃娘娘的鸞駕到了,立刻迎面過來,討好而恭敬地笑道:“娘娘來了,待奴才前去為您通傳一番。”

    韓貴妃撫了撫自己的紅寶石嵌金耳環,仿佛不經意地輕笑道:“小卓子,今兒皇後娘娘來了麼,來多久了?”

    小卓子立刻道:“早前陛下正在與九千歲在內殿裡商議朝政呢,後來皇後娘娘就來了,如今已經來了大半個時辰,大約是在商議太子爺的婚事。”

    韓貴妃聽到九千歲的名頭,有些不舒服地微微擰眉。

    隨後她不無諷刺地一笑:“九千歲是來和陛下商議朝政的嗎,本宮看著那位千歲爺是過來與陛下討論煉制仙丹之事或者又給陛下推薦什麼仙山洞府的道士才是真的。”

    百裡青那奸佞,就是他引誘著陛下去修什麼仙,也不知道去哪裡弄了好一堆太極山、乾坤洞之類的道士來日日煉丹念經,弄得陛下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身子卻日漸虛弱,偏偏陛下還極為信賴,甚至依靠百裡青那個奸佞,去她宮裡的次數是越來越少。

    好在近年也沒有什麼特別出眾的秀女被采選入宮,有些不安分的宮嬪,也被她想法子給處置了,至於皇後那個老女人,陛下只是初一十五去她坤寧宮坐坐,若不是因為她與陛下是從潛邸一路過來的,有從龍之功,生了個不錯的兒子,而偏偏自己又沒有子嗣,只得兩個女兒,她又豈能在皇後的位子上呆那麼久!

    韓貴妃進了正殿,便收起了臉上冷冽不屑的神色,換了一張笑意嫵媚的面容,對著正坐在書桌前談話的帝後二人行禮。

    “嬪妾拜見陛下,拜見皇後娘娘。”

    宣文帝看著自己的愛妃過來,雖然還算俊朗,但因為長期服用丹藥素食而過分青白,並且黑眼圈濃重的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愛妃平身。”

    陸皇後看著艷若桃李的韓貴妃進來,一副嬌滴滴的模樣還在請安就對皇帝拋媚眼,心中冷笑一聲,暗自罵了聲狐媚子,但一向溫潤平和的面容上卻仍舊掛著溫醇的笑容:“妹妹,請起,今兒是什麼好日子,竟然讓我們姐妹都在陛下這兒碰上了呢。”

    “是啊,真是巧,說不定還有更巧的呢。”韓貴妃笑笑,在宣文帝身邊站著,仿佛極為自然地伸出兩個粉拳為宣文帝捶起肩膀來。

    宣文帝似乎也頗為喜歡她的體貼溫柔,笑著拍拍她的手:“你就喜歡打啞謎,怎麼,有什麼事來找朕,可是又看上了暹羅進貢的鮫珠紗,這一次統共也就得了那麼幾匹,如今都分可三匹下去,剩下的要存在庫房裡賞人,可再沒有了。”

    韓貴妃不依地作勢要打:“陛下,你就喜歡取笑人家,難道人家在你眼裡就這麼貪心嗎?”

    陸皇後在一邊,看著他們如此親密自在,口中不由苦澀起來,妾氏可以隨意與夫君取笑吃醋,那是妾氏的情趣,但正妻卻必須端莊典雅,賢淑大度,尤其是母儀天下的皇後,更要如此。

    她只能看著那些女人在自己夫君身邊不斷打轉,卻還要笑臉相迎,譬如現在。

    陸皇後也笑著道:“妹妹最是可人,怎麼會貪心呢,也不知妹妹說更巧的是什麼?”

    韓貴妃睨著陸皇後,似笑非笑地道:“娘娘,妾身是來為自己侄兒請一道婚旨的。”

    她知道陸皇後原本看上的人裡面有西涼茉那個丫頭,卻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在太子良娣的甄選宴會上,突然失去了對西涼茉的興趣,這實在是讓人好奇,說不定,她可以探探陸皇後的口風。

    到了現在,韓貴妃仍舊為西涼仙失去了成為太子妃的機會,而異常惋惜,她是看著西涼仙長大的,自然對這個看似端莊溫雅實則心機深沉的侄女兒有三分了解,若是她能成了太子良娣,不但能監控太子與皇後的舉動,未來若生下繼承人,她也不必擔心宣文帝駕崩後,皇後會對付自己。

    只是可惜,一切都被太平大長公主那個賤女人給毀了!

    “哦,是麼,確實很巧呢,本宮正與陛下商議太子良娣人選之事,不想貴妃妹妹也要為你侄兒請婚旨,不知貴妃妹妹看上哪家姑娘了?”陸皇後溫和寬厚的道,一副仿佛頗為感興趣地樣子。

    宣文帝似乎隱約地記得韓貴妃的哥哥,戶部尚書韓庭確實有一子,在今年還中了進士,補入了翰林院,似乎也是個風流俊秀的少年,他點點頭笑道:“是啊,不知愛妃要為侄兒請婚哪家姑娘?”

    能讓韓貴妃請婚的,想必門第也不會低下到何處、

    韓貴妃嫵媚地撫了一下發鬢,優雅地一笑:“回陛下、皇後娘娘,嬪妾是要為侄兒請婚靖國公府上的大小姐,貞敏郡主西涼茉,我家蔚兒與貞敏郡主自幼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情誼非同尋常,我們兩家人都有心成全他們一對小兒女呢。”

    “嗯,果然是巧啊。”宣文帝聞言,撫著茶盞笑了起來:“之前皇後原本打算為太子甄選的良娣人選裡面,她最中意的姑娘就是這位曾經對朕有救駕之功的貞敏郡主了,不過今日怎麼聽著似乎這位郡主心中另有所屬呢?”

    “所以臣妾說,還有更巧的,就是這個了。”韓貴妃掩唇一笑,媚色天成,目光卻挑釁地看向皇後。

    皇後又如何,她想要的,早晚能搶到手。

    皇後冷冷地看著韓貴妃,隨後優雅從容地輕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臣妾原本是屬意這位郡主,只是太子良娣,身份不同,如今太子妃身子不好,她須得是賢良淑德,能夠襄助太子打理東宮,若是尋了那容止不淑,才德不足的反倒是不美,恐非社稷之福,所以臣妾總想著再多多考察一番。

    如今聽著貴妃娘娘的話,這位郡主早早就心有所屬,情絲早動,未免太過輕浮了一些,如何能匹配太子之尊,擔當太子良娣之責,既然如此,配了妹妹娘家侄兒,反倒適當些。”

    一番指桑罵槐的話說得韓貴妃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水媚明眸裡閃過怒色,蔻丹纖指緊緊捏著自己金紗綴珠的衣袖。

    皇後這老女人,分明是在說她是個狐媚子,家裡的侄兒品德不佳,所以配上西涼茉這樣輕浮不淑的丫頭反倒是合適。

    雖然自己對皇帝這番說蔚兒與西涼茉有私情,確實有貶低西涼茉的意思,除了本是對這丫頭不屑於厭惡之情,還有就是擔心皇後其實還沒有放棄選擇西涼茉擔任太子良娣,自己必定爭不過皇後。

    只是看樣子皇後不但早就放棄了西涼茉擔任太子良娣的念頭,也不知為何,皇後甚至對西涼茉有些不喜,如今倒好,讓這老女人反而將蔚兒也貶低了,若是陛下對蔚兒印象不好……

    韓貴妃剛想要對皇帝開口:“陛下……。”

    “陛下索性成全了靖國公家與韓尚書家的婚事吧,也算得一段折子戲裡的佳話了。”皇後笑得雍容大度地打斷了她的話,仿佛在談論一件有趣的喜事,語氣裡卻掩不住一絲輕鄙。

    竟然將她的侄兒與戲子相提並論麼!

    韓貴妃忍不住道:“皇後姐姐,你……。”

    “喲,今兒是什麼好日子,兩位娘娘都在陛下這裡,遠遠地微臣就聽見歡聲笑語了。”一道似笑非笑,極為動聽的聲音在三人身後響起,只是這動聽間,卻帶了一絲詭譎的幽冷。

    韓貴妃和皇後同時向來人望去,

    那一團花紫繡銀絲八龍紋蟒袍一晃,款步從內殿而出的人一頭烏發垂在蟠龍官帽後,精致五官有著超越性別的瑰麗,肌膚雪白,唇若塗朱。

    一雙丹鳳眸子宛如工筆勾勒而出,紫色的胭脂沿著他的眼睛後邊三分之一處層層向發鬢暈染,仿佛在雪白剔透的鬢角上綻開一朵重瓣曼陀羅,他眼大而眼尾斜飛本,詭美如狐,一雙極深的純黑色眼眸正微微瞇起,裡面沒有一絲光芒,看久了仿佛連魂魄都會被徹底吸入幽獄鬼澗,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陰森詭譎。

    韓貴妃和皇後呼吸都是一窒,仿佛不敢逼視,帶著一絲驚懼地別開了臉。

    這個男人,不論什麼時候看見,都會攫取掉所有人的目光與呼吸,美則美矣,卻讓人覺得充滿了壓迫與扭曲感,尤其是他處置反對者的手段,血腥殘酷得讓人聞之悚然。

    也不知道陛下到底為什麼會去寵幸這樣的妖人!

    甚至任由他屠戮自己的宮妃。

    韓貴妃還記得,六年前,她尚且只是一個二品的昭儀,雖然得寵,但上頭還有一位淑妃娘娘才是陛下心頭好,淑妃出身將門,性烈如火,甚至還會一點功夫,極得陛下的垂愛,不過是看不慣百裡青這奸佞把持朝政,欺上瞞下的手段,在陛下面前罵了他數句,勸誡陛下要清君側,遠離妖人。

    就被聞訊而來的百裡青,命人當著皇帝的面鞭打,再丟進了獸園蛇窟,任由獸園裡的蟒蛇將她活生生吃掉,還命所有宮妃前去觀刑。

    其哭泣慘叫之聲與那殘忍場面甚至活生生嚇死三個膽小的嬪妃。

    可陛下不但不怪罪,還細心安撫大怒的百裡青,生怕他氣壞了身子。

    所有人都懷疑百裡青其實陛下的入幕之賓,卻沒人敢證實。

    從此以後,後宮嬪妃雖然嫉恨百裡青,卻誰也不敢再在陛下面前說百裡青一句壞話。

    皇帝一見百裡青,原本有些疲乏的神色瞬間亮了起來,笑道:“愛卿如何出來了,可是周真人的金珠龍虎丹煉成了?”

    百裡青拿著一個珠玉寶盒走過來,在宣文帝面前打開,微笑著恭喜:“是,周真人說他正在著火作法,忽聞一陣異香陣陣,仙樂無邊,托陛下鴻福,這經過九十九日煉燒的金珠龍虎丹煉成了!”

    果然,盒子打開口,異香撲鼻,丹丸赤金奪目。

    “好好,果然朕齋戒沐浴九日,得了上清宮老君垂憐,賜來丹藥,快拿無根天水來。”宣文帝大喜,立刻命太監送上天水香露。

    所謂天水、無根之水,即為雨露,道家認為雨水從天而降,毫無污垢,純潔無暇,乃養氣度元之水。

    韓貴妃雖然口稱恭喜陛下,但她看著那丹藥皺皺眉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皇後看著那丹藥,心中擔心,到底忍不住要開口:“陛下,是否……。”

    “皇後娘娘,這丹藥乃純陽火丹,只得一粒,只能供給陛下服用,娘娘純陰鳳體,恐怕不宜服用。”百裡青看著皇後慵懶地道。

    皇後看著百裡青那雙詭美的眸子,深不可測,陰霾非常,頓時嚇了一跳,要說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皇帝則捂住丹藥,也有些不悅和提防地看著皇後道:“皇後不必擔心,若他日朕飛升成仙,必定前來接走皇後就是了。”

    皇後無奈,百口莫辯,只能看著百裡青一句話四兩撥千斤地就挑撥了皇帝對自己的猜疑。

    她只能艱澀地笑道:“陛下多慮了,臣妾只是覺得這丹藥實在美麗,想知道什麼成分罷了。”

    陛下是她的夫君,她不能如韓貴妃那樣膽小旁觀,任由陛下服用不知什麼東西的丹藥,平日看不見就算了,今日她還是希望能勸誡一下陛下。

    陛下實在太信任百裡青了,若哪日這妖人給陛下下毒……後果不堪設想。

    皇帝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皇後不必知道成分是什麼,仙家之物,豈能是凡人所了解的。”

    說罷他就著無根天水將丹丸服下。

    皇後無奈又失望,只得要緊了銀牙不再說話。

    韓貴妃雖然擔心,但還是很幸災樂禍皇後在百裡青手上吃癟,又被皇帝猜疑用心。

    看著皇帝服用了丹藥,百裡青才似乎頗為感興趣地挑了下修長的眉:“不知方才陛下與娘娘們正在說什麼喜事,微臣可有幸一聽?”

    皇帝服用了丹藥,似乎精神一震,隨後也很有興致地將方才的事說了一遍。

    “哦,竟然有這樣的巧合啊。”百裡青敲了敲手裡的折扇,睨了眼神色不佳的皇後,似笑非笑地道:“說來也巧,這位靖國公家的小姐,貞敏郡主,可是咱們故人之女,卻不想到如今這麼大了,都能嫁人了。”

    此話一出,韓貴妃暗自嘀咕,故人之女?

    誰不知那西涼茉是靖國公的女兒。

    但皇後臉色梭然變得蒼白,一下子抬起頭死死盯住了百裡青,目光裡仿佛帶著一絲祈求又帶著一絲畏懼,一絲威脅。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百裡青這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別人威脅他,從他攫取了絕對的權力開始的那一刻,只有他威脅別人的份。

    “故人之女?”皇帝楞了楞,久遠的時間讓他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百裡青幽冷陰郁的魅眸閃過一絲惡意,笑著道:“是啊,陛下恐怕一時間不記得,這位貞敏郡主並非靖國公府上如今的當家主母韓二夫人所出,而是當年的凰翼將軍藍氏所出,前些日子進宮的時候,微臣看著那位小郡主,真是出落得越發肖似乃母了呢。”

    一番話,宛如晴天霹靂,霹在了帝後身上,宣文帝仿佛心神大震,一下子想起了什麼,臉色模糊地喃喃自語:“哦……是翎姐姐的女兒嗎,她好像是有一個女兒呢,她的女兒都這麼大了,要嫁人了麼……。”

    不知宣文帝想起了什麼,一向疲乏而顯得有些衰敗的容顏上顯露出一種奇異的笑容。

    韓貴妃愣愣地看著皇帝的那一抹笑容,皇帝從來是疏離淡漠的,但那種堪稱詭譎的笑容是怎麼回事?

    這一輩子,她都沒有想過會在皇帝那種永遠都是倦怠疏冷的臉上看到那樣的仿佛發自內心的笑容。

    而皇後也在怔怔地看著皇帝,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仿佛有什麼極為苦澀的東西正在湧出心底那些陳腐而多年不見天日的傷口。

    惟獨挑起一切的百裡青冷眼看著帝後妃三人神色各異,各懷心思,他頓了頓,給足了他們醞釀情緒的時間,方才又慢條斯理地搖著折扇道:“是啊,陛下,那位小郡主,倒是個有趣的妙人兒,容貌肖似藍大夫人,但是性子卻差頗遠,陛下不若招她進宮來敘敘舊呢。”

    韓貴妃莫名其妙地看著百裡青,敘舊?

    不是與故人才能稱之為敘舊麼,就算敘舊也該是招藍氏進來,招個十幾歲的小丫頭進來敘什麼舊?

    不過藍氏那個女人吃齋閉門也都十幾年了,什麼人都不見,連唯一的女兒都不聞不問,記得當初有傳聞陛下曾經在藍府裡住過幾年,一直都喚藍氏做大姐,只是後來藍氏嫁人,陛下似乎也忘了當初這個姐姐,如今歲月蹉磨下,也不知老成什麼樣子了。

    但既然百裡青開口了,韓貴妃也有意給他做個人情,討好百裡青,便也嬌滴滴笑道:“是啊,陛下,臣妾也想好好地與這位未來的侄兒媳婦敘敘呢。”

    百裡青睨了眼韓貴妃,唇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意,沒有說話。

    但皇後卻是忽然狠狠地瞪著韓貴妃,就幾乎差點脫口而出“蠢貨”兩個字了。

    韓貴妃自然是不甘示弱,挑釁地與皇後對視。

    皇帝不曉得自己的妻妾間烏眼雞似的在互相瞪著對方,只是慢慢回神後,縹緲地笑了笑:“好,改日宣這位貞敏郡主進宮來,見一見。”

    說罷,宣文帝起了身,揉揉眉心道:“朕乏了,愛卿,你陪朕進內殿,皇後與貴妃都退下吧。”

    韓貴妃趕緊瞥著宣文帝,他剛剛服用了丹藥,那丹藥似乎還真有些效果,宣文帝臉色與精神好了很多,還有一些紅潤之色,為何卻就要走了?

    若是以往,她必定撒嬌拿癡,哄宣文帝去她的宮殿。

    但如今百裡青在,她也不得不收斂,只得恭敬地道:“是。”

    百裡青眸光詭魅,仿佛有輕雲薄霧飄蕩而過,他輕笑著睨了各懷鬼胎的皇後和韓貴妃一眼,便扶著佛心事重重地宣文帝消失在了內殿。

    皇後蒼白著臉看著空無一人的前殿,目光落在了韓貴妃身上,也不知是厭惡還是怨恨,又或者譏諷,她冷冷地道:“貴妃妹妹,本宮原本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卻不想原來蠢笨如豬,你便自求多福,但願這一樁婚事順順利利吧。”

    說罷,也不待韓貴妃反應過來,一甩紅紗幭金的袖子,轉身離開了三清殿。

    韓貴妃與皇後雖然不和,斗了多年,卻從來沒有直接撕破過臉,維持著表面的和平,卻想不到如今皇後竟然當年斥罵她,韓貴妃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楞在當場。

    等的她反應過來,氣得跳腳的時候,皇後早已乘坐著鳳輦消失在三清殿門口。

    ……

    而這一場勾動天朝金字塔頂尖的最高權力者們不平穩心情的議論對象,此刻正坐在帝都最有名亦最昂貴的天香樓間喝著香茗,靜靜地等候著自己的獵物上門。

    白玉一直站在她旁邊的窗邊上看著樓下最繁華的京城大街——朱雀大街,留意著從這裡進出天香樓的人。

    在看到目標後,她立刻轉頭向西涼茉輕聲道:”郡主,人來了。“

    西涼茉點點頭,眸裡閃過一絲銳利的幽光,隨後又淹沒在她柔柔婉婉的眸色裡。

    ”小王爺,這邊請,您的廂房已經准備好了。“樓下傳來掌櫃討好而恭敬的聲音,伴隨著優雅的腳步聲而漸漸出現在樓梯上的男子,一席純白流雲錦滾金色饕餮紋的袍子勾勒出他修長挺拔的身材,腰間束著鑲暖玉金絲腰帶,皂靴上一塵不染,可見其步履之穩重優雅。

    他垂首與身邊友人說笑,微側的容顏上,修眉入鬢,眸若天上星,面如西嶺雪,懸膽直鼻挺如直線,淡淡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果真堪稱面如冠玉,豐神俊朗。

    不愧是京城第一佳公子。

    也難怪他出街之時,有那大膽的女子對他拋擲花果絹帕以示愛,若是乘車,倒也真說得上是擲果盈車了。

    西涼茉靜靜地坐在桌子前,打量著青年,她並不吝嗇於對美麗事物的贊美,當然,某只千年老妖除外。

    如果,面對著這樣的一張臉,自己應該還是能忍受對方的觸碰吧,西涼茉垂下眸子,捧起香茗輕品了一口,自嘲地笑笑。

    而白玉則立刻上去攔住了掌櫃,很是沒好氣地道:”掌櫃的,你不是說天香樓已經沒有包廂客滿了,所以我們家小姐這才忍受嘈雜坐在此處,怎麼,現在又有包廂了,豈不是在騙人,真是豈有此理!“

    那天香樓的掌櫃正要送德小王爺上樓,被這丫頭攔住,只好無奈又為難地道:”姑娘,我不是已經說過了麼,天香樓的包廂都是要預定的,您這臨時來的,也只能撞運氣了,今日確實沒有包房了,這位公子是本樓的貴客,這包廂是他長期定下的,怎麼能說我騙你呢?“

    雕欄玉砌的天香樓,座落在朱雀大街上,裡面吃用無一不精美,菜式也是最時興的,所以裡面消費更是不菲,非高門貴戶,也不會吃得起,包房多半都是名門公子或者小姐們長期包了下來,做吟詩會友之所,一廂難求。

    但白玉此刻才不管那麼多,只一味氣鼓鼓地道:”本姑娘倒覺得你是狗眼看人低,他們是大家公子,難道我家小姐地位就比他們低下只能坐在這裡麼。“

    那跟著白衣貴公子上來的幾個公子都有些不悅,其中一個就沒好氣地道:”你們是什麼人,也敢在此攔著公子爺們的去路!“

    白玉才要說什麼,卻被她身後的一道女音打斷了:”白玉,不得無禮,沒有廂房便算了。“

    那少女的聲音柔柔婉婉,似一道淺淺溪流流淌而過,又若徐徐清風吹拂而來,讓人聞之心悅,極為舒服。

    於是眾貴公子都把目光越過面前的俏丫頭,落在了窗邊的之人身上。

    那少女身邊還站著一個嬤嬤和一個丫頭,她將軟紗錐帽擱在了窗邊的小四方雕花鑲珠貝的紅木的桌子上,頭上戴著一只精美的包銀鏤刻紫水晶花冠,將如青絲都束在頭頂,再如瀑布般從腦後垂落,烏發上纏繞著細小又罕見的美麗紫色鮫珠。

    額頭上橫著一抹細碎的紫色水晶珠子纏繞而成的抹額,愈發襯托得她的小臉尖俏雪白,杏仁大眼正向他們這邊望過來,她眸光仿若一汪輕軟浸涼的碧水蓮潭般,上面還氤氳著輕渺的霧氣。

    俏麗的鼻下,雖然不是時下流行的櫻桃小口,但她粉嫩豐潤的唇微微抿著,唇角上翹,看著極為柔軟的模樣,讓人聯想到多汁的誘人果實,想要一親芳澤。

    一襲墜著蓮花金絲紋的寬袖上裳陪著淡紫束腰的曳地襦裙,勾勒出她腰肢纖細,宛如一支晨曦間開放的紫色美麗蓮花。

    白衣貴公子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隨後就是淡淡的喜悅,他一笑:”天香樓果真是貴客盈門,今日竟然能在這裡遇見郡主,也是本王之幸。“

    西涼茉仿佛也是頗為驚訝一般,起身對著他福了福,微笑:”原來是德小王爺,今日是我丫頭太過莽撞,茉兒在此給您陪不是了。“

    一眾貴公子們都以司流風為首,今日見到這樣難得的美人,正是想要親近一番,一聽竟是最近風頭最盛卻行事低調的貞敏郡主,不由更是心中惴惴,臉露喜色。

    且不說佳人美貌,就是她的身份與靖國公的門庭,若能娶回家中豈非家門之幸,奈何這位佳人很少參加京中名媛公子們的聚會,行事低調,讓人不得其們而入,今日難得遇上,自然要大獻殷勤,以求能入小郡主的眼。

    ”流風兄,原來你認識貞敏郡主,今日真是難得之緣,若郡主不嫌棄,不若與我們同坐包房,也免得又魯莽之人沖撞了郡主。“那青衣公子生得也不錯,乃是禮部大臣柳真的嫡子,立刻笑瞇瞇做瀟灑狀態一擺折扇,邀請起西涼茉來。

    其他公子們立即齊聲附和。

    司流風哪裡有不知道他們的心思的,頓時心中生出不悅來,但他心中確實是期盼著西涼茉能與他再相處一段。

    自從上次在太子良娣甄選宴上,無意間見了她不同的風情,他偶爾失神時,眼前總掠過她巧笑倩兮的模樣。

    所以司流風並沒有說話,只是用灼熱的目光看著西涼茉。

    西涼茉對上他的目光,仿佛一怔,隨後似有些羞澀一般別開頭,輕聲道:”茉兒多謝王爺與公子們的邀請,只是……只是今日原本是為散心而來,如今天色不早,茉兒也該回府了。“

    說罷,素手一提,便拿著錐帽,准備離去。

    眾公子雖然有心留下佳人,卻又礙著自己的風度,與對方高貴的身份,不好直接出言阻攔,只得把希翼的目光停在司流風的身上。

    在場的年輕公子都是惟司流風馬首是瞻,也唯有他的身份才好去留住貞敏郡主。

    只是司流風不知在想什麼,沉吟著道:”也好,那小王送郡主下樓。“

    一干年輕風流的公子不由都發出郁悶的‘嗤’聲,但也無可奈何,只能看著司流風送著美麗的小郡主下樓。

    司流風將西涼茉送到樓下,忽然開口:”郡主,最近可是在為進宮之事憂心?“

    她就要成了太子的人,雖然自己對她有心,卻也不能與太子搶人,德王府承受不起這樣的後果,但是今日見著比那日更加美麗的少女,一副眸含輕愁的模樣,他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了。

    西涼茉仿佛身形一僵,垂下眸子來,似有苦澀從她秋水瞳中掠過:”小王爺真是高看茉兒了,茉兒何曾要進宮呢?“

    司流風一驚,眸裡閃過一絲異色,盯住了西涼茉:”哦,皇後娘娘曾屬意郡主成為太子良娣,是眾人皆知的事,不是麼?“

    西涼茉眸光垂在自己的腳尖上,輕聲一歎:”小王爺既知是曾經,便也不過是曾經而已,茉兒何德何能,如何能堪配太子殿下,只是……。“

    司流風忽然心中掠過異樣的驚喜,照此而言,是甄選中不知皇後娘娘出於什麼考慮,沒有選擇西涼茉成為太子良娣了!

    ”只是什麼呢?郡主才貌容工都是拔尖的,便是不去進宮隨龍,也必定仰慕者不知凡幾。“司流風不管西涼茉為何會落選太子良娣,此刻在聽聞這樣的消息後,他心中充斥著一種奇異的沖動或者說欲望。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仿佛替她撩開車簾,卻將與西涼茉的距離拉近不到半步,他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女,陽光落在她細致嬌嫩的皮膚上,將傷民一層極為細軟短小的透明茸毛照出金色的淺光,那是屬於未曾嫁人開臉的少女所特有的嬌柔青稚,看得他突然有一種幾乎想要伸出手去撫摸她臉頰的沖動。

    司流風身形高挑,這樣不到半步的距離將西涼茉幾乎可以說困在了車子與他的懷間,但外人卻看不出什麼不對,只以為他溫文有禮,極為細心周到。

    西涼茉一愣,沒有想到司流風竟然會如此直接,不太習慣的陌生男子氣息與他身上的麝香味籠罩在她的鼻間,讓她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臉。

    小小的動作,看在司流風的眼裡卻仿若羞怯而無處可逃的無辜小鹿,讓他看起來素來溫和眼裡掠過一絲熾熱而充滿掠奪的欲的光芒。

    既然她不會屬於太子,那麼以面前少女的容貌、才情、身份,惟有自己能夠匹配不是麼?

    但西涼茉下一句仿若無奈惆悵的歎息卻讓他瞬間仿佛被澆了一頭冷水。

    ”小王爺過獎,茉兒不過尋常女子,如今落選太子良娣,二娘也已經安排我嫁予韓蔚表哥,日後大婚之時,再請小王爺喝一杯喜酒。“西涼茉輕輕淡淡地說著,眉目間有一絲無奈的輕愁。

    司流風瞬間擰起了眉,韓蔚?韓二夫人娘家侄兒?看著到是不錯的歸宿。

    但若是他沒有記錯,當初賞荷眼韓二夫人在長街之上對西涼茉可是充滿了敵意,那馬車出事,西涼茉差點殞命,韓二夫人卻將此事一筆帶過。

    如今竟如此好心麼?

    何況……

    韓蔚那人,他也是認識的,資質雖然不算差,性子卻是個懦弱沒主見的,怎麼能配得上西涼茉?

    眼前少女曾是皇後曾欲為太子定下的良娣,韓蔚那樣的人怎麼配得上他!

    司流風忽然問了一句:”茉兒,你真的滿意這一門婚事麼?“

    他甚至沒有使用郡主這樣的稱呼,而是換了更親暱的名字。

    西涼茉垂著的眼眸眸光一閃,輕聲道:”兒女婚事,自古以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茉兒沒有什麼滿意不滿意的,不過……都是命罷了,是茉兒命薄,沒有親生母親做主,怨不得人的。“

    她面容裡仿佛有一種仿佛對未來無所期翼的憂傷,透明而輕薄,卻似隨時會破碎,讓司流風的心仿佛一下子柔軟了下去,同時也升騰起一種保護欲。

    ”茉兒,你若信我,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司流風看著面前的荏弱無依的少女,心中滿是憐惜,忽然鬼使神差的低低道來了一句。

    西涼茉仿佛受驚一般,驀然抬頭看了他一眼,睫羽若顫動的蝴蝶翅膀,面頰上染了一絲緋紅,仿若不安般地輕歎了一聲:”妾生君未生,君生妾已老,小王爺,您已經與四妹妹定親,茉兒會當作,從來未曾聽過您說這樣的話。“

    說罷,她抬眼看了他一眼,便轉身上車,白玉與白蕊立刻上前下了簾子,與何嬤嬤一道跟在車邊,讓車夫打馬而去。

    佳人遠去,倩影猶自存。

    那一眼裡仿佛帶著輕渺的憂傷、羞怯、還有如霧氣一般縹緲的憂傷,緊緊地勾住了他的心神。

    司流風悵然若失地看著標識著靖國公府邸的馬車漸漸消失在遠處,隨後一握手中白玉骨的折扇,如星冷眸間掠過一絲勢在必得的銳利光芒。

    定親?

    他與西涼丹的文定之宴並未曾成功,儀式已經別打斷了。

    西涼丹那樣的女人,憑什麼成為自己的妻子。

    而說起來,靖國公府還欠著他德王府一個妻子,不是麼。

    司流風微微一笑,轉身大步流星地跨上自己的駿馬,對著身邊跟著的小廝道:”去告訴樓裡的公子們,本王今日有要事回府商議,不能相配,今日酒宴吃食全都記在本王賬上!“

    說罷,便策馬而去,留下一臉茫然的小廝。

    ————

    ”大小姐,看樣子,德小王爺似有所行動了呢。“白蕊一直觀察著天香樓的方向,忽然笑瞇瞇地轉頭道。

    她看見了小王爺似乎策馬回府了。

    西涼茉靠在窗邊,輕撥著自己手裡的青玉算盤,慵懶地道:”咱們等著消息就是了。“

    不出意外,她等著的獵物順利上鉤了。

    司流風,確實對她有那麼幾分情意的。

    與其讓韓氏與靖國公總是在自己的婚事上頭打主意,不若自己去挑一個夫君。

    能與韓家抗衡,而又與靖國公府有聯系的人,她所能想到最好的人選就是——司流風。

    她身為郡主,要嫁之人,門戶必定不低,所以一直以來,她都有留意著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司流風的風評一向不錯,並沒有什麼風流孽債,才華橫溢,而且德王妃並不是他親生的母親,並非自己的正經婆婆,自然是彈壓不住自己的。

    而且司流風對韓氏素來沒有什麼好感,與韓家、西涼世家無甚交集,自己到時候若要清理西涼世家或者對上韓家的時候,就算不是助力,至少不會成為阻力。

    何嬤嬤還是有點憂慮:”郡主,這樣決定,是否太匆忙,畢竟這是一輩子的大事。“

    白玉也沉聲附和道:”恐怕此事鬧將起來,四小姐和韓二夫人那邊會不肯就此罷休。“

    雖然何嬤嬤是九千歲的人,但是跟著西涼茉這麼一段時間,日子過得卻頗為舒心,西涼茉對待自己人極好,而且從不拿主子的架子,對待她更是尊敬有加,宛如長輩。

    有一段時日,她感染了風寒,還是郡主親自為她請醫,煎藥,讓她在宮裡幾十年鍛煉的冷心腸都忍不住暖了起來。

    真心假意,何嬤嬤還是分得清楚的。

    雖然她最忠於的人是千歲爺,也不清楚千歲爺打算要利用郡主做什麼。

    但在何嬤嬤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她還是希望能為西涼茉做點什麼,希望這個少女能得到幸福。

    ”韓氏是看我在這裡已經很不順眼了,又擋著她女兒的道,自然巴不得趕緊將我趕走,讓我嫁入韓家是她最好的選擇,日後便可以將我拿捏得死死的,就是嫁妝,她都不比給多少,反正不論多少,最後都會落到韓家人的手裡。“

    西涼茉將小白從鸚鵡籠子裡抱出來,放在桌子上,請撫著它深紅艷麗的羽毛,頓了頓又嘲謔地道:”她的算盤打得太響,生怕別人不知道呢,既然如此,我索性絕了她的念頭,讓她的兩個女兒都有個‘好’歸宿。“

    她就是生怕西涼丹不鬧,鬧將起來才有趣。

    ”韓二夫人實在是欺人太甚,如今二小姐那副樣子,她倒是有心情來對付我們大小姐!“蕊氣哼哼地道。

    西涼茉眸裡掠過一絲冰冷詭譎的光芒:”是啊,她真是太閒了,若是成了孤家寡人,兩個女兒都不在身邊,她大概就會把時間打發在思念與悔恨裡面,也就不會沒事找事了。“

    她會讓韓氏悔不當初要插手自己婚事的。

    何嬤嬤看了看西涼茉,仿若有所悟地微笑道:”小姐說得是呢。“

    小白察覺到了什麼似的,忽然拍著肥胖的小身子跳了起來,黑豆似的眼珠裡閃過陰冷的光芒,歪著小腦袋很是暴虐地叫著:”殺了她,殺了她……。“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47 PM

第七十五章 殺了你

    小白跳著跳著,做癲狂狀就往西涼茉的胸口懷裡鑽,它最近覺得主子的這個部位越發的柔軟豐滿了,靠在上面異常舒服。

    “啪!”西涼茉一記暴栗敲在小白的腦門上,敲得小白一陣東倒西歪。

    她收回暴力的拳頭,掩住唇輕哼:“身為一只淑女的鳥,不可以如此暴力與血腥。”

    小白兩爪直挺伏在桌上,內流滿面,主子,你比誰都暴力好不好。

    白玉立刻心疼地靠過來,把小白捧在胸口,含怨帶嗔地看了西涼茉一眼,嘟噥:“主子,小白那麼單純可愛的小東西,你怎麼那麼凶嘛。”

    西涼茉看著躺在白玉懷裡做可憐狀,卻拿臉蛋蹭啊蹭的某只‘單純可愛’的小東西,她面無表情的搖搖頭。

    算了,人獸戀這種玩意,不是人類能夠阻止的。

    她還是旁觀就好。

    ……

    就在朱雀大街上各懷心思的雙方各自歸家之後,在街角處一頂外面並不那麼起眼的轎子被人掀開了一條縫,露出裡面精致奢華的內裡。

    坐在裡面的主人微微瞇起詭美陰郁的眸子,看著遠去的西涼茉的馬車的方向,輕嗤一聲:“竟然看上了司流風那樣的男人麼,這丫頭還真沒眼光啊。”

    今兒真是什麼都巧,剛出宮,一時興起到司禮監的據點巡視,卻見到了有意思的一幕。

    “督公,要不要讓何嬤嬤阻止呢?”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處飄蕩出來一道輕渺的聲音。

    百裡青沉吟片刻,眸光裡有幽光勾起唇角:“為什麼要阻止呢?就看看那丫頭是否能如願以償吧,一切都不過是她自己選擇的路而已。”

    枉費他還費了點心思,打算借著皇帝的手替她推掉那一樁韓家的婚事,卻不曾想這只小狐狸從來都是有自己主意和手段的。

    雖然他看見那小狐狸被司流風那麼丑陋的家伙如此親近,她竟又露出那種含羞帶澀,卻分明是故意引誘司流風的表情,即使知道西涼茉是在做戲,但他還是有點兒吃了蒼蠅似的感覺!

    但百裡青認為那是因為這只沒心肝的小狐狸好歹是自己收的徒弟,竟然被一個丑陋的男人沾染,實在是太損他的顏面了。

    不過…

    百裡青不知想到什麼,嗤笑一聲,垂下了簾子,訓練有素的轎夫便抬著他一路左轉右拐,消失在人群間。

    這一頭,司流風風馳電掣地回到了府邸之中,將馬韁扔給門房,便大步流星地往內院而去。

    內院伺候王妃的大丫頭靜雨正在指揮下面的小丫頭婆子與丫頭打掃,遠遠地見著司流風進來,風神俊朗的主子,讓靜雨的芳心不由一動,立刻笑著迎了上去:“小王爺,靜煙不是說您去與禮部大人的公子們一同去天香樓了麼,怎麼今兒那麼早就回來了。”

    司流風見著是母親身邊最美麗的大丫頭,便也報以一笑道:“母親可在,我有要事找她商議。”

    靜雨立刻熱情地笑道:“王妃正在屋內插花呢,靜雨帶您進去吧。”

    司流風點點頭跟著靜雨進去了。

    外頭灑掃的丫頭們看著司流風俊逸的背影,都不由自主地紅了臉,那些正在擺弄花草的婆子們嗤笑了一聲:“行了,你們這些小蹄子,羨慕也是無用的,人家靜雨不但是家生子,還是王妃奶嬤的女兒,顏色又好,遲早是要當主子的,你們拿什麼跟人家比。”

    丫頭們雖然被戳穿了心事,嘴上都是不承認的,但心中羞憤,卻也知道這些老嬤嬤們說的沒錯。

    靜雨身份不同,平日裡吃穿用度都比一般大丫頭要好不少,外頭人不知道的,便是那通身的氣派,都以為是哪家的小姐主子。

    照著這勢頭,王妃要將她開臉給小王爺,也不過是等小王妃進門之後,沒多久的事了。

    司流風不知道自己引動了多少相思碎一地,只想將自己的想法說與德王妃,早點先下手為強,若是等到韓家和靖國公家真的交換了庚帖,便一切都來不及了。

    司流風一進坤元閣內廳,便見著一個戴著簡單點翠白玉頭面,穿著秋香色襖裙,藍色繡萬福下裙的氣質出眾的婦人正拿著剪刀在修剪新鮮采摘的初冬梅花。

    聽到有腳步聲,美婦回過頭,瞧見是司流風,便笑著道:“風兒,你不是出去會友了麼?”

    司流風進對著她拱了拱手,笑道:“母妃,孩兒有事相求!”

    “哦,什麼事,竟然讓咱們的小王爺如此急切,說與母妃聽聽,莫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德王妃四十開外的年紀,容貌雖然平常,卻生就一副和藹可親的溫柔面容,她漫不經心地取笑道,將自己手裡的梅花插緊青花瓷瓶中。

    司流風在一邊的黃花梨八仙椅上坐下,眸光微閃:“還真是有關孩兒的親事,孩兒曾與靖國公府邸有婚約,但母親認為,如西涼丹那樣德行有虧,身患惡疾的女子嫁入德王府真是我們的福氣麼?”

    德王妃的手一頓,轉過臉看向司流風,不由自主地皺起柳眉:“風兒,娘親也知道娶那樣的女子,委屈了你,為娘不是沒有考慮過退婚的。”

    德王府在西涼丹出事之後,是曾經認真請齊了原來的家臣們一同商討是否另聘別家閨秀。

    但家臣們最終的結論卻是——不行。

    在手掌西北兵權的德王爺戰死在沙場上之後,德王府日漸衰微,如今雖然說是抵御百裡青閹黨的清流一派中的重要支柱,但實力早已大不如前。

    “我兒,別忘了那西涼丹背後除了有靖國公府,還有韓家,並不是說能輕易退婚的。”德王妃看著司流風,苦口婆心的道。

    如今的德王妃原本王府的側妃,與原來王妃乃是一對同父異母的姐妹,先王妃是嫡出,她是庶出,同時嫁給了德王爺,當年還是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話。

    姐妹感情很好,同嫁了一個男人後,一心一意地伺候德王爺,側妃先生下了一個女兒,先王妃同時也懷上了司流風,可惜先王妃在司流風很小時便去世,對自己的妹妹托了孤,也從側妃被扶為正妃,更因此,只肯生下一個女兒後不願再懷子嗣,一心一意地照顧司流風,將他視為親子,盡心盡力地撫育成人。

    因此現在的德王妃在德王爺在世的時候很得敬重,就是如今德王爺去世後,德王府的家臣們對王妃都很是尊重。

    司流風也對這位母親頗為敬愛,亦很聽她的話。

    看著德王妃一副慎重的模樣,司流風安撫地上前拍拍她的手,笑道:“母親,孩兒沒有打算退掉靖國公府邸的婚事,只是國公府邸是與我王府聯姻,卻未曾指明一定要與四小姐聯姻不是麼?”

    德王妃一怔,擰起眉頭:“你是說……。”

    “沒錯,母親不覺得靖國公府上的大小姐,貞敏郡主西涼茉,不論從容貌到身份,都更與兒子匹配麼,而且茉小姐素有賢孝之名。”司流風立刻點頭道,眼裡閃過勢在必得的目光。

    其實他一直對西涼丹沒有太深刻的印象,只覺得是個容貌極美艷的女子,承傳了韓家女子一貫讓男子垂涎的美貌,只是性子似乎嬌悍了些,但作為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大族嫡女,也不難想象,原本大族之間的聯姻也不過是為了彼此間籠絡相連,相互輔助罷了。

    只是遇到了茉兒,卻讓他忍不住漸漸地為她一顰一笑所迷惑,賞荷宴上一手畫皮絕技讓人贊歎她的心思靈巧,再想到長街之上被韓氏母女欺辱之時,她的楚楚可憐與婉約柔順讓人心憐,太子良娣甄選宴席上她的巧笑倩兮。

    他只想將那樣蓮花玉簪一樣的清美可憐的女子攏在懷裡,細心呵護。

    德王妃想了想,有些遲疑地道:“貞敏郡主身份高貴,對陛下有救駕之功,當然是最好的,可皇後娘娘想立她為太子良娣,我們……。”

    司流風胸有成足地笑道,眸光裡閃過一絲篤定之色:“母親放心就是,不知道韓二夫人或者是貴妃娘娘使了什麼手段,如今皇後娘娘已經放棄了立郡主為太子良娣的打算,據說韓二夫人打算將郡主嫁給她娘家侄兒,依兒子看,她們就沒安什麼好心。”

    他早已經認定必定是韓氏或者貴妃娘娘做了手腳,就是為了讓西涼茉不能嫁給太子,當時太子良娣的甄選之宴,他也是在場的,西涼仙那做作的模樣,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德王妃看著司流風胸有成足的模樣,自然也是信了幾分,思索片刻,便笑道:“好,若果真如此,靖國公府邸倒是不能說什麼了,待母親與你一同召集家臣們商議一番,再看如何行事。”

    德王妃自打上一次的定親小宴後,就不喜驕橫的韓氏母女了,尤其是西涼丹當眾出丑,不但丟盡了他們國公府邸的顏面,連著德王府也被連累,害得她好些日子出門都要面對異樣的目光。

    貞敏郡主卻是不同的,那個少女,不但身份尊貴,作為上了皇家玉碟的郡主,若能嫁過來,必定有不菲嫁妝。

    何況這位郡主一手驚艷的畫皮調香絕技,名下國色坊如今更是京城大家閨秀趨之若鶩之處,再加上宮中娘娘公主們都很喜歡她的脂粉,地位愈加不同凡響

    聽御史陳夫人說韓氏一直對這個非自己所出的嫡女不慈,如今還逼迫她嫁給自己的侄兒,無非就是看上了這些,倒真是個狡詐卑鄙的呢。

    而最主要的是,這位郡主乃藍翎夫人所生,那麼也許她能帶來的價值更是不止於眼前了……

    德王妃眼底閃過一絲詭秘的神色,臉上卻是一派慈和地對司流風笑道:“你且放心,母親必定如你所願!”

    ……

    靖國公府邸裡,平靜的日子仿佛一直如流水一般淌去。

    韓氏自以為解決了心腹大患,到底放下心來悉心照顧自己的兩個女兒,特別是西涼仙,她已經從昏迷中醒來,只是整個人木木癡癡的,仿佛傻了一般。

    看著自己金尊玉貴當作牡丹一樣培養的女兒如今變成這副模樣,韓氏簡直心如刀絞,肝腸寸斷,卻無可奈可。

    只能日日地守在她身邊,陪她說話,喂她吃飯、用藥。

    難再加上國公爺最近時常留宿在董姨娘那裡,讓她免心力憔悴,也因此不免對西涼丹有些疏忽了。

    但西涼丹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怎麼肯自己被疏忽呢?

    譬如現在……

    “娘,你這是做什麼,女兒與你說話,你都聽不見麼!”西涼丹看著正在吩咐銀嬤嬤抓新藥的韓氏,心中不免怒起,拼命地跺腳。

    韓氏無奈,揉了揉眉心:“丹兒,你就不能讓為娘安靜一點麼,你姐姐還在裡面躺著呢!”

    西涼丹的臉自從訂親小宴上被她抓爛以後,養了好幾個月,如今就時好時壞的,而且留下了後遺症,那些傷痕似乎在她臉上留下了難以消除的紅印子。

    而她的皮膚變得異常敏感,一點點的刺激都受不了,若是碰到花粉更是會刺激得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臉抓下來,所以如今她走到哪裡都必須戴著面紗,尋常不敢出門。

    她本應該等著自己的臉好完了再提出這樣的要求,可是最近她第一次參加一個熟悉閨蜜的聚會時,就被那些曾經極為羨慕嫉妒她容貌與地位,又被她欺負的女孩子們一通冷嘲熱諷,說是德王府要退婚。

    西涼丹如何受得了,回來以後,日日追問韓氏何時能夠讓她嫁給司流風,弄得韓氏煩不勝煩。

    若是旁人也就打將出去就是了,偏偏如今面對的是自己心愛的小女兒,教韓氏無奈得緊。

    “姐姐,姐姐,你們就知道姐姐,卻不想想,姐姐如今這副樣子已經是不中用了,外頭雖然那不敢明說是姐姐失蹤事,但多少風言風語都傳了出來!”西涼丹到底忍耐不住,沒好氣地道一屁股坐在了黃花梨雕花八角凳上。

    如今母親與父親最引以為傲的二姐姐出了那樣的事,她雖然也為姐姐的悲慘遭遇而落淚心痛,但私下心中卻又有三分得意與慶幸,姐姐什麼都比自己出色,父母與祖母都愛拿姐姐來教訓自己,如今姐姐已經不再完美,那麼父母與祖母最疼愛的女兒應該變成了自己呢!

    可韓氏卻還是一心撲在西涼仙身上,怎麼不讓西涼丹心中憤憤!

    “住嘴,你說的是什麼話!”韓氏大怒,色厲內荏拍案而起,對著西涼丹怒目而視。

    “我教過你多少次,姐妹齊心,其利斷金,如今你姐姐這副模樣,你不尋思如何助她,為她報仇,卻總想著嫁人,你可還有羞恥之心!”韓氏也是連日來勞累煩悶,又被西涼丹煩得性起,忍不住罵了起來。

    西涼丹何曾被自己母親如此責罵,頓時不可置信地道:“母親,你總是如此偏心!”

    說罷,哭著跺腳跑出去了。

    哪知剛到門口就撞上了正准備進來的靖國公,靖國公看著自己的四女兒哭哭啼啼的模樣,不由皺眉:“這是怎麼了?”

    西涼丹沒好氣地捂住臉,一轉身繞開靖國公跑了。

    “這就是你教出來驕橫跋扈的女兒!”靖國公何曾被自己的小輩如此無視,俊顏頓時生出怒色來,瞪著韓氏道:“怨不得德王府要退婚!”

    “什麼,他們想要退婚?他們不想要名聲了嗎,只因為丹兒身患小疾就要做出這種事!”韓氏不可置信地看著靖國公。

    靖國公面色也是一片沉郁:“那你以為呢,當初鬧出那麼一樁子事來!惡疾也是七出之中休妻的一條,何況丹兒還沒有過府!”

    當時國公府邸出事之後,京城裡沸沸揚揚地傳開了靖國公家那國色天香的四小姐毀容的消息,又或是身患惡疾,又或是她訂婚小宴上風情放蕩,總之是被人添油加醋一翻,成了各家貴族茶余飯後的消遣談資。

    而德王府裡原本正准備的娶正妃的大婚進程,則停了下來,隨即連門口掛著的紅燈籠也摘了下去,又有了不少流言蜚語出來。

    彼時他就料到會有這一日了。

    不過還好……

    “不行!絕對不行!”二夫人怒容滿面:“這是在打我們國公府的臉子!爵爺,你絕對不能容忍,若是不行,我們就聯合了御史,告到金鑾殿上去,讓皇上和貴妃娘娘給我們做主!”

    “哼!”靖國公忍不住冷笑起來:“你還嫌給我丟臉丟的不夠麼,就算丹姐兒不嫁過去,茉姐兒卻還是要嫁人的!”

    “夫君,你……你說什麼!”韓二夫人臉色一白,瞬間揪緊了自己的手絹。

    靖國公陰郁著臉,想著今日德王妃讓人請他過府邸一敘時候說的話,他考慮了良久,也覺得德王妃的要求其實無可厚非,而且他認為茉兒嫁給司流風或者會比丹兒嫁過去更好些。

    雖然看不透西涼茉這個女兒,但以丹兒的性子嫁給小王爺,恐怕沒多久王府就要雞飛狗跳。

    讓西涼茉有個好歸宿,也算他彌補這些年對藍翎的虧欠,對得起她了。

    但到底要回絕的是韓家的婚事,又要虧欠丹兒,所以他聲音卻還是柔和下來安撫道:“夫人,今日德王府確實曾經表露了對與咱們府上聯姻的異議。”

    “夫君,你難道同意了!”韓二夫人一副早料到對方無恥的模樣。

    “為夫自然是不同意。”靖國公憶起今朝與德王府的沖突,還忍不住冷哼一聲:“我家女兒,是想娶就娶,想退便退的麼?”

    他看著韓二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下了決定道:“最後,依德王妃和為父商議的意思,便是取一個折中的辦法,將茉姐兒代替丹姐兒嫁過去與德小王爺為妃,等丹兒的事風頭過後,我們再為她另外選擇一門好的親事。”

    雖然心裡已有准備,但韓二夫人還是忍不住身子一晃,扶住桌子,尖聲冷問:“夫君,丹姐兒可是正經兒上了族譜的嫡女,你怎麼能讓藍氏那賤人生的野種騎在丹姐兒頭上,你明知道……啊!”

    “呯!”

    韓二夫人話音未落,一盞冷茶已經當頭砸下,堪堪在牆壁上砸個粉碎,破碎的瓷器甚至將她的臉劃出一道細小的血痕,她嚇得一時怔在當場。

    “我最後再說一次,你且記住了,她才是朝廷欽封的鎮國夫人,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靖國公鐵青著臉,睨著著韓二夫人斥道:“為夫原也不想如此,若不是你養的好女兒做出來那樣的丑事,本公何至於被人威脅退婚,你若有本事能讓德王府改了主意,便只管去!”

    靖國公還有一件事沒有說的,就是他與司流風一樣不謀而合地懷疑西涼茉落選太子良娣是因為韓氏勾結了韓貴妃做的手腳!

    就是為了讓親生女兒西涼仙取而代之和設計西涼茉嫁到韓家。

    這讓他非常的不悅,且不說韓氏背著自己做這些事是否虧待了西涼茉,就是萬一西涼仙入選,被揭穿了身有殘疾之事,便是欺君大罪,這女人最近做事越來越出格!

    所以,他認為必須讓韓二夫人受到一點教訓,這個家的主母可以換人做,但家主卻永遠是他!

    “……。”韓二夫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猶自不甘,卻也明白,若然鬧開,絕是討不了好的去,只會讓丹姐兒落個被退婚的難聽名聲,又還能有什麼指望,易嫁一事,反倒還好聽些。

    可是她不甘心啊,怎麼能讓那個藍氏生出來的小賤人又逃過一劫!

    她與哥哥的計劃全盤破碎了,還賠上了丹兒的婚事!

    她怎麼能夠甘心!

    靖國公見她渾身發抖,卻不語,便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看著男人高大的身影離開,韓二夫人心中一陣氣苦,又見著銀嬤嬤端了茶進來,正心疼地看著自己,頓時眼圈一紅,咬了下唇一把將銀嬤嬤手裡的茶拍在地上落個粉碎。

    “夫人,別氣壞了身子,老爺不過是有口無心……。”銀嬤嬤趕緊安撫。

    韓二夫人頓時落下一串淚來,恨恨道:“藍翎那賤人是鎮國夫人,那我是什麼,伺候了他二十年,到頭來,我連這鎮國夫人的名號都擔不得麼……,倒要我的正經小姐去為那蕩婦生的賤種受這樣的氣!”

    十幾年了,她以為自己早已取代那個女人,卻想不到這些日子接二連三地被自己所愛的男人打回原形,她終究不是朝廷冊封的鎮國夫人,誥命寶書上還是有那個從字,自己多年苦心孤詣,卻還是生生比藍翎那個女人矮了一頭!

    如今聽靖國公的意思,話裡話外是要恢復茉姐兒的身份,叫她怎麼甘心!

    她氣極,怒極,頓時嘔出一口心頭血。

    “夫人……。”銀嬤嬤嚇了一大跳,趕緊極為憂心地扶著韓二夫人,卻不知如何安慰。

    “好……好……好得很!你不讓我好過一時,害我女兒如此,且看你女兒又在我手裡能有什麼好下場!”韓二夫人氣極反笑,艷麗眉目上,恨意如刀,滿是怨毒,竟然將一切都歸咎於了那從未出現過的藍大夫人頭上。

    不管如何,西涼茉沒有出嫁之時,就還牢牢捏在她手裡!

    ————

    縱然左右都瞞住了西涼丹,不敢告訴她這樣的消息,但是西涼丹終歸不是傻子,還是看出來了周圍人的不對勁。

    於是,在小丫頭們有心或者無心的竊竊私語與身邊伺候的貼身丫鬟阻止不及下,她終於在游玩花園的時候驟然得知了所有的事情。

    西涼丹乍然聽聞之後,楞了半晌,隨後一聲不響地轉身就走。

    這樣出乎意料的反應讓熟悉西涼丹的丫頭們都楞在當場,還是綠翹首先反應過來追了過去,其他人才匆匆跟上。

    但西涼丹並沒有去找西涼茉的麻煩,也沒有去找靖國公和韓氏哭訴,而是回到了香雪閣裡把所有人都關在了門外,自己一個人呆在了閣樓裡。

    眾人看見她這樣怪異的反應,都只感歎大約是四小姐傷心太過,竟然變了性子,如今想來,她名聲毀了,臉也毀了,絕好的婚事也沒了,也實在可憐。

    消息傳到韓氏那裡,韓氏那日一番極度傷心大怒,嘔出一口心頭血,原本就虧了些底子的身體更加不好,時常頭暈眼花,又要照顧西涼仙,如今聽說了西涼丹這番行徑,若在往昔倒會警醒一些,但此刻也沒有多想,只是讓人好好看著她,不要讓西涼丹做出什麼自殘的行動就是了。

    而綠翹卻不這麼認為,她比誰都了解這個和自己一起長大的主子,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左思右想,西涼丹對自己沒有幾分主僕情婦,如今自己一家性命又捏在了郡主手裡。

    於是她便趁著去廚房拿飯菜的機會,聯系上了白珍,將此事和自己的憂慮不動聲色地透露給了蓮齋。

    西涼茉聽聞此事的時候,正在逗弄著小白玩耍,她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漸漸染上了一絲莫測:“果真是求什麼,來什麼。”

    白蕊正取了碎谷粒子喂小白這只貪心的小胖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西涼茉,不明所以。

    但一邊正結著精美宮絛的白玉卻仿佛有點明白了什麼,郡主這是打算對某些人動手了。

    “從今兒起,白珍,你與何嬤嬤約束著院子裡的人,如非必要你們都不要隨意出蓮齋。”西涼茉頓了頓,喚過白玉:“為我梳妝,從今日起,我要親自日日送補品與國公爺。”

    白玉點點頭,認真地應了:“是。”

    果然,從午飯後,西涼茉就開始捧著自己調試的冬暖花茶與點心送到靖國公的書房去。

    從她成為郡主之後,靖國公就開始慢慢對她有了提防,讓她不必如從前那樣日日親自送調理的花茶過來。

    西涼茉當時沒有說什麼,只是應下了。

    所以今日寧安看見她的時候,眼裡還是閃過驚訝,想起靖國公的吩咐,他還是准備客氣地婉拒西涼茉進書房:“郡主,國公爺……。”

    西涼茉卻仿佛早有料到一般,也不惱怒,只是靜靜地打斷他的話,柔聲道:“有些日子沒有親自來侍奉父親了,寧先生,茉兒不叨擾父親,請您將這些茉兒制的東西送進去。”

    她頓了頓,仿佛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了:“替我謝過父親,到底還記得我。”

    說罷,她將東西交到寧安的手上,便匆匆地轉身離去,。

    寧安一怔,看了看手上的東西,還是轉身進了書房。

    靖國公正在看邊境傳來的折子,見寧安端著東西進來,便頭也不抬地隨口吩咐道:“你們拿去分了吧。”

    寧安猶豫著道:“國公爺,這是郡主方才親自送進來。”

    靖國公這才從奏折間抬頭,看了看那嫣紅的花草茶:“嗯?”

    “郡主要屬下傳一句話,說是謝過父親,到底還記得她。”寧安如實地將話說完。

    靖國公聞言,心中微震:“……父親?”

    他是知道西涼茉心中有怨的,即使她嘴上從來不說,但他並不是傻子,她從來不曾喚過他一聲父親。

    一個有怨氣而又過分聰敏,總能屢屢在爭斗中取得勝利的女兒,一個讓人摸不著心思的女兒,是不得不讓他提防的。

    但今日,她不但親自送來了花茶,竟然喚他父親了?

    靖國公沉默著,眸中卻閃過一絲了然,這是她在向他表達感激之情,為了的多半是推掉了韓家的婚事,和新結下的德王府的婚事。

    她並不知道當初更換成婚對象的要求,並非自己提出來的,而是德王府半逼迫的情況下不得已為之的事情,她大概以為是自己為了她提出來的。

    他雖然對西涼茉這個女兒並不了解,卻也知道她那樣的少女有多麼倔強的性子。

    如今,卻陰差陽錯得了她的感激與那一聲——‘父親’。

    讓靖國公心中百味雜陳,最終,他還是歎了一聲,對寧安道:“幫我斟茶罷。”

    寧安仿佛有點明白,隨後便為靖國公斟上了茶。

    靖國公慢慢品味著澀中帶濃香,濃香中帶甘的茶,茶水裡裊裊蒸騰的煙霧模糊了他的臉。

    ……

    自從那一日後,每逢下午與早晨,西涼茉都會親自送來各種解膩包覆的茶點與養生茶,卻從來不要求進門,都是交給寧安後匆匆就走。

    直到十日之後,她再送來茶點准備離開的時候,一向緊閉著的書房大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後,裡面另外伺候著靖國公筆墨的書童忽然恭敬地道:“郡主,國公爺請您進去。”

    西涼茉一怔,便安靜下來,讓白玉在外頭候著,自己端著茶點進了書房。

    書房的布置依舊沒有變,簡約而大氣,遍布兵書與掛著名家字畫顯示出主人的品味不凡,出身世家卻為領兵大將的身份。

    靖國公正在提筆作畫,聽見她進來的腳步聲,也沒有抬頭,更沒有招呼。

    西涼茉也是沉默了好一會,才將茶點放在桌上,為靖國公倒了一杯茶,輕聲道:“父親,秋冬日子干燥,這是滇南送來的頂級紅茶,加入紅棗,最是養氣血的。”

    說罷,她將茶遞到了靖國公面前。

    靖國沒有抬頭,也能看見那一雙白嫩的手,因為太過緊張,而捏住茶托的指節有點泛白。

    他抬頭看了一下面前的少女,她垂著眼睫,看不清楚裡面神色,卻能看得見她睫羽顫動,仿佛帶了一絲不安與一絲激動還有隱約不可見的倔強。

    這樣的表情像極了當初的藍翎。

    不管如何這是她的女兒,是她和他的女兒……

    靖國公心中滋味復雜,最終還是接過了她的茶,喝了一口,濃郁的茶香帶著一絲澀味,卻極為甘甜,裡面還有淡淡的花果清香,也不知她是用什麼方法讓紅茶有了這樣的清香基調,又不失原來的茶湯甘香之氣。

    必定是費了不少心思的。

    他放下茶盞後,提筆邊繼續作畫,邊漫不經心地吩咐:“幫為父磨墨吧。”

    寧安在門邊看見不由一愣,當初西涼仙未曾出事的時候,是唯一一個能隨便進入國公爺書房的女兒,常常與國公爺在書房談天論地,為國公爺磨墨,可見國公爺相當重視西涼仙,沒有只當成尋常女兒來養。

    而如今……

    西涼茉聽了,面色不顯,眼睛卻彎了起來,帶著隱約的興奮的笑意,立刻伸手去拿磨墨石:“是。”

    看在靖國公眼裡,她就像一個企盼父母關愛,卻還要倔強裝作不在意的孩子。

    心中不由又是一軟。

    只是他未曾看見的是,低頭作畫的瞬間,西涼茉唇角彎起的奇異弧度與冰冷的眸光。

    如是好些日子裡,國公府邸裡一邊有條不紊地准備著與德王府的婚事,而西涼茉則取代了曾經的西涼仙,日日都有半個時辰左右在靖國公的書房裡陪伴他讀書,作畫。

    西涼茉如要討好一個人的時候,總能不著痕跡的,妙語如珠,就是對當今的時事都有她自己獨到的見解,讓靖國公倒是從一開始的觀察,慢慢變成了欣賞與驚訝。

    這樣的眼界,實在不像一個深閨女兒能有。

    倒也算得上父女和樂。

    而這一日,西涼茉正在跟著靖國公練字,她的毛筆字寫得不是一般的爛,卻非但沒有讓靖國公生氣,反而讓他生出一種愧疚來,這個女兒被忽略得太過,所以連這樣的字都寫不好,也虧難她認識那許多字,不知其中費了她自己多少心血與努力。

    所以倒是教西涼茉教得頗為認真,西涼茉最討厭寫毛筆字,靖國公很嚴厲,所以她不得不忍耐著練習。

    看著西涼茉一臉郁悶的小女兒嬌態,靖國公唇角微微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爭論聲,有一道女子頗為尖利的聲音響起:“為什麼大姐姐可以進去,我卻不可以,父親何時如此偏心了!”

    寧安似乎在解釋什麼,但西涼丹並不買他的帳,執意要進來。

    靖國公眉頭剛一擰,西涼茉卻開口了:“父親,丹兒這些日子心情總是不好,難道她願意出來走走,何不讓她進來呢,茉兒已經對不起四妹妹了,妹妹已經怨了我,總不該教她遷怒於父親。”

    一番看似勸阻的柔言婉語,卻讓靖國公眼裡的不悅更加深重。

    兒女婚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還是西涼丹當初自己出了丑,毀了自己的婚事,如今怎麼能怨恨他?

    但他還是開口了:“讓四小姐進來吧。”

    寧安這才放了西涼丹進門,西涼丹端著點心臨進門的時候,戴著面上的眼睛,還惡狠狠地橫了寧安一眼。

    寧安忽然有一種怪異的不安,四小姐那樣的眼神太奇怪了,有一種幾乎可以稱之為猙獰殺氣的東西,這不該是一個閨中少女應該有的。

    但西涼丹已經進門了,順手將書房的門關上。

    看見西涼茉在靖國公的書房裡,她仿佛沒有多大驚訝,只是陰陽怪氣地道:“喲,大姐姐今兒是煮了什麼茶呢,聽說姐姐最近很有孝心呢,也讓妹妹看看,好學學這拍須溜馬的本事?”

    說著她端著手裡的茶點上前,像是要看西涼茉擱在桌子上的點心與茶水似的。

    靖國公聽著西涼丹冷嘲熱諷,每頭微微擰起,但西涼茉卻仿佛並不生氣一般,只婉約地笑道:“妹妹說笑了,今日難得妹妹前來,也來嘗嘗姐姐做的點心。”

    說著她也將自己擱在一邊小幾上的點心端來,遞給西涼丹。

    西涼丹要等的就是她這個動作,她一個甩手,像是不經心地撞在西涼茉端著的托盤上,那上面的碗筷碟子一下子‘匡當’一聲全摔在了地上,砸了個粉碎

    “哎呀,妹妹可不是有心的呢。”西涼丹目光陰沉地一笑,做出驚訝的模樣,彎下身去撿。

    西涼茉仿佛楞了楞,立刻溫聲安撫道:“沒事,妹妹小心手,別割到了。”

    說著她也低下頭去阻止西涼丹,卻似沒看見西涼丹抬頭的眼裡瞬間閃過的猙獰和凶狠殺意,她忽然手腕一轉,瞬間從袖子變出一把匕首,一聲不響地就狠狠地就朝西涼茉的胸口捅去:“去死吧,賤人!”

    靖國公發現不對勁之時,大驚,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西涼丹會這樣發難,立刻抬手就彈向西涼丹的手,但動作到底還是慢了一拍。

    眼看著那匕首就要插進西涼茉的左胸,但西涼茉仿佛受驚跌倒一般,忽然以一個詭異的姿勢猛地身子下沉,竟然晃過了西涼茉襲來的匕首。

    同時她‘啊’地尖叫一聲,腳仿佛一陣亂踢,竟然踢中了西涼丹的膝蓋,她一個猝不及防,手裡的匕首就收勢不住,一個猛地向剛好迎過來的靖國公腹部扎去。

    “父親,小心!”西涼茉驚叫一聲。

    靖國公沒有想到西涼茉竟然無意躲過了這匕首,而鋒利的匕首居然朝他的刺來,電光火石之間,他到底是身經百戰的大將軍,身體早已在戰場上訓練得對危險反應靈敏。

    他一側身,那匕首險險地一下子刺進了他的手臂上。

    靖國公吃痛,大怒之下,手指上凝氣成劍,一下子彈在西涼丹的手腕上,西涼丹呼一聲,匕首‘呯’地落了地。

    她猶自不死心,紅了眼地再去搶那把匕首,嘴裡歇斯底裡地尖叫:“西涼茉,你這個無恥的賤人,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西涼茉怎麼可能讓她得逞,眼眸一瞇,也撲了過去,拉住西涼丹的手,嘴裡還哀哀地喊著:“四妹妹,你要殺我可以,可你怎麼能也向父親動手,你快放手啊,你瘋了麼,他從小到大有多疼愛你,多憐惜你,什麼好的都給你,你如何忍心啊!”

    看似兩姐妹,弱女子在爭搶匕首,險象環生,但西涼茉暗中習武已經快半年,得了百裡青指點,白嬤嬤輔佐,進步神速,手上只運氣用了五成力道,就幾乎足以捏碎西涼丹的手腕。

    痛得西涼丹慘呼連連,她殺紅了眼,嘴裡只惡狠狠地喊:“痛死我了,你這惺惺作態的賤人,父親疼我,他哪裡疼我了,他只疼我那不中用了的二姐姐,他只疼你這個賤人,那種偏心之人不配做我的父親,只要我殺了你,就沒有人能取代我嫁給小王爺!”

    西涼茉聽著她嘶嚎,眼底掠過一絲冷笑,手上的動作卻沒有放松,臉上仍舊是驚懼的表情:“二妹妹,你放手啊……!”

    “賤人,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害了二姐姐,如今還要搶走小王爺,你怎麼不去死呢!”西涼丹聲嘶力竭,殺氣騰騰地死死瞪著她,手上痛得幾乎拿不住那匕首。

    可她不想放棄,只想用匕首割開眼前這張她無比憎恨的臉。

    靖國公捂住手臂,看著兩姐妹在地上滾做一團,西涼丹幾乎騎到西涼茉身上去了,仿佛居於上風的形式,正死命將匕首往西涼茉胸口捅,眼看著那匕首叫要插進西涼茉的身上,靖國公終於反應過來,怒氣沖沖地大喝:“西涼丹,你真是瘋魔了麼,大逆不道!”。

    他飛身過去,一出手,一下子封住了西涼丹身上十處大穴,讓西涼丹軟綿綿地從西涼茉身上滑了下去,跌倒在地上。

    西涼茉仿佛被嚇到了一般,好一會才淚眼隱隱,驚魂未定地爬起來,顧不得發簪凌亂,趕緊過來看看靖國的傷勢。

    “父親,你怎麼樣……。”

    真是說話間,西涼茉忽然睜大了眼,捂住唇,盯著靖國公手臂上的傷口,顫聲道:“父親,那匕首之上有毒!”

    靖國公一驚,低頭一看,果然手臂上流下了的血液竟然是黑色的。

    而寧安聽到了房間裡不同尋常的動靜,此時已經率了人沖進來,一進來就看到房子裡一片凌亂狼藉,四小姐軟倒在地,而靖國公手臂上受了傷,郡主正一臉憂心地在查看他的傷勢。

    “國公爺這是……。”寧安臉色也瞬間僵硬,他看到了靖國公手臂上流出的血顏色不對,立刻轉頭焦急吩咐:“去,快去叫陳軍醫過來!”

    靖國公支著額頭,臉色鐵青地吩咐:“去把四小姐關進柴房,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准放她出來!”

    “是!”立刻有侍衛上前,扛走了西涼丹。

    西涼茉看著靖國公,眼淚一下字就掉了下來,她掩住唇:“父親……都是茉兒不好,連累了父親,竟然讓父親受傷了,丹兒不是故意要刺殺父親的。”

    她的用詞微妙,“不是故意”,如何界定這不是故意呢?

    畢竟西涼丹在方才還喊出了心中對靖國公最深的怨恨,讓她一時半刻都脫不了這樣的嫌疑了。

    靖國公陰沉鐵青著臉,搖搖頭,安撫地吩咐她:“你先回去吧,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這裡的事情,家丑不可外揚!”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己疼愛了十幾年的女兒竟然為了一個男人要殺害自己的姐姐,甚弒父!

    這讓靖國公又是心痛,又是憤怒得不能自已!

    何況她還如此歹毒,一心要置自己的親人於死地,小小年紀就會在匕首上下毒!

    西涼茉順從地點點頭,以袖掩住淚水漣漣的臉,從靖國公的書房裡退了出去,領著白蕊匆匆地回自己的蓮齋去了。

    看起來仿佛傷心至極。

    但,當她回到了蓮齋,拿下衣袖的時候,白淨清美如茉莉玉簪花的容顏上卻早已沒有了一絲淚滴。

    過了白玉橋,何嬤嬤正在房前邊曬草藥,邊等候著她回來。

    進了房,關上門,西涼茉對著她露出一絲淺淺的笑,用只有彼此才能看明白的表情道:“請嬤嬤回去稟報師傅,茉兒已經初步完成了他的要求呢。”

    何嬤嬤一笑,很是贊服:“郡主,不僅是完成了千歲爺初步的安排,恐怕還順帶除掉了一個障礙呢。”

    西涼茉坐在軟塌上,眸光悠悠地看著窗外殘陽如血,淡漠地道:“這不是有人太閒了,總要找不自在麼,我自然不好不如人家的願望了。”

    正是說話間,忽有一道白衣人影掠過窗前,有男子清朗含笑的聲音飄進來:“誰找不自在了?”

    西涼茉與何嬤嬤俱是一驚,齊齊警惕地看過去。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48 PM

第七十六章 宗譜詭計

    “小王爺,你怎麼會在這裡?”西涼茉站了起來,眸光微微瞇起,閃過一絲警惕幽光,唇角卻帶著仿佛驚訝而羞澀的笑容。

    他到底有沒有聽到自己和何嬤嬤的談話,如果聽到了的話,又聽到了多了?

    她真是太大意了,竟然沒有察覺到有人過來。

    而此時,氣喘吁吁的白蕊這才趕到,抹了把汗,對著司流風沒好氣的埋怨:“小王爺,奴婢的話還沒說完,您怎麼就這麼突然闖進來了呢,驚嚇了郡主,不是您的過錯,卻是奴婢的不是了!”

    她才在院子門口見到司流風的時候還挺開心的,畢竟他是郡主選中的夫婿,誰知這位小王爺剛問溫文爾雅地了她郡主在否,便施展輕功一下子掠過了橋面。

    她猝不及防,沒來得及通報,也不知道有沒有撞上什麼不方便的事。

    司流風看著西涼茉,有點仲怔,方才她眼中那銳利如刀鋒的眸光……大概是他的錯覺吧。

    看著少女有些羞澀地以袖掩面,他才如夢初醒般,優雅而歉然的一笑:“抱歉,驚嚇到你了,今日與母親一同前來商議婚期,聽說國公書房裡有人行刺,你也在裡面,我很擔心,所以只是想看看你安好否。”

    西涼茉這才記起了幾日前黎氏是說過司流風吆喝德王妃要來商議婚期,時間就是今日,只是當時此事當時交由黎氏來辦,而且未婚男女婚前見面是於理不合的,所以她也沒有放在心上。

    想不到司流風竟然這樣……將他的擔心都放在了臉上,西涼茉不由有些不自在地輕聲道:“沒事,不過是一個小賊罷了。”

    看來書房裡的事鬧得不小,放人之口如防川,竟然這麼快連司流風都知道了。

    司流風也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了,俊秀無雙的容顏上也掠過一絲窘迫,但是當時,他有一種奇怪的預感,這件事必定與西涼茉有關。

    想起那日朱雀長街上,她差點在馬蹄下香消玉碎,他心中一緊,便未曾顧慮太多就沖過來。

    何嬤嬤瞥著兩人之間的怪異氣氛,不知為什麼就是不太歡喜,便硬邦邦地道:“小王爺,你如此唐突,實在於禮不合。”

    司流風在宮中見過何嬤嬤,知道宮中這些女官最是講究禮數的,頓時覺得有些下不太台的窘迫,但很快他就對著西涼茉拱手,溫聲道:“郡主,在下唐突佳人,還請見諒,母妃正在前院等候,在下先行告辭了。”

    說罷,他便准備離開。

    西涼茉猶豫了一下,還是出聲道:“小王爺,茉兒送你出院子吧。”

    畢竟人家是擔心她才來,看樣子似也未曾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東西,所以她覺得還是該給對方一個台階下。

    何況他是她選定的夫婿,雖然她並不討厭他,但是總歸是並不熟悉,更談不上情分。

    而他們成親後總是要……總是要……同床共枕的。

    西涼茉莫名其妙地也感到了一絲不自在。

    司流風俊逸的面容上掠過一絲喜悅,立刻亦很有禮地道:“那就有勞郡主了。”

    西涼茉輕撫了一下發鬢,落落大方地向屋外而去,她能感覺到司流風熾熱的目光偶爾從自己身上一掠而過。

    兩人維持了一定的距離,並肩而行,向白玉橋的那一端而去。

    司流風悄悄地睨著西涼茉,她清美精致的五官在淡淡斜陽下,攏上一層柔和的色澤,讓她看起來仿佛極為美麗的暖玉,行止優雅而從容。

    陌上佳人緩緩歸。

    明明知道自己在看著她,維持著適當的羞澀,卻並不窘迫。

    他暗自地告訴自己,只有這樣的少女,才配得上德王府小王妃的頭銜。

    院子裡干活的婢女與嬤嬤們都不自覺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向白玉橋上的一對璧人。

    一個秀逸無雙,俊美風雅,一個雅致婉約,清美窈窕。

    還有誰比他們更般配的呢?

    眾人都在心中這樣的贊歎著。

    惟獨何嬤嬤站在蓮花池前,攏手入袖,冷眼看著那對璧人。

    下意識地拿司流風與自家主子比較,那樣的男子怎麼比得上自己智計無雙、傾國傾城的主子?

    ————

    西涼丹的事情到底被靖國公給壓了下去,那把刺傷他手臂的匕首上染的是尋常毒老鼠的砒霜,因為不是吞服,而且匕首上到底染的不多,所以在軍中那位擅於解毒的聖手軍醫的治療下,並無大礙。

    但是這一回靖國公是怒不可遏,將西涼丹的一切作為都怪到了韓氏的頭上,認定了她教女無方,竟然教出這樣打算殺姐軾父的逆女!

    不管西涼丹想要殺的人是誰,但最後受傷的人是靖國公,而西涼丹的話更是讓他心寒。

    他將前來求情的韓氏給惡狠狠地罵了出去,一直將西涼丹在柴房裡關了五天五夜,老太太親自來求情,才將被關得失魂落魄,粒米未進,只喝水,又在冰冷柴房裡發起高燒的西涼丹給救了出去。

    不管韓氏如何哭泣哀求,靖國公都下定了主意,將剛剛退燒的西涼丹送到郊外的莊子上去養著,沒有他的召見,不允許回來。

    西涼茉抱著精巧的手爐冷眼看著西涼丹在柴房裡從破口大罵到最後燒得迷迷糊糊,滿身凌亂骯髒,蓬頭垢面,完全沒了當初的那種絕色風華,被人抬進了刮著鐵鎖頭的馬車帶走。

    當初綠翹將西涼丹迥異於尋常的行為和她的擔憂告訴了自己之後,她就知道機會來了,並且是個一箭雙雕的機會,以西涼丹的個性,根本不可能被打擊之後,徹底絕望然後沉寂。

    所以惟一的可能就是,西涼丹已經被這個消息刺激得准備孤擲一注,要對自己下手。

    所以,她精心設計了這個局,平日足不出戶,連進出靖國公的叔父的路上,她都帶了好些丫頭嬤嬤,西涼丹唯一能對她動手的機會就在靖國公的書房裡面。

    想不到效果超乎她預料的好呢,一箭雙雕。

    “四妹妹在莊子裡是為了修身養性的,不是為了享福游樂的,嬸嬸可要好好的磋磨一下妹妹的性子,免得以後真闖出大禍來,大家都救不得。”西涼茉對黎氏微笑著道。

    西涼丹,也該試試人下人的滋味了,當初自己可是在這樣的處境裡呆了許多年呢。

    黎氏是個聰明人,並且似乎對韓氏有著一種奇怪的怨恨,此刻她眼睛一亮,立刻笑道:“一會子我就吩咐莊子上的人好好的‘款待’四小姐。”

    西涼茉掩唇而笑,眸光悠悠:“可別讓夫人覺得莊子上的人苛待了四妹妹,鬧將起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呢。”

    黎氏明白西涼茉在提醒她,小心韓氏,心照不宣地點頭:“那是自然。”

    她出身官宦人家,小小年紀就掌家,自然知道許多折磨人,又看不出傷痕的辦法。“

    就在韓氏徹底陷入焦頭爛額與痛苦之中,哭泣著送走被囚禁在馬車中的西涼丹之時,西涼茉與德王府的婚期已經定下了,就在年後的正月初六。

    消息傳到西涼本家的時候,西涼本家忽然派了本家的一個長老送了賀禮過來,忽然提出西涼茉既貴為郡主,又要嫁給德小王爺,成為王妃,就應該要開宗祠,將西涼茉的名字寫入宗譜嫡系。

    畢竟當初她從出生那一刻就沒有人歡迎,這麼多年來,早已經被人有意無意地忘記了,她應該被記載在嫡女一支上。

    靖國公想了想,覺得沒有什麼問題,便應承了下來,他既然已經正視了這個女兒的存在,那麼上宗譜也是理所當然的。

    於是,他將此事交給了黎氏去操辦。

    而黎氏接到任務後,卻陷入了煩悶,想了許久,她決定還是給西涼茉通個氣,一大早便到了西涼茉的蓮齋裡。

    白玉一早知道她要來,早早在蓮齋外頭頭恭候著,將她領進了西涼茉的房子裡。

    ”什麼風一大早把三嬸給吹來了,白蕊看茶。“西涼茉剛剛梳洗完畢,微笑著招呼黎氏:”三嬸,可用了膳,與茉兒一同用膳可好?“

    黎氏倒是真沒用膳便匆匆地來了,此刻見到何嬤嬤擺了一小桌子的精美早點,就知道西涼茉有意為她准備的,心中便也松懈開懷了些,並不推辭,也優雅的坐下了。

    ”那感情好,你三嬸我還真沒用早點。“黎氏笑笑也在紫檀木的八仙桌邊坐下。

    兩人各自說笑一番,又用了早膳完畢,西涼茉屏退了左右,看向黎氏道:”三嬸,我不是二妹妹,最不喜歡打啞謎,嬸嬸可是有什麼要告知茉兒呢?“

    黎氏見她如此開誠布公,倒也省了許多客套話,只道:”郡主想必已經知道了西涼本家那邊派了長老來商議開宗祠將郡主之名納入宗譜之事了。“

    西涼茉不可置否地輕抿了一口茶,點點頭:”是,我知道。“

    ”上一次,本家提議將郡主作為和親赫赫的人選,去本家小住那一日發生了大事,有本家的人傳言說是郡主不滿和親之事,所以火燒本家,雖然這些不過是不可取信的謠言,但本家與郡主之間有所不和之事想必是真的了,既然如此,為何本家這一次會如此大方,要替郡主開宗祠呢?“黎氏索性一次性將心中疑慮說了出來。

    她有她自己的消息渠道,老太君和西涼林等人極為不喜歡西涼茉,說她飛揚跋扈,不敬長輩,乃不賢不孝之徒,如今態度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豈非可疑?

    如今靖國公將此事交給她來籌辦,若沒什麼事情也就罷了,若是有什麼事情,自己就是風箱裡的老鼠,兩頭不討好。

    西涼茉是知道黎氏的疑慮的,她微微一笑:”嬸嬸也是個痛快人,那茉兒也實話實說,對於是否歸於宗譜之事,茉兒其實沒有所謂,只是父親認為有必要,那茉兒自然是從命的,西涼本家的人確實不喜歡我,嬸嬸今日攬下的差事還真是吃力不討好。“

    她頓了頓,淡淡道:”但嬸嬸放心,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他們若是不出什麼妖蛾子,也就罷了,若是真有那心懷鬼胎的,想要做鬼的,茉兒倒是不介意就送他們一程。“

    看著西涼茉柔婉面容似含著打趣的笑,但眸光幽幽,深不可測,卻讓黎氏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這樣一個不過十來歲的少女怎麼會有這樣陰郁的眼神?

    潛意識地,她覺得西涼茉說得出做得到。

    ”既然郡主心中有數,那嬸嬸也不多說,必定將此事盡心辦好。“黎氏點點頭道。

    ……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西涼本家對西涼茉的態度仿佛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雖然說不上熱情,但是尊重與恭敬卻是足夠了的。

    因為祠堂在本家,所以入宗譜歸祠堂的儀式,便要在西涼本家的老宅舉辦,所以至少要提前三日入住。

    西涼茉看著在西涼本家門前更勝從前的迎接排場,一溜二十多個丫頭婆子外帶十來個家丁,依舊如從前那樣在鳳姐的帶領下在門前站了一排,恭恭敬敬地垂著手。

    鳳姐仍舊是一身富貴卻略顯輕浮的裝扮,披著百蝶穿花的紅錦鑲嵌貂毛披風,珠光寶氣,耀眼之極,這一次她手裡牽著個四歲左右粉妝玉琢的小男孩在門前站著。

    見著西涼茉下轎,便領著小男孩上前,鳳姐拍拍小家伙的背後,小家伙就怯生生地對著西涼茉露出個笑,奶聲奶氣地喚:”小姑姑好。“

    西涼茉愣了愣,沒有想到鳳姐的孩子竟然這麼大了,她看著小娃娃,不由自主地露出個溫柔的笑:”乖寶寶,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家伙害羞躲在娘的後面不肯再出來,鳳姐竟有些急了,便立刻笑著替小家伙回答:”這孩子叫大名叫西涼安,往日裡大伙都喚他安哥兒,平日裡皮實得很,不曉得今日竟突然害羞起來,怕是見著瑤池仙女一樣的郡主,所以不好意思呢。“

    鳳姐的嘴一向是巧的,眾人都笑了起來。

    西涼茉看著鳳姐緊緊握住安哥兒的小嫩手,眼神裡滿是對孩子的愛憐,還有一種幾不可見的憂慮,她忽然有點明白鳳姐為什麼那個時候會暗地裡知會她要小心了。

    這個出身於商賈之家的女子,精明之極,對於危險有一種天生的直覺。

    她希望憑借著賣給自己的這個大人情,換來日後得以安生的余地,在這個世家大族裡,她能憑借這樣被鄙夷與唾棄的身份得到今日被倚重的地位,必定對西涼本家有著一種極為本質的認識。

    西涼茉打量著鳳姐母子的時候,鳳姐也正在悄悄地用眼角余光觀察著西涼茉。她一直覺得,西涼本家仿佛一座華美古老,但地基已經腐朽,滿是蛆蟲,在如此環境之中,若沒有一個退路,或許遲早連著她和孩子一起都會被埋葬在其間。

    而西涼茉,這樣一個少女卻讓她潛意識地感覺到危險的逼近。

    所以她冒險賣了一個人情給這位小郡主,若是不能逃過,也是她的命,若是她安然無事,那麼自己不但送出一個人情,也安撫了自己的良心。

    誰知這個年方十五的少女,不但逃過此劫難,連當初想要侵犯她的叔叔與子侄都神秘的死在她手上,後來她還一把火燒了幾乎半個西涼家,讓西涼家為輕視與冒犯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在聽到皇後娘娘的懿旨的時候,她就明白了——自己當初押在這個少女身上的寶沒有白押。

    這個小郡主絕非常人,能在如此苛刻厲害的韓二夫人手下闖出一片天地,步步榮華,甚至得到皇後娘娘的青眼,她心志之堅韌與手段之毒辣,讓人咂舌。

    而她唯一需要確定的是,西涼茉是否承她的情,又或者她與西涼本家中大多數披著人皮,自私冷血的禽獸沒有什麼兩樣?

    此刻,鳳姐邊心不在焉地說笑,邊細細地觀察著西涼茉的表情。

    白玉是個極為細心的丫頭,早早准備了一些精致的小玩物,西涼茉從她奉上的錦袋裡拿了一串精美的黃金嵌碎寶石花生遞給安哥兒,溫柔地道:”乖安哥兒,姑姑給你玩兒,好不好?“

    安哥兒得了這樣新奇的玩意兒,一下子高興起來,對著西涼茉露出可愛的笑容,兩個小酒窩若隱若現,宛如小蘋果一樣臉蛋紅撲撲的,異常稚憨,惹人心憐。

    ”謝謝姑姑!“

    鳳姐柳葉吊梢眼裡掠過一絲晶亮,卻笑罵:”小東西,這麼貴重的東西,你也敢收,還不還給小姑姑。“

    安哥兒一下子就癟了嘴,很委屈又很不捨得地摸著寶石花生,看看鳳姐,又可憐兮兮地看看西涼茉。

    西涼茉看著孩子稚嫩可愛的容顏,那是長久浸潤在黑暗與血色之中,難以見到的純淨,她心中微軟,她看了鳳姐一眼,笑道:”這是我這小姑姑給安哥兒的,若是嫂嫂不肯收,豈非不讓安哥兒認我這個姑姑?“

    鳳姐兒眼中亮芒大盛,這才真正高興起來,捏捏安哥兒的小手,趕緊道:”還不謝謝小姑姑。“

    彼此都是聰明人,鳳姐兒知道西涼茉這是承了她的情了。

    安哥兒用胖胖的小手捧著金珠花生又笑了:”謝謝小姑姑!“

    黎氏正與趙夫人寒暄已幣,一同走了過來。

    ”郡主。“趙氏低低喚了她一聲。

    西涼茉眼角余光早已看見了她,她微微一笑:”趙夫人。“

    趙氏看起來又憔悴了不少,光滑的灰鼠皮的披風下一身暗紅色織錦緞繡金合歡的褙子配著黑色百褶下襦,原本該是喜慶的,穿在她身上卻反而顯出一種強弩之末的黯淡來。

    原本意氣風發的大族掌家夫人在以淒慘的方式接連失去了心愛的女兒和一個兒子後,迅速地蒼老下去。

    ”郡主的容貌越發動人了,還沒恭喜您即將成為德少王妃。“趙氏木然地開口,眸光有點閃爍地步看著面前的少女,一些日子不見,她處落的越發的動人,讓她想起了自己慘死的女兒。

    還有死在這少女手上的兒子。

    她是該恨著面前的人的,可是看見西涼茉,趙氏心中更多的是一種近乎畏懼與憎惡、後悔交織成的復雜情緒。

    常年浸淫於高門內宅爭斗的女人都有一種天生的直覺。

    面前看似無害而純美的少女身上有一種超乎她年齡的黑暗血腥的氣息,飄蕩在她一顰一笑,一轉身一投足之間。

    當初,若是她不顧一切阻止了庭兒……不去招惹她,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惜……

    說什麼都晚了。

    如今她不過兩條路可以走,到了該她抉擇的時候……

    趙氏垂下眼睛,掩蓋掉眸裡翻騰的情緒。

    ”夫人客氣了。“西涼茉攏了攏鑲嵌著白狐毛的厚錦披風,睨著趙夫人麻木的臉,卻並不為她可憐,這個女人,她是給過她機會的,只是,她沒有如鳳姐一樣做出明智的選擇。

    寒暄過後,眾人自進府內不提。

    依舊是坐在小轎子裡穿過曲折寬闊的青磚黑瓦的高大房屋間的青石板路,在流芳堂拜見了余老太君,老太爺前段日子感染了風寒,臥病在床不得起,只有余老太君還戴了滿頭點翠首飾,撐著有點虛弱的,披著紅狐裘,穿著松鶴延年褙子、百子千孫撒花裙坐在主座上,一臉僵木威嚴地等著靖國公領著西涼茉和黎氏前來叩拜。

    西涼茉瞅著她那老樹皮似的臉,不時因為要咳痰而擰成一團,卻還要維持威嚴肅穆、高高在上的表情而竭力隱忍,不由就是好笑。

    這老太婆果真是沒藥救了,和自家老太太慪氣,明裡暗裡斗了那麼多年,如今還遷怒到子孫身上,非要等著‘仇家’的子孫來拜自己,才覺得壓了‘仇家’一頭,真真可笑。

    到不若自己的老太太,雖然是個薄情冷血的,但到底聰明,任由你們這些小輩斗去,她自穩坐釣魚台,反正誰贏了、誰輸了,得了面子好處,她一樣不少。

    果然不是一個水准上的人呢。

    等著靖國公府上眾人來拜見之後,余老太君才有些撐不住地,讓自己的嬤嬤們扶著進去歇息了。

    看著她愈發頹然垮塌,幾乎是被丫頭婆子們駕著走的背影,西涼茉冷漠地瞇起了眼,看來上次燒了半個西涼家和連著五個子孫慘死,對余老太君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若是她老實安分一些,也就罷了,否則,自己並不介意在余老太君和地下子孫團聚之路上,送這老太太一程。

    余老太君走了以後,西涼和倒是一臉隨和地過來招呼靖國公與西涼茉、黎氏等人。

    ”侄女兒果真是富貴命裡人,繁華鄉中花,不是從潛龍之邸,就是入天潢貴胄之府,伯父之前言語間若有不妥之處,還要侄女兒海涵了。“西涼茉和笑著道拱手,面容上絲毫看不出當時對著西涼茉嘶嚎勢必要將以族規將她沉降的猙獰怨毒,仿佛一個慈祥疼愛晚輩的長者。

    又或者見風使舵,善於諂媚的討好者。

    靖國公看了西涼和一眼,有些淡淡地鄙夷:”堂兄不必如此,茉姐兒是小輩,哪裡有你向她請罪的道理。“

    西涼茉也柔婉一笑:”叔父,您這是要折殺茉兒了。“

    西涼和見對方仿佛都不曾怪罪,便似一副終於誤會盡消,冰釋前嫌的模樣,笑瞇瞇地各自安排國公府邸的住處去了。

    西涼茉這一次,被安排在了那梅園附近的一處院子裡,離著各處都近,院子據說曾經是西涼煙姐妹幼年住過的,家具都是黃花梨打的,雖然有些舊了,倒是處處精致,幔帳陳設則換了新物,以顯示對西涼茉這位郡主的重視,倒也看不出什麼問題來。

    等著西涼本家安排的丫頭們將各處事物都處理完畢,各自退走之後,白蕊呼了一口氣,仿佛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了下來,才湊到西涼茉身邊道:”大小姐,今兒真是怪了,西涼本家的這些人怎麼拍起咱們的馬屁來了,莫不是因為大小姐要成為德王妃了,所以都湊過來討好,真不要臉。“

    白玉端了自己帶又加熱好的茶水過來遞給西涼茉,她並沒有白蕊的樂觀,而是有些警惕地道:”奴婢倒是不這麼覺得,郡主還是小心為上。“

    自從得知又要到西涼本家走一遭之後,白玉對此非常緊張,直接准備了三天的干糧和三天的水,准備到了西涼本家之後,只用自己帶的東西。

    西涼茉雖然覺得她的行為有點誇張,但也未免感動於她的細心,她接了白玉端來的熱茶,邊喝邊笑道:”是啊,我這位叔父,別看官兒小,不過是個戶部行走的芝麻小官,但是權力頗大,所有遞交戶部開支文書都要過他的手,未免於被扣下開支文書,不少比他官職大的官員都還要孝敬他,脾氣是個錙銖必較的,若我是太子良娣,他的行為就不奇怪了,如今卻竟來討好我這無關痛癢的未來王妃,還真是件稀奇事。“

    就是不知道叔父大人給她准備了什麼大禮呢?

    白蕊和白玉頓時緊張起來,上一次西涼本家死裡逃生至今還讓她們心有余悸。

    西涼茉拍拍她們的手,從容地道:”不必太緊張,靜觀其變就是了。“

    打發了白蕊和白玉各自去做自己的事,西涼茉坐在窗前的暖榻上出神,她喚過白嬤嬤:”白嬤嬤。“

    白嬤嬤正在整理她入宗廟家祭時穿的夾棉錦袍,聽著西涼茉喚她,便過來笑著問:”大小姐,怎麼了?“

    西涼茉沉默了片刻,忽然問:”嬤嬤,我母親與外祖藍家的事,您能告訴我麼?“

    白嬤嬤一怔,臉上的笑容就沒了,看著西涼茉銳利清冷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大小姐,怎麼想起問這個,可是……可是因為藍大夫人不肯出來參與小姐宗祭之事麼,大夫人幾乎已經是方外之人,小姐不必介懷。“

    ”方外之人?“西涼茉捧著精致的鎏金暖爐,眉目間帶了一絲涼薄冷色,想起那天她第一次踏進院子裡最偏僻的驚瀾院,不,或許叫驚瀾佛堂,也是藍大夫人靜修之所。

    若非靖國公的牌子,她或許連驚瀾佛堂的門都進不去,她站在院中,等候穿著僧衣僧帽的女尼進去房去通報藍大夫人。

    也許是因為蘇醒時,她繼承了真正西涼茉的記憶,也許是這一抹孤女的靈魂還殘留著一絲靈識,所以她對藍氏,真的多了一分從來沒有過的期待與希翼。

    她真的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身為母親的藍氏可以對她不聞不問這麼多年,任由西涼茉受盡欺凌?

    難道,自己不是藍氏親生的麼!

    如今,她已經不需要這個母親的‘庇護’了,甚至一一讓那些欺凌她的人都付出了代價。

    哪怕是靖國公,她也讓那個男人品嘗到了親生骨肉拔刀相向,刀入血肉的心痛。

    可是藍氏……這個從未見過面的母親,真的欠她西涼茉一個答案。

    在院子裡站了許久,她最終的堅持,甚至近乎威脅,終於換來了一個款步而出的女人的身影。

    西涼茉記得彼時,她緊張得幾乎不能呼吸,仿佛有另外一個自己在身體小聲地啜泣著呼喊:”娘……娘……。“

    那是真正的西涼茉殘留的靈魂碎片,她歡欣得想要哭泣。

    可惜,那個僧衣僧帽的女人只是站在了門內陰影裡,若隱若現的一張臉孔,與自己有七分相似,卻蒼白而淡漠,還有一種從眼裡透露出來的蒼老冷漠,她站在陰影裡毫無表情地道:”施主回去吧,貧尼已經是方外之人,不會參與任何俗世雜物,從今往後,也不要再來找貧尼了。“

    說完,她甚至沒有等待自己做出反應,便毫不猶豫地轉身,緩緩離開,只留下一個冷漠僵硬的背影。

    她渾身僵冷,仿佛聽見空氣裡有什麼破碎的聲音,然後在瑟瑟初冬的寒風中,被打著卷的枯葉卷入空氣裡,化為塵埃,徹底消失。

    西涼茉垂下眸子,看見手背上有一滴晶瑩的水珠,仿佛從中照見一張安靜的臉,不知何時她的表情已經變成一片淡漠,而睫毛上最後的濕意也已經風干。

    她知道,那是身體裡的那個被拋棄的小女孩的最後殘存的渴盼母親而固執的不肯離開的靈識,已經隨著藍氏的那一句話,化為碎片粉末,消散在空中,再也不復存在。

    她輕歎一聲,轉身離去。

    人世間,最大的謊言之一就是所有的父母都會無條件深愛著自己的孩子。

    否則,又怎麼會有那麼的棄嬰和被虐待而死的孩子呢?

    可是,依然還是會感覺心痛啊,會感覺不甘心……

    西涼茉面色淡漠地伸手捂住了胸口。

    終有一日,她會讓這些人都後悔他們的所作所為,讓藍氏正眼看著,那個死去的孩子。

    在此之前,她需要弄明白,所有人都忌諱著,不曾提起的藍家,到底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一個曾經掌握著朝廷兵權,幾乎是天下兵馬大元帥的男人的衰敗,還有曾經叱詫朝堂的第一位女將軍藍翎,為什麼會忽然在成親生子後,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西涼茉看著白嬤嬤顧左右而言他,便淡淡地道:”嬤嬤若不想說,我也可以不問,九千歲那裡,想必有很多能探聽消息的渠道,又或者,他本就在朝堂之上縱橫十數年,想必知道的也不少。“

    白嬤嬤看著面前的少女,她知道,西涼茉要麼不做,想要做的事,必定破除千難萬險,甚至不擇手段都會做到。

    她終歸是無奈地歎了一聲:”大小姐,這當年發生具體的事,老奴也不甚清楚,只是靜小姐與夫人原是手帕交,才知曉一些,藍家掌家的乃是藍冰大元帥,大元帥與元帥夫人相識於微末,恩愛非常,乃至藍冰元帥步步高升,先帝曾想把安陽公主嫁給年方二十七已經是威武侯的藍冰,卻被侯爺一句‘糟糠之妻不下堂’而婉拒了,哪知安陽公主傾慕於他,並不死心,在侯爺夫人生產之時,令接生婆子做了手腳,塞了金錠到夫人肚子裡。

    導致原本平安生產的夫人腹痛不止,大出血而死,那婆子原本該把金錠拿出來,不留痕跡,誰知侯爺知道夫人出事,不顧一切沖進產房,那產婆尚未來得及拿出金錠來。

    這世上到底沒有不透風的牆,侯爺後來得知此事後,又痛又悔,竟抱著剛出生的藍翎小姐要撞死在御書房前,先帝愧對侯爺,便將安陽公主鞭笞一頓,又將她嫁到犬戎去和親,將小姐加封為公主,允她自由出入宮禁,皇後親自撫養,榮寵之極。“

    白嬤嬤頓了頓,又道:”藍翎雖有公主封號,卻性子活潑,不拘小節,威武侯爺出入疆場,再不納妻,時常將藍翎帶在身邊,教授武藝兵法,藍翎時常聽人說,可惜她是女兒身,否則必有一番大作為,她性子桀驁,於是非要女扮男裝上戰場,竟然真給她打勝了不少仗,還得了個玉面羅剎的外號。“

    ”回朝以後,也不知她怎麼癡纏先帝的,先帝竟不顧眾臣反對,給她封了個凰翼將軍,真的帶上了一只屬於她的隊伍,再之後,便是她與西涼世家的嫡次子——西涼無言,也就是如今的靖國公成婚了,兩人倒是真有一段不打不相識,並肩作戰的時光,只可惜……。“

    白嬤嬤眸光悠悠,仿佛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而變得有些迷茫,但蒼老的面容上卻仿佛顯出一種奇異的光彩,讓人想要去探究。

    西涼茉一直在聽著和觀察著白嬤嬤的神態,知道至少這一段,白嬤嬤是沒有說謊的,她靜靜地追問,帶著一種誘哄的語氣:”只可惜什麼呢……?“

    白嬤嬤看著西涼茉,歎了一聲:”只可惜後來西涼本家要求藍翎必須放棄軍職,免去公主封號,從此鉛華褪盡,卸甲歸家,才允許她與西涼無言成親,藍翎深愛西涼無言,終於是同意了,未過幾年,新帝登基,她一直沒有孩子,於是西涼本家又與韓家商議,將韓婉言,也就是韓二夫人嫁過來做貴妾。“

    ”韓二夫人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身懷六甲,藍冰元帥又已經病重逝世,從此藍家沒落,根本無法阻止此事,而且韓家還請來了陛下的聖旨,藍翎夫人很是傷懷,彼時未過多久她也懷上了大小姐你……。“

    ”藍翎夫人太過傷心,最終雖然產下了你,卻從此只願意常伴青燈古佛,不願意再理世事了。“

    西涼茉捧著茶,指間慢慢地磋磨著茶杯的邊緣,神色淡漠而譏諷:”所以,這就是一個放棄一切,卻被負心男人傷了心的蠢女人從此恨上男人,連自己女兒都恨上了的故事麼?“

    真是不能理解這些愚蠢的女人,從古至今,並不乏這樣的事,以為自己放棄了一切,就能換得男人一生感恩愛憐,卻不知道男人本是最現實的動物,身為世家公子的西涼無言,誰知道他對你的愛裡是否存在了利益的考量。

    ”郡主,你……你還在怨她麼?“白嬤嬤似乎沒有想到身為女兒的西涼茉會如此不留情面的譏諷自己的母親。

    西涼茉推開窗子,任由冷風吹入,卷走一室溫暖,她漫不經心地道:”藍翎是一個看不清楚自己處境自怨自艾的蠢女人,這種人怎麼配做我的娘親?

    身在皇家,有疼愛自己手掌重兵的父親,還是先皇後的養女,卻只看見了繁花如錦,看不見下面的烈火烹油,黑暗鬼魅,不會利用手裡掌握的權勢與長處,能把這人上人的日子過成這樣也不是一般蠢,一個不成熟而對生活充滿幻想只會逃避的蠢貨,卻連累了自己無辜的女兒做了人下人。我只怨怎麼會有這樣蠢的母親!“

    白嬤嬤仿佛頗遭打擊一般,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冷漠的少女,艱澀地道:”她……她只是識人不清……你……你莫要怪她……那時候她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

    ”呵呵呵……。“西涼茉忽然嗤笑,笑得不可自已,仿佛聽到什麼極為滑稽的事一般。

    白嬤嬤手足無措地看著西涼茉,有點難堪似地問:”大小姐,你笑什麼呢?“

    西涼茉抿著嘴兒,好容易收了笑,唇角彎起冰冷的弧度:”藍翎這個女人,難道一輩子都只有十幾歲麼,她只是習慣逃避而已,從不會想過哪裡跌倒哪裡爬起來,嬤嬤,我且問你,茉兒今年又比藍翎當年大多少?“

    ”如今,我不必靠她,不必靠西涼家,不也走到了如今的天地麼,西涼家今日一樣必須承認我是嫡女!“

    白嬤嬤頓時啞口無言,看著面前氣勢驚人的少女,終於是苦笑:”是啊,藍翎夫人,終是不及小姐啊。“

    西涼茉撇撇嘴,她知道白嬤嬤並沒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不過未來,她有的是時間去調查,以前不問,不過是因為時機未到罷了。

    ”行了,嬤嬤,如今暫時不去說這些事,只說眼下的,我請何嬤嬤去向九千歲借了司禮監的幾個高手潛伏在我們這裡,咱們只要細心留意著,也不怕西涼本家出什麼妖蛾子。“西涼茉仿佛說話說長了,有些疲倦地揉揉眉心,眸裡掠過一絲陰冷。

    怎麼什麼事都有西涼本家的影子,從十幾年前到今天,這西涼本家的人還真都不是省油的燈,那日燒了一半,還真是便宜了他們呢。

    白嬤嬤立刻會意:”好,嬤嬤曉得的,這三日約束著那些丫頭。“

    ……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三日,在西涼家過得頗為平靜,並沒有什麼異樣的。

    包括一行人前往知名的秋山溫泉,齋戒沐浴,先在供奉著祖宗靈位的秋山香廟裡住著,祭拜之後,再回本家開祠堂,奉上新的名帖入族譜。

    都很順利,西涼茉還舒舒服服地泡了三天溫泉。

    在第三日頭戴金冠,一身秀美大氣的裝扮,在祠堂裡,西涼家代族長西涼林的敬告天地文下,她算是正式地上了族譜,正了名。

    立在那極高的紅木牌坊下,看著西涼本家府邸裡的管事媽媽領著丫頭婆子恭恭敬敬地對著自己深深躬下去,齊齊喚了聲:”郡主萬福。“

    而國公家裡跟來的僕人們則齊齊跪下去道了聲:”大小姐萬福。“

    西涼茉垂手而立,望著蕭瑟的天空輕歎了一聲,雖然她絲毫不在意是否入這個族譜,但逝去的白梅、柳嬤嬤的在天之靈卻是會想看到的。

    而藍氏,你看到了麼,西涼茉不靠你,也讓所有人都尊稱她一聲郡主,稱她一聲大小姐!

    白蕊和白嬤嬤這兩個最先伺候著西涼茉的老人眼眶也都是一紅,淚光閃閃,大小姐到底熬出了頭。

    這一頭還在擺宴,那一頭西涼和與趙氏則一同過來了。

    西涼和恭喜了她一聲,便與靖國公寒暄去了,臨走看了一眼趙氏,吩咐:”剩下的事就交給夫人安排了,莫要怠慢了郡主。“

    趙氏點頭淡淡道:”夫君放心,總不會出岔子的。“

    聽似平常的話語,西涼茉卻仿佛感覺到了一絲奇異的氣息。

    趙氏轉臉對著她微笑:”郡主,按照規矩,您應該將族譜親自帶回秋山家廟上供奉,您看什麼時候啟程呢?“

    ”是麼?“西涼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隨時聽後嬸娘的安排。“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49 PM

第七十七章 覆滅前奏

    趙氏轉臉對著她微笑:“郡主,按照規矩,您應該將族譜親自帶回秋山家廟上供奉,您看什麼時候啟程呢?”

    西涼茉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地:“隨時聽候嬸娘的安排。”

    趙氏點點頭,道:“中午的家祭之宴過了之後,便請郡主啟程,那秋山,您也是去過的,供奉完族譜之後,您還可以好好地在溫泉湯中休憩沐浴一番。”

    西涼茉不可置否地道:“多謝嬸娘關心了。”

    趙氏看了她一眼,轉身慢慢離去。

    西涼茉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吩咐白蕊:“一會子,准備收拾東西,今晚咱們在秋山過夜了。”

    等中午的宴席完畢之後,西涼茉正打算去梅林裡逛逛,西涼家的梅林裡梅花品種之多,京城首屈一指,連御花園都比不得,所以皇帝偶然間也會在冬季的時候親臨西涼本家來做客賞梅。

    西涼嫵忽然過來與她搭話,這一次,她倒是沒有了之前的對西涼茉的敵意。

    “妹妹,姐姐還沒恭喜你覓得如意郎君,那德小王爺可是咱們京城第一佳公子。”西涼嫵不無嫉妒地笑道。

    西涼茉見她還算態度平和,便也婉約一笑:“是啊,妹妹我不過是不入皇後娘娘的眼中之人,如今我和我家二妹妹一個已經許了人家,一個身子不好,說不定姐姐哪日就是飛上枝頭的鳳凰,得入潛龍官邸伴龍飛升呢。”

    所謂潛龍官邸指的多半是皇帝登基之前,當太子或者王爺時候的居所。

    果然,西涼嫵便仿佛羞澀一般地輕咳了兩聲:“姐姐可不敢做如此妄想,只是……。”

    西涼茉看著西涼嫵那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樣,心中發笑,但臉上倒也不顯出來:“只是什麼?”

    西涼家三個女兒都進入了太子良娣的甄選宴,如今兩個都不中用了,那麼原本最不具有希望的剩下的那一個豈非變成最有希望了嗎?

    不敢妄想,若是真不敢妄想,你又何必來她這裡探聽消息呢?

    西涼嫵咬了咬唇,有些彷徨似地折了一支梅花嗅聞,狀似不經意地道:“不知妹妹為何落選呢,之前你的呼聲可是最高呢。”

    隨後,她又仿佛擔心西涼茉誤會似地,趕緊補充一句:“姐姐只是為妹妹惋惜,別無他意。”

    西涼茉漫撫著發鬢,柔柔淺笑,仿佛不經意地道:“妹妹何曾介意,至於為什麼落選,妹妹也並不知道,但聽說太平大長公主德高望重,太子與這位小姑姑感情很好,所以在甄選一事上,她的意見也很重要,或許是皇後娘娘和長公主都覺得我並不是太合適太子吧。”

    西涼嫵聞言,眼睛一亮,仿佛立刻有了主意似的,對著西涼茉丟下一句:“姐姐這裡還有些事,先行一步了。”

    說罷,便匆匆離去。

    西涼茉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唇角勾起一絲奇異的弧度。

    她可是給西涼嫵指了一條另辟其蹊徑之路,大長公主本來就是所有想要成為太子女人都繞不過去的一道屏障,成與不成,就看西涼嫵的本事了。

    成了是她錦繡前程,若是不成,不過是以命博前程所付出的代價罷了。

    西涼茉出了梅林准備回自己住處准備一番就啟程,卻恰好見著鳳姐迎面過來,她剛安置好了安哥兒午睡,便出來尋西涼茉。

    如今剛巧碰著人,她便笑著迎了上來:“郡主。”

    兩人一同向西涼茉的院子而去。

    “嫂嫂,茉兒有一事想問。”

    “哦,請說。”鳳姐眼珠子轉了轉,倒是答應得很干脆。

    西涼茉淡淡地問:“自我之後,本家准備安排什麼人去赫赫和親?”

    鳳姐仿佛早知道她會問這樣的問題,便輕歎了一口氣把:“是庶出一個叔叔的女兒,今年不過十二歲,家裡的這一把火燒了很多地方,所以,這丫頭現在住在我的院子裡,由我調教。”

    西涼茉點頭,她知道鳳姐是在暗中傳達一個意思,這個丫頭現在暫時還是沒有危險的,不會受到西涼家那種齷齪又骯髒的規矩傷害。

    受寵者如西涼嫵,根本不擔心會被選去赫赫和親,甚至為了錦繡前程,甄選太子良娣,將原本的親事推掉,也不會受到指責;不得寵者,命如草芥,身似飄萍,暫時能借人的憐憫才博得棲身之地。

    但未來呢?

    如今不過是沒有了行事方便之地,但西涼家這種無恥之極的規矩不改,觀念不改,那麼遲早有一天,香墨軒還是會重新建立起來,還會有下一個西涼家的女兒受盡這樣的侮辱。

    可她們不過是女子,有什麼人能改變一個這樣陳腐又根深蒂固的家族?

    西涼茉攏著暖裘,目光落在這白牆青瓦上一片陰霾的天空上,輕歎一聲,眸光森冷。

    只有西涼世家的傾覆,或者才能改變身為西涼家不得寵愛的女子們的命運。

    同時,也省去這一群魑魅魍魎總在自己身後虎視眈眈的窺視。

    而自己,目前似乎並沒有這樣的力量。

    但是,她知道一個人有,若他願意,就是將西涼世家連根拔起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可她也知道,百裡青那是個無利不早起的人。

    天朝世家盤根錯節,像西涼世家這樣存在幾百年的大家族,歷史甚至比天朝還要長久,而且世家利益息息相關,如果對付了西涼世家,未免會牽扯到其他同樣的百年世家。

    對於百裡青而言並沒有什麼好處,反而會牽扯不少麻煩。

    所以,他絕對不會因為自己要對付西涼世家而出手。

    但自己似乎也沒有什麼利益可以再吊起他胃口的。

    那麼……

    就由自己制造一個讓百裡青不得不除掉西涼世家的理由好了!

    西涼茉危險的瞇起了眸子,裡面閃過算計的光芒。

    而某地,邊批閱奏折,邊把長腿擱在美麗侍女身上,拿人當暖凳的某人不由哈秋地打了個噴嚏。

    身邊伺候的藍袍太監小勝子立刻不悅地掀開簾子朝著外頭拉馬車的侍從罵了一聲:“怎麼拉車的,如此不穩,讓風灌進來,涼著了千歲爺,小心你們的狗頭~!”

    兩個駕車侍從苦笑,這八匹馬的檀木香車,連車軲轆上都包了棉花錦緞,以減輕震蕩,還要怎麼才是穩妥哪!

    不過他們的抱怨只敢在心中,卻立刻點頭哈腰地道:“是,勝公公。”

    小勝子轉過頭,對著自己主子恭謹道:“千歲爺,您且耐著性子再坐一坐,這秋山還有些距離,恐怕沒那麼快到呢。”

    秋山在京城郊外,快馬從皇城而出,也要以一個時辰左右才能到,如今千歲爺微感風寒,要去秋山溫泉療養,按著現如今的車速走,恐怕沒有三個時辰到不得。

    百裡青懶洋洋地伸了白皙修長的手指搓搓精致的鼻子:“罷了,慢點兒就慢點兒吧,反正那丫頭今夜也要住在那裡。”

    說是有要事相商,那小狐狸能有什麼好事,瞅著那意思無非是說她的婚事,怕自己不同意,找司流風那小兔崽子的麻煩呢。

    哼,個忘恩負義的丫頭,選誰不好,偏選誰那小子,遲早有她苦頭吃的!

    百裡青按了按太陽穴,有些懨懨地道:“再慢點兒,本座這身子可顛簸不得。”

    若是西涼茉瞧見了,估計就是要不屑地暗罵一聲——妖孽就是矯情!

    ……

    這一頭,在靖國公、西涼茉與黎氏一行人繼續沿著幾日前去秋山的路前行,許是此行的大部分事情多半都已經結束,祭祀之儀也都完成了,又許是大家都期待著秋山那溫暖舒適的溫泉,所以一路上都輕松地說笑著。

    秋山本就是風景勝地,三日來前的那日,她們沒有心情慢慢欣賞,而此時女孩子們活潑的心性都起來了。

    西涼茉坐著車子,掀著簾子,看著車邊白蕊、白玉幾個在那笑鬧追逐,她不由唇角微彎,到底還是十幾歲的孩子,不該總是陪著她在那沉寂而逼厭的深宅後院裡消磨了活潑心性。

    忽然身後傳來馬蹄的“得得”聲,一騎快馬從她們車隊的身後超了過去,西涼茉看著那馬上的騎士穿著京畿北大營的服侍,不由微微皺了眉,望著那騎士背影出神了片刻。

    不一會子,就見原本在前頭策馬而行的靖國公領了自己的隨從而來,身邊跟著方才的騎士。

    靖國公看著車裡的人,朗聲道:“茉兒,京畿北大營有要務來報,為父需即刻回京畿大營一趟,留下寧安和一半咱們國公府上的家人在這裡,護送你們前往家廟,等你們這裡的事料理完畢後,為父再派人過來接你們。”

    乘坐著前車的黎氏看靖國公眉宇間似有一絲焦急之色,估摸著有軍機要務,她便立刻笑道:“國公爺放心,我會照顧好郡主的。”

    西涼茉也柔婉地看著靖國公,善解人意地道:“父親若是忙,便自管去,家國大事要緊,這裡有三嬸嬸呢。”

    靖國公看著西涼茉識大體,也估摸著上去家廟以後,也是尋常祭禮儀,也沒有什麼非得他到場不可的事情,便對這黎氏一拱手:“那就要麻煩弟妹了。”

    看著靖國公領著人一路策馬遠去,黎氏歎了一聲:“國公爺向來為朝廷做事鞠躬盡瘁,這幾日更是忙碌,難得休息,好容易今日得了空閒,卻又要趕回去,真是不巧。”

    西涼茉垂眸看著自己的杯子熱氣騰騰的茶水,那茶霧蒸騰間,她的眉目顯得有些模糊,西涼茉淡淡地道:“是啊,真是不巧。”一行人到了秋山家廟,廟裡供奉的都是女師傅,她們早已經接到了郡主會回來重新將族譜供入家廟的消息,早早再次將廂房打掃好,溫泉沐浴用的鮮花香油也都備好了。

    西涼茉等人一一入廟內,重新安頓不提。

    且說,這世上大約最多的就是無巧不成書。

    在另一條入山小道上,有黑衣黑馬的男子領著一群精悍侍衛也策馬到了秋山腳下。

    有人打了個忽哨,宛如夜梟嘶鳴。

    不一會從林間飛身而出一個身著黃衣,戴著藍頭巾,披著紅底深藍披風的蒙面男子,男子一出現就撲通一聲跪在為首的高大騎士面前拱手報告:“太子爺,就是此處,近日探子回報,常有天理教賊子異動,我們懷疑此處是他們窩藏據點。”

    司承乾點點頭,眸子冷冷地瞇起,看向秋山郁郁蔥蔥的林木,冷聲道:“所有人更衣,留下五十人把守住這些進出山的小道與通知五城兵馬司、京兆尹,莫要放走一個人,其他人隨我小心潛入!”

    跟在司承乾身邊的侍衛長忽然跪地,一臉肅穆地打算阻攔司承乾深入險境:“太子爺,您不可冒險,不若留在此處,等候屬下們探查出來,再報給京兆尹與五成兵馬司的的人,將這些圖謀不軌之人一網打盡,若您有所損傷,屬下如何向皇後娘娘交代,如何向太傅大人交代!”

    “莫向,你這是看不起我的武藝麼?”司承乾危險地盯著面前的侍衛長,聽到百裡青的名號,他的眸光更加銳利。

    莫向頓時感覺到身上仿佛被司承乾尖利的目光刺出兩個窟窿,不由頭冒冷汗,他知道太子爺雖然面上對太傅恭敬,但心中大概應該是極為討厭太傅的,畢竟沒有人喜歡一個太監當自己的老師。

    “太子爺,屬下不敢,只是望您以江山社稷為重,勿要以身涉險,您莫要忘了大婚在即,若有損傷,屬下萬死不足以彌補一二啊!”莫向咬牙道。

    他知道太子爺想要建功立業,前些日子天理教教徒不但截了蘇杭送來的稅銀,還殺了護送稅銀的官兵。

    那些官兵和稅銀看似太子太傅百裡青的人,其實是太子殿下的人馬,這一批稅銀是太子殿下用來擴充勢力訓練私兵的重要籌碼,而且被截殺的官兵裡,有太子殿下的心腹,因此在收到密報後,太子殿下震怒,難得與太傅在對待天理教此事上有一致的意見,誓要將天理教的賊子們鏟除。

    若是做成了,便是太子殿下的政績大功一件,但若是有了什麼萬一……自己和這些東宮護衛的一家老小都不用要命了!

    所以莫向不管太子怎麼想,此刻還是要竭盡所能阻止太子爺。

    聽聞莫向提到大婚一事,司承乾的眸光裡愈發的閃過森冷與厭惡,他想起了前些日子甄選太子良娣之時,那一出出鬧劇,太平竟然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讓母後厭了貞敏郡主,又將得了母後心意的端陽縣主殘害得瘋瘋癲癲。

    他去質問她之時,太平竟然毫無羞愧地一口承認,甚至說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說貞敏心有所屬,說端陽品性不純,都非良配!

    這麼多年,自從她和親回歸後到現在,她看自己哪個妻妾是順眼,是良配的?

    無非是女人丑陋的嫉妒與占有欲!

    除了在床上的用處,這些女人一無是處。

    雖然他並不喜歡貞敏和端陽,但是那個女人想要控制他的嘴臉,如此的驕橫跋扈,讓他想起了在父皇面前受盡寵幸,權傾朝野的太子太傅百裡青。

    在他的面前,自己堂堂太子都要執師徒之禮,甚至不能辯駁他的決議。哪怕百裡青確實學識淵博,但他不過是一個閹人,是太監,是伺候他們皇室成員的奴僕,如今竟然騎到了自己的頭上,簡直不可饒恕!

    總有一天,他會讓這些膽敢無視他身為一國之儲君,冒犯自己尊嚴的人全部都打落泥中,跪地祈求他的憐憫!

    “莫向,你不必多言,本太子決定的事,沒有人能駁回,難道你也要威脅本太子麼!”司承乾冷漠地道,仿佛漫不經心的語氣卻讓莫向瞬間冷汗如雨。

    別人都只道太子殿下冷靜沉穩又自持,是不可多得的儲君之選,但只有他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人才知道太子爺性子裡有熾烈如火的一面,他身上屬於皇家的殘忍與暴虐一點都不少,最恨別人干涉他的決定,因此被殺的幕僚侍從並不少。

    所以,此刻莫向只能立刻深深磕頭下去:“屬下不敢……。”

    “哼!”他話音未落,便已經感覺自己背上猛地挨了一鞭子,隨後一陣冷風呼嘯著從自己身上過去了。

    莫向一抬頭,太子爺已經在抽了他一鞭子後,策馬從他頭上飛身而過,率先向山裡而去了。

    莫向大急,顧不得背上火辣辣的痛,立刻翻身上馬,追著司承乾進山了。

    而就在幾方勢力有意無意地匯聚於此時,在西涼家秋山家廟之中,西涼茉已經在西涼家派出來的代表,三爺西涼樹之子——西涼敏的主持下,將寫有西涼茉名字的族譜奉上了那一卷卷的家譜所在的寶盒之中。

    西涼茉奉上三柱清香,便算是禮成了。

    “恭喜妹妹,如今禮成,不若在這秋山之中好好游玩一番。”西涼敏對著西涼茉笑笑。

    他長了張頗為斯文的俊臉,通身也都洋溢著書卷氣,倒是頗有五分類似韓蔚,唯獨一雙細長微彎的眼眸裡不時閃過一種讓人覺得很不舒服的目光。

    特別是他盯住人說話的時候,總讓人感覺到那目光裡有一種詭異的貪婪。

    西涼茉懶得去和西涼家的任何男子有太多的牽扯,只是淡淡地點頭:“謝過堂哥,茉兒先行告退。”

    西涼敏卻上前一步,攔住她的去路:“妹妹到底對秋山不熟,不如由為兄的帶路可好,為兄知道有一處溫泉邊,氣溫頗高,所以繁花盛開,極為美麗,很合適吟詩作對,飲酒賞花。”

    西涼茉並不領情,只是靜靜地道:“堂哥不必為茉兒費心,茉兒這幾日也有些累,今日只想休憩一番。”

    說罷,她領著白蕊、白玉頭也不回地繞過西涼敏走了。

    西涼敏倒是也不惱的樣子,看著對方遠去的窈窕背影,低低地笑了兩聲,轉身負手而去。

    入夜後的銀色月光,照拂著秋山峰下湖畔,遠處夜空,大鷹沖飛盤旋,月光反射霜影,山壁凝翠中,幾縷嫣紅花意,染醉環幽抱湖的巒峰。家廟所在的位置極好,能觀白日之山巒美景,即使是入夜後,西涼茉所在的廂房也能一覽夜色。

    白蕊支著下巴,坐在窗前欣賞著秋山夜色,但忽然想起什麼,還是忍不住問:“大小姐,你不去泡溫泉嗎,大家都去了。”

    她所謂的大家,便是此次跟著她們前來秋山的僕人們,其中絕大部分都是西涼本家的人,而白蕊、白玉、還有白嬤嬤、何嬤嬤這幾個貼身的僕人,是從不肯離開西涼茉半分的。

    西涼茉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各色香粉,看著眼窗外的的夜色,景致確實極好,以至於白蕊這丫頭顧不得山野之寒冷更甚於平日,寧願多抱著兩個手爐也要去欣賞夜景。

    但她還沒說什麼,端了熱茶點心進來的白玉就沒好氣地道:“蕊姐姐,不是玉兒說你,早前郡主就和我們說過今夜要大家都警醒點的,這本家的人直到現在都沒出手,你不覺得奇怪麼!”

    白蕊回過頭,有些委屈地撅嘴:“那咱們也不能在這干坐著嘛,我是瞅著敏少爺還有那些本家的人老搓串著咱們去泡溫泉,覺得奇怪,倒不如去看看這裡面有什麼古怪,這不是大小姐說的那叫——主動出擊!”

    西涼茉聞言,噗嗤一笑,點著白蕊的腦門:“行了,就你這丫頭的身手還主動出擊呢,咱們且去就是了。”

    白蕊的話其實也有三分道理,恰與她所想不謀而合。

    瞅著主子點頭肯定了她的想法,白蕊立刻高興地收拾起東西,准備去泡溫泉。

    主僕五人,向家廟的女尼們問了去泡溫泉的地方,在主持師傅熱情的引領下,端著木盆毛巾、胰子、香油一同說笑著去了。

    到了溫泉點,那一臉慈眉善目的女主持笑吟吟地對西涼茉道:“郡主,左邊的華清池是您這樣的貴人主子用的,右邊的漱玉池是其他姑娘婆子們用的。”

    西涼茉看了那中年女尼,忽然似不經意地道:“佛前眾生平等,怎麼師傅這裡卻也是分貴賤呢?”

    那主持愣了楞,竟一下子答不上話來:“這……。”

    “師傅不必緊張,我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人世間總是尊卑有別,比如你與本郡主自然是不一樣的,師傅該多參悟些佛理,而莫總是只惦記著香油錢了。”西涼茉淡淡一笑,轉身進了左邊的華清池。

    那女尼一下子漲紅了臉,她們是西涼本家家廟奉養的女尼,原本也只是靠著定期的奉養銀子過日子,後來這裡香火日盛,她們則主要靠著經營這裡的溫泉池子,漸漸地發達起來,後來更給富貴人家偷情、舉辦宴會或者帶著外室來這裡玩樂居住提供方便,至於原本出家人的本分倒是在其次了。

    西涼本家樂得省去許多奉養銀子,所以睜只眼閉只眼。

    看著主子進去了,白蕊、白珠兩個則與何嬤嬤、白嬤嬤相視一笑也一同進了漱玉池。

    那主持看著她們都進了池子,方才很是不憤憤地呸了一聲在地上,冷笑著道:“什麼郡主,等會子也不過是被人耍玩的東西,也不知還能剩下幾塊骨頭,哼!”

    西涼茉進了華清池,發現此處果然精妙,溫泉水霧裊裊,暖如春霧,奇花異草更在溫泉池邊盛放,池子邊還有許多時令的鮮果與酒水與鮮花香油。

    西涼茉輕笑,倒是准備得很齊全呢。

    她挽起長發,羅衫輕解,順著池邊緩緩走進清水之中。

    溫泉水浸潤過每一寸肌膚,有一種極為舒適的感覺,仿佛每一個毛孔都打開了,讓人有昏昏欲睡的沖動。

    西涼茉仿佛經受不住這樣的誘惑,似睡非睡地靠在池邊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擋住華清池入口的門簾忽然動了一下,露出一張因為得意而顯得有些變形的臉,窺視了一下裡面轉頭對著外面的人道:“好了,都睡著了!”

    正是當初引著西涼茉和白蕊白玉等人去沐浴的中年女主持。

    門外一群拿著刀劍的男子,人人身穿身著黃衣,戴著藍頭巾,披著紅底深藍披風,形容間恁的粗鄙,聽著女尼的話,不由各個露出興奮的神情。

    這可是他們天理教第一次對真正的貴族出手,而且還是一名郡主,一想到方才看見那些昏睡過去的丫鬟們已經是容貌清美,氣質更勝尋常小家碧玉,不知道這皇家郡主生得怎樣美貌,想到等會能消受這樣身份尊貴的美人簡直就讓他們這群平日窮得只偶爾在暗娼館裡出入的大老粗們異常興奮。

    一名在旁邊拿著折扇,斯斯文文的男子看著他們低俗下作的表情,不由厭惡地皺皺眉:“那是我西涼家的貴女,也是你們能隨意消受得起的麼!”

    這男子不是西涼敏又是誰?

    那為首一個大黃牙的天理教小頭領立刻對著他,點頭哈腰地笑道:“那是,自然是爺先消受,我們就等著貴人您消受完了,再賞賜我們一些。”

    那男子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率先挑了簾子向華清池內走去。

    大黃牙看著對方的背影,細瞇眼裡閃過一絲冷酷,哼,等著天理教傳遍天下,誰是貴人還不一定呢!

    池水上泛出煙霧裊裊,讓裡面的一切都裹上了模糊的輕紗,但還是能依稀地看到池邊半伏著一個身姿窈窕的美人,長發半挽,頸部以下的身子都浸在水中,只露出雪白細膩的一小片肩頭。

    旁邊防著幾個打翻了的酒壺杯子。

    西涼敏滿意地笑笑,整個寺廟都是他們的人,之前按照說好的,先讓那主持師太在所有的酒水小食裡都下了蒙汗藥。

    所有泡溫泉泡久了的人都會不自覺地想要喝些水或者吃點東西,如此必定中招。

    他走上前,看著西涼茉那一小片雪白細膩的肩頭,不由搖頭晃腦起來,表示惋惜。

    “可惜,可惜,如此冰清玉潔的佳人,竟然一會子要在那些大老粗的手裡受盡凌辱,零落成泥,不過死於水中,也算是洗滌一身污垢,黃泉路上送你一程。”

    “是麼,那茉兒是不是還要感激堂兄你的好心呢?”

    一道淡漠柔婉的女音忽然飄了上來,嚇了西涼敏一跳,立刻倒退三步,放眼看去,這才發現西涼茉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整個人泰半浸潤在水裡,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身子,只覺得若隱若現一抹白,反而異常的刺激著人的視覺。

    “你沒中了蒙汗藥?!”西涼敏下意識地驚訝地叫了一聲。

    西涼茉慵懶地依在池子邊,看著面前的男人似笑非笑地問:“堂兄很希望我睡著麼,我若睡著了,豈非不能看見你們這一場表演了?”

    西涼敏被她那種仿佛了然一切的詭譎目光嚇了一跳,隨即仿佛覺得丟了面子,便又立刻哼了一聲:“不管你睡著沒睡著,總之你今天是在劫難逃!”說罷,他一轉頭立刻招呼天理教的人進來。

    天理教徒們提著刀劍沖進來就看見溫泉池子裡泡著個大美人,立刻眼裡都露出貪婪而淫靡的目光,忍不住嘖嘖有聲。

    “喲,這就是郡主嗎?”

    “真是個美人!”

    “果然貴族小姐就是不一樣啊。”

    西涼敏看著仿佛絲毫不見驚慌的西涼茉,見她目光在天理教的眾人身上尋索,便只以為她是被嚇傻了,隨後搖頭晃腦地道:“堂妹莫要怪我無情,誰讓你當初忤逆老太君和族裡長輩,還害死了四伯伯與庭兄他們,犯了族規大忌,二伯與老太君,還有族裡的長老們都定了要拿你去沉江,等會子你死在華清池裡,也算是一抹香魂寄碧水了。”

    西涼敏是老太君三子——西涼樹所出,西涼樹身體多病而孱弱,不可能得掌家大權,也無力考入仕途,所以在本家也並不受重視,連帶著西涼敏也跟著不受寵愛。

    西涼敏雖然考中了舉人,但卻一直都考不上進士,只喜歡日日吟誦些酸腐的詩文,又想著法子鑽營,試圖在余老太君和伯父面前掙得一份體面,所以當西涼和交給他這樣的一個任務的時候,他只猶豫了片刻也就很愉快地同意了。

    反正等會西涼茉死了,也沒人知道她死前受過什麼,他們收買的仵作只說她是在溫泉睡著以後溺水而死就是了。

    “哦,看來伯父還真是一直都沒有忘記要拿族規來將我沉江的誓言呢,你們找來這些人是為了本郡主當初沒有乖乖如西涼敏與余老太婆的意去赫赫和親?”西涼茉輕笑,有點兒懶洋洋地模樣。

    因為沒法子直接公開將她沉江,所以干脆想法子溺死她麼?當然,死前再加點兒諸如凌辱之類的前戲。

    西涼敏看著她從容自若的模樣,心裡不知道為什麼一陣發虛,總覺得有點兒什麼不對勁,但又摸不出來,只想反正她一個弱女子也跑不出去,便搖著折扇道:“是也,非也,你忤逆長輩,已經是天理不容,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害死自己親叔伯堂兄,不殺不足以平息我西涼家先靈之憤,你亦不必想要逃,靖國公早已被我們調虎離山計調走,一眾國公府邸上的僕人都在的溫泉浴池,遠離此處,乖乖就范,為兄也好讓你少受些罪。”

    那副模樣,仿佛他已經是極為憐香惜玉的了。

    西涼茉便不由笑了,還極為禮貌地道:“好,那可是堂兄先來?”

    連天理教的眾人都沒有想到眼前這小郡主如此上道,竟然作出如此乖覺的邀請。

    連西涼敏都是一愣,隨後眼露靡靡之光,繼續搖頭晃腦向西涼茉走去:“好好,為兄自然是要滿足妹妹這一點子願望的。”

    誰知才走了一步,他就莫名其妙膝蓋一軟,噗通一聲,直挺挺地往地上倒去,鼻子嘴巴直接撞上堅硬的地板,鼻血橫流,牙齒都磕掉幾顆。

    “啊!”西涼敏慘呼一聲,狼狽地捂住自己的臉,想要爬起來,卻不知怎麼也爬不起來,動作之滑稽引得天理教的眾人哈哈大笑,只道他是看見美人枕席邀約,所以腿軟了。

    但不一會子,連他們都愣了,因為西涼茉竟然慢悠悠地從水裡站了起來,而這時,他們才發現,西涼茉竟然是穿著衣服的,一套頗為厚實的月白色中衣、中裙裹在她身上,哪怕是濕了水,也啥都看不出來。

    方才以為看到的是她的肩膀,不過是因為衣服同色,而水中霧氣太濃的緣故。

    而與此同時,但凡稍微動了一下腳步的天理教眾人也都‘噗通’‘噗通’接二連三地全都渾身發軟,刀子都拿不住地軟倒在了地上!

    刀劍叮當地落了一地。

    “你……你……怎麼會!”西涼敏不可置信地看著西涼茉優雅地走上了岸邊,她竟然沒有中蒙汗藥,如今倒似自己的人中了蒙汗藥。

    西涼茉拿了錦緞綢布擦拭著自己一頭秀發,輕蔑地看著倒了一地的人道:“魯班門前弄大斧,這些招數都是本郡主早已用老了的,竟然也好意思拿來獻丑,如何,可喜歡本郡主的蒙汗溫泉迷煙?”

    下藥在酒菜中不過是下等手段,稍有防備便不會中毒,但是只要踏進這裡一步,溫泉蒸汽便無處不在。

    所以她在這裡試試改進版的含笑半步顛,效果果然很不錯呢。

    “你早知道我們會來?!”西涼敏咬了牙道,他再蠢也知道自己著了對方的道了,可他自認為沒有破綻,早與堂叔等人演練過多次,怎麼會被對方發覺?

    西涼茉挑了下眉,將放在池子邊的水壺踢進了池子裡,一臉漠然地道:“西涼和與余老太婆那樣錙銖必較的下作玩意,會那麼好心給我開祠堂?既然你們之前沒有動手,無非就是等著最後這一日,覺得所有人都會因為事情順利完成而松懈了防備,然後再動手吧,你們蠢如豬,難道也希望別人如你們一樣蠢麼?”

    一番含譏帶諷的毒舌言語,激得西涼敏臉色通紅,幾乎滴血,罵人都不利索:“你……你竟然辱罵老太君……。”

    “那是你們的老太君,可不是我的。”西涼茉輕蔑地說完,正打算轉到屏風後面更衣,她的目光忽然落在躺在地上的天理教徒,便笑笑,蹲下身子去,三下五除二地將那個天理教徒給剝下了外衣,再閃入屏風後,留下一地困惑不已的天理教徒和西涼敏。

    等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身天理教徒的打扮。

    西涼茉蹲下來,撿起了天理教徒掉落在地上的腰牌,隨後慢條斯理地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西涼家居然勾結了天理教啊,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呢!”

    “好消息,什麼意思?”西涼敏看著西涼茉詭異的行止,不由自主地有點渾身發毛,哪裡還有半點想要享受溫香軟玉的欲望。

    “這個嘛……譬如西涼世家滿門覆滅,雞犬不留的好消息如何?”西涼茉眸光詭譎地道。

    “你……你……。”西涼敏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只能怔怔然,驚恐地看著面前的少女。

    西涼茉卻忽然笑了,安撫著西涼敏:“當然,我只是開玩笑的,本郡主也姓西涼嘛。”

    看著西涼敏松懈下去,一副怎麼可能的模樣,西涼茉又似笑非笑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我這有個關於堂兄的不好消息呢。”

    西涼敏的心一下子提起來的時候,華清池的簾子忽然又一次被掀開,但這一次,進來的卻是白蕊、白玉和白嬤嬤,她們手上都拿著劍,白嬤嬤的劍上還染了血,白玉和白蕊則提著一個僧衣僧帽的尼姑。

    正是方才那個中年女主持。

    “大小姐,這個賊尼姑要怎麼處置?”白蕊氣勢洶洶地將那尼姑噗通一下推倒在地。

    那主持目瞪口呆地看著倒了一地的天理教教徒還有摔了滿臉血色的西涼敏,還沒有回過神來。

    就聽見西涼茉笑道:“這位師太既然喜歡這樣的皮肉生意,就讓她和我那堂兄一起好好伺候這裡的所有的天理教教徒好了,我這正巧從馬房老林那得了一種給畜生配種用的藥,稍加改進,也不知效果如何,聽老林說這藥若用多了會讓畜生們不死不休,直折騰到腸肚破爛才算完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51 PM

第七十八章 遇險

    “郡……郡主……老身什麼……什麼都不知道啊!”聽到西涼茉的話,那女主持終於回過神來,滿臉害怕地跪在在地上,上來就抱住西涼茉的腿求饒。

    她不知道為什麼本來十拿九穩的事會變成這樣!

    明明方才她就看見那些臭丫頭和那兩個婆子都在涑玉池裡暈了過去,哪裡知道自己剛指引了人進去,就聽見裡面噗通之聲與拳腳斥罵之聲不斷。

    她還沒回過神,正是惴惴不安之間,就見簾子一掀開,兩個凶神惡煞的丫頭直接上來擒住了剛想要跑的自己,然後就給拖進這裡來了,才發現不但那些丫頭沒有被蒙倒,連這個小郡主也不曾有事。

    本以為那兩個丫頭和婆子都夠凶煞的了,誰知道這位小郡主看著那麼清柔婉約一個弱女子,心腸竟然如此狠毒。

    西涼茉冷漠地一腳踢開她,只對白蕊、白玉等人道:“你們先下去,把這些天理教徒身上的衣裳剝下來一層換上。”

    白蕊有些不解,厭惡地瞅著這些天理教徒:“大小姐,咱們為什麼要換這些臭男人的衣裳呢?”

    看見這些臭男人身上衣服皺巴巴的,還沾了不少泥巴,也不知道多少天都沒洗澡了。

    西涼茉在那些人的刀劍裡面邊一一摸索,挑了把趁手的匕首與短劍,邊分別藏好,邊道:“秋山頗大,若西涼本家的那些畜生只是沖著我來,倒也不怕,藏在林子裡也就是了,但我擔心天理教的人不只這些人,先做些准備總是好的。”

    西涼和並不是一個沖動的人,他勾結天理教徒,若只是為了對付她,未免也有些太大材小用了。

    現在情況不明,還是審慎些好了。

    白蕊和白玉點點,立刻按照她的話去做了,一會子就各自從毫無反抗能力的天理教徒身上剝了幾件相對干淨衣衫下來,與白嬤嬤一同到隔壁房間去換衣。

    白嬤嬤有些猶豫地看了西涼茉一眼,想說點什麼,但到底還是轉頭走了。

    西涼茉支走了自己的丫頭和白嬤嬤,便從腰上摘了一只自己的錦袋,在裡面撒了點什麼,隨後向空中一拋,冷冷地道:“魅五,魅六、魅七,把這藥各自讓這些人服用了,藍色的給天理教的人服下,紅色的給這位師太與本郡主的堂兄服下。”

    立刻不知從哪裡閃出一道黑影從空中接下藥物,隨後立刻分給仿佛憑空出現的另外兩個黑衣人,他們共同的特征衣服上都繡著一朵血紅色的蓮花。

    西涼敏看著那些黑衣人行動迅速,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迫使對方張開嘴,將藥粉子在對方嘴裡一抹,那些人就開始渾身發抖。

    他嚇得臉色蒼白地嘶叫:“你……你要做什麼!”

    難道她真的要……

    “做什麼,剛才我不是說了麼,堂哥如此‘盛情’招待我,我總要有些回禮,且好好享受就是了。”西涼茉居高臨下睨著他笑了笑。

    那紅色的藥是引子,藍色的藥物是根子,原本都是獸藥,被她稍加了改進,更能讓人迷失神智,氣血翻騰,凶暴異常,她在這些藥裡加了含笑半步癲的部分解藥,這些人就會稍微恢復些氣力,雖還不足以逃脫,但是要做某些事情卻是足夠了的。

    魅七已經上來捏住吱哇亂叫,死命搖頭的西涼敏,西涼敏怎麼肯讓他喂藥,情急之下一口咬住魅七的手,魅七眼底掠過一絲血腥的光芒,面無表情地‘喀吧’一聲殘忍地一把捏斷了西涼敏的下巴,在他痛叫聲裡,把紅色的藥物直接灌了一半進他口中。

    西涼茉看著他痛苦地縮成一團,才毫不猶豫地下令:“完事之後,不要讓這裡任何一個人走漏了風聲。”

    這些人既然有勇氣來與朝廷作對,又對她出手,那麼自然早該有勇氣接受這樣的下場。

    西涼敏劇痛之中,仍舊聽得到那宛如催命符的聲音,頓時極度驚恐與怨恨地瞪著她:“西涼茉,好狠毒的心腸!”

    他堂堂一個舉人,一個七尺男兒,怎能在他人胯下受辱而死!

    西涼茉唇角彎起一抹淡漠的笑來:“多謝誇獎,只比不過你們這些連自家血脈都下手的畜生。”

    說罷,她轉身離去,西涼茉不希望白蕊和白玉她們看見太過血腥的場面所以才支開了她們,如今白蕊幾個應該換好了衣衫。

    剛出了簾子,她就看著白玉幾人正迎面走來,而身後的簾子裡面仿佛野獸般的嘶鳴和喘息,伴隨著陣陣淒厲的慘叫和哭泣。

    白蕊和白玉幾個已經不是當初的天真丫頭,大約也知道西涼茉的性子,裡頭的人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雖然聽著那慘叫聲有些臉色蒼白,但還是很鎮定地等候著西涼茉下一步指示。

    西涼茉想了想,還是領著大家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的房間是視野最好之處。

    她推開了窗子,目光微瞇起,側耳細聽。

    夜色沉沉,寒風瑟瑟,點點燈光在林間閃爍,家廟管理的溫泉遍布秋山山頭與半山腰,所在之處都不一樣,仿佛只有風呼嘯過山林的聲音。

    但卻依然聽的見風聲裡面隱約有金戈相擊之聲,還有人的嘶叫聲,雖然這樣的聲音並不大,但也足以說明一件事。

    西涼茉微微凝眉,沉吟起來。

    秋山這裡絕對不止這些潛入華清池的天理教教徒,今夜看來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也不知道現在靖國公府邸的家人是否都已經遇害?

    “大小姐,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白玉是個極為細心而敏感的人,看著西涼茉的神色便知道情形有些不妙。

    “咱們都已經換了天理教教徒的衣服,等會子再拿香灰把臉抹了,然後……。”西涼茉頓了頓,目光銳利地道:“燒家廟!”

    看來她真是與火有緣,或者上輩子與西涼世家有仇。

    “大小姐,這……這……使不得啊,會遭天譴的!”白嬤嬤大驚失色,她能夠理解西涼茉燒西涼世家的緣故,也能理解她對待那些試圖侵害她的人毫不手軟。

    但是……燒家廟,等於掘祖宗的墳墓,這可怎麼使得!

    連著白玉和白蕊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西涼茉。

    西涼茉知道她們這個時代的思想中,祖宗墳骨,宗廟家祠都是最重要不過的東西,絕對不能動,但她卻是沒這些忌諱的,只笑嘻嘻地安撫白嬤嬤:“嬤嬤不必擔心,西涼本家如此腐朽不堪,行事下作無恥,也早該遭天譴了,如今茉兒不過是替天行道,燒了家廟,也算是給他們一個警示罷了。”

    “什……什麼?”白嬤嬤被西涼茉一番文字游戲饒得頭暈,只覺得仿佛有些道理,又仿佛全無道理,只是愣愣地看著西涼茉,想要反駁,卻又不知如何反駁。

    而白蕊和白玉這兩個惟西涼茉的話是遵的丫頭,早就立刻去准備火折子、蠟燭、燈油之類的東西了。

    等著她們把東西都收拾齊了,布置妥當之後,司禮監派在西涼茉身邊的魅五、魅六、魅七都已經結束了屠戮,返回向西涼茉復命。

    “稟報郡主,一十六人,全部斃命,屬下們斬殺十四人,西涼敏和主持死於體腹崩裂。”魅五拱手,毫不帶一絲感情地道。

    白蕊幾個聞言面色都有點泛青,西涼茉則面不改色地點點頭,隨即吩咐:“家廟裡的尼姑們見不到主持,必定會去華清池那邊尋,我們先藏在主持的住處,等著那些天理教的人進來之後,再放火!”

    天理教的人發現自己出來執行任務的教徒慘死,必定會稟報他們的護法頭領,有一陣子慌亂猜想,此時就是最好的下手實際,燃起大火,不但能將進入廟裡探查的天理教頭領困住,而且能夠引起大恐慌,他們自己也好順利脫離此處!

    魅五、魅六、魅七的武藝雖然高強,但是帶著她們幾個女眷想安全脫離,並不容易,倒不若潛伏在這裡,伺機而動,而且……

    西涼茉看了看月色,微微瞇起眼,她要等的人應該也快到了。

    ……

    而此時,忽然間附近傳來極大的喧囂聲,刀戈相擊,馬匹嘶鳴,甚至還有不少人的怒斥與慘叫。

    仿佛有不少人馬在交戰的模樣。

    西涼茉眉頭微擰,立刻推開窗縫,從上往下看,竟看見家廟不遠處有一批人馬正向著家廟而來,那批人馬背後則是大群的追兵,正在喊打喊殺。

    “休得要跑,殺了他們!”

    “膽敢冒充我們的人,殺了這些魚肉百姓的狗官!”

    ……

    西涼茉一驚,怎麼會有官府的人前來,難道百裡青的動作竟然如此之快?

    可是看著被追得狼狽逃竄的人,似乎又並不像。

    西涼茉索性問:“這可是你們的人?”

    魅五冷冽開口:“我司禮監之人寧戰死,而不逃!”

    既然不是司禮監的人,難道是其他官府的人發現了不對勁麼?

    西涼茉咬了下唇,眸裡閃出銳芒:“不必去管那些人,咱們按照既定計劃先到主持的房間去!”

    這些人不管是不是官府的人,既然已經被天理教的人發現了,明顯不敵,她自然也是幫不了他們的,如今只求不被這群貿然打草驚蛇的蠢貨連累就好了。

    西涼茉一轉頭,指揮著眾人立刻迅速在悄然前往主持的房間,一路上遇到的兩三個尼姑都被魅五等人先手處理掉了。

    主持的房間靠近另外一頭比較僻靜的山邊落溪谷處,風景也極好,此刻這一處極為安靜,西涼茉等人分別在房間各處都藏好,掩住了身形。

    魅五等一流殺手則直接懸掛在了房梁和隱身在陰影之中。

    而床下、櫃中自然是白玉、白蕊這兩個身手最弱的人所在之處,西涼茉則選了個窗邊壁櫃之後,她輕功已經是頗好的,所以一旦出了問題,便可以從窗邊躍出,向溪谷之中逃去。

    房間空氣裡一片詭譎的寧靜,仿佛並沒有一個人。

    而遠處喧囂之聲卻漸漸大了起來,外頭的這群人在打算進去家廟後,以家廟為據點抵抗天理教的人。

    而尼姑們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主持已經與天理教人勾結的,見到如此場景,早已嚇得四散而逃,那些闖進廟門之後的人也不去理會這些尼姑,而是緊閉了廟門,各自占據牆頭與追上來的天理教教徒互射箭矢,或以刀劍相搏。

    數人護著自己自己的主子匆匆地闖進廟宇之內,一人抓了個尼姑只焦急地問:“藥呢,把你們所有的傷藥拿了出來,否則要你們的人頭!”

    那小尼姑見來人身上染血,面目猙獰,手上一把長刀懸在自己的頭頂,嚇得渾身發抖,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就兩眼翻白,噗通一聲暈了過去。

    看著對方身下一片濡濕,莫向氣得把小尼姑狠狠摔在地上,低罵:“沒用的東西,竟然嚇尿了!”

    司承乾捂住流血的肩頭,臉色微白地對著莫向道:“去抓廟裡的主持過來問話!”

    莫向得令一轉臉,睨向那些來不及跑,蹲在地上嚇得瑟瑟發抖的尼姑們,大喝:“把你們的主持找過來!”

    看著他染血長刀,尼姑們大部分都嚇得完全語無倫次,倒是有年紀大點的才嚅嚅囁囁道:“主持……主持……死了!”

    她是知道主持的事情的,方才還想去看看這一頭主持完事了沒有,好盤算著銀子怎麼分,哪知剛掀開華清池的簾子,就看見血流一地,屍橫遍野,而且主持衣衫不整死得極為淒慘恐怖。

    嚇得她屁滾尿流地剛出來喊人就遇上了這些煞星闖了進來。

    死了?

    廟內的眾人頓時警惕起來,難道有天理教的賊子闖了進來?

    隨後司承乾一個眼神,莫向立刻帶了兩個侍衛提到逼著那老尼姑去看現場。

    沒多久,莫向也是鐵青著臉回來,他也沒有想到會見到如此血腥的畫面,死者大都是天理教的人,而那種殺人手法快速而極為殘忍,簡直像是一種凌虐,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隨後莫向伏在司承乾耳邊一陣低語,司承乾瞬間擰眉,臉色愈發的陰郁下去。

    竟然是太傅大人的人慣用的手法?

    也就是說百裡青也發現了這裡是天理教的窩藏點?

    那個人果然是無孔不入!

    這讓司承乾瞬間感到了一種混著沮喪和壓迫感交織的復雜情緒。

    “若是太傅大人已經發現了這裡有問題,那麼很快司禮監的人也會趕到,咱們就會安全了。”莫向此刻完全顧不得維護太子爺的自尊心,而是感到慶幸,如今太子爺已經受傷,若是再有個不測,他就真的活不成了。

    其他人也感到瞬間松了一口氣,慶幸起來。

    隨後莫向讓人去通知底下的侍衛們全力防守,等待救援。

    這個消息讓底下奮戰的侍衛們也都是精神大振,沒有一次如這一次般聽到司禮監這個代表著朝廷強權、血腥與黑暗的機構還如此開心的。

    司承乾再不悅,也必須承認莫向的看法,這一次,真的是他太過急功近利了,司禮監的人戰力之強確實不是他的侍衛團能夠比擬的,若是司禮監屬於了他……

    莫向不知自己主子在想什麼,他現在頭號任務就是去找藥,來治療自己主子肩膀上的箭傷。

    老尼姑為了討好莫向以求活命,立刻把所有的藥都搬來,甚至諂媚地道:“大爺,主持的房裡有全廟裡最好的藥,貧尼領您去拿!”

    莫向看了看正在為太子爺清理傷口或者打水的屬下,他打消了原本打算讓其他人去的念頭,決定自己去一趟,順便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可以利用的東西。

    此時的莫向並不知道就是這一個小小的決定,卻引發了後來一系列的波瀾。

    他提著刀,只領著一個侍衛一同前往主持的廂房。

    因著廂房越走越偏僻,莫向原本松懈一些的防備,又提了起來,警惕地打量著四周黑漆漆的長廊。

    老尼姑卻渾然不覺,她提著氣死風燈,推開了主持廂房的門,討好地笑著:“大爺,就是這裡,貧尼領您去拿藥。”

    因為有些燈光的照耀,雖然房間裡有些陰暗,但看著空無一人,似乎並沒有什麼問題。

    莫向略微放下了心,跟著老尼姑走了進去,四處打量起來。

    老尼姑心中直念阿彌陀佛,趕緊把這些煞星打發走,好去分了主持得的銀子。

    於是開了幾個五斗櫥去拿藥,把金瘡藥之類的一骨碌全都掃了出來,端給了莫向。

    莫向清點過,又去扯了些床單之類的干淨布巾,將藥一裹,正打算離開,卻忽然覺得有點兒不對,他方才似乎聽到了不止三個人的呼吸聲。

    身為侍衛裡頭第一內家高手,莫向平日自然能聽出不對勁,但今日內息稍亂,讓他稍微忽略了一下,但此刻他卻已經陡然察覺了問題,最後狐疑的目光落在了禪房的禪床下。

    若是他稍微忽略一些,也許就沒有後來的風波了。

    但此刻他眼一瞇,猛地抓起一個瓶子猛地向床下擊去,果然聽到一聲細微的抽氣聲,隨後那個瓶子卻忽然裂成了兩半。

    一個黑影如憑空出現一般如鬼魅般朝他襲來,莫向大驚,立刻迎戰,一交手就發現對方武功極高,完全不輸給自己,而且路子詭異又狠毒。

    “該死,有埋伏!”莫向大吼,一橫刀擋住了黑影去路,試圖讓自己的屬下立刻去前面通風報信。

    而同時,一道女子的聲音冰冷又無情地忽然響起:“用最短的時間解決掉他們,不要把人引到我們這裡來了!”

    隨著她的一聲令下,又是一條鬼魅般的黑影沖向那個試圖逃離的侍衛,那不過是個三等侍衛並無莫向的高深武藝,不過兩三招的功夫,便被對方使的兩把黑色短劍捅了個透心涼和割斷了脖子聲帶,連喊都沒有喊一聲哥,那侍衛就軟倒在地。

    而莫向身邊也爆出一叢血花,隨著劍光一閃,躲在門邊瑟瑟發抖尖叫的老尼姑也軟軟地倒地。

    而站在月光下背對他的冷酷纖細人影,手持滴血長劍,身上穿著天理教徒的黃衣,頭戴藍巾,披紅底深藍披風。

    天理教?!

    這裡竟然有天理教的高手!

    莫向頓時大驚失色,隨著那人的指揮,方才擊殺了自己下屬的黑衣人也加入了對莫向的圍攻,莫向頓時深感吃力,立刻試圖脫身逃走去報信。

    只是招招式式間,對方的身法詭異,每一劍都封住了他的去路,他大開大合的武功路子雖然能暫時抵擋,卻倒地無法脫身,只能被動挨打,身上傷痕頓增。

    “立刻殺了他!”那穿著天理教教徒服裝的女子冷酷的聲音再次響起。

    而此時第三條黑衣人影也加入了對自己狙殺中,一擋一,莫向尚有勝算,但頓時陷入了徹底的絕望,渾身浴血,偏偏三個殺手的劍氣之凌厲罡氣壓迫得莫向完全無法開口,只能咬牙苦撐,眼看著就要殞命當場。

    而此時,忽然前面不遠處傳來了嘈雜的喊殺之聲。

    原來是天理教教徒也知道久攻不下到了天亮,走漏消息,他們就要面對官府和司禮監的殘酷絞殺。

    他們對秋山家廟極為熟悉,雖然從前面的廟門攻打不下,便有個小頭目領著人從另外的側門潛伏了進去,裡應外合,一下子將司承乾的人打得手忙腳亂,死傷慘重,徹底失去了對抗的能力。

    只能邊打邊逃。

    司承乾在死士們的護衛下匆匆向寺廟內部撤離。

    而此時,莫向拼著肩膀上挨了魅五一劍,拼命地嘶嚎一聲:“主子,這裡有天理教的余孽,快逃……啊!”

    原本司承乾和侍衛們是打算向另外一頭撤離的,哪裡卻想到此時聽到另外一頭莫向的嘶吼,偏偏嘈雜間聽成了向那邊逃,便以為莫向這一頭有出路,竟然一下子都沖向了這一頭。

    莫向瞪著自己的主子與同袍全沖向這一邊,頓時傻了眼。

    而西涼茉原本看著快把人解決了,結果他嚎了一嗓子,反而將遠去的人連帶著天理教的人全都吸引過來,氣得心中火起,咬牙切齒:“不要理會這個白癡,魅六、魅七你們帶著白玉、白蕊撤,我和白嬤嬤、魅五一組,分頭向溪谷撤,天亮之後在山下入山大路會合!”

    白玉和白蕊已經從床下和櫃子裡爬了出來,氣惱地看著那個奄奄一息害得她們藏身之處被發現的男人,恨不得剁了他。

    白嬤嬤早就提著刀劍緊張地看著這邊,聽著主子一聲令下,立讓魅六、魅七幫助白玉白蕊從窗口爬了出去,

    西涼茉估摸著此時在這裡等候救援是來不及的了,如今只能靠自己了。

    憑借著她們和魅七的功夫,若只是遇上小股天理教徒倒也無性命之憂,只怕遇上人多就麻煩了,好在當初她們都換了衣服,還能遮掩一陣。

    西涼茉看著白蕊、白玉出了窗外,她剛准備爬出去,一只利劍蹭地一聲釘在了窗上,她這一遲疑,司承乾已經領著人沖到這裡。

    司承乾等人原本以為這裡有出路,也就著月光看見了窗外的溪谷樹林,正是大喜過望,但下一刻就卻仿佛被潑了滿頭涼水,居然有天理教的人已經在此,而且擊殺了一個侍衛,還將莫向打成重傷。

    後有追兵,前有狙殺者,自己的人都死了大半都未曾見到救援,司承乾幾乎感覺到了無比的絕望,天要亡他?!

    絕望一下,他紅了眼,激怒大吼:“殺了這群亂臣賊子!”

    那些東宮侍衛也陷入絕境之中,激發起最後嗜血的性子,不管不顧地沖殺過來。

    “殺了天理教的賊人!”

    “死了也拉個墊背的!”

    西涼茉又驚又怒,幾乎忍不住破口大罵蠢貨,但情勢已經是急如星火,刻不容緩,只得拔劍揮刀相向。

    魅五首先一聲不響地沖了上去,一下子砍倒了不少人,但屋子裡狹小,人多了,他反而發揮不開,處處受制。

    魅六、魅七在外頭看著西涼茉身處險境,立刻轉身折返,白玉、白蕊也立刻往回沖。

    但西涼茉一劍揮開一個滿臉是血的侍衛,轉頭冷聲怒喝:“魅六、魅七,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們帶走,否則我就死在這裡!”

    “小姐!”

    “郡主……!”

    白玉、白蕊大驚,她們早定了要和西涼茉同生共死,正要不管不顧地沖回去,魅六、魅七卻已經止住了腳步,他們得到的命令是不計生死保護西涼茉,若是因為他們反而害得西涼茉失去性命,便是自毀任務,下場只有生不如死!

    所以兩人只是猶豫了片刻,立即轉身各自扛起白蕊、白玉,不顧她們的掙扎一下子幾個縱躍就漸漸消失在了暗夜樹林之中。

    而此時,在魅五捨身以一擋萬的掩護之下白嬤嬤躍出了窗口,正要去拖西涼茉,卻發現司承乾的刀劍已經纏上了西涼茉。

    司承乾的目光非常准確,面前這個發號施令的小個子,必定是這幾個人中的重要人物,看著他身邊有如此高手,若能擒拿下次人,他們一行人說不定反而還有求生之望!

    所以他處處封殺著西涼茉逃離的路線,卻並不要西涼茉的命。

    西涼茉氣急,卻一時半會摸不清這人要做什麼,黑暗中更看不清對方的臉,也不知是哪路人馬,想要說話,對方卻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罡氣壓得她只能不停躲閃,身上一陣陣的發疼。

    她學武不過數月,手上功夫並不甚精湛,只是內息綿長,輕功很好,但卻沒有發揮的余地。

    如今魅五被纏住,白嬤嬤又被攔在窗外,自己毫無辦法!

    雙方交手之下,她知道自己不是對方的對手,竟然漸漸被逼迫得遠離了前往溪谷的窗口,反而被逼迫到另外一個靠近陡崖邊的窗口上。

    說是崖,倒也不甚確切,只能說是一個很陡很長的坡,幾乎呈現八十度的斜度,坡底遠處只能看見綿延不絕的灌木,不知通向何處,陡坡上長滿荊草。

    西涼茉心中焦急,想要從腰上拿出毒粉的時間都沒有,忽然見一邊有一只香爐,她隨手從裡面抓出一大把香灰朝司承乾撒去,大喝一聲:“看我百蛇千蛛毒粉!”

    司承乾只見面前一把灰蒙蒙的東西撒過來,又伴著對方大喝的毒辣名字,便覺得不好,同時心中大怒,好一個卑鄙的天理教妖人!

    閃避毒粉霎那,他一腳踹向西涼茉,想將對方踹倒,卻不想西涼茉輕功極好,一下子躲了過去,甚至還繞到了他身後,借機在他的腿上狠狠一踹,整個人也一同竭力向司承乾背上撞過去,將司承乾一下子撞出了窗子外,她沒好氣地嬌呵一聲:“滾下去吧!白癡!”

    司承乾猝不及防被撞出窗外,一看著那陡峭得不知盡頭的山坡,心中一片絕望寒涼!

    感覺對方被自己撞出了窗外,西涼茉心中一喜,正要回撤,卻不想剛轉身就被一只大手一把揪住了身後披風,其力道之大幾乎是在霎那間將西涼茉也拖向窗外。

    西涼茉大驚,一劍插向窗欞,卻也只緩住了幾秒鍾下墜的勢頭,身後男人健碩的雙臂一下子如蛇般纏繞上她纖細的腰肢,耳邊傳來男人惡狠狠地低聲咒:“跟著本太子一起下地獄好了!能陪著本太子,也是你的福氣!”

    巨大的重力拖曳之下,霎那之間,連驚覺不對飛身來救的魅五都來不及施上援手,就看見兩人‘呼’地一聲,直挺挺地墜下了陡坡,如滾石一般迅速地消失在眾人視線裡。

    “太子爺!”

    “太子!”

    “大小姐!”

    “……!”

    無數聲驚呼同時響起,魅五則是不聲不響地回身一劍逼退了身後糾纏的侍衛們,毫不猶豫地跳下了陡坡,滾了下去。

    ————

    而這一頭,在秋山腳下,華美的檀木香車邊,已經跪了一地的黑衣人。

    “找不到?找不到就再去找,否則就提頭來見本座就是了!”站在車邊,百裡青漫不經心地道,仿佛並不甚在意他下達的任務,但原本拿在手上的描金茶盞瞬間在他手中變成了瓷粉,便可知他已經是發怒了。

    誰不知道九千歲的怒火必定要以血肉為代價方能安撫。

    魅部與影部的人立刻齊齊肅聲道:“是!”

    見慣了生死屠戮的死士們,在百裡青的如九幽之獄般死氣森森的眸光下,都忍不住微微瞳孔緊縮,身子也跟著瑟縮了一下。

    百裡青剛剛慢悠悠,極不情願地到了山下就接到了影部來報秋山之上有天理教徒出沒,而且聲勢浩大,行為詭異,當時百裡青就命下屬加急趕來,同時派人繼續探聽消息。

    誰知探聽來,探聽去,卻只知道郡主失蹤了,而且情形不是太妙的樣子,連派出去的魅五、魅六、魅七等人都失去了聯系。

    看著魅部與影部的眾人齊齊消失在林間,小勝子立刻端著重新倒好的熱茶上前,尖聲尖氣地道:“督公不必氣怒,這傷著了身子可不好,郡主如此聰敏,必定吉人自有天相!”

    百裡青陰沉著一張魅艷無雙的臉,拿過茶喝了一口,仿佛才平息下自己的情緒,隨後冷哼一聲:“誰說本座是在擔心那個臭丫頭,不過是本座的一顆棋子玩物罷了,但天理教的人盤踞了秋山作為據點,而我司禮監的探子居然毫無所覺,如今竟被那群賊子弄出這樣大的事來!你說小連子是不是該給本座好好地‘交代’一番,他是怎麼做這個探子頭兒的!”

    他百裡青的人,九千歲的東西,沒玩夠之前,只有他能碰,他能殺,尋常人等便是覬覦一眼,都得把眼珠子剜下來!

    如今他千歲爺剛剛精心養了只有趣的小狐狸、小徒弟,連毛都沒碰上半根,味道還沒嘗上一口,就這麼沒了的話,怎麼不讓他氣得想要殺人!

    說到最後,百裡青身上的陰霾血腥之氣,逼得一邊常常陪伴在他的小勝子都不敢抬頭

    只是心中嘀咕,往日裡可不見督公您為了哪個玩物如此大發雷霆,氣得跳腳,甚至遷怒於忠心的屬下,這小郡主作為玩物的分量也未免太重了點,重得讓他們這群忠心屬下都吃味呢……

    可小勝子不敢隨意說話,只能老老實實地看著百裡青發怒,然後跟著他一起大罵魅五、魅六、魅七這些‘沒用的廢物,一個人都看不好’!

    不一會子,又忽然有影部的人急急過來,在小勝子耳邊說了什麼,小勝子一聽,暗自苦笑,這年頭,咋什麼都撞在了一塊?

    百裡青聽了小勝子稟報的消息後,並沒有他想象的急躁,而是微微挑了精致的眉道:“太子也在追捕這些天理教余黨,而且還失蹤了?”

    “是!”

    百裡青沉吟了片刻,冷淡地道:“命影部的人查找那丫頭的同時也順便查一下司承乾那笨蛋去了哪裡,他的命暫時還有用。”

    小勝子無語,這果然是……悲催的同人不同命嗎?

    都是千歲爺的徒弟,待遇真是兩級分化嚴重啊,只是順便……查一下一國儲君的下落。

    而香山西側,不知過了多久,一團草甸之下,一個人影動了動,西涼茉艱難地睜開了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53 PM

第七十九章 侍浴野泉 上

    而香山西側,不知過了多久,一團草甸之下,一個人影動了動,西涼茉免力地睜開了眼。

    她稍稍支撐起了身子,又立刻覺得頭暈腦脹,完全不受控制地又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只覺得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湧上了大腦。

    西涼茉一直覺得眼冒金星是說書人話本裡的誇張擬態,卻不想自己竟真親身嘗試了。

    也不知道有沒有腦震蕩或者骨折……

    她躺在草上好一段時間,摸索了一下四肢,雖然渾身疼痛,也有不少傷口,但都是擦傷,好歹沒感覺太過不正常的劇痛。

    她稍覺得脈搏沒有跳如鼓擂,才慢悠悠地一點點地坐起來,順便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

    明月照松崗,清泉石上流。

    秋山確實處處美景,在寒冷的冬季,因為地處溫泉密集處之故,所以周圍的草木都比尋常地帶的茂盛了許多,不遠處一道銀帶一般的溪泉蜿蜒流淌而過,水聲簌簌。

    看這地勢陡峭的模樣,大約此地就處在溪谷的背面,溪水從山頂淌落後分成了兩邊流淌向山腳。

    西涼茉的目光在一叢叢矮小的灌木間停了停。

    看來她被那個凶悍的傻大個拽下來後,一直在翻滾和墜落,最後應該是在翻滾墜落的過程中昏迷了過去,碰到這些灌木才停來。

    現在看那陡峭的草坡之上,已經是完全看不見秋山家廟的建築了,足見他們墜落翻滾後的距離之遠,這樣滾下來,她居然沒有任何太過嚴重的開放式傷口,已經是一種奇跡了。

    西涼茉皺皺眉,慢慢地支撐著叫囂著疼痛的身軀,向不遠處的一條潺潺溪流走去,坐在溪水邊,捧著水洗了把臉。

    冰涼的溪水讓她一個激靈,的神智瞬間清醒了許多,而且溪水雖然極冷,但是很甜,她含了兩口水,慢慢地咽下去,剛精神了一些,琢磨著怎麼走出去,即聽見不遠處有細微的悉挲之聲。

    西涼茉瞬間汗毛倒豎,渾身一僵,警惕地四處打量周圍的環境,這個時代,出了人煙密集的城鎮,山川大河,便是野獸一族的領地,豺狼虎豹都不足為奇,難道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引來了狼或者豹子什麼的夜行動物?

    她的手也慢慢摸到了自己的小腿上,那裡還有之前從天理教徒身上找到的兩把短劍。

    悉挲之聲漸漸大了起來,還伴隨著一聲低低的呻吟:“嗯……。”

    是人?

    難道是之前那個凶悍的傻大個?

    西涼茉緊張的神經,這才略略放松下來,提著刀劍慢慢地朝聲音的來源靠過去,果然在一簇灌木叢間看到一個面朝下躺伏在灌木之間的高大身影。

    那人不知傷到了哪裡,身體正不自覺的抽搐,唇角也溢出痛苦的破碎呻吟。

    原來這蠢物居然掉到這裡來了!

    西涼茉卻定了對方已經沒有威脅自己的能力,這才收了劍,一點沒猶豫地對著對方惡狠狠踹了幾腳,沒好氣地道:“叫本姑娘陪你去死,也不看看自己是誰,現在好了,自個滾下地獄去,去死!去死!”

    這廝沒頭沒腦地砍殺自己,還不給人說話的機會就算了,居然想要她陪著死?

    摔不死他,看她還踹不死他!

    直踹得西涼茉又開始覺得頭暈,這才停住了虐待對方的動作。

    氣喘吁吁地歇了好一會,她才居高臨下鄙夷地對著已經完全連呻吟都發不出的人冷嗤一聲:“自個在這呆著喂狼吧!”

    隨後,她打算拋棄對方沿著溪流向著溪流的下游而去,忽然又想起,若對方身上有什麼值錢的,或者藥品武器什麼的,說不定對自己還有點用。

    於是某無良女折返回頭,去拖拽那趟在灌木叢裡的人,也不管輕易翻動受傷的人是否會導致對方傷勢更嚴重,在西涼茉眼裡,這樣的蠢貨,最好早死早超生。

    但當她使了吃腦的勁道把對方翻了過來以後,月光下的那張青白得毫無血色的冷俊面容,卻讓西涼茉大吃一驚。

    太……太子?!

    那個把自己拽下陡坡的笨蛋居然是太子司承乾?

    這樣皇後娘娘的心頭寶,天朝金尊玉貴的繼承人,怎麼會輕易地進入秋山,以身犯險去剿滅天理教?

    西涼茉皺起了眉,這位太子爺未免也太輕率而魯莽了!

    西涼茉伸手去探了探司承乾的鼻息,雖然微弱,但還是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她再為他檢查了下四肢,左腿似乎骨折了,再加上他最嚴重的肩部受傷,西涼茉估計若是一時半刻不救治他,沒多久就要舉行國喪了。

    但是同時,西涼茉又要面對一個抉擇了。

    要不要救這位太子爺?

    如果救了對方,或許會多了一個有力的籌碼,整個皇家都會欠她一個人情!

    但萬一這位太子爺要是追究起自己將他推下懸崖之事,說不定反而弄巧成拙,這廝如果硬要治她一個謀逆之罪,就真是倒霉大發了。

    如果是為了保險起見,也不讓其他人救活他,要不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讓他這麼死於‘滾落陡坡被石頭撞破頭’?

    反正這位魯莽太子爺也打算不分青紅皂白地要她的命,她也不算對不起他!

    西涼茉摸著下巴,考慮了半天,危險地瞇起眼。

    但不知想到了什麼,西涼茉猶豫了片刻,還是嘀咕道:“算了,留著你吧,說不定哪天百裡青那大妖孽倒台了,我還得留個後手,免得被那廝牽累。”

    這年頭,誰都靠不住,還得多給自己留幾張底牌。

    冒險,也就冒險一次吧,從來富貴險中求!

    西涼茉想了想,使勁將司承乾給從灌木裡拖出來,歇息了一會,再上前給他簡單檢查了一下,確定了司承乾目前最嚴重的傷口就是腿部的骨折和肩膀那個窟窿。

    她看了看溪水所在地,還好距離這裡也不過十來步路的距離。

    西涼茉一揚手就把司承乾的披風給扯了下來,用自己的劍劃成一條條的布條,然後走到溪邊,拿出一半仔細地洗了洗,擰干後再過來,伸手進他懷裡掏摸,還真摸出了好幾瓶藥,正是當時那老尼姑給他送過來的,發現天理教的教徒圍攻過來,廟裡呆不住了,他才將藥物全部都掃進了自己懷裡撤走。

    此刻,西涼茉拿了藥,不由臉上一喜,一一打開來看看,她曾經跟著柳嬤嬤學習研制香粉的時候,因為需要知道哪些香花香草有毒,哪些又對人體有好處,所以也也順便學了點基本的草藥醫理,這些日子她又潛心研究一段毒藥,醫毒同源。

    所以西涼茉很快判斷出這些是金創藥,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好的藥,但聊勝於無。

    西涼茉給他解開衣服,用濕布給司承乾去除掉左邊肩膀上的血污還有贓物後,再把大部分藥都給他灑了一些上去,讓傷口不再流血,最後用布巾纏繞好傷口,就算處理完了一處傷口。

    最後她撿些樹枝削了和給他的左腿固定上了夾板,避免斷掉的骨頭戳傷肌肉和大血管。

    處理完一切後,西涼茉懶洋洋地坐在司承乾的身邊:“行了,太子爺,我也只能做這麼多了,若是你自己挺不住,有什麼三長兩短,可怪不得我。”

    西涼茉累得出了一身汗,一坐下就直想打瞌睡。

    但冷風一吹,她又清醒了一些,看看還是滿臉鐵青,跟死人沒多大差別的司承乾,歎了一口氣,轉身撿柴火去了。

    畢竟是初冬寒夜,若是任由他這麼躺著,估計沒一個時辰就要被寒風吹成僵屍了,還好自己身上帶著當初打算拿來火燒家廟的火折子及打火石。

    司承乾迷迷糊糊間,只覺得渾身火熱,有人在不斷地踢打他,疼痛得仿佛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

    隱約間仿佛又回來了十歲那一年,自己與父皇去皇家獵場狩獵,卻忽然遇上了黃河決堤後,大批無所歸處的饑民沖擊皇家獵場。

    彼時,御林軍抵擋不住,所有人都被沖散了,只得那個人拉住了他,一路狂奔躲藏,狼狽不堪,流落在外的那段時間,他們吃盡了苦頭,沿路乞討,因為不知世事與皇族的傲氣,甚至被乞丐嘲笑追打。

    “你是太子,老子還是玉皇大帝呢!”

    “打死這敢搶地盤的傻小子!”

    他只覺得渾身都很痛,很痛……而且喉嚨間異常的干咳,極度的干渴迫使他模糊間,睜開了眼,只覺得一道帶著淡淡馨香的身影在自己身邊坐著,邊上是跳躍的火焰,寒夜中散發著的溫暖,他張了張唇:“水……。”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在說話,還是在做夢,隨後又徹底陷入了黑暗中。

    西涼茉正在烤火烤得舒服了些,她好不容易尋了個溪流邊的灌木林避風處,而且地方極為隱蔽,免去了被天理教教徒發現的危險,又將司承乾拖到這裡,幾乎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點燃了柴火,也暫時不必擔心野獸的襲擊。

    於是她全身心放下來,正是思考著怎麼帶著一個病人走出去,卻忽然聽見那個她以為已經陷入徹底昏迷的男人發出了聲音。

    她一驚,還以為對方醒了,看過去才發現原來只是囈語。西涼茉雖然很不想動,但看了看司承乾的狀態,還是去拿了幾片她從遠處樹林裡摘來的大葉子打了溪泉中的水過來。

    西涼茉扶起司承乾的頭就著葉子喂了他幾口水,但生病中的男人堅毅的薄唇卻緊緊地閉著,跟個蚌殼似的,葉子裡水流了他一脖子,倒沒喂進去幾口,西涼茉皺了下眉,毫不客氣地‘啪’‘啪’兩巴掌扇上了高貴太子爺的臉:“你這混帳,不是要喝水麼,又抽什麼風!”

    說罷,她打算效仿當初拆百裡青下頜的手法,去卸下司承乾的下巴。

    “啪嚓”兩聲太子爺高貴的下巴倒是被她毫不客氣地卸下來了,但問題又來了,水倒是灌了進去,但是對方完全不吞咽,水只順著下巴流到了西涼茉身上。

    西涼茉愈發的惱火,又抬手‘啪啪’地狠抽了他好幾巴掌,才解氣。

    這廝有毛病麼?!

    偏偏司承乾似乎被她抽怒了,昏迷中竟然皺了下眉,別開了臉。

    西涼茉徹底無語了,只能又幫他把下巴裝了回去,然後支著下巴開始煩惱,剛才還打算讓他就水吞服一點金創藥,哪知這廝居然這副模樣,連水都不喝,怎麼能吃藥呢?

    西涼茉不知道的是,這不過是司承乾身為太子經歷太多的暗殺,多年以來訓練的神經反應,讓他即使在昏迷中也不肯隨意服用東西。

    西涼茉覺得自個費了那麼大勁給弄回來的人,這位金尊玉貴的太子爺如今情形越發不好,燒得厲害,若是她不想法子給他灌藥,努力一下,自己之前不是都做無用功了麼!

    西涼茉目光無意地瞥見司承乾干得起皮的嘴巴蠕動了幾下,她腦海裡忽然掠過上輩子常在書裡看過的某些場景,不由頭皮一麻,立刻自我否定了。

    算了,隨他去死吧,才不要做這種奇怪的犧牲!

    但是下一秒,瞄見司承乾掛在腰上的一塊象征著皇權的金雕玉勾,她又猶豫了起來,再加上之前墜落下來的時候,她大驚之中,死死地纏住對方的身體,盡量將自己蜷縮在他的懷裡,試圖盡一切可能保護自己的身軀,所以大部分傷勢都在司承乾身上,自己所受的傷並不重。

    所以她終歸是歎了一聲,喃喃自語地道:“算了,時也命也,但願這樁買賣值回票才好,要這樣都不行,那就是你自己命該如此。”

    隨後,她拿著金瘡藥在嘴裡嚼了幾下,再捧著葉子喝了幾口溪泉水,然後一鼓作氣扶住他的頭,朝著司承乾的嘴覆了下去。

    司承乾昏迷間只感覺黑暗火熱的地獄之中,忽然有一雙柔軟馨香的素手拉住了他,將他慢慢地拖離了煉火地獄,唇上也碰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馥郁芬芳。

    有清涼的、微微苦澀的東西流淌進自己唇間,那種感覺與遙遠的記憶相重合,他下意識啟唇去迎接那一抹清泉芬芳,甚至主動地去尋索那柔軟芬芳的東西。

    熾熱的柴火不停燃燒著,在空氣中迸出幾個火星子。

    不知過了多久,西涼茉才從司承乾的身上起來,面紅耳赤地抹了一把嘴,連著‘呸、呸、呸!’了好幾聲,又捧了大葉子灌了幾口水吐掉,才算完。

    也不知道這廝是怎麼回事,從一開始牙關緊咬的抗拒,到後來居然門戶大開地讓她喂了進去,而且似乎還挺主動的模樣,弄得她有點發窘。

    “寧心……寧心……姑姑……。”仍舊在昏迷中的男人迷迷糊糊地發出了幾聲低吟,讓西涼茉一愣,這是……

    隨即,她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和深思。

    如果她沒記錯,這個世上能讓太子爺喚姑姑的就那麼一個人,而且那個人的閨名就叫寧心。

    司寧心——太平大長公主!

    居然把她當成了太平大長公主……

    西涼茉玩味地看著司承乾,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細細打量:“看來,你也沒有你表現出來的那麼討厭你的公主姑姑嘛!”

    這位太子爺長得雖然沒有百裡青那種魅色傾國,氣勢逼人,也不若司流風白衣飄飄、斯文飄逸俊美,但卻是另外一種堅毅冷酷的英俊,一張俊臉宛如刀雕斧鑿,線條分明,通身的冷峻威嚴氣息,確實挺能滿足太平大長公主那樣出身頂尖的女人的一切幻想。

    這位太子爺過去與太平大長公主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密辛,所以才讓他對太平大長公主那麼又愛又恨的。

    這對於自己來說,倒是個大發現呢,某些時候,會很有利用價值。

    西涼茉又開始盤算起來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清風疏疏,月落西沉,星光遙遙。

    當墜在夜幕之中的最後一顆星子漸漸消失在泛白的天空中的時候,忙碌了一夜照顧司承乾,西涼茉實在困得忍不住了,上前摸摸司承乾的腦門,感覺似乎沒有之前燒得那麼燙手,她就打算給他再喂一次藥後就睡一會,養足精神再做打算。

    西涼茉剛剛含了藥覆上司承乾的唇,伸出舌尖試圖撬開對方的牙關,把藥物喂進去的時候,卻沒有想到這一次竟然暢通無阻地,對方很順從地張了唇,讓她將藥物哺入口中,也順利地將藥物給吞了下去,然後她又趁機喂了好幾大口水,才打算撤退。

    而與此同時,對方甚至意猶未盡地伸出舌尖,毫不客氣地將她柔嫩的口腔內壁掃了一遍,發現似乎沒有什麼可以吸吮的了,他就毫不客氣地直接吮上西涼茉的粉嫩舌尖,粗暴又霸道地吸吮著她唇裡的蜜津。

    西涼茉察覺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司承乾用完好的右臂大力地按著她的頭,迫使她不得不承受他的掠奪。

    西涼茉“唔……唔”地躲避掙扎了好一會,司承乾吮得似感覺沒有什麼可以喝的了,忽然松了手,又喃喃了一句:“水……。”

    “作死麼!”西涼茉氣得一揚手就想又抽上他的臉,原本閉著眼睛的司承乾忽然一下子張開了眸子,直勾勾地對上了西涼茉的眸子。

    西涼茉的手一下子就僵在了半空中,沒反應過來,只與對方大眼瞪小眼,但也不過是兩三秒的時間,司承乾眸子裡的亮光一下子又沒了,隨後慢慢地閉上了眼,喃喃自語:“水……水……。”

    水你娘的大頭鬼!

    不是看著你有用的份上,管你去死!實在是太無恥了!

    西涼茉看著對方不過是昏迷中的自然反應,畢竟腦袋上的滾燙並不是假的。對著一個沒有什麼自我意識的人,她頓時氣餒,沒好氣地罵了一聲,隨後郁悶地轉身攏著自己的披風在旁邊睡了下去。

    這麼一個滾下山崖,被她拿來做墊背,又被自己拳打腳踢,再不顧傷勢拖出來,弄個半生不死的家伙應該不會那麼快清醒才對。

    但怎麼總感覺自己被占便宜了呢?

    若是以後撈不回更高的利息,就真是虧大了!

    西涼茉以為自己的不爽會讓她沒了什麼睡意,卻沒想到,還是一躺平,就再也控制不住地受到了周公的召喚。

    倦怠至極地陷入了夢鄉。

    而就在她陷入沉眠的下一刻,這個滾下山崖,被西涼茉拿來做墊背,又被她拳打腳踢,再不顧傷勢拖出來,弄個半生不死的家伙卻忽然再一次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眸滿是血絲,還有一絲迷蒙,但是絕對說不上意識不清。司承乾定定地看了一會子漸漸泛藍的天空,讓翻騰的氣血慢慢平息下去,他勉力坐了起來。

    司承乾四下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又看了看自己受傷的部位,大的都已經基本處理過,在確定了自己傷勢的嚴重程度和得到的治療情況之後,他的目光落在了西涼茉的身上,看到她穿著的天理教教徒之服後,他兩道劍眉微微擰起。

    如果他沒有記錯,這個女子應該是靖國公之女,貞敏郡主西涼茉。

    但為何她會穿著天理教徒的衣服?又怎麼會在這裡呢?

    司承乾隱約地記起似乎被一個天理教的小頭目推了下來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剛剛試圖起身,頭上就一陣抽痛,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沖上了腦中,他立刻跌坐回捂住自己的頭,咬牙等著那種劇烈的眩暈與痛感過去之後,司承乾才再次勉強睜開眼,有點模糊地看了看一邊熟睡的西涼茉。

    剛才就是這個女子在以口渡藥給他麼?

    因為在母後的名單裡落選了,所以這是采用另外一種接近自己,成為太子良娣的方法麼?

    雖然有點不恥這樣近乎自薦枕席的行為,但看在這個女子救了自己的份上,他接納她就是了。

    至少,貞敏郡主在朝內頗有賢名,而且容貌也並不丑。

    司承乾直接忽略掉剛醒來的瞬間,對方一臉凶狠對著自己揚起手,分明要揍自己的樣子。

    只當自己是眼花看錯了,畢竟一個‘自薦枕席’,又一心想成為太子良娣的少女,討好他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對自己做出那種行為,露出那種表情?

    既然決定了要將對自己‘一片癡心’的少女收納入自己的東宮,司承乾又緩緩地躺下,順帶將西涼茉給扯了過來,圈進自己的懷裡。

    反正,她遲早也要與他同床共枕的,如今抱過來,讓他舒服一下因該也沒有什麼問題。

    他記得自己昏迷中渾身熾熱的時候,似乎偶有清涼馨香又柔軟的手捧住自己的臉,不知道她身上是不是也這麼清涼呢?

    感覺懷裡的少女呢喃著掙扎了一下,又沉沉睡去,司承乾也舒服低吟了一聲,這副身子果然如想象中那麼柔軟而好抱,而且比起自己熾熱的體溫,她的身體真的很涼爽,極好地緩解了自己身上那種因為發燒而起的高熱。

    若非他到底受過聖人之訓,大約就忍不住要剝掉她的衣服,進一步享受對方冰涼柔軟的肌膚了,但司承乾到底還是忍住了,只是抱著西涼茉再次進入了半昏迷的睡眠裡。

    這也就是司承乾才有這樣的好修養,若是百裡青,早把西涼茉剝個干淨,自己享受了再說。

    西涼茉太過疲倦,一下子就睡死了,哪裡知道司承乾這番動作和心思,否則早就吐血了,然後跳起來,劈他一劍,直接結果了他拉倒。

    各懷心思,或者說各懷鬼胎,前一日還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的兩人卻在這一刻,擁在一起沉眠。

    冷風蕭蕭,浮雲輕渺,安靜的灌木林間只有偶爾經過的小鹿或者獐兔看見相擁而眠的兩人,好奇地遠遠瞄著。

    ……

    最早醒過來的,到底還是身子好的西涼茉,她是被展翅飛過的鳥兒撲啦啦的振翅之聲驚醒的。

    一醒來,她還有些迷糊,直到看著天空已經變成了深紅,這才驚覺已經過了幾乎一整日。

    居然……

    完全沒有醒來,果然還是太累和受傷了的緣故!

    她揉揉眼,歎了一聲,但這斜落的夕陽也表明了一件事——還是沒有救援的人找到他們!

    她忽然想起什麼,立刻掉頭去看司承乾。

    但一轉臉,就直接對上一張放大的剛毅俊臉,近得對方修挺的鼻梁就直直地挺在自己的臉上,西涼茉嚇了一跳,立刻坐了起來,皺眉有些疑惑地四處看看。

    她的睡姿有那麼差麼,居然靠到了太子爺的懷裡。

    西涼茉看著司承乾一動不動,還是先把自己的疑惑拋開,伸手去某人鼻子下,看某人死絕了沒有。

    哪知手剛探到對方鼻子下面,西涼茉就對上一雙鷹隼般帶著血絲而又銳利的眸子。

    ————

    就在西涼茉與司承乾還在灌木林間與天斗,與地斗,其樂無窮的時候。

    秋山的另一面,已經是一片風聲鶴唳,刀戈林立。

    秋山的范圍並不止這一座山,而是包含了十來座山頭的一片山群,只是西涼世家的秋山家廟所在處,是溫泉眼最集中之處,人們常常彈起這一帶就叫做秋山。

    秋山家廟所在之處的南面地勢最為平緩,再往後都是綿延不絕,山勢險峻,不熟悉之人極難翻越。

    所以除了司禮監和錦衣衛派出了京中幾乎三分之二的人手領著五城兵馬司的人進山搜查,京畿北大營已經直接被調過來包圍了基本上所有的出入口。

    百裡青下了死令,如非有地保證明是本地居民又不是西涼世家之人,格殺勿論。

    泰半的天理教教徒都已經被司禮監的人見一個殺一個,山林裡原本還時常想起天理教徒反攻和試圖沖出包圍圈的喊殺之聲。

    但是他們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而且幾個領頭的稍有本事的護法多半都已經被誅殺,或被擒拿,沒多久,山林間的血腥之氣就漸漸濃郁起來。

    但平日那些最喜歡血腥味的野獸卻沒有一只敢在這殺機重重下露頭,所有的野獸,不管是嬌兔還是猛虎都躲了起來。

    雕龍刻鳳的檀香華車上,百裡青優雅地坐著,正在看秋山的地形圖,邊聽著小勝子的低聲匯報,邊提著朱筆將上面已經清空的地帶一一打上猩紅的勾畫掉。

    每畫掉一個勾,就代表那一處必定人煙不存,血腥遍地。

    而此時,一個紅衣大太監提著染血長刀氣勢洶洶地領著數十個錦衣衛到了檀香華車前,單膝跪下,面露微喜地道:“稟報督公,小連子已經率人找到了魅六、魅七,還有他們所帶著的兩名郡主貼身侍女,以及一名嬤嬤……。”

    百裡青頭也沒抬,等著小連子將詳細情形匯報完畢之後,才冷淡地道:“也就是說你們到現在的結論就是人還是沒找到了?”

    百裡青極為動聽卻帶著詭譎陰霾的嗓音讓連公公及一干錦衣衛成員都瞬間汗如雨下。

    是了,他們怎麼忘了,千歲爺是不問過程只問結果的人!

    小勝子也大氣不敢出地,只拿焦灼地眼色睨睨自己主子又擔心地睨著連公公,心中直歎氣,連哥哎,督公這一夜未睡養顏覺,等到現在,如今正是心火最旺的時候,您居然還面露喜色,這不是找不自在嘛?

    連公公頭上浸出豆大的汗:“屬下……。”

    他剛想說什麼,就被百裡青打斷,他漫不經心地在地圖上又勾了個紅勾道:“魅六、魅七,回去以後去司刑獄自領刑罰,小連子,若三個時辰之內還是找不到人,你就跟魅六、魅七一樣吧。”

    連公公一下子臉色都白了,他是百裡青身邊最得勢的公公,所有人見了他都要叫一聲連大總管,便是百官都要給他三分薄面。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一切都是依仗著九千歲,也只有他最清楚,進入司禮監司刑獄意味著什麼。

    死刑獄是針對司禮監和錦衣衛內部的私刑堂,因為百裡青雖然約束手下極其嚴格,但也是極為護短的人,但一旦犯錯,因為還要留著人辦事,所以不會傷殘犯錯的司禮監和錦衣衛的成員的根本,但其恐怖殘忍程度絕對讓人生不如死。

    如今郡主和太子爺都行蹤不明,生死不知,千歲爺大怒在他意料之中,即使千歲爺不懲治他,他也沒有命對陛下和皇後交代,更對不起栽培自己的千歲爺!

    當初他不是不知道秋山這裡有天理教教徒出沒,原本想著不過是烏合之眾不成大氣,卻不想除了如此大事。

    連公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立刻叩首下去:“千歲爺,小連子知錯,現在立刻帶人去再行仔細搜查!”

    如今只剩下秋山家廟的北面沒有搜查到,那一面極難攀爬,但他已經派下去了不少人,相信很快能有消息。

    也但願能在三個時辰內能立刻有消息!

    “哼!”百裡青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就在連公公准備率人離開的時候,忽然有小太監屏氣匆匆來報:“千歲爺,靖國公想過來謝您此次如此即時的施以援手,救援郡主。”

    百裡青不耐煩地一揮手:“行了,那個虛偽的老頭兒,不用去理會他。”

    話音剛落,忽然聽得空中有撲稜稜的鳥兒飛翔之音。

    一道陰影掠過,隨後一只通體血紅的鳥兒揮著翅膀落在了百裡青的桌子上,它頭上一朵雪白柔軟的羽毛宛如羽扇一般唰地一聲抖了抖,極為美麗。

    它驕傲地伸長了脖子,一雙圓圓黑黑的眼睛冷冷地睨著百裡青,不經意之間裡面竟然似乎有不屑的光芒掠過。

    “咦,是那只千歲爺送給郡主的鸚鵡!”小勝子驚奇地叫了起來。

    鸚鵡你的頭!

    老子是鳳凰和蒼鷹所生的神鳥!

    小白撲稜著翅膀:“嘎嘎……。”不悅地尖叫了兩聲。

    這一次去西涼本家歸入宗祠,白玉說服了西涼茉,把小白帶來了,出事的時候,小白恰好呆在馬車裡,也不知道誰打翻了它的籠子,它就飛了出來。

    它飛出去的時候看見了靖國公,可惜靖國公急匆匆的,根本沒空搭理它,它又聞見了一股子太監狐狸的騷氣,於是尋騷而來,果然看見了百裡青。

    百裡青居高臨下地睨著它,幽魅的眸光從它身上掠過,讓小白梭地抖了一下,隨即朝著桌子的另外一邊走了兩步,依舊傲氣地仰著它的鳥頭,朝著北面撲稜了幾下翅膀。

    百裡青不知為什麼,忽然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地道:“小連子,你們就跟著這只肥鳥去吧,它似乎有那麼點意思呢。”

    小白撲稜著翅膀,怒瞪著百裡青:死太監,你才肥鳥……你全家都肥鳥!

    百裡青忽然危險地瞇起了眼,一種詭譎森然的死氣瞬間如鋒芒般掠過小白的頭上,小白立刻腦袋一縮,一轉身撲稜稜地朝北面飛走了。

    算了,它好鳥不與沒鳥的大太監斗。

    連公公等人還在那發愣,便聽見耳邊傳來百裡青陰森森的聲音:“還不去,等著拿人皮來給本座賠罪麼?”

    連公公連同一干侍衛嚇得渾身一抖,立刻一轉身,如有鬼追般,飛也似的追著小白的屁股跑了。

    跟著小白的飛行軌跡,他們很快地順著長繩子一路從家廟攀爬下去,與之前下去的錦衣衛成員一同匯合,之前下來的人不但找到了滾下來以後不慎撞到頭昏迷過去的魅五,也尋找到了西涼茉與司承乾最初掉下來的地方。

    但是卻始終找不到兩人的蹤跡,還是在小白的幫助下找到了西涼茉和司承乾兩人第一次點火棲身之處。

    “連總管,看得出,郡主和太子兩人在這裡過了夜,呆的時間很長,後來卻不知道去了哪裡!”一名錦衣衛統領看了看現場,立刻到連公公面前稟報。

    連公公沉吟了片刻,既然還能過夜,並且是兩人離開的,那麼想必應該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只是天快黑了,還真是拖延不得!

    隨後,他頗懷有希地看向站在樹枝上的小白,贊歎:“果然是南疆之域進貢來難得一見的神鳥,接下來,還是要拜托它了!”

    小白驕傲地梳理著自己華美的紅色羽毛,一撅起尾巴,拉了泡神鳥之屎,然後“嘎嘎……”叫著得意地飛了起來。

    連公公立刻率人跟了上去,同時派人去通知百裡青,已經追蹤上了西涼茉與太子的蹤跡。

    就在這一頭眾人尋司承乾和西涼茉尋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們兩人卻正在舒服地……泡溫泉。

    當然,是分開泡。

    兩人醒來之後,各自冷言冷語,機鋒交織了一會子,最終西涼茉以她是來本家家廟祭祀,卻不知怎麼遇上了天理教教徒作亂,她和丫頭們換了天理教徒的衣服想要潛逃,卻被發現了,此後,她被一個蠢肥如豬的大惡人給逼落山崖,卻不想沒有死,還‘遇到了太子爺’。

    於是她昨夜大義凜然地在群狼環伺之下,點燃篝火救了太子為結語,一副楚楚可憐,後怕不已的模樣堵住了司承乾的嘴。

    司承乾雖然覺得這話裡疑點頗多,但昨夜他沒有看見那個推自己下去的人的模樣,所以也沒有確鑿的證據,雖然懷疑昨夜半昏迷間似乎有被人暴打過的感覺,但目前也只能將信將疑地信了她的話。

    就是不信,他此時也不能治她罪,何況,司承乾已經基本認定了西涼茉會成為自己的女人,所以也就不再深究了。

    畢竟被一個女人如此折騰得死去活來,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西涼茉樂得見對方信了自己這漏洞百出的謊言,自然也沒去想司承乾原本如此一個冷肅自持的人怎麼會忽然那麼輕易地就讓她近身了。

    兩人相互攙扶著順溪流而下,都餓得前胸貼後背,還是司承乾勉力用西涼茉的劍和自己的發繩去做了個拙劣的陷阱,抓了一只很少見生人的笨兔子,才有了果腹之物。

    司承乾是金尊玉貴的太子爺,自然是不會去做這些下廚之類的活計,於是這活計就落在了西涼茉身上。

    西涼茉倒也不以為忤,司承乾一個半殘廢,也指望不上。

    她上輩子的時候有機會參與過高端狩獵活動,清理只兔子倒也不在話下。不一會,她就把兔子串好了,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再拿短劍一一分拆了兔肉下來,給了司承乾一半。

    司承乾從一開始,就一直盯著西涼茉的動作,發現她雖然看起來和尋常大家閨秀一樣模樣嬌柔溫婉,但動作卻極其利索,而且手藝相當不錯,倒是有一種矛盾卻不違和的美感,目光就帶上了一絲欣賞的味道。

    當然這是他在不知道西涼茉揍他的時候也非常俐落的情況下。

    吃完了東西,他們繼續沿著溪流向下走的時候,就發現了一眼子母溫泉。

    秋山溫泉本就多,北面山勢陡峭,人基本過不來而已,所以大喜過望的兩人立刻決定泡一泡,除了解乏,秋山的溫泉屬於硫磺藥物性的溫泉,對一些細小的傷口多少有點好處。

    兩人就分開了泡溫泉,西涼茉既然決定演戲,索性就演戲到底,直接先伺候了司承乾下水,替他寬衣解帶,只留下褻褲,扶著他慢慢下水,不讓他的肩傷碰水,再將骨折的小腿也擱在池子邊後。

    順便欣賞一下太子爺健碩性感的身軀上被她踹出來了無數青紫腳印。

    西涼茉才做羞澀狀轉身離開去另外的子溫泉裡脫衣浸泡。

    兩眼溫泉中間恰好有一片凸起的石頭擋住了,不站起來是看不見對方的。

    西涼茉絲毫不擔心一個瘸子能沒有她的扶持下站起來,所以極為舒服又放心地脫了個精光,躺在了溫泉裡面,每一個極度疲倦到疼痛的毛孔都瞬間打開了,連腳趾頭都蜷縮了起來,她忍不住舒服地發出一聲:“爽~。”

    卻不曉得那聲近乎呻吟的少女的聲音,一下子刺激了隔壁某人的神經。

    所謂飽暖思淫欲,雖然太子爺現在身子不舒服,不代表他腦子裡也不舒服,眼前忽然現出西涼茉在溫泉裡面,肌膚雪白,身姿窈窕,一副侍兒扶起嬌無力,等候他臨行的模樣。

    司承乾俊酷的臉上莫名其妙地紅了紅,隨後輕咳一聲,轉頭對著西涼茉道:“貞敏……你放心,雖然母後不同意,但是本宮……本宮還是會對你負責的。”

    西涼茉閉著眼,正在水裡泡得熏熏然,不知天南地北,忽然迷糊間聽見這神來一句,頓時有點茫茫然:“呃……?”

    但是那邊卻忽然沒了回音,西涼茉便只當風過耳背——聽錯了。

    繼續瞇著眼,享受著溫泉浴。

    卻不曉得,那一邊,司承乾不是不想說話,而是這一轉頭,就看見了春色無邊。

    那石頭雖然凸起來擋住從上往下的視線,但是中間卻有幾個並不太明顯的洞是相通的,不注意是看不到的。

    偏偏西涼茉一下去,就半躺在水中享受了,哪裡去顧得上去看那邊石頭上有什麼玄機

    但司承乾這轉頭間卻是看了清清楚楚,迷蒙水霧間,少女靜靜躺在水中,肌骨瑩潤,嬌柔粉臉被水霧熏得只粉紅如水蜜桃,讓人只想咬一口。

    細細的脖頸,雪白的香肩,還有再往下那迷人的起伏曲線,點點水霧在她頸項間凝結然後向那嬌若含苞一點紅的嫩蕊間滑落,腰肢纖細,烏發浮在水中愈發襯托得西涼茉宛如出水芙蓉一般。

    司承乾盯著那幾滴水珠,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某處絲毫不受身體的疼痛影響,瞬間膨脹叫囂起來。

    西涼茉還渾然不覺,只自顧自地哼著小曲踢水玩。

    果然還是吃飽了,再泡個澡,才叫爽到骨子裡呢。

    而此時,司承乾在不受控制地看著春色無邊的時候,也有一道陰森森地目光盯上了他。

    “去,你們從那一頭去把太子爺給接出來,然後立刻扔回京城!”

    “是!”

    百裡青瞇著眼,一揮衣袍,巨大的罡氣一下子將正准備跟著他過來的錦衣衛和司禮監的人全部給掀得後退兩步。

    連公公卻是個明白人,千歲爺方才以最快的速度,用輕功趕來,如今在山坡上見著前面石頭邊一地的衣衫,那邊分明兩眼不斷冒著氣的溫泉,想也知道千歲爺方才看見了什麼。

    他可不想自己這群人被挖了眼珠子,司禮監的人雖然是太監,但錦衣衛的可都是貨真價實的真男兒。

    若是這看見了不該看的……

    百裡青又陰惻惻地道:“還有,今日搜救看見之事,誰若洩漏了半分,影響了貞敏郡主的聲譽……。”

    連公公聽著,趕緊地點頭如搗蒜,他擦擦汗,立刻招呼其他人從另外一邊上去,將太子爺帶走。

    要帶走人自然不會沒有任何聲響。

    “你麼……?”司承乾的聲音到了一半就沒了。

    那邊剛剛動作,這一頭西涼茉立刻就反應過來了,迅速地睜開眼,同時手上一撈打算扯過披風裹住自己的身體。

    但是手上卻撈了個空!

    而她頭上傳來一道悅耳如琴弦撥動卻異常陰森的聲音:“乖徒兒,你是在找這個麼?”

    西涼茉一抬頭,赫然看見一身紫色柔軟錦袍,披著黑色昂貴鑲嵌金邊狐裘的百裡青正魅眸微瞇居高臨下,外帶一覽無余地睨著身無寸縷的自己,他手裡拿著正是她的披風。

    “妖孽……師傅,您來了!”西涼茉立刻身子微退,烏黑長發就順著水流一下子掩蓋了自己嬌美雪白的身軀,她順勢也退到了最靠石壁裡面,朝著百裡青露出一個仿佛很是驚喜的笑來。

    百裡青的那一雙仿佛吞噬人心的眸子裡閃過幽幽如鬼火流星似的光芒,隨即他輕笑:“怎麼,見著為師就躲,卻毫不介意讓別的男人把你看光麼?”

    真是個虛偽的丫頭!

    “呃?”西涼茉完全察覺到出他看似輕渺,實則危險的語氣,但卻有點不明所以,便低聲嘟噥:“難道你不是男人麼,對,你不是男人呢。”

    百裡青眼底掠過一絲怒氣,臉上卻笑顏更勝,他順手解了自己的狐裘,扔給遠遠伺候的小勝子,再伸手去解自己的錦袍。

    “師傅……你……你要干嘛?”西涼茉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4 11:54 PM

第八十章 侍浴野泉 下

    “師傅……你……你要干嘛?”西涼茉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

    “說來為師也許就沒有泡溫泉了,如今發現此處景致甚好,剛巧徒兒你也在此,不若伺候為師就是了。”百裡青笑笑,手上動作優雅俐落,不一會就只剩下一件薄薄的中袍。

    “師傅,天寒地凍,小心著涼!”西涼茉竭力阻止,百裡青卻似乎覺得她緊張的反應很有趣,動作卻慢了下倆,他長指慢悠悠地摸索著腰間精致的腰帶,看著西涼茉盯著自己的手指,緊張得都忍不住跳出池子,卻半天沒有解開一個結

    西涼茉邊苦苦思索到底怎麼逃離魔爪,一邊覺得對方似乎莫名其妙地非常生氣,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出來自己到底哪裡得罪這喜怒無常的大妖孽了!

    難道是她引誘他前來秋山的真相暴露了?

    但是不論從哪裡看,這件事應該都沒有破綻才是。

    西涼茉這邊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百裡青那一頭已經脫得只剩一件薄薄長袍,連身上的大部分華麗首飾都扔給了小勝子。

    他踢了靴子赤足向池子裡走去。

    西涼茉愈發的慌張,瞄了一眼百裡青淡紫色中袍下的腿,又不由自主地紅了臉,不得不承認,這大妖孽確實有驕傲的資本,他的腿很長,而且肌骨線條有力而優美,連腳趾都白皙如玉。

    可惜越是美麗的東西越是有毒,西涼茉低頭瞪著水面,感覺到對方慢慢逼近自己,她忽然一轉身就向池子邊上爬,心中默念,反正他一個太監,以前伺候皇帝看的美人裸身也不少,不差她一個。

    而且西涼茉可不是這個時代那種被看了一塊肉就會要死要活的大家閨秀,她一直認為人得懂得察言觀勢,小小犧牲一下,脫離某千年老妖的魔爪虐待還是很劃算的買賣。

    百裡青沒有想到她居然如此大膽,竟然為了躲他什麼都不顧了,一下子眼前春光畢現,還真讓他楞了一會子,就是那一瞬間,西涼茉就蹭地一下子飛身過去將百裡青扔在地上的披風一裹,然後轉身就沖向小勝子。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但是這個時候,和百裡青一樣徹底呆愣住的小勝子,發出了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聲,瞪著西涼茉,仿佛看見什麼極度恐怖的東西一樣。

    “小勝子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隨後他仿佛見了鬼似的抱頭鼠竄。

    西涼茉被小勝子這麼一嚇,原本打算去搶百裡青的衣服的打算瞬間落空,她低咒一聲,只得手忙腳亂地去撿自己的髒衣服。

    但下一秒,身後忽然湧來一股強悍的罡氣猛地將她向後一吸,西涼茉纖細的身子瞬間被那股罡氣直直向後迅速拖去。

    “好,非常好,你為了躲為師,連臉都不要了。”百裡青那陰森含著滔天怒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讓西涼茉大驚,凌空抓了幾把,卻毫無作用,一下子就感覺身子完全失去控制,“噗通”一聲直接掉進了溫泉裡。

    水花瞬間將她淹沒,一雙長臂一下子牢牢地圈住了她的身子,直直地將西涼茉往池子下按去。

    “唔……。”她又驚又怒,毫不客氣一拳捶向百裡青,隨後大力地掙扎起來,可是她越掙扎,百裡青按住她的力度越大。

    西涼茉只感覺自己的肩膀越來越痛,呼吸也越來越困難,幾乎窒息的痛苦讓她到底再忍不住一張唇,周圍的水立刻往嘴裡灌,嗆得她難以忍受,一切自救行為不過是引鴆止渴。

    西涼茉看著水中百裡青那張冷漠而艷麗的面容,宛如高高在上斷人生死的魔神,妖異而冰冷,看著手下的螻蟻掙扎。

    她一發狠地咬了唇,手向腿上摸去,那裡有她之前綁著的短劍。西涼茉一把將短劍拽在手裡毫不猶豫地向他肋下捅去,但短劍剛碰到百裡青的腰,就再也進不去半分,百裡青一把卡住了她的手腕,力度之大,幾乎讓她以為自己的手腕要被生生捏碎,手上的劍也落入了水中。

    但她也得到了呼吸的余地,立即破水而出,接觸到新鮮空氣的感覺,讓她覺得如此美好。

    西涼茉大口而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再顧不得手腕上的疼痛。

    然後,下一刻,她忽然被狠狠地一下子被百裡青大力地按在了石壁,他冰冷而帶著一種奇異香氣的薄唇霸道而凶猛地攫住了她柔嫩的唇。

    百裡青一手按住她的小腦袋,強迫她仰起臉承受自己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粗暴地蹂躪,舌尖長驅直入地撬開了她的唇瓣,直接在西涼茉細膩軟滑的口腔內憤怒地橫掃吸吮,仿佛要將她拆解生生地吞吃入腹。

    他修長的手也直接滑進了她披風裡,用幾乎捏進她嬌嫩皮膚裡的力度扣住了她的纖腰與粉嫩的嬌臀,逼迫西涼茉完全沒有任何一絲間隔地緊緊貼在他身上。

    “唔……。”西涼茉被吻的頭暈目眩,嘴裡鼻間全都是他惑人又冰冷的氣息,嬌柔的身子也被百裡青禁錮在池壁和他修長優美卻宛如泰山磐石一般不可抗拒的身軀之間。

    她畢竟是未經人事的少女,哪裡經過這樣的侵犯,身子總是不由自主地發軟。

    直到幾乎在他熾烈的侵犯性的強吻下幾乎不能呼吸的昏迷過去,百裡青才放開了她,但他如寒玉雕刻而成的修長手指卻極具威脅性地捏住了她粉嫩的頸項。

    “唔……咳咳……。”終於獲得呼吸的機會,西涼茉再次貪婪地邊咳嗽邊大口地的吸氣,雙眼被嗆出了朦朧的淚水,只覺得自己嘴唇必定紅腫如香腸。

    這樣的吻一點不甜蜜,更別說溫柔,只讓她覺得充滿了屈辱。

    “你他大爺的發什麼神經,想要殺了我也不必這樣費功夫!”

    “想要弒師的人,不是你麼!”百裡青居高臨下地睨著懷裡被自己吻得半暈,卻還不忘倔強又憤恨地怒瞪著自己的少女,幾乎有一種想要一手捏斷她小脖子的欲望。

    這忘恩負義的小狐狸,居然敢拿劍對著他!

    她眼裡的殺意,讓他瞬間感到一種奇異的心寒和一種極度的憤怒。

    她居然想殺自己,也居然敢真的動手?!

    西涼茉看著已經完全不如尋常那樣,即使生氣也從容帶笑的男人,此刻他陰沉著那張美艷魅惑的臉,原本就深不見底的黑暗雙眸此刻,仿佛敞開了九幽地獄的大門,裡面湧出的修羅惡鬼正猙獰地盯著自己,仿佛隨時會將她撕裂成無數碎片。

    滿是血腥猙獰的黑暗之氣,壓得她幾乎不能呼吸,更不能動彈。

    那是長期浸淫在殺戮與血腥之中的亡靈之王才會擁有的黑暗之氣夾雜頂尖武者身上散發出來無形劍氣,足以生生地割裂肌膚。

    西涼茉忍耐不住身上傳來尖銳刺痛,卻毫不屈服地盯著他,淚眼朦朧地咬牙道:“難道我要讓自己生生地困死在水下麼,我沒有真的想要取你性命,你若不信,只管殺了我好了!”

    這是實話,她只想逼迫他松開禁錮自己的手,並不曾真想要殺他。

    畢竟他從來沒有真的做過傷害自己的事,雖然嘴巴很壞,還一直用對待玩物的態度對待自己這個徒兒,三番兩次的戲弄輕薄她,但他確實盡到了當師傅的責任,一直都在明裡暗裡地對她施以援手,而且自己一身武藝大半是他的功勞。

    她雖然冷漠世故,並且一直提防著百裡青,但若百裡青並未做出任何真正傷害她的事情,她就恩將仇報,豈非與西涼家那些畜生沒有什麼兩樣?

    西涼茉原本奔襲了一夜,就極為疲憊的身體,哪裡還經得起這樣的折騰,若不是就不想被他冤枉,莫名其妙地命喪當場,她大概早已暈了過去。

    不知道是西涼茉的話稍微觸動了百裡青,還是她的一臉倔強,卻坦坦蕩蕩,雙眸漸漸迷蒙含淚的模樣喚回了幾乎魔化的男人。

    百裡青身上那種恐怖黑暗的氣息漸漸地消彌於無形,看著自己手下幾乎半暈過去,氣息弱弱的嬌娃娃,他眸光晦暗不明,許久之後,最終卻還是不甘不願地哼了一聲:“諒你也不敢。”

    但他手上的動作卻溫柔小心起來,將西涼茉攏在懷裡,像抱著一件珍寶或者易碎的瓷器,轉了個身,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虛弱的少女靠在自己的懷裡歇息。

    他伸手貼上她的後背,手心緩緩吐勁,將內力默默地輸進她的筋脈之中。

    不一會泉水周圍慢慢地浮起一片氣泡。

    西涼茉只感覺虛弱的身子裡面被灌了一股子熱流進來,原本疲憊不堪的奇經八脈都慢慢地充盈了這一股龐大的內氣,它仿佛一條浮游的龍在虛浮之中循環游蕩,吸引著那些她散落的精氣一點點地凝聚在它的身上,成為它身上的鱗片,然後緩緩地游弋入她空虛倦怠的的丹田之中。

    那些附在身上的困頓仿佛漸漸消散,連身上無數細微的傷口都逐漸地愈合。

    而西涼茉沒有看見的是,自己的頭頂天門穴漸漸彌散出五股細細的氣流,凝聚在一起飄搖不止,蒼白的臉色也漸漸地紅潤起來。

    等她能夠緩緩睜開眼,便見著百裡青半合著魅眸低頭睨著自己,雖然他眸光幽深而冰冷,但臉色上多了一分蒼白。

    西涼茉不是個笨蛋,看著百裡青的模樣,再加上之前的動作,也知道他是在為自己運功療傷,而且她錯愕地發現自己體內的氣息流轉三十六周天的順暢和丹田內息奔湧的渾厚程度比起自己之前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她如果沒有猜錯,他居然幫她打通了任督二脈!

    尋常學武者不少人都要有一甲子的功力方能打通任督二脈,任督二脈一通,武者內力便可在休息的時候都自行運轉不息,等於一直在練功,相當於增加了十年的功力。

    若是要靠他人來協助自己打通任督二脈,則需要頂級高手耗費至少十年內力真元方能為對方引脈開泉,五花聚頂。

    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若不是迫不得已的情況,幾乎沒有人願意犧牲自己十年苦修去換他人十年內力。

    西涼茉有點怔怔然地看著百裡青雙幽邃無邊,幾乎完全看不出情緒的眸子。

    他為什麼……?

    前一刻幾乎差點殺了她,下一秒卻為她耗費如此大的精神和內力去幫她打開任督二脈。

    “你……。”

    “為師只是實在看不得自己有如此愚蠢的徒弟,竟然連司承乾那種笨蛋都打不過,一個連自保之力都沒有的蠢丫頭,有什麼資格成為本座的徒弟,貽笑大方還不如去死!”百裡青慵懶地靠著溫泉池,暖暖的泉水舒緩了他有些疲憊的身子。

    果然,還是年紀大了麼,不過是失了些內力,就感覺累了。

    西涼茉看著百裡青,他靜靜地閉著眸子,蒸騰的水汽熏上他細致如玉的肌膚,打濕了他如孔雀翎羽般長而翻卷華美的睫羽與臉頰邊的烏發,鼻如懸膽,唇色灩瀲。

    這樣安靜而少了珠玉耀目的百裡青,染在他眉尾額邊的重紫胭脂被水汽柔和了顏色,讓他少了一份陰霾凌厲,多了一份寧雅,愈發襯托得他如玉眉宇清艷絕倫,容色傾國。

    雖然他的嘴巴還是一樣的惡毒,可西涼茉忽然莫名其妙地覺得其實被這個大妖孽給攬在懷裡似乎也並不是一件完全無法忍受的事情。

    他的胸膛線條一樣優美而寬厚,將她攬在裡面,倒也挺舒服。

    老爺大概總是公平的,它給了百裡青權勢滔天,傾國容顏,卻也給了他殘缺的身體,甚至扭曲殘酷的心志與人格。

    她原本一直懷疑他或許並不是個真太監,但是方才一番廝打,包括現在她和他貼得一寸縫隙都不留,而且自己基本上不著寸縷,只攏著一件破爛的披風。

    所以她能感覺到他的下身沒有任何反應,除非他不是個正常男人,否則這樣的情況下,就是柳下惠多未必一點反應都沒有。

    察覺了這一點之後,西涼茉有一種徹底放心又有些詭譎的失落感。

    可惜……

    “怎麼,你到底也拜倒在為師的容色之下了麼,可惜為師這般好顏色,卻收了你這麼個又丑又沒心肝的東西當徒弟。”百裡青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忽然睜開幽幽魅眸,對著她邪氣地勾起了唇角。

    西涼茉來不及收回眼光,頓時嚇了一跳,面紅耳赤地別開臉,暗自腦恨,可惜個屁,她方才都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麼。

    但現在她在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讓小白來吃了這妖孽的那條五毒教裡練出來的舌頭!

    “是,師傅您傾國傾城,紅顏禍水,該被供起來讓眾生膜拜!”西涼茉做附和狀,轉過頭卻搖頭翻白眼,人至不要臉則無敵了,這妖孽和小白的無恥程度有得一拼!

    許是西涼茉乖順如一只小貓似的躺在他懷裡,甚至在她不自覺的時候,手也擱在了他腰上的小動作取悅了百裡青,百裡青沒有再計較她不敬的小動作。

    他拿指間扯扯她的頭發,懶洋洋地問:“為師問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和太子搞在一起,還弄出這樣的場面來?”

    西涼茉被他扯的頭皮有點癢癢疼疼的,她伸出手去搶回自己的頭發,梓梓然地嘟噥:“什麼叫‘搞’在一起,有這麼說自己徒弟的麼?!”

    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包括了自己推司承乾下山以及後來的糾葛,當然忽略掉她引誘他上山的真實的目的,只說是要商量婚事。

    “哦……就這麼簡單麼?”百裡青微微瞇起眼,魅眸深不可測地地盯著西涼茉許久,盯得西涼茉背脊發毛,這個老奸巨猾的大妖孽可和司承乾那種黃毛小子不同,絕對不是那麼好忽悠過去的。

    她是思慮了許久說出這些九分真一分假的話,應該沒有破綻才對。

    要引誘這只大妖孽進陷阱,從他身上占便宜,需要足夠的耐心與細心。

    所以西涼茉亦是漫不經心地靠在他懷裡,仿佛還是頗為疲倦的模樣,卻並不畏懼他的視線。

    空氣裡一片靜謐,只有百裡青修長手指慢條斯理劃過她光裸細膩的背脊帶起的水聲,因為警惕著,所以她可以察覺他手指仿佛漫無章法地在自己背後游移,那張詭異的觸感帶起她肌膚奇異的戰栗。

    她有些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身子,想要避開他的撩撥,卻不想自己原本就破爛的披風在她這麼掙了一下,就徹底地掉進了水裡,驚得她下意識地往他懷裡一貼,避開再次風光畢現的風險。

    雖然他是個太監,但她還是不習慣在人前這樣裸露。

    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錯了,這麼一貼,她敏銳地感覺自己胸前柔軟的起伏一下子感受到了不屬於自己的肌膚的彈性與細膩觸感——她直接貼上了他的裸露的胸膛。

    西涼茉刷地一下漲紅了臉,卻不知所措,進退不得。

    百裡青似乎被她的窘態逗地頗為愉悅,隨即挑著眉,似笑非笑地道:“徒兒,你果真熱情呢。”

    “您謬贊,您客氣,您過獎了,哪比得上您!”西涼茉皮笑肉不笑地嘟噥,但還是不得不靠在他懷裡,用以遮羞。

    但她心中卻松懈了一口氣,還好……混過去了。

    畢竟這樣的事情,細節還是經不起推敲的。

    百裡青輕哼一聲,享受著少女嬌嫩細膩的肌膚,頗為滿意她的識相,但他慵懶悅耳的聲音卻帶上了一絲血腥的冷郁:“看來西涼本家的人,真是日子過得太好,太悠閒了,居然對這些朝政之事如此感興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本座還真是小看了他們。”

    西涼茉沒說話,只是輕歎了一聲,這個時候她怎麼表態都不合適,只能引誘著他下決定。

    “怎麼,有你不捨的麼?”百裡青忽然問。

    西涼茉想到了什麼,隨後還有有些猶豫道:“我與本家本不太熟悉,只是那五股的表嬸鳳姐和小侄兒,倒真是可憐了些。”

    百裡青冷玉一般的指尖挑起了她的下巴,淡淡地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怎麼,難道你要留著一個孽種二十年後來找你我麻煩麼?”

    西涼茉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她相信鳳姐不會那麼愚蠢。

    她垂下眸子,輕歎一聲:“師傅,你就當我還未曾修煉到您的層次,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百裡青看著懷裡的少女,忽然鄙夷地輕嗤:“沒用的小東西,哪日裡你遲早被自個的心軟害死。”

    但西涼茉眼裡卻是閃過怔楞的目光,自己並沒有抱著太大的希望,只打算到時候先行派人將鳳姐和安哥兒救下就是了,可他居然同意了放過鳳姐他們?

    百裡青殺人向來從不問親疏,更不會手軟,什麼時候自己這個徒弟的意見會讓他在意了?

    “謝謝師傅!”但西涼茉唇角微彎,第一次真心真意地道謝。

    不管過去如何,未來怎樣,百裡青到底打算利用自己做什麼,至少如今,她確實欠他這份情。

    百裡青看著她唇角的笑顏,仿佛春色暖融,極為誘人,讓他眸底掠過一絲異樣的幽光,隨即又問:“那麼剩下的人呢?”

    “隨師傅處置。”西涼茉淡淡一笑,但這次笑容不復清美,卻帶著一絲極為陰沉的冰冷殺意。

    “這才像為師的徒兒。”百裡青終於滿意地點點頭,他的徒兒怎麼能手上不沾血,只一味軟弱良善?

    “若我讓你親自奉刑呢?”

    西涼茉只是頓了一下,仿佛有所猶豫的模樣,最後點頭輕道:“謹遵師命。”

    她所有的表現都符合一個心機深沉,但仍舊不夠老辣的少女的表現。

    百裡青看著面色沉寂的西涼茉,眼裡閃過一絲詭譎神色,但他唇角微勾,並沒有說什麼。

    頓了頓,他忽然問:“你真打算嫁給司流風那小子?”

    西涼茉想到這個問題,其實也有點頭疼,但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方法,她不能不一輩子不嫁人,也需要一個可以偽裝與庇護自己的身份。

    所以西涼茉只是淡淡道:“師傅有什麼比他更好的人選麼,司流風是我手上目前最好目標了。”

    “司流風……。”百裡青卻沒有回答她,只是忽然道:“你不願意成為太子良娣,所以對太子可以毫不手軟,那麼司流風呢,如果有一天我要你殺了他,甚至滅掉德王府滿門,你會怎麼做?”

    西涼茉一怔,她……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是,司流風與德王府似乎是朝中清流派的重要砥柱,當初她也是看中這一點,覺得更能掩護自己與百裡青的關系,卻不曾想到萬一有一日,百裡青再容不下德王府的時候,自己該如何自處?

    “就算你依舊可以毫不猶豫的奉命執行,若是你已經懷上司流風的孩子了呢?”百裡青聲音不急不緩,仿佛撫摸著一只自己極為寵溺的貓兒一般,慢慢地撫摸著西涼茉的後頸與光滑細膩的背脊。

    但她卻能聽出百裡青那把悅耳的聲音裡面所含的殘酷。

    是……

    若有那日,她懷上了孩子……

    西涼茉陷入沉思,她可以拿自己的婚姻作為籌碼,去換取更優越的棲身之地與掩護的面具,為自己謀奪一片天地。

    將所謂的丈夫也算計在內。

    但若是她有了孩子呢?

    她能將孩子也算計在內麼?

    ……

    西涼茉沉默著,百裡青靜靜地睨著懷裡的人兒,眸中一片靜水深流,仿佛一個極有耐心的獵人,等待著自己甜美的獵物踏入陷阱。

    她沉默了許久,忽然道:“不會有孩子。”

    “嗯?”百裡青微微挑了眉。

    西涼茉抬頭看向他,眸光冷漠而堅定,一字一頓地道:“我和司流風不會有孩子。”

    如果不能得到純粹的感情,甚至會如藍氏牽累自己的孩子一樣,她也會連累自己的孩子,那麼她寧願不要孩子。

    既然自己踏入權之道,就注定一條道走到黑,又何必再多一個不是父母感情結晶的孩子,擾亂自己的感情與判斷,甚至重復上一輩的悲劇。

    百裡青這才微微地笑了,滿意地撫過她細膩的脖頸:“很好,為師就是喜歡你這一點,學得很快,為師再重申一次,你要永遠記住了,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才會讓你一往無前,無人能擋。”

    西涼茉看著他絕麗的容顏,忽然覺得有一種詭涼的感覺——高處不勝寒。

    佛是捨棄了肉身,步步生蓮,登上西天佛座,普照眾生。而這個男人,捨棄了身為男子最重要的部分,捨棄了身為人的尊嚴,左手長刀,右手紅蓮,步步血腥,登上的權力魔座,他可會感到孤寂?

    “還有一件事。”百裡青低頭輕嗅聞著西涼茉身上極為好聞的少女氣息,似笑非笑地在她耳邊魔性地引誘輕喃:“你要怎麼避免他碰你呢?為師的徒兒如此誘人,若是正常男子,看到你這番模樣,都會想要將你按倒,恣意憐愛呢。”

    “師……師……師傅!”西涼茉只覺得他的呼吸貼著自己耳垂那麼近,那聲音仿佛一條靈巧的小蛇在耳邊舔弄摩挲,危險而甜膩,讓她每一寸皮膚都變得異樣的敏感,勾得她背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忍不住輕輕地顫抖。

    她臉色梭地染上了淡紅,有些發窘地想要推開他的臉,這廝怎麼把那麼……那麼無恥的話說得宛如甜言蜜語一般。

    “怎麼,為師說得不對麼,你真是太不了解男人了。”百裡青輕笑,長臂一攬,將她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懷裡,似乎對她的白嫩的小耳朵起了極大的興趣,灩漣的薄唇一張,輕咬住了她的耳垂,廝摩輕舔:“就算是喝了避子藥,那也不能保證你一定不會懷上,何況避子藥多傷身,為師怎麼捨得乖徒兒你如此傷身呢?”

    不知是氣氛太旖旎,還是百裡青的呢喃低語具有蠱惑人心的魔力,西涼茉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他所述說的春色無邊的畫面,只是那人不是司流風,卻是這攏著自己恣意揉弄戲耍的大妖孽!

    西涼茉只覺得身上的戰栗一陣接著一陣。

    “千歲爺,您別太過分了!”西涼茉紅著臉,咬牙切齒地去推他的臉,自己這樣的生手,怎麼能和這常年縱橫溫柔鄉的大魔頭相比?

    “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說就是了。”

    只是她以為自己用了大力去推擋,其實手腳發軟,倒似欲拒還迎。

    百裡青看著她被逼急了的嬌俏羞怯模樣,這才滿意地道:“很簡單,不要讓司流風碰你就是了。”

    “呃?”西涼茉一愣,臉上紅暈未退地道:“這個我不是沒有想過,但是……。”難度太大了。

    司流風不是柳下惠,若是她堅持如此,硬碰硬,恐怕都不討好,反正原本她就預計自己這輩子沒指望在這群男人間實現一生一雙人的神話。

    就是如藍氏的父親,藍大元帥對自己夫人一往情深,最後卻還是落了一個淒慘下場。

    百裡青眸光微閃,仿佛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掌控,只淡淡道:“這你就不必擔心,為師既然敢讓你這麼做,就是能給你足夠的保障,難道你信不過為師?”

    西涼茉頓了一下,還是頷首:“師傅的本事,徒兒當然相信。”這妖孽手段之犀利,她還是相信的。

    百裡青看著西涼茉,忽然笑了,又低頭過來撕咬她的耳垂輕喃:“既然如此,為師的愛徒要成親了,你說為師送你什麼好呢?”

    西涼茉看著他,忽然有一種詭異的預感,她抱著胸,努力地讓自己遠離魔爪:“徒兒不敢要師傅的東西,不勞您費心!”

    這廝會這麼大方,妖怪吃人的時候,一般都會先給點誘餌引誘人進入陷阱,現在的百裡青就給西涼茉這種危險的感覺。

    百裡青卻仿佛沒有聽見一般,忽然將西涼茉從水裡撈出來放在了一片相對平滑的石頭上,雙手撐在她的臉頰兩側,居高臨下,只自顧自似笑非笑地道:“不若為師來教你你男女之歡的妙處,也好讓你在婚後不會因為沒有男子的撫慰而感到寂寞,可好?”

    “不好!”西涼茉大驚之下,一把掩住胸,轉身就向外爬。

    她知道宮裡的太監與宮女們會學著伺候主子的功夫,去教導初成年的皇子男歡女愛,可沒聽說有太監去教導公主的!

    當然,這下場還是百裡青一邊笑得暖色生香,一邊抓住她光裸的腳踝給硬生生地拖了回來:“別客氣,為師是自願的。”

    西涼茉咬牙切齒地怒吼:“可我不是自願的!”

    去你大爺的,就知道這廝沒安好心,變態永遠都是變態!

    抗議無效,池水邊一邊春光無邊。

    ……

    折騰了幾個時辰,西涼茉終於面紅耳赤、渾身綿軟的,以半暈迷狀態躺在在馬車裡被送回靖國公府邸的時候已經是半夜,結果第二日還沒起來,她就聽見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黎氏忽然失足落水,到現在仍舊昏迷不醒,慎二夫人掌家,並且幫助西涼茉籌備嫁妝。

    與此同時,她拿著黎氏的鑰匙,帶著人去把黎氏掌管的倉庫打開,把裡面藍氏的東西全部抬走了。

    只說是東西老舊,要拿去休憩或者變賣,置換些新的東西。

    西涼茉也不曾去理會,任由慎二夫人動作,直到七日後,她把被百裡青折騰得酸軟的身養好這,讓白玉請來了慎二太太,說是商議出嫁之事。

    西涼茉坐在蓮齋正堂裡,品著最新的香片,神情溫婉地看著慎二太太,直到看得她坐如針氈,才道:“二嬸子這風寒哮喘,一病就是兩三個月,如今可是好些了?”

    “托郡主的福,二嬸是好些了。”慎二太太干瘦的臉上堆起虛偽的笑容,心中卻滿是惴惴不安。

    上一次,她沒有想到這丫頭竟然絲毫不顧忌人言風語,竟將她當著那麼多丫頭的面如此折辱,對她用刑,直直嗆得她暈了過去。

    她原本醒來就大哭大鬧要自家老爺去討公道,哪裡知道那丫頭心眼忒多,居然在此前就將她家老爺請了去,而去了一趟蓮齋回來,也不知道西涼茉到底對她二叔說了什麼。

    竟然讓一向有點懼內的自己老爺不但黑頭冷臉地狠狠呵斥怒罵了自己一頓,還責令自己少與長房二夫人那裡來往,甚至在自己鬧著要回娘家的時候,禁了自己的足。

    她原本就又驚又氣,又被水嗆傷了肺,著了涼,一下子就病倒了,日日咳嗽,直到那日咳出了血,她才知道怕,趕緊休養生息,這足足修養了兩個月才好。

    而且,後來自家老爺也告訴了她,貞敏郡主是知道了她在當初冊封宴會上那栽贓陷害的事兒裡插了一手,又不知從哪裡抓住了她借著差使,貪墨公中銀兩的把柄,最重要的是,西涼茉還抓住了老爺收受科場生員賄賂之事。

    自此,她雖然恨西涼茉,卻也怕了她面容如玉,溫婉如柳,卻恁地心狠手黑。

    只是,心中總是不甘心啊!

    這一次,她好容易掌了掌家之權,不大撈一筆怎麼對的起自己,藍氏的東西老舊些,但是當初她到底是當過公主的,好東西確實不少。

    慎二太太偷偷地打量穿著精致昂貴淺綠色流雲錦繡金絲鯉魚半臂配著深綠撒繡迎春百褶裙的少女,一襲狐毛大麾襯托得她明雅幽麗,自己還記得當初在院子裡這小丫頭被小姐和少爺們攆得與狗爭食,曾這樣一個卑賤的小丫頭,甚至好幾次都差點被作踐死去的樣子。

    怎麼,如今竟然脫胎換骨似的一個人,竟然壓在了所有人的頭上!

    “既然二嬸子身子大好了,茉兒倒是有份禮送給二嬸子,權作茉兒送給二嬸子康愈之禮罷。”西涼茉微微一笑,仿佛頗為欣慰自己親人嬸子康復的模樣。

    慎二太太也心中一喜,她可是記得黎氏自從得了西涼茉的扶助,當家以後不但威風八面,而且得了不少油水。

    在慎二太太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時候,她已經將西涼茉置於了能生殺予奪的權威之位上。

    “來人,把禮盒送給慎二太太。”西涼茉看著慎二太太一笑,揮揮手,白珍便端了個鑲珠嵌玉的紫檀木盒子到了慎二太太面前。

    慎二太太看著那盒子,便覺得裡面是極為貴重的東西,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盒子,臉上卻笑開了花,嘴裡還道:“這如何使得……這如何使得……。”

    但在她打開盒子的那一瞬間,卻頓時恐懼地瞪大了眼,臉色蒼白地:“啊——!”地尖叫了一聲,一把打翻了盒子。

    那盒子‘呯’地一聲掉在地上,裡面骨碌滾出一個圓圓黑黑的東西,細細看去,竟然是一個血糊糊地人頭。

    等著兀自尖叫不止的慎二太太終於不再尖叫,只在那瑟瑟發抖,西涼茉悠然地吹了一下茶杯裡的煙霧,才道:“怎麼了,二嬸不喜歡茉兒的禮物麼?”

    “你……你……。”慎二太太本是深閨婦人,雖然多少也弄死過丈夫小妾,狐媚丫頭,自己不喜歡的兒媳之類的,卻哪裡經得起這樣血淋淋地直面殘缺人體?

    早就嚇得魂不附體。

    “二嬸心心念念的如此辛苦,就是為了讓白梓進來伺候我,我也覺得白梓是個體貼的,所以如今將白梓還給二嬸,怎麼,二嬸這是不領情麼?”西涼茉輕笑,目光卻極為冰冷地盯著慎二太太。

    當初她的肚兜失竊,又有人指使橙雨引誘西涼煙和她的情人到自己院子裡幽會,此舉非自己院子裡極少數可出入她房裡的人不可為!

    只是彼時,似乎所有人都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據,所以她按捺下不表,直到後來她一番敲山振虎,底下那些各房送來的人,各懷鬼胎,為求生路或富貴榮華,便漸漸地都有暗中向何嬤嬤檢舉揭發的。

    白梓也是被同房的小丫頭白月給看出了異樣,最後何嬤嬤一審,果然是她。

    慎二太太聽到白梓的名字後,終於想起來,原來那匣子裡的人頭竟然是白梓,她原本空白的大腦瞬間就明白了怎麼一回事,她看向西涼茉,只覺得她溫柔的笑臉越來越恐怖,讓她驚恐得渾身僵硬,不由顫抖地大叫一聲:“你……你……好毒!”

    然後白眼一翻,嚇得暈了過去。

    白珍看了下慎二太太,隨後將那人頭撿起來裝回匣子裡,又喚了外頭候著的慎二太太的貼身丫頭來將慎二太太抬走,那些丫頭雖然疑惑,卻不敢問,只得把慎二太太勉強帶走了。

    白珍笑嘻嘻地捧著匣子,對著西涼茉道:“郡主,慎二太太嚇得失禁了,不如我們再把這白梓的人頭送到二夫人那裡去,包管她嚇得再接幾個月都起不來床。”

    西涼茉不由淡淡彎起唇角:“就你這丫頭鬼點子多,一招用老,二夫人那可不如慎二太太好糊弄,等會子二老爺那邊鬧將起來,你知道怎麼做了麼?”

    白珍笑道:“郡主放心,白珍省得,一會子就打發白梓去慎二太太的院子裡伺候!”

    那所謂的白梓的人頭不過是個假的糊了雞血,貼了白梓的人皮面具,再粘了假發的假人頭,就是西涼茉做來要嚇慎二太太用的。

    有的人聰明,善於迎合時事,順應而為,譬如黎氏,有的人沒有大的眼光,卻心胸狹窄,喜歡暗中給人使些小絆子,譬如慎二太太。

    前一種人可以賦予一定的信任與權力,但需要提防她是否會做地起價,後一種人就根本不需要給予信任,而要用權威和雷霆手段直接迫使對方屈服,因為是這種人是養不熟的狼。

    果然,到了傍晚時分,二太太的東院那邊鬧將起來,原本二老爺怒氣沖沖地打算去找國公爺,卻不知道為剛出院門又灰溜溜的回來了,還把受了大驚嚇啼哭不止的慎二太太大罵一頓。

    說她老眼昏花,胡言亂語,隨後氣哼哼地便去了姨娘的院子裡歇下了。

    慎二太太卻在見了那被郡主打發回來伺候她的丫頭白梓後大叫一聲:“鬼啊!”隨後又不省人事,再醒來,便有點兒瘋瘋癲癲、疑神疑鬼的,這是後話不提。

    掌家大權從此暫時落在了西涼茉手裡。

    ……

    而與此同時,西涼茉入了家廟,按慣例自然是要擺宴,宴請四方賓客。

    其中最重要的客人,就是司流風的妹妹,司含玉郡主。

    “茉姐姐,玉兒新近得了一個貓眼石的玫瑰金盤鳳瓔珞圈,幫姐姐戴上可好?”花廳裡,司含玉對著西涼茉眨眨眼,笑吟吟地道。

    對這個性子爽朗,身上又沒有那股子京城貴女或者蠻橫或者嬌矜之氣的女孩,西涼茉還是並不反感的。

    西涼茉看著她古靈精怪的模樣,便知道她有體己話對自己說,便笑道:“好呀。”

    正要領著她進內堂,作陪的西涼月在一旁看著,搖著百花團扇忽然笑得一臉天真地道:“含玉郡主,出手就是不同,可要讓我們這些姐妹開開眼界。”

    西涼茉眸光一閃,正要說話,卻見司含玉一仰脖子,倨傲地道:“今天是茉姐姐的好日子,我給茉姐姐戴上,再帶她出來,你不就看見了麼。”

    說罷,便不理會西涼月和其他面面相覷的貴女,拉著西涼茉進了內室。

    西涼月臉上白一陣青一陣,忽然淡淡地問:“三姐姐可到了?今日可是她歸寧和賀喜的日子,叫人去大門外等著,可別怠慢了。”

    綠蕪連忙低著頭道:“是。”

    西涼月望著西涼茉和司含玉執手遠去的背影,眸子裡閃過一絲不忿,庶女就可以被如此忽視麼。

    進了內屋,司含玉一扭身笑咪咪地拉住西涼茉的手:“姐姐,果真是好顏色,連貴妃娘娘都比不得姐姐這一身,難怪哥哥如此對你念念不忘。”

    今日的西涼茉身上梳著如意高寰髻,髻中簪綴著珠貝瓣紅寶蕊金華勝,發髻兩邊橫簪兩支長翡翠攢珠倒垂步搖,通透得沒有一絲雜質的綠翡翠雕刻成半三朵開牡丹的模樣,伴著赤金的葉子,翡翠的瓔珞交纏墜下直垂到肩膀,另有一排細碎的碧玉珠子抹額橫在她雪白的額間。

    身上煙霞色妝花緞織百蝶穿花的褙子,上還以以平金針法織進翠綠的孔雀羽,下著白色綾羅撒花長裙,雪白的狐裘襯托得她眉眼如畫。

    西涼茉聞言,笑笑:“妹妹這話在閨閣裡私下說說可以,莫要說到外頭去,否則姐姐可擔不起這大不敬的罪名。”

    這身行頭是昨日內造府的嬤嬤私下送來的,看來是百裡青見著那頭面首飾被韓氏訛了去,又命人來添妝的。

    雖然她素來不喜太過華麗的東西,但收下後,她還是一邊抱怨卻一邊穿了起來。

    只是如今,司含玉一來就這麼說代表什麼意思呢?

    “姐姐真是多心,我也不過是多贊一句罷了,若是姐姐這裡還要和宮裡那樣循規蹈矩地累人,那以後我可再不來了!”司含玉似委屈地一跺腳,嗔道,小臉上滿是嬌憨的怒氣。

    但嬌有,憨?她不可信在這位能在貴妃和皇後間左右逢源的女孩兒還有真憨的。

    西涼茉也不去哄她,只把身邊的丫頭都打發出了門外,徑自在雕喜鵲登梅黃花梨梳妝鏡前坐下:“妹妹不是要送我瓔珞圈麼?姐姐可聽說那貓眼石難得一見,可能等著開眼界呢。”

    德王府管著兩座彩色寶石礦,專門是為皇家貴胄提供彩色寶石的,司含玉手上從不缺這些玩意兒。

    司含玉見她忽然換了個話題,竟是不接自己的話頭,眸色微微一閃,便也跟了過去,臉上還是一副帶著小脾氣的模樣笑罵:“偏你是個貪財的,可別為了一兩銀子讓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西涼茉聞言,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睨著她:“若我真是個眼皮子淺的呢,妹妹需知,姐姐在府裡的日子可不比妹妹的好過,有父母這般疼愛庇佑。”

    司含玉一怔,西涼茉的眸光帶著一種穿透力,仿佛一眼能看到她心底,不由讓她有些發虛,更料不到她會在自己面前自揭其短,往日裡也不是沒有見過那些不受寵的人鹹魚翻身,只恨不能所有人都失憶了,不記得自己過往的窘迫,竭力遮掩。

    可見,面前的女子果真是個不同的……只怕也是看出了自己的來意了吧。

    司含玉收斂了笑,在一邊坐下正色道:“姐姐若真是個眼皮淺的,妹妹倒是知道流風哥哥在江南杭州有一座別院,還有幾間蘇繡鋪子,裡面的繡品可是價值不菲,供姐姐一生吃喝不愁,穿金戴銀,而且杭州風景極好,不若到那裡去可好?”

    這是在告訴自己遠離是非麼,看來百裡青那一次給她送東西的事,還真是不少人都知道了……西涼茉淡淡地道:“是小王爺讓你來告訴我這番話的吧?”

    “是我擔心姐姐被別有用心的人蒙蔽了。”司含玉頓了頓,又顰眉輕道:“哥哥的日子也只是面上光鮮罷了,十幾年來也沒幾日是舒心的,哥哥性子又是個目下無塵的,難得如此傾心於姐姐,我只希望你們能過上舒心日子,莫要被小人戕害。”

    說到最後,她已經是圓圓大眼含了淚。

    西涼茉有些意外,隨即笑道:“德王妃雖然是繼妃,但並無子嗣,但聽說她是小王爺的親小姨,又對小王爺一向疼愛的很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8:47 PM

第八十一章 屠戮西涼家

    司含玉似是德王妃親生,如今卻來說這些仿佛數落母親的話,真是……奇妙。

    司含玉怔怔看著西涼茉,苦笑:“有些時候,真真是日子光鮮罷了,正如姐姐,若平頭百姓聽說靖國公家嫡女,誰不道是富貴人家,整日錦衣玉食,開心快活呢。”

    說罷她猶豫一下又低聲道:“原先父親奉旨巡視邊境東南大營,實際上卻是在暗中查訪關於東南大營的糧草被貪墨,激起軍中嘩變一案,卻在巡視途中忽遇苗疆賊寇作亂,戰死疆場,但這賊寇來的蹊蹺,東南大營靠近苗疆,這些年苗疆與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一向太平,哪裡來的賊寇呢?”

    仿佛憶起過往傷心事,司含玉又掉了兩滴眼淚,又道:“父親一身武藝,手下親兵也身經百戰,遇上那些賊寇,卻沒有一個人能逃掉,這豈非怪哉,與其說那是賊寇,倒不如說是殺手,後來此案震驚朝野,司禮監按律命人查訪,當時司禮監副座卻命人草草殺了一批流民草寇,又以東南天氣炎熱不宜保存屍體為由,將父親屍身火化,哥哥當時被父親帶在身邊,那一次剛巧被留在了相郡府玩耍,所以逃過此劫,但卻連父親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呢!”

    “司禮監副座?莫非……。”西涼茉聽得心驚,但面上卻不露聲色。

    “正是如今的司禮監首座,錦衣衛都指揮使、太子太傅——九千歲。”

    司含玉咬牙切齒地道,面露憤怒之色:“哥哥親眼看著九千歲冷漠地令人將父親的屍身焚化,不管怎麼求他,他都不讓哥哥最後見上父親一面,那些錦衣衛甚至將哥哥一腳踹扔了出去,那年哥哥不過是個幼童,稚子何辜?”

    稚子何辜?

    若此事真是百裡青做下的,那麼他放了司流風已經是他大發慈悲了,她那位師傅素來心狠手辣,向來做事不留余地,只愛斬草除根。

    西涼茉一邊安撫著仿佛極為傷心而泣不成聲的司含玉,心中卻默默地道。

    但她心內還是頗為震驚,想不到十幾年前不過是個司禮監副座的百裡青,也不過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竟就這樣一手遮天,而且德王爺那時候應該手握重兵,正是權勢最強盛之時。

    原來,百裡青和司流風……說不得還有殺父之仇。

    她又想起百裡青仿佛對她決定嫁給司流風總有一些態度曖昧、若有所思的樣子,甚至說出了要滅德王府滿門之類的話,再回憶之前種種,頓時有些奇異的感覺,莫非百裡青要用自己來掣肘德王府麼?

    這……卻不在她的計劃之內了。

    西涼茉輕哼,昨日那樣耳鬢廝磨,他都沒有告訴她這些事,是想等著看她發現之後會怎麼處理吧?

    但她也並不意外,她與百裡青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系,若從合作者的角度而言,他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司含玉見她已有所悟,眸光中閃過慰色,司流風知道百裡青似乎對西涼茉頗有不同之意,便心下有些猶豫與焦慮,她是真心不希望自己未來的小嫂子是司禮監插在哥哥身邊的棋子,所以才自告奮勇來試探一番,何況她挺欣賞靠著一己之力在逆境裡翻身而起的西涼茉。

    誰人不知靖國公府大小姐原本一個影子一樣的人物,能在那出了名好手段的韓氏手裡翻身,絕對不是憑借著幸運二字就成的,她見著西涼茉也不似那心機歹毒的,也堪稱哥哥的良配。

    西涼茉輕歎一聲,眉間籠上輕愁支著額頭輕歎:“那日出宮之時,司禮監的連總管命姐姐為九千歲制最好的胭脂,姐姐便應了,妹妹,你既知我苦處,便也曉得我身似飄萍,自也只能奉承他人,否則又如何能有活路,你也知我那嫡母嫡妹何曾是好相與的。”

    司含玉一聽,忙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待得出了這個門,你就是哥哥的人,你要信哥哥必定能護你周全,德王府也不是那門庭軟弱的,讓人欺負到自己王妃頭上。”

    聽著西涼茉的話,她不過是去巴結那些閹人,那些首飾不過是連公公賞賜之禮了,既然那如此,倒也沒什麼。

    至於那西涼仙姐妹,讓司含玉想起那些當年欺負她年幼無父的跋扈貴女,她看著便不喜。

    西涼茉看著她,露出淡淡的感激笑容來:“那要多謝妹妹了。”

    司含玉嬌俏地一撅嘴,伸手刮她的瓊鼻:“你可是我看上的嫂嫂呢,若他日哥哥欺負你,我可不饒他。”

    西涼茉狀若嬌羞地笑罵:“你就會排揎我,還不把你的寶貝拿出來,到時候那些貴女們在外頭可不知要說我多驕橫呢。”

    司含玉從腰上解下一只錦袋來,邊打開邊不屑地道:“她們那些人什麼身份,與咱們可不是一路的,不必理會也就是了!”

    西涼茉坐在金雀雕花銅鏡前,看著鏡子裡司含玉高傲的模樣,心中嘲謔,這個身份尊貴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郡主,雖然沒了父親,卻有母親一生庇護,何曾與自己是這半路冒天下大不韙掙來郡主身份的自己是一路的?

    親手幫西涼茉戴好纓絡圈,司含玉滿意地拍手笑道:“姐姐,這只瓔珞圈果然合適你,上面的翠綠貓眼石可是一萬粒裡才甄選出來一粒呢,姐姐真是好顏色才襯托得起。”

    果然,那顆碩大的綠色貓眼石,火彩耀眼,又正與西涼茉頭上的翡翠頭面相呼應,更顯得她貴氣嬌美。

    “這些是姐姐自己做的小玩意,除了你這一份,還有一份且替我拿回去孝敬王妃,上不得台面,卻是姐姐親手所制的一番心意,可都是獨一份的。”西涼茉,從小屜子裡取出兩只牡丹祥雲緙絲的纓絡錦袋交給司含玉。

    司含玉看著那錦袋子很是精美,墜珠繡玉,裡頭是一只純金嵌寶石水晶鏡子的粉盒,便知道她費了一番心思,聞著也是異香撲鼻,便笑瞇瞇地收了:“姐姐的手藝都是貢物,豈有不好的,下個月初就是你們大喜之日,我留下粉盒,袋子且送與哥哥,等著吃喜酒的時候讓大家也好羨慕哥哥,姐姐且自梳妝,妹妹先出去了。”

    西涼茉掩唇笑罵道:“你這丫頭除了貧嘴還會什麼!”

    待司含玉銀鈴似的笑聲遠去,西涼茉臉上的笑意便驀然消失無蹤,手上的梳子啪地一聲甩在桌上,端坐兩節,驚得進門的白蕊一跳。

    西涼茉揉揉眉心,唇邊泛起冷笑,真是想不到,自己如今還沒進德王府的門,就先和自己未來的夫婿斗起心眼來了。

    司含玉說的那番話,說沒有司流風的授意,誰信呢?

    司流風和百裡青恐有血仇,司流風既然懷疑她與百裡青的關系,那麼他娶了自己,難道就沒有芥蒂麼?

    又或是另有所圖?

    西涼茉眸光幽冷,思索片刻,還是起身稍微整裝片刻出了門,去應對那些貴女。

    今日之宴,又叫小別宴,待嫁女子會請來相熟閨中蜜友一同吃酒玩耍,算是辭別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即將挽起長發嫁作他人婦。

    西涼茉不若西涼仙姐妹,自幼出府常在貴女間交際,就是西涼月還能偶爾粘著西涼仙姐妹的光能出去交游,她除了偶爾去國色坊接待一些極為尊貴的夫人公主,也嫌棄那些小姑娘們過分幼稚,整日就想著吟風弄月,家長裡短,所以想要討好她的人也不得其門而入。

    故而此次宴會上一下子來了不少高門貴女,她卻不認識幾個。

    但司含玉身份貴重自幼多得眾多貴女和夫人們親眼,便是由著司含玉帶著自己一路介紹寒暄,她也自然點頭微笑行禮,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個倒叫眾人都暗贊,這西涼府邸的大姑娘,並不似傳聞那般從小不得主母教誨,與下人一般混養得不識禮數,行為舉止絲毫不曾辱沒了她這郡主的名分。

    再加上原本府邸裡的正牌國公夫人是藍氏,雖然多年不得見,但到底還是名分在那裡,這倒是比什麼都重要的,於是這些貴女們倒是競相與她交好起來。

    “姐姐這項圈果真是精巧漂亮,巧奪天工。”說話的是鴻臚寺卿陳大人家的嫡出大小姐陳敏之,正瞅著西涼茉頸項間那只瓔珞圈贊歎。

    司含玉送她的瓔珞圈稱為九轉玲瓏盤鳳纓絡圈,赤金打造,體雕兩只三尾鳳凰做俯首落雲狀,鳳凰羽毛通體纖毫畢現,精致異常,尾羽上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綠色碎寶石,鳳目為兩顆小綠貓眼石,兩鳳首朝下,銜著一顆拇指頭大小的青綠貓眼石,火彩熠熠,極為炫目。

    項圈上還墜著五顆玲瓏九轉金鈴,這金鈴鏤空,共有九層,層層相套,雕刻得巧奪天工,行動間便聽見玲瓏叮當作響,宛如風吟,最難得的是這鈴鐺只一個小指節大小,整個項圈不若時下流行的赤金項圈笨重,顯得極其輕巧精致,讓戴的人也顯出曼妙不凡的意味來。

    “是呀,見了貞敏郡主這項圈,我可是恨不得把我脖子上這俗不可耐的物件快快拋了去,只我若摘下來,我娘瞧見了,我就要被大刑伺候了,只得日日顯出那暴發戶的樣子來,唉。”東停侯家的嫡次女何芸做無奈狀搖頭。

    眾人皆笑起來,誰不知道東亭侯家族男丁興旺,卻是女兒難得,夫人年近四十才得了這麼個小寶貝女兒,含在嘴裡怕化了,聽說小女命薄便去請了一個貴重的銜平安玉扣項圈在高僧處開光回來,這項圈乃足金打造,又很粗,不但貴還——相當重。

    西涼茉知道自己未來必定少不得建立這一圈夫人小姐間的關系網,便也打趣道:“這可是含玉那丫頭的抬舉,大家不若都早早成婚,也好去向含玉討這個吉物,她必定是個大方的,家裡寶貝多著呢。”

    眾家貴女也有那已經定親的,還有為定親的都齊齊臉上一紅起來,也有不少笑著去鬧司含玉要寶貝的。

    司含玉指著西涼茉笑罵:“好你個小蹄子,虧我私下還叫你聲姐姐,現如今就要當我的嫂嫂了,不幫著我要體己也就罷了,倒是合著外頭人來盤剝我,誰要幫我抓住她,讓我好好教訓一番,本郡主可有好東西送上。”

    說著便要去哈西涼茉的癢癢,姑娘們都笑鬧做一團,倒也是其樂融融。

    西涼茉被兩個貴女抓著,讓她司含玉咯吱得一迭聲地告饒:“好妹妹,姐姐錯了還不成,今日可給饒了姐姐一回罷。

    司含玉又咯吱了好一會方才住了手,笑道:”可知道我的厲害了,今日你是頭一份的體面,且放過你,只姐姐這般模樣,倒是不用添妝了,恁是讓人心醉呢。“

    眾家小姐看去,只見西涼茉笑得尖巧小臉粉紅如粉櫻綻開,一雙妙目盈盈含了淚,氣喘咻咻間猶如軟儂花語,嬌不自勝,確有一份叫女子都移不開目光的嬌媚來。

    有人正要打趣,卻聽見一道頗為尖利的聲音響起:”那是,我們府上的大小姐自然是姿容獨一份的,我見猶憐得很,也不知是多少男兒夢裡人呢。“

    眾人聞言,不由面色都有異來,這分明是指責西涼茉行止不端,也不知誰那麼不識趣來添堵來了,便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梳著墮馬髻的女子被兩個丫頭扶著走了過來。

    她上著海棠春折枝繡牡丹緙絲褙子,下著雨過天青雲綢撒花裙,除卻頭上的一套赤金紅寶石五尾鳳凰頭面,耳朵上還綴著兩顆龍眼大的東珠,手腕上還帶著一對赤金寶石絞絲鐲,塗著艷麗蔻丹的手指上戴著三只成色極好的寶石戒指,通身的富貴。

    一張鵝蛋粉臉亦算嬌美,細長秋水目配上兩道柳葉吊稍眉卻憑添了幾分刻薄,正是數月前嫁給虞候的西涼霜。

    ”切,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的別宴呢。“白蕊在一旁不屑地低道,嫣紅大紫向來是別宴主角穿,賓客也有穿艷色的,但多半都避開一些,免得沖撞主人家。

    西涼霜走近了,盯著西涼茉的眼神滿是譏怨,身子卻一偏先給一旁的司含玉和西涼仙行了禮:”見過含玉郡主,見過大姐姐。“

    司含玉客氣一笑,讓她起身,西涼月方才一直沉默,冷眼看著西涼茉她們笑鬧,此刻卻含了笑上來打趣:”這些時日不見三姐姐,倒是出落愈發的富貴美貌了。“

    西涼霜銳利的目光掃向西涼茉,譏諷地道:”托大姐姐的福氣呢。“

    她永遠記得自己被迫出嫁那日,被西涼茉踩斷了手指,又綁著上了花轎,死都死不成的屈辱,當日虞侯掀開蓋頭見著自己的模樣就大怒,扇了她一個耳光,就強逼了她……那種惡心的感覺讓她永生難忘。

    既有人找不自在,西涼茉又哪裡有避過的理,只笑笑:”哪裡就是托我的福氣,我素來是個福薄的,倒是妹妹自己為自己擇的好運道,虞候必定是極寵愛妹妹,瞧這通身的氣派,如今妹妹可也是三品的誥命夫人了。“

    西涼茉一番連譏帶諷的話點明當初她自己設的圈套讓她自食其惡果,讓西涼霜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但西涼霜雖然起初不願意,甚至對著虞候口出惡言,但最被破了身子,最後一絲幻想盡破後,反而看開了。

    而虞候雖然一開始對西涼霜的倔強不從很是惱怒,但最後她肯婉轉承歡,還是多少讓他心裡爽愜了不少,何況虞候也已經四十余一二,八房妾侍,通房不知幾多,長房嫡子都已經給虞候添了兩個孫子。如今卻得了這樣身份也算高貴的二八佳人,還是心情很好。

    一樹梨花壓海棠,虞候這老梨花自然對西涼霜這年輕貌美的小海棠寵愛有加。

    是故西涼霜雖然是滿心不甘,沒有嫁得那韓蔚,但她一入虞候府就是正妻,未幾又仗著虞候新婚寵愛強行從三姨娘手上搶了掌家權,打死了兩個年輕一點的小妾,如今也是侯府主母,還封了三品的誥命,盡享富貴,自然就腰桿挺直了,不復從前在西涼仙姐妹和韓氏面前的小心卑微。

    對她而言倒也不知是福還是劫,如今見著當初害了自己的西涼茉這些時日不見,不但臉色著好了許多,名正言順地恢復了嫡長女名位,不但害得韓蔚表哥傷心,還要搶了西涼丹的婚事嫁給德小王爺,當初她怎麼就沒發現這個賤人心機如此深沉。

    看著西涼茉的風光,她心中那種憤恨不甘就如潮水一樣不停一番又一番地拍打上心頭。

    郡主又怎樣,嫡女又如何,當初還不是她腳底下一只老鼠,每次她在西涼仙姐妹和韓氏那裡受了氣,都要找西涼茉這個‘嫡女’發洩一番,西涼茉憑什麼能有今日,難道嫡女就該比庶女好麼?難道她們不是一個爹麼?

    西涼霜想著一切總總塗滿嫣紅蔻丹的手指幾乎掐到手心裡去。

    可她卻忘了當初自己在府邸裡作踐人的時候,可沒想過西涼茉和她一個爹,亦是姐妹。

    ”妹妹在這裡恭喜大姐姐了。“西涼霜笑道,復又似親熱地靠過來,歎息道:”只是不知韓蔚表哥有多傷心呢……哎呀……大姐姐,你可別怪我,妹妹有口無心。“說罷以袖掩唇,做失言不安狀。

    西涼茉看著她做作的樣子,又見眾貴女們奇異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冷嗤一聲,這點子小伎倆還真是西涼霜這女人慣用的。

    她吃了口茶,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西涼霜:”韓蔚表哥……哪一個?“

    西涼霜冷笑著要說話,卻見一旁白蕊在西涼茉身邊提點似的道:”回大小姐,韓蔚少爺是二夫人娘家的侄兒,韓少爺來的時候,您總是在後院子裡為夫人祈福,甚少到跟前去……。“

    白蕊見西涼茉還是有些茫然得不太記得的模樣,便狀若有些焦急地又低聲道:”就是您四歲那年,韓夫人娘家莊子上送了西域葡萄來,給了您一串葡萄的那位。“

    白蕊聲音雖然似故意壓低了在耳邊道的,但旁邊人距離實在太近,便還是將白蕊的話聽了個全,眾人不由心中都暗笑,有那把持不住的也已經撲哧一聲低笑起來。

    西涼茉方才若有所悟般地看著西涼霜,瞄瞄西涼仙又不好意思道:”哦,是了……就是那位母親家的表哥,彼時我總拘在院子裡不大常見人,所以也不常得見那位哥哥,倒不知接了人東西的總要回禮,不若三妹妹,能常在母親跟前伺候,手藝又好,聽五妹妹說那位表哥身上的掛件荷包什麼的都是妹妹繡成呢,妹妹那手精巧雙面繡可是姐妹裡獨一份的呢。“

    一番話下來,哪還有人不知其中道理,西涼茉過去不得韓二夫人和靖國公待見早是人所周知,韓二夫人又怎麼可能讓自己家親侄兒和西涼茉有首尾,倒是這嫁出去的西涼霜,看來彼時心可不在虞候身上呢,這未嫁之女便如此這般大膽向男子獻殷勤,還真是……庶女就是庶女呢。

    何況西涼霜的雙面繡確實在閨秀間有些名氣,想來是假不了的,萬一這事傳到虞候耳朵裡……

    眾家貴女們看著西涼霜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長起來。

    ”西涼茉,你這賤蹄子胡謅些什麼……!“西涼霜氣得咬唇,柳眉倒豎,只恨不能撕了西涼茉的嘴,本想給西涼茉添堵,哪裡想到倒是給自己添堵,在虞候府邸也橫行了一段時間,頓時忘了西涼茉身份如今已經是不同,便把往日罵西涼茉的話罵了出來。

    西涼茉尚未說話,司含玉已經是眉頭一皺,冷聲道:”虞候夫人說話可要注意了,茉姐姐可是公爵府的嫡長女,更是貞敏郡主,未來的德小王妃,你如何這般言出無狀,辱罵長姊!“

    西涼霜看心中氣恨,絞著手帕恨恨地道:”那又如何,本夫人也是三品誥命,難道她還能如何?“

    當初她一介庶女,需要唯唯諾諾,但如今,她已經是堂堂侯爺夫人,就不信她們這些人還敢拿自己如何!

    西涼茉悠然一笑道:”所謂刑不上大夫,三妹妹自然是由侯爺才能管教,只是常言子不教父母之過,想來也是當初三妹妹在府邸裡的時候與那上不得台面的姨娘走得太近的緣故,所以才有如此作為,等會子姐姐自會去向姨娘討教一二。“

    西涼霜瞬間臉色變得蒼白,尖聲叫道:”你這是威脅我,我要告訴父親去!“

    她分明是說,便是現在動不得自己,但娘親身家性命卻還掌握在她的手裡,何況她現在掌著家,收拾一個姨娘也是名正言順的事。

    西涼茉根本懶得理會西涼霜這蠢貨,平日裡姐妹不合,哪怕刀劍相向,也是私下裡的爭斗,明面上卻還是要維護家中顏面,偏這蠢貨唯恐天下不知一般。

    她只笑笑,當西涼霜是空氣,看向一眾貴女們笑道:”前些日子我得了幾株七色梅花,今日早上就聽說開了,不若姐妹們一同到花園裡賞梅踏雪,也是件風雅趣事。“

    說罷便率先領著司含玉往湖邊去了。

    今日受邀請的眾貴女多半也是嫡女出身,哪裡能見的庶女這般爬到自己頭上去,可見那西涼霜是慣了如此無禮的,都冷嗤一聲,面帶鄙夷地跟著走了。

    只余下西涼霜氣恨不已,在虞候府邸,誰敢如此下她的臉,難道在國公府第,自己永遠比不得這個嫡女的名頭麼?

    西涼月看著西涼霜眼裡的恨意,唇邊挑起一絲嘲弄的笑,卻面帶無奈地安慰她:”你要知道,如今大姐姐與我們都不一樣了,她不但是郡主,還很快就要成為德王妃呢。“

    她佩服和傾慕西涼茉的本事,可也討厭西涼茉總是不將她帶在身邊,明明她才是她的親妹妹,可西涼茉總是冷冷淡淡,任由她如何討好,都不曾多看她一眼。

    西涼茉的態度讓從小就很會左右逢源的西涼月感覺很是失落。

    西涼月還就不信了,等這些姐妹都沒了,大姐姐就剩下她一個妹妹,還能不將她放在眼裡麼?

    反正三姐姐那麼蠢笨又高傲,遲早會去觸犯大姐姐的威嚴,干脆她就往死路上送這蠢笨的三姐姐一程好了。

    西涼霜果然聽了她的話後,面帶怨毒地道:”她和我們有什麼不一樣,當初比一個下人還不如,如今她竟然騎到我們頭上,難道我們就任由她如此肆無忌憚麼!“

    西涼月一臉茫然似的看著西涼霜:”可是,妹妹在家中地位低位,哪裡能比得上三品誥命的姐姐你,又能對大姐姐如何?

    西涼霜傲然哼了一聲:“也不曾指望你,且等著就是了,誰知道她嫁不嫁得成!

    西涼月眼底精光一掠,天真地仰起臉:”哦,三姐姐可是有了主意?“

    西涼霜睨了她一眼,卻只冷笑一聲,沒有說話轉身離去。

    卻不想剛走到御花園邊上一轉彎,卻撞上了一個人,西涼霜一個踉蹌,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大怒地對著身邊丫頭怒道:”大膽,也不看看面前的人是誰,便敢如此放肆,給我掌嘴!“

    可是一抬頭卻對上了一張似笑非笑,也是她最痛恨的臉。

    本該在梅園裡與眾貴女們吟詩作對的西涼茉卻領著自己幾個大丫頭站在這拐角處,仿佛正好整以暇地等著她。

    ”三妹妹,你這麼行色匆匆,是要去哪裡呢?“西涼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微笑。

    ”你……。“西涼霜惱羞成怒地想要爬起來,卻不妨裙擺被人從旁邊踩住,一下子又跌在地上。

    ”三姑太太,您可要小心,要是不小心摔折了胳膊腿什麼,可多不好呢!“白蕊在一邊笑嘻嘻地道,穿著繡鞋的小巧纖足正大剌剌地踩在西涼仙雨過天青雲綢撒花裙上。

    這是西涼霜最喜歡的裙子,她頓時怒從心起,對著西涼茉怒道:”你就是這麼管教自己的丫頭的麼,以下犯上的賤婢,還不拖出去打死了!“

    雖然她的派頭很足,但是這麼跌坐著,卻未免失了些幾分氣勢。

    西涼茉卻笑著走上前兩步,忽然一抬腳,毫不客氣地再次一腳踏在她的纖細手指上,然後狠狠地璇足尖。

    只聽見空氣中傳來幾聲脆響。

    ”卡嚓!“

    西涼霜的手指已經生生地斷了三根。

    西涼霜只覺得手指傳來劇烈又尖銳的疼痛,眼前一黑,頓時慘叫起來,但半聲淒厲的尖叫才剛出口,嘴上卻被白玉一把塞進了一大塊破抹布,將她剩下的叫聲給塞在喉嚨裡。

    她怎麼敢……

    怎麼敢如此對她!

    西涼霜痛極,驚恐又憤怒地盯著西涼茉。

    西涼茉卻垂著冰冷的眸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露出一個冷酷又輕蔑的笑容:”西涼霜,你且記好了,當初你要死要活,是本郡主替你做了這個讓你富貴一生的決定,你才有今日,本郡主能讓你當上這富貴的侯爺夫人,自然也能讓你淪落成泥,若你乖覺些,安安分分當你的侯爺夫人,也就罷了,若是不然……。“

    西涼茉抬手捏住西涼霜的下巴,垂下首去,盯著她的眸子一字一頓地在她耳邊道:”西涼仙姐妹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怎麼說,咱們也是姐妹,本郡主可不希望下一次踩斷的是你纖細又漂亮的脖子。“

    西涼霜這種女人,對於常年壓迫在頭上如西涼仙姐妹,已經習慣了她們給的屈辱,卻反而看不順眼那些曾經不如自己的姐妹,有超越自己的一天,將從西涼仙姐妹與韓氏身上受到的氣,發洩在比自己更弱小的人的身上。

    笑人無,恨人有。

    這種助紂為虐的豺狗,其實比仗勢欺人的西涼仙姐妹更可惡,所以根本不需要去給她什麼寬和的余地,沒有一棍子打死,便已經是她的慈悲。

    西涼茉在她脖子上撫摸而過的手指柔滑細膩,又異常冰冷,讓西涼霜劇痛之中也忍不住恐懼地發起抖來。

    她從西涼茉的眼裡看到了真切的冰冷殺氣,如蛆跗骨。

    西涼茉看著又嚇又痛,魂不附體的的西涼霜,冷冷一笑,領著自己的丫頭們轉身而去。

    ————

    就在靖國公府邸上緊鑼密鼓地安排西涼茉的婚事之時,宮裡也接到了來自靖國公與德王府按慣例娶宗室女需要呈上的請婚折子。

    這原本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但卻牽動了不少帝國貴人們的心思。

    陸皇後望著這個折子,不由輕歎了一聲,看向一邊正在寫字的清矍身影:”哥哥,這姑娘就要嫁了,便是皇上看見了,也說不得什麼。“

    陸相手中的筆頓了頓,隨後淡然地看向陸皇後:”事情過去那麼多年,娘娘不必放在心上,依微臣看,若當初娘娘不攔下太子爺的婚事,與靖國公府邸聯姻,對太子而言,說不定是個好事。“

    陸皇後一頓,原本溫和從容的容顏上卻掠過一絲痛色與不甘:”哥哥,難道還有誰能威脅承乾的地位?我上半輩子都活在那人的陰影裡,難道還要靠著她的庇蔭來穩固承乾的地位!“

    她其實不是沒有想過的,但是,總是有那麼三分不甘,讓她還是決定放棄西涼茉,皇帝這些年尋找相似的替身還少麼,她不想成了太後還要日日對著那張誅心的臉。

    何況……

    ”哥哥,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姑娘有可能是承乾的……。“陸皇後搖搖頭,怎麼想,都覺得不放心。

    當初那件事,那麼多人都有份參與,才換來了今日人人太平的局面,雖然她相信一個小姑娘成不了什麼氣候,但若是讓那個姑娘攪渾了進來,總是不妙。

    ”就算那姑娘與承乾真是兄妹又如何?“

    陸相毫不客氣地戳破了這一層窗戶紙,隨後在皇後錯愕的目光中,他眸光冰冷,捋須道:”所有人都認為她是靖國公與藍翎夫人所生的貞敏郡主,與皇室毫無血緣關系,這就夠了。“

    ”如今後宮裡也不止承乾一個皇子,三皇子與九皇子雖然生母微賤,但太宗皇帝也是宮娥所出,何況還有幾位出身不低的婕妤、嬪也生下了兒子,雖然年紀尚幼,但陛下天心未定,正值盛年,誰也不知道未來將會如何,若那位郡主能得了陛下垂憐,嫁給了太子卻是一大助力,只要未來太子登基後,她不生下子嗣也就夠了!“

    皇家自古無情,女人最大的作用就是暖床生育與成為聯姻的工具,但只要能襄助夫君就可以,在帝國頂尖權杖面前,倫理親情都要為通往皇權之路鋪路。

    陸相一番冷酷籌謀的話語讓陸皇後震驚後,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只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哥哥,也不必再說了,如今貞敏郡主沒幾日就要嫁給德小王爺了。“

    她雖然看著容貌溫和醇厚,但在宮中浸淫多年,手上早已全是血腥,又如何不知道這些道理?

    陸相看著自己從小溫柔大氣的妹妹一副陰郁模樣,不由歎氣,搖搖頭,果真是婦人之見,眼光短淺。

    而就在陸相與陸皇後都相對無言之時,正在養傷的太子承乾也接到了這樣的消息,他皺起眉,有些錯愕地看著無意間談及此事的自己的首席幕僚——鹿鳴先生。

    ”鹿鳴先生,你說什麼,但是貞敏她已經是本宮的人了!“

    鹿鳴先生本來不過是來探望受傷的太子,隨口提到了一句當初與太子一起獲救的貞敏郡主過幾日就要與德王府的小王爺大婚,打算商議一下送些什麼禮品過去,卻沒有想到他居然聽見了這樣的密辛。

    鹿鳴先生不由錯愕地看著司承乾:”太子爺,您何時與貞敏郡主有如此首尾,難道您與郡主已經……。“

    司承乾俊毅的臉上掠過一絲可疑的紅暈,他干咳了一聲,才道:”並非如此,只是本宮與郡主在野外獨處一夜,恐怕有損她的名聲,所以本來打算身子復原後,向母後稟明緣由,再去想靖國公提親,卻沒有想到……。“

    他並不打算說出自己當初的狼狽與私密之事。

    鹿鳴先生聞言,皺眉道:”太子爺,您往後切勿再提起此事,此事於您與郡主都並非好事,畢竟德王府在朝中清流一派頗有聲譽,若因此影響了彼此關系,恐怕不妥!“

    司承乾沉默了片刻,腦海裡掠過西涼茉在泉水之中嬌艷鮮妍的模樣,她與自己分明已經有了肌膚之親,為何卻還是要轉而嫁給他人?

    他已經承諾過會娶她,前一刻她還在對自己細心殷勤,下一刻卻又與其他男子談婚論嫁,實在可惡。

    司承乾的目光裡閃過陰郁,緊了緊拳頭,隨後卻還是對著鹿鳴先生道:”本宮自然明白其中利害。“

    鹿鳴先生盯著太子的臉看了片刻,並未曾察覺有什麼不對,這才滿意地捋著胡須點頭,另外與太子商議起其他事情來。

    ————

    而引動宮中眾人心思的那個對象,此刻並沒有如眾人想象中充滿喜悅與羞澀地待嫁,而是在出閣前一天深夜,悄然出府,去了一間無名府邸,等候著一頂來接她的小轎子。

    這一頂小轎子將領著她見證自己第一場大規模的殺戮。

    夜色漸濃,房間的被人敲響了,進來一個熟悉的人影。

    何嬤嬤笑吟吟,眼含激動地向西涼茉迎了上去:”郡主!“

    ”嬤嬤身子可大好了?“西涼茉也站了起來,迎了上去,握住她的手,上下欣慰地打量著。

    那日出事,何嬤嬤是她們中惟一一點武藝都沒有的,她堅持要留下來,換了一身尼姑的衣服躲在自己的床下藏起來。

    西涼茉考慮了良久,如果勉強一起走,確實並不一定有好結果,倒不如分散開來,還能減少風險,於是她就同意了。

    何嬤嬤後來確實躲過了那一場太子東宮人馬與天理教徒的混戰,熬到了錦衣衛的人馬前來營救,但是下山的時候卻遇到了天理教的余孽,受了點輕傷,被接回了百裡青的府邸。

    西涼茉讓她回到百裡青府邸上將養了大半個月,全好了,再回來。

    想不到今日來接她的卻是何嬤嬤。

    兩人確定了對方平安康健,也沒有寒暄太多,徑自出門後各自上轎向著目的地而去。

    不久,地方到了以後,西涼茉便戴著面紗下了轎,兩名黑衣人立刻迎了上來,向著她一拱手:”小姐。“

    自從秋山回來以後,百裡青便決定不讓西涼茉再出現在自己的下屬面前,讓她戴上一襲特制的金屬面紗,其他人只稱呼她‘小姐’。

    西涼茉對著他們微微點頭,轉身朝大門走去。

    這片建築青瓦白牆,氣勢恢弘,與牆色融為一體的青苔已經表明此處有著悠久的歷史。

    她穿行在一座座的亭台水榭之間,最後停在一間幾位開闊的大廳之間,黑色的三人方才能環抱的柱子上方掛著已經有些斑駁的牌匾,上面是天朝太祖皇帝的金鉤鐵筆——流芳堂。

    此處正是當初西涼本家最引以為傲的地方。

    而整個西涼世家現在陷入了一種詭譎的沉寂,無數黑衣人如同鬼魂一般將之徹底包圍,而府邸中至少一半的人卻還在沉睡,空氣裡有著一絲陰霾的血腥之氣。

    ”人呢?“西涼茉坐在首座之上淡淡地問。

    底下的黑衣人恭敬地對著西涼茉道:”回小姐,他們已經分開關了起來。“

    ”將他們帶上來吧。“她淡漠地下令。

    黑衣人領命而去,不一會,就有十幾個男子並著一個巍巍顫顫的老婦人被提拎了上來,跪在流芳堂中間。

    西涼茉朝著那黑衣人一擺手,那黑衣人就拎著那老婦人的發髻,強迫她抬起頭。

    ”你們這些亂臣賊子,如何敢到我西涼世家的地盤上來撒野,你們可知道靖國公是我的侄兒!“余老太君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她只穿著一件中衣,中裙,正在睡覺,就被一群行跡詭異的黑衣人忽然抓了起來,發髻散亂地關在流芳堂的耳房之中。

    一同被關起來的還有不少嫡系的子侄。

    她正擔驚受怕,卻又忽然被拎到了流芳堂上,被迫跪下,她看著那坐在自己位子上的少女不由大怒,一下子忘了自己的處境,再次叱責道:”你這黃毛丫頭,如何敢去做那個位子,那也是你能坐的麼!“

    西涼茉看著仍舊端著一臉當家主母模樣的余老太君,就好笑,她優雅地一抬手,取下了自己的面紗,對著余老太君笑道:”余老太君,別來無恙,可還記得本郡主?“

    余老太君並著西涼家的眾人都大驚失色地看著座上的少女。

    竟然是她?

    那個被他們如此設計,卻還是沒死的丫頭!

    ”你這孽障,怎麼敢半夜闖進本家,還如此對待老太君與我們這些叔伯,你究竟想做什麼!“底下的有囂張慣了的本家叔叔便很不客氣地大嚷起來。

    其他人也都紛紛跟著附和。

    西涼茉接過司禮監暗衛們遞來的茶,邊品了一口,邊輕描淡寫地道:”侄女不想做什麼,只是想毀了西涼世家和要你們的命而已!“

    朱唇檀口,貝齒如玉,卻輕描淡寫地吐出這樣滿是血腥的話,詭異而讓人不寒而栗。

    ”你……你是什麼意思,簡直是大逆不道,難道這就是你父親教你的禮教嗎!“余老太君卻不若其他子侄一般,反而勃然大怒。

    西涼茉只是微微一抬手。

    忽然有黑衣人揮著細長的刀如風一般掠過,那方才說話的本家男子的脖頸間就猛地爆出一蓬血花,隨後他的人頭飛了出去,骨碌碌地滾到了一邊。

    他的身子卻還在堂下跪著,脖子上噴湧出的血,濺了余老太君一臉,余老太君瞬間僵住。

    而所有西涼家的人都爆發出驚恐的叫聲,伏在地上抖如糠子。

    西涼茉看著傻了的余老太君,嘲謔地微微勾起一絲惡劣的笑來:”如何,老太君可喜歡侄女兒這份禮?接下來還有更精彩的。“

    ”西涼茉,你不是人!“西涼和驚恐之後,上前一把抱住搖搖欲墜的老太君,朝著她大吼。

    ”過獎,過獎,如何比得上你們這些對著自己女兒都能下手的豺狗呢?“西涼茉輕笑。

    西涼和咬牙切齒,她這丫頭果然是知道了真相,他梗著脖子道:”我西涼家女兒如何能在野蠻人胯下受辱,那是她們的榮幸。“

    西涼茉唇角的笑容凝成冰冷陰森的弧度:”果然與西涼慶是兄弟,也不愧是西涼庭的父親,如出一轍的說法,所以,西涼世家毀滅在我這西涼家所出的郡主手裡也是你們這些人的榮幸。“

    西涼和憤怒又恐懼地看著上面的少女,道:”你……果然是你殺了庭兒和阿慶!“

    西涼茉不可置否地點頭:”是啊,本郡主請司禮監的人剝了他們的皮,再親手一把火送他們下地府,這應該會讓他們感覺無比的榮耀吧。“

    西涼和這下宛如被澆了一頭涼水,驚恐地看向四周如同索命惡鬼,殺人不眨眼的黑衣人。

    竟然是司禮監!

    如雷貫耳的名聲,是地獄使者的代言詞,這丫頭居然背著靖國公投靠了司禮監!

    ”西涼茉……你……你……。“西涼和原本還希望只是西涼茉買通了強盜前來報復,如今卻聽見了這樣恐怖的真相,幾乎讓他瞬間徹底絕望。

    根本不會有人來救他們。

    司禮監想要殺的人,從來沒有人可以逃得過!

    他想要求饒,卻拉不下臉,更不敢開口。

    西涼茉一招手,何嬤嬤端上來一個盒子,送到了西涼和面前,頗為認真地道:”這是茉兒送你們上路的一點小禮物,請二叔笑納。“

    西涼和看著面前精致的盒子,不想去打開,直覺裡面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身後一把長刀瞬間刺進他的肩膀,痛得他慘叫一聲,趕緊伸手去打開那個盒子。

    一打開,他才松了一口氣,裡面不是什麼人頭,肢體,而是是五把精致的扇子,只是材質相當奇怪。

    西涼茉看著他松懈下來,輕笑:”二叔可覺得最上面的扇子上的胎記眼熟,那可是庭表哥痛了許久才能完整地剝下來的皮,剝皮的時候,他把嘴裡的木頭都咬斷了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8:49 PM

第八十二章 洞房花燭夜 上

    西涼茉微笑地看著西涼和失魂落魄,驚懼痛悔得渾身顫抖的樣子,毫不客氣地用語言在他的心口上狠狠插一刀:“他也算一身傲骨,被千歲爺剜眼剝皮,到了最後竟然生生挺著不肯叫,活活疼死過去,不知道那時候他有沒有後悔來為西涼嫵出這個頭,有沒有後悔自己得了叔父恩賜,來享用本郡主這個恩賞?”

    西涼和捧著那把扇子,顫抖著付撫摸上面的胎記,那一朵雲型胎記,他是再熟悉不過的了,他忽然一抬頭,極盡怨恨地盯著坐在上首的素衣少女:“西涼茉……西涼茉……你這狠毒的賤人……我只悔恨當日怎麼沒有讓人撲殺了你,讓你這個無恥賤人回來叛祖犯上!”

    西涼茉看著一副站在道德制高點,大義凜然的模樣的西涼和,不由就瞇了眼冷淡地道:“叔父生有兩子二女,庭表哥是叔父心中最疼愛,也最有出息的孩子,所以叔父才將本郡主恨之入骨,所以才不惜勾結天理教也要至我於死地,可曾想過千歲爺下旨要剿滅的邪教,叔父卻與之勾結,將千歲爺的旨意置於何處,將本家送上覆滅之路的人不正是你麼?”

    西涼茉銳利又冰冷的盯著西涼和,沒有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果然在提到天理教的時候,西涼和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眸光閃爍。

    “若是叔父能供出天理教潛入京城的目的,與組織構架,協助九千歲破了此邪教,說不定侄女可以向千歲爺求情,從輕處理本家之罪,否則就是全部覆亡的下場呢。”西涼茉看著他,聲音輕柔,帶著一絲引誘。

    西涼和目光閃動了幾下意味不明地目光,想要說什麼,隨後卻桀桀地怪笑起來:“你這丫頭好生狡猾,沒錯,天理教的人原本並不是沖著你的來的,只是我讓他們順便將你給辦了,卻想不到那群賤民都是些無用的東西,竟然讓你逃了出去,想必也是九千歲救的你吧。”

    西涼茉收斂了笑容,做出頗有感慨的模樣:“是啊,叔父手段原不是不高明,若非侄女有九千歲相助,恐怕今日就不能坐在這裡了。”

    對於西涼和這樣妄自尊大,打心眼裡看不起女人的人,必要的時候滿足一下他的虛榮心,對於引誘出他的口供還是很有好處的。

    西涼和得意地冷哼一聲:“我就說你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丫頭,哪裡來那麼大的本事!”

    “叔父既然非尋常人等,若是喪失了性命,豈非可惜,若叔父肯投靠九千歲,侄女還是可以向九千歲保舉你的,說不定日後,振興西涼本家的榮耀都落在叔父的身上呢。”西涼茉似笑非笑地看著一身狼狽,卻眼中暗含得意的西涼和,拋下了一個極具誘惑力的誘餌。

    西涼和頓時愣住了,投靠九千歲?

    這……

    確實,天朝間有誰比九千歲更權傾朝野,掌人生死呢?

    如果投靠了九千歲,得到了他的青眼,那麼原本頹落的西涼本家,說不定真有再現輝煌,重振家風的那一日。

    西涼茉捧著茶盞輕品一口,再次拋出一個塗著蜜糖的誘餌:“聽說叔父在戶部雖然頗有開財之源,但卻因為官職卑微,所以時常被其他官員輕鄙,您的上司也常對您橫加指責,但前些日子,侄女可是聽千歲爺頗為不滿意戶部尚書這些年的進項呢。”

    西涼和原本滿是驚恐怨恨的眼睛裡,此刻漸漸湧起貪婪甚至驚喜之色掩,腦中急速地盤轉開。

    是啊,到時候自己節節官升,財源滾滾,去了紅袖招,就讓那最紅的花魁來伺候自己,誰還敢嘲笑他不過是個小小的戶部行走?

    他猶豫不定又貪婪地看向西涼茉:“侄女兒,你真的能在千歲爺面前說得上話。”

    巨大的利益與誘惑讓西涼和甚至忘了自己手裡還捧著自己兒子的皮做的扇子,竟然管起西涼茉叫侄女來了。

    西涼茉眼裡閃過譏諷的冷芒:“當然。”

    她當然可以在九千歲面前說話,但說什麼,可就由她了。

    但立刻有跪在堂上的西涼家的子侄憤憤地大叫起來:“叔叔,我們西涼家怎麼可以背叛主人,投靠閹黨!”

    主人?

    哪裡來的主人?!

    西涼茉懷疑地瞇起了眼,隨後卻一揚手。

    司禮監的一名暗衛立刻手中造型奇異的刀向那說話的年輕男子拋去,那男子卻似有點功夫的,立刻跳起來躲過了飛旋而來的利刃,不管不顧地就向外跑。

    奇怪的是,司禮監的暗衛們沒有人動,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逃跑。

    那人眼看著就要跑大廳出去,心中正是大喜的時候,忽然間,他就覺得身子一輕,手腳不受控制了。

    他一低頭才發現自己驚恐地看見了自己的身體以一種奔跑的姿勢倒在流芳堂的門口,鮮血正從脖頸斷裂處噴灑而出。

    他想要尖叫,最終所有卻都只看見這個沒了身子的頭顱只發出了一聲‘呵呵’聲就滾落在地上,咕嚕咕嚕地滾了出去。

    原來那暗衛所使用的是一種威力恐怖的回旋刀,拋出去一擊不中就立刻回飛,收割猝不及防的獵物頭顱。

    “還有誰有不同意見的,只管提,本郡主洗耳恭聽。”西涼茉微笑著用目光掃了眼堂上的所有西涼家眾人。

    自從那日在湖心島見識了百裡青讓舞女歌姬們跳的那一曲血肉之舞,她就已經基本對這種小場面完全具有免疫力,而且她相信,日後,自己還會看到不少類似的場面。

    但如此血腥又恐怖的一幕,讓西涼家所有人都震驚了,看著面色如常的西涼茉不由噤若寒蟬,這樣年紀輕輕的少女卻如此凶狠毒辣,殺起來人面不改色,簡直是個妖女。

    他們不敢再說一句冒犯的話語,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身首異處。

    西涼和沉默了許久,卻忽然鼓足了勇氣地看著西涼茉道:“我怎麼能相信你,不會在我說出天理教的內情之後,會實踐你的諾言,讓九千歲寬恕我們,給我西涼本應當有的榮華富貴!”

    西涼茉看著西涼和,微微挑了一下眉,居然還敢和她討價還價,不知是勇氣可嘉,還是自己給人的印象太溫柔親善了麼?

    “叔父信不信便隨您,若您說呢,或許皆大歡喜,若是不說,也就罷了,九千歲未必查不到,只是剛才那位叔兄的下場就是您的未來”

    西涼茉淡漠又冰冷的話,徹底擊碎了西涼和試圖討價還價的最後一點幻想,他徹底頹然下去,只能賭一把了:“好……,好,我說就是了!”

    西涼茉冰冷的杏仁大眼眼裡閃過滿意的光芒。

    兵行詭道。

    先以雷霆萬鈞之勢壓迫之,在對方的心理上造成最強勢的壓迫感,逼迫對方的神經高度緊張,情緒驚恐,再稍微示弱,以懷柔之態從對方角度出發,拋出誘餌,在對方的神經軟弱,猶豫的時候,最後突然再以高壓手段破壞掉對方最後一絲妄想,徹底讓被逼供方全線潰退。

    這就是前世,她最熟悉和常用的的心理逼供方式。

    看來,今日效果也很好。

    但西涼和剛想說什麼,忽然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左胸口上突然出現的那一根長長的發簪,再從握著那根發簪的手上移到余老太君那張蒼老僵木的臉上。

    “母親,你為什麼……?”

    余老太君臉上還染著之前那個被暗衛殺掉的子侄的血,所以臉上看起來有一種詭異的猙獰,她喃喃地尖聲道:“我絕對不會輸給那個女人,你也不許向這個小妖精低頭,絕對不許,我余氏的兒子,只能站著生,絕不會跪著死!這小妖精還殺了我的小四……你不許……不許低頭!”

    西涼和只覺得自己的心髒一下子被母親的這根發簪給盯得死死地,連跳動一下的氣力都沒有,他暴凸的兩眼不敢置信又滿是悲哀地看著自己維護了一生的母親,嘴角漸漸淌出血來:“母親……你……你從小眼裡就只有小四……我……我是為了西涼家啊……。”

    說罷,他陡然斷氣,軟到在地。

    事情發生得太快,不過是電光火石間。

    西涼和一直都護在余老太君身邊,距離太近,而且誰也沒有想到原本呆呆木木的老太婆會突然向自己的親兒子發難,就是司禮監的暗衛們都沒有預料到,待到想要出手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

    “余氏,你是不是瘋了!”西涼茉幾乎是大怒,她‘啪’地一聲拍在了桌子上,灌注了內勁的掌力,一下子將那張桌子劈成了兩半,嚇得西涼家所有人都渾身顫抖地伏在了地上。

    簡直是氣死她了,幾乎就要套出了西涼和的口供,就被余老太婆給攪和了。

    為了自己家的老太太賭一口氣,至於連自己的兒子都下手麼,這西涼世家的人是不是全是瘋子!

    “你這小妖精,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他們都以為供出了天理教的人後,你就能讓他們活命,還換取榮華富貴,我卻知道你根本沒有打算讓我們活命是不是!你就是那妲己褒姒,呂雉投生,狠毒非常!”余老太君蒼老而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坐在上首的西涼茉,冷聲罵道。

    西涼茉睨著著那依舊意識一臉木然僵硬卻高傲的余老太君,心中暗笑,果然還是姜老而辣,倒是一眼看穿了她的打算。

    她倒是真沒打算放過西涼家的人。

    何況百裡青也不會留下西涼和這些無用的東西。

    但,那又如何?

    “妲己這樣的人物,我可擔當不起……。”西涼茉看著余老太君忽然笑了笑。

    百裡青才是這千年九尾狐妖妲己轉世,只不過這輩子它投胎成了個男子而已。

    “至於呂雉,既然您都這麼誇孫女了,孫女也不好不滿足老太君的願望,就當一回心腸歹毒的呂後好了。不過咱們還個玩法,人彘這種東西,也是老招數了,為了展現孫女的孝心,不若如此罷……。”

    西涼茉看向在場的其他嚇得抖如糠篩的西涼家子弟,淡漠而冷酷地道:“如今西涼和已經死了,不管用什麼方法,誰能讓余老太君開口,本郡主就饒他一命,並向九千歲舉薦,賞銀千兩,本郡主給你們半個時辰,若是這半個時辰之後,本郡主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為了平息千歲爺的怒氣,那麼你們就先貢獻出身上的皮子給一套捶鼓,然後一起下地府陪西涼和吧。”

    此言一出,西涼家的眾人都面面相覷,不可置信地看著西涼茉。

    她的意思,是要他們不計手段向自己的母親和祖母逼供?

    余老太君氣得渾身顫抖,指著西涼茉道:“你……你好狠毒,竟然逼著自己的親人手足相殘,以下犯上!”

    西涼茉玩味地看著她,聲音卻冷如冰鋒:“西涼世家,手足相殘的事還少麼,也不在乎多這麼一出!”

    當初他們如此對待那不值錢的西涼家女兒們的時候,可曾想過什麼叫手足相殘?

    “你……你……!”余老太君僵如樹皮的老臉抖了起來,卻不知該如何反駁她只一味地罵著‘小妖精’!

    但子侄中已經有人按捺不住了。

    “老太君,您……您就說了吧!”子侄中有那並不甚得老太君重視的,還是小聲的嚅囁道,他們可沒打算為了什麼西涼家的榮譽觸怒上面那妖女,而身首異處。

    有一個人開了頭,自然就有其他人相繼附和。

    “你們……你們反了!真是反了!”余老太君震怒地看著那些對著自己逼問的子侄,又是傷心又是憤怒。

    一開始那些子侄們還畏懼著她多年積威,只敢類似請願似的說話。

    但西涼樹卻也一邊咳嗽一邊拉住余老太君的手,面色有些蒼白到猙獰地道:“母親,你不能只為了那死掉的四弟而活,如今只剩下我和在外頭的五弟了,難道你要連我也犧牲掉麼,難道只有四弟是你親生的,我們就不是麼!”

    連一直躺在地上,病如膏肓的西涼老太公也竭力死死地瞪著余老太君,他已經說不得話了,但卻不能讓西涼本家毀在他的手裡。

    “你們……你們還有一點西涼家男人的骨氣麼,枉費我籌謀多年,只為了你們這些西涼家的根,連我自己的女兒都犧牲了,就算我說了,她也不會饒過你們啊!”余老太君氣急,只覺得一口痰堵在嗓子眼上,難過地很。

    西涼樹一動手,其他人就再也忍耐不住地湧上來拉扯余老太君,他們可不敢去賭上面的西涼茉那個妖女敢不敢殺人,她已經用兩條人命表示了她言出必行。

    絕境之中,就算有一絲希望,他們都不能放棄!

    西涼茉看著面前一幕幕倫理親情的大戲,唇角泛起冷酷的笑容來,吩咐道:“魅四,不要讓他們把那老婆子弄死了,給她你們最好的藥,吊著命和神智,也不要讓她自殺了,那太便宜她了。”

    毀了她精心布局,就想要這麼死了,是不可能的。

    這老太婆不是罵自己是呂雉麼,那她就讓這無恥又固執可笑的老太婆嘗嘗什麼叫呂後的狠毒。

    魅四立刻領命而去。

    西涼茉懶得看那些西涼家子弟的丑態,款步出了流芳堂。

    流芳堂外夜風蕭瑟,冬夜異常的寒冷,如黑絲絨的天幕上點綴著點點如碎鑽的寒星。

    她輕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讓自己眼裡的殺戮之氣消散了下去。

    這一次,百裡青命她親自奉刑,以此考驗她忠誠與手腕和心志,但他卻不知,這就是自己一直步步為營布下的殺局。

    就是要借他的手除掉這齷齪而骯髒的西涼本家,也算是用這些人的血去祭奠那些歷代離家去國,無辜受辱,淒然消亡的西涼家女兒們的靈魂。

    “小姐,西涼家的女眷如何處置?”一名司禮監暗衛過來請示。

    西涼茉沉默了一下,鳳姐和安哥兒已經在她的示意下回了鳳家的娘家,鳳姐聰明的什麼都沒有問,只是看了看自己長久居住的地方,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她甚至沒有打算去營救自己的丈夫。

    可見當初西涼家的人對她想必也是極盡刻薄,而鳳姐的丈夫——西涼景一直都看不上身為商賈之家女兒的鳳姐,連帶著也不喜歡安哥兒,所以在外頭養了外室的事是真的了。

    否則鳳姐也不會如此狠心涼薄。

    只是鳳姐雖然逃過一劫,男子必定要死,那麼其他西涼家的女眷呢?

    真要將她們全部誅滅?

    西涼茉忽然開口:“我曾與師傅說過,其他人交給他處置,既然師傅現在沒有命令下來,那就先不必動她們。”

    “可是……。”那司禮監的暗衛一愣,但此事,千歲爺交待過讓小姐全權處置,並且不留活口。

    “不必可是,西涼家沒有了男子,便沒有了根,至於師傅那裡,我自會去交代。”西涼茉淡淡地道。

    不是她心軟,這些女子雖然沒有太多的過錯,便是趙氏也不過是個幫凶,但她們的冷漠與無動於衷才讓助長了如余老太君這樣的完全不是正常的是非觀,並且造成了延續多年的悲劇。

    包括當初她第一次到西涼本家的時候,成為替嫁人選,她們甚至沒有如鳳姐這不是西涼本家出身的人一般對自己的姐妹稍做暗示。

    所以,她們也需要為自己的縱容與懦弱付出代價。

    但她有別的想法,而不是現在將她們一並屠戮干淨就了事。

    “這……遵命!”司禮監的暗衛只得抱拳稱是。

    畢竟千歲爺說了讓小姐處置,那麼如何處置這就是小姐的權力,他們只需要遵命。

    出來了好一會,流芳堂裡面吵鬧喧囂與慘叫、怒罵的聲音卻並不曾見少多少。

    “怎麼樣了,時間到了麼?”西涼茉轉身看向流芳堂,只看見一團糾結在一起,也不只是打架還是勸架的人影。

    魅三立刻道:“回稟小姐,還差半刻鍾就夠時間了。”

    西涼茉點點頭,舉步向流芳堂裡而去。

    西涼家的眾人在地下吵嚷成一團,有那思維古板依舊維護著老太君權威的,有那已經徹底被血腥氣和自身所受到的危險激起狂暴,沖上去對著余老太君拳打腳踢的。

    他們過分投入,以至於沒看到西涼茉已經重新坐回了高堂之上,正興味盎然地看著這一出鬧劇。

    直到她有些不耐煩,拍拍手,魅三和其他暗衛立刻上前一手拎一個西涼家的子弟給毫不留情地甩開到一邊。

    頓時堂上響起了一片呼痛之聲。

    被圍在中間的余老太君早已被折騰得不成人形,只是因為魅三等人領命,喂她服下了護住心脈的藥,保住了一命,如今滿頭血跡,向來一絲不苟的白發如今凌亂不堪,被扯下了好幾縷,露出血糊糊的頭皮,連著身上的衣服也破碎不堪,露出蒼老松弛的皮膚來。

    魅三上前絲毫不因為對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而手軟,只是一瓢子冷水頗在她身上,毫不留情地扯起她的頭發,在余老太君連連慘呼聲裡逼迫她看向西涼茉。

    西涼茉淡漠地看著她:“余老太君,被自己骨肉傷害的滋味如何,感覺一定非常奇妙又有趣吧?”

    余老太君原本幾乎昏了過去,此刻聽見西涼茉的聲音,又被潑了一頭冷水,寒冬臘月,只覺得滿心沁寒,一下子清醒過來,抬起耷拉的眼皮看向坐在上首的少女,奄奄一息地道:“小妖精,你莫要得意,你行如此悖逆人倫之事,遲早會天打雷劈!”

    不得不說,這個丫頭實在太善於揣測人心,她行事刁鑽之極,但一言一行都宛如利劍,劍劍都刺在她的心上。

    看著自己曾經愛護有加,也將自己奉為不可動搖的權威的子侄們對著自己拳腳相向,惡語相向,余老太君的心字在不斷地滴血。

    她痛極、傷極,顏面無存,屈辱無比,卻無可奈何之極!

    西涼茉讓人給她嘴裡抹了藥,讓她原本就沒剩下幾顆的牙齒發軟,連咬牙自盡都做不到!

    “你們都沒有天打雷劈,就不必操心孫女了。”西涼茉笑笑:“看樣子,你們也問不出什麼來了,明日裡是本郡主的大喜之日,所以今日就由本郡主來送你們上路好了,不過我也是西涼家的人,自然會遵循西涼家的人要傷要死都只能在自己人手裡的規矩。”

    玩夠了,也是該辦正事的時候了

    看著西涼茉詭譎的笑容,西涼家子弟頓時感覺渾身發寒,趕緊匍匐在地上,不斷地磕頭。

    “郡主,看在我們同樣流著西涼家的血的份上饒命啊!”

    “我們再也不敢了!”

    “郡主饒命啊……郡主!”

    西涼茉看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西涼家子弟,眼裡閃過淡漠而冰涼的目光,絲毫不為他們的哀求所動,只冷聲道:“同為西涼家的人,我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之中只能活下來一個人,但前提是殺了其他人。”

    此言一出,所有西涼家的子弟都怔然,面面相覷。

    西涼茉卻沒有打算再繼續耗費時間,明兒她還有許多事要做。

    她讓魅九取了不少刀劍扔在那一群西涼家的子弟面前,淡淡地道:“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

    余老太君瞬間明白了她的用意,不顧自己頭發被魅三揪得劇痛,竟然支撐起自己巍巍顫顫的身體,猙獰著樹皮一樣的老臉向她張牙舞爪地撲抓:“你這心如蛇蠍的妖精,竟然如此殘害我的子孫……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西涼茉眼一瞇,魅三立刻揚起蒲扇大掌照著余老太君的連惡狠狠地連扇了七八個巴掌,直把余老太君打得七葷八素,滿嘴是血才收手。

    原本她經歷這樣的折騰早該如西涼老太公那樣已經徹底陷入昏迷不得醒來,甚至一命嗚呼,但是偏偏她服了那藥,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連昏迷都是一種奢侈。

    “余老太君,您別心急,孫女請您看一場好戲。”西涼茉笑笑,交代魅三將余老太君綁在了柱子之上。

    還有什麼比讓一個母親親眼看著自己的子嗣相互屠戮,更能剜刺她的心的呢?

    隨後她對著魅九點點頭吩咐道:“可以開始了,如果他們不願意動手,每數一百下,你們就殺了他們其中一個人。”

    隨即她轉身在魅三和魅八的護衛下向流芳堂外走去。

    西涼家的子弟們中失魂落魄中,忽然有一個人上前拿起了一把刀猛地向西涼茉沖了過來,尖叫:“你這妖女……我殺了你這妖女!”

    但他還沒跑兩步,一只不知從哪裡而來的細長劍忽然直接穿過他的肩胛骨,將他連人帶刀狠狠地釘在柱子之上,那人頓時發出淒厲的痛叫聲。

    西涼茉回過臉,冷笑:“不自量力。”

    如今以她的內力早早就能聽聲辨位,察覺對方的攻擊方向。

    她拂袖轉身,走出了流芳堂,坐在院子裡早已備下的紫檀木椅上,何嬤嬤早已經為她備下狐裘大麾,炭盆,熱茶。

    西涼茉剛坐下不久,流芳堂裡就響起了第一聲屬於西涼家子弟的自相殘殺的慘叫聲。

    那個襲擊她的男人已經被自己的兄弟一刀斬斷手臂,他的兄弟原本是想砍他的頭,但是從未殺過人,所以手一軟,反而倒叫那人多受了罪。

    有一就有二,為了活下去,即使明知道這是一個陷阱,還是誘惑著充滿了求生欲望的西涼世家子弟不斷地往下跳。

    他們操著刀劍,從一開始的猶豫和面面相覷,到最後試探攻擊,再到殺紅了眼的地不斷地相互砍殺著,這一場殺戮游戲,卻已經變成了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扭曲了的人性體現的淋漓盡致。

    “你敢砍我!”

    “為什麼不敢,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嫡子!”

    “你敢碰我的女人,我殺了你!”

    “去死吧!”

    不管余老太君怎麼呼嚎,想讓那自己的子侄們停手,但殺紅了眼的子侄們甚至有拿著刀向她砍去的,看著心愛的孫子想要殺自己,卻被自己的叔叔砍成了兩半,血色噴濺,肢體零落。

    她淚流滿面,卻再也呼號不出,徹底傻住了。

    不斷有極度淒厲的慘嚎聲響徹了天際,讓飛過的夜梟都不由自主地渾身發抖。

    西涼茉坐在鋪了軟錦墊子上看著這一幕幕血腥的鬧劇,忽然輕歎了一聲:“嬤嬤,你說我是不是越來越殘忍了呢?”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善於玩弄人性弱點,殘忍冷酷的百裡青。

    何嬤嬤淡淡地道:“那不過是他們的咎由自取,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郡主不必為不相干的人介懷,小姐的眼睛看見的人只需要是千歲爺就夠了。”

    西涼茉一怔,微微顰眉——眼裡只需要看見百裡青?

    這是什麼意思?

    惟百裡青的命是從?

    何嬤嬤看著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郡主不必多想,日後你就明白了,甚至於您明日的那一位夫婿,小姐都不必將他生死放在心上,您不要忘了答應過千歲爺的事。”

    西涼茉想起那日野外溫泉,百裡青用了那樣無恥的手段,逼迫自己答應的事,不由自主地就臉上一熱,隨即輕咳一聲,應了:“嗯。”

    她知道何嬤嬤到現在也不贊同她嫁給司流風的事,但卻不並不知道確切的理由,她便只當何嬤嬤只是覺得自己的決定恐怕會影響到與司禮監這邊的關系。西涼茉看了看天色,這事兒也差不多該完了。

    何嬤嬤也低頭在她耳邊道:“郡主,已經是丑時了,咱們該回去准備歇息了,這裡收尾的事就交給魅三他們就好了,他們是慣常做了這樣的事的。”

    西涼茉點點頭,何嬤嬤便立刻讓魅三去命人將轎子抬來,伺候西涼茉上了轎,一路向國公府而去,四名暗衛抬著轎子,宛如鬼魅夜行,足不沾地,連一絲灰塵都沒有,輕巧地掠過了巡夜的五城兵馬司巡邏兵與更夫的頭頂,幾個縱躍就悄然消失在國公府的牆頭之中。

    更夫只覺得頭頂一寒,鬼影綽綽,嚇得脖子一縮,抱頭鼠串。

    國公府原本是有府兵巡邏,監視嚴密,就是司禮監的暗衛也很難進入,也只有百裡青那樣的武功深不可測的高手才能來去無蹤,但如今國公府邸的內院在西涼茉的手中,自然早已安排妥當,她順順當當地就回到了自己的房裡,洗去一身血腥之氣,換了素衣上床。

    看著滿屋的紅艷之色,西涼茉有些自嘲地勾了唇,她大概是第一個在大婚前夜,滿手血腥的新娘。

    也不知司流風若知道自己如此面目,可還會敢與她同床共枕?

    ……

    第二日,天色剛亮,喜娘們就一一而來,為西涼茉梳妝打扮。

    一件繡著大朵鳳穿牡丹翠綠煙紗紅霞羅宮裝,綴琉璃小珠的袍腳逶迤拖地,外面披著一層金色薄紗,寬大的衣擺上銹著金色的花紋,手挽屺羅翠軟紗羅,紗羅上繡著大朵大朵金紅色牡丹,細細銀線勾出精致輪廓,軟軟墜地,摩挲有聲。

    這一襲內務府送來的喜服裝不但襯托得她雍榮華貴,白皙勝雪的皮膚襯托的吹彈可破,肩若削成腰若約素,將她極窈窕的身段顯露出來。

    頭上是低垂鬢發斜插鑲嵌珍珠碧玉步搖,一頂紅寶石掐金絲鳳凰花冠將她的發絲都高高束起,花冠邊的細碎小珠流蘇如瀑布般垂落在西涼茉的臉頰邊,愈發顯得她肌若凝脂氣若蘭,美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

    幾位過來添彩頭,身份高貴的全福夫人都看得有些呆怔,這身子骨削瘦,看似有不足之症的小郡主,想不到這樣一裝扮起來,竟然美得如此耀目。

    御史陳夫人看著西涼茉欣慰地笑道:“到底還是藍大夫人的女兒,真真是不同凡響,有天家的氣度呢,可惜藍大夫人已經是方外之人,不能看著自己的女兒出嫁。”

    韓二夫人又稱病不出,誰都知道她不待見這位女兒,但做得如此明面,卻還是讓慣會做表面功夫的貴夫人們很是不屑的。

    在場的一些年紀大點的全福夫人都知道藍氏曾經是先皇後的養女,也自然忙不迭地點頭。

    西涼茉莞爾一笑:“如今有幾位夫人在這裡,便沒有什麼可惜的,茉兒只當幾位都是茉兒的干娘不就成了?”

    陳夫人頓時與幾位夫人互看一眼,笑了起來,她點點西涼茉的腦門,取笑道:“喲,這是問我們幾個老的要彩頭嫁妝呢,誰不知道你這丫頭名下國色坊賺了我們這些人大筆銀子,今兒還不肯罷休呢。”

    西涼茉毫無郡主派頭,嘴巴上總是能不動聲色地逗得幾位夫人歡笑,她們也有心結下這樣的一段善緣,西涼茉身份不同,日後總有好處。

    於是也都慷慨解囊。

    送了不少貴重的東西。

    陳夫人撿了兩支早已准備好的赤金掐絲暖玉火鳳含珠長釵最後插進她腦後的發髻裡,笑著說了最後的吉利話:“正所謂洗手挽發,從此嫁做使君婦,舉案齊眉,繾綣情意長。”

    隨後就給西涼茉蓋上了龍鳳紅紗蓋頭,讓白嬤嬤扶著她上轎。

    白嬤嬤看著西涼茉,雖然知道這場婚姻在西涼茉的眼裡只是利益驅使,但她依舊忍不住含了淚,宛如扶著自己的女兒一般,緊緊拽著手將她扶上轎子。

    她低聲地道:“小姐……你一定要幸福!”

    西涼茉有些奇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後笑了笑:“嬤嬤,我一定會把日子過得舒心愜意的。”

    幸福?

    什麼是幸福?

    這是一場一開始就目的不純的婚姻,又怎麼會有傳統意義上的幸福呢?

    只是,她並不在意罷了。

    不多久,國公府邸愈發的熱鬧起來,吹吹打打的鑼鼓齊鳴,喜樂齊鳴。

    司流風穿著繡著金龍紅袍,戴著蟠龍金冠騎著高頭大馬,前來迎娶,這一身喜服也襯托得他唇紅齒白,劍眉星目,俊美無雙,他一路笑容滿面地在眾人艷羨的目光與贊聲到了國公府邸又與西涼月、白玉、白蕊等女孩子們的刁難下,也算是過五關斬六將,最終用了武功才將西涼茉接上花轎,一路春風得意地向德王府而去。

    因著西涼茉貞敏郡主與嫡長女的身份,德王府補了四十抬的聘禮並著之前給西涼丹的那一百六十抬聘禮足足有兩百抬。

    所以西涼茉就帶上了黎氏早前給她備下的一百二十抬嫁妝和藍氏當初帶到西涼府邸上的那些值錢的物件,還有皇後賞賜給宗室女的金銀珠寶都裝了箱,整整兩百二十抬嫁妝,在熱熱鬧鬧地吹奏鼓樂和媒人和押禮人的護送下抬了向德王府抬了去,一路全用紅色的綢布布置著周圍的樹木。

    堪稱是十裡紅妝!

    讓所有人嘖嘖稱羨,就是一項自持的德王妃在看到如此多的嫁妝後,也不由微微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母妃,咱們府上好久沒那麼熱鬧了。”司含玉今日也一身華美打扮,翹首以待的笑道。

    德王妃笑著頷首,這個媳婦兒果真沒有白娶。

    嫁妝豐厚,簡直出乎她的意料。

    德王府門前好不熱鬧。

    沖著德王府和國公府的面子,各路貴胄府邸都派人送了不少禮來,整個府邸裡喜氣洋洋,連著王府的府兵們都在腰上系了紅綢腰帶,四處忙碌。

    前院裡早就支了天棚,擺下婚禮宴,開席的吉時是下午,故而大多賓客此時都還在前院的蒼林園裡寒暄說話納涼,女客們則被引到了旁邊的花園裡賞花說笑。

    新娘子與新郎官則在拜過天地,父母後,被送入了洞房。

    雖然司流風很想看一看,親近一下自己好不容易求到手的小王妃,但是,那些宗室子弟卻一個勁地將他往外拖,要敬酒,跟他不醉不歸。

    西涼茉只得在新房裡等著,但這一等就是大半天,直到日落西山,星子高掛,也沒見到她的夫婿,倒是她餓得前胸貼後背,索性尋了個害羞的借口,將喜娘和德王府的丫鬟們都打發了出去,直接掀了蓋頭做到外頭花廳裡先用何嬤嬤給她准備下的燕窩和小菜、粥飯。

    用完了燕窩,她又與白玉、白蕊、白珍三個唧唧喳喳的聊天,何嬤嬤則與白嬤嬤兩個到耳房去用飯,順便監視著德王府的人。

    聊了一會子,何嬤嬤忽然進來,神色奇怪地將白蕊叫了出去。

    白蕊也沒有多想,也就去了,出了房門,何嬤嬤領著她進了耳房就出去了,白蕊正事莫名其妙的時候,忽然感覺房裡多了一個人。

    她跟著西涼茉習武,也算小有所成,原本她的根子骨比西涼茉還要好些,只是西涼茉得了別的造化,才突飛猛進。

    但白蕊這點子近距離聽音辨位的能力還是有的,她下意識地就拔出了一直帶著的短劍,一轉身就指向來人:“誰!”

    但短劍才伸出去,她就手腕一算,那把劍一下子就落在對方的手上,連著她自己也被人一把按在了門上,背脊隱隱作痛,那人並不罷休,大手一撈,將白蕊的細腰撈在手裡,往懷裡一帶,將白蕊嬌柔的身子與他健碩高大的身軀給曖昧緊地貼在了一塊。

    “是你!”白蕊錯愕地抬首看向那人,臉瞬間漲得通紅。

    ……

    何嬤嬤看了眼耳房的房門,隨即神色怪異地搖搖頭,轉身進了另外一邊廂房的耳房裡,白嬤嬤正在裡面與一群喜娘、德王府的丫頭們吃起酒,見她來了,兩人各自使了個眼色,便繼續坐下來繼續牽扯住這些丫頭婆子。

    西涼茉等了半天也沒見白蕊回來,更別提司流風的影子,她忍不住打了哈欠。

    白玉、白珍瞅著她困了,白玉道:“郡主,先回房內歇息吧,我們望著風就是了。”

    白珍也搖搖手上的酒壺狡黠地笑道:“這陰陽壺裡備下了頂級蒙汗藥的酒,一會子我給郡馬爺倒上,包他一夜睡到天亮起不來!”

    西涼茉咬咬唇,好笑地點點這兩個丫頭的頭正要應了,卻忽然聽見門外傳來的了腳步聲。

    “八成是郡馬爺來了。”

    “怎麼嬤嬤她們也不報個信!”

    西涼茉立刻在白玉、白珍的扶持下回到新床上坐好後,兩個丫頭都立即出去迎接司流風了。

    西涼茉看著沉穩到底還是有些緊張,這到底是自己第一次成婚,還要算計自己的夫君,所以緊緊地拽著自己在袖子的繡帕。

    也不知怎麼地,白珍和白玉似乎只是‘咦’了一聲,便沒有了下文。

    但西涼茉還是聽見了男子的腳步聲向自己款步而來,隔著蓋頭,她看不見他的人,只能看見一雙雕金繡龍的皂靴,還有繡著華麗紅色牡丹的深紫色衣袍。

    西涼茉一愣,司流風就算換下了紅色禮衣,也該穿素色的袍子,怎麼會穿這麼華麗到……騷包的衣服?

    這時,一桿喜秤已經撩起了她的喜帕,西涼茉輕吸了一口氣正打算露出個害羞的笑看向司流風,誘惑他去喝那下了蒙汗藥的酒。

    結果一抬頭,西涼茉就徹底石化,好一會才不可置信地看著來人:“怎麼……怎麼會是你?”

    那一身深紫暗繡牡丹的華衣人,一張精致絕倫的臉勾魂攝魄,仿佛不笑三分情的眉目上卻含著一股子陰郁詭譎的氣息,不是九千歲大人——百裡青,又是哪一位。

    “怎麼,乖徒兒,不喜歡見到為師麼?”百裡青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西涼茉,看著她寐含春水臉如凝脂,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很是滿意地笑了笑。

    “今日難得,顏色果真極好,難道真是因為嫁人的緣故麼?”

    “師傅,今日是我的大婚之日,您也未免太過大膽了,等會子司流風回來撞見,我是跳黃河裡也洗不清了!”西涼茉歎了一聲,無奈地搖搖頭,她看都不必看,就知道白珍和白玉必定被這大妖孽給打發了。

    “怎麼,你很想他來麼,今日他是來不了,估計這會子正醉得不知滾到哪裡角落裡去了。”百裡青很是輕蔑地道,他順勢在她身邊坐下。

    “師傅,你這是來給我賀喜送紅包的麼?”西涼茉看著百裡青無奈地道。

    對著百裡青,她覺得自個說話都市井通俗了許多。

    她看著他大約是覺得坐著不舒服,索性踢了皂靴,一翹腳,徑自躺上了她和司流風的婚床,宛如在自己家裡一樣,沒有一絲一毫不自在。

    “本座來替你壓床,如何,夠分量吧。”百裡青懶洋洋地支之著身子換了舒服的姿勢道。

    這個……人只有叫小童子童女來壓床,哪裡有太監壓床的,這不是咒人斷子絕孫麼?

    西涼茉很是無語,但既然百裡青說司流風來不了,那就必定來不了,她也不著急了,索性也學著百裡青踢掉自己的繡鞋,也盤腿坐到床上去了。

    “您是來問昨夜我為何沒有直接滅掉西涼本家女眷吧?”西涼茉靠在軟軟的大紅錦緞龍鳳緙絲的被窩上,只覺得挺了一天的腰極為不舒服。

    話剛說完,她就被百裡青忽然扯住了領子一拉,讓她直接倒在他的身上。

    西涼茉不防,差點撞上他的臉,立刻轉身想要坐起,但百裡青更過分,直接一手摟著她的纖細腰肢,一伸手抽了她發髻上的發簪,將她的花冠給扯了下來,順帶也扯落了她一頭青絲。

    “為師是來和你洞房的啊,今兒不是你的新婚之夜麼?”他挑眉邪氣地看著散落了一頭青絲,越發顯得顏色嬌媚荏弱的少女,唇角笑容詭譎又霸道。

    西涼茉一下子紅了臉,但也知道這人從來聽不得別人的拒絕,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他這麼抱著了,這只千年老妖再過分出格的事情都做過,當時她拒絕不了,現在再做出一副貞潔烈女的模樣,也未免顯得虛偽過頭了。

    她索性就趴在他胸膛上,哼了一聲:“那是我和司流風的洞房夜,可不是和師傅你,再說了,你行麼?”

    “為師不行麼?看來徒兒是忘了那日野外溫泉裡,就算為師不行,也一樣能滿足你的淫欲呢!”百裡青很滿意懷裡的小狐狸的識趣和溫順,曖昧地手指從她的背脊直接一路向下停在她的粉臀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8:50 PM

第八十三章 洞房花燭夜 下

    “你才有淫欲,你全家都有淫欲!”

    自己無恥還要把別人也說的一樣無恥!

    西涼茉沒好氣地一把抽回自己被某只千年老妖拽在手裡拉扯的烏發。

    “是人便有欲望,愛我所愛,恨我所恨,魔擋殺魔,佛擋殺魔,盡我所欲也,有何不可?”百裡青支著臉頰慵懶地道,

    眉梢眼角的深淺紫色交疊暈染的重紫胭脂宛如盛放的曼陀花,長如黑翎似的華美睫羽在他白皙如玉的臉上落下身不測的陰影。

    仿佛漫不經心的話,卻隱藏著無視天地神佛倫理的恣意放縱。

    西涼茉有些怔然地看著他,這個人,果然是無比的狂妄啊!

    “師傅這般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倒是活得愜意自在,只是,人間難免有起有落,您這般不留余地,若哪日從九天巔峰跌落,控是難免人間寒風千刀萬剮之禍。”西涼茉沉吟了片刻,還是輕聲地道。

    她前世的幾百年前的時代也有一位九千歲,曾經同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多少人為他立過長生祠,但最後一朝變天,新帝登基,還不是一樣瞬間被打落泥潭,道是閹黨禍國,判了千刀萬剮之刑,那人怕熬不過三千九百刀,方才懸梁自盡。

    後世史書口誅筆伐幾百年!

    “呵呵,榮華富貴如雲煙,傾國佳色不過紅粉骷髏……這世間能取本座性命又有幾人?天下世事皆棋局,縱然千刀萬剮又如何,若本座身死,這黃泉路上大概有無數亡魂在恭迎,又或是讓蒼生陪葬,倒也是一件痛快事。”他大笑,聲音極為悅耳,只是聽著卻陰魅之極,肆意狂妄。

    西涼茉看著他眸光裡,竟沒有絲毫猶豫,仿佛生死於他而言不過也是一種游戲,讓人寒到骨子裡。

    若一個人連生死亦不曾放在心上,又還有什麼可以畏懼?

    是因為已經站在權力巔峰,所以才能用——天地不仁,以萬物為鄒狗的態度對待自己與眾生,還是因為生無可戀,所以才游戲人生?

    西涼茉有些迷惑了,她輕歎一聲。

    縱容自己越過奈何橋再活一次,也做不到他這般放縱。

    “今兒可是丫頭你的新婚夜,咱們何必討論這些無趣禪裡哲機,難不成你以為拉著為師聊著這些不著邊際的事兒,就能磋磨過一夜麼,上一次在野外溫泉裡,為師教的那一課可是沒教完,不若繼續可好?”百裡青忽然一翻身,大剌剌地覆上西涼茉的身子,單手撐在她的臉頰邊,語氣曖昧之極地道。

    “不好。”西涼茉一僵,用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一字一頓地從牙縫裡擠出話,順便別開臉避開他那那視覺上極具侵略的臉,心中暗罵,果然是修煉千年的大妖孽,竟然一眼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可為師覺得很好呢,瞧這衣服多累贅,穿著睡覺多不舒服,為師看著可心疼呢。”百裡青根本將她的抵抗,當成自己逗弄小寵物時候的情趣。

    西涼茉只顧著推開他剝自己衣衫的手,卻不防把自己如玉的小耳朵送到他唇邊,百裡青忽然低頭咬住她的耳垂,慢慢地舔吮,誘惑地呢喃:“這世上能讓為師親自寬衣解開的可沒有幾人,為師被愛徒你如此拒絕,很傷心呢。”

    傷心個狗屁!

    我才傷心帶傷身呢!

    西涼茉暗罵,無比悲哀地七手八腳抵抗著百裡青調戲意味濃重的騷擾。

    這人還真霸道加不要臉,她的新婚夜也要過來參合,這算什麼呢?

    搞得她和他跟有奸情似的!

    只是,她到底扛不過對方的熟練老辣,一下子,繁重華美的外袍和裙子就被他扔了出去,只余一襲薄紗水紅掐金絲的中衣。

    那人就像強大的妖獸在逗弄自己喜歡的小獸似的,抱著她,不時地就啄一下她的唇讓西涼茉顧上不顧下,最後,她累的氣喘吁吁,到底忍不住,一把抓住百裡青探入自己衣襟的手,看著他,瞪著水眸大眼,一臉猙獰地咬牙道:“師傅,我不是你養的寵物,我是個女孩子,是個人,你可否不要沒事就把我抓過去又親又抱的,你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點!”

    西涼茉原本姝色清麗的臉蛋上因為羞憤而泛出紅暈,她並不知道自己這副模樣有多嫵媚誘人,混合了女子的嫵媚與少女的青稚氣息,顯出絲絲嫵媚,勾魂攝魄的味道來。

    但她眼眸裡的冰冷與固執卻是完全不容忽視的。

    百裡青吹眸看了她片刻,臉上的笑也淡了:“你當然那不是寵物,你是為師的愛徒,所以為師寵你、疼你、教你武功,為你善後,但你也別忘了,本座從來不做沒有好處的事,怎麼,你來找本座定下交易的時候,便以為本座會讓你予給予求?”

    西涼茉有些難堪地道:“能不能不要用這種方式!”

    百裡青看著身下的少女,忽然起身,隨後淡漠地勾起了唇角:“你覺得現在的你有和為師談判的資格麼?”

    冬日的天氣極為寒涼,外頭的雪已經有三尺之厚,銀裝素裹,新房內雖然燒了地龍,到底比不得夏秋之暖,特別是在百裡青忽然起身之後,西涼茉只覺得身上一股子寒氣襲來,讓她微微一顫。

    “為師從不喜在這方面強迫人,若你不願,為師自然不勉強,替為師更衣罷。”百裡青慵懶冷淡地起身穿衣,向穿衣鏡處走去。

    西涼茉看著他修長冷漠的背影,手上拿著他華美的織錦袍子,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她緊緊咬住了下唇。

    是,從一開始,她就覺得憑借著自己的小聰明只肯給予她願意給予的,但從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洞悉了自己伎倆,只是興致好,陪著她玩而已。

    如今,不過是他開始索取他想要的報酬而已。

    並且,讓她明白自己在他面前的蒼白荏弱。

    至少到目前為止,自己並不能提供他想要的東西,甚至不知道他需要她給予什麼。

    她一向是個自認為公平的人,既然她已經從他那裡得到了想要得到,那麼,就算百裡青想要這具身體又怎麼樣呢?

    當初,她決定嫁給司流風的時候,就已經為了交換更自由的天地付出了婚姻,那麼再多付出一點,又如何?這不過是一個交易,她只要守好自己的心,也就是了!

    她低頭並不代表認輸,只是必要的退讓,最優秀的劍士撤回自己的劍,只是為了在尋找最好的時機將強大的對手擊敗。

    西涼茉深呼吸一口氣,放下原本打算套上的長衫,只穿著一件薄薄的肚兜與一件被百裡青拉開的紅色裙袍,慢慢地走到百裡青面前,抬頭輕聲道:“別走。”

    百裡青垂眸看著自己面前臉色微微蒼白,分明擁有著比誰都驕傲的心,比誰都高傲的自尊的少女,但如今卻在自己面前低下頭她的臻首呈現出臣服的姿態,微微彎曲的玉頸有一種極為細膩的光澤,仿佛上好的羊脂玉誘惑著人去觸摸。

    少女飽滿而微微隆起的胸部,裹在肚兜裡面像含苞待放的花蕊,仿佛因為羞窘她整個身子都呈現出一種緊繃的狀態。

    但如果他沒有猜測的話,她垂下的眸子裡閃爍著冰冷的而隱忍的光芒,微微躬身的姿態,隱忍不過是為了更好的進攻,就像……許多年前的自己一般。

    但是他並不在乎。

    甚至有點期待自己親手養出的小寵物,有一天變成擁有足夠矯健身軀與致人死地利爪的凶猛雌獸,期待她對自己亮出利刃的那一天。

    “為師知道你不甘心,但是你要記住,在你有能力取代為師,殺了為師之前,你不屬於你自己,不屬於任何人,你是屬於我的!”百裡青挑起她的下巴輕柔如情人在呢喃細語般地道,但他居高臨下地睨著她,眸光裡的黑暗與陰霾,還有欲望,仿佛能將她的靈魂徹底地侵食。

    西涼茉震驚地抬頭,眸子裡的冰冷不甘與憤怒還未曾掩飾,就落在了百裡青的眼裡,於是她索性不再掩飾,望進他美麗卻充滿壓迫感與暴虐眼中深處,隨後垂下睫羽,平靜而緩和聲地道:“是,徒兒必定不讓師傅失望。”

    殺了他麼?

    有時候,其實她真的偶爾會有這樣的欲望……

    那聲‘是’音尚未落地,一道修長而充滿的陰影籠了下來,西涼茉柔軟細膩如花瓣的唇就被百裡青俯身狠狠地攫住她的唇,毫不客氣地侵犯著她嬌嫩的口腔,甚至攫住了她粉嫩舌尖,隨後她只覺得腰肢一緊,百裡青已經輕巧地攔腰將她抱起,向大床走去。

    輕巧的紅鸞紗帳被他隨後揮落。

    ……

    紅燭如淚,描金的喜燭燒得還剩下小半支的時候,西涼茉已經倦極睡去,在百裡青身下再一次領教了她男歡女愛的合歡之課後,她已經再也無力抗拒百裡青大剌剌地抱著她,以一種她極為不習慣的姿態沉眠而去。

    西涼茉緊緊地拽住了枕頭,迷迷糊糊睡著前,腦海裡掠過最後一絲感歎——誰說太監不能人道後,就安全的,他們比尋常男人多了無數的手段來折騰女子。

    百裡青看著懷裡的人兒耳朵上一枚圓潤的紅寶石在動作間,順著她雪白的頸項滾進了她肚兜間那一抹雪潤間,紅色配著她胸口那抹雪一般肌膚,異樣的誘人。

    他的眸光不由微微瞇起,伸出指間在她胸口輕揀出,摩挲了片刻隨後簪在了自己的左耳上,隨後不知在想什麼地看著懷裡的少女好一會,才擁抱著她睡去。

    而就在喜房裡上演著春光無限的同時,另外一邊漆黑的東耳房裡卻一直傳出奇怪的動靜,但有德王府的丫頭好奇想要看一看的時候,卻被何嬤嬤笑著讓人攔住了,引到西耳房裡吃酒。

    東耳房的一片昏暗中,有女子微愕然的聲音響起,白蕊看著面前黑衣黑褲一身司禮監暗衛裝扮的男子。

    “魅七。你……你不是回九千歲的府邸養傷麼,怎麼會在這裡!”

    白蕊看著來人扯下黑面紗後露出的那張面無表情,卻輪廓俊逸的面容,有些手無足措地靠著門。

    魅七低頭看著白蕊,忽然淡淡地問:“那日,督公要我們回司禮監刑獄領罰,是你向郡主求了情,讓督公放了我的是麼?”

    白蕊有些臉紅,好在一片晦暗不明中,倒也不明顯隨即點點頭:“我聽郡主說,刑獄很是恐怖,都是橫著進去,豎著出來,你救了我一命,我自然不會看著你去送死,你也不必謝我。”

    粗聲粗氣地說完,她轉身就走,但是門剛開了一條縫,又被一雙長臂‘呯’地按住了,關了起來。

    白蕊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沒好氣地轉過身,一手叉腰,一手點著他的胸口潑辣地罵:“你干嘛呢,有病吧,我等會子還要去看郡馬爺到底什麼時候過來,你攔住我干嘛!”

    跟著西涼茉久了,白蕊的性子倒是被她縱容得愈發的跳脫,從之前唯唯諾諾的小丫頭,變得愈加潑辣起來。

    “為什麼?”魅七看了看她她戳過來的纖纖食指,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啥?”白蕊一愣。

    “為什麼要救我,你不是很討厭我對你做的那種事麼?”魅七冰冷無情的聲音裡多了一絲困惑。

    白蕊唰地一下,鵝蛋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道:“那……那……反正……反正都發生了,你又不是故意的,我……那……就算啦!”

    魅七面無比表情地低頭看著白蕊,晦暗中,長廊上的紅燈籠裡的光芒從門縫裡透了進來,落在她精巧可愛的眉眼上,讓她少了一分稚氣,多了一分美艷。

    他記得那夜在秋山之上,他奉了小姐的命令,扛著白蕊離開,向山腳奔去,但她一直在肩頭上又哭又喊的鬧著要回去與她的小姐同生共死。

    魅七是一個殺手,或者按照百裡青賦予他們的定義是——刺客。

    有江湖人士排列過閻羅殿十大最頂尖的殺手,但卻沒有人知道,其實最好的殺手與刺客在司禮監。

    因為,所有見過他們的人都已經死了。

    從他記事起,就是接受訓練,訓練,再訓練,殺人、殺人再殺人!

    魅部的人都是最頂尖的殺人工具,按著他們的能力與殺人的戰績,從高排到低,他排行第七,手上染過三百七十六個人的血。

    但是,他從來沒有保護過一個人。

    魅部從不執行這樣的任務,那是影部的任務。

    所以接到任務的時候,他還有些不甘願,尤其是面對白蕊這樣的女孩子的時候。

    所以,他不耐煩之下,直接點了她的穴,讓她說不出話,也不能隨意動彈,這樣扛著她走,倒是輕松了不少。

    但是秋山上的天理教教徒比他想象的多得多,他獨自帶著白蕊,下山的的時候,卻正好誤闖進了他們的營地。

    情況緊急之下,他便潛入一頂帳篷扭斷了兩個天理教教徒的脖子,脫下他們的衣服,自己換上,然而就在此時卻有不少天理教徒回到帳篷裡准備休息,他們劫掠了不少靖國公家人的財務與婢女,正扛回來准備享用。

    女子的哭叫與男子的淫笑響徹了整個營地,若是讓他們發現,他一個人逃走沒有問題,但他還帶著白蕊,於是他索性將錯就錯,直接扯散了白蕊的頭發,再在她驚恐又憤怒的目光中,將她身上天理教的衣服給剝掉,露出了她雪白的身體,伏在她身上做出一副正在享受的模樣。

    果然將准備進來的天理教教徒給嚇了一跳,但他們隨後就淫笑起來要進來分一杯羹,被他氣勢洶洶地罵走,他們雖然罵罵咧咧地退了出去,但卻蹲在帳篷門口不走。

    於是他只得解開了白蕊的啞穴,逼迫白蕊陪著他演一場春宮戲。

    司禮監的訓練雖然異常的殘酷,但是對他們這些頂級刺客卻從不吝嗇,在那些王公大臣都花費重金去求見紅袖招的美麗花魁們,卻不得其門而入的時候,他們早在屬於自己的院子裡享盡紅袖招裡最美花魁的精心伺候,如果他們喜歡,甚至可以享用最干淨青澀雛兒的初夜權。

    金錢、美人,千歲爺對於忠於他又有能力的人大方得讓人眼紅,所有的殺手刺客都不抗拒這樣的享受,誰知道第二天命可還在?

    所以魅七對男女情事並不陌生,何況這是救命的時候,但他也知道白蕊應該是個處子,為了逼真,他雖然毫不留情地逼迫著她發出淒慘的哭叫與呻吟,在她嬌嫩的肌膚上留下無數的吻痕,撫遍了她身子的每一寸肌膚。

    但是最終卻沒有真正的動她。

    直到那些天理教徒們接到撤退的命令,不甘不願,罵咧咧地走了,白蕊已經哭得差點暈了過去。

    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哪裡知道什麼,只以為自己已經失身了,滿臉淚痕,失魂落魄地起來,連衣服都不會穿,到底穿好了衣服,卻忽然拔劍瘋狂而毫無章法地攻擊他。

    弄得他不得不再次點了她的穴,扛著她下山。

    他清楚地記得,她看著自己的眼底滿是銳利的痛恨、恐懼與殺意,就像那些看著他殺掉自己親人的人看著他的目光一樣。

    啞穴被點住的時候,她在他耳邊清楚地說:“我一定會殺了你,你記好了,魅七!”

    他並沒有往心裡去,因為他知道,想要他死的人多了,何況這一次下山,他丟了小姐,千歲爺一定不會饒了隨意破壞任務的他和魅六。

    他早有了心理准備。

    果不其然,秋山之事結束之後,連公公親自來通知他和魅六暫時半年內不必出任務,上交腰牌。

    他們魅字部的人都是經過特殊訓練,千歲爺親自配的特殊藥水浸泡出來的死士,尋常刀劍加身,都不能傷到根本,需要他們半年都不能出任務而養傷的……

    想也知道會是怎樣恐怖的刑罰,他們並沒有太多的怨言,這本來就是死士的規則,不論什麼原因,放棄了任務,讓目標逃脫就要受罰。

    而此次,他們放棄了任務,讓保護的目標失蹤,差點殞命,自然要接受刑獄的懲罰,哪怕是連公公都被打了一百板子,吊在刑獄門口的樁子上足足五日,奄奄一息才得以被寬恕。

    但是奇異的是,他們進了刑獄以為自己至少要沒了半身皮或者至少被處以削肉之刑,甚至腐刑的時候,勝公公卻只是將他們打了一百五十板子,也與連公公一樣在吊在刑獄門口的樁子上吊了七日就被放走了。

    雖然腿被打斷了,還這麼吊著,連司禮監的大夫過來給他們治療斷腿也要吊著,這是非常痛苦的事,但卻已經比他們想象中好太多了。

    將養了一個月就基本上可以出任務了。

    但是不知為何,千歲爺卻還是將他和魅六派到了小姐身邊來,只有勝公公過來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你們命好,救了兩個丫頭,倒還是個福氣了。”

    所以,他來的第一件事,除了保護小姐,就是想要問一問白蕊,為什麼救他?

    這不符合邏輯。

    如今千歲爺正在房裡,外頭自然有魅一和魅二在蹲著,輪不到他去插手。

    正巧有空,就請何嬤嬤將這個丫頭叫出來問一問。

    但這丫頭說得倒是異常輕巧。

    “算了?”魅七想了想,問:“那就是你不打算殺我了?”

    那語氣輕輕渺渺,聽著倒似有種嘲笑的味道。

    白蕊一下子氣怒起來,漲紅了臉,又做茶壺狀拿手去戳他堅硬寬闊的胸膛,尖刻地道:“殺你,我怎麼殺你?我打得過你嗎,還不是被你壓著予取予求!”

    這個大個子表面上說來道謝,其實是來笑話她技不如人的吧!

    “小姐原本不好管你們司禮監的事,枉費我和白玉還求了她半天,哼!”

    白蕊憤憤然,有這麼謝人的嗎?

    當初在跟大小姐哭訴了一番之後,在大小姐的開導下,知道了他其實是為了救自己,才那麼做的,但是心裡還是非常的別扭,老覺得自己不干淨。

    但大小姐說了,女子是人,男子也是人,沒什麼不同,自己到底沒掉一塊肉,又沒真正受傷害,根本不必把那種什麼……‘壓迫婦女的封建貞潔’觀念放在心上。

    她才好了些,那日又見小姐與何嬤嬤歎氣,說不必她白蕊動手,魅七和魅六都要受罰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來,可惜了那樣的好身手。

    她才知道原來他就要受刑了,而且生死不明。

    不知道為什麼,從那夜起,她發呆的時候,眼前總會掠過他冰冷銳利的眼眸和緊抿著的薄唇,他抱著自己飛奔的樣子,擋在自己前面與天理教搏殺的樣子,甚至他嘴唇觸碰自己皮膚時候帶來的戰栗。

    總是有點心不在焉,她應該感到高興的,但就是高興不起來。

    剛巧白玉也覺得魅六救了她,也是聽從小姐的命令而已,不該為此受到如此嚴重的懲罰,來找自己商議著去向小姐、何嬤嬤求情。

    她猶豫一下,就答應了。

    虧她聽說他被打斷了腿,還很擔心,可這家伙人好了,說來謝她,倒是來氣她是真!

    魅七雖然不乏男女床第情事,但那也只是一種欲望的發洩,對於女孩子還真不了解,哪裡曉得她腦瓜子裡怎麼能聯想那麼多,但是他還是抓住了重點:“你現在是要我謝你是嗎?”

    “不用,你自己留著吧!”白蕊聽著他口氣怎麼都有取笑自己的意思,一氣之下,翻個白眼,轉身就走。

    但照舊門才開了條縫隙又被魅七‘呯’地一聲給關上了!

    “你到底要干嘛!”白蕊轉過臉瞪他,直接朝他伸手:“你說你來謝謝我,好歹給點誠意吧!”

    錢哪?

    金子哪?

    銀子哪?

    還是首飾?

    魅七低頭看著她的柔荑,忽然伸手去抓住了,然後看著她,冷著臉思索了片刻道:“我想也是該給你個承諾的。”

    說著以迅雷不掩耳盜鈴之勢,忽然捏住白蕊的臉,直接覆上她柔軟的唇,駕輕就熟地挑開她柔軟的唇瓣,長驅直入,攫取著小丫鬟青澀的蜜津。

    白蕊徹底傻了,只感覺自己唇上鼻間忽然全是男人雄性的氣息,霸道而冰冷,像一把鋒利的刀,讓未經人事的潑辣小丫鬟忍不住顫抖起來。

    魅七在她唇上輾轉吸吮,吻夠了,才抬起頭來,嗓音有些粗嘎魅惑地道:“如何,這個承諾夠了麼?”

    兄弟們說女人就是要用強的,才會爽,那麼這個丫頭應該爽到了,也體會到他的誠意了吧?

    哪裡知道話才說完,白蕊忽然一甩手‘啪’地一巴掌就往他俊臉上甩。

    魅七身為一流殺手刺客的動作何其快,怎麼可能讓她碰到自己?手一攔就把白蕊的手握在了手裡,冷著眼,皺眉看著她:“你作甚?”

    但白蕊另外一邊手‘呼’地又招呼上來,魅七眼明手快地又把她的手抓在手裡。

    他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面前的小丫頭:“你這是怎麼了?”

    難道自己剛才沒有滿足她麼?沒有表現出足夠的誠意麼?

    莫非,她和紅袖招的那琴花魁一樣,喜歡稍微有點動粗的,才能感覺爽到麼?

    這個,也不是不可以。

    魅七思索著,他便盡量溫存地道:“你喜歡什麼方式,難道喜歡被繩子綁著,還是吊起來,才會覺得開心?”

    白蕊兩只手都被對方擒拿在手裡,見魅七忽然這麼問,她再傻,也知道他問的不是什麼好話,頓時覺得委屈到了極點,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嗚嗚嗚……。”

    魅七頓時傻了一下,實在不解,這是怎麼回事?

    “你欺負我,你……你不要臉,我要告訴大小姐去,讓她叫九千歲剝了你的皮,嗚嗚嗚嗚……!”白蕊嚎啕大哭,不停地扭動身子掙扎著,傷心至極,這個無恥之徒,虧她還擔心他!

    當初那時候說不定,他就是個色魔,根本不是為了救她,而是純粹就是為了欺負人才那樣!

    現在還跑來侮辱她!

    嗚嗚,早知道她管他去死啊!

    看著面前的小丫頭一個勁地跺腳,淚流滿面,仿佛極為傷心的模樣,魅七心裡莫名其妙的一疼,卻手足無措。

    他對付風情萬種的花魁可以,但是對付一個小丫頭,卻完全應付不過來了。

    “你……你別哭啊,是你問我要誠意的,所以我就給了。”魅七歎氣,卻沒打算放開懷裡掙扎的小丫頭。

    他聰明地知道,一旦放了,這小丫頭就跑了,不但跑了,還會恨他一輩子,把他當仇人,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比如現在……

    白蕊跑不得,快氣瘋了,一低頭,一口不管不顧地咬在他手臂上,使勁地啃。

    誠意,誠意個頭!他的誠意就是來侮辱她!

    魅七卻一點都不覺得疼,只覺得一只小貓在自己手臂上叼著,眼淚汪汪很憤怒的樣子,卻……很可愛。

    魅七皺眉盯著一直啃著自己手臂的白蕊,有點不解,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你不必反應那麼激動,我不是欺負你,我只是想娶你而已。”

    白蕊氣哼哼地一會子沒反應過來,等著腦子裡終於消化了他的話以後,她又徹底傻了,一臉不敢置信地望著魅七,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你……你說什麼?”

    魅七低頭看著她,傻乎乎地張著嘴,嘴上還有她咬出來的他的血,便覺得很是有趣,很難得地勾了勾唇角:“我說我要娶你,後日就與小姐提親。”

    他終於有點明白為什麼這個小丫頭,這副模樣了,她所理解的‘誠意’與他說的‘承諾’根本不是一回事。

    白蕊腦子裡實在消化不了這個消息,梭地一下子漲紅了臉,尖叫:“誰要嫁給你啊,你有毛病吧!”

    魅七皺眉:“但是,你已經被我看了身子,摸也摸了,難道你還能嫁給別的男人麼?”

    何嬤嬤說了,白蕊是個干淨又單純的姑娘家,與紅袖招的人不一樣,所以他考慮了一下,覺得最好的謝禮就是娶了她,至於錢……

    千歲爺對他們很大方,所以他一點不缺,她嫁給自己以後,那錢自然就是她的了。

    白蕊雖然最近有越發潑辣的趨勢,但本質上還是個愛與其他丫頭們一起私下裡聊那些話本才子佳人,見著俊俏的家丁也會臉紅的小姑娘。

    哪裡想得到自己遭遇的第一次求親,竟然是那個輕薄她的登徒子,居然這般大剌剌、理直氣壯地要親她,還說要娶她。

    哪裡有話本裡說的那種花前月下美妙場景與氣氛。

    再加上魅七毫不客氣地上來這麼一句,她還能嫁給誰?!

    頓時白蕊一顆小心肝頓時碎成了八瓣,眼淚汪汪,目露凶光地瞪著魅七,大吼:“我嫁給誰,也不會嫁給你這個無恥的登徒子!”

    他是在威脅她吧,他根本就是得寸進尺。

    說著她就轉身了,但隨後立刻轉回頭,瞪了魅七一眼:“你再不讓我出去,我就死給你看!”

    魅七這一次倒是沒攔她,有些納悶地看著非也似的,見鬼一樣跑掉的白蕊,她死給他看,和他讓不讓她出去有什麼關系麼?

    難道不是因該說,如果他再不讓她出去,她就殺了他才對麼?

    但是他還是覺得有點悶悶地摸摸自己的臉,紅袖招的琴花魁、舞花魁都很喜歡他,難道自己最近變丑了?

    不招姑娘喜歡了麼,否則白蕊這丫頭為什麼拒絕他呢?

    ……

    一處洞房花燭夜,兩處閒愁。

    ……

    第二日一早,西涼茉很早就醒了,她睜開眼的一霎那,就知道身後那擁著自己睡覺的人早已經不知何時消失了。

    那個人,就像夜空中的雲一樣,變幻莫測,來無影,去無蹤。

    若非她身子上只蓋著一床厚厚的被子,而被子下的身子只穿了件紅色的牡丹肚兜,大概也以為昨夜那種纏綿與他的都心斗力,不過是南柯一夢。

    只是不知,何日夢才醒。

    她怔怔地望著頭頂大紅色的華美帳幕,有些惆悵。

    她與自己夫君的洞房花燭夜,卻與別的人在這龍鳳鴛鴦帳裡過了迷離一夜。

    說起來,她還真是……夠無恥。

    西涼茉唇角彎起一絲黯然的笑。

    門外‘得得’地響起敲門聲,也驚醒了趴在桌子上睡著的白玉與白珍,兩人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莫名其妙地睡著了,還在新房裡燒著地龍,雖然很不舒服,但還好不至於感冒。

    白玉看看天色,便去伺候西涼茉起身,白珍則去開門。

    白玉在雙魚玉勾上掛了紅鸞帳,准備扶起西涼茉,卻忽見著自家郡主只穿著肚兜兒,露出大半雪玉似乎的肌膚,眉宇間的慵懶,卻帶著一種異常的嫵媚,隱約有著初嘗了雲雨後才有的嬌嫵之色,但又並不像她在邊疆軍營當雛妓時候,看到那些被破了身子後的姐妹的模樣,不由有些懷疑,但是西涼茉卻告訴她司流風沒有回來,這下白玉的臉色更不好了。

    這新婚之夜,王爺不宿在小姐這裡,也不曾見派人過來通報一聲,算是怎麼回事?

    西涼茉懶洋洋地笑笑,也沒打算說明昨日百裡青來了,估計動了手腳。

    門外白珍已經與三個進來的丫頭們說笑了起來,只聽她說:“三位妹妹等上一等,我家郡主從來都只喜歡自己貼身的人伺候著,不喜房裡人太多,等著白玉伺候郡主梳洗完畢,再與你們一同去前邊請安敬茶。”

    有丫鬟笑道:“那是自然。”

    但聲音裡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詭譎氣息,讓人聽了有點兒不舒服。

    西涼茉起了身,梳洗後,款步而出。

    看見花廳裡站了三個丫頭,頭一個綠色夾棉繡纏枝蓮花上襖,下著馬面裙,梳著彎月髻,一張玉盤似的臉兒帶著少女的嫵媚與丫鬟身上少見的端莊,一看便知身份不同,見著西涼茉便有禮地福了福:“少王妃,奴婢是王妃身邊的丫鬟靜雨,今兒特來伺候您用早點的,王妃已經起身了,一會子在前面的翠竹堂裡行敬茶禮。”

    “嗯,知道了,一會子替我謝過母妃。”西涼茉笑笑,倒也不客氣地入座。

    西涼茉知道德王妃打發了自己貼身大丫頭來親自為自己伺候早點,是表示重視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知道了昨日自己的兒子並沒有進她房間所以給予的安撫?靜雨看著面前這位名聲在外的少王妃,今天她選了件大朵牡丹翠綠煙紗碧霞羅襖,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馬面裙,頸項間戴著自家含玉郡主送的九轉玲瓏盤鳳纓絡圈,梳了飛鳳髻,一如小別宴那日的裝扮,髻中簪綴著珠貝瓣紅寶蕊金華勝,發髻兩邊橫簪兩支長翡翠攢珠倒垂步搖,通透得沒有一絲雜質的綠翡翠雕刻成半三朵開牡丹的模樣,翡翠的瓔珞交纏墜下直垂到肩膀,另有一排細碎的碧玉珠子抹額橫在她雪白的額間。

    愈發顯出她身份高貴,原本五分嬌柔婉約,五分清美,如今倒是顯得她十分的氣質華美。

    靜雨看著她,眼裡閃過一絲不知名的情緒,只是一邊布菜一邊笑笑道:“少王妃這一身真真好看,只是王妃素來喜歡兒女們淡雅秀麗,少王妃容色若芙蓉,何不選了淺色的衣裳,珍珠的首飾倒是能將少王妃空靈的好顏色襯托出來。”

    西涼茉淡淡地微笑,不可置否地道:“是麼?”

    卻也沒有接靜雨的話,只是打量著靜雨送來的點心,一樣桂花金絲卷,一樣八寶醬菜,一樣翠玉黃瓜,一樣燕窩粥並一碗珍珠碧梗米粥。

    雖然很簡單,分量也不多,黃瓜也不過兩三片,但勝在做的頗為精致。

    而白珍和白玉則對看一眼,在彼此眼裡看到了一絲不屑,這德王府的主子吃著看起來不錯,確實真不能與大小姐在靖國公府的時候比呢。

    西涼茉雖然沒說什麼,眼裡也掠過一絲疑惑,但她還是簡單地用完了膳,昨夜折騰太久,所以她將這些早點也都吃得差不多了。

    卻無意間留意到那三個丫鬟彼此的容顏上閃過詫異之色,仿佛對她吃完了所有的點心頗為稀奇的模樣。

    但靜雨或許威勢極重,她沒有說話,其他兩個丫頭也很快恢復了平靜。

    西涼茉按兵不動,只起身笑道:“不知小王爺去了哪裡呢?”

    靜雨的臉色閃過一絲不自然,眼裡仿佛還隱約掠過一絲同情,她笑笑道:“少王妃,我們先行,一會子在翠竹堂就能見著小王爺了。”

    這話裡深意頗多,按理說,就算司流風喝醉得不省人事了,也會有人給他灌下醒酒藥,如何到現在都不曾出現,而且還是在翠竹堂裡才能見他,哪裡有第一天敬茶禮,新婦是自己走到堂裡拜見家族中的長輩的,這豈非是告訴所有人昨夜司流風沒有宿在她那裡?

    這面子上的事兒,難道堂堂德王府都不知道麼?

    但西涼茉有心觀望,也只是冷淡地笑了笑:“是麼,既然這是王府上的規矩,那麼就如此就好了。”

    兩個丫頭們都聽出了一些不對,但靜雨仿若無事的人一般,便也不做聲。

    畢竟少王妃雖然也是王妃,但當家做主的仍舊是老德王妃。

    白玉從箱子裡給拿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大麾出來,給西涼茉披上,雪白的狐狸皮毛襯托得西涼茉尖巧的小臉白嫩嬌美,愈發似神仙妃子。

    等得白蕊從外頭低著頭捧著一個鎏金手爐進來,讓西涼茉捧了的時候,靜雨才確定西涼茉竟然沒有半分按照她的囑咐,更衣的打算,她眼底不由掠過一絲惱色,但如今還沒有摸清西涼茉的底細,她也不好說什麼。

    西涼茉將她的惱色收在眼底,也不說什麼,只是唇角微微彎起:“怎麼,靜雨,還有什麼事麼?”

    靜雨面色如常地道:“沒什麼了,只是少王妃這般好顏色,所以靜雨看得怔了。”

    說罷,她領著西涼茉出了回廊,一路向的王府的翠竹堂而去。

    等著她們到了翠竹堂,西涼茉看著裡面坐了好些人,卻依舊沒有看見司流風,不由有些不悅。

    靜雨讓她等在門外,自己先進去,稟報過了以後,陪著靜雨一起出來一個容長臉,看著有些刻板的老嬤嬤過來露出個笑道:“少王妃,請。”

    這便是要開始敬茶儀式了。

    西涼茉皺了皺眉,這是不打算等司流風了麼?

    這德王府是什麼意思?

    她剛跨過門檻,一道高挑的身影匆匆地出現了,他披著灰鼠大麾下是一身冰藍色對襟窄袖夾棉褂子,衣襟和袖口處用寶藍色的絲線繡著騰雲祥紋,腰上系著精致的同款騰雲蟠龍紋腰帶,靛藍色的長褲扎在錦靴之中,風帽上的雪白狐狸毛迎風飛舞,愈發顯得他容色極好,俊秀風流。

    不是她的夫君德小王爺司流風又是誰?

    他一臉歉疚外帶形色匆匆地趕來,一上來就握住了西涼茉手,柔聲道:“娘子,抱歉,為夫來遲了,昨夜……。”

    西涼茉打量著他神色不似作偽,臉色稍霽,打斷了他的話,婉約一笑:“小王爺,咱們還是先進去拜見長輩吧。”

    司流風立刻頷首,笑著牽著她的手進了堂裡。

    他很滿意今日看到的西涼茉,美麗、端莊、大方,華貴,盡顯郡主氣派。

    靜雨看著司流風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未免有些失落,但是還是很平靜地隨著他們進了翠竹堂。

    翠竹堂裡上首坐著端莊典雅的德王妃,正微笑地看著自己兒子媳婦一同進來,心裡也稍稍放寬了些,對西涼茉也多了幾分滿意,這貞敏還是很識大體的,沒有那些小家子氣地鬧將起來。

    西涼茉首先走到了德王妃面前,輕聲喚了聲母親,德王妃打量著她一身華貴的裝扮,便很滿意地笑了笑:“貞敏這身倒讓我想起年期做姑娘的時候的呢。”

    西涼茉沒有搭話,只是羞澀地笑笑,但眼底掠過一絲銳芒,她可是記得靜雨方才說王妃喜歡素淨的顏色呢。

    新為人婦,有些女子的確會選擇素淡簡單,以表示對婆婆的尊敬,但是實際上卻是一種示弱,平白失了身份讓人看不上,反而未必能討好了婆婆。

    西涼茉自附自己做不來那種低眉順眼的事,她雖不喜太過華麗的裝束,但今日也索性打扮得華貴異常。

    拿住了自己的身份倒是讓人不好說什麼。

    如今她沒有聽著靜雨的話,倒是選對了。

    與司流風一起跪在了那老嬤嬤早已放下了下去的軟墊上,准備接了茶給王妃敬茶,司流風先敬了茶:“母妃,喝茶。”

    德王妃看著司流風,慈愛地笑著,眼中仿佛還有一絲淡淡的水汽,接了他的茶淺淺喝了一口:“到底是看著我兒成親了,日後可不能如尋常那樣浮躁了,如今你也是成家的人了。”

    司流風恭敬地笑道:“是。”

    輪到了西涼茉,眾目睽睽下,一個丫頭用托盤遞來茶碗,西涼茉優雅地伸手去接,她剛碰了茶碗,正要微笑,但隨後指尖傳來近乎疼痛的痛感,讓她笑容一頓,幾乎下意識地要收回手,將茶碗打潑。

    但就在那一瞬間,她立刻穩穩地端住了茶碗,面色如嘗地捧住了茶碗,笑容婉約地遞給了坐在上首等著喝媳婦茶的德王妃,柔柔地笑道:“母親,喝茶呢。”

    西涼茉的動作極為文檔,絲毫不見異常,但是在那一瞬間,她聽見了空氣裡響起了兩道細微的抽氣聲。

    於是她柔柔地看著德王妃有些猶豫地道:“母親,這茶水燙了,您可要仔細些。”

    德王妃看著她手上沉穩,雖然看著有點微微泛紅的樣子,料著也燙不到哪裡去,便笑著去接過來,嘴裡道:“貞敏果真是個細心的呢。”

    說著便將那茶水已經送到了唇邊,等到她發現茶的溫度不對的時候,已經是燙了嘴唇,德王妃大驚,手一抖,那滾燙的茶水頓時打翻了出去。

    而西涼茉早早地就保持一定的距離,能被一些茶水濺上,卻不至於燙到自己,而德王妃就沒那麼好運氣了,一下子被潑了滿身滾燙茶水。

    “啊!”

    德王妃皺著眉,捂住著唇低低地叫了起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8:52 PM

第八十四章 風波 上

    “王妃小心!”

    “母妃!”

    德王妃驚叫聲與周圍的人驚呼聲連成一片。

    靜雨首先上前,拿著錦帕趕緊去替王妃擦拭銀鼠鑲夾棉金絲錦襖褂子,但大部分的熱水都潑在她藍底繡金紅牡丹馬面裙上。

    “母妃,你有沒有怎麼樣?”司流風很緊張地站起來,對著外頭焦急地大嚷:“去叫大夫,快去請大夫!”

    “少王妃,這是怎麼回事,您剛進門第一天就將王妃燙傷,這可如何是好!”靜雨很是不悅地轉臉看向依舊跪在地上的西涼茉。

    她高高在上的模樣,倒仿佛她才是主子一般。

    西涼茉看著她,臉上多了一絲委屈和茫然:“何曾是我將母妃燙傷?當初接過茶的時候,那茶就是如此滾燙,國公府邸裡,從來沒有奴婢給主子准備的茶是如此滾燙的,當初接過茶來,我只以為是兩邊府邸裡規矩不同,所以才……才遞給了母妃,我也曾提醒母妃仔細這茶滾燙。”

    說著她將十指抬了起來,細膩的手指上被燙得極紅,看起來頗為嚴重的模樣。

    司流風原本對西涼茉將這燙茶送予德王妃還有三分不滿,卻在看到她纖纖細指上的燙傷後,便微微擰了眉,捧住她的手,嗔怪地道:“你這傻丫頭,茶如此滾燙,怎麼還捧在手裡呢。”

    西涼茉微微紅了眼,輕聲道:“出門的時候,宮中的嬤嬤交代過,敬茶的時候,若打翻了茶,便是對夫家不敬,也是不吉呢,所以妾身就……。”

    “你呀,怎麼如此實心眼,這樣的茶也去捧!”看著西涼茉尖巧的嬌婉小臉,楚楚可憐,讓司流風只感覺異常憐惜可愛,愈發地心憐,這可是他細心籌謀才娶到的妻,怎能如此委屈?

    德王妃為人細心,要求下人也嚴謹仔細,府上喝茶從來不曾有如此粗心的時候,何況還是這樣的場合,分明就是有人打算借機為難新婦。

    場上眾人都了然於心,並不說話。

    虧得西涼茉身為郡主倒也能忍耐這燙傷,若是當時她打翻了茶盞,那麼就有嘴說不清了。

    如今這本該燙在她身上的茶,卻燙了德王妃,看著雖是西涼茉把茶端過去的,但卻也證明了有人蓄意為難,實際上與西涼茉並無關系。

    靜雨看著司流風當著眾人的面將西涼茉的手捧在手裡,一副極為憐惜的模樣,便覺得極為刺心,忽然冷言冷語地道:“是麼,少王妃倒是能忍呢,自己手上都燙了這個樣子,還將茶給了王妃。”

    西涼茉看了眼靜雨,隨後並不辯解地垂下眸子,對著德王妃恭謹地道:“母妃,是媳婦不夠仔細,都是媳婦的錯。”

    司流風看著西涼茉嬌容含淚的模樣,便一陣心疼,嗔怪地看了靜雨一眼,隨後冷聲對著管家道:“秦大管家,你是怎麼管丫頭的,分明是做事的丫頭不仔細,卻連累了主子,還不拖下去處置了!”

    那端茶的丫頭本是王妃身邊的二等丫頭靜言,從一開始王妃被燙了以後就不敢吱聲,只是在一邊看著,一副不關她事的模樣,聽聞司流風的怒語,便嚇了一大跳,立刻求救似地看向了王妃的身後。

    王妃身後便步出一個人來,秦大管家是個身形高瘦的中年男子,留著兩撇小胡子,模樣倒是個文質彬彬的中年書生,頗有點風流倜儻的味道,並不若尋常貴族府邸的大管家那般看著多少有種市儈或者為奴者的卑微氣息。

    他上來笑道:“小王爺,今兒是您的大喜之日,打打罰罰的,恐怕是不吉利呢,不過是丫頭們昨日太忙太累,所以今兒做事才稍微出了些差錯,不若扣了一個月的月例銀子可好?”

    說著他就看向了德王妃,德王妃正被燙得腿上有些疼,但西涼茉的行為除了有些傻氣,倒真是挑不出錯來,她有些不悅地看了靜雨一眼。

    隨後又對上了秦大管家的眼睛,她的動作頓了頓,便轉臉對著司流風慈愛地一笑:“秦大管家說的是,今日是我兒的好日子,也是貞敏進府的第一日,罷了,罷了。”

    司流風看了秦管家一眼,有些復雜地道:“母妃既然不追究,那便饒了那丫頭吧。”

    但西涼茉敏感地感覺到司流風身上的肌肉一緊,她也看了秦大管家一眼,發現他對於這位少主子的妥協似乎並不意外,只是依然掛著仿佛恭敬卻有點漫不經心的笑容。

    這時候,德王妃也看向了西涼茉:“貞敏,你看呢?”

    西涼茉仿佛有些歉疚地一笑,又大度地道:“母妃既然不追究,茉兒自然一切聽母妃的吩咐。”

    德王妃這才滿意地點頭,而此時大夫也來了,因為這一次的意外,所以敬茶禮便推後了,改在明日,德王妃與西涼茉各自都去由大夫診斷治療去了。

    德王妃被靜雨扶進了自己的牡丹閣裡,稍微讓女醫檢查了一下,由於冬日的衣裙厚,所以雖然當時覺得茶水滾燙,但其實並不算太嚴重,塗了大夫為王妃專門配置的藥膏後,便也好了許多。

    德王妃上了藥以後,司流風又過來陪了她好一會,直到德王妃笑著打發他道:“好了,知道我兒孝順,但今日你那媳婦兒也受了傷,她是上了宗室玉蝶的郡主,你也是皇室骨血,一會子午飯後你們還要進宮謝恩,且去看看她吧,可別跟為娘說你不掛著如花美眷,只留在這看我這老婆子。”

    司流風笑道:“母妃,你莫要取笑兒子。”

    “母妃不取笑你,只是你自己也要有些分寸,到底成親了,而且貞敏她身份不同,你父王在世最重名聲,如今的王府也是憑借著一貫以來的好名聲在朝中還有一席之地,昨夜那樣的事,母妃不希望再發生。”德王妃看著他,忽然微微凝眉,吩咐道。

    司流風俊美斯文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窘迫:“母妃,兒子昨夜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喝了酒後,分明是往新房走的,卻最後到了錦娘那裡。”

    德王妃臉色有些不是太好,她淡漠地道:“以後少去錦娘那裡,到底是個出身卑賤的,如今貞敏剛進門,你若想要新人,按著規矩也要等一年,再納妾,或者貞敏有了身子,再行納妾,母妃自然會給你找些好的。”

    頓了頓,她又道:“我看貞敏身邊的三個大丫頭,姿色確實不差,若是你看上了貞敏身邊的丫頭,我看她也是個聰明知禮的,自然會為你著想。”

    司流風皺了下眉:“母妃,你知道兒子並非沉溺女色之人,兒子還有事要做。”

    女人多,是非多,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後院起火。

    “母妃自然知道我兒志存高遠,只是後嗣也是重要的,母妃還等著抱孫兒呢。”德王妃笑道。

    司流風心下也記掛著自己新娶的佳人,畢竟還沒真正洞房花燭夜,也急著看她的傷勢,解釋昨夜的事。

    便與德王妃再聊了一會子,便起身准備離開牡丹閣。

    靜雨一直在房裡靜靜地站著,此刻便自動上前去為司流風披上了灰鼠大裘,兩人距離隔得極近了,靜雨聞著咫尺間司流風身上好聞的檀香夾雜著男子氣息,讓她不由自主地臉飛紅霞,動作仿佛刻意地慢了些。

    德王妃在一邊看著,眉頭微微一擰,沒有說話。

    靜雨將司流風送出了牡丹閣樓:“小王爺,天寒地凍,路上滑,可仔細些,莫要讓王妃和……奴婢擔心……。”

    司流風卻還記著方才她對西涼茉的為難,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本王的事,自有人操心,何時輪到你一個奴婢憂心?”

    說罷,他也不去看靜雨瞬間蒼白的俏臉,轉身便離開了,身邊的小廝憐憫地看了靜雨一眼,便跟了上去。

    靜雨咬著唇,看著司流風的身影消失在了長廊遠處,便才強忍著傷心轉身回閣樓裡去伺候德王妃。

    雕著牡丹的黃花梨羅漢床上,德王妃正靜靜地翻書,看著靜雨進來,便放下書,將其他丫頭打發了出去,對著靜雨道:“你過來。”

    靜雨一向受寵,在府上就是半個小姐的身份,其他丫頭只以為德王妃還有什麼體己話要對靜雨講,便羨慕地看了靜雨的背影後退了下去。

    但是當靜雨走到德王妃床前,柔聲問:“王妃,可有什麼事要吩咐靜雨呢?”

    德王妃的臉卻忽然冷了下來,叱道:“跪下!”

    靜雨一愣,有些茫然:“王妃……?”

    “跪下!”德王妃聲音又冷冽了三分,驚得靜雨立刻‘噗通’一聲跪下來。

    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大丫環,德王妃冷冷地道:“你可知,你今日做錯了什麼?”

    靜雨仿佛一下子想到了今日自己的魯莽,但又想起司流風對西涼茉的憐愛,對自己的冷漠,隨後便咬了唇硬道:“靜雨不知自己今日做錯了什麼,王妃明示。”

    德王妃冷哼:“今日,你以什麼身份去叱責少王妃,這是要讓人笑話我們德王府尊卑不分麼?”

    靜雨還是不低頭,只是倔強地道:“奴婢只是氣不過少王妃明知道茶水滾燙,還將茶水遞給王妃,她分明是故意的!”

    德王妃看著靜雨不思悔改的模樣,不由更是氣怒:“故意不故意,也不是你一個丫頭能說了算的,何況你真以為我不知道那杯茶是誰的主意麼?”

    靜雨一向機靈沉穩,甚少恃寵而驕,如何今日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聽得德王妃這樣叱問自己,靜雨一下子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向德王妃:“難道王妃以為那杯茶是靜雨安排的麼?”

    德王妃並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她。

    靜雨頓時間就覺得心如刀絞,淚水湧了出來,頹然地坐在地上:“王妃,靜雨雖然對少王妃是有些嫉妒之情,但靜雨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怎麼會做這些不識大體的小動作?想不到靜雨在王妃的心裡就是這樣輕浮的人!”

    她伺候王妃那麼久,雖然今日她確實有點失了分寸,但又如何會去做這種愚蠢的事?

    德王妃見她如此模樣,不由心也軟了下來,到底她是自己從小看得大的,而且還是……她的思緒停了停,便還是放軟了聲音,歎了一聲:“你且起來吧,我也想相信這事兒不是你做的,本王妃的雨兒一向沉穩大方又知禮,今日我只當你是一時間迷了心竅,也就罷了,我已經和風兒說過了,按著老規矩,等少王妃有了身孕,或者沒有身孕一年之後就更給你開了臉,有本王妃的臉面在這,抬舉你當個貴妾還是可以的。”

    “只是你且記住了,西涼茉是靖國公的嫡長女,又是郡主,當初也差點入了皇後娘娘的眼成了太子的良娣,她絕不是尋常人家裡單純任由人擺布的小女兒,身份貴重,你若是太過冒犯她,就是連本王妃都不好下這個台。”

    靜雨聞言,又喜又悲,喜的是,王妃終於給她確定了名分,悲的是,卻並不是司流風向王妃提這個要求,而且,自己身份低微,平日裡,王妃寵愛她,她幾乎就是半個小姐主子。

    如今真正有了少女主人進來,還是這樣貴重的身份,與她更是雲泥之別,那是她一輩子都躍不過去的屏障。

    她對司流風的情感永遠都要受到禮教尊卑的牽制。

    但她還是抹掉了眼淚,恭敬地道了聲:“是,雨兒受教了。”

    看著靜雨明白過來,德王妃這才顏色稍霽,隨後又顰眉吩咐:“錦娘那裡,你要留心些,莫讓那個小蹄子再去生出什麼事來,昨夜的事,本王妃不想再看到,咱們德王府也丟不起這個人!”

    靜雨立刻也想起了昨夜,臉色也冷了下去:“是,靜雨會好好地讓她知道什麼是本分。”

    西涼茉身份貴重,她比不得,但錦娘不過一個早早爬了主子床的賤婢,卻敢如此放肆地勾引小王爺,真是丟盡了王府的臉!

    ……老子是兩章沒出來的肥小白要大胸部的分界線……

    西涼茉領著丫頭們回了自己的邀月閣,等大夫給自己處理了手上的燙傷後,讓白玉將德王府的丫頭們都打發走了。

    門剛剛一關上,白珍就氣呼呼地道:“那姓秦的管家是什麼意思,這樣打擾了郡主的敬茶儀式,就這樣輕輕放過那使壞的丫頭!”

    “就是,昨夜裡小王爺沒有進郡主新房,他們竟然還如此對待郡主,若是在國公府邸裡,這樣不懷好意的丫頭就該被拖下去打板子,德王妃也未免太護短了!”白玉笑吟吟地送走了人,轉過頭,臉也沉了下來。

    西涼茉一邊拿了手帕子沾了水將自己手上的藥膏洗掉,一邊淡淡地道:“我都沒生氣,你們何必生氣,咱們初入王府就先低調著些,且看看都有哪些牛鬼蛇神忍不住跳出就是了。”

    這德王府可並不像她們平日裡聽到的那麼門庭簡單,雖然小王爺已經繼承了王位,旁支裡不過兩個庶子,一個庶女,都不成什麼大氣候,但是這嫡系裡面就有些局勢詭譎了。

    “郡主,你這是做什麼,怎麼把大夫的藥給洗掉了,這藥膏子雖然臭些,但可不能洗,若是留下疤痕怎麼了得!”白玉發現西涼茉的動作,不由一驚,立刻上前打算阻止西涼茉。

    西涼茉一笑,舉起十指遞到白玉面前道:“瞧瞧,本少王妃手上可有紅腫?”

    白珍也湊了過來,看了看西涼茉粉嫩的指尖,白皙如玉,只有一抹淡淡粉色,不由驚道:“先前這不是都快要起水泡子了麼,怎麼……。”

    西涼茉才眼含狡黠地道:“只是看著紅而已,我灌注功力在指尖,凝聚了些寒氣,所以隔開了那茶盞的熱度,要不咱們尊敬的王妃娘娘怎麼會去端那茶盞呢?”

    當時她發現不對後,立刻將計就計,將這禍事轉嫁到了德王妃身上,除了將自己摘了出去,也試探一下德王妃對自己的態度。

    卻不想發現了其中頗有些奧妙。

    “郡主,你好狡猾!”白珍和白玉同時搖頭道。

    看來學功夫真是很有必要,不但能保護主子,還能保護自己,二婢都同時暗下決心,要跟著白嬤嬤將功夫修煉好。

    西涼洗了手,還是選了白絲巾將自己的雙手裹了起來,她一向仔細謹慎,做戲還是要做全套。

    “以後,那位秦大管家,咱們都要多留心些,尋常時候若有什麼不妥的,不必與他正面沖突,只需來報與我知道就是了。”

    “是。”二婢齊齊應了是。

    白蕊卻仿佛後知後覺地,好一會才如夢初醒般地抬頭應了是。

    西涼茉發現白蕊有些不妥之處,不由關心地問:“白蕊,你這是怎麼了?可是遇到什麼事,或者不舒服?”

    一大早,她就發現白蕊情緒不大對勁,但是早上時間匆忙,所以並不曾好好地細問。

    白蕊看著西涼茉,眼裡頓時就湧起了委屈的淚水,猶豫了一下,剛要說話,門外卻傳來了白嬤嬤恭敬地聲音:“小王爺。”

    白蕊便乖覺地閃到一邊不起眼的角落去了。

    西涼茉看了看她,決定等去宮裡回來再細問。

    一個優秀的領導者,必須時刻掌控自己屬下的思想活動,才能保持自己領導班子的穩定,這一點,從上輩子,她就很清楚。

    司流風不一會就進了門,看著西涼茉手上的纏著的絲帕,眼裡閃過一絲歉疚,隨即對著幾個丫頭道:“行了,你們先下去,本王有事與少王妃說。”

    幾個丫頭卻都置若罔聞,只齊齊看向西涼茉,等著她點頭後,才恭敬地依次退下。

    司流風雖然心中有一絲不悅,但還是笑著在花廳的黃花梨圓桌邊坐下:“你的丫頭們倒真是忠心呢。”

    西涼茉有一絲悵然地笑道:“難不成妾身要尋些兩面三刀的丫頭在身邊麼,小王爺也不是不知道妾身府上那位二娘和姐妹都不是好相與的。”

    這一點,司流風自然是知道的,他捧著西涼茉的手,看著她嬌婉的美麗容顏輕聲道:“茉兒,既然嫁過來,只管放心,為夫雖然不才,但必定護著自己的娘子一生一世。”

    西涼茉只垂下眼,掩住了一掠而過的嘲謔,若是你真能護著我,早上那一出戲,就不該這麼結了。

    男人,總是希望自己的女人聽了那些甜言蜜語,便將之奉為真理,可惜她卻不是那情竇初開的少女。

    但她還是婉約地一笑:“茉兒知道的。”

    司流風只以為已經安撫了她,便沉默了一下,忽然輕咳了一聲:“咳,昨夜為夫被那些皇室的子弟們灌得多了,所以沒能回新房,茉兒,你不要放在心上。”

    西涼茉則羞澀而體貼地道:“夫君放心,茉兒省得的。”

    不回房是最好,若是回房,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難道日日灌了他喝蒙汗藥?

    西涼茉很是頭疼,百裡青這人也不知道到底打算怎麼辦,昨夜只顧著享用她,卻不曾將打算說個清楚。

    一想到昨夜,西涼茉就忍不住嬌顏一紅。

    司流風看著面前佳人含羞,宛若嬌花照水,粉臉含春色,讓他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馬。

    卻不知,他好不容易求得的佳人是為了他的死敵而心不在焉。

    “茉兒,你真美。”

    人人都道西涼丹才是西涼世家最美艷無雙的美人兒,但他此刻只覺得西涼茉更別有一番楚楚可憐的姿色,她的美麗宛如冷月柔輝,嫩蕾初綻,動人心魂,卻並不艷麗得咄咄逼人。

    司流風忍不住將西涼茉攬在懷裡,低頭就想要一親芳澤。

    西涼茉身子一僵,下意識地伸手就擋在了司流風的寬闊胸膛和自己之間:“小王爺!”

    她以為自己做好了准備,但是卻還是被這突然逼迫過來的陌生男子氣息嚇了一跳。

    很少有美人能拒絕司流風,所以此刻他也只以為西涼茉是害羞,於是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握住了西涼茉的柔荑,低聲道:“是為夫孟浪了,今晚咱們再……。”

    他的聲音剛落,門又再一次被敲響。

    門外傳來了靜雨的聲音:“小王爺,王妃讓奴婢來給少王妃送人了。”

    司流風一下子就感覺自己手裡失去了西涼茉柔軟細嫩的雙手,頓時覺得有些失落,但卻也無法。

    “進來!”

    等著門開了,靜雨剛踏進花廳就感覺有一種奇異的氣氛流轉在司流風和西涼茉間,看著西涼茉酡紅的臉頰和司流風略顯不自在的模樣,她心中不由一陣酸澀。

    但靜雨是還是很快地平靜地對著西涼茉福了一福:“少王妃,按照府邸的慣例,少王妃房內應當有四名大丫頭,四名二等丫頭,四名三等丫頭和四位嬤嬤,月例銀子是一百兩,只是如今德王妃一心向佛,所以我們府邸裡的主子們的吃穿用度都減半。”

    “所以少王妃這裡便是安排了兩名大丫頭,兩名二等丫頭和兩名三等丫頭並兩位嬤嬤,月例銀子則是六十兩,您看可還有什麼不妥的麼?”

    按理來說,是沒有什麼太過不妥的,而且二十兩銀子是一般人家一年吃穿用度,看著六十兩一個月並不算少,但西涼茉就覺得這裡面有點問題,德王妃並不像一個節儉的人,自己穿的雪狐狐裘價值萬金,她分明記得德王妃看到自己一身華貴後說的那句話和眼睛裡的贊賞與惆悵。

    “這倒有點像我年輕的時候了。”

    既然能讓一個從小奢侈過來的富貴人家小姐過上清減的日子,那麼大概只有一個可能,王府的收支有問題。

    西涼茉沉思了片刻,只微微一笑道:“母親果真是一片慈心,既然如此,我的大丫頭就免了,房裡只用那三個陪嫁的就是,其他的交由靜雨姑娘安排。”

    人少是好處,她可不希望放著一堆探子在自己身邊出沒,連睡覺都有一雙監視的眼睛在盯著自個,應付百裡青突然襲擊就夠麻煩的了。

    靜雨本來確實是想在她的房裡安插人,但是並沒有很好的理由,想不到西涼茉這一次帶來的三個丫頭都是大丫頭,也不好讓人降下她們的等級。

    想起白蕊幾個都生得極為不錯,她就心中有些不悅,估摸著是少王妃給小王爺准備的通房。

    但她臉上還是笑著點了點頭:“是。”

    隨後,她又道:“一會子午飯後,您與小王爺進宮謝皇後與陛下的賜婚,王妃本來打算將這禮物等著敬茶的時候再給,現在命了奴婢拿來給您。”

    說著靜雨拿出了一個描龍繪鳳的盒子打開,裡面靜靜躺著兩只很長的金玉流蘇發簪。

    玉是頂級的老坑翡翠,雕刻成了盛開的玉蘭花的模樣,細細的長玉流蘇垂下,很是精美。

    司流風便撿了來給她的發髻戴上,同時輕聲道:“這是父王特意請來人給我親生母親打造的發簪,如今的母妃極為喜歡,也從來沒有戴過,只道是留給媳婦兒。”

    西涼茉仿佛有些不好意思,隨即轉身對著靜雨輕聲道:“替我謝過王妃。”

    這一次靜雨倒是沒再說什麼,安排好一切事宜後,就靜靜地退了下去。

    西涼茉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瞇起眼,這丫頭只是一個王妃奶娘之女麼,這通身氣派倒似乎是個小姐。

    但她不動聲色地收好了東西,讓人進來擺膳。

    不出西涼茉所料,德王府的飯食也只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分例,不過半只八寶鴨子,一碟脆藕炒肉絲,一碟火腿黃玉筍干,並兩份老鴨紅棗湯,中規中矩。

    但尋常富貴人家喜歡的燕窩魚翅都是沒有的。

    西涼茉看著,心中有了計較,但是臉上絲毫不顯,讓原本還有一絲窘迫的司流風就放下心來,只以為她在國公府邸裡吃穿用度也差不離,畢竟西涼茉一直不得韓二夫人待見是誰都知道的。

    不一會,她和司流風都相繼用餐完畢,簡單梳洗一番就准備進宮去。

    司流風則是要先去宗室府上將她的名字撥到自己這一支的玉碟之上再來拜見皇帝,而西涼茉是女眷除了需要拜謝皇帝之外,也要拜謝皇後。

    西涼茉在宣德殿前等了好一會子,大雪紛飛,不一會,她的銀狐狐裘上都積攢了一層白雪,凍得她即使捧著手爐都有些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才有一個小宮女拿了傘過來跟著她笑道:“皇後娘娘這幾日有些頭風犯了,這會子剛好點,所以要麻煩少王妃等上一等了。”

    西涼茉初始還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但此時還不明白這是有人在故意為難她,她就白活上輩子二、三十年再加上這輩子的五六年了。

    召見宮外女眷,宮殿裡是有專門的耳房讓女眷等候的,除非是犯了錯,有心敲打敲打,哪裡有讓貴女命婦在這冰天雪地等那麼久的?

    而且天知道皇後的頭風什麼時候才會覺得舒服了,她倒是還好些,但是白蕊和白玉兩個陪著她的丫頭可沒有百裡青送的銀狐狐裘。

    於是西涼茉溫婉一笑:“既然娘娘此時如此不適,那臣妾打擾,豈非大不敬,小王爺如今從宗廟也快出來了,臣妾不若先去拜謝陛下,回頭再打聽好了娘娘可有精氣神接見臣妾,還要勞煩姑姑你去回稟裡頭一聲。”

    說罷,她轉身就打算走。

    那小宮女沒有想到西涼茉竟然如此大膽地來這麼一出,但這理由聽著合情合理,很是為皇後娘娘著想的樣子,她又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攔住西涼茉,便只得陪笑道:“少王妃請等等,待奴婢進去稟報過南宮姑姑可好?”

    說罷,她仿佛怕西涼茉拒絕一般,立刻轉身就走,匆匆再次進了宣德殿內。

    宣德殿內,陸皇後正在提筆寫字,皇帝曾經贊過好幾次西涼仙一手簪花小楷,多才多藝,動了讓西涼仙入宮伴駕的念頭,所以陸皇後便開始苦練小楷。

    聽了小宮女進來稟報的西涼茉的話,陸皇後素來溫和從容的臉,便瞬間沉了下去,冷哼一聲:“好個會投機取巧的丫頭,倒是比她娘要狡詐。”

    南宮姑姑看著陸皇後,暗自歎了一聲,上前為她披上一件紅狐暖裘,勸慰道:“皇後娘娘,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十幾年,如今不過是一個掀不起大浪來的黃毛丫頭,又嫁了人,你何必再放在心上,若是德王府以為娘娘有意為難,對太子爺並不好。”

    她怎麼會不知道,這樣不好?

    只是,今天西涼茉就要第一次覲見皇帝,這讓她的心情如何都無法平靜。

    但該來的,又如何能躲得過?

    皇帝早在百裡青的話下,就曾經動過要宣召西涼茉入宮覲見的念頭。

    陸皇後沉默了片刻,恢復了一貫的從容平靜:“宣她覲見吧。”

    所以這一次,沒多久,西涼茉就見南宮姑姑就親自出來,笑著將西涼茉迎了進去。

    進了殿內,不過是依照著尋常路子磕頭謝恩,然後皇後不鹹不淡地訓斥幾句與女戒、女則有關的相夫教子之類的尋常話語,又賞賜了兩柄安枕的玉如意給她,就讓她謝恩告退了。

    並沒有西涼茉想象中的刁難。

    西涼茉雖然感覺皇後對她的態度從太子良娣甄選宴開始就變得很冷淡,連她的脂粉也不要用了。

    但並不知道原因,她也懶得去深究,反正她又不是給皇後當媳婦兒。

    只是今日稍微有些明顯,皇後不僅是冷淡,而是有些厭惡她才對。

    西涼茉思索片刻,並沒有得到結論,自己今日也沒有遭罪,只能暫時離開,去三清殿拜謝皇帝。

    踏著大雪到了三清殿,司流風已經等在那裡了,見著西涼茉小臉凍得有些紅,倒也頗為體貼,悄悄將自己滾熱的小手爐遞給了她。

    西涼茉一愣,便也不推遲接了,對著司流風露出個淡淡的笑容。

    這是她第一次真心對司流風微笑,司流風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平日裡只見她嬌柔、溫婉或者貴氣秀美,像溫室裡的蘭花。

    但這一次的笑容,卻讓她眉眼間的清淺從容的美盡展,仿若雪中紅艷寒梅,有一種凜冽疏淡的美麗。

    讓司流風看得有些呆怔。

    但下一刻,太監的催促,讓他不得不匆匆進三清殿,沒時間探究她的前後差別。

    也是如尋常拜見的程序,在前殿恭候皇帝的御駕,但這一次皇帝並沒有讓他們等太久,很快就從後殿出來了,坐在御座之上,等他們三跪九叩之後,淡淡地讓他們平身。

    “想不到,王兄的孩子都那麼大了,娶了什麼樣的媳婦,抬起頭來給朕看看。”皇帝輕歎了一聲,聲音裡帶著一絲惆悵。

    她順從地對著帝後拜了拜,便抬起頭來,眸子卻是略垂著的,規矩上她不得直視天顏。

    但從睫羽間,她還是看清了皇帝的樣子,一身明黃常服,頭戴九龍吐珠冠,清矍的中年男子,一如曾經看到的一身書卷氣、斯文清俊的模樣,只是眼睛下面的烏青仿佛更重了,顯出一副倦怠模樣,眼睛卻還是有精神的。

    只是她抬頭的瞬間,只聽得“匡叮”一聲,皇帝手上拿著的描金雙龍戲珠茶杯不知怎麼地碰到那雕花的桌子沿上,便裂開一條縫隙。

    竟與皇後當初看到自己的動作如出一轍。

    她微微一驚,抬起眼來卻正對上皇帝的那雙眼睛,帶著中年男人的疲乏幽沉,卻細長又深邃,似一條不見底的河流,卻正正地、死死地盯著她,有一種奇怪的熾熱,似一堆死灰間陡然生出的詭譎火焰,盯得西涼茉不由地起了一身的寒毛。

    這種目光……實在是……

    太詭異了!

    讓見慣了百裡青殘冷邪魅的模樣的西涼茉都有點心中發寒。

    就是司流風也察覺皇帝的怪異目光,他微微凝了下神,目光在西涼茉和皇帝之間來回打了一轉。

    但卻並不說話。

    詭譎的氣氛在一個人出現後,才得到了緩解。

    “喲,這是德小王爺帶著自己的小媳婦面聖謝恩來了。”一道悅耳而帶著嘲謔的聲音忽然在皇帝身後響起。

    兩人同時看向皇帝身後,百裡青不知何時已經從內殿裡面出來了,一身華衣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沒戴頭冠,連腰帶都沒系,烏發只以一根白玉簪子隨意束在頭頂,露出白皙修長的脖子,還是一副容色極艷卻所到之處,卻帶了讓空氣都有種扭曲的氣息。

    也就是他在皇帝面前還敢衣衫不整的模樣。

    司流風在袖子裡拽緊了拳頭,隨後還是淡淡喚了聲:“千歲爺。”

    西涼茉則是福了福,恭敬地道:“千歲爺萬福金安。”做足一個羞澀新婦的模樣。

    百裡青看著西涼茉,眼底幽幽閃過一絲詭異又熾熱的光芒,隨後笑道:“這靖國公家的小郡主倒是比半年前那副瘦骨伶仃的模樣要好些,倒是有些小婦人的嫵媚了,看來洞房花燭夜,盡嘗人間歡情後果然不同呢。”

    這話讓司流風心中又一塊石頭落地,既然這妖人半年都沒有與茉兒見面,那麼茉兒說她不過是為了這妖人制作香粉胭脂的話是真的。

    只是百裡青華麗這種赤裸裸的調戲卻讓他心中很是憤怒,但對方是一個閹人,說這樣的話卻不算太過火。

    何況,現在的他還沒有能對抗百裡青的能力,等到他得到……到時候,必定將這個敢侮辱他尊嚴的閹人給千刀萬剮了。

    只有西涼茉才明白百裡青話裡有話,頓時臉上飛起一抹紅霞,暗自唾罵了一聲,得了便宜賣乖,不要臉!

    司流風見西涼茉把頭低得低低的,以為她受不得這樣的話,快哭了,便擋在西涼茉前面,冷冷地瞪了百裡青一眼:“多謝千歲爺贊譽,內子人溫軟害羞,恐怕經不得您這般取笑。”

    溫軟害羞?

    西涼茉?

    百裡青暗自哼了一聲,一個淺薄無知又丑陋的毛頭小子,根本沒見過她殺人時候的模樣,也沒見過她不著寸縷也敢跳起來逃跑的模樣才會這麼說。

    但這種想法,讓百裡青在看見西涼茉和司流風站在一起,仿佛一對壁人似的那種不悅感覺淡了些。

    這時候皇帝也發話了:“愛卿的嘴向來毒辣,丫頭還小,可經得不你這樣玩笑。”

    皇帝說話的語氣裡帶了遮掩不住的憐惜,讓西涼茉和司流風都一愣。

    惟獨百裡青眼裡掠過一絲了然的目光,毫不在意地笑道:“那是微臣的不是了。”

    皇帝看著西涼茉片刻,眸光有一點淡淡的濕潤,隨後不知想起了什麼,目光在西涼茉纖細的身上閃了閃,隨即一臉倦色地對著百裡青道:“朕乏了。”

    百裡青似笑非笑地瞥了西涼茉一眼,那種詭異的亮光直看得西涼茉抬頭惡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他才很是愉悅地笑著伸手讓皇帝扶著他的手臂從龍椅上下來:“皇上,張真人方才派人來說新煉制的丹藥已經送到了,若是涼了,恐怕藥效不好。”

    皇帝細長的眼中一亮,便對著百裡青笑道:“還是愛卿想得周到,起駕罷。”

    說罷,便似忘了還有人跪在自己面前般,亦徑自離去,百裡青扶著皇帝,忽然側身到皇帝耳邊說了什麼,皇帝便低低笑起來,與百裡青極是親近。

    看得司流風鄙夷地冷冷低罵:“奸佞可誅!”

    西涼茉則看了他一眼,司流風雖然很是鄙夷百裡青的行止,但是她卻能嗅聞到裡面帶著一種嫉妒的氣息,那是與司流風高華風雅的氣質容貌完全不同的味道。

    果然,是人都不能免去對榮華富貴,權勢滔天的向往吧。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其實她一直都覺得百裡青並不見得真的活得很開心。

    三清殿的後殿之內,皇帝靜靜地盤腿坐在八卦台太極蒲團上,他一直都在望著那太上老君的塑像出神,許久,他開口仿佛自言自語地道:“你說,她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朕了?”

    坐在皇帝身邊打坐的百裡青看了皇帝一眼,閉著眼淡淡地道:“陛下不必多想,一切愛恨都是夢幻泡影,所有的都已經過去。”

    皇帝看著窗外飛揚的雪花,忽然抱著頭嗚嗚地哭了起來。

    那哭聲極為詭譎,甚至帶著一種極度陰郁的氣息,仿佛鬼似的嚎叫。

    那種奇怪的模樣,是所有人都沒有想象到的,皇帝但剛登基那會卻也是南征北戰,算是殺伐果斷,開疆辟土的一代明君,哪怕後來長期沉迷丹藥修仙,不理朝政多年,但是氣勢尤在,何曾有這樣怪異恐怖的時候。

    百裡青卻見怪不怪地閉著眼打坐練功,不置一詞。

    ……

    等著太監引了他們出宮,一路坐著王府的馬車回德王府的時候,西涼茉已經收了不少來自各宮的禮物,畢竟她是靖國公的嫡女,以郡主之尊嫁給了德王府的小王爺,兩家聯姻,自然也算是頗為引人的結合,代表著朝中局勢又有變動。

    “茉兒,你以前常常隨端陽縣主進宮,並且很得陛下青眼麼?”司流風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西涼茉對於皇帝的表現也是一頭霧水:“沒有呢,妾身不過是第二次覲見陛下。”

    司流風看著西涼茉的模樣,也覺得她並不似作偽,便也將疑問放進了肚子裡,但他直覺的感覺到,不管是什麼原因,皇帝的青眼對德王府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西涼茉則沉默不語。

    等著回到了德王府的邀月閣,已經是接近傍晚,白嬤嬤與何嬤嬤早已安排人准備好了飯菜,而司流風則要先去一趟庫房將西涼茉今日得的東西讓秦大管家一一登記歸庫。

    白嬤嬤剛讓人布置飯菜,外頭卻傳來了一陣喧鬧,一個丫頭匆匆進來對著西涼茉福了福:“少王妃,錦姑娘過來拜見您,她已經在外頭等了許久了。”

    正是新安排過來的二等丫頭靜雲。

    何嬤嬤隨即冷聲道:“等了很久,怎麼之前沒有見人來通報?”

    那靜雲倒是理直氣壯地道:“錦姑娘說少王妃沒有回來,她就在外頭等著,不必回報。”

    何嬤嬤冷笑一聲,上前就從袖子裡抽出一個竹片子照著那靜雲的臉,狠狠抽了兩下,那靜雲沒有想到何嬤嬤上來就這麼收拾自己,那竹片子當初是專門收拾多嘴的宮女的,當時西涼嫵吃足了它的苦頭,靜雨也立時捂住臉哭道:“你……你為什麼打我!”

    何嬤嬤冷冷地看著她,毫不客氣又抽了兩下:“且記住了,在主子面前要自稱奴婢,不要你呀,我呀的不識得規矩,認清楚你的主子是少王妃,不是你說的那什麼來路不明的錦姑娘!若是還不長記性,下回就抽爛你的嘴!”

    靜雲這才趕緊不敢再隨便吱聲,她也是原本見著小王爺昨夜沒有到少王妃的屋子裡來,反而睡在錦娘那裡,便覺得這少王妃並不得寵,何況今日她敬茶的燙著了王妃,據說王妃覺得她行止輕浮,過分驕縱,毫無大家閨秀的氣質,便一怒之下,拂袖而去,連媳婦茶都不肯喝,不肯認了這個媳婦。

    小王爺大怒之下,顧忌著她的身份,才勉強求得王妃明日改補上這杯媳婦茶。

    所以她們都私下議論這少王妃還沒過門就得罪婆婆,又不受相公待見,恐怕日後沒有好日子過,誰跟了她誰倒霉!

    對西涼茉都生出了輕慢之心。

    如今的遭遇讓靜雲更加確定自己聽到的流言是真的。

    可是何嬤嬤冷面冷心,手上狠辣,她不敢反抗,只能憤憤又委屈地嚅囁道:“這……這……但是錦姑娘說如果少王妃不見她,她就不肯走,錦姑娘是伺候少王爺的老人了,她一向得寵,不過是來少王妃面前行妾禮,拜見少王妃,為何不見呢?”

    何嬤嬤簡直大怒,這樣怒大欺主,如何了得,正要出手再教訓:“不過一個玩物似的賤妾,也敢要挾少王妃麼……。”

    西涼茉卻開口了,柔柔一笑:“嬤嬤不必生氣,既然是少王爺的妾氏,自然是遲早要行妾禮的,本王妃見上一見,也是必然的。”

    靜雲看著西涼茉一身華美秀雅,滿心嫉妒,不過是命好點,出身好點,就擺起鋪子來了,未來還不知道誰當家呢!

    以後的日子還熱鬧著,一會子看你怎麼下台!

    她一轉身不行禮,連頭也沒回,轉身就出去了。

    氣得何嬤嬤柳眉倒豎,直喘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8:54 PM

第八十五章 風波 下

    “這德王府的丫頭,怎麼如此沒有規矩,若是在宮裡,早就被拖去慎刑司處置了,待奴婢日後好好的整頓一番才是!”何嬤嬤當上女官多年,曾經長期負責訓導新進宮女與秀女,最是看不得這行止無狀的。

    西涼茉對著手鏡撫了撫發鬢,確定自己妝容整齊後,淡淡一笑:“嬤嬤不必生氣,天長日久,我在國公府上十幾年都過來了,您又何必急於這一時一日,日後有的是時間讓那不知趣的知道咱們的手段。”

    何嬤嬤這才點點頭:“遲早的事,總要調理得那些小蹄子規規矩矩的。”

    不一會,靜雲便領進來一個女子,便趕緊躲到了門外探頭探腦,那副樣子看得何嬤嬤又是一陣惱怒不悅,這樣小家子氣,成何體統。

    何嬤嬤朝著白珍一個眼神,白珍會意,立刻上前‘呯’地一聲將大門甩上,差點把靜雲的鼻子給拍扁。

    那‘呯’地一聲也將剛剛進來的女子給嚇了一跳,有些呆愣,隨後才上來裊娜地給西涼茉拜了下去:“錦娘給少王妃請安。”

    西涼茉打量著伏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這錦娘顏色倒真真是極好的。

    她生了一張瓜子臉,肌膚白嫩細膩,一雙杏核眼含春,菱唇微翹,不笑也帶三分情,三千青絲挽了一個牡丹髻,簪了一只金絲鑲玉的荷花華盛,斜簪了三支粉晶簪,顯得她臉若芙蓉,嫵媚間自有一段風流。

    她身上一件銀絲繡紫芙蓉錦緞夾襖,下面是寶藍繡彩蝶紛飛的馬面裙,一身裝束更顯出她所受寵愛的程度。

    西涼茉看著她,淡淡地道:“你是何人,為何一直在本少王妃的邀月閣外喧嘩?”

    錦娘猶豫了一下,隨後低聲地道:“回少王妃,賤妾是……伺候小王爺的人,今日特來拜見您,少王妃喝茶。”

    說著她竟自動端起黃花梨木圓桌上的茶盞恭敬地遞給西涼茉。

    西涼茉卻沒有接,只是隨手端著自己的茶盞輕品著,也不去理會錦娘。

    錦娘看著面前的少女仿佛沒有看見自己一般,忍不住想要說話,卻不知想到什麼,還是忍了。

    過了好一會,在錦娘端著茶都手酸,快拿不出的時候,西涼茉才風清雲淡地道:“是麼,但小王爺從未與本少王妃提過你,母妃也未曾提到過你,按高門大戶裡不成文的規矩,未曾迎娶嫡妻之前,是不允許爺們有妾室的,除非是那些沒有家教的,如今你對我執的是妾禮,這就令本少王妃費解了,你是想說德王府竟與那些破落戶一般不知禮儀規矩麼?”

    錦娘原本見著西涼茉小臉尖尖,雖然是個美人坯子,但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兒都沒有張開,何況西涼茉生就一副溫柔嬌婉的模樣,她便以為這樣一個黃毛丫頭好打發得很。

    卻沒有想到這小女孩子竟然如此難對付,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己的用心,還讓自己難以下台。

    錦娘倒也干脆,索性放下了茶盞,抬頭看著西涼茉嫵媚地笑了一下:“少王妃說的是,錦娘現在並沒有得開臉,但是小王爺答應過賤妾,只要少王妃進門以後,他就會給賤妾開臉,少王妃恐怕不知道吧,您新婚那夜,小王爺可是宿在錦娘那裡呢。”

    她居高臨下地等著看西涼茉勃然變色,或者大怒或者哭泣,最少也該是臉色蒼白。

    但西涼茉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哦,是麼,本少王妃剛剛嫁過來,連給王妃的茶都還沒敬上,更不若你對小王爺的了解,既然小王爺答應你了,你自去讓小王爺或者王妃做主就是了,找本少王妃做什麼?”

    自己若是愛慕著司流風,又或者真心打算嫁過來一心一意相夫教子,那麼大概會因為錦娘的話而極為憤怒或者傷心。

    可惜,她對司流風說不上討厭,也說不上歡喜,不過是各取所需,虛情假意罷了。

    至於新婚夜,她覺得自己更沒有什麼好介意的,因為她比司流風做得更無恥,好歹司流風還是去了通房丫頭那裡,她是直接與‘奸夫’直接在新房過了一夜。

    “這……。”錦娘一時詞窮,隨後硬著脖子道:“可少王妃嫁過來後才是少王爺院子裡的主母,這事兒自然是要問您的呀。”

    西涼茉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不必問本少王妃,只要小王爺和王妃的意見就是本少王妃的意見。”

    “你……。”錦娘連吃幾個軟釘子,卻絲毫沒有辦法,這丫頭年紀不大,但卻滑溜得跟個泥鰍似的,她根本沒辦法拿捏住她,更別說與王妃說去了,王妃本來就看她有些不順眼,還有靜雨那個丫頭,她們怎麼會同意自己被抬成妾室?

    那麼,自己該怎麼辦?

    錦娘咬牙,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忽然一手撫摸著肚子,低著臻首,仿佛極為害羞地道:“少王妃是覺得錦娘冒犯了吧,原本錦娘也不想如此唐突,只是錦娘等得,怕是肚子裡的孩兒等不得。”

    此言一出,仿佛晴天霹靂,震住了在場的眾人。

    何嬤嬤與白嬤嬤的臉更是瞬間黑如鍋底。

    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通房丫頭竟然在新嫁過來的主母之前有孕,若是個庶女還好,若是個庶子,豈非永遠讓正室夫人都刺心又抬不起頭。

    這是極大的羞辱,甚至可以說是丑聞。

    若是有高門子弟做出這樣的事來,基本上都很難再議上什麼好的親事了。

    西涼茉也微微凝眉,臉色閃過一絲陰沉,目光落在了錦娘的小腹上,那裡一片平坦,如今還看不出來身子。

    錦娘卻還是得意地把肚子挺了挺,傲然地道:“原本錦娘也不想觸犯您,只是這孩子確實是小王爺的血脈呢,郡主您看著就是個善心的,在閨閣裡就聲名在外,想必也不會對賤妾的孩子下毒手吧?”

    這話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西涼茉原本對錦娘並沒有什麼敵意,她這輩子都不會為司流風生下孩子,更不會愛上司流風,甚至有可能幾年後,自己羽翼豐滿就要另謀它途。

    所以她一直認為出於人道考慮,是應該讓司流風接納妾室,只要不觸犯到她的底線和地位,她是不介意演出一個為丈夫開支散葉的賢妻良母。

    但錦娘卻挑戰了她的權威和冒犯她的尊嚴,西涼茉眸底閃過冷冽的流光,當下沉吟了片刻,她唇角就勾起了一抹淺笑:“好,你且放心,本王妃自然是要向王妃稟報的,等著罷,說不定,你不日就要抬了姨娘呢。”

    錦娘看著西涼茉那不驚不怒的笑顏,忽然覺得有一種詭異的恐慌,不知道是為什麼,她覺得自己有些害怕面前的少女。

    一個小姑娘,面對她的挑釁,卻淡然自若,這又怎麼會是那些傳聞裡驕橫無禮得罪了王妃,又不得小王爺待見的一個人?

    又或者,她真是性子懦弱?

    錦娘猜測著,拿不定主意,但是話已經出口,她索性就將人得罪到底了。

    她對著西涼茉屈膝行了個妾禮,倨傲地道:“那就有勞少王妃了。”

    看著錦娘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西涼茉‘呯’地一聲將描金的茶碗扔在了圓台上,面色瞬間冷了下來:“走,我也該去給德王妃問個安了。”

    房裡眾人的臉色都很不好,在國公府邸上,錦娘這樣不分尊卑輕重的丫頭,早就被打出去了。

    ……

    德王妃聽聞西涼茉來了,倒也不意外,因為錦娘去她那裡鬧了一場的事,如今是人盡皆知。

    靜雨看著有些臉色不佳的德王妃,關心地道:“王妃,要不,奴婢去打發了少王妃走,明兒您好些了,再見少王妃?”

    德王妃扶著額,皺眉嗔道:“你真是糊塗了麼,大後日就是回門之禮,風兒剛剛新婚,若這事情鬧到了靖國公那裡,怎麼得了?”

    “這……。”靜雨有些啞然。

    “今早,我就讓你看好了錦娘那丫頭,你是怎麼答應我的,如今這樣鬧將起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你才稱心如意麼?”德王妃看著靜雨,越發地氣悶。

    靜雨低頭咬著唇,頗為委屈:“王妃,奴婢已經讓人看著錦娘了,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跑出來的,還鬧將到了邀約閣那邊。”

    她雖然去錦娘的房裡將那不知廉恥地小賤人教訓了一頓,原本也是打算牢牢地看著她的,但是自打聽人說錦娘打算去少王妃那裡鬧一場,給少王妃一個下馬威,她的心思就活絡開了。

    鶴蚌相爭,漁翁得利。

    小王爺最不喜那些爭鋒吃醋的女子,若是錦娘與少王妃都失了小王爺的心,那麼,她才是最得利的那一個,所以她就令下面看守錦娘的小丫頭放任錦娘偷偷地跑了出去。

    德王妃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歎了一口氣,靜雨一向做事謹慎,怎麼可能隨意讓人跑了出去?

    今兒她一番苦口婆心的話,真是白費工夫了。

    今兒自己又是被燙傷,又還要操心這些破落事,一會子還要應付西涼茉的委屈哭訴。

    德王妃想到就心煩,便意興闌珊地擺擺手:“行了,這事兒怎麼回事,你我心裡都清楚,你去把少王妃請進來吧。”

    她少不得要打起精神,去應付這一位了,沒有心思去搭理靜雨。

    靜雨咬咬唇,還是低聲應是,出去將西涼茉迎接進來,雖然王妃對她的失望,讓她很有些不安,但是一想到等會能見到西涼茉臉色灰暗,淚水漣漣的樣子,她心中就冒出一絲迫不及待地興奮來。

    只是當靜雨見到西涼茉的時候,卻見她一副從容淡然,仿佛一切都是水過無痕,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模樣,不由吃了一驚,

    但隨即暗自冷嗤,你就裝吧,一會子見到王妃,我看你能裝到幾時?

    西涼茉瞥見靜雨眼裡那幸災樂禍,不由挑了下眉,玩味地笑笑:“怎麼,今兒有什麼好事,讓靜雨姑娘如此開心,可是王妃要將你嫁出去了,也是,靜雨姑娘如此貌美端莊,本少王妃必定求小王爺從臣下裡選個好人來。”

    靜雨瞬間仿佛如遭雷擊,驚慌又憤怒地看向西涼茉,只是西涼茉根本沒再搭理她,轉身就進了德王妃的房間。

    留下她一人兀自憤憤又心慌不停。

    德王妃正躺在黃花梨的雕花羅漢床上,穿著中衣,披著銀鼠襖子,腿上蓋著牡丹錦被,發髻簡單,一副正准備休息的模樣,看見西涼茉進來,便笑著招手,露出慈愛的笑容來:“貞敏,怎麼這麼晚了過來?”

    西涼茉也靦腆又溫柔地一笑,走近德王妃在她腿邊的小椅上坐下:“茉兒來看看母妃可好些了?”

    兩人絮絮地說了些西涼茉和司流風進宮後的事情,德王妃又交代了些需要各宮回禮的名單,西涼茉倒是細細記在了心上。

    一旁的靜雨聽得極為無趣,只想等著西涼茉失態的樣子。

    德王妃見西涼茉並不曾打算說起今日之事的樣子,便以為她臉皮薄,只好自己道:“聽說今日錦娘那賤婢去你那裡鬧了一場?”

    西涼茉仿佛有些驚訝地一怔,才淡淡道:“是有一個叫錦娘的丫頭過來媳婦的邀月閣說話,只也算不上鬧,她告訴媳婦兒說她是伺候小王爺的通房,如今已經有了身孕,小王爺也答應她媳婦過門後就抬舉她做個妾室,所以她希望能夠在孩子生下來之前能開臉。”

    西涼茉字句平淡,倒是沒有一絲假話。

    但這樣話,卻生生在德王妃和靜雨那裡瞬間如扔下一個炸雷。

    讓德王妃和靜雨都瞬間僵住了,震驚地看著彼此一眼,錦娘竟然有了身孕麼?

    這……這簡直就是個丑聞,身份高貴的新婦剛嫁進來,通房就已經暗結珠胎,這可怎麼是好!

    靜雨已經徹底傻住了,而德王妃瞬間眼裡閃過一絲殺意,拽著被窩的手都指節泛白,她明明叫人給錦娘日日喝避子藥,怎麼會讓她懷上了?!

    西涼茉將她們的表情都看在眼底,心中暗自冷笑,看來這兩位還是真以為錦娘是拽在她們手心的螞蚱呢,卻不想反倒被自己養的狗咬了一口。

    西涼茉溫和地笑笑:“母妃不必擔心,媳婦都想過了,夫君年少風流,俊美倜儻,難免會有婢子愛慕,若是母親想要留下這個孫兒,媳婦自然也要當他是自己的孩子,等錦娘生下孩子,便抬舉她做個妾吧。”

    德王妃詫異地看著西涼茉:“貞敏,你若是委屈,便與母妃說就是了,不必如此委曲求全,那錦娘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兒,你若不喜歡,打死就是,也無人能說什麼。”

    西涼茉聞言,看了她一眼,暗自冷道,什麼叫我若不喜歡,打死就是,這是要讓司流風和府邸裡的其他人覺得我草芥人命,眼裡容不得沙子麼?

    西涼茉有些憂郁地一笑:“母妃,媳婦在家做姑娘的時候,就知道大丈夫三妻四妾總是難免,何必計較那麼多,為仿佛子嗣著想,開枝散葉也是媳婦兒的本分,只要夫君能夠開心,妾身便於願足矣,若是錦娘生下了麟兒,倒是可以抬舉她做個梅院姨娘。”

    此言剛落,便有人大步走進來,一臉心疼震驚地捧起西涼茉纏著絲帕的手道:“茉兒,都是為夫的不是,難為你了。”

    西涼茉仿佛看見司流風進來,嚇了一跳的模樣,隨即立刻想要抽開手,紅著臉低頭羞澀地道:“小王爺,母親和靜雨都在這裡呢。”

    司流風正為西涼茉的識大體與溫柔而極為感動又慚愧,哪裡顧得上場合,只想安撫自己的小妻子,不肯放開西涼茉的手。

    德王妃也沒有想到西涼茉居然如此大度,不由懷疑地看了西涼茉一眼,卻也只在她臉上看到小女人的嬌羞,便暗暗道,看來風兒果真迷住了這位郡主,竟然讓她肯退避求全若此,那日後要從她那裡得到什麼,想必方便多了。

    至於靜雨,只愣愣地看著西涼茉和司流風交疊的雙手,仿佛已經魂游天外。

    德王妃看著司流風,沒好氣地叱了一聲:“你倒是會欺負茉兒大度,但你可曾想過這事兒若傳了出去,讓御史台的人知道,你要將德王府的顏面置於何地。”

    司流風皺皺眉,錦娘伺候他多年,她是帶著他初嘗雲雨情的第一個女子,自然情分不同,但是……

    他還沒想好如何開口,西涼茉已經輕聲安撫德王妃:“母妃不必生氣,如今這事兒,只要大家把嘴都閉緊了,到底都是我們自己的事,又有誰會透露出去呢?”

    德王妃不過是在逼迫她,想要她表個態而已。

    德王妃這才松了一口氣,慈祥地看著西涼茉道:“真是委屈你了孩子,這事兒是風兒對不起你呢,他可是要受罰的。”

    “兒子願意領罰!”司流風立刻愧疚地道。

    西涼茉卻笑了:“好,那就罰夫君日後要更疼愛茉兒,不可以再辜負了茉兒。”

    西涼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樣和話語,讓司流風更是感動,同時也目光越發地癡迷地伸手又去拉她,西涼茉仿佛害羞一般地一抽手,倒是讓司流風拉到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皓腕。

    司流風的目光忽然在那皓腕上定住了,連德王妃也望了過去,只因為那皓腕上的三道血痕在西涼茉凝脂一片的肌膚上顯得觸目驚心。

    司流風焦急地道:“這是怎麼了?”

    西涼茉立刻拿衣袖掩蓋了手腕,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沒事兒,不過是我自己不小心抓的。”

    這樣的謊話實在太過明顯。

    司流風卻不讓她收手,硬是握住了她的手臂,掀開了衣袖,皺眉道:“下午進宮的時候都不曾見你傷著了,短短用膳的半個時辰……。”

    他的話忽然頓住了,眼裡閃過一絲陰霾,看著西涼茉道:“是錦娘弄的是不是!”

    西涼茉看了他一眼,仿佛有些不安地道:“小王爺莫要多心,這……這是……。”

    “貞敏,你是做王妃的人,未來也是一府主母,切不可因為性子和軟,而放縱得底下人尊卑不分,以後要怎麼震懾這些不知分寸的奴婢?”德王妃也冷冽地開口了。

    這錦娘是越發的放肆了。

    西涼茉仿佛因為德王妃的訓斥而感覺到黯然,她無奈苦笑:“母妃教訓的是,媳婦何曾不知這其中道理,便是國公府邸裡,也沒有那妾室能越過嫡妻去的,只是……。”

    她頓了頓:“只是錦娘身懷有孕,她說她與小王爺自幼情分不同,若是在媳婦兒這裡出了事,豈非若今早一般要讓母妃和小王爺為難?”

    西涼茉說話極有技巧,既將她的無奈點了出來,又表明她其實並非對於今早之事心中沒數,同時也表明了她寬宏而識得大體,只是因為體諒婆婆與夫君的為難,才沒有鬧將起來。

    還暗諷了德王妃母子,如今這錦娘敢鬧到她這裡來,焉知不是他們縱容的結果!

    德王妃和司流風同時一僵,神色都有些尷尬和晦暗不明。

    隨後司流風捧著她的手臂柔聲道:“你是我的王妃,本王當然信你,不會去信其他人的。”

    德王妃也冷著臉對著靜雨道:“去,把那不知輕重冒犯少王妃的蹄子給關進柴房,沒有本王妃的命令,不准將她放出來!”

    西涼茉看著她,仿佛有些不安地道:“母妃,還是算了罷,那錦娘身懷有孕,怎麼說也是王府血脈,不若將她拘禁在自己的住處也就罷了。”

    司流風卻冷嗤一聲,俊美的面容上掠過淡淡不屑:“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懷上本王的骨肉的,就這麼辦,有錯不罰,豈非誰都能如此放肆!”

    西涼茉看著他,心中輕歎一聲,果然男子多薄情。

    但她也並未勸阻,這本來就是她為錦娘設下的圈套,只是請錦娘入套的,卻不是她,而是她一心所攀附和癡迷的小王爺。

    既然她那麼想要當姨娘,就看看她依仗的男人在權勢與富貴面前會選擇什麼好了。

    西涼茉與司流風辭了德王妃後,一同回了邀月閣。

    德王妃隨口吩咐靜雨:“去讓小廚房熱一碗燕窩過來。”

    卻不見靜雨有所行動,她不由皺眉抬頭,卻見著靜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由心中怒氣陡起,唇張了張,卻不知要罵什麼,只是黯然長歎了一聲。

    果真是冤孽!

    靜雨這孩子以前總是有理自持,便是心悅風兒,也從不會這樣失態,這兩日到底是怎麼了?

    ……

    且說錦娘這裡回到自己的采梅院,有些惴惴不安,顰著眉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今日,自己這一步棋,似乎走得太貿然了些,這貞敏郡主絕對不是傳聞裡頭的那個樣子。

    忽然敲門聲響起,錦娘立刻去開後門,一個容貌普通的婢女便從後門走了進來,錦娘看著對方有些憂心地道:“這貞敏郡主可與你說得並不一樣呢!她並不曾對我動手!”

    那婢女輕笑:“有什麼不一樣的,不也是女人麼,女人就有嫉妒心,日後你且瞧著她倒霉就是了,誰知道她不曾對你動手呢?”

    “這……。”錦娘猶豫了一下,撫了撫自己的肚子有點兒不捨得。

    那婢女又笑了:“捨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若這孩子能換你地位穩固,飛黃騰達,有何不可?”

    錦娘咬了咬唇,眼裡滾下一滴淚來,卻猛地抬頭道:“我知道了。”

    那婢女眼裡閃過一絲冷芒,便轉身施施然而去。

    ————

    大雪紛飛,西涼茉與司流風回去的邀約閣的路其實要走上好一會,但是西涼茉卻只覺得這條路實在太過短暫。

    司流風握住自己的手,更是讓她不習慣。

    她到現在還沒有想到一會子要怎麼讓司流風沒法子碰她?

    下藥?

    說小日子來了?

    她還沒拿定主意,邀月閣就已經走到了。

    白嬤嬤已經打了熱水等著他們回來,西涼茉和司流風分別簡單的一番梳洗後,就到了上床安歇的時辰。

    西涼茉正打算讓白蕊幾個拿些花簽牌子過來玩一玩,行酒令拖延一下時間,但司流風已經迫不及待地讓白蕊幾個全都出去了。

    西涼茉很是焦灼,但是兩位嬤嬤卻好像沒看見她的眼神似的,竟然將正打算不理會司流風命令的白蕊、白珍還有白玉都給一同拖走了。

    西涼茉正是莫名其妙,司流風已經從身後一把將她抱住,男子陌生而溫熱的氣息噴在了西涼茉的頸項後,讓她一下子汗毛倒豎。

    偏司流風卻只眼裡容得進懷中佳人臉色發白,嬌軀柔弱地輕顫,在他看來都是無比羞澀,貞潔無比的表現。

    “小王爺……咱們……咱們要不先喝杯酒?”西涼茉試圖躲開他噴在自己耳邊和臉頰的濕潤氣息。

    被一個陌生男人這麼抱著,實在是……感覺很不好。

    她要很勉強自己,才忍耐住把對方過肩摔的沖動。

    司流風只覺得心中憐香惜玉之情甚重,但她那種驚懼的神情又讓他既是不捨又是想要……

    想要什麼還沒想出來,司流風忽然覺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轉,隨後他就普通一聲,一頭栽倒在地上。

    西涼茉這一次更加莫名其妙,看著司流風忽然倒下,下意識地就去拉他:“小王爺,你……。”

    “你家小王爺好得很,怎麼,這就不捨得了?”一道悅耳如焦尾琴弦撥動,卻有一股子陰陽怪氣的聲音忽然在房內響起。

    西涼茉嚇了一跳,看向房間裡突然出現的那人,皺著眉道:“師傅,你是屬鬼的麼?”

    她打量著百裡青一身黑雲綢底繡滿華麗麗、金燦燦的大片雲紋的曳地三尺,還露出一抹白皙性感胸線的袍子,不由暗歎,這就是武藝修為境界不同麼,穿得如此騷包無比的家伙居然還能來無影去無蹤。

    百裡青在她面前轉了一個圈,笑道:“這身袍子怎麼樣,是宮裡繡房的繡娘們花了八十個日夜才趕出來的,小連子他們都覺得有些不襯本座高貴完美的風姿,但本座卻覺得很不錯!”

    西涼茉大囧地看著面前轉圈的金燦燦大騷包,只感覺一朵騷包金菊耀目刺眼。暗暗地道,其實只要這衣服夠花俏,你都會喜歡吧?

    “師傅,你人美,穿什麼都好看。”西涼茉忍不住靠著牆壁扶額道。

    “但是您穿這麼騷……這麼華美,到這裡來做什麼?”

    百裡青優雅地撣了撣衣襟道:“當然是為了赴為師的愛徒之約,奸夫難道不應該比你的糟糠之夫要更加完美無瑕,才能勾引得小淫婦上鉤的麼?”

    奸夫……糟糠之夫……完美無瑕……小淫婦?

    這些個詞可以這麼用的麼?

    西涼茉覺得自己果然和這個頂級傲嬌的千年妖孽不是生存在同一個空間裡的物種。

    西涼茉恭敬地道:“師傅,您還是陰陽怪氣、高深莫測、冷酷萬分、霸氣側漏地說話好了,那樣比較符合您東方不敗的形象!”

    不要這麼跟她說話,她會想吐血!

    “東方不敗?”百裡青有點奇怪地看著西涼茉:“那是什麼東西?”

    西涼茉楞了楞,自己好像順口說出來的,她想了想道:“那是一種——江湖稱號,形容人威風無比,無人能敵,風華絕代的稱號。”

    百裡青琢磨了一下這個詞,然後頗為滿意地瞥了眼自己的小徒弟:“嗯,難得你這大字寫不好的笨蛋,還能想出這樣氣勢磅礡的詞,行了,以後為師在江湖上的外號就叫東方不敗吧!”

    西涼茉暗笑,很是膜拜和崇敬地看著百裡青:“師傅聖明,東方不敗,文成武德,唯我獨尊!”

    百裡青懶洋洋地上上下下瞥了她一眼:“行了,不必拍為師的馬屁,以後少讓司流風這個丑男吃你的豆腐。”

    西涼茉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司流風,猶豫了一下:“小王爺……。”

    “小王爺就讓他睡地上吧,本座送他一夜好夢就是,不必擔心。”百裡青看不得西涼茉擔心司流風的模樣,冷冷淡淡地道,走過司流風的時候,金燦燦的長袖一拂,帶出一種詭譎的香氣。

    西涼茉就驚訝地看見司流風原本有點蒼白的臉色,泛出一種奇異的酡紅來,不知在做著什麼怪夢,嘴裡漸漸發出低低的呻吟,額頭上也浸出一滴滴的汗水來。

    “這……。”

    “不必管他。”百裡青走過來,眸光幽幽地盯著西涼茉,直盯得一向沉穩冷靜的西涼茉臉上泛起紅暈。

    他才長臂一攬,突然將毫無防備的西涼茉攔腰抱起,唇角勾起微彎的弧度:“到了咱們師徒練功的時間了。”

    “練功?”

    西涼茉看著他把自己往那雕花羅漢床上抱,就知道他想要練什麼功了!

    “師傅……。”

    “噓,練功的時候,不專心可是會走火入魔的。”

    “你還可以無恥一點麼?”

    “莫非你覺得為師不夠無恥麼?”

    “……夠了。”

    揮落的紅紗帳,掩住了滿床春光。

    長夜寂寞,春閨暖融……

    第二天,司流風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時候,他揉揉眉心,只覺得渾身上下仿佛都要散了架似的。

    也不知道怎麼了,昨夜他是如何將西涼茉扛上床的,只覺得身下佳人嬌羞若含苞之蘭,容色極盡嫵媚鮮妍,渾身軟若無骨,觸之膚光生香,便讓他難以自持,只能忍不住抱住她,一遍遍地極盡纏綿。

    看著她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便令他仿佛吸食了五石散一般,飄飄欲仙,欲罷不能。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縱情歡樂,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來。

    他看著身邊的佳人,西涼茉穿著薄薄單衣,隱約可見她頸項上點點緋紅,愈發承托得西涼茉肌膚勝雪,吹彈可破。

    三千烏黑青絲盤旋在床邊,一張嬌小尖巧的臉兒埋在枕頭間嬌不勝衣的模樣,讓司流風看得小腹一熱,不禁又向西涼茉伸出手去。

    而此時,忽然紅紗帳外傳來何嬤嬤毫無感情冷冰冰地聲音:“主子,這早膳已經熱了第三遍了。”

    西涼茉迷迷糊糊地聽見何嬤嬤的聲音,便抬起頭似是而非地‘嗯’了一聲,隨後起床,卻一下子撞上了一邊的司流風,她一轉臉,就看見司流風有些疲憊卻含笑的俊臉正在自己旁邊,不由下意識地尖叫:“你怎麼……。”剩下的半聲,西涼茉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她想起了昨夜的事,百裡青好不容易饜足地舔著唇放過了她,又摟著疲憊不堪的她睡到了今早,快天亮才起身將司流風給扔上床,還專門扯了張杯子裹住司流風,不讓他碰著她。

    簡直是個無比囂張又霸道的家伙。

    她和百裡青果然符合一切無恥——奸夫淫婦的標准,除了百裡青是個太監以外。

    “茉兒,身子可還疼?”司流風看著原本還想再春宵一度的打算被打破,不由很是惋惜,看著西涼茉的僵硬,只以為她是害羞,同時他掀開了杯子,也看到了床上元帕上面那幾點鮮紅,神色裡愈發地愉悅。

    看著司流風小心地拿下元帕,西涼茉做出羞不自勝的模樣,心中卻琢磨,這是百裡青那個千年老妖什麼時候弄的呢?

    上面是雞血還是鴨血呢?

    大概是她睡著的時候放上去的吧。

    何嬤嬤催促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主子,你們可准備好了,莫要忘了今日的敬茶儀式!”

    西涼茉和司流風這才匆匆地穿戴完畢,又簡單地用了膳,趕往翠竹堂,這一次,倒是非常順利,靜言送上的茶都是溫度適宜的,並沒有出什麼蛾子。

    給德王妃敬了茶,因為昨日已經收了德王妃的媳婦見面禮,西涼茉就象征性地收了紅包,然後再依次給其他長輩行禮,及與小輩們見禮。

    德王妃這個時候也得了自己的貼身嬤嬤送來的西涼茉的‘元帕’,也很是滿意地看著西涼茉。

    德王府的子嗣並不算太旺,德王爺老一輩的同胞兄弟什麼的,也都被皇帝殺得差不多了,如今府上的正經主子除了王爺母子和含玉郡主之外,只有德王妃的一個老姑姑,還有以前王爺侍妾所出的二子一女。

    其中二少爺司流雲,長得相貌最肖似老王爺,如今在吏部任職員外郎,也已經成婚,娶了輕蒼伯的嫡次女。

    三少爺司流瑾和二小姐司含香乃是同胞兄妹,長得都是眉清目秀的,司流瑾還未成婚,一身書卷氣,聽說他並不喜歡讀書,倒是比較喜歡行醫,雖然王妃說了他好幾次,但都沒有辦法,也只得任由他去了。

    看見西涼茉的目光看過來,司流瑾倒是有些靦腆地笑了笑,目光清澈而友善。

    西涼茉也報以一笑,隨後又看向司含香,司含香生得也算是美麗,梳著雙環髻,發髻上各自戴著一只粉晶雕刻的月季花,一身白底粉邊的夾棉襖裙,看著年紀頗小的模樣,眉目極為精致,像一只美麗的瓷娃娃,仔細看去,她比司含玉還要生得美麗,但也有一點,就是她似乎特別害羞和靦腆。

    看見西涼茉看過來,她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怯怯地瞄了西涼茉一眼,就匆忙地低下頭去。

    西涼茉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總覺得這少女……

    “嫂嫂,你可給含玉帶來什麼見面禮了?”

    西涼茉還沒有來得及想到什麼,便被一道少女嬌俏的聲音給打斷了,同時一道彩蝴蝶似的身影翩翩飛進了翠竹堂,一襲矮子抱住了給西涼茉的手臂。

    “含玉,不得無禮,這是做什麼!”德王妃含笑嗔道。

    司含玉對著德王妃做了個鬼臉:“難道女兒連與嫂嫂親近一番都不可以麼,都是自家人,還要講那些虛頭巴腦的禮來做什麼!”

    “丫頭,你……!”德王妃還要說什麼,西涼茉卻已經牽著司含玉的手對著德王妃笑道:“妹妹說的是,早前小別宴上,媳婦與含玉妹妹便一見如故,她送我的瓔珞圈子可還掛在媳婦兒脖子上,都是自家人,再客氣可就生分了呢。”

    德王妃無奈地搖搖頭,笑罵:“含玉這猴兒崽子托生的,可莫要帶壞了你嫂子,都是郡主,人家就是比你貞靜敏慧!”

    “要不怎麼女兒是含玉,含著玉兒玩,嫂嫂才是貞敏郡主嘛。”司含玉笑嘻嘻地上去纏著德王妃的手臂撒嬌。

    西涼茉不動聲色地將所有的人表情都納入眼裡,秦大管家不動聲色,那位老姑姑仿佛年紀太大,已經睡著的模樣,另外司流雲則是俊朗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屑;而司流瑾則是看著德王妃滿臉寵溺地看著司含玉的樣子,眼睛裡閃過孺慕之情;至於司流香則是怯怯地看著自己,發現自己看她,司流香便立刻低下頭去。

    而看著司流香的靜雨臉上便掠過一絲不屑,仿佛覺得一個小姐,竟然做出這樣小家子氣的表情,實在可笑。

    西涼茉將自己帶來的禮物都各自分給了這些司流風的姐妹兄弟和那位老姑姑,給司含玉的又是一套新制作的梅花香粉與口脂、香水,都用極為精致美麗雕刻成梅花模樣的水晶瓶子裝了,一件件仿佛都是首飾一般,讓司含玉看得眼睛一亮,愛不釋手。

    而司流雲和司流瑾各自是一套上品齋的文房四寶,司含香的東西則是一套描金嵌紅寶石的小首飾粉餅盒子,裡面還嵌著水晶鏡子。

    司含香也極為喜歡,看到這些東西都是眼睛裡一亮,連連道謝。

    西涼茉看著他們也都頗為滿意自己的禮品,也同時加深了自己的疑惑,德王府掌管著兩座寶石礦,按理說應該是吃喝不愁,外帶用穿奢侈才對,怎麼感覺這些主子們倒都是些眼皮子淺的主兒,只有司含玉身上看著簡單,其實每一件首飾,墜子都是頂級的好東西。

    可見王妃是極為疼愛自己的這個親生女兒的。

    也不知道德王府每年這些寶石生意的錢除了上繳朝庭以外,都拿去做了什麼。

    西涼茉正在暗自思量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小廝匆匆地趕了過來對著德王妃結結巴巴地道:“王妃,宮裡來人了,帶來了好多賞賜,是要給少王妃的……。”

    西涼茉與在場的眾人都是一愣,隨即還是立即簡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東西,西涼茉便匆匆地跟著翠竹堂的眾人一起到前廳去接聖旨去了。

    宣旨的公公笑瞇瞇地一一與德王妃和司流風各自打了招呼,又用細咪眼打量著西涼茉笑道:“這一位便是貞敏郡主吧,果然是國色天香,真真是個有福之人,與小王爺很是般配呢。”

    西涼茉謙遜地笑笑:“公公過獎了。”

    等著那位公公扯開明黃聖旨一一宣讀出來了皇帝的賞賜,西涼茉才明白為什麼百裡青昨夜裡讓她將自己的府庫給清理出來,原來是為了放皇帝的賞賜。

    但她還是不太明白,皇帝到底為什麼忽然會這樣對她青眼有加。

    而皇後則從一開始的含笑以對,到後來的刻意為難,不喜之情溢於言表。

    似乎一切都是從他們真真切切地見到了自己的那一刻開始。

    而自己的容貌,卻與另外一個人有六七分相似……

    莫非是因為皇帝突然記起了自己曾經還有這麼一個義姐,感覺到底虧待了這個姐姐,所以才以此為補償。?

    而皇後則是因為與藍氏曾有過不和,所以連帶著不喜歡與藍氏有著相同容貌的自己?

    這樣的疑問一直到宣旨公公離開後,西涼茉都百思不得其解,她有些懊惱自己,昨夜沒有拉住百裡青問個清楚。

    “恭喜嫂嫂,宮裡果真是極為寵愛您呢,日後弟弟若有差錯,可都要嫂嫂的庇護了。”司流雲看著西涼茉,恭維地笑道,眼底卻閃過一絲不平。

    西涼茉自然沒有漏過,便不動聲色地輕道:“哪裡,都是陛下與皇後娘娘的錯愛。”

    司流瑾也朝西涼茉真心地笑笑:“恭喜嫂嫂。”

    司含香抬頭怯怯又羨慕地道:“嫂嫂真厲害。”

    司流風看著那一大堆賞賜,方才滿心驕傲,果然,娶了這個王妃,是他最英明的決定。

    西涼茉淡淡一笑,仿佛在開玩笑一般地道:“不過是祖上庇蔭,這些都是皇家賞賜,又不吃,又不能用,只能一日三炷香供著。”

    此言一出,秦大管家和德王妃原本喜笑顏開的臉頓時僵住了,有些不甘願地看著十幾箱金銀珠寶。

    這些都只能供著麼?

    豈非可惜了!

    “真的麼?”司流瑾有些驚訝。

    西涼茉看著兩人表情,還是一副很惋惜的模樣:“若是擅自動了御賜之物,流落在外,一旦被追查出來,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這些東西可是她的,誰也休想動一根毛。

    昨天宮裡拿回來的東西都已經被德王妃收走,這一次休想!

    德王妃自然知道西涼茉所言非虛,但還是很不捨得地看著那些精美的珠寶。

    就在此時,忽然有丫頭匆匆進來稟報,她一臉蒼白焦急地道:“不好了,錦姑娘小產了!”

    “什麼,還真是個沒福的!”德王妃有些錯愕地看著那丫頭,昨夜才關進柴房,今日就小產了?

    那丫頭卻忽然滿臉是淚地抬起頭來道:“不是的,錦姑娘昨日還好好的,後來從少王妃那裡回來就不好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8:56 PM

第八十六章 陰謀初現 上

    “什麼?”一眾懷疑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西涼茉身上。

    西涼茉臉色白了白,仿佛極為震驚的模樣:“這……這是怎麼回事?”

    司流風也冷冷地對著那小丫頭呵斥:“靜香,休得胡言亂語,錦娘不過是因為自己不小心,沖撞了少王妃,關在柴房裡,心氣不郁,這才滑胎,與少王妃什麼關系?”

    靜香含著淚目光閃爍地看著西涼茉:“錦姑娘原本胎像極穩,自從知道自己懷了小王爺的孩子之後,更是日日小心,卻……卻不知怎麼會從王妃那裡回來後就如此了,許是錦姑娘沖撞了少王妃,但少王妃好歹也顧念著錦姑娘與小王爺的情分寬恕一二,那也是小王爺的骨血。”

    這分明是在說西涼心地歹毒,竟然對著懷孕的通房下手了。

    “看不出來,嫂嫂如此顯現弱質,倒是個心狠手辣的,這剛進門就讓錦娘滑胎了,果真是好手段。”司流雲是巴不得司流風出丑,翹著腳坐在八仙椅子上陰陽怪氣地道。

    “是那錦娘沖撞了嫂嫂,嫂嫂就是娶了她性命也是應該的,只可惜了錦娘肚子裡那個小娃娃。”司含香仿佛一臉天真地道。

    德王妃皺皺眉,剛准備開口:“這……。”

    西涼茉也不去看靜香,只看向德王妃,面色蒼白荏弱卻自有一份冷色:“母妃,媳婦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小小通房的丫頭也能如此凌駕與質問於兒媳,原來這就是國公府邸上的規矩麼?

    德王妃面色僵了一僵,沒錯,這原本就是個丑聞,小妾也不過是用來伺候嫡妻的僕婢,何況區區沒有名分的通房?

    主母允許,才能懷上主人的孩子。

    一個玩物一樣的東西,是沒有資格來質問主子的!

    但是,這事兒又有兩說,西涼茉要處置錦娘,並不是不可以,但她剛剛進門,到底也該收斂著些,或者問一問她這當家主母的意見。

    錦娘是當初早逝的王妃給司流風的人,情分自有不同的。

    靜香聽著西涼茉這麼一說,頓時磕頭如搗蒜,竟上來抱住西涼茉的腿:”少王妃,您放過錦姑娘吧,她已經沒了孩子,如今還躺在床上,不過是賤命一條罷了。“

    西涼茉一下子被靜香抱住了小腿,眼裡閃過一絲厭惡,但她還是盈盈含淚地看向司流風:”小王爺,您真的覺得此事是茉兒做的麼?

    司流風有些猶豫地看了她一眼,安撫地笑道:“不管是不是茉兒做的,為夫都不介意,不過是一個賤婢罷了,打死就是。”

    比起身份貴重的妻子,他雖然憐惜錦娘卻並不真的在意她。

    西涼茉仿佛很失望地看著他,淚珠子柔柔滑落下了臉頰,掩唇泣道:“小王爺難道忘了麼,昨日茉兒才跟你和母妃提到過要等生了孩子之後,再抬了錦娘做姨娘的,原來小王爺也不相信茉兒……!”

    靜雨卻忽然出聲安慰:“少王妃,此事您何錯之有,不必理會那個賤婢,懷不住小王爺的孩子,也是她命薄!”

    雖然說是安慰,但話語裡暗藏譏諷卻誰都聽得出來,不過是說女人都愛吃醋,所以西涼茉如此作為合理卻冷酷。

    西涼茉卻仿佛很難過一般,對司流風剛想說什麼:“妾身……。”卻不知為何忽然臉色一白,然後瞬間身子軟軟地向後倒下。

    司流風大驚,立刻上前一把抱起她,滿臉焦灼地道:“快去請大夫!”

    眾人都是一驚,怎麼說著說著,這位貞敏郡主就如此不禁得說,竟然一下子就倒了!

    德王妃更是大驚失色:“快,快,風兒,快把貞敏抱進母妃的房裡,今日李聖手正在母妃的院子裡位母妃診治!”牡丹閣離前院確實是最近的,司流風立刻抱起西涼茉匆匆朝牡丹閣而去。司含玉也立刻追了上去。

    留下一群各懷心思的王府子弟們。

    司流瑾則是有點憂心地看著德王妃等人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多事之秋,怎麼會這樣呢?”

    司流雲冷冷地哼了一聲,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睨了眼司流瑾:“什麼叫怎麼會這樣,三弟,你我是什麼身份,可有必要去擔心人家一家人!”

    司流瑾有些不贊同地道:“二哥,話可不能這麼說,咱們始終都流著父王的血,當然要相互扶助守望才是正理!”

    司流雲嘲謔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什麼守望扶助,三弟,你真真是單純過頭,還是真的大智若愚?”

    說罷便拂袖而去。

    司含香則看了兩位兄長一眼,對著司流瑾歎了一聲:“哥哥,咱們回去吧。”、

    ……

    這邊司流風將西涼茉抱進了牡丹閣,放在了軟榻上。

    今日剛好是回春堂有名的聖手大夫李澤來府邸裡為王妃請平安脈,也順便為她帶來一些調理身子的方子。

    如今他被司流風請來看診,便坐在了西涼茉的旁邊,鋪了一層薄紗在她的手腕上,為她把脈。

    好一會子,這中年大夫才有些詫異地喃喃道:“這位貴人可是少王妃,在下為少王妃診脈發現少王妃身子內裡虛虧,似乎有不足之症,只是少王妃聽說是靖國公府邸上的貞敏郡主,如何會有這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症狀?”

    司流風和德王妃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裡看到了然,果然,西涼茉不得韓二夫人待見,恐怕早年的時候被虐待過,只是想不到韓二夫人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所以虧了身子。

    “不知這病可有大礙?”司流風有些憂心地看著西涼茉,他的神情並無作偽,畢竟這是他費心娶來的妻子,又是新婚燕爾,昨日才圓房,正是得趣的時候,自有一翻柔情蜜意。

    還指望著她未來能助他一臂之力。

    李澤摸了摸胡子,有些猶豫地道:“倒是並無什麼大礙,只是日後小王爺可要小心著些,莫可行歡太過,少王妃身子柔弱恐是受不住您的太多雨露,還有就是……。”

    司流風想起今早自己腰酸背痛,再加上昨夜那般銷魂,俊美秀逸的臉上就露出些尷尬來,他輕咳一聲道:“是。”

    德王妃卻看著這位李聖手似有話未曾說完,便有些憂心地道:“不知道還有什麼不妥當之處呢?”

    李澤看著德王妃目光銳利,似知道瞞她不過地說道:“這……只是不但小王爺與少王妃要克制行歡,還有就是少王妃身子年少時候虧欠太多,根基不好,最好是調養幾年,二十以後再要孩子,這孩子才能抱得住,否則若是滑胎,不但影響母體,對孩子也不好!”

    德王妃和司流風同時都是錯愕地微微張嘴,這意思是說西涼茉的身子,目前不適合懷孕了?!

    德王妃的臉色頓時閃過一絲陰霾,原本還指望著西涼茉早日生下繼承人的,如今……這可如何是好?

    司流風則有些復雜地看著躺在床上身子孱弱的佳人,安靜了下去。

    而站在一邊的何嬤嬤這才開口,她猶猶豫豫地拭淚道:“王妃、小王爺,其實郡主自個兒是早知道自己個兒的身子的,曾經有太醫為她看診過,也是道若少王妃要母子平安最好在二十以後再生下子嗣。”

    “只是她一心為小王爺著想,希望為您開枝散葉,所以昨日知道錦姑娘有了孩子,她心中雖然苦澀,卻還是想著您,這才打算等錦姑娘生下了孩子,再將錦姑娘抬了做姨娘的。”

    何嬤嬤一番話,合情合理地解釋了西涼為何如此的大度柔情,只因為她暗自傷懷,卻掛念著司流風;同時還指明了一點,依照規矩,司流風可以在妻子一年內無懷孕的情況下納妾開枝散葉,而既然西涼茉早知道自己二十歲前不能懷孕,司流風遲早要納妾生子,又怎麼會去弄掉了錦娘的孩子?

    “……小王爺……。”西涼茉仿佛漸漸地從昏迷中醒來,看著司流風、德王妃等人都圍繞在自己身邊,她不由自主地楞了一下,仿佛有些迷迷糊糊地對著都司流風道:“不是妾身害了錦娘的孩子的……。”

    白玉在一邊也拿了帕子去擦自己的眼角,她仿佛很是傷心氣憤地道:“昨日裡那位錦姑娘一來就不顧我們這些人的阻攔非要見少王妃,說她是王爺的妾侍,來給少王妃行禮,王妃自然是不信她說小王爺和德王府會如此荒唐,嫡妻進門的時候就讓妾侍珠胎暗結。”

    “那錦娘被揭穿了,卻也不害羞,竟然道是她一驚有孕了,被抬舉做妾是自然的,要少王妃不若早早喝了她的茶,認了她做姐妹。少王妃雖然傷心,卻也不好在沒有問過小王爺和德王妃娘娘之前讓她隨便地給自己行妾禮,所以還去扶了她,哪知道這錦娘的指甲竟然劃傷了少王妃的手臂,少王妃怕動了她的胎氣,所以不敢推開錦娘,今日倒好了,這做賊的倒是來倒打一耙!”

    何嬤嬤也不陰不陽地接了一句:“是啊,若是知道我家郡主嫁過來竟然連一個通房丫頭都可以隨意欺辱,陛下和皇後娘娘不知多心疼。”

    白玉與何嬤嬤的一番話,讓德王妃大氣溫美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尷尬的紅暈,她便一臉慈愛地看著還有些迷糊的西涼茉道:“母妃和風兒都知道貞敏你一樣溫柔善良,是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的,必定是那不長眼的賤蹄子自己不小心滑胎,如今卻誣陷到你的頭上!”

    司流風也陰沉下了臉,對著靜雨問:“錦娘那裡可有大夫?”

    靜雨想了想之前柴房那邊來報的事,便道:“錦娘滑胎,看守柴房的丫頭怕出事,已經讓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如今應該有大夫開了藥方子,只是還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司流風冷冷地吩咐:“把那位大夫請走,同時撤掉所有伺候的丫頭,就拘在院子裡,每日只讓人送飯過去就是了。”

    靜雨楞了楞,沒想到司流風會對懷了自己孩子,又落胎的錦娘如此無情。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臉虛弱地與德王妃說話的西涼茉身上,眼底閃過一絲嫉妒,隨後對著司流風恭敬地道:“是!”

    雖然沒有看到西涼茉失去司流風的寵愛,但能看到她如今被錦娘為難而暈倒,又暴露了她二十歲之前不能生子的秘密,這讓靜雨已經非常高興。

    因為,這意味著,她很快就能提前實現自己的願望,成為司流風的妾侍。

    而且西涼茉不能懷子,身子也不能經常承寵,錦娘又失去了司流風的心,那麼自己就是最有希望得到司流風寵愛和最早生下子嗣的人。

    少王妃暫時不能有孕,那麼自己所生的第一個孩子不管是女孩還是男孩,地位都會大不同,若是男孩的話,就是庶長子了,就是少王妃二十歲之後生下了子嗣,也要禮讓自己的兄長。

    自己的地位必定與眾不同,超脫於一干少王爺的妻妾之上!

    “小王爺,妾身對不住你……。”西涼茉淚眼朦朧地道,仿佛極為憂傷。

    司流風則握住了她的手,一臉深情地道:“茉兒,不必憂心,就算咱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本王都會對你一如既往,何況不過等上區區幾年罷了,咱們一定會有世子的。”

    德王妃也輕聲安慰她:“貞敏,你為人善良,只等你身子養好了,母妃還要等著抱嫡孫呢!”

    “可是……這事若是傳了出去……。”西涼茉有些猶豫地看了看靜雨。

    這裡知道內情的人德王妃、司流風自然不會將這種極為私密的隱諱告訴他人,而西涼茉的丫頭更不會把此事傳出去,只會給自己的主子招來非議,那麼這些人裡面只有一個人有可能洩露此事。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靜雨的身上。

    靜雨其實正盤算著,這個消息若是傳出去,必定能削弱少王妃的勢力,讓她抬不起頭來,不敢與她爭搶小王爺的寵愛。

    只是此時,眾人的目光都極為銳利地都落在她身上,讓她不由自主地一慌,連忙道:“奴婢……奴婢自然是不會說的,小王爺、王妃,難道你們不知道靜雨是什麼樣的人麼?”

    司流風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冷聲道:“你最好是閉緊你的嘴,若是這事兒傳了出去,丟了王府顏面,本王可不會因為你伺候母妃而對你手軟!”

    他還記著昨日她對西涼茉的為難,他自然知道靜雨是喜歡自己的,正是因為這種喜歡,才讓她成為最值得懷疑的人。

    經過這一次的事情之後,司流風覺得西涼茉是那種極為傳統柔婉的女子,願意為自己的夫君付出的人,並且會愛屋及烏,設身處地為他著想的女子,以至於能夠容忍一個同房丫頭傷了自己,也捨不得傷了他的孩子。

    這一點,德王妃也是如此認為的。

    但是靜雨就不一樣了,她的羨慕嫉妒都帶著種小家子氣,倒是很有可能為了爭寵將這件事給傳播出去。

    這種事,是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的,若是被有心知道了,絕非妙事。

    靜雨求救似的看向德王妃,但德王妃也只看著她,目光淡漠,並未說話。

    靜雨心中一酸,直到她跪下來發誓賭咒,司流風這才讓她起來。

    也不去看她一臉委屈的模樣,司流風讓人抬了軟轎,陪著西涼茉一起回了邀月閣,一路細細安慰,仿佛盡訴衷腸,只為安撫嬌妻。

    牡丹閣裡只剩下德王妃與靜雨。

    靜雨很是委屈,眼含淚珠地看向德王妃:“王妃,您方才真的不信靜雨麼?”

    她只覺得王妃是因為小王爺和西涼茉的緣故,所以一向疼寵她的德王妃才不好說話。

    但是,此刻,德王妃冷冷地看著她,嗤了一聲:“你自個心裡想什麼,你自個知道!”

    當她看不出來麼,自幼看著這丫頭長大,靜雨在聽到西涼茉身子虛弱而不能在二十歲之前懷孕生子的時候,裡面的幸災樂禍與若有所思的算計難道以為能瞞過她的眼?

    “王妃……!”靜雨委屈地還要辯解,卻見德王妃有點疲倦地靠向了軟枕,看著她冷冷地吩咐:“行了,本王妃今日只告訴你一件事,若這事兒在府邸裡有半分洩露,不管是不是你說出去的,那麼這事兒就要算在你的頭上!”

    德王妃覺得自從司流風准備大婚開始,靜雨這丫頭就越來越失了穩重,尤其是西涼茉過門這兩日,更是變本加厲。

    若是再不敲打敲打她,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禍事來!

    西涼茉除了身份貴重,所代表的還是靖國公府邸的勢力,還有……他們一直想要得到東西。

    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她都必須坐穩了這‘德王府少王妃’的位子,不容有差池。

    靜雨看著德王妃一幅冷若冰霜,閉眼不想再看見她的模樣,不由地一陣心酸又難過,極為委屈地流著淚,拜了下去:“是!”

    隨後,她退出了牡丹閣。

    牡丹閣外的丫頭婆子們正在很是羨慕議論著方才司流風陪著躺在軟榻上的西涼茉回去的柔情蜜意。

    有婆子眼尖地見著靜雨出來,便趕緊噓噓做出噤聲的手勢,誰不知道靜雨姑娘原本在這府邸裡就是半個小姐,早早定了要配給小王爺做個貴妾,當主子的,如今這幅模樣,一看就是受了訓斥或者被方才的場景刺激了。

    有那不識趣的婆子湊過去,給靜雨遞上手帕,討好地道:“雨姑娘,可別傷心,日後您必定是有福氣坐軟轎的!”

    “啪!”靜雨臉上一冷,毫不客氣地一巴掌甩在那老婆子的臉上,尖聲怒道:“不要臉的老貨,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這些話是你能說的麼!”

    她氣得渾身發抖,自己在西涼茉面前抬不起頭也就罷了,誰讓人家出身高貴,身份貴重,但是這些老貨如今也是來欺負到她的頭上,嘲笑她麼!

    靜雨一轉身,以袖子掩住唇,轉身就匆匆地向自己的房間裡跑去。

    隱約間還聽見身後的丫頭婆子們震驚後,細微而不屑的嘲笑。

    “什麼嘛,真當自己是主子了!”

    “就是,連錦娘都不如。”

    “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擺起主子譜了!”

    那些流言如刀子一樣,一刀刀地割在靜雨的心上。

    她傷心地嗚咽著一路奔跑,卻不知怎麼一下子撞在了從拐角裡轉彎出來的人身上,一下子將那人撞得連連退了幾步。

    “大管家!”

    “小心!”

    “這丫頭是怎麼回事!”

    靜雨抹掉淚,才看見自己竟然一不小心撞上了秦大管家,頓時有些窘迫又不安地擦去了眼淚,對著秦大管家有禮地福了福:“義父!”

    秦大管家看見靜雨這模樣,眼底不由閃過一絲詫異,便抬手揮退了其他的管事:“你們先自去庫房清點東西造冊,莫要將御用的東西弄錯了,一會子我再過去。”

    其他管事立刻點頭應了,這秦大管家沒有兒女,很小的時候就抱養了靜雨,是拿來當自個女兒養的,秦大管家以前是老德王的首席幕僚,又是小王爺的啟蒙老師,在府邸裡威勢有時候連小王爺都無法反駁,司流風對秦大管家也頗為敬重。

    所以靜雨的地位尤其特殊,又得王妃疼愛,又是秦大管家的義女,平日裡吃穿用戴有時候看著比那正經的小姐司含香還要好些。

    “乖孩子,這是怎麼了,誰敢給我們的雨兒委屈受?”秦大管家握住靜雨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慈愛之情盡現。

    靜雨再也忍耐不住,一頭撲在秦大管家的懷裡,將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當然是將西涼茉說成了冤枉她會做洩露秘密的壞人。

    雖然她確實想要洩露出這個秘密,讓西涼茉下不來台,抬不起頭,但是那又怎麼樣,難道這不是實情麼嗎,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這個秘密,憑什麼出了事就算在她的頭上!

    都是西涼茉的錯,不但搶走了小王爺的注意力,得到了他的疼愛,還挑動得小王爺厭惡於她!

    靜雨咬牙切齒,眼裡閃過一絲寒光,將西涼茉恨上了!

    但下一刻,她卻忽然想起自己竟然把王妃二十歲之前不能有孕的消息洩露給了義父,這……這該怎麼辦?

    看著靜雨眼底閃過的擔心與憂郁,秦大管家慈愛地一笑,輕拍著她的後腦:“小丫頭,連為父都信不過麼,你且放心,就算是你洩露出去的,為父也有把握讓王妃他們不再怪罪於你!”

    靜雨有些窘迫地點點頭。

    秦大管家撫摸著她的黑發,仿佛自言自語地道:“你真的很想嫁給小王爺麼,那麼為父必定滿足你就是了,而且我的女兒除非不願意,否則只能成為正室,你只管放心!”

    靜雨一愣,不敢置信地看著秦大管家,她做正室?

    這……是癡人說夢麼?

    看著秦大管家似笑非笑遠去的背影,西涼茉還有這怔然。

    不過除了這剛才司流風和德王妃對待她的態度讓她很是難過,但今日也有很是高興的事,比如她很快就要當上真正的主子了1

    靜雨沒有放在心上,轉身去錦娘那裡處置錦娘去了。

    對於這樣丟了德王府面子的小賤人,她是決計要好好地教訓一翻,順便出一口心中的惡氣!

    ……

    邀月閣這一頭,司流風安撫了西涼茉,忽然聽得有客人上門,便依依不捨似地看著西涼茉蒼白嬌美的小臉離開了房間。

    送走了司流風,雕花紅木門剛剛關上。

    “孱弱無比,需要臥床休息”的西涼茉就一下子坐了起來,看著白玉笑道:“你這丫頭,還真是個鬼機靈,和何嬤嬤兩人一唱一搭的,倒真是有趣得緊,上輩子你不定是個說書的,而且生意極好呢!”

    西涼茉的模樣,哪裡還有方才半分孱弱無力的模樣,笑吟吟地站了起來,在床上躺了那麼久,骨頭都躺累了呢。

    白玉掩住嘴唇偷笑:“那也沒有郡主這般好演技,倒像上輩子是個唱大戲的,就不知道唱的事青衣還是花旦呢。”

    白珍搖搖頭:“到底是嬤嬤厲害,早早看出錦娘那賤蹄子不是什麼好東西!”

    何嬤嬤邊倒了茶水端給西涼茉,邊帶了一絲輕蔑地道:“宮裡這些娘娘們誰的段數不比這錦娘高,面上繁花似錦,底下步步驚心,動輒你死我活,本嬤嬤在裡面二十幾年,還有什麼沒有見過的,那錦娘的雕蟲小技也敢在魯班門前弄大斧!”

    從一開始,錦娘要來給西涼茉敬茶開始,何嬤嬤就注意觀察著她,這錦娘雖然看著是個性子跋扈的,但倒並不是個笨的,分明與郡主之間的地位天差地別,也敢這般挑釁。

    分明是想要刺激郡主一怒之下對她動手,哪怕是彈了她一個指甲殼,今日她也有發作的理由。

    只是沒有想到,郡主沒有動她,她今日還是來了這麼一出,竟然真讓自己的孩子掉了,也要來陷害郡主。

    若非當時郡主也發現了她的不對,早早地在德王妃和司流風面前演出一場識大體,做出真要抬舉錦娘的樣子來,再加上今日這番子虛烏有的‘體虛以致二十之前不能有孕’的戲份。

    這剛過門就打殺了夫君妾侍,逼迫通房流產的罪名恐怕是套在了郡主的頭上。

    而且,如此一翻安排,不但可以在司流風和德王妃的心目中種下西涼茉是那種溫柔婉約,識得大體,會處處將夫君置於自己之上的人,讓德王妃和司流風對她放下戒心。

    以後再出現這種栽贓陷害的事,他們都不會再輕易相信他人,算是一勞永逸了。

    最後一點,就是翻身子虛弱的西涼茉,自然不能經常侍寢,也就省了許多應付司流風的麻煩。

    可謂是一箭三雕!

    西涼茉心思之機巧,是何嬤嬤這樣浸淫宮闈二十多年的老人兒,也都不得不為之歎服的。

    這位郡主的心機,就是入宮當個娘娘,那韓貴妃都未必是她的對手。

    “那位李聖手,可安置妥當了?”西涼茉邊喝茶邊問何嬤嬤。

    何嬤嬤自信地彎起唇角:“郡主,司禮監做事,您只管放心,何況這位李聖手可是咱們司禮監的監醫,怎麼也不會出賣咱們的。”

    監醫?

    西涼茉頓了一頓,微微挑眉,這司禮監果然是第一監察暗探的機構,密探遍布各地,各行各業。

    這李聖手一手好醫術,尤其擅長千金科,底下培養了不少女醫,都是各貴門高府的常客,經常出入京城貴人府邸。

    若是用來刺探監視都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只是……

    西涼茉還有有一點不解,就算錦娘懷了孩子,但這般沖撞主母,就算是被打得滑胎也不可能撼動西涼茉的地位,最多不過是讓西涼茉落個有點凶悍的名聲罷了。

    這也是何嬤嬤等人都不解的地方,只是暫時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為了保險,自然不能讓錦娘的奸計得逞。

    “可要將那錦娘抓來審問,不必魅七他們動手,本嬤嬤自然有大把方法讓她供出來。”何嬤嬤冷聲道。

    她就是看不得那錦娘一幅嬌滴滴又跋扈的樣子,一個通房丫頭罷了,簡直是太沒規矩了!

    西涼茉自然相信何嬤嬤的手段,但是,她沉默了一會子,眼裡掠過冷漠:“暫時不必,這錦娘既然連自己的孩子都捨得,那麼,今後她就不必有孩子了,嬤嬤且讓魅七找個機會,喂她喝一碗絕子湯就是了。”

    何嬤嬤立刻毫不猶豫地點頭,這樣的女人就是要受到教訓。

    白珍幾個雖然都有些感歎,這錦娘真是自尋死路,原本郡主給她一條康莊大道不肯走,卻還是走進了死路裡,她這輩子都休想再憑子爭寵了。

    但他們也知道西涼茉最恨一件事,不將老弱婦孺的命當命,何況為了爭寵陷害連自己的孩子都下手,更是碰了西涼茉的忌諱。

    西涼茉又嗤笑地勾起唇角:“有人一計不成必定還要再生一計,咱們且等一等,看看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說不定會發現什麼有趣的事,本郡主不過嫁進來第二日就這麼多事,這德王府裡每一個人都不簡單,水深得緊呢。”

    她頓了頓,美麗的水眸裡閃過一絲陰驚的神色:“若是與本郡主無關也就罷了,若是想要打些不應該的主意,做些不該做的事,本郡主並不介意再造一個——西涼世家。”

    反正,她手上染血也不是這麼一次了!

    眾人皆贊同地點頭。

    白嬤嬤正端了茶盞進來,忽然輕聲道:“奴婢瞧著那司流風小王爺,倒未必真是虛情假意,對郡主倒是真有幾分真心的。”

    何嬤嬤看了白嬤嬤一眼,微微皺眉,隨後打發了其他幾個小丫頭出去,將空間留給這一對情如母女的主僕。

    “嬤嬤,您覺得當年西涼無言與藍翎,大漠邊疆出生入死,同飲一杯酒,笑看日升月落,揮刀共迎外虜來犯,彼此都是唯一能夠背對的那個人,並稱軍中雙璧,對藍翎可有幾分真心?”西涼茉看著白嬤嬤,悠悠一笑,那清淺的笑容在那茶水的霧氣裡有一種極為模糊的味道,讓人看不出她的情緒。

    她從何嬤嬤那裡也知道了不少當年的資料,只是越看那些記載於卷宗,她的心卻越涼,若是連這樣生死交托的感情都可以淪落到今日的田地,這世間還有什麼感情是可以相信的呢?

    白嬤嬤頓時噎了一下,有些無奈又瑟然的扯了下唇角,模模糊糊地道:“那是……那是應該有幾分的,只是……。”

    西涼茉輕嗤:“沒有什麼只是,這世間哪裡有那麼多的誤會,不過是彼此都不曾真心信任對方,所以敵不過兩句流言蜚語,抗不過權勢如山,紅顏如玉罷了。”

    若是愛得足夠堅定,若是能夠給對方絕對的信任,又怎麼會淪落到今日宛如陌路,連彼此的子嗣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這世間多少看似牢不可破的感情,不過是只能共患難,卻不能同富貴的。

    否則,這張敞畫眉,糟糠之妻不下堂的事兒,怎們能載入史書,千古流傳?

    白嬤嬤完全啞口無言,她是說不過西涼茉的,但是她依舊不甘心,還是忍不住道:“但大小姐,你總該相信這世間並非所有男子都負心薄情,嬤嬤只是希望你能夠幸福,所以若是小王爺他是不同的話……。”

    “有什麼不同,除非是太監!”西涼茉嗤笑了一聲,眼前忽然掠過某只千年妖孽的模樣,頓時搖搖頭。

    那妖孽只會游戲人間,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情才對吧。

    倒也不錯。

    西涼茉沒有想到,此刻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卻在那些時光潺潺流去後,卻化為臻言,一語成讖。

    百裡青,於任何人,於她都是不同的。

    西涼茉看著白嬤嬤笑笑:“嬤嬤,不必擔心,一切眾生相,不過如夢如亦如怖,一切有為法,皆夢幻泡影,白發三千丈,不過最終都要奈何牆上過,不必自尋煩惱。”

    白嬤嬤看著西涼茉的笑容溫柔美麗,也掩蓋不掉下面的涼薄冷漠,能看見她的心宛如冰冷的僵石一般。

    她震驚又黯然,這孩子不過十五而已,卻已經將人世間男女癡情看破如清修多年的高僧。

    這般冷情冷性,又手段凌厲,心機深沉,眼界深遠……竟然讓她想起了前朝那一位世所罕見的傳奇女帝。

    只是,那位女帝雖然開創不世功勳,但情感上卻一直都並不順利。

    她是真心的希望西涼茉只是一個尋常女孩子,只求一個疼她、惜她、愛她的夫君。

    而不是這般金玉綾羅為戰衣,纖穠嬌心為利器,勾心斗角。

    ……

    這一邊,錦娘正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地喝藥,同時打發自己的丫頭靜寧去看看靜香有沒有把小王爺帶回來,或者帶回來什麼好消息。

    但等了許久,卻不曾見到一個人影,正等著心焦的時候,靜寧終於驚喜地叫了起來:“靜香回來了……。”

    錦娘立刻忍著隱隱作痛的腹部支起身子,想要下地,但是下一刻,靜寧的聲音卻有點變了調:“除了靜香還有王妃身邊的嬤嬤靜雨!”

    錦娘倒是笑了:“這是連王妃都要讓人來探視了麼?”|

    若是如此,自己的這個孩子流得還是值得的!

    只是靜寧卻有些結結巴巴地道:“這……這個……可是靜雨姐姐還帶了好幾個粗使老婆子,都是平日刑房的!”

    錦娘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你說什麼?”

    “錦娘,我……我……。”靜寧已經發覺了不對勁,看著氣勢洶洶過來的一群人,有點舌頭打結,就想跑。

    只是她還沒得及溜走,錦娘的房門就被人呯地一腳踹開了。

    先進來了兩個粗使婆子上去就凶神惡煞地抓住了錦娘給拖下床來,伸手一把就將她頭上金玉手勢給扯了,又把她的錦衣給扒了。

    錦娘很是氣憤和不相信地大叫:“你們這些婆子是想挨板子麼!竟然敢對主子這樣動手!”

    她自小伴著司流風長大,又比司流風大了三歲,是先王妃送給司流風的大丫頭,自從當上了司流風的侍寢通房,她又頗通些文墨魅術,自然頗得司流風的喜歡,所以雖然她還不是姨娘,但是吃穿用戴,都是姨娘的分例。

    人人見了她都要喚她一聲錦姑娘,因為現在的德王妃不喜歡她,她索性也甚少出院子,在這裡和司流風的邀月閣裡,她就是主子,錦娘已經很久沒有嘗過當奴婢的滋味了,怎麼想到今日竟然有人如此大膽地對她對手!

    “喲,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成了主子了,不過是小王爺的一個玩物罷了,竟然就得瑟起來了,看來是該讓你知道自己本分的時候了!”靜雨這會子才施施然地走進來。

    她看著錦娘披頭散發,臉色蒼白地倒伏在地上,不由唇角彎起一抹極為諷刺的笑來。

    這些年來,她忍耐著這個小賤人在王爺身邊也太久了,只是自己自恃身份不同,不與這個賤婢計較,卻不想到這賤婢越來越囂張。

    處處以小王爺身邊的妾侍自居,以主子自居,真真可笑,這會子少王妃嫁了進來,也不知道是腦子哪根神經搭錯線,竟然想到拿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去陷害少王妃。

    “什麼本分,我雖然身份低微,但是小王爺曾經答應過我,要讓我當上他的妾,如今我肚子裡的孩子可是小王爺的骨血,被少王妃害沒了,就算不向她討一個公道,難道問一聲都不可以麼!”錦娘此刻還以為西涼茉是承認了罪名,但自恃身份所以逼迫著王妃來處置她。

    “真是可笑,你自己把孩子弄沒了,就想栽贓到少王妃的頭上,難道以為少王妃會因此被處置麼?”靜雨很是不以為然,若是她有了小王爺的孩子,必定如珠如寶地護著,她們到底和西涼茉身份有別,只能走母憑子貴,卻不想這蠢女人卻放棄這樣的機會,那也是她的命。

    錦娘一愣,臉色瞬間變了,這是什麼意思,靜雨是說所有人都不相信少王妃把自己的孩子弄沒了麼?

    “行了,如今小王爺和王妃都大怒,今後你就一個人在自己的院子裡呆著吧,你瞧,小王爺還是心疼你的,沒讓你從新當一個賤婢,只是今日起,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撤走,一個丫鬟,還要這麼好的物件,那是越了本分,咱們德王府可丟不起這個人!”靜雨冷冷地道。

    她一聲令下,底下的丫頭婆子們立刻上前將錦娘院子裡所有的東西全部都毫不客氣地一一搬走。

    裡面有不少東西都是錦娘這麼多年攢下的體己寶貝,她向司流風求來的好東西。

    她瘋了似的上去想要攔住那些丫頭婆子:“放下,放下,這都是我的!都是小王爺賞賜我的!”

    那丫頭婆子們都是踩低拜高的,此刻看見錦娘落魄,都是幸災樂禍的,哪裡肯理會她,有人伸出腳毫不客氣地一腳踹在她腹上。

    而錦娘剛流產的身子,怎麼能去跟那些粗使婆子爭搶,一下子就被踹倒在地,捂住自己的腹部,慘叫起來:“好痛……。”

    原本剛剛停了些的血,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濕了白色的中裙。

    “靜寧,幫我去叫大夫!”錦娘咬著唇,立刻朝縮在角落的靜寧道。

    靜寧此刻嚇得要死,哪裡敢去理會錦娘。

    靜雨倒是玩味地笑了,走到錦娘身邊道:“靜娘,從今日起,咱們還是叫回你這個名字吧,你不再是小王爺的通房錦娘了,小王爺也說了,以後他不想再看見誣陷少王妃的你,撤走為你看病的大夫,任由你自生自滅!”

    一句話宛如晴天霹靂一般讓錦娘瞬間傻了,她捂住自己的腹部,那裡的痛怎麼也比不上心痛!

    “不,這不可能!”錦娘咬牙切齒地道!

    靜雨笑了,輕蔑而冷漠:“那就隨你信不信吧。”

    說罷,她站起來,一揮手,讓所有的丫頭婆子都離開,准備封鎖上錦娘院子的大門

    “你……靜雨,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嫉妒於我麼,你以為沒有了我,小王爺心尖上的人就會是你麼!”錦娘,不,靜娘淒厲地一笑:“不,我告訴你,咱們都是奴婢,所以才命如草芥,遲早有一天你會和我一樣的。”

    靜雨離開的背影頓了頓,頭也不回地走了。

    只余下錦娘躺在自己的血泊裡,苟延殘喘。

    錦娘迷茫地看著屋頂,始終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落到這一步,她明明都算計好的,少王妃難道能掐會算不成?

    不,是她最初就小看了那年方十五的少女,以為她和司含玉一樣不過是個被養在深閨中,只會玩兒些小心眼的小姑娘而已。

    這一次,就算最後沒有陷害她成功,自己也會多博得小王爺的愛憐。

    卻沒有想到,她不動聲色間,就能將自己打落雲端,永不翻身。

    呵呵……

    罷了,這也是自己咎由自取,用了她偷偷苦求許久的孩兒卻什麼都得到。

    自作孽不可活。

    錦娘感覺自己身下血色漸濃,不由深深地閉上眼,等著自己身子漸漸涼透。

    “怎麼,這就打算等死了麼?”那被封閉了入口的門窗外,忽然傳來一道詭異不男不女的聲音。

    錦娘一驚,隨後慘白著臉怒道:“是誰?”

    那人只在門外嘿嘿一笑:“你是想死,還是想活,若是想活便吃了這藥丸,但是你身子太弱扛不住藥性,會一輩子沒有子嗣,若是想死,你就在這裡等著自己身子涼透,成了死人腐爛在這裡就是了。”

    錦娘咬著唇,防備地道:“你是誰,為什麼要幫我?”|

    那人嘿嘿一笑,扔進去一個小盒子,道:“你別管我是誰,是我家主人讓我來的,日後,若你有用,我家主子自然會想辦法讓你離開這個地方!”

    “我不會再受人擺布了!”錦娘尖利的冷笑,她已經為了榮華富貴被人玩弄到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她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那就隨便你了,若是你哪日想要出來,就把這盒子扔在窗台上就是了。”那人陰陽怪氣地嘿嘿一笑,再無聲息。

    錦娘喚了幾聲,都不見有人應,便知道那人已經走了,她看著地上那只木頭盒子,終於還是敵不過心底的不甘與怨恨,便一步步地從自己的血泊裡爬過去將那盒子打開,把藥丸一口吞下,隨後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魅七從屋頂瓦片下看見錦娘已經吃了藥物,便暗自搖頭,真是最毒婦人心啊。

    要救命,但吃了這藥,她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沒指望了。

    郡主果然是千歲爺的徒弟,越來越一脈相承了。

    最善操弄人心。

    ——

    牡丹閣樓裡,德王妃屏退了左右,坐在香妃塌上細細地繡著一只香囊。

    不一會一道高瘦的披著披風的人影出現德王妃的身後,輕聲道:“這是做給我的麼?”

    德王妃似乎並不驚訝會有人忽然出現,只是淡淡一笑:“不是給你的,難道是給別的男人的麼?”

    那人戴著面罩,握住了德王妃的手笑道:“果然是素手纖纖,最能織出我的心思。”

    “行了,你不是整日和那小妖精廝混麼,今日來找我,是有要事吧。”德王妃嗔罵。

    “那個西涼茉身上到底有沒有那樣東西,你可查出來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8:58 PM

第八十七章 陰謀初現 下

    聽著那人這麼問,德王妃的臉色瞬間冷淡了下來:“感情你今日過來就是為了問這事,不是來陪我的。”

    那人並沒有注意德王妃的臉色不對,還是道:“此事要加緊辦才是,最近這些時日我們損失的人太多,司禮監的密探無孔不入,我們得有能與他們抗衡的力量,西涼茉若有那東西……。”

    德王妃拍開那人的手,支著額頭,顰眉冷笑:“你怎麼這麼心急,今日也不過是她嫁過來第二天,如今就出了這麼多事兒,你是嫌我這兩日為了雨兒和那錦娘的事還不夠頭疼麼,怎麼,你日日與那小妖精廝混,便覺得我也與你那妖精一樣,什麼都不必憂心,只需要與男人廝混就成?”

    德王妃的語氣之尖利,讓那人也楞了一下,大約是許久沒有被人如此冷嘲熱諷過,所以他臉肌肉微微抽動,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又移到德王妃身邊坐下,伸手握住她塗著鮮紅蔻丹的柔荑,溫聲道:“怎麼,吃醋了,我以為你總是如此雍容華貴,不知吃醋為何物呢!”

    德王妃譏諷地剛要說什麼,卻被對方用食指點住了紅唇,那人語氣親暱地道:“今兒到底能看見我的月兒為我吃上一回吃醋,和靜言那一場戲,倒是做得夠了。”

    德王妃一愣,先是眼底閃過一絲喜色,隨意又想起了什麼,不相信地嗤笑地看著他:“你也不必來哄我,靜言若不是你的小姘頭,那日我那兒媳來敬茶,她弄出那樣的事來,還將本王妃燙傷,你不只扣了她一個月的月銀?”

    德王妃越說越生氣,又想到為了此事,自己分明極為惱怒靜言,卻因著他的緣故而不能發作於靜言,只打發了她去廚房燒火。

    “既然你如此喜歡那小賤人,不若與她雙宿雙棲,何必還要來找我!”德王妃氣得心口疼又犯了,不讓他去握住自己的柔荑。

    那人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張中年男子的臉,赫然正是秦大管家。

    他笑著捏住德王妃的手,不讓她把手抽回去:“靜言那丫頭是我的侄女兒,乃是我老家堂弟之女,她是個眼皮子淺的,收了錦娘的銀子,在那茶盞上做了手腳,燙傷了你,我不知幾心疼,昨日還罰她在院子外跪了兩個時辰,但她是我老家唯一的血脈了,總要顧念著一些,否則早就打死作數了。”

    說著,秦大管家一點也不避諱地順手將德王妃拉到自己懷裡,伸手到德王妃高聳的胸上揉按起來。

    “心口疼,且讓為夫為你揉揉。”

    他原本就有功夫,德王妃掙扎不過,再加上他方才一番說辭,已經信了幾分,身子就軟了下去,依靠秦大管家懷裡,任由他揉弄,一向端莊優雅的德王妃,臉上竟然現出了幾分小女兒的嬌態,那手點著他的胸口沒好氣地嬌嗔:“你就會糊弄我,誰是你的妻,也不看看你可也配做王爺?”

    秦大管家嗤笑:“我不已經當這有實無名的王爺十幾年了麼!”

    德王妃哼了一聲,偎依在他懷裡懶洋洋地道:“說正經的,你也實在是太心急了,這事兒哪裡能急的,她可不是個傻乎乎的姑娘,原本我是打算等著貞敏懷上了風兒的孩子,她一切都穩穩當當地握在咱們手心裡,然後再不動聲色地問出那東西的下落,可惜……。”

    “可惜她卻是個不能生的,要生也得等到五年後,我們的大計,如何能等待這許久,你不是說她很是迷戀風兒嗎,未必要等她懷孕!”秦大管家柔聲道,他抬起德王妃的下頜道:“我還想光明正大地迎娶你做我的妻呢。”

    德王妃聞言,看著秦大管家的神色裡已經帶了感動,她想了想,咬了咬牙道:“是啊,貞敏這身子是個麻煩事,不過也許真不必等那麼久,就讓風兒先去試探一番,只是……。”

    她一直覺得這樣實在太過匆忙,容易露出破綻,若是到時候鬧將出什麼事來,可就不妙了。

    秦大管家卻有些輕賤地道:“她就算身份再貴重,既然嫁給風兒,又已經破了身子,不也只能任由風兒與給予求,只能求著風兒的憐惜一二,若是她聽話倒是還好,若是不聽話,咱們也有的手段,讓她一輩子都抬不起頭,若是她不想做個被休下堂的殘花敗柳,就要乖乖地聽話。”

    他看著西涼茉就是一個尋常閨閣女兒,不過心眼兒多那麼幾個也不成大氣候。

    何況她還愛慕著司流風,那就更好拿捏了。

    譬如德王妃,看著高貴典雅,不也是深閨寂寞,一開始還自持身份,經不過他幾次軟硬兼施,再高貴的身份,不也一樣連孩子都為他生下來了麼?

    德王妃卻沒有秦大管家那麼樂觀,她也不是不知道韓氏為人的,能在韓氏手下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女子,絕對不是面上那麼簡單的。

    “但是……。”

    “哪裡有什麼但是,咱們且先來軟的,若是她是個不識趣的,那就來硬的。”秦大管家冷哼一聲。

    “若她真的不知道呢?聽說從她生下來開始,藍氏就沒有管過她,根本沒有把她當女兒。”德王妃為人心思細膩,還是有考慮到此事。

    秦大管家眼底閃過陰狠之色:“她不知道,那藍氏能不知道麼,那本來就是他們藍家的令牌,若是這丫頭真不知道,咱們就拿她性命去逼迫藍氏,藍氏到底是她的母親,虎毒不食子,若是藍氏真是那百年難得一見的狠毒之人,這貞敏也就沒用了!”

    他頓了頓又眼含精光,嘿嘿一笑:“若她識相就讓她以後繼續給風兒當個平妻,咱們的雨兒當個正妻,若是她不識相,就讓風兒休了她,讓她身敗名裂,也好為雨兒出口氣!”

    德王妃暗自一驚,皺眉道:“老秦,是不是雨兒那丫頭又在你那裡說些有的沒的了?那丫頭心大,也不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她要以什麼身份嫁給風兒?風兒是個性子高傲的,這些年多少名門貴女都看不上眼,這西涼茉身份貴重,性子極好,又極有斂財之能,風兒才選上她……。”

    “你這是什麼意思?”秦大管家眼底閃過一絲不悅的怒色,低頭看著德王妃:“雨兒是你和我的孩子,本來就出身王府,不該比含香、含玉差,如今屈居下人,連自己爹娘都不能認,也已經叫我心疼不已,怎麼,如今你連自己的女兒都看不上了麼?”

    看不上他和她所生的孩子,豈非連著他也不入她的眼?!

    德王妃看著秦大管家,不由暗自歎氣,難道雨兒真的認了你這個所謂的親生父親,就能飛黃騰達麼?

    秦大管家是被壓抑太久,又不若自己是長期在這圈子裡的人,完全不明白貴賤尊卑、嫡庶之別在這天朝之中有多壁壘分明,就算他哪日真的能成事,雨兒的身份又怎麼好見光?

    德王妃覺得就是秦大管家無限制寵溺的態度讓靜雨越發地有了不該有的非分之想。

    她因該敲打敲打他們,讓他們明白有些東西可求得,有些東西是不可求的。

    她皺皺眉,從秦大管家懷裡出來,淡淡地道:“不是我看不上雨兒,而是事實如此,不論顏色、氣質、出身甚至襄助夫君的手腕,雨兒有哪一點能比得上貞敏,風兒又怎麼會甘心自己的嫡妻曾經是一個下人?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當個正妻也未必比得上受寵的貴妾,雨兒當個貴妾也是不錯了……。”

    秦大管家見著德王妃矜貴冷淡的面容,心裡就燒著一把火,有些不悅地打斷她:“行了,你只要記得,雖然你有兒女雙全,可你最對不起的依舊是雨兒,她連一聲娘都沒有能叫過你,你若能將你對含玉的好分一半出來給雨兒,她也就知足了!”

    德王妃臉色白了一白,心上一疼,是,就是因為最虧欠這個女兒,所以她才是自己最疼寵的丫頭,但是她的身份也只能是丫頭。

    否則若是雨兒的身世公布,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你……你這是要逼我麼!”

    秦大管家看著德王妃雖然已經是中年,但別有一番韻味的溫雅面容,眼裡含怨帶癡地怒視著自己,心頭也是一蕩,又伸手將德王妃拉進自己懷裡,軟了些聲音下來:“行了,咱們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前些日子,為夫在外頭太忙,也都不曾回府,可想死為夫了……。”

    德王妃嗔怒的臉上一紅,不去看他,身子卻軟軟地被秦大管家給拉倒在了香妃榻上。

    ……

    且說這日用了晚膳,司流風就被德王妃召到了她的房間裡,將之前與秦大管家的打算說了一遍。

    司流風一邊聽著德王妃說話,一邊有點心不在焉,他一直記掛著那李聖手交代不能與少王妃太多房事,少王妃身子不好承受不起,最好是一個月一次,直到少王妃雙十年華之後,才能恣意縱情,懷孕生子。

    他自打知道此事後,就很是郁悶。

    司流風想著昨夜西涼茉酡紅迷人的臉色,正是想入非非之際,忽然間無意瞄見德王妃神色間竟然有一種隱約的媚態,臉含芙蓉,與尋常她端莊高雅的模樣大為不同,他不由留心地觀察起來。

    忽然有一種長久以來的想法掠過腦海間,但他又立刻否定,不,不會的,母妃如此賢德端雅,興許是屋子裡地龍燒得太熱的緣故。

    “風兒,你怎麼了,可有在聽母妃說話?”德王妃看著司流風臉色怪異,不由有些擔心地問他。

    司流風隨即立刻回過神來,低頭輕咳嗽一聲:“嗯,風兒只是在想,茉兒如今才剛嫁過來,明兒孩兒還要陪她回門,就這樣問她要東西是不是不太好,何況日後,她的東西不也都是我的麼,何必急於一時?”

    他還迷戀著西涼茉的婉約高貴,風情多變,而且倒是真的打心底喜歡這個小妻子,所以並不想做出讓她不高興的事。

    “風兒,你也說了,貞敏已經嫁給你,她的東西其實也就是你的,這有什麼區別呢?若是能襄助我兒振興德王府,這德王妃的位子不也還是她的麼,若她真心喜歡你,也不會在乎是現在一時,還是以後?”

    司流風一愣,思索了片刻,他認定了西涼茉傾心愛慕於他,那麼母妃這話也說得很是合情合理。

    “好,既然如此,那孩兒就先去試探一番,若是她真的不知道此事,您也知道那藍大夫人從生下茉兒後就沒抱過她,這樣重要的東西未必在她手上。”司流風沉吟著道。

    德王妃笑笑,仿佛很是憐憫與慈悲的樣子:“也是如此,你且去試探一番,若是她真的不知,那咱們再另做他想。”

    司流風哪裡知道秦管家和德王妃的打算,便含笑而去。

    ————

    邀月閣

    “嘎嘎……吱吱……。”

    “肥小白,你給我下來!”西涼茉插著腰陰沉沉地瞪著站在黃花梨雕牡丹盛放的五斗櫥上的暗紅色鸚鵡。

    小白叼著一塊翡翠綠的肚兜……或者說……兩塊形狀奇特的繡花錦緞做成的玩意兒,上頭還掛了幾根線,咋眼一看,倒有點形似眼罩的東西正在五斗櫥上蹦蹦跳跳。

    偶爾低頭看一眼對自己怒目而視的西涼茉,很是不屑地叫:“嘎嘎……吱吱!”

    不要,這是本神鳥新找到的好東西,充滿了本神鳥喜歡的氣息,拿來做窩最好了!

    而且本神鳥是你想叫下來就下來的麼,本神鳥是有尊嚴的好不!

    小白一仰頭,頭上那朵白色的翎羽漾開成把小扇子,開始撕扯嘴裡的玩意兒,准備鋪成窩的形狀。

    自打從蓮齋搬來了邀月閣,小白就不稀罕籠子了,自己個在五斗櫥上做了個鳥窩。

    西涼茉最近覺得自己某個部位忽然增速發育,不知道是吃了什麼,感覺原本的小扁饅頭,最近已經變成了小肉包子,而且還有繼續發酵成大肉包子的趨向,所以走路總是晃得有點不舒服,所以特意讓讓白嬤嬤與手工最好的白玉兩個人研究了好一段時間才做出來的新款‘肚兜’被小白這肥鳥又拿爪子扯,又拿尖尖鳥嘴撕,不由很是惱怒。

    偏偏這只色鳥還一副趾高氣揚,得意非凡的模樣。

    “肥小白,你再不聽話,老娘就把你一身毛都拔掉了,讓你光著身子,露著鳥鞭,看你怎麼出邀約閣去勾引院子樹上的那只母烏鴉!”西涼茉看著小白忽然溫柔一笑,頓時露出滿口陰森森的白牙。

    小白一聽,頓時蔫了,低頭看看這充滿自己最喜歡的胸部味道的‘肚兜’,又想想那只冰天雪地裡好不容找到的雌性。

    於是小白慷慨地揚起了鳥首,仿佛英勇就義一般地一展翅膀飛了下去。

    肚兜誠可貴,尊嚴價更高,若為母鳥故,兩者皆可拋!

    西涼茉接到肚兜,正要伸手把那只愈來愈無恥的小肥鳥抓過來拔毛揉肚子教訓兼蹂躪一番,但白玉已經眼明手快,在她前面伸手攔了一把,將小白搶先抱住。

    白玉對著陰沉著臉的西涼茉干笑:“好了,郡主,您就放過小白吧,它還小,不懂事,您就大人有大量放過它吧!日後白玉給您多做幾個那種眼罩……那種肚兜!”

    白玉一直覺得那肚兜只包著女子一對花蕊,實在是太過大膽了,也不知郡主怎麼想出來的……

    西涼茉無語了,看著躲在白玉懷裡,一副可憐兮兮地拿頭去蹭白玉胸口的肥鳥,她一邊拎著自己的特制‘肚兜’往房間走,一邊撫著額道:“它還小?白珍說這色鳥昨天都騎到人家母烏鴉身上去了,你就寵它吧,寵它吧!”

    西涼茉剛剛將‘特制肚兜’放進針線盆子裡,就聽見門外傳來了何嬤嬤恭恭敬敬的聲音:“小王爺,您今日可來得早。”

    “嗯,郡主可在屋子裡?”

    “在……。”

    司流風剛踏進門,就見白玉正端著一個空藥碗從房裡走出花廳來。

    房間裡一股子藥味,他心中暗歎一聲,便快步進了房裡,看向床上的佳人。

    西涼茉只穿著一件雪白的中衣,披著件銀狐狐裘,坐在床上,腿上蓋著厚厚的錦被,一頭青絲只簡單地以發帶子綁在腦後,幾絲碎發散落在臉頰邊,雪白而尖巧的小臉,並著額頭上那青色的抹額、太陽穴上的兩片圓膏藥,看著便是一副病美人的模樣。

    “如何,茉兒你可好了些?”司流風坐在她身邊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柔荑,只覺得她手上冰涼,有些擔心地柔聲問。

    “都是茉兒身子不好,讓夫君操心了。”西涼茉溫柔地道。

    自打她知道李聖手囑咐司流風一月來一次,立刻覺得輕松自在許多,只是這模樣還是要裝上一裝的。

    西涼茉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紅暈,愈發的迷人,讓司流風有些心猿意馬,但看著她孱弱模樣,便只得克制住,又問了些今兒用了些什麼藥,吃了些什麼飯的問題。

    隨後便仿佛聊天一般不經意地問:“今兒盤點你的嫁妝,秦大管家和底下人都笑說為夫娶了個金娃娃,靖國公還真是大方,韓氏如此苛刻的人,也給你准備了不少東西,就是不知道藍大夫人給了我妻什麼嫁妝?”

    “嗯,夫君你問這個做什麼?”西涼茉有些疑惑地看著司流風,雖然這話看起來有些私密體己玩笑的意味,但她還是嗅聞到了有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原本她自己的嫁妝就不該給夫家盤點,按規矩那是體己,可不是公中的東西,這姓秦的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帶人私自開了她的庫房麼?

    還真是長本事了!

    這群人,倒是真當她這個西涼茉真是吃素的麼!

    司流風立刻輕笑:“沒什麼,只是問問,畢竟當初韓氏對你如此苛刻,但如今東西也不少,為夫想著必定是藍大夫人為你添置的東西,明日就要回門,是不是也要去拜見一下藍大夫人。”

    若非西涼茉素來比別人都多一個心竅,對於這些事情總是別人更敏感,她或許就真信了。

    西涼茉看著司流風有些閃爍的目光,她輕歎了一聲:“小王爺自然是為妾身著想,自己妾身自幼不得母親喜愛,說來也不怕小王爺笑話,十五年來,妾身只見過母親一面,還是在出嫁前的一日,母親在佛堂的陰影裡跟妾身說了那麼一句話……。”

    “什麼話?”司流風立刻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西涼茉垂下睫羽,卻從睫羽之間仔細地盯著司流風臉上的細微的改變,每一個人在聽到一件事情的時候,臉上細微的表情是做不了假的。

    上輩子的時候,她接受過專業的培訓,以更好的配合當時的那位第一政客的工作。

    直到司流風等得有些焦急和不耐煩了,西涼茉才仿佛很是憂傷而猶豫地道:“母親說……說她已經是方外之人,與我已經沒有關系了,讓我從今往後不必再去找她。”

    說罷以袖掩面,淚珠兒如珍珠串一般地滑落。

    司流風的臉上極快地掠過一絲失望之情,但是他的目光並沒有從西涼茉的身上移開,他在觀察著西涼茉,看她是否在說真話。

    “這就是妾身的母親,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既然她從不需要妾身,也不認妾身,那麼妾身又何必再去擾了母親的清修,此事以後不必再提。”西涼茉咬著唇,臉上毫不遮掩地閃過怨恨之色。

    司流風看著面前仿佛水做的人兒,無論如何看去,西涼茉都只是一個滿懷孺慕之情卻被自己娘親傷了心的少女。

    西涼茉並沒有說假話

    他隨後輕歎一聲,拍了拍她的肩安慰:“罷了,既然茉兒你不願意提藍大夫人,那麼為夫以後再也不提就是了。”

    雖然有些失望,但是他心中也略微松了一口氣,若是西涼茉不與這些事情牽扯在一起,倒也是件好事。

    他伸手為西涼茉抹去了臉頰上的淚珠,被淚水濡濕了白嫩臉頰的人兒,看起來更顯得如無助的小鹿般顯得美麗荏弱,讓人憐惜。

    他忍不住低頭,向她灩漣的紅唇慢慢俯首吻去。

    西涼茉眼裡閃過一絲怔然和不適,隨後便一偏臉,用手擋住了司流風的唇,仿佛很是嬌怯羞澀的模樣:“小王爺,你不要這樣……李聖手不是說過咱們還不適合……不適合……。”

    司流風卻只覺得一靠近西涼茉,就聞見她身上那種少女的馨香,讓他有一種無論如何也忍耐不了的沖動,便拉下她的手,輕聲一笑:“不必擔心,為夫會很溫柔的,不會像昨夜那樣傷了你的身子,你也要體諒一下為夫不是?”

    西涼茉看著他握住自己的手,不由心中掠過一絲厭惡,她最討厭這樣男子身上的自私自利,若她真是身子有病,大夫說了不可同房,難道就因為要體諒你的欲望,所以罔顧自己的身子麼?

    在你要求對方體諒你的時候,你可曾想過去體諒自己口口聲聲對之言愛的人?

    西涼茉自然是不肯讓司流風親吻到自己,便手腕一轉,使了個巧勁,撥開了他的手腕,仿佛嬌不自勝地道:“小王爺……不可,妾身想要……想要懷上孩子,所以,還是請小王爺去其他的侍婢通房處吧,也省得以後府邸上的人說妾身一來,就是個心狠手辣逼死王爺身邊的舊人,妾身實在擔待不起……。”

    西涼茉的話說道最後,已經是臉色黯然神傷。

    見西涼茉執意不肯,又神色感傷,司流風知道她是因為錦娘的事傷了心,雖然有些覺得身子燥熱,便也只得握住了她的柔荑,將她攬在懷裡柔聲道:“茉兒,為夫已經處置了錦娘那個膽敢以下犯上的賤人,若是你還不解氣,直管拿了她的賤命去就是,既然今兒你不能侍寢,那也就算了,為夫也不去其他人那裡,只在這裡陪你。”

    說著他伸手便要挑起她的臉頰,打算吻下來,也算是先解一解心癮。

    但他的動作忽然一僵,然後整個人又毫無預警地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西涼茉一愣,隨後好不意外地看見一道優雅又華麗無匹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坐在窗邊的湘妃榻上,正捏了支插在一人高的青花官窯瓶裡的梅花扯著玩。

    花瓣被他蹂躪得掉了一地。

    西涼茉歎了一口氣,扶著下巴對著那人道:“師傅,您每次出現之前能打聲招呼麼,就算沒撞見你徒兒我正與夫君行房,就是半夜裡起夜忽然見著你這妖……這神仙姿態,嚇死了,豈非白費師傅你這半年來的悉心教導,徒兒還打算給您送終的呢!”

    “送終,怎麼,你巴不得你師傅我早日駕鶴西去,也好讓你在外頭勾三搭四麼?”百裡青冷冷地哼了一聲。

    今日他穿了一身白色滾黑狐毛邊的錦繡竹紋袍子,一頭時常披落下來如流水烏泉般的烏發以一根通透的白玉簪子束在頭頂,看著端地豐神如玉,清雅絕倫。

    只是百裡青依舊在身上戴著各色珠寶佩飾,尤其是雪白優美的耳垂上戴著的紅寶石異常耀目,一身本該飄逸高華的白袍愣是被被百裡青穿著了一種混雜著清雅而又靡艷的味道。

    “徒兒說的是給您養老送終,這難道不是您收徒兒的本分麼?”西涼茉扯扯嘴角。

    百裡青走下了湘妃榻,徑自過來將倒在西涼茉床上的司流風一拎,毫不客氣地拖著隨後一扔,就把司流風扔在了外頭的花廳地上。

    西涼茉看著司流風的腦袋身子不時地碰到床腳,櫃子,一會子又碰到桌子,百裡青拎著他就跟拎著個垃圾物事似的,看著就覺得疼。

    上一次司流風感覺自個渾身疼,是在地上睡了一晚上的緣故,也不知道這一次他會感覺哪裡疼了。

    扔了司流風,百裡青轉身走回西涼茉的床邊,挑著她的下巴,邪氣地輕笑:“想要給我送終的人多了,伺候好你師傅我才是你的本分。”

    意有所指的話,西涼茉臉上泛起紅暈,算了,她是不能跟一個完全不知道臉皮為何物的妖孽去比無恥的程度的。

    西涼茉輕咳一聲:“師傅,您總不能以後每個晚上都到我這來,把我相公打暈了,你再……取而代之吧,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被人撞見了……。”

    百裡青懶洋洋地歪在床上,把有點冰冷的手方進西涼茉暖暖的被窩裡邊取暖邊道:“那就殺掉撞見的人不就結了,你在為師這可沒有什麼秘密,若是讓為師撞見你和司流風那丑男同房,為師便讓德王府的男人都進宮伴御駕。”

    西涼茉大囧,這人的霸道是沒救了,她不過開個玩笑罷了,居然說出這麼聳人聽聞的話。

    “師傅,那個,徒兒今日偶感風寒,恐怕今日不能伺候您了……。”西涼茉臉上一窘,縮了縮腿,那人居然伸手進去摸她的大腿!

    百裡青冷嗤了一聲,手上的動作微微施力,抓住了西涼茉被窩裡纖細的腳踝,修長的手指在她腳踝一路往上慢悠悠地劃著:“你以為我是司流風這蠢物麼,你這小狐狸一撅尾巴,為師就猜到你肛門上新長了什麼痔瘡。”

    你才肛門上長痔瘡,你還內痔外痔,內外交困!

    西涼茉伸手進被窩裡面一把抓住他放肆的手,紅著臉咬牙道:“師傅,天黑風冷,您不若早早回去安歇才是,明兒要上朝吧!”

    這人的手往哪裡摸呢,這還摸上癮了!

    百裡青不知是否覺得摸得極為舒服,竟然輕歎了一聲,瞇著眼很是滿意地答非所問道:“嗯,不錯,香軟玉質,柔若無骨,嬌蕊初綻,靡靡不可言也,這麼看不到,倒是比起看得到的時候別有一番滋味呢,到時候讓小勝子。”

    “九千歲,我是在和您討論您明日上朝大計,不是和您討論對食之技!”西涼茉根本抓不住某人長驅直入的手,原本還蒼白的尖巧小臉上顯出一種極為艷麗的紅色來,幾乎可以滴血了。

    西涼茉咬牙切齒,暗暗發誓,遲早也要讓某人嘗嘗這種在他人掌下窘迫之極的滋味!

    百裡青這才略微住手,懶洋洋地道:“為師交代你一件事,你雖然已經嫁入德王府,但是主要精力不必放在這裡的內宅之事上面,只需要稱病韜光養晦即可,主要精力還是必須放在靖國公那裡。”

    “嗯?”西涼茉有點跟不上他的思維,上一刻還在靡靡聲色間徘徊忘返,下一秒忽然跳躍進入正事之中。

    她好一會才道:“師傅上次交代我要接近他,如今我已經基本取代了西涼仙和西涼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這是她長久以來的疑問。

    百裡青淡淡一笑:“很好,既然你已經完成了這件事的一半,那麼就把接下來的一起完成吧,為師要你從靖國公那裡找到一塊令牌,一枚刻著藍家家徽的元帥令牌,這令牌乃是先帝所賜,據說可號令天下兵馬。”

    “師傅,你是想要操控整個天朝大軍?”西涼茉一驚,隨後又有懷疑地道:“一塊令牌就能號令天下兵馬?這也未免太過輕率了,哪怕是虎符都有兩塊,並且不同的大軍所用虎符都不一樣,這……。”

    “你說的沒錯,這塊所謂的能號令天下兵馬的令牌不過是個子虛烏有的傳說,或者說只是一種象征而已,但是因為所有人都這麼說,所以這塊令牌才看起來那麼值錢。”百裡青輕哼了一聲。

    西涼茉沉吟了片刻,忽然聯想起今日司流風有些奇怪的行為,不由冷笑一聲:“我說秦大管家怎麼如此積極,這位司流風小王爺又這麼主動積極,原來都是沖著這一塊令牌來的,只是未免也太沒腦子了。”

    若是一塊令牌就能號令天下兵馬,那塊令牌也只有皇帝才會有,何況先帝已經死去多年,連軍中將領都不知道換了多少,人家憑什麼因為你一塊令牌就擅自調動軍隊,那是殺頭滅九族的謀逆大罪!

    “這芸芸眾生多的是逐利之徒,這一塊所謂的令牌雖然只是擁有子虛烏有的傳說,但是當年確實是藍大元帥調兵遣將所用,也確實能號令天下兵馬,所以就是連當年新登基的新帝也很想要擁有或者說收回呢。”百裡青唇角勾起一絲極為譏諷的笑容來。

    “新帝想要藍家的令牌?”西涼茉想了想,忽然有一些驚愕地挑起了眉:“師傅,難道當年藍家的迅速敗落和藍翎的退出朝廷宮闈都與這塊令牌有關?”

    百裡青乘著西涼茉思索的時候,比了比自己的衣領:“為師穿著這衣衫覺得有些悶得慌。”

    西涼茉看著他,猶豫了片刻,暗罵了一聲小人,還是伸手替他解開衣裳。

    某只千年老妖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為師的乖徒兒。”

    隨後他又繼續道:“沒錯,藍元帥南征北戰一生,最放不下的除了藍大夫人這個女兒,也就是這塊系著百萬雄師與天朝命脈的令牌,當年先帝極為信任藍大元帥,臨終前選了藍大元帥作為天朝繼承人的托孤人,所以藍大元帥一直都記著先帝與先皇後的恩德,從來沒有以此令牌做其他打算,後來更是在新帝登基之後,他也上繳了這塊令牌。”

    百裡青頓了頓,幽深不見底的魅眸裡閃過一絲陰郁的光:“但是這位新帝可不是先帝,他不知道聽了誰的讒言,說這塊令牌是假,藍大元帥私藏的真的令牌,意圖不軌,所以才有了藍家的迅速衰敗。”

    西涼茉靜靜地聽著,一直都很平靜,她將百裡青的衣衫掛在了一邊的金鯉魚掛衫木上後,也只是淡淡地說了句:“走狗烹,良弓藏,不過如此而已,若是藍大元帥早看清楚形式,便該學著范蠡,而不是學文種,這種事在歷史上還少麼?”

    不能審時度勢,猜透帝王之心,便會是這樣的下場。

    她的平靜讓百裡青都有一絲訝異,百裡青上下打量著她,不由一笑:“倒是看不出你還是個熟讀史書的,怎麼,不恨嗎,如果不是新帝,藍家不倒,你也不會過了十四年半的苦日子,而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高高在上,難道我現在不是高高在上麼,若如我那國色天香的四妹妹西涼丹那般前十四年都是靠著家族庇護高高在上,此後人生都要在鄉下的莊子裡過了,甚至蠢得丟了命,我還是老老實實先過那苦日子罷。”西涼茉輕描淡寫地道。

    她不需要依靠家族庇蔭,如今不也已經走到今日的田地?

    百裡青看著她,忽然恣意地輕笑起來:“呵呵,果然是為師的徒兒,有為師之風范。”

    西涼茉睨著百裡青,這人已經毫不客氣地鑽進了她的被子裡,將她的湯婆子給踢到了床腳。

    “師傅,既然你知道那不過是個禍害人的玩意兒,要來做甚,難道你想要栽贓我那父親意圖謀逆?”西涼茉將他擠過去一點,倒也任由百裡青霸道地將她鎖在懷裡,順手抽回他握在手裡拉扯的自己的頭發。

    這人最討厭還有一點,就是特別喜歡扯她的頭發,跟撩撥一只他喜歡的寵物似的。

    西涼茉淡淡地道:“我可跟您說了,若是您真要弄倒他,我是不反對,畢竟如今我也嫁人了,但您覺得我能有什麼好處呢。”

    百裡青冷嗤一聲,有點不悅:“你不必試探為師,為師沒打那老頭兒的主子,那塊令牌上另有蹊蹺,不過與天下兵馬無關,而是裡面有藍大元帥多年來私藏的‘寶貝’,為師要的是那個。”

    百裡青難得如此直言不諱,西涼茉看著他的神色,倒是信了半分的。

    只是……

    “什麼寶貝,師傅可願意說上一說,也讓茉兒好開開眼界,到底也是茉兒的外公麼。”西涼茉看著百裡青,難得地露出一個堪稱溫柔的笑意。

    但在百裡青眼裡只覺得虛偽得緊,他毫不客氣地敲了敲西涼茉的頭:“行了,自會有你一份好處。”

    西涼茉這才恭敬地對著百裡青一笑:“謝過師傅。”

    與百裡青處久了,她倒是發現百裡青有一個特質,若是他不想做的事,或者做不到的事,他就絕對不會應承下來,若是能應承下來,就必定十拿九穩會去辦到。

    他是一個真小人,夠卑鄙,夠無恥,夠狠毒,夠放肆狂妄,但卻漸漸讓西涼茉覺得與他相處倒也不錯的事。

    百裡青按著西涼茉忽然笑了:“咱們師徒也親密夜談了許久,為師驚覺徒兒對為師似有愈加戀慕之意,不若我們早早安歇,為師還能支持著些滿足你的淫欲,明早你還要伺候為師穿朝服上朝呢。”

    “師傅,我沒有淫欲,我以前沒有淫欲,現在沒有淫欲,未來也不會有淫欲,特別是對著一個比我還要美麗十倍的太監,您多慮了,就此晚安,別過,明早見!”西涼茉到底忍耐不住,一把揪住百裡青的衣襟,一字一頓地外帶一臉猙獰地咆哮。

    能不能不要把她一個黃花大閨女說成個反而三十歲的風騷蕩婦!

    百裡青楞了楞,就在西涼茉看著他那雙幽幽的眸子,正喘著大氣,忽然有些莫名地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正想說什麼。

    忽然見百裡青摸了摸她的臉,又毫不客氣地摸摸她的胸和腰肢,最後再摸摸自己的臉,很是感歎地道:“你這人是長得鬼斧神工了點,胸部是小了點,腰是粗了點,但是為師的美貌是天然自成的,沒有辦法改變的,你也就不必太自卑了,為師還是會勉強滿足你的淫欲的。”

    去你娘的!

    去你全家祖宗十八代!

    她決定要把自己所謂的良心和同情心都拿去喂狗!喂狗!

    西涼茉瞬間黑了臉,咬牙切齒,一轉身直接掀了被子睡覺。

    在她還揍不過某人的時候,她還是韜光養晦就好,遲早有一天……遲早有一天讓你的菊花知道什麼叫“淫欲”!

    當然,這種行為被某只自戀到極點的九千歲大人解釋為過度害羞與自卑的結果。

    然後九千歲大人就自動自覺地貢獻出自己,並且不顧‘害羞又自卑’的小徒弟解憤怒地踢打撕咬,強行為她解決‘生理問題’。

    順帶提高一下身為太監頭子的對食技術,以為太監弟子們造福。

    折騰了大半夜,西涼茉終於得以脫離魔爪,奄奄一息地歪在床上,只想一睡不醒算了。

    卻還是被某人提起來,伺候他穿朝服。

    美其名曰,他九千歲大人這三天要去巡視京畿大營,恐怕都不得空過來探望自己的愛徒,所以要多體會一下收了愛徒的感覺。

    西涼茉正咬牙切齒想要用玉帶把某人的腦袋擰下來的時候,忽然房間裡傳來一陣撲稜翅膀的聲音。

    隨後就看見一只圓圓胖胖的艷麗紅球,哦,不,是紅鸚鵡,爪子上抓著一個東西飛了出來。

    然後飛過百裡青的時候,爪子一松,掉下個物件來,正巧落在百裡青頭上。

    百裡青自然是不會讓隨便什麼不明物體都往自己頭上掉,立刻伸手一撈,入手柔滑,感覺極好,他有些奇異地看著手裡的玩意兒:“這是什麼?”

    兩塊縫制成淺兜子的錦布,一面繡著極為精致的花樣,上面還縫制了幾根環狀的袋子。

    百裡青看著這玩意兒倒是挺好看的,便隨口問:“這東西是荷包麼,是不是還沒縫合好,所以才是兩片布巾?”

    西涼茉看著他手上的玩意,立即就要去搶過來,仿佛很是寶貝地道:“師傅,這是徒兒的東西,好不容易做好的,差點兒給小白這廝弄壞了。”

    百裡青看了看手上的玩意兒,“哦”了一聲,隨後翻著看了看,等著西涼茉幫自己穿好衣衫後,順手那眼罩直接掛在自己腰帶上,笑吟吟地道:“既然徒兒將此物獻給了為師,那麼為師自然也是要笑納徒兒的孝心的。”

    說罷,他欣賞完西涼茉一臉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他便一轉身施施然地向門外腳不沾地飄去了。

    “師傅,你把昨夜衣服留在我這裡,是打算要昭告王府上下,德王府少王妃跟外頭的野男人偷情了麼!”

    百裡青順手接了過來,輕笑:“有何不可?”還是拎著往窗外一拋,那包衣服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他把那眼罩拿出來直接放在了頭上,順帶用那帶子在脖子下面打了個精致地蝴蝶結,雖然他自己覺得造型有點怪異,但還是維持著最瀟灑的姿態優雅地飄然而去。

    等著百裡青徹底消失在風雪之中,西涼茉冷靜地合上窗子,再鎖好門,再把司流風扔在軟榻上,確定那些神出鬼沒的司禮監暗衛魅七他們還沒有那個膽子隨便窺視自己的房間後……

    西涼茉唇角彎出一個了冷冰冰又滿是惡意的笑:“老妖,若是本郡主不讓你在三個月內知道什麼叫丟臉丟到姥姥家,我就不叫西涼茉!”

    叫那無恥的千年老妖喜歡搶她的東西,她就算定了那大妖孽最喜歡看她吃癟,這一次就讓他自食其果。

    第二日一早,西涼茉正式起床了以後,第一件事就是叫來了白玉和白嬤嬤,讓她們兩個立刻拿著還有一件制成的‘肚兜’立刻拿到國色坊去,與織坊合作,再縫制出一萬件這樣的兩片式‘小肚兜’,然後從青樓開始販賣。

    哪怕用低於成本價的半賣半送給青樓姑娘,也務必要三個月內,讓京城女子們都風靡戴上這種新款的衣衫。

    白嬤嬤立刻應了出門去。

    西涼茉狡黠地微笑起來。

    床榻上銷魂夜,外面花廳冷冰冰的地板上,某一位小王爺,還是在地上度過了他極為銷魂的一夜。

    以至於第二日一早起來,他就有點頭重腳輕,卻只覺得這大概是自己又抱著自己嬌妻,結果把持不住,又一夜纏綿的後果。

    但是唯一有點奇怪的是這位嬌妻看起來雖然嬌不勝衣,但是還是很奇怪。

    但還是堅持要陪西涼茉回門,西涼茉看著司流風半晌,直看得他心中發虛,才似笑非笑地應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8:59 PM

第八十八章 回門之劫

    風停雪霽,一輪蒼松上還殘留著積存的雪,偶爾有冷風瑟瑟而過,細碎的積雪紛紛飄落。

    一輪暖陽掛在天邊,照耀得雪光晶瑩,冰稜剔透,整個天朝上京宛如冰雪堆砌而成的雪城。

    順天府尹衙門令了各處地保們組織人手出來清掃街道,畢竟朱雀、白虎、玄武、青龍這四條大街附近都住著達官貴人,若是貴人們出來走不成路,或者百官們上朝的時候摔了滑倒了,這事兒就可大可小了。

    三輛精致的紅木馬車墜著鈴鐺,從剛掃干淨街心走過,叮叮當當的鈴聲響了一路。

    惹來掃雪的人們吸著鼻涕,羨慕的目光。

    “下了三日雪,今日郡主回門,倒是個難得的晴天呢!”

    白珍坐在馬車前抬頭看了看天,新制鑲嵌著細細兔毛的棉夾繡花襖子襯托得她圓圓的臉蛋、圓圓的眼睛加上圓圓的嘴兒像兔子一樣極為可愛,一旁趕車的一個十三、四歲同樣長了娃娃臉的小廝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道:“珍姐姐,穿的新衣倒是很漂亮呢。”

    白玉正巧從另外一輛存放禮物的車廂裡抱著暖手筒子打算出來坐一坐,聽見小廝那麼說,看向那眉清目秀的小廝的目光便定了定,忽然露齒一笑:“小六兒,你珍姐姐好看,那麼我呢?”

    白玉原本生就一張鵝蛋臉,眉眼雖然不若白蕊俏麗迷人,不若白珍可愛嬌巧,但她細長的眉目極為秀美,自有一股沉穩溫柔的氣質。

    那小六兒看著白玉,不由莫名其妙地臉紅,羞澀地撇開眼,結結巴巴地道:“玉姐姐自然……自然是好……很好看的。”

    白玉這才滿意地笑了笑,伸手扔了一個油紙包給那小廝:“今早見你忙著套車,准備東西,也不曾見你與其他人用飯,給,別餓著。”

    小六利落地接了,打開來看,裡面是兩張熱氣騰騰的油煎蔥花餅,冒出的香氣極為誘人。

    他立刻開心地接了,對白玉甜甜一笑:“謝謝玉姐姐。”

    然後,一手牽韁繩,一手拿煎餅開心地吃起來。

    “這孩子,慢點,沒人跟你搶。”白玉掩唇輕笑。

    白珍看著兩人有點不對勁,圓圓的大黑眼珠子一轉,笑瞇瞇地伸手去扯那小廝的耳朵:“娃娃臉,你艷福不淺呢,今早我瞅著白玉在做煎餅,央她給我一塊,她死都不肯,原來都是給你吃的啊,珍姐姐我也想吃,怎麼辦呢?”

    小六被揪了耳朵,臉一下子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趕緊哀哀地告饒道:“好姐姐,你別揪了,疼著呢,一會子我求玉姐姐給你做餅吃就是了。”

    白玉白嫩的臉也是一紅,指著白珍笑罵:“你這丫頭,嘴巴裡不干不淨地,還想吃什麼,什麼都別想!”

    兩個德王府的丫頭們也參合進來湊趣,幾個丫頭逗弄那愛害羞的娃娃臉小廝笑鬧做一團。

    連白蕊也從西涼茉的車子前探出頭去笑嘻嘻地道:“你們這幾個小蹄子,可要小心點,一會子把小六兒弄哭了,玉兒可要拿馬鞭子抽人了!”

    話沒說完,她忽然感覺有銳利深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識地對上一身護衛裝束的那人,臉上一紅,隨後憤憤地別開臉去。

    魅七看著白蕊的目光不由又深了幾分,忽然想起無意間聽到魅部的兄弟們聊起女人時的話來,總歸就是兩點——

    第一、女人說不要就是要,說不是就是是,總之反過來聽就是了,干脆利落一點,上了床,她就乖了。

    第二、女人都喜歡亮晶晶的東西,比如金子、銀子、珍珠首飾等等,所以記得給她那些東西,她們就會跟撒嬌的貓兒一樣乖順,任由男人與給予求。

    魅七沒打算要白蕊與給予求,只是打算娶她,對她負責。

    但她見到他就躲,這讓魅七很不爽,所以他想了想,決定遵照這兩條金規玉律試試看。

    白蕊只感覺背後忽然一陣惡寒,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抖了抖。

    西涼茉瞅著白蕊的模樣,不由暗自搖搖頭,白蕊找了個機會將魅七要娶她的事告訴了西涼茉,自然是略過了自己被魅七強吻的那一段。

    但西涼茉看著愈發有些魂不守捨的白蕊就知道,女人對第一個觸碰自己的人,總有一種奇異的情感,白蕊看著嬌俏精明,其實性子憨純,她大概對魅七又愛又恨的。

    不過,她問了百裡青的意見,百裡青倒是早已有意思將魅七、魅六調出魅部,私下送到她這裡,充做她買來的明面上的護衛,也省得有人懷疑暗中保護她的人與司禮監有關。

    如果不必做刀口舔血的事,那麼她對於白蕊和魅七的事兒,倒是樂見其成的。

    車子忽然晃了一下。

    “怎麼,到了麼?”司流風半躺在一邊,忽然半睜開眼,有些疲憊地問。

    西涼茉將他按回躺在厚棉底錦緞的車上,柔聲地道:“小王爺,還沒呢,只是車輪子磕了下,一會子到了,妾身叫您,今日您若不舒服,不若先回王府?”

    司流風搖搖頭,撐著有些頭暈的腦袋,也要握住西涼茉的手,他溫柔地看著她道:“茉兒,今日是你的回門人,除非是為夫腿斷了,否則怎麼也要陪你一同回去,為夫絕對不會讓人傳出我的愛妻不好的流言。”

    西涼茉楞了一下,仿佛極為感動而羞澀地握住他的手低聲道:“小王爺,妾身知道您的心思,您快躺下歇著,一會子咱們就去看大夫,看著您這樣,妾身心中實在不安。”

    安撫司流風躺下,她心中卻在冷嗤,真真是情深意長到讓她不安呢,若不是對靖國公府邸、對她必有圖謀,否則又怎麼會如此堅持帶病也要陪她回門呢?

    當初覺得司流風和德王府是個簡單的,果真是她看走了眼。

    想起百裡青在她出嫁前,意味深長地連問了三次,她是否真要嫁給司流風,西涼茉就有些氣悶,這千年老妖分明就是知道德王府不簡單,卻也不提醒她!

    遠遠地看見國公府邸張燈結彩之外,朱紅漆的大門外站了不少人,男子以二老爺打頭,女子以三太太黎氏為首,正翹首盼著德王府的車駕。

    因為快過年了,所有人打扮得都頗為喜慶。

    遠遠地看著車駕慢慢近了,便有小廝遠遠地跑回靖國公府邸,一邊跑一邊喊:“少王妃回門了!少王妃回門了!”

    說著就有小廝立刻燃放起鞭炮來。

    紅色的鞭炮極為喜慶,一會子下人們都笑嘻嘻地簇擁著二老爺和黎三太太上去,迎接德王府的車駕。

    德王府雖然不若德王爺在的時候風光,但是地位仍舊頗為超然,品級與靖國公相當,靖國公自然是不必迎接出來的,只需要等著小王爺去拜會他這岳丈。

    三老爺外放了,還沒回京城,二老爺官階不過三品,自然是要出來迎接的。

    王府車駕到了,三輛車子上除了白蕊陪著西涼茉以外的僕婢們都下來了,打頭的一個就是白玉、白珍兩個領著家僕們上來對著二老爺和三太太盈盈一拜:“二老爺,三太太,奴婢們有禮了!”

    二老爺頗為滿意地點點頭,暗自道這些陪嫁的丫頭到底還記得是出身靖國公府邸的。

    三太太倒是真心地一笑,伸手虛扶了她們一把:“快起來,快起來,領著我們去拜見少王妃去!”

    這時候,最中間的一輛紅木車子上簾子一掀開,露出西涼茉嬌俏婉柔的美麗臉孔,對著二老爺和三太太笑道:“二叔,三嬸嬸,夫君身子略有些感染風寒,如今正躺著呢,早前就派了小廝過來通知您,且先讓茉兒進去伺候夫君看診,再來與家中長輩們見禮!”

    二老爺和三太太都是一愣,沒有想到小王爺風寒那麼厲害,她們早早在聽說了這個消息就讓人拆了大門的門檻,就等著讓車駕直接進府,如今便立刻讓開一條路將司流風、西涼茉的車駕讓了進去。

    鞭炮聲隆隆,西涼茉落了錦簾,正打算再與司流風簡單說上兩句,卻忽然聽見一聲幾乎可以稱之為震耳欲聾的炸響一下子響在了她和司流風的車邊。

    “呯!”隨著這聲炸響,司流風和西涼茉兩人車前的棗紅馬兒受了驚嚇,一下子仿佛瘋了似的猛然揚起前蹄,左右竭力撲騰。

    “啊……!”

    “不得了,馬驚了!”

    “小王爺和少王妃還在上面!”

    “郡主!”

    幾個走得近的僕役都被馬蹄踢翻在地,馬蹄力大,踩踏得他們慘叫不已,吐血不止。

    西涼茉坐著最靠近車門,馬兒一受驚,車廂就劇烈的顛簸抖動起來,西涼茉身子一下子狠狠地撞在了車門上,眼看著就要甩了出去。

    這人若是猛地一下子被甩出車廂去,就算沒有頭破血流而亡,身上卻絕對免不了重傷!

    司流風大驚,他試圖想要撲過去拉住西涼茉,但是他原本就感染風寒,頭重腳輕,反應就慢了一拍。

    眼看著西涼茉就要被甩了出去,哪裡知道,她仿佛慌張之中,一下子抓住了車窗的窗欞,身子借力一抖,竟然不但沒有甩出車外,反而直接向車內滾了進去。

    司流風沒料到她會滾進來,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西涼茉壓個正著,當了人肉墊子。

    “嗚……!”巨大的沖力讓他痛苦地悶哼一聲,只差吐出一口血來了!

    西涼茉卻緊緊地纏住他,仿佛極為驚恐地樣子,平日他自然是巴不得她這麼主動,只是今日,他卻覺得自己難以喘氣,胸口憋悶異常。

    “茉兒……你放開為夫!”

    西涼茉卻像是被外頭的鞭炮聲嚇到了似的,死死壓在他身上,順帶尖叫不已:“啊——啊!”

    十足害怕的小女人。

    以至於馬車翻倒的時候,她都剛巧地將司流風壓在身下,直壓得司流風苦不堪言,兩眼發昏,她卻仍舊尖叫不已。

    “快!快把鞭炮滅了!”

    直到外頭所有的鞭炮聲都停下來了,那馬兒也被人制服,一大群人七手八腳地過來掀開車門的時候,西涼茉才軟軟地松了手,從司流風身上滾落下來。

    “郡主,你沒事吧!”白玉和白珍兩人最先伸手將西涼茉從側翻的車廂裡扶出來。

    西涼茉仿佛驚嚇的小臉蒼白:“我……我沒事……。”

    隨後,她仿佛想起了什麼似乎的指著車廂大叫:“小王爺,小王爺還在裡面啊,他怎麼樣了?!”

    等著其他僕婢將司流風拖了出來,司流風臉色青白,幾乎快暈了過去,西涼茉一見,立刻淚眼隱隱地一把揪住司流風的衣襟拼命搖晃:“小王爺,小王爺,你沒事吧,你可還好,嚇死妾身了!”

    司流風原本剛透了一口氣,這麼被她一搖晃,這一下是差點兒吐了,好在他練功多年,這功夫底子還是對他的幫助非常大的,至少還能抓住西涼茉的手,氣息微弱地道:“茉兒,為夫沒事,你別晃蕩了……。”

    西涼茉這才似受驚般地察覺他受了傷,立刻扶住他,橫眉怒目地大喊:“還楞著做什麼,還不將小王爺扶上其他的車駕,速速去請太醫啊!”

    於是原本一團混亂的眾靖國公府眾人才如夢初醒般地立刻去牽馬車的牽馬車,扶人的扶人。

    眼看著原本極為喜慶的事兒,一下子出了這麼大的差池,二老爺一介書生早就嚇得魂不附體,讓人扶著他落荒而逃進了府中。

    而原本就病體初愈的三太太臉色愈發的蒼白,氣得手指狠狠地掐進了扶著自己的丫頭,眼都氣紅了,喃喃自語:“一定是她,一定是那個賤人,如今都這般情勢了,竟然從來都不肯安分一點!”

    西涼茉卻沒有跟著司流風再坐上同一輛車,而是一路與白珍、白蕊、白玉等人步行進府邸。

    白蕊看著一片混亂的場面,對著款步進府的西涼茉低聲道:“大小姐,奴婢看,恐怕又是韓二夫人在作祟呢。”

    作祟?

    這個詞用得真真好!

    西涼茉咀嚼著這個詞,隨後溫婉美麗的面容上漾開一絲冰冷森然的神色:“看來,我這位二娘,幾日不見,身子骨倒是越發的好了,呵呵……既然如此,本小姐也該好好地孝敬她才是!”

    兩個女兒的下場還不夠淒慘,還不足以教訓這女人是麼?

    也是真是她對這位韓二夫人太過仁慈了。

    西涼茉領著人一路進府,先去拜見了靖國公,靖國公自然是對她一番撫慰。

    “這樣的意外,也不知該如何對德王妃交代了!”

    西涼茉這一次,卻沒有再裝柔弱,只是忽然抬起眼看向靖國公,含著淚卻一字一頓地道:“父親真的覺得只是意外麼?”

    靖國公一愣,隨即眼神有些閃爍地道:“茉兒……。”

    “茉兒知道二娘是您的妻子,為您生兒育女,扶持操勞我們國公府邸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二妹妹那副樣子,四妹妹又去莊子上修身養性,大哥常年駐守邊關,二哥又臥病在床,您自然憐憫二娘,可是您也要想一想,就算二娘怨恨我搶走了德小王爺,害得四妹妹失了理智,不得不離開她身邊,對我下手,我無話可說,誰讓她是二娘呢……。”

    西涼茉頓了頓,又道:“但是父親卻不要忘了,今日德小王爺也在車上,若是小王爺因為女兒有什麼閃失,且不說女兒可還有顏面苟活於世上,德王妃也不是個傻子,難道我們國公府邸要因此與德王府反目成仇麼!”

    西涼茉一番話讓靖國公瞬間無言以對,他沉默許久,看著西涼茉蒼白的臉,方才長歎一聲:“你這二娘是越老越糊塗了,你不要怪她,日後,父親必定讓她在自己院子裡修身養性,不得擅自離開一步,德小王爺那裡恐怕你要多多替為父解釋解釋!”

    西涼茉咬了咬唇,屈膝道:“是……,茉兒也不想父親如此為難,只是不如此,茉兒實在無法對小王爺交代!”

    “且與為父去看看德小王爺吧,聽說今日他感染了風寒,還特地陪你回門,有這樣的夫君,想必我兒在德王府的日子也會不錯。”靖國公摸著胡子感慨地道。

    “父親……!”西涼茉低下頭,順帶掩住眸底的一抹寒光,看起來仿佛一個嫁出去的小女兒被自己親人取笑,害羞不已的模樣。

    靖國公看著西涼茉低頭的霎那,不由想起了另外一個人的面容,心中有些恍然,竟然一晃已經十五年了,她的骨血都已經嫁人了,不知道她……

    “父親?”

    西涼茉的一聲輕喚讓靖國公收回了思緒,對著她一笑,便隨著她一路向司流風所在處而去。

    司流風並沒有被安置在蓮齋,西涼茉的理由是蓮齋偏遠,水汽重,不適合病人修養。

    但只有白蕊幾個心腹卻是知道的,郡主對於自己不認可的人,絕對不會讓他住進自己的地方,哪怕這個地方她都已經不再需要。

    司流風被安排在了凝香樓,亦是西涼茉大半年前被冊封為郡主的時候的居所。

    裡面精雕細刻,樣樣物事都是新的,西涼茉不願意住,韓氏曾經想要把裡面的東西都撤走,但是靖國公並沒有同意,如今司流風住著倒也妥當。

    西涼茉看了看凝香樓裡面的牌匾,不可置否地走了進去。

    此時看診的大夫已經換成了老太太拿腰牌去特地請來的太醫院的老醫正,老醫正診治了一番倒是摸著山羊胡子道說並沒有什麼大礙,司流風只是感染了風寒,又受了車馬撞擊,內附有些瘀傷,調養調養大約也就好了。

    西涼茉自然是千恩萬謝一番,又請人給老醫正送上金銀珠寶。

    老醫正只是淡淡地一笑:“郡主不必如此,老夫不過一則是盡醫者之力,一則是看老太太的面子,否則就是德王妃親自來請,老夫也未必出來看診。”

    說罷,竟然不去看那一碟珠寶金銀一眼,但也不走,只慢悠悠地敲敲煙鍋袋子,坐在一邊抽起來。

    眾人臉上都些吶吶然,尤其是德王府的人對這老頭竟是一點好感都沒有,這老頭未免架子也太大了,什麼叫王妃來請也未必肯去。

    既然如此,又坐在這裡一副等著要錢的做什麼,難道是嫌棄錢不夠麼?

    西涼茉臉上有些尷尬,看了看靖國公,靖國公則安撫地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同時向寧安低語幾句,寧安便領命去了,不到片刻功夫,他又回來了,身後跟著麗姑姑,並著被好幾個丫頭們扶著的老太太。

    眾人都齊齊對著老太太行了禮。

    老太太杵著龍頭拐杖一進門,就對著那老醫正笑道:“醫正大人,您這是怎麼地,莫不是嫌棄我孫女兒給的玩意兒不稱心麼?金玉,還不把謝儀拿過來。”

    金玉就端著謝儀上前,一只紅漆盤子裡躺著一對極為精巧的描金繪銀的鼻煙壺,底下綴著碧綠的翡翠珠子,一看也是貴重之物。

    這一次老醫正倒是毫不客氣地拿過來賞玩了一會子,就收進了袖子裡,他對著老太太嘿嘿一笑:“老太太有心了。”

    說著就要告辭。

    西涼茉便上前笑道:“今日是茉兒回門之禮,前些日子宮裡賜了幾壇子好酒,聽說是杏花村的十五年成陳釀,若是老醫正不嫌棄,不若留下來用兩杯御酒?”

    老太太看了西涼茉一眼,隨後也笑著對老太醫道:“是啊,老友,既然都來了,不若用了飯再走。”

    老太醫考慮了一下,摸著山羊胡子對著老太太笑笑:“好,既然是老太太相邀,那老夫少不得也要叨擾一番了。”

    竟是完全沒有搭理西涼茉和靖國公的意思,與老太太慢悠悠地邊走邊聊出門去也。

    西涼茉臉色有點不太好看,輕聲道:“這位老太醫的架子倒是真夠大的。”

    眾人無不暗自點頭,倒是走在後面的金玉稍稍停了下腳步,對著西涼茉福了福道:“郡主不必介懷,老醫正為人性子向來耿直,脾氣又古怪,誰的帳都不買,哪怕是司禮監的那位都不給面子,所以反而深得陛下信任。”

    說罷,她一笑就轉身就匆出去了。

    金玉和麗姑姑兩個人自從西涼茉出嫁,並且沒有打算帶上她們後,便回到了老太太的身邊繼續伺候著,因為西涼茉雖然並不信任她們,但是因為她們的存在也曾經幫過她,而且兩人也非常的低調,就像老太太的為人一樣,從不喜歡出風頭,更不會隨意生事,哪怕明知道西涼茉並不信任她們,她們也非常的本分。

    因此,西涼茉在出嫁前,也賞賜了她們不少銀子。

    既然金玉如此解釋,眾人也都釋懷了一些。

    靖國公倒是早已經熟悉老醫正的為人,所以絲毫不顯怒色。

    西涼茉想了想,對著靖國公有些羞澀地道:“父親,女兒先看著小王爺用了藥,再去給老太太請安。”

    靖國公了然一笑,對著西涼茉道:“也好,現如今你二妹妹也不在,月兒這些日子也去了華清寺祈福,原說是今日回來,但如今天冷路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老太太身邊連個說體己話的孫女兒都沒有,你回來了就多撥空去陪陪老太太。”

    “二妹妹不在?”西涼茉有些奇怪,隨後有些猶豫地道:“父親,您不會是將二妹妹也送到了鄉下的莊子裡去了吧?”

    靖國公搖搖頭:“當然不是,是韓貴妃說宮裡有那治療癡病的女醫,就請示了皇後娘娘,將仙兒接進去住一段時間,順帶治病。”

    西涼茉垂下眼,靜靜地看著自己小巧的繡鞋鞋尖,心中暗自思附,去宮裡治療癡病?

    這是說笑麼?

    瘋了的嬪妃與宮女,若不是溺殺,就是絞殺,若不然就是扔進冷宮等著自生自滅。

    何曾有什麼善於治療癡病的女醫?

    看來……

    韓氏依舊是賊心不死呢。

    但她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西涼茉雖然心中懷疑,但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是溫柔婉約的毫無破綻:“既然如此,女兒倒是回來巧了呢。”

    ————

    司流風到底是昨夜睡在地上嚴重著涼,風寒厲害起來,到底頂不住,一喝了藥就沉沉睡去,連原本打算來刺探情報的打算都不得不放棄了。

    西涼茉看著司流風已經徹底睡著,隨手將藥碗扔在一邊,看了看天色,問在一邊往湯婆子裡裝熱碳的白蕊:“你說咱們的韓二夫人什麼時候回來找咱們算賬?”

    白蕊小心地將湯婆子放進床上,完成了自己的任務,笑道:“怎麼,大小姐,難道你希望看見韓二夫人那張臉麼?”

    西涼茉搖搖頭,輕笑:“今日她若不來,這戲就唱不下去,若是這戲唱不下去,怎麼對得起今日一進門就用那麼大陣仗迎接本小姐?”

    “大小姐,打算怎麼處置韓二夫人?”白玉端了熱水進來,正巧聽見她們的對話。

    西涼茉走到窗邊,伸手推開雕喜鵲登梅的窗子,看了看天,單手支撐著臉頰靠在窗邊巧笑倩兮:“今兒難得雲開霧霽,是個送二夫人上路的好日子呢,你們說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9:00 PM

第八十九章 失貞

    二婢對看一眼,暗自輕歎,什麼叫自取滅亡?

    郡主剛進門,二夫人就不顧一切地作出這般愚蠢又瘋狂的行為就是自取滅亡。

    正是一片寂靜之間,忽然凝香樓外傳來一陣吵嚷聲。

    “二夫人,您不能進去!”

    “二夫人,小王爺在裡面靜養……。”

    “二夫人……!”

    韓氏看著面前這些膽敢攔住自己的人,她眉眼間滿是憤怒之色,對著銀嬤嬤怒道:“去,讓人把這些膽敢對本國公夫人不敬的賤僕全部都給拖出去打!”

    到底韓氏在府上也有數年時間,雖然在郡主被冊封以後的大半年來,其威勢一直都江河日下,但是積威尤在,所以敢攔著她的僕人裡除了德王府帶出來的人以外,其他人頓時都面面相覷,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被寧安安排來看守凝香閣的陳二媳婦是陳二管家的人,因著曾經被韓氏罰過,所以對韓氏一直心存不滿,如今靖國公寵愛溫柔可人又年輕美貌的董姨娘,韓氏失寵,又被黎氏奪了掌家權之後,她自然成了對黎氏忠心那一派。

    她可不如其他人那麼害怕韓氏,陳二媳婦心中暗罵一聲老娼婦,如今還這麼不識趣,怪不得國公爺厭棄!

    陳二媳婦對著韓氏皮笑肉不笑地道:“韓二夫人,今兒是郡主回門的好日子,又快過年了,您這麼喊打喊殺的可是大不吉利,而且國公爺方才已經說了,您身子不好不宜大悲、大喜、大怒地傷身子,不若奴婢派人送您回院子裡,若是郡主有空自然在拜了老夫人之後,自然會去拜會您的!”

    韓氏一聽,頓時氣得笑了:“哦,這麼說我這個嫡母倒是要等西涼茉那小蹄子來接見麼?”

    這輩子,除了宮裡的貴人,還有人有資格接見她!

    陳二媳婦毫不掩飾語氣裡的輕蔑:“貞敏郡主乃咱們國公府上的國公夫人——藍大夫人所出,又是陛下親封的一品郡主,上了皇家玉碟,您貌似……呵呵。”

    陳二媳婦頓了頓,咧嘴嘿嘿一笑:“奴婢說句不好聽,咱們府邸裡的女眷大概只有老夫人有資格讓郡主拜見呢。”

    陳二媳婦雖然說話放肆,但也極有技巧,雖然天朝尊卑分明,但是韓氏到底是長輩,這西涼茉的一拜,她還是受得起的,但陳二媳婦說的也是實情。

    “國公夫人”這四個字一直都是韓氏的軟肋,陳二媳婦的話一下立刻戳中了她的痛處。

    她一下子倒退一步,氣得渾身發抖,艷麗的臉孔漸漸扭曲,一手死死地抓住銀嬤嬤伸出來扶她的手,一手顫抖的指著陳二媳婦道:“好啊……好啊……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你這樣一個平日裡蠅營狗苟,舔人瘡癰的下賤奴婢也敢欺負到本夫人的頭上來了!”

    “夫人息怒……。”銀嬤嬤瞅著韓氏的臉色不大對,暗自叫苦不迭,若是韓二夫人在這裡弄出什麼事兒來,自己可討不到什麼好來!

    但這個時候韓氏已經氣得眼底充血,她縱橫國公府邸二十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些日子受的氣一下子全湧上心頭,哪裡還能‘息怒’。

    “去,去把大管家叫來,將這些尊卑不分,以下犯上的賤婢亂棍子打死!”韓氏臉色扭曲到極點,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道。

    “夫人哪,您要三思!”銀嬤嬤大驚,大管家一直都是她們的人,好不容易才在自己和韓氏的籌謀下從黎氏手裡保了下來,未來是要派上大用的,若是今日被郡主抓了把柄,這可了不得!

    “連你也不將本夫人放在眼裡,不聽本夫人的話麼,去!去!去去去——!”韓氏惡狠狠地盯著銀嬤嬤,終於再顧不自己端莊的形象,尖叫嘶喊起來。

    韓氏身邊的人,包括在場的人哪裡見過素來高高在上,高貴威嚴的韓二夫人這副瘋婆子的模樣,都嚇住了。

    自然有那想要討好韓氏的小丫鬟趕緊一溜煙地跑去找大管家去了。

    “喂——!”銀嬤嬤眼看著攔不住,心急如焚,但是卻無可奈何。

    韓氏如鬼魅一樣的恐怖模樣和架勢也將陳二媳婦嚇了一跳,她眼珠子一轉,立刻對著身邊的人比了個手勢,也有那機靈的一溜煙地跑了。

    不一會子,大管家氣喘吁吁,面色陰沉地領著一隊提著殺威棒的家丁們匆匆地趕過來了。

    那小丫頭口齒不清,只道是韓二夫人要打殺一幫子奴婢,二夫人命大管家過來,大管家當時一聽還不以為意,結果被那小丫頭領著到了凝香閣前面,一看這架勢,他心中立刻警鈴大響。

    這陳二媳婦是陳二管家的媳婦,代表的是如今掌權的黎氏一派,整日裡與代表著韓氏一派的銀嬤嬤和自己大大小小的矛盾不斷,勾心斗角的不少,互不相讓,如今這個想必又是因為啥子吵起來了,只是不知道具體是咋回事?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韓氏就已經指著陳二媳婦等人,面容扭曲,聲音尖利地喊:“給本夫人打死些賤婢!”

    因為被低賤的下人如此輕蔑,讓韓氏已經沒有什麼理智了,只知道若是今兒不將這些人打死,不讓西涼茉知道她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那麼她一定會被活活氣死!

    大管家心頭微驚,畢竟陳二媳婦不是隨便一個低等下人,代表了黎氏,怎麼也不是能隨意打死的,他想要說什麼,但是此刻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是韓府派來跟隨韓二夫人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能違背韓二夫人。

    於是他一咬牙,只得陰沉著臉大聲道:“去,把這些欺辱二夫人的賤婢打死!”

    陳二媳婦等人沒有想到大管家竟然真的說打殺了她們就打殺了她們,立刻嚇得驚聲尖叫起來:“大管家,咱們可是奉了國公爺的命,在這裡看守凝香閣,不讓閒雜人等吵了小王爺和少王妃的清淨,是夫人硬要闖進來,咱們才攔著的!”

    大管家一愣:“這……。”

    陳二媳婦一邊慌張地張望,一邊硬著頭皮趕緊道:“是,國公爺還說了,二夫人身子不好,以後都要讓二夫人在院子裡養病,不得隨意出院子一步,不信您問寧先生去,咱們這些都是下人怎麼敢冒犯二夫人!”

    大管家一聽,這心裡就打鼓,這個可了不得,既然是國公爺的命令,還將韓二夫人圈禁了,若是沒有國公爺的名義底下人沖撞了二夫人倒還好些,他還能勉強地扛過去國公爺的責問。

    如果他這麼明目張膽的違抗國公爺的命令,他可不認為從來軍令如山,不講情面的國公爺還會容得下一個背叛者!

    韓二夫人被陳二媳婦這副前倨後恭的態度,氣得心口疼,她根本不想再浪費時間和心思去辯解,只拿眼珠子狠狠地瞪著有些猶豫的大管家,陰森森地道:“怎麼,大管家,你已經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了麼,你忘了自己的使命了麼!”

    大管家想起韓尚書的囑托,終於一咬牙轉臉,惡狠狠地下令:“打!”

    這僕役們平日裡都是大管家的人,自然才不管這麼多,何況之前陳二管家沒少給他們這一派跟隨大管家的人排頭吃,如今能狠狠地殺殺陳二管家威風,自然求之不得。

    一群人立刻提著殺威棒,獰笑著向嚇得瑟瑟發抖的陳二媳婦等人打將過去!

    陳二媳婦被大管家當先踹倒在地,她痛叫一聲,心中一片寒涼,完了,完了,難道她們就這麼完了?

    情勢危急之時,忽然有一道極為凌厲的女音在他們身後怒喝:“我看你們這些人誰敢造次,是不是全都想被拉到府兵庫刑獄去!”

    這聲怒喝讓一群正待動手的僕役們都停了一停,向後望去,就見著黎氏在一個嬤嬤的扶持下,身後跟著陳二管家和陳二管家手下一大群僕役氣勢洶洶地殺將過來。

    大管家的人一看,頓時傻眼了,這陳二管家的人整整是自己這邊人馬的兩倍!

    跌倒在地的陳二媳婦這下子來了精神,立刻拍著大腿嚎啕大哭起來:“三太太哪,你們終於來了,再來晚點,奴婢這條命可就要被大管家打殺了去!這是什麼世道啊,咱們這做奴婢的雖然命賤,但也是奉了國公爺的命啊!唉喲~啊~~”

    這種完全鄉下婆子,市井婦人的耍賴吼歌,哪裡是韓二夫人這等養在閨中的貴夫人見識過的,頓時也嚇了一跳,她惡狠狠地瞪著陳二媳婦罵:“你這個賤婢,還不閉嘴!”

    “韓二夫人,何必動怒,難道陳二媳婦說錯了什麼?”黎氏直視韓氏,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道。

    “黎氏,別以為你今兒翅膀硬了,你也敢這麼和我說話!”韓氏呸了一聲,鄙夷地道。

    陳二管家一下子沖過去扶起了自個兒媳婦,他不敢對著韓二夫人如何,只惡狠狠地瞪著陳大管家,幾乎要剝他的皮吃他的肉。

    大管家自然也是不不肯示弱的,照樣插腰回瞪。

    就在底下人烏眼雞似的對峙,兩房的領頭人也在互相怒視,這原本隱藏在平靜的面具下的矛盾和積怨徹底的爆發了。

    就在兩派人馬連喊帶罵對方祖宗十八代,聲嘶力竭地操棍子、掃把就要廝殺起來的時候,一直沉默安靜的凝香閣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白玉從裡面走出來,對著兩房人馬的人優雅地福了福:“二夫人、三太太,少王妃請二位進凝香閣一聚。”

    白玉的聲音並不高,卻一下子將這場面上沸沸揚揚的聲音都給壓了下去。

    韓氏頓了頓,似乎稍微冷靜了一點,看著白玉半晌,忽然冷笑:“怎麼地,你主子的架子派頭是越來越大了,竟然要本夫人這個嫡母去見她,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若是報給貴妃娘娘知道,倒是看看她怎麼解釋!”

    她只知道皇後已經不喜西涼茉,所以沒有做成太子良娣,既然如此,皇後必定不會再幫著她,這個消息也讓她有了膽子在乘著西涼茉回門之際動手。

    但這賤丫頭命竟然如此之大,就是如此也沒有弄死她,這賤丫頭不過是受驚而已,竟然連傷都沒有!真是可惜!

    白玉淡淡地道:“既然韓二夫人不願意進來,那麼奴婢就回稟少王妃就是了。”

    隨後她看向黎氏一笑:“三太太呢,您也要留在這裡,沒得失了身份呢。”

    黎氏看著白玉頓了頓,微笑:“少王妃有請,我自然是要去的。”

    說罷,她便徑自撇下了自己一派人隨著白玉走進凝香閣。

    今日已經是第二個奴婢當著眾人的面讓素來心高氣傲韓氏下不來台,她頓時只感覺臉上被扇了一耳光般,臉色再次扭曲:“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銀嬤嬤察覺韓氏又有些失控的傾向,不由叫苦不迭,趕緊按住韓氏的手低聲道:“二夫人,二夫人,切不可動怒,若是您在這裡再被氣出好歹來,國公爺那裡的那個小妖精豈非更是得意,咱們可不能因小失大!”

    韓氏這才稍微緩過勁來,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隨後才深呼吸一口氣領著銀嬤嬤向凝香閣裡大步而去。

    兩房的主子都走了,余下兩房人馬卻依舊站在凝香閣面前對著對方呲牙咧嘴,怒目而視。

    等著韓氏進了凝香閣後,立刻就一下子被眼前的奢華精致的布置和擺設刺痛了眼。

    以往只有她的宣閣、西涼丹的香雪閣、西涼仙的乘雲閣才有這樣華美的布置,但如今,仙兒已經那副模樣,丹兒又被送到了鄉下去,她們的居處如今都是黎氏在管理著,她使用了種種借口將裡面的不少好東西全都搬到庫房裡,而自己的宣閣中的東西雖然沒有被黎氏動到,但是少了丫頭婆子們的精心護理,如今看起來都黯淡無光。

    “咦,那不是縣主最喜歡的鳳穿牡丹雙面繡紫檀木屏風麼,怎麼會在這裡?”銀嬤嬤無意識地嘟噥讓韓氏的目光也隨之落在了那面屏風上。

    這一下,讓她瞬間瞳孔放大,那立在花廳與房間的之間的華美屏風不正是西涼仙最愛不釋手的東西麼!

    再細細看去,還有西涼丹喜歡的粉彩描金牡丹四耳花瓶、西涼仙喜歡的名家字畫,如今都掛在這凝香閣裡。

    韓氏捂住胸口,倒退一步,只感覺一股子怒氣完全不受控制地沖上喉嚨間。

    她一下子掙開了銀嬤嬤,沖進了房內,四處一打量。

    正見著西涼茉斜斜靠在美人榻邊上,手裡把玩著西涼丹最愛的白玉如意。

    韓氏立刻沖上前,伸手就要搶西涼茉手裡的玉如意:“你這卑鄙的賤人,害了我兒還不夠,竟然連她的東西你也搶!”

    只奇怪的是,不論她怎麼用力,那把玉如意在西涼茉的手裡就是紋絲不動。

    西涼茉上下打量著近在咫尺的韓氏,笑吟吟地道:“喲,這不是二娘麼,這些日子不見,您竟然病成了這副模樣,真是可憐見的,難怪爹爹常常宿在董姨娘那裡,聽說董姨娘可能是有了身子呢。”

    自打西涼茉封了郡主以來的大半年,她沒有過過一天舒心日子。特別是最近這些日子,她和靖國公因為西涼茉代替西涼丹嫁給德王府以及董事受寵的的鬧得極僵。

    尤其是她身為嫡母,卻不肯送嫁西涼茉的事讓靖國公的同僚們暗地裡議論紛紛,靖國公自覺顏面大損非常惱火,一怒之下將她關在宣閣好幾天,昨日才放出來。

    如今的韓氏,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年近四十,依舊容貌艷麗的韓二夫人了。

    她現在不但頭發白了一半,臉頰也松弛了下去,黑眼圈更是明顯,這讓韓氏更加郁悶憤恨。

    西涼茉字句都如刀子一樣戳在韓氏心頭上。

    韓氏一邊狼狽地使勁扯著西涼茉手裡的玉如意,一邊惡狠狠瞪著她怒罵:“小賤人,你這目無尊長的玩意,必定會天打雷劈!”

    西涼茉輕笑,湊近韓氏滿是挑釁地道道:“是啊,我就是卑鄙,就是無恥,我讓人搶了你的掌家權,還搶可你女兒的東西,如今我不但搶了你女兒房裡的最愛的玩意兒,連你女兒的心上人,如今也是我的夫君,那又怎麼樣?”

    其實她最討厭西涼仙和西涼丹的東西,這些都是黎氏為了氣韓氏而故意為之的。

    黎氏知道西涼茉不喜那兩姐妹,也不會讓她們的東西進蓮齋,就堆到了凝香閣來,卻不想今日倒是派上了大用場呢。

    “你……你……!”韓氏被西涼茉激怒,氣得正要劈手給她一巴掌。

    誰知道剛准備動手,西涼茉忽然就松了拿著玉如意的手,韓氏之前使出了吃奶的氣力去搶那玉如意,如今猝不及,用力過猛一下子就往後連退數步‘噗通’一聲向後倒去。

    房裡只得銀嬤嬤一個韓氏的人跟進來,她下意識地去接著韓氏,但她一把老身子骨,哪裡能撐住。

    只聽兩聲痛呼,一下子兩個人都同時重重地跌作一團!

    那柄玉如意便同時匡當一聲在地上跌成兩段。

    西涼茉走下去,看著那柄玉如意,很是惋惜地道:“哎呀,真是可惜,這麼好的玉如意,聽說是四妹妹十二歲那一年先太後賜給大哥哥的,大哥哥看著四妹妹如此喜歡,回來轉贈給四妹妹,據說是安南國進宮的寶貝。”

    她雖然口裡稱著可惜,卻毫不客氣地一腳踏在玉如意上,將那如玉踏得粉碎。

    韓氏又驚又怒,激憤不已,胸口起起伏伏,指著西涼茉顫聲道:“你……你……你這小賤人竟然拿敢毀壞御賜之物!”

    韓氏沒有想到西涼茉竟然膽大若此。

    西涼茉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唇角彎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我?我最討厭這柄玉如意了,你可還記得我十二歲那一年,西涼丹拿著這柄玉如意在花園裡跟那些貴女們炫耀,結果不小心把玉如意掉進了湖裡,我只是抱著衣服路過那裡,西涼丹就讓她的丫頭把我抓過來不由分說地推進水裡,說是我弄掉進湖裡的,若我撈不上來,就淹死在裡面好了。”

    西涼茉頓了頓,又冷笑道:“我在池塘裡泡了足足一個時辰,後來是白嬤嬤和柳嬤嬤兩人趁西涼丹回去吃點心的時候,領著白梅一同下水,才幫我撈出來的,然後你又命我在祠堂跪了一個時辰,原因就是我辱沒聖物。”

    韓氏神色有點茫然,西涼丹姐妹這種惡整西涼茉的事兒太多,她也從來不曾放在心裡,哪裡記得這些事,何況她留著藍氏的女兒,沒殺掉的目的就是讓西涼茉代替藍氏受辱。

    看著韓氏的神色,西涼茉漫不經心地道:“看來二娘是不記得了呢,沒關系,你今日必定有機會了解到我當時的心情的。”

    “哼,就憑你!”韓氏冷笑兩聲,目光凌厲地瞪著西涼茉:“誰讓你是藍氏那賤人的女兒,讓你苟延殘喘已經是本夫人的慈悲,你竟然還恩將仇報,大逆不道!”

    黎氏在一邊冷眼看著韓氏,不由暗自嗤笑,真是人蠢沒藥救。

    西涼茉唇角冷冽的笑容愈發的深了:“是啊,就是憑我,西涼仙成為殘花敗柳的瘸子,西涼丹沒了臉,被父親送到鄉下修身養性,不知道她在莊子裡過得可好?三嬸嬸想必一定很是照顧她!”

    黎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掩唇一笑:“是啊,四姑娘可好得很,原本她不肯吃粗茶淡飯,所以我手下的教養嬤嬤就讓她試試豬食的味道,你猜猜怎麼樣?餓了六日,四姑娘撲到豬欄子裡搶吃豬食,竟然把一頭小豬仔都壓死了,這可不好,所以教養嬤嬤又讓四姑娘在茅廁裡關了五天,你猜怎麼著,四姑娘差點扒了糞坑呢!”

    銀嬤嬤臉色蒼白,立刻緊緊地按住韓氏,厲聲道:“郡主、三太太,你們不要太過分了!”

    韓氏早已經聽得渾身顫抖,目呲欲裂,喉嚨間發出一聲淒厲的吼叫聲,聳身而起撲向西涼茉,伸手就去掐她的脖子:“你這賤人,好歹毒的心腸,我殺了你!”

    這一次,韓氏竟然很順利地就將西涼茉撲倒在地,她猩紅著眼,歇斯底裡地吼著:“賤人,賤人,我殺你這個賤人!”

    西涼茉這一次卻仿佛變得嬌柔不堪了,似乎被她掐得喘不過氣來,淚如雨下斷斷續續地道:“二娘……我……我沒有……我不是故意打破這玉如意的……。”

    銀嬤嬤一頭霧水,直到忽然身後傳來了靖國公的一聲怒吼:“韓婉言,你瘋了嗎!”

    隨後,韓氏便被一只大手一把拎了起來,毫不客氣地猛地扔到了一邊。

    靖國公的力氣之大讓摔在地上的韓氏慘叫一聲。

    而靖國公根本就沒有看她一眼,而是立刻上來將西涼茉扶了起來,焦急地問:“丫頭,茉丫頭,你怎麼樣了?”

    這韓氏是瘋了麼,竟然這麼不管不顧地對茉兒動手!

    西涼茉捂住喉嚨,仿佛很是難受地咳嗽了好幾聲,隨後抓住靖國公的衣袖,淚眼朦朧地道:“父親,茉兒不是故意打碎四妹妹的玉如意的,只是嬸嬸為了迎接小王爺的到來,所以將這些物事拿出來擺一擺圖個喜氣,茉兒想看看……但二娘不讓就過來搶,茉兒沒拿住就……咳咳……二娘說這是御賜之物……。”

    銀嬤嬤瞬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原來郡主將丹姐兒在鄉下受虐待事拿出來激怒韓二夫人的用意竟然在此。

    但是她們卻百口莫辯,因為這個過程確實如此,完全任何虛假之處。

    靖國公看著地上的碎片,那東西異常眼熟,頓時明白了怎麼回事,他心中不由異常懊惱,這個韓氏真是太量小了,前日裡為了點首飾去找董兒的麻煩,現在又為了丹兒的玉如意如此失態!

    方才聽著寧安來報告,她不顧自己的命令,擅自出了宣閣來找茉丫頭麻煩也就算了,竟然糾結了大管家和底下的家丁們要打將進凝香閣,真是將這國公府邸的主母做膩了麼?!

    隨後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伏在不遠處的韓氏,隨後立即安慰西涼茉:“沒事,沒事,不過是一柄玉如意而已,這裡也不會有人說出去的。”

    說著他的目光凌厲地掃過在場的眾人,西涼茉的丫頭自然不必說,黎氏也趕緊表態:“這事兒可與咱們家興衰有關,弟媳自然明白輕重。”

    最後靖國公的目光落在銀嬤嬤身上,銀嬤嬤忍了忍,最後還是低聲道:“老奴什麼也沒看見。”

    靖國公冷聲道:“若是外頭傳了什麼風言風語,那麼你就不必再回二夫人的院子了。”

    語氣裡隱含的森然殺氣讓銀嬤嬤頓時渾身發寒,立刻磕頭如搗蒜:“老奴明白的!”

    她原本還有點想要揭穿郡主的陷阱陰謀,但是到了這一刻

    等著靖國公的目光移動到在韓氏身上時,才發現韓氏已經摔暈在地,竟然毫無聲息,他一怔,不由有些遲疑後悔,難道他下手太重了?

    而此時,西涼茉卻仿佛忍耐著被韓氏廝打的不適,捂住喉嚨上前去查看韓氏的狀況,隨後有些擔心地道:“父親,二娘的身子好像……受了點兒傷,不若請老醫正大人過來為二娘看診可好?”

    靖國公還有些猶豫,隨後不悅地道:“這樣的家丑,還是不要外揚的好,請個府邸上的大夫看看就是,整日裡說這裡病那裡痛,一天要吃三兩銀子的好藥,也不知她都吃到哪裡去了!”

    西涼茉美眸裡閃過一絲異色,靖國公從來不會在小輩面前數落韓氏,哪怕韓氏行事再苛刻或者不善,也要維護她的體面,想不到今日竟然如此沒有忌諱,若不是對韓氏太失望或者惱怒,他也不會如此。

    既然如此……

    西涼茉輕歎了一口氣,苦笑:“女兒雖然對二娘有所埋怨,大家也都知道二娘不喜女兒,越是如此,女兒才不能讓二娘有事,否則女兒如何擔當得起這不孝的罪名?”

    靖國公一愣,沒有想到西涼茉如此坦率,隨即他考慮了片刻,長歎一聲:“這韓氏,她若有你一半心存善念,真的將你當成自己的女兒,又何至於為了小輩的事兒,鬧得一點體面都沒有了。”

    聽著靖國公的意思,倒似是同意了西涼茉的請求。

    黎氏在一邊,眸光幽幽地看著一臉從容平靜的西涼茉,這樣的消息傳出去,這位貞敏郡主並德王府的少王妃的名聲會愈發的賢孝了。

    只是……

    何必要請老太醫過來?

    這也是銀嬤嬤的疑問,到了如今的田地,她也知道自己最好閉嘴,也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否則說多錯多,自己也落不到好下場。

    她畏懼地看著西涼茉,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少女,怎麼能有如此心機和狠辣的手腕?

    如今逼迫得嫡母與姐妹這樣淒慘。

    但是銀嬤嬤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切不過是一個殺局的開始,而結局很快就要來臨。

    韓氏被安置在了凝香閣的軟榻上,司流風喝了藥,早睡在床上得不省人事,方才那麼大的動靜,他都沒清醒,如今事急從權,也顧不得這岳母與女婿共臥一室是否於理不和了。

    一刻鍾之後,老醫正便領著自己的藥童慢悠悠地又踏進了凝香閣,照舊是對西涼茉視而不見,只是對靖國公一拱手,然後就坐到了軟榻旁邊的凳子上,為韓氏看診。

    又是一刻鍾後,老醫正搖頭晃腦地道:“這夫人是長期郁結在心,氣血不暢,凝成心疾,若是不好好調理,讓二夫人放寬心思,若是以後發做起來,說句不好聽的,可是要命的事,而且身上還有些瘀傷,似乎是夫人跌了一跤,日後可千萬要小心!”

    靖國公絲毫不意外,因為不管請了多少個大夫過來替韓氏看診,都是這麼說,但讓心胸狹窄若此的韓氏放寬心……哼,他心中冷嗤。

    “多謝老醫正!”

    但是老醫正卻還沒有說完,他頓了頓,摸著山羊胡子笑著恭喜靖國公:“因為韓二夫人這有喜了,若是不小心點,以夫人這樣的年紀,恐怕生養不易呢!”

    靖國公一聽,頓時臉上閃過不可置信,但隨後又是驚喜道:“老醫正這可說的是真的?”

    而韓氏正在老醫正的施針下幽幽醒來,恰好聽見了這消息,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頓時狂喜:“真的麼!”

    銀嬤嬤趕緊心中念阿彌陀佛,太好了,夫人從此能翻身了!

    而西涼茉則在一邊露出了一抹詭譎的笑意。

    老醫正笑著點點頭:“是啊,脈象上看已經一個月了,所以千萬小心。”

    但此話一出,卻瞬間讓靖國公和韓氏,甚至銀嬤嬤臉色大變。

    什麼,一個月?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9:01 PM

第九十章 韓氏之死

    一個月?!

    所有人瞬間鴉雀無聲。

    韓氏捂住自己的小腹瞬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這怎麼可能?

    一個月前,她為了西涼茉替嫁之事和處置董氏那狐媚子的事與夫君鬧得極僵,這兩個月,靖國公根本就沒有去她的房裡!

    那……那若她懷裡了只有一個月的孩子,意味著什麼……

    靖國公的目光瞬間陰霾下去,隨後如利刃一般射在了韓氏的身上,幾乎要將韓氏生生地給捅穿了兩個洞。

    那種目光陰森,嗜血,甚至猙獰,讓韓氏不必回頭也感覺到不寒而栗。

    靖國公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目光看過她,韓氏也從來沒有感覺如此恐懼過。

    他看著自己的目光,不是在看一個妻子,而是在看戰場上的死敵、仇人!

    韓氏臉色蒼白,倉皇不已地一把拉住老醫正,死死地盯住他尖聲道:“不……不……老醫正,您一定弄錯了,不是這樣的,我……我怎麼可能只有懷孕一個月?”

    老醫正仿佛很有些奇怪地看了韓氏一眼,仿佛不能理解她得知懷孕後的表情為什麼是這樣的。

    他有些不悅地掙脫韓氏的手道:“韓二夫人,若是您懷疑老朽的話,不若去請其他人過來看看就是了!”

    說罷,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藥童趕緊收拾了東西追了出去。

    只余下以一室極度壓抑的沉寂。

    銀嬤嬤心中大慌,若是夫人真的懷孕屬實,那麼這就意味著她們宣閣裡所有夫人的貼身侍婢都要因為玩忽職守,甚至如她這樣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全部都要被滅口。

    以靖國公的實力,要做到這樣的事情簡直輕而易舉。

    “國公爺,國公爺,這絕對不可能,不若再請擅於此道的大夫來看一看,老奴知道有些時候女子若是誤用了什麼,也會有這樣的假孕反應,高門大戶裡,這種齷齪事一點都不少,常有主子奶奶的因此遭了難。”銀嬤嬤膝行數步,跪在靖國公腳下,連連叩頭。

    這樣的話對她這樣的奴婢而言,都是逾越規矩了,只是這生死之際,她再也顧不得了。

    郡主沒著了夫人的道之後,就毫不避諱地當著自己的面去逼迫夫人失態,害得夫人竟然被國公爺動了手,如今國公爺盛怒之際,又突發這懷孕之事,今兒的事實在太巧合了,分明就是個連環套。

    靖國公冷冰冰地看著銀嬤嬤,並不說話,那種目光宛如在看一個死人。

    黎氏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便對著銀嬤嬤怒斥一聲:“閉嘴,你這不要臉的老貨兒,這話也是你能信口開河的麼!”

    銀嬤嬤忽然抬起頭來,用綠豆眼死死地瞪著黎氏,脖子一橫道:“三太太,老奴不知為何您如此憎惡二夫人,但是您要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您真以為您和郡主對四小姐做的事不會有人知道的一日麼。”

    靖國公此刻心煩意亂,胸口裡一股子氣正在他胸口中四處沖撞,眼珠猩紅,在見到銀嬤嬤還敢四處攀咬,一副狗急跳牆的模樣後,他再也忍耐不住,怒喝一聲:“閉上你這四處攀扯的狗嘴!”

    說著好不留情地一腳踹在了銀嬤嬤的心口上,竟然硬生生地將銀嬤嬤給踹除了五六米之外,銀嬤嬤慘叫一聲,身子狠狠地撞在牆壁之上,隨後噴出一大口鮮血後,雙眼暴突,身子卻軟綿綿地滑到在地,抽搐了一陣,就再也不動了。

    靖國公盛怒之下,灌注了內力的一腳怎麼是一個老奴能承受得了的,這一腳竟然將銀嬤嬤給踢死了。

    黎氏到底沒有見過靖國公這樣的怒色,那種戰場上磨礪出來的深濃刀鋒血腥之氣讓她不由亦嚇得花容失色,有些發抖地不敢再出聲。

    韓氏更是早已面色慘白,完全說不出話來。

    倒是西涼茉卻面不改色地輕聲道:“父親,雖然銀嬤嬤胡言亂語該死,但是母親畢竟從韓家嫁過來那麼多年,一直都很端莊體面,聽說有一位回春堂的李聖手手下有不少時常出入高門大戶的女醫,最是以口風嚴謹,醫術精湛而聞名,不若請一位來看看?”

    西涼茉一句話倒是將靖國公暴怒給點醒了兩分。

    韓氏,到底是韓家的人!

    靖國公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韓氏,眼底的陰森與血腥仿佛隨時化成凶獸會撲上來將她撕裂,嚇得韓氏渾身發抖。

    但是多年浸淫深宅的經驗讓她還是明白,若是自己真的被坐實了這樣的罪名,或者被國公爺盛怒之下失手打死,一切的一切都完了!

    所以,她立刻白著臉對西涼茉尖利的冷笑:“你這卑鄙的小賤人少在這裡假惺惺的,你設下這樣的局不就是想要本夫人再翻不了身麼,也算你還有點兒見識,本夫人不但是韓家的嫡女,尚書之妹,嫡親姐姐還是韓貴妃,就是想要動本夫人,也還要掂量著點!”

    雖然她知道這話對靖國公而言無異於火上澆油,但是她還是不得不說。

    果然,話音剛落,靖國公已經氣得一巴掌就甩了上去,咆哮:“你這賤人,做出這樣沒有臉面的事來,怎麼還敢如此肆無忌憚!”

    韓氏被打得整個人伏倒在榻邊,嘴裡一甜,吐出兩顆牙來,她捂住臉,頭暈腦脹,滿腦子一片空白。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靖國公竟然真的會對她動手,方才已經摔了她一次,打死了她的貼身忠僕,又扇了她一巴掌。

    看著西涼茉在一邊拉住靖國公,不停低聲勸慰,她捂住臉,看著手上滿是鮮血,不由越發地覺得心寒如冰,恨意勃發。

    但是,靖國公雖然已經氣得渾身發抖,卻沒有再對韓氏動手,只是喘著大氣被西涼茉扶到一邊,一揮手,讓寧安去請人。

    韓氏狠狠地盯著西涼茉,忽然道:“本夫人要請素日常來的素問醫娘與李聖手一起過來!”

    西涼茉這賤丫頭必定給她下了什麼東西,她還就不信了,這東西是素來最了解深宅婦人手段的素問醫娘和千金聖手都不出來的,若是查明了她並未懷孕或者懷孕的日子其實不止一個月,那麼今日在這小賤人這裡所受之辱,她必定要讓這賤丫頭都一一償還!

    靖國公只覺得氣得腦仁疼,西涼茉一邊柔聲安撫,為他按摩太陽穴,一邊對著寧安道:“就照二夫人的話去請吧。”

    看著韓氏那副很不得立刻上來撲殺了自己的模樣,西涼茉只報以一個莫測地笑來,那種仿佛貓玩老鼠的模樣,讓韓氏又氣又驚!

    沒過許久,李聖手和他手下的素問醫娘都到了,恭敬地給靖國公與西涼茉行禮之後,便開始為韓氏診脈。

    韓氏死死盯著李聖手和素問醫娘,一字一頓地道:“二位,千萬要查驗清楚,本夫人體內可有什麼別人下的骯髒物事!”

    李聖手和素問醫娘仿佛都是一楞,隨後便謹慎地點點頭,再細心地各自為她診脈,一會子兩人又相視一眼,隨後便笑著對靖國公道:“恭喜國公爺喜得麟兒,二夫人已經懷孕一月有余。”

    這兩聲恭喜對於韓氏而言仿佛又是一道晴天霹靂,而對於靖國公而言卻是當著被人又狠狠地扇了兩巴掌。

    靖國公高大的身子晃了晃,仿佛所有氣力都被抽走,臉色灰敗地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而韓氏則失聲尖利地瘋了似的喊叫起來:“不,這不可能,一切都是西涼茉這個小賤人在陷害本夫人,不,還有董氏那個騷蹄子!本夫人沒有懷孕,沒有!”

    李聖手和素問醫娘仿佛被韓氏的模樣給嚇了一大跳。

    西涼茉立刻看了黎氏一眼,黎氏會意,就將李聖手和素問醫娘引到外頭,另行吩咐安排去了。

    而西涼茉看著房裡一個瘋狂,一個臉如死灰的兩個人,眸子裡掠過冷笑與嘲謔。

    夫妻本是同林鳥,如今你會怎麼做呢,父親?

    ——老子是韓氏要倒霉的分界線——

    冬日裡晝端夜長,夜色迅速地將臨了。

    暮色四合的時候,又掛起來瑟瑟的北風,細細的雪花落了下來,有寒鴉站在光突突的枝頭嚎喪一般地嘶啞鳴叫著。

    連原本在國公府邸裡布置的一片喜慶紅色,在暮色的塗抹下,都顯出一種詭譎死沉的不詳暗紅來。

    闔府上下,寂靜無聲。

    黎氏一聲令下,德小王爺生病需要靜養,所有人無事都盡量不要出自己的屋子,以免叨擾小王爺。

    所以,大部分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若手頭上沒有要緊事都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裡。

    空無一人的長廊上,有美貌丫頭持著一盞氣死風燈領著披著華貴銀狐裘的女子向最盡頭荒蕪的房間而去。

    幽幽而昏暗的燈光將那女子的身影在白紙窗上印成一抹詭譎的陰影,像跳躍著准備吞噬人心的強大鬼魅。

    以至於被關在陰暗屋子裡的韓氏嚇得渾身發抖,這間屋子曾經有過不少鬧鬼的傳聞,曾經她從不相信,此刻仿佛覺得空氣裡都有一絲陳腐的血腥味,引誘著惡鬼出現。

    “誰……誰在外面!”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露出女子美麗溫婉如空谷芝蘭的面容,但這樣的面容卻只讓韓氏比見鬼更悚然。

    “是你!”

    西涼茉微微一笑:“是我,怎麼二娘看見茉兒是這樣的表情呢,莫非……。”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這屋子,漫不經心地道:“莫非二娘是怕了,這裡是二娘處置得罪了您的下人們的地方,當年我在這裡呆了一宿,感覺頗為特別呢,總能見到一些特別的東西,如今特意讓您在這裡住上一宿,感覺必定妙不可言。”

    “你……你……你以為我會怕嗎,那些人都是卑賤的下人罷了,如何敢對我這身份高貴的貴人如何?”韓氏臉色發白,但還是硬聲道。

    她不怕的,她怕什麼?

    這不過是西涼茉這小蹄子的陷阱罷了,想看她驚慌失態,沒門!

    “西涼茉,你若識相,最好放我出去,否則等我大哥和貴妃娘娘知道了此事,必定不會放過你!”韓氏恨恨地道,想要穿沖過來抓撓西涼茉,卻被白蕊一掌拍過去。

    “休得放肆!”

    韓氏頓時被白蕊拍得倒退了幾步,跌坐在草堆裡,隨後恨恨地盯著西涼茉主僕尖叫:“賤婢,就憑你們也敢在本夫人的面前造次!”

    西涼茉看著倒在草堆裡韓氏,她完全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雍容典雅的靖國公夫人的美麗和氣勢。

    連“本夫人”這樣三個自持身份的字眼也都忘了說,可見她已經意識到這一次,她或許很難翻身了。

    而西涼茉要的卻絕不只是不能翻身而已。

    “二娘說得沒錯,很快韓貴妃和尚書大人就會知道今日發生的事……。”西涼茉頓了頓,在韓氏眼底燃起喜悅的光芒之時又繼續道:“相信韓貴妃和尚書大人,很快會為您的事而感到傷心,我們自然會為您舉辦一個最隆重的葬禮,寬慰他們受傷的心。”

    西涼茉的語氣很平淡,但聽在韓氏耳朵卻仿佛晴天霹靂一般。

    “你……你說什麼?”韓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西涼茉彎起唇角,輕笑:“父親說,請二娘上路,不過也請您放心,今後也不必擔心他無人照顧,董姨娘會伺候好他的。”

    “不,我不信,西涼茉,我是國公府邸的主母,是韓家嫡出二小姐,我為他生了世子,還有……。”

    “二娘,你別忘了,雖然大哥哥是你所出,但是族譜之上,藍氏才是真正擁有冊封誥命,鳳冠朝服的國公夫人,你呢,你算什麼?”西涼茉懶洋洋地打斷她。

    只這麼一句話,就瞬間堵得韓氏再說不出話來,臉色一陣青白,是啊,努力了這麼多年,她看似風光得意,榮耀無限,但真正擁有鳳冠朝服的國公夫人是藍氏,在靖國公的心裡,她也才是真正的國公夫人,她呢?她算什麼!

    她為西涼無言做了那麼多,罔顧了世家小姐的尊嚴,拋棄與姐姐一起進宮侍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寵,不惜名節,也要嫁給他,到了如今他心裡根本從來就沒有過為她生兒育女,操持府邸的她!

    可是……

    韓氏忽然抬起頭,猙獰又譏諷地瞪著西涼茉:“我如果不算什麼,那你又算什麼呢,你恨我,恨仙兒和丹兒折磨你,但你不過是一個雜種,一個藍氏那賤人與他人通奸生下來的雜種卻占據了國公府邸嫡出大小姐的位置,你本來就該死,容你活下去,已經是我對你最大寬容,如今卻恩將仇報地來對付我,哈哈哈……早知道如此,你一出生,我就該掐死你這雜種!”

    西涼茉的瞳孔微微縮了縮,捧著手爐的纖纖長指幾乎瞬間將那手爐捏得變形。

    白蕊和白玉都有些擔心地看著西涼茉,但是她們明智地沒有做聲。

    空氣裡彌漫著讓人窒息的沉寂。

    只有韓氏瘋狂又得意的笑聲回響著。

    片刻之後,西涼茉淡淡地道:“二夫人已經瘋了,還請三嬸嬸早點送她上路吧。”

    說罷,她優雅地轉身離去。

    在韓氏聽到此話後戛然而止的笑聲中,黎氏的身形出現在門邊,她仿佛完全沒有聽到韓氏方才的話一般鎮定自若地對著西涼茉微笑道:“這是自然,二夫人瘋了,這瘋了的人說的都是風言風語,可不要讓這瘋子吵著郡主,您且先回去歇息,一會子送了二夫人,再報與您。”

    西涼茉看著黎氏忽然高深莫測地微微彎起唇:“三嬸嬸果真是聰明人,只是莫要讓拿住了虐殺二夫人的把柄。”

    此話意味深長,黎氏立刻頷首道:“三嬸嬸自然知道的。”

    西涼茉說罷,她攏著袖子,轉身優雅地離去。

    她一離開,仿佛空氣裡深重的壓迫感都消失了,黎氏忍不住小小地喘了一口氣。

    那種氣度,完全不像一個十五歲的少女能夠擁有的。

    韓氏看著領著兩個粗僕人進來的黎氏,忽然很輕蔑地冷笑:“今日本夫人虎落平陽被犬欺,就憑你黎氏也敢對本夫人動手,若是聰明的,便速速報與我那哥哥知道,本夫人便讓哥哥饒你一命?”

    西涼茉讓她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但是黎氏卻讓韓氏仿佛聞到了生的希望一般,她可不認為一個小小員外郎之女的黎氏敢對她下手。

    黎氏看著又端起了當家主母架子的韓氏,不由好笑起來:“韓婉言,你以為你一個紅杏出牆的賤人,竟然還沒有絲毫自知之明,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放過這個送你上路的大好機會呢?”

    “你……你敢!”韓氏又驚又怒地等著黎氏,但隨後又軟聲道:“你我不過是權勢之爭,說到底咱們還是西涼家的人,為何要讓那鳩占鵲巢的小雜種凌駕於你我之上?”

    看著韓氏試圖說服自己的模樣,黎氏忽然道:“二夫人,你這是在求我麼?若是你求我,說不定我願意幫你一把。”

    韓氏一怔,隨即咬牙:“黎氏,你不要太過分了。”

    求她,憑什麼!

    黎氏淡淡地道:“那我就幫不了二夫人了,離奴,今奴,動手!”

    隨著黎氏一聲令下,兩個三大五粗的嬤嬤便提著個臭氣四溢半人高的大桶走了進來,隨後又凶神惡煞地上前去綁韓氏。

    韓氏一看黎氏竟然真的動真格了,立刻‘噗通’一聲跪下,眼含屈辱地結結巴巴地對著黎氏告饒:“弟妹,當初都是嫂子的不對,您且大人有大量,饒了我罷了!”

    黎氏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其聲之淒厲宛如夜梟一般,讓人不寒而栗:“韓氏,你也有向人下跪告饒的一日,到底讓我等到了……哈哈哈!”

    她竟然笑得淚水都出來了。

    韓氏莫名其妙地看著黎氏,眼底閃過怨毒,卻不敢說話,只咬著牙,屈辱地跪著。

    黎氏笑夠了,抹掉眼角的淚水對著身後的兩個粗壯奴僕冷酷地道:“給本夫人弄死這惡毒婦人!”

    韓氏大驚失色,掙扎著不讓離奴和今奴抓住自己,但她連日來也不安寢,日不思飯,早就掏空了身子,如今哪裡是僕人們的對手,三兩家被綁住了個嚴嚴實實。

    “黎氏,你竟然騙我,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她憤怒地尖利地大叫起來。

    黎氏看著她,躬下身來對著她一字一頓地道:“你可還記得我的雲哥兒是怎麼死的麼,韓氏,你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韓氏錯愕,看著黎氏眼裡的怨毒與傷心,她竟然再也說不出來。

    黎氏卻開口了:“我來告訴你,因為那一年,你讓庫房失火,老太太想讓你放手一段掌家之權,所以准備讓我接替你暫時掌家,你怕我從此搶了你手中的權力,所以讓人將我的雲哥兒活活扔進了後花園的湖裡,讓他活活的淹死了,你可還記得麼,他才三歲啊,三歲,你怎麼忍心!”

    黎氏最後幾乎是歇斯底裡地低吼著,幾乎恨不得立刻將面前的毒婦給生吞活剝了!

    韓氏眼裡閃過一絲心虛,立刻嘴硬地道:“不,不是我,弟妹,你肯定誤會了!”

    “怎麼,到了如今的地步還不說實話麼?”黎氏忽然笑了:“沒關系,你我心裡都有數就是了,今日我不管是不是西涼家的人,只要那個人能幫我殺了你,替我的雲哥兒報仇,我就聽她的!”

    這麼多年,她也只能在韓氏的威壓下,不斷地給她添堵,但今日,她終於在西涼茉的幫助下大仇得報,她又怎麼會去出賣西涼茉,何況若是西涼茉能將韓氏的子女都弄死了,她才高興呢!

    “我……你……你想怎麼樣!”韓氏咬了咬牙,脖子一橫地道。

    黎氏直起了身子,眼底閃過一絲得意:“你讓我的雲哥溺死,我自然也要讓你嘗嘗這樣的滋味!”

    說著她比了比身後那個臭氣四溢的大桶,又道:“瞧,這糞桶裡可是全府邸上下人積攢了一日下來的,都是下人們的屎尿,若是二夫人你溺死在這裡,最是適合不過了。”

    她不是最自持身份高貴麼,她就要這毒婦死在這天下間最骯髒地的地方,滿嘴屎尿極盡屈辱地死去!

    而且身上無傷,自然也不怕以後韓家的人來鬧。

    韓氏果然心中大寒,死命地掙扎起來,對著黎氏歇斯底裡地尖叫:“不……你不能如此……!”

    但是離奴和今奴強硬地拖著她往那糞桶走去,粗魯地一把揪住她的發髻,毫不客氣地將她的頭往那桶裡按,獰笑道:“二夫人,你且先來試試奴婢們屎尿的滋味吧!”

    韓氏一下子只覺得滿面都是一股子惡臭屎尿味道,她立刻干嘔不止,但下一刻,她整張臉就埋進了那屎尿之間。

    “啊——!”

    黎氏則坐在門外早已安置好的太師椅上,邊烤火,邊笑瞇瞇地道:“冬日裡夜長,咱們有的是時間,別一會子就弄死了,要讓二夫人慢慢地品嘗這樣的好滋味,據說官府送人上斷頭台前都會喂人吃一餐好的,如今咱們二夫人出身高貴,什麼好的沒有吃過,今日就讓她吃飽了,好上路。”

    ……

    幽靜的靖國公府邸中,有悶悶而淒厲的響聲在空氣中飄蕩,仿佛是厲鬼的叫囂,又仿佛是夜梟的嘶鳴。

    冰冷的雪花簌簌飄落,三條人影慢慢地地走在空曠寂寥的國公府中。

    白玉輕聲低問:“黎三太太與韓二夫人可是有舊仇,這般法子倒是真難為三太太想的出來。”

    西涼茉淡淡地道:“人人都說無毒不丈夫,但這世間最毒才是婦人心,不過是韓氏多年前結下的一段死緣,她為人素來囂張,弄死了三太太的孩子,三太太也不是吃素的,臥薪嘗膽這麼多年,自然不會讓韓氏好過。”

    當初她也是查知了這一點,所以才放心與三太太結盟。

    一道詭異的穿著繡紅蓮黑衣的黑色人影忽然如鬼魅一般出現在西涼茉面前,單膝跪地,對著西涼茉抱拳道:“郡主,人已經在前面了。”

    西涼茉點點,向前而去,走了兩步,她忽然停下了步子,對白蕊悠悠道:“蕊兒,你就在這裡與魅七一起放風罷。”

    白蕊一愣,隨即想要說什麼,卻被魅七一把揪住了衣領,西涼茉輕笑,轉身領著白玉往前而去。

    “大小姐,你……你……!”白蕊又羞又窘,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主子,轉身就把她賣掉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和偷笑的白玉消失在回廊間。

    “你干嘛!大混蛋!”白蕊一轉頭,惡狠狠地瞪著魅七,恨不得在他的臉上登出個窟窿來。

    魅七沒說話,只是用專注的目光鎖住她:“你討厭我,在躲我,為什麼?”

    白蕊恨恨道:“你做的事,有哪件能讓我喜歡你的?”

    魅七沉默了一下,還是很認真地道:“我不該沒經過你同意,隨便摸你的身子和親你?”

    這是他和魅六研究了許久,得出來的結論。

    白蕊見他說得如此直接,臉上不由一紅,但還是道:“你還沒笨死,真難得。”

    魅七見她肯定了自己的說法,覺得這是個好兆頭,他又沉默了一下,忽然從背後掏出了一捧東西遞給白蕊。

    白蕊看著面前那一捧梅花,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什麼,拿給小姐泡茶嗎?”

    小姐有時候頗為風雅,倒是喜歡拿著花來泡茶,做糕點什麼的。

    魅七搖搖頭,有點艱澀地道:“這……這個是給你的,冬天只能找到梅花。”

    白蕊一愣:“給我的?”

    可她又不喜歡喝花茶……

    但是一會子,她看著魅七有些閃爍的目光,才有點兒反應過來,這是……魅七是在給她送花呢!

    只有男子中意女子的時候,才會采花來送給她。

    白蕊忽然覺得連點窘迫,臉上飛起了紅霞,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喃喃道:“書上不是說采薇贈佳人,怎麼是花瓣呢……。”

    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了,甚至湊到鼻子下聞了聞,難得地看著魅七有些順眼了。

    今日他穿著司禮監魅部的夜行衣,俊逸冰冷的臉孔被特制防毒粉的布巾遮住,只露出一雙線條流暢秀逸的冰冷眸子,正用他特有的專注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魅七聽了白蕊的話,琢磨道,原來不是送花瓣麼?

    隨後,他又從衣服裡掏出了一對精致的翡翠包金鐲子遞給白蕊:“給你!”

    白蕊看著面前的鐲子,不由自主地搖搖頭,紅著臉道:“人家不要……。”

    魅七一聽,“人家”?這個詞通常都是琴花魁伺候自己的時候,最常說的話,但通常下一秒卻會抱著他求歡。

    於是他肯定,這一回應該沒有錯了,於是他硬是扯過白蕊的手腕子,將鐲子給套在了白蕊手腕上,白色的手腕配著金玉翠色,愈發顯得白蕊的皓腕纖細,魅七滿意地點點頭:“很美。”

    白蕊羞紅了臉,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嬌嗔:“你做什麼,討厭!”

    魅七再一次聽到了一個女人伺候他的時候常常愛說的詞語——討厭!

    於是,根據總總跡象,魅七肯定了自己的策略沒有問題,那麼就應該進行下一步了。

    他忽然伸手一把將白蕊抱在自己懷裡,然後在白蕊錯愕的目光中,把手放到了白蕊的小臀上捏了一把,然後又摸上了白蕊的小腰,還算滿意地道:“嗯,屁股挺大的,好生養,腰也細,不錯,我喜歡!”

    就在他准備把手摸上白蕊的胸口,再去掂量掂量的時候,白蕊終於回過神了,猛地將手裡的那一捧梅花往魅七頭上、臉上一推,尖叫:“喜歡你個大頭鬼,你這個不要臉的大混蛋!”

    魅七沒有想到忽然遭遇花瓣襲擊,多年鍛煉出來的反應讓他下意識地一閃,就讓白蕊脫身出去了。

    白蕊見自己沒有打到他,不甘心地又一腳踹出去,卻反而被魅七拉住了腳,魅七皺皺眉:“女孩子家家的不要隨便對男子抬腿兒,那是青樓姑娘才做的事,當然,你可以在我面前抬腿兒。”

    青樓姑娘?

    白蕊頓時氣得頭暈目眩,尖叫著一邊罵,一邊紅了眼:“不要臉,你不要臉!”

    看著白蕊怒目而視的模樣,魅七想要說什麼,白蕊又淚眼汪汪地瞪著他來了一句:“你要是敢追上來,我就死給你看!”說完,她捂住臉扭頭嚎啕大哭地跑了。

    魅七沒追,只是很納悶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皺皺眉,從身上掏出個本子,又摸出一只毛筆,用舌尖舔了一下筆尖,隨後認真嚴肅地在本子上記下——任務失敗。

    原因——不應該送花瓣。

    結論——讓白蕊點頭嫁人,比殺一品武官更困難。

    ————

    西涼茉領著白玉一路到了靖國公府邸一處偏僻的窄窄小巷子,裡面站著兩個人,一個是一身黑衣繡紅蓮的魅六,一個是——

    “老醫正,西涼茉在此謝過。”西涼茉對著站在幽幽暗處的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禮。

    那老者款步而出,一臉淡然地看著西涼茉道:“郡主不必多禮,咱們都是九千歲的人,既然千歲爺交代過要聽您的命令行事,老朽不過是遵命而行。”

    西涼茉微微一笑,誠心地道:“茉兒知道老醫正素來醫者父母心,這一次違背您的行醫原則,自然是要前來致歉的。”

    沒錯,韓氏根本就沒有懷孕,她也沒有給韓氏下什麼藥,只是她盛怒之下,決定再不讓韓氏再有機會興風作浪。

    所以老醫正如此巧合地那個時刻上門,都是她在韓氏設計她跌落馬車摔死的計劃失敗後,就立刻請何嬤嬤立刻去將老醫正請來,按照計策行事。

    只是老醫正從不輕易出手,所以何嬤嬤費了好些唇舌,才說動他出馬。

    至於那位李聖手和素問醫娘,原本就是九千歲刻意培養的醫部之人,則更是不在話下,早得了何嬤嬤的吩咐,自然知道該說什麼。

    如此通力合作之下的計劃,雖然事後想起來,也許因為倉促而並不算嚴密,但是靖國公盛怒之下,卻是最有效的。

    等到事後靖國公再細想,但一切都已經發生,就在沒有挽回的余地。

    老醫正目光精明地盯著西涼茉看了片刻,忽然嘿嘿一笑:“你這丫頭雖然一肚子壞水,但是壞得倒坦率,與青兒般配得很。”

    般配?

    青兒?

    他說的是百裡青麼?

    這種溫柔可愛的小輩兒稱呼用在千年老妖的身上,實在是一種很奇怪的事。

    西涼茉無語,看著老醫正笑瞇瞇地用看孫兒媳婦的目光瞅自己,之前那種完全無視她的輕蔑又倨傲的態度完全大相徑庭,只覺得,這老頭兒實在太能裝了,自家那位老郡主估摸著也不知道這一位的真面目呢。

    讓魅六送走了老醫正,白玉還有些擔心地低聲問西涼茉:“國公爺那邊可沒有下令處死韓二夫人,您如此行事,會不會讓國公爺……為何今日不讓國公爺在盛怒之下殺了韓二夫人,倒也省了後面的功夫。”

    今早郡主居然還勸住了國公爺,這可是件怪事。

    西涼茉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著那片雪花在自己的掌心慢慢融化,隨後悠悠地道:“怎麼,你以為我這位父親真是如此盛怒之下就會完全沒了理智麼,韓氏的背後是誰,他會不懂麼,只是被戴了綠帽子後,他在等一個台階,等一個人去拉住他,我何不順從他的心意呢,也能將自己從中摘了出去。”

    隨後,她頓了頓,懶懶地捏住一把雪花:“何況誰說韓二夫人是被殺的,她當然是被揭穿了丑事兒,畏罪自殺——自掛東南枝了。”

    韓氏一定要今夜就死,否則若是等她那位大哥從邊關回來,恐怕事情就要有變化了,如今人死了,除非他捨得剖了他娘親的屍身,否則,韓氏失貞偷人的罪名就會永遠地掛在她的頭上!

    白玉點點頭:“既然坐實了這等罪名,老太太那邊,恐怕也遲早容不下韓二夫人的,我看著麗姑姑今日傍晚已經來過一次了。”

    西涼茉輕笑:“沒錯,這個逼死出牆兒媳的黑鍋讓老太太來扛,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反正,為了維護國公府邸的顏面,老太太不也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麼?

    主僕兩人輕聲低語地往凝香閣而去了。

    走了一半,西涼茉的步子,忽然頓了頓,似想起了什麼,交代白玉:“對了,咱們的銀子都提出來了麼?”

    白玉想了想:“可能還要兩日,掌櫃的說國色坊還需要些資金周轉。”

    西涼茉點點頭:“我記得白嬤嬤在洛陽置辦了一個莊子,再過些日子,咱們就尋個由頭到那莊子上去住些日子。”

    白玉一愣有些不解:“這是為何?”

    西涼茉輕笑,目色狡黠:“因為某只千年老妖恐怕會想要吃人呢,咱們這不是得避開妖孽的攻擊范圍一段時間,等著他消停一些,再回去周旋。”

    白玉有點不解,但還是點點頭:“是。”

    而這一頭,西涼茉口裡的妖孽正懶洋洋地歪在軟紅深紫的華美描金檀香榻上,慢悠悠地批閱奏折。

    “哦,今兒這丫頭終於對韓氏動手了麼?”百裡青的朱筆頓了頓,看向跪在下方的魅一。

    魅一輕聲道:“是,魅六和魅七傳回了消息,今兒小姐就要了結了韓氏。”

    “真是的,殺個人都拖拖拉拉,本座這徒兒還是欠調教呢。”百裡青優雅地打了個哈欠,狹長精致的魅眸子裡氤氳開一層水霧,在燭火琉璃下,晶瑩剔透,愈發映襯得他顏色極好,宛如春曉之花,勾魂攝魄。

    看得魅一這樣伴隨他多年的屬下,都忍不住有些呆滯。

    仿佛被魅一的呆怔取悅了,百裡青忽然伸手用朱筆挑起了魅一的下巴,目光幽深地看著他,露出一個極為輕渺的笑容來,聲音悠長魅惑:“怎麼這麼看著本座,本座美麼?”

    魅一愣愣地下意識地道:“美……。”

    隨後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立刻渾身一抖,噗通一聲跪下去,噤若寒蟬。

    千歲爺,最討厭人對他露出這種癡迷的神色,每年因此死在這種事情下的人不知凡幾,就是他們這些貼身之人都免不了受罰。

    千歲爺說,能被美色所動的殺手,都不是好的刺客。

    但這一次,百裡青卻忽然收回朱筆,拿著一面鏡子自顧自地照了起來,歎了一口氣:“唉,食色性也,為何本座那小徒弟卻總不為本座的美色所動呢?”

    魅一忍不住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驚愕地看著百裡青,有點傻掉。

    這……這個……千歲爺不是應該狠狠地踹他一腳,冷聲呵斥他滾去刑房受罰嗎?

    種深閨怨婦的口氣是怎麼回事?

    見……見鬼了?

    還有,千歲爺頭上那個東西……。

    魅一還是忍不住嚅嚅囁囁問了一句:“千歲爺,您,您頭上那是什麼東西,看著極精致,您這兩日都戴著上朝麼?”

    那東西怎麼和他在與紅袖招的舞花魁銷魂的時候,裹住花魁娘子那一對銷魂肉的玩意兒那麼像?

    那據說是這兩日在姑娘們之間新風行的時興玩意兒。

    百裡青摸摸頭上的‘眼罩’頗有些自得地道:“這是本座的愛徒所贈,世間僅此一件的擋風眼罩子,挺有意思,風雪大的時候能擋著風,若是困倦了,便遮上一遮眼睛,只是不知為何做成如此深邃的兩個碗狀物。”

    “是……是很精致。”魅一點點頭,嘴角有點抽搐,但是他還是很乖覺地認為自己還是閉嘴比較好。

    而且千歲爺如此英明怎麼會做這樣大損形象之事,也許這只是個巧合而已。

    百裡青摸著眼罩優雅地一笑:“這些日子,倒是不少朝臣們也有私下詢問本座,可見這物件倒是極好的。”

    魅一沒有說話,只是頭埋下得更深了。

    ……

    就在韓氏不知吃了多少屎尿,又吐出來,又被強迫吃進去的時候,老太太的鸞壽院裡是除了凝香閣裡唯一燈火通明,來往的僕婢們絲毫不曾受到宵禁令影響的地方。

    “怎麼,你倒是還想留著韓氏那賤人麼?”老太太坐在暖炕之上,捧著熱燕窩的手頓了頓,目光冷咧地看向靖國公。

    人年紀大了,就特別怕冷,所以老太太覺得地龍不夠暖,更喜歡民間那種常用的暖炕。

    “你在戰場上倒是夠手段,夠無情,如何對這內宅之事就不能如你在戰場上那般殺伐果決一些,韓氏做出這樣丟盡咱們臉面的事,如何還能留下她?”老太太‘匡當’一聲將燕窩扔在了黃花梨雕刻仙鶴獻上的精致壽桃桌子上。

    靖國公扶住額頭,面色陰沉冷郁:“兒子自然是想要處置,只是她總歸是韓家的人,而且韓貴妃如今正是得寵,恐怕不是如此簡單的,還有丹兒、仙兒,以及靖兒,甚至那不成器如今還躺在床上的的祿兒都是她所生!”

    老太太哼了一聲,冷笑道:“你這是不忍心了吧,當初你捨得了藍翎,如今有什麼捨不得韓氏的,只對孩子們說他們母親死於心疾就是了,有這樣的母親簡直一種恥辱!”

    話音剛落,忽然有金玉匆匆來報:“老太太、國公爺,世子爺回來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9:03 PM

第九十一章 斗狠

    “世子爺回來了?”靖國公目光一凝,隨後立刻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正定定地看著面前那潑灑了一半的燕窩,仿佛很是入神地盯著那描銀粉彩的茶碗,片刻後慢悠悠地道:“老婆子我很久沒有看見大孫子了,且讓那孩子到老婆子這裡來吧。”

    靖國公仿佛稍松了一口氣,對著金玉點點頭,金玉立刻退了下去。

    看著金玉走了,老太太又看向了靖國公,摸出一串佛珠來慢悠悠地撥著,一字一頓地道:“韓氏,不能留了,西涼家不能再出一個茉姐兒。”

    說罷,她閉上眼,不再說話。

    靖國公的眼底掠過一絲不忍,但卻沒有再說話,靜靜地退出了老太太的房間。

    寧安看著靖國公出來,上前低聲問:“國公爺……。”

    靖國公閉上眼,揉了揉瘋狂跳動著的太陽穴,試圖平緩一下自己混亂的心情,卻沒有什麼效果,隨後他道:“本公不想聽到任何風言風語,否則……。”

    寧安看著靖國公滿是血絲的眼底,立刻沉聲應了:“是!”

    ……

    “世子爺到了!”

    鸞壽院門外傳來麗姑姑似含笑驚喜的聲音:“老太太盼了三年,到底將您盼回來了。”

    “姑姑,老太太身體可還康健?”接下來傳來了青年男子爽朗有禮的聲音,令房內老太太冷漠陰霾的面容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她杵著拐杖在上官姑姑的扶持下有些迫不及待地向門外走去。

    剛開了門,細雪紛飛間,便見一個飛眉秀目,挺鼻薄唇,一身銀甲,肩膀上披著黑狐大麾,身材頎長的少年將官正提著劍站在麗姑姑的引領下往她房裡來。

    老太太看著那少年將官,仿佛有些看不清楚他的眉目般,微微瞇了瞇眼。

    倒是那少年將官先發現了老太太站在門口,立刻高興地加腳步迎上前去,隨後露出欣喜的笑容,躬身抱拳激動地喚了聲:“孫兒西涼靖拜見祖母!”

    老太太連上前幾步,眼含淚花地扶起了西涼靖:“好孩子,讓祖母看看你,這些年替你父親在邊關上,日夜風沙催磨,真真是瘦了!”

    西涼靖三年前追隨靖國公領著三十萬大軍前往在雁門關迎戰犬戎大軍,在歷經大半年的惡戰後,將犬戎逼退百余裡不敢來犯,而後九千歲便連下三道金詔將靖國公調回了上京。

    靖國公則尋了由頭令西涼靖留在雁門關。

    如今已經是第三年,到了不得不換防之際,靖國公到底不敢頂著這擁兵自重,圖謀不軌的罪名,無奈之下只得將西涼靖招回。

    西涼靖眼眶微紅,但仍舊是露出一個極為爽朗的笑容來:“祖母,孫兒可是長高了,長壯了,如今已經是個參將了呢!”

    上官姑姑看著這對祖孫,笑道:“老太太,世子爺尚未解甲就來見您,可不能讓他在這門口說話,何況您身子可也受不得這風雪催磨呢!”

    老太太這才擦擦眼淚,笑道:“都是我這老太婆糊塗了,快進來,乖孫兒。”

    說罷,她便牽著西涼靖的手一路進了自己的房內。

    進了房,金玉和金香都上來替西涼靖解開沾滿雪花的黑狐大麾,又為他解下甲胄。

    上官嬤嬤取了件銀鼠裘衣為西涼靖披上,笑道:“這是老太太早在兩年前的冬日裡特意為你做的,連著接了三年都為您加長了些,如今應該正合適。”

    西涼靖一邊披上一邊感到地笑道:“真的很合適,孫兒謝過祖母!”

    老太太等他穿好,這才將他拖著坐在自己的暖炕上,讓上官姑姑拿了一盞熱氣騰騰的燕窩給西涼靖送過去,她笑道:“快喝,暖暖身子。”

    西涼靖並不喜甜食,但體貼老太太一番心思,便也端著燕窩用了,隨後笑道:“都是祖母有心了,祖母看著身子是極康健的,只不知道父親和母親可都安好?”

    因為西涼靖鎮守邊關,這年月送信最少都要兩個月,何況韓氏一直不讓西涼靖參和內宅之事,是以西涼靖根本對西涼家內宅這大半年裡翻天覆地的變化完全不知。

    老太太手上撥動的佛珠頓了頓,隨後淡淡地笑道:“你父親的身子還是老樣子,總是在為朝內之事日夜煩憂……。”

    西涼靖聞言,俊逸秀挺的眉目間掠過一絲殺氣,立刻咬牙道:“那閹黨禍國,總有一日,待我取了那閹黨狗頭祭軍旗!”

    老太太目光忽然一冷,定定地看著他:“靖兒,不得妄言,休要或從口出!”

    西涼靖這才驚覺這裡不是肆無忌憚的邊關了,便有些無奈地吶吶道:“是,孫兒不敢了!”

    這些年在邊關的歷練,讓當年的狂放少年也收斂和成熟了不少。

    老太太這才繼續垂著眼歎了一聲:“你母親這些日子感染了風寒,加上心疾病,所以身子不太好,你若得空就勸著她些,男兒三妻四妾,不過是尋常事,自尋煩惱,不過自毀身子,還有失身份。”

    西涼靖一驚,母親身子不好?

    隨後他立刻道:“母親……她……孫兒一會子去看看母親。”

    老太太眼皮都沒抬,只冷冷地道:“你母親這些日子在靜養,修身念佛悔過,你就不要去叨擾你母親了,等過些日子再說罷。”

    西涼靖頓時怔了,想要求情,但是看著老太太完全冷著臉,竟然沒有絲毫方才迎接自己時候的欣喜與激動,他就住口了。

    什麼念佛悔過,不過是變相禁足了。

    他是知道韓氏氣性大,磋磨了不少父親的小妾,只是原本小妾就是伺候主人與主母的玩物,父親與祖母甚少過問。

    若非是母親這一次太過分或者因為什麼得罪了老太太,也不會被禁足,只是……

    西涼靖還是順從地拱手道:“是!”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從今兒起,你這孩子就在祖母的院子裡住三日!”

    西涼靖楞了楞,隨後苦笑:“是!”

    祖母果然還是一如從前的耳聰目明,發覺了他打算乘著夜色悄悄去探望母親。

    一直以來人人都說他的母親才是府內最權勢威重,敏銳犀利的主母,但他卻一直覺得祖母才是國公府邸裡最聰明的女人。

    老太太這才滿意地笑了:“行了,你這猴兒崽子不必誇老婆子,且去後面梳洗一番就去拜見你那父親吧,他可也是等你等了許久。”

    說著打發了麗姑姑一同陪著西涼靖到後院梳洗去了。

    西涼靖剛走,上官姑姑就面色凝重地匆匆進來伏在老太太耳邊說了幾句話,老太太原本捏著佛珠的手一下就碰在了桌子上,那翡翠佛珠匡當一聲響起極為刺耳的聲音。

    老太太握了握佛珠,仿佛在壓抑著什麼怒氣一般,隨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歎了聲:“冤孽,去把茉姐兒給我請過來!”

    ……

    凝香閣裡,用了晚餐,西涼茉坐在湘妃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捋著桌上小胖鳥肚子上殷紅羽毛。

    小白四腳朝天躺在一塊小蒲團上面,被摸得昏昏欲睡,頭頂上的羽毛都癱軟開了成一面小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西涼茉的手背。

    白玉進來傳了老太太有請的消息,就退了出去。

    西涼茉懶洋洋地對著一邊正在做針線活的白嬤嬤道“老太太果然讓人來請我了。”

    白嬤嬤有些疑惑:“嗯,大小姐可知道為何老太太要請你?難道是黎三太太過河拆橋告發了大小姐?”

    西涼茉才仿佛不經意道:“大概是因為我這非國公爺所出的女兒,卻膽大妄為地害死了西涼家的主母韓二夫人罷。”

    白嬤嬤臉色一白,手上的針線包立刻落了地,她立刻看向西涼茉,聲音有些尖利地道:“誰說你不是靖國公的女兒,大小姐,切不可聽外人胡言亂語!”

    將白嬤嬤有些發抖的動作和過於激動的態度看在眼裡,西涼茉坐直了身子,看著白嬤嬤目光銳利地道:“是不是胡言亂語,茉兒也不知道,只是我相信人之將死,其言就算不善,也必有七分真意,這就是韓氏在臨死前告訴我的,嬤嬤,難道你不覺得你應該給我解釋一番麼?”

    若她真是藍氏與情人偷情所生,那麼她就可以理解為何靖國公會對自己親女這樣的態度,而韓氏的憎惡也並不奇怪了!

    至於藍氏,也許對於她而言,西涼茉這個女兒只是她欲望之下的一個恥辱的象征。

    那麼,她還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對著靖國公府邸一門如此大加笞筏?

    白嬤嬤看著西涼茉眼底掠過一絲淡淡的倦色和黯然,她仿佛再也不能忍受一般,一下子握住西涼茉的手,對著她一字一頓的厲聲道:“大小姐,你要記住了,不管外人怎麼說,哪怕是靖國公都不承認你,你都要記住,你身子裡流著是他和藍翎的血,你是真正的國公府邸名正言順的嫡出大小姐,是威震天下藍大元帥唯一的血脈!”

    西涼茉定定地看著白嬤嬤,想要從她眼底看到一絲心虛,但卻只能在白嬤嬤的眼底看到無盡的憂傷和痛楚,還有一種執著。

    就這麼對視了整整半刻,西涼茉才輕輕地點頭:“我信你,白嬤嬤!”

    從小就竭盡全力維護著她的白嬤嬤和柳嬤嬤一樣,是不會騙她的,她相信這一點。

    確信了這一點,西涼茉不知道自己該是感覺松了一口氣還是該感覺悲哀。

    只是……

    “白嬤嬤,你能否告訴茉兒,為何連靖國公都認為我不是他的女兒,可是韓氏做下的好事?”西涼茉看著白嬤嬤問,清理溫婉如蘭的眉眼間卻掠過一絲血腥陰霾。

    若真是韓氏一手陷害了藍氏,讓自己淪落到這樣的地步,那麼就這麼讓她死在糞水裡還真是便宜了她!

    白嬤嬤看著她,猶豫了半晌,只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大小姐,不是老奴不願意說,而是此事當年牽扯之深廣,老奴根本不得以窺之全貌,只是隱約知道與朝堂之爭有關,藍大夫人身份特殊,藍大元帥死後,她就成了所向披靡的藍家軍的精神領袖,當時國公爺已經是邊關大將,宮裡怎麼會放心她還穩當地坐在這大將軍夫人的位子上,讓西涼無言再成為一下個坐擁天下兵馬的——西涼大元帥?”

    “所以只有父親另娶宮嬪世家的韓家女為妻,與藍氏離心離德,方能解開聖心猜疑?”西涼茉一下子就猜測到了其中關鍵,她微微擰眉,想不到這裡面的事竟然還有宮裡的背景在參與。

    “是,當初陛下不過是十皇子,雖然天資聰穎頗得先帝喜愛,母妃出身也高貴,但是十皇子的母妃早亡,十皇子無母妃庇護差點死在宮裡,所以他從十歲開始就被先帝送到了藍家撫養,得了藍家的庇護和扶持,才有了今日的陛下,卻不想……。”白嬤嬤長歎一聲,落下淚來,難掩面色中的憤恨。

    西涼茉這才了然,心中冷嗤,難怪當初皇帝陛下看到自己是那種奇異的反應,驚喜之中又有黯然,恐怕這位陛下是想起了過去他在藍家得到的庇護,最後卻親手斷送了藍家一門,而感到愧疚,所以才對她如此恩賞。

    反正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便是多加恩賞一可顯示他的寬宏大度,二還能寬慰他自己的良心,何樂而不為

    “果真最是無情帝王家,若我是藍氏,養虎為患若此,到不若當初就將這十皇子一刀殺了,如今她殺不了十皇子,索性將這怒氣牽連到自己的女兒頭上了麼?”西涼茉冷冷一笑。

    她言辭間的輕蔑讓白嬤嬤眼底閃過一絲痛色,但是卻也只無奈輕聲道:“大小姐,或許,藍大夫人也有她的無奈。”

    西涼茉起身讓白珍送披風進來,同時冷漠道:“只有失敗的人才會為自己找借口!”

    這時,白玉也進來了,輕聲道:“黎三太太那裡已經完事兒了,韓氏的屍身也是清理完畢,才被老太太的人帶走的。”

    等到了准信兒,西涼茉聞言淡淡地勾了一下唇,眸光詭譎地道:“白珍、白玉,且陪我去給老太太請安順便見見這位大哥哥。”西涼茉淡淡地下令,她一轉身向門外走去,繡梅花緙絲水藍底嵌狐毛的披風漾開一圈波紋。

    白嬤嬤看著那圈波紋,只覺得如冰水一般漾進了她心底,讓她有點發冷,隨後,她苦笑:“藍大夫人……確實是個在被寵愛得眼盲心盲的人。”

    她感歎地看著西涼茉看似嬌柔,卻孤傲如寒梅的背影。

    只是茉兒,這樣年方十五就這般冷情冷性,殺伐果決,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

    鸞壽院外。

    金玉親自出來對著西涼茉恭敬地福了福:“郡主。”

    親自將西涼茉迎了進去,讓她等在一處相對偏僻的側廂房,金玉想著如今世子爺剛回來,最好還是不要讓他們直接對上,否則……

    金玉想想都覺得很是不安,她跟過西涼茉一段時間,雖然西涼茉並沒有讓她知道什麼,但是今天韓氏母女的下場都是這樣淒慘的。

    郡主絕對不是面上那樣溫柔和美的少女。

    西涼茉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遠處傳來鸞壽院裡其他人為了西涼靖回來而匆忙操持的喧嘩聲,許久,她暗自嘲謔地輕笑:“果然是男兒身的長子嫡孫就是不一樣呢。”

    西涼靖,名中含一個靖字便知靖國公對他的期待。

    她何曾見過老太太為她們姐妹任何一人這樣上心過。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忽然一道男子的聲音在自己身後帶著警惕地響起。

    西涼茉一驚,此人武藝必定高強,走路間竟然能讓她不曾察覺,她立刻轉身看向來來人。

    少年清俊,修挺如松,修眉俊目,眉間一股子凌厲殺伐之氣,雖然不曾頭戴銀盔身披甲胄,但也知是少年將軍。

    西涼茉暗暗地挑起眉,她這大哥哥三年未見,倒是出落得愈發肖似靖國公了。

    西涼靖打量著面前少女,眉目柔婉約清麗如空谷芝蘭,豐潤微翹的唇又帶誘人的嫵媚,身段窈窕,一身水藍色繡粉色梅花的披風愈發映襯地她顏色極好,一身出眾氣質讓人移不開眸光。

    他不記得家中有哪位女眷是如此出眾顏色,難道是哪家親眷或者他府的小姐?

    常年駐守邊關,家中長輩也曾催促著他早日完婚,給他預備下了不少世家貴女的名帖畫像,只等他回來揀選。

    看著面前佳人,正俏生生地看著自己,讓西涼靖不由心中一動,臉上就有了些紅暈,心跳有些不受控制起來。

    西涼茉看著他,想了想,決定還是等老太太親自介紹自己的身份,會比較有震撼力,所以,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後,轉身離開。

    西涼靖見她嫣然一笑,目光幽幽,不由怔然,只能愣愣地看著她消失在門外這,好一會才想要追出去,但麗姑姑正巧過來,對著西涼靖一笑:“世子爺,您怎麼走到這裡來了,老奴正四處找你!”

    西涼靖不好多問,怕損了那少女名節,只得跟著麗姑姑出去了,打定主意下次再查。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她是誰。

    ……

    到了老太太院子裡,上官姑姑將所有的丫頭婆子都打發出了外院。

    “老太太。”西涼茉有禮地對著老太太行了個禮。

    老太太抬眼看了她一下,面前的少女與半年多前在丹兒面前恭謹小心的女孩子簡直不是一個人,風華綻放,目光柔婉卻隱含著一種只有她這樣浸淫權勢數十載才能看出來的冷酷或者說——野心。

    又或者她們一直都是一個人,只是她和國公府邸所有其他人一樣,根本沒有看清楚而已。

    老太太比了個手勢讓她起身,卻沒有讓她坐下。

    她單刀直入地問:“韓氏,是你動的手麼?”

    西涼茉沒有想到老太太如此直接,她只是頓了一頓,仿佛有些不明白似的道:“老太太,您在說什麼,茉兒不甚明白。”

    老太太有些不耐煩地掀了下眼皮,睨著她,冷笑:“你這丫頭,還不老實,怎麼,你真以為我這老婆子老了什麼都不知道了麼?”

    西涼茉莞爾:“老太太真是會與孫女逗趣,您一直耳聰目明,想必這咱們這國公府邸自然是什麼都在您眼皮子下了。”

    老太太見西涼茉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便也只得換了一種口氣,淡淡地道:“西涼家的女兒,需要有你這樣的頭腦和手腕,老婆子不管你用了什麼手段,既然韓氏已經沒了,那是她自個兒沒本事,但是,老婆子只告訴你一句,茉丫頭……。”

    老太太拿起茶盞慢悠悠喝了一口:“老婆子可以任由你們在底下怎麼折騰都行,但唯一一點,不允許損害咱們國公府邸的根基,誰都不可以,否則我老婆子哪怕拼將這一身老命,也要讓那人生不如死。”

    空氣裡的氣氛低沉,帶著一種近乎窒息的壓迫感。

    西涼茉看著老太太,忽然輕笑出聲:“老太太,您說這許多,不過是怕茉兒對大哥出手罷了,既然如此,那就請老太太好好地看著大哥哥,畢竟就算人無傷虎心,若虎有傷人意,那麼茉兒自然也只能拔了他的虎牙、斬了他的虎爪,到時候您若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可不好呢。”

    她的聲音輕柔有婉約,極為好聽,但裡面的冷酷和倨傲讓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

    老太太這輩子,容寵一生,連進宮的時候,皇帝都要喚她一聲堂姑母,何曾被自己的晚輩如此冷酷地威脅過。

    她氣得簡直肝顫,蒙迪一拍桌子,怒瞪著西涼茉正要說什麼“你!”

    西涼茉卻上前扶住了老太太的手,在她耳邊淡淡地道:“老太太,茉兒一直覺得您比本家的余老太君聰明,您看,她和您斗了一輩子,為何她如今落個淒慘而死,子孫盡亡,家破人亡的境地,而您卻身居榮華處,子孫已滿堂,不過是因為您的眼界兒高,能看得清楚世事罷了,茉兒身上流著的是哪家的血,您比我更清楚!”

    既然白嬤嬤說了她是靖國公的女兒,那麼她絕不會放棄國公嫡女的身份的!

    說罷,她扶著一臉震驚的余老太君坐回了暖榻上。

    余老太君不敢置信地望著西涼茉,怎麼也想不出這樣的話會是她這樣一個豆蔻少女能說得出這樣的話來,那不是威脅,那是一種宣告。

    “本家……本家……是你……。”余老太君想起了西涼茉出嫁之日,得到的消息,本家男丁全部慘死,而且詭異的是,他們都是死在自相殘殺之下,而余老太君更是死在自己那個病癆的三兒子的刀下,死不瞑目地望著堂上子孫的屍體。

    五城兵馬司的人只說是盜賊搶掠就沒了下文。

    難道是……

    西涼茉仿佛很詫異地看著她:“老太太,您在說什麼,難道茉兒說得不對麼,如今本家覆亡,您雖然離開了本家,卻將西涼家發揚光大,難道您不比余老太君更聰明麼?”

    老太太看著西涼茉,又想起皇帝給她賜予的那些東西和容寵,忽然有些心中發冷,是了……

    皇帝陛下如此恩寵於西涼茉,想必是猜出了她的真正身份。

    這麼多年,他們所有人都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西涼本家將西涼茉放進了去赫赫和親的名單裡,所以才惹怒了陛下,因此滿門覆滅麼?

    皇帝為了藍翎曾經有多瘋狂,她是見識過的!

    老太太猜測著,看著西涼茉的面容,仿佛見到了另外一個曾經明媚的女子,她不由齒寒。

    當初,若不是皇帝和無言都不能確定她的血統,又是個女孩,所以大家都默契地決定拋棄與無視的孩子,這個身份與血統不明的孩子,怎麼會還走到了這一天?

    果真是天威難測!

    若西涼茉是那種蠢笨膽小的孩子還好,偏偏她卻如此聰敏!

    “好,我會看好了靖兒,你也要記得你怎麼答應我的,就算國公府邸再怎麼對不起你,但到底若沒有國公府,你早已餓死了,希望你不要忘記這一點!”老太太咬了咬牙,看著西涼茉沉聲道。

    兩人各懷鬼胎,心思各異。

    西涼茉並不知道老太太心中霎那間已經轉過如此多的念頭,只是以為她是被西涼本家的淒慘下場嚇住了。

    西涼茉看著老太太那副暗藏驚懼的模樣不由暗笑,怎麼,這是連最後的溫情面紗都不要了麼?

    也罷,反正,她今日來本來就沒打算再和老太太演繹什麼祖孫溫情之戲份!

    她來只是要逼迫老太太必須做一件事。

    “呵呵,一言為定,只是孫女兒還有一件事需要老太太去做。”西涼茉看著老太太微笑:“您如此睿智,想必因該明白若是不想大哥哥貿貿然地喪失了大好前程。”

    老太太聞言,不由身上一寒,更加確定必然是皇帝想要認回西涼茉或者是在補償西涼茉所以才如此縱容她!

    她立刻當機立斷地道:“今日韓氏的死,是我命人做的,只因為她紅杏出牆,敗壞家聲,其罪必誅!”

    如今看來,韓氏是否真的紅杏出牆還是一個疑問,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那是一個死人,對於靖國公府邸和前程已經有沒有用處了。

    西涼茉看著老太太眼底閃過的頹喪與惱怒,最終都化為了不甘的屈服,這才滿意地彎起一抹冷淡的笑容來。

    果然是國公府邸的老太太,敏睿而冷酷,卻一樣有弱點,既然如此在乎這些所謂的前途與家聲,那麼稍微付出一點被孫子憎恨的代價想必也是心甘情願的吧。

    西涼茉一轉身悠然離開。

    門吱呀一聲打開,西涼靖正巧走了進來,一會子不小心地撞上准備出去的西涼茉。

    一團溫香軟玉在懷裡,他低頭,驚喜地發現竟然是方才看見的那個美麗少女。

    “是你?”

    西涼茉有點不習慣陌生的男性氣息充斥著鼻間,尤其是西涼靖的目光有種奇異的熾熱,隨後,她退開一步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收斂了方才翻湧的情緒,對著西涼靖勉強露出一個笑來:“靖兒,來見過你的大妹妹,如今她已經被冊封為貞敏郡主,前幾日剛剛嫁給了德王府的小王爺,今兒正巧也是回門之日呢。”

    西涼靖瞬間怔滯地看向西涼茉,只見她溫婉有禮地對著自己露出一個美麗大方的笑容來:“見過大哥哥。”

    西涼靖不知道自己是因該為她的身份而錯愕,還是因為聽到她嫁人的消息而感覺失落。

    他當然是知道西涼茉的,只是印象中還是數年前那瘦弱干癟,渾身是血的小女孩子,那日被仙兒和丹兒戲弄,強迫她與家中養的看門狗去搶一只雞腿,讓這孩子差點被狗咬死,最後還是他從學堂歸來才制止了這種傳出去會讓御史彈劾父親的行為。

    如今她竟然處落得如此美麗惑人,平步青雲成為貞敏郡主,並且嫁給了德小王爺,只是……

    西涼靖微微凝眉,他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母親半年前給他的家書裡說,丹兒的定親對象才是德小王爺,怎麼會……

    “原來大是妹妹。”西涼靖對著她一拱手,情緒有些復雜,卻沒有再說什麼。

    西涼茉打量著他,隨後仿佛有些羞澀地微笑著還禮,眼底卻掠過一絲冷漠的光芒。

    看著西涼靖倒不是個蠢的,若是他夠聰明不來招惹她的話,那麼她倒是不介意留他一命。

    看著西涼茉遠去的背影,老太太才幾不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祖母為何要將大妹妹這麼早就嫁出去?”西涼靖有點奇怪,這西涼茉的婚禮似乎有點兒倉促,母親沒有通知他,父親也只是說他若不到也就罷了。

    何況……

    他想起那道纖細美麗的背影,不由眸色微深。

    老太太垂下眼皮子,慢慢地摸著手裡的佛珠疲倦地厭厭道:“留著作甚,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

    夜色闌珊,西涼茉靜靜地站在雪地間看著不遠處國公府邸裡一片燈火通明,這一處是經國公府邸花園裡的最高處,可以瞭望整個靖國公府邸,但若不點燈就沒有人能看得到上面站了人。

    白珍和白玉各自提著一盞熄滅了的氣死風燈和一把傘站在她身邊。

    不一會子西涼茉忽然淡淡道:“她來了,此處積雪地滑,崎嶇難行,白玉,你功夫最好,去接她一程。”

    正是因為這樣難走的地形,所以主僕三人才選定這處等候那人來。

    白玉立刻領命而去,不一會,就提著一個人過來。

    那人剛剛被放下,立刻大喘了一聲氣,仿佛有些驚魂未定一般,隨後看見面前的容色冷淡的少女。

    她立刻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主子。”

    “起吧,看樣子你在這裡的日子過得不錯。”西涼茉看著面前一副富貴打扮的女子,微微一笑。

    那女子立刻道:“都是托主子的福氣。”

    那在積雪反光下露出的一張俏麗的臉孔,赫然就是最近風頭最勁,最受國公爺寵愛的董姨娘。

    她原本是青樓裡出名的清官兒,原想攢了錢給弟弟上學堂就偷跑,哪知道逃跑那日,她弟弟被活活打斷了腰,她也被老鴇懲罰扔給了一群乞丐。

    亦是被白嬤嬤所救下,她從此就甘願為西涼茉所用,只為有一日給弟弟報仇。

    西涼茉看著她淡淡地吩咐:“今兒韓氏已經死了,想必我父親一定很傷心,你且好好地安慰他,如何安撫一個傷心又喝醉酒的男人,並從他嘴裡套出話來,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要你在一個月內查到一件東西的下落。”

    董姨娘猶豫了一下,隨後立刻點頭:“是。”

    將董姨娘的模樣看在眼底,西涼茉微微瞇起眼,隨後還是將自己要吩咐的事情說了出來。

    她要董姨娘盡快查處那塊藍家令牌的下落,既然百裡青敢肯定令牌不在藍氏手上,那麼在靖國公手上的可能性確實更大。

    送走了董姨娘,西涼茉忽然吩咐白玉:“一會子讓董氏身邊伺候的青衣好好地盯著董氏。”

    白玉會意,立刻點頭。

    ……

    西涼茉的回門時間並不長,第三日一早,她就領著司流風歸家了。

    也算是信守了對老太太的承諾,畢竟她向來欣賞識時務的聰明人。

    司流風捂住依舊燒得難受的頭試圖說服西涼茉:“茉兒,你難得歸家一趟,怎麼如此匆匆地就回去了,為夫還沒來得及與岳丈同敘天倫。”

    人家有兒子用得著你來與人家共敘天倫,真真可笑!

    西涼茉慵懶地看著病得暈暈沉沉的司流風,心不在焉地道:“小王爺,你身子如今這副模樣,已經讓茉兒心感不安,自然是先要歸家,也省得母妃擔心。”

    西涼茉的話讓司流風有些尷尬,但還是不死心地想要說什麼,西涼茉有點不耐煩了,索性裝著按他躺下的時機袖子裡藏了一把自己煉制出來的迷魂香撒了出去。

    “夫君,你且好好休息,勿要如此煩心。”

    司流風只感覺一道香氣悠悠飄過,伴著西涼茉溫婉美麗的笑容,他就飄飄然地——倒了。

    西涼茉松了一口氣,懶洋洋地靠著窗口:“男人真是煩人的玩意兒,有野心的男人更是如此。”

    整日裡算計來算計去,若是對手是那種蠢笨的小丫頭倒還好,偏偏是她這種世故精明者,仿佛在看拙劣的一場演出,真是看著心煩。

    倒不如百裡青那樣……

    西涼茉一怔,隨即皺起眉,她怎麼又想起那只千年老妖了?

    若她的敵人都如百裡青那樣,她干脆自掛東南枝得了。

    不過,她的師傅想必在知道強行搶走她的東西是什麼後,很快就會想要自掛東南枝了。

    西涼茉笑得極為愉悅,卻不知道自己一會子心煩,一會子臉頰緋紅的模樣,其實像足了她不屑的戀愛中的少女。

    “小姐……。”白蕊看著西涼茉的動作,忽然有些猶豫地開口。

    西涼茉看向她:“嗯?”

    “奴婢……奴婢能不能向您要點兒這個迷魂香?”白蕊猶豫著道。

    西涼茉有點興味地看著她:“你要來做什麼?”

    “我……失眠!”白蕊硬著脖子道。

    總不能說她想要教訓一下魅七吧!

    西涼茉看著白蕊,心中暗笑,隨後倒是很大方地給她一包迷魂香,只是似笑非笑地道:“且小心些,著東西藥性強著呢,一點子就能讓動彈不得,但神思清明,再多一分的量就能昏迷三個時辰,再多一些睡上幾日也不是沒有的。”

    白蕊立刻接過來,點頭如搗蒜:“知道了。”

    西涼茉低笑,就你這笨丫頭,想學你主子藥倒男人,且小心自己被藥倒。

    車子忽然猛地一頓,不知道撞上了什麼,竟然停了下來。

    白玉立刻探頭出去,剛想說話卻愣住了。

    她們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的這個胡同,原本擺著攤的小販們竟然各個抽出了刀子將她們的車座圍了起來。

    “你們是什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來冒犯王府車架!”白玉冷聲呵斥。

    為首那人見這少女容色溫美秀麗,卻絲毫不見懼色,不由嘻嘻淫笑起來:“咱們乃天理教天紅旗軍的護法弟子,今日冒犯的就是你們這王府車架,一會子還要冒犯你這小娘子,看你這般嬌弱,不若乖順些,也好少受些罪。”

    “放肆!”白玉大怒,立刻飛身上前扇了他兩巴掌。

    那為首的天理教護法哪裡想到這王府侍女竟然還有武功,頓時被扇得頭暈腦脹。

    但他反應倒是快,立刻一把扯住了一個小廝,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怒罵:“你這小婊子,敢打你大爺,且給老子乖乖地和與你車上的主子們下來,束手就擒,否則我們就一個個地殺掉你們這些沒用的玩意兒!”

    白玉這才發現除了她們這車架上的人,其他的人都被天理教弟子給抓住了,小六兒就倒霉地被那天理教護法給抓在刀下。

    小六子水汪汪的大眼無辜地看了看白玉,又看了看身後的那個護法:“你剛才對小姐郡主和白玉姐姐不敬!”

    天理教護法看著自己手下的少年,囂張又霸道地嘿嘿一笑:“你這乳臭未干的小子,一會子老子操你的小姐和白玉姐姐的時候,你才知道什麼叫不敬……。”

    他話剛說完,忽然間覺得脖子一涼,隨後眼前的世界瞬間顛倒了過來,然後他看見了自己的身體沒有頭。

    不,不是世界顛倒了,而是他的頭已經掉在了地上。

    灼熱的鮮血從沒了人頭的腔子裡噴湧而出,嚇得周圍的天理教徒都傻了。

    而小六子手裡提著兩把近乎透明的劍,慢慢地舔了下唇邊濺到的血,露出個可愛的笑容:“對小姐不敬者,殺!”

    他頓了頓又看向白玉輕笑:“侮辱白玉姐姐者,也要死!”

    容貌清美可愛的少年,雙眸如小鹿一般睜大著,唇角的笑容那麼親切,但配合著他飛濺了半張臉的鮮血和他舔舐鮮血的動作和殘忍的話語,看著異常的恐怖又詭譎。

    西涼茉懶洋洋地掀開了簾子,環視了周圍一大群的天理教徒,隨後下令:“魅六、魅七,殺無赦,不要讓一個人走了出去,只留下所有脖子上戴著卍字符號的人。”

    所有戴著卍字符號的人,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中護法,她要留著他們審問。

    至於其他的天理教徒,就沒有必要活著了,她可不想讓自己身邊的勢力過早被暴露在他人之前。

    立刻有穿著侍衛服裝的高大男子如鬼魅一般站在了巷子的另外一個出口,抽出長劍與小六子兩人齊齊應道:“是!”

    小六子正是魅部武藝排行第六的魅六,擅使一雙薄薄雙劍,殺人之劍法宛如風過之處,萬木摧折,一劍封喉。

    天理教徒最初還仗著人多試圖攻擊他,但是卻發現他身形靈活如狐,但手上的短劍卻又快又狠,只要沾上他的身影,就免不了喉嚨開花或者心髒中劍,無數血霧伴隨著人淒厲的慘叫聲飛濺而起,他最喜歡將人的心髒直接一劍剖出胸膛之外。

    不少天理教徒都是驚恐地捧著自己還在跳動的血淋淋心髒死去,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心髒,也是最後一次見到。

    這樣殘酷的手法讓天理教徒們恐懼地再也組織不起攻勢,而是迅速地崩潰想要從另一頭逃跑。

    但另外一頭同樣站著殺神,魅七與魅六合作極為默契,魅六在這一頭負責屠殺那些試圖攻擊或者逃跑的天理教徒,將他們趕往魅七那一頭,魅七就在那一頭揮舞長劍,不斷地劈砍,冷酷地收割那些天理教徒的性命。

    雪花紛飛,殘肢斷臂,也不斷飛起,血液很快染紅了這條胡同地面上的積雪。

    西涼茉搖搖頭,歎了一聲:“九千歲的人,果然都不是正常人哪。”

    這哪裡是屠殺,這根本是虐殺!

    百裡青的人完全繼承了他殘忍的性子,對殺戮有些天生的喜好。

    “怎麼,愛徒,原來三日不見,你竟然如此思念為師。”一道悅耳好聽的聲音忽然在西涼茉耳邊響起。

    一雙修長完美,肌骨勻稱的手不知何時已經霸道地從身後攬住了西涼茉的纖腰,將她一把拖進了車裡。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9:05 PM

第九十二章 狼狽為惡

    西涼茉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拖進車裡,禁錮在那人充滿冷香的寬闊胸膛間。

    西涼茉反應極快地雙手一撐,恰好撐住百裡青的頸項和胸膛間,同時臉一偏,擋住他輕薄自己小嘴的攻勢,她露出個幾乎堪稱甜蜜的微笑來:“師傅,吃早點沒有,茉兒這裡有很多好吃的點心。”

    百裡青看著被圈禁在車廂和自己懷裡,一臉虛偽笑容的小狐狸,他似笑非笑地握住她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柔荑,輕咬了一口她粉嫩的指尖:“為師是餓了,愛徒可願意讓為師吃上一吃?”

    西涼茉感覺他濕熱的舌尖曖昧地舔過她的指尖,粉臉不由自主地一紅,暗罵,不要臉的千年妖孽,一大早就淫興勃發!

    “師傅,如您這樣天人之姿,進食自然也要笙簫齊鳴,美人環伺,如這般血肉橫飛間,如何下咽?”西涼茉笑了笑,借著拿手帕的動作,不動聲色地推開他的身子。

    百裡青這次倒也不攔她,任由她脫離自己三尺遠,只是手上牽著她的發尾把玩,像把玩愛寵的尾巴似的,車內就那麼大,一邊還躺著昏迷的司流風,反正這小狐狸總不能滾下地。

    他悠悠地道:“如愛徒所言自然是好的,但這血肉橫飛自然是另一番妙景,若是配著人肉醮鹽,亦別有一番風味,愛徒想不想試一試?”

    西涼茉看著他,有些不以為然地笑道:“人肉?不知師傅吃的人肉什麼滋味?”

    當她嚇大的麼?

    百裡青思索了一下,仿佛在回憶什麼,摸著下巴道:“嗯,有那好吃甜的,肉就偏酸些,有那好吃鹹的,肉就偏鹹些,若是愛吃葷腥的,那肉就臊些,還有愛吃素的,肉淡而無味,最細嫩不過就是人的大腿內側的肉了,還有血的味道,以處子最佳……。”

    “呵呵……師傅,您真愛說笑。”西涼茉聽得惡心,趕緊干笑著打斷他,隨後將自己面前的點心推到他面前:“來來,想必師傅是剛下朝,用一點,用一點。”

    百裡青看著面前的點心,用白玉般的指尖捏了一塊優雅送進精致的唇裡,忽然慢慢地笑了:“是,說笑的,一切不過都是說笑的……。”

    西涼茉看著他垂下的華麗睫羽,掩住了他幽幽的瞳,仿佛裡面有一種幾乎可以稱之為淒厲的東西一閃而逝,寒浸入骨,卻快得幾乎讓她疑心自己的眼睛。

    這個人,是讓所有人仰望的存在,翻手雲覆手雨。

    所有人都怕他,敬他,恨他,畏他,還有癡戀他的風華絕世。

    她相信所有的上位者都有高處不勝寒的孤寂,但卻怎麼會與那種只在弱者身上出現的情緒關系呢?

    西涼茉自嘲地暗附,但……

    她的手卻已經不自覺地觸上他的唇角,仿佛要抹掉那種不該在他臉上出現的東西似的,輕撫:“沾到嘴角了,師傅。”

    百裡青一怔,陰魅華美的眸子鎖住少女的矜淡的容顏,他唇角彎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來:“難得徒兒如此體貼,為師真是感動,該怎麼謝你呢。”

    說著他支起了身子,一寸寸地靠近她,很快地將她覆蓋在自己的陰影裡,在仿佛強大的妖獸在戲弄自己寵愛的小獸,逼迫她露出羞窘不安的模樣。

    西涼茉垂著眸子,輕咬著唇,慢慢地感受著他冰涼的呼吸噴在自己臉部的嬌嫩的皮膚上,引發她不自覺的地微顫,卻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沒有躲。

    直到他挑起她尖巧的下顎,薄唇覆在她粉潤的唇間,輕柔地輾轉研磨,誘惑懷裡的人兒張開唇。

    她微顫著睫羽,閉上眼,第一次主動地慢慢地開啟了自己如花一般的唇瓣,接納他冰冷而霸道的氣息。

    百裡青眼底掠過一絲深沉,有一種幾乎可以稱之為喜悅的光。

    隨後,手指扣上她的後腦,毫不客氣地加深這個吻,在她柔軟的唇間,大肆掠奪。

    西涼茉一驚,仿佛陡然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竟自開國門引敵深入,她不安地試圖抗拒,卻如何抵得他的放肆妖異,技巧高明。

    百裡青只一路攻城略地,肆無忌憚。

    終令懷裡嬌兒一路兵荒馬亂,潰不成軍,終至國破不存,讓他攫取最甜美的戰利品。

    車廂間滿是靡靡的氣息,是他身上愈發濃烈的冷香與她少女身上特有的青稚甜香交纏,有一種詭譎暴佞的甜蜜,是最原始的氣息,他伏在她的身上,緊緊地幾乎將她全壓在自己身下,每一寸肌膚都隔著衣衫緊緊地貼合著,幾乎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裡。

    “唔嗯……。”少女細微的喘息聲,與那妖魔一樣男子的口唇間津液交織之聲,並著車外傳來暴虐的殺戮之聲纏繞在一起,成為勾動著人最深的欲望與感官的詭譎魔樂,將車裡扭曲成與世隔絕黑暗而靡艷的空間。

    他們烏黑華美的發絲在車上交纏成凌亂而美麗的黑色漩渦。

    她的右邊是自己名義上的夫君,車外滿是血腥殺戮,鮮血橫飛,哀鳴不止,身上強悍美艷又殘虐的妖魔卻在這恣意地品嘗著她的甜蜜,她應該抗拒的,卻只承受著,甚至不自覺地迎合著。

    仿佛陷入一種無法掙脫的迷障間,一種奇怪的罪惡感讓她的眼角因為過於激烈的動情與戰栗而淌下細細的淚珠。

    她的雙臂攬住他的頸項,仿佛這樣能夠得到救贖,卻反而將自己如祭品一樣獻到他面前,任由他恣意品嘗。

    “九……啊……九……。”

    她細微的聲音,不自覺地混亂地低吟著,帶著一種嬌弱低泣的味道。

    百裡青的動作頓了頓,捧著她的身子,邊輕吻著她雪白的頸項,邊誘惑地道:“乖娃娃,你剛才叫為師什麼,再叫一遍……。”

    西涼茉迷亂地緊緊抓住他的衣襟,近乎嬌吟地呢喃:“啊……九……阿九。”

    百裡青看著懷裡的小狐狸小臉柔嫩粉潤,艷如桃花,無比誘人,只感覺一股子不該出現的熱氣瞬間從背脊直往自己的小腹竄去,他一皺眉頭,立刻半撐起身子,有些狼狽地暗罵一聲,該死!

    還沒到時候!

    沒了百裡青的體溫,西涼茉頓時感覺身上一寒,一個寒顫後立刻清醒過來。

    她看著自己的雙臂居然還繞在百裡青的肩膀上,身上的寒冷是因為衣衫半退,那大妖孽也正臉頰緋紅,無比誘人地和自己一樣呼吸不穩,在那顫抖著,頓時立刻小臉漲得通紅,差點失聲尖叫。

    這……這……這……是搞什麼!

    她是腦子被驢踢了嗎?

    饑渴到連個太監都能讓她有反應?

    西涼茉大喘氣,再大喘氣,最後蹭地坐起來,一把將衣襟拉上,隨即瞄見一邊的小爐子上還熱著水,她立刻端茶倒水,咕嚕喝了大一口,然後正襟危坐在離百裡青最遠處,很是優雅地一邊扇扇子,一邊嬌柔地抹了抹額頭望著窗外,一本正經地道:“師傅,你看這天,好大的太陽,可真熱不是?”

    那模樣,比女誡上的行止更為淑女,除了那把扇子不是宮扇,而是一把黑不溜秋地扇火蒲葵扇,看起來有點滑稽。

    百裡青看著她一系列的動作在數秒之內迅速完成,他唇角不由露出一絲漫不經心地笑容來:“哦,什麼,今兒不是下雪天麼,徒兒竟然看得到太陽啊,真是難得。”

    西涼茉優雅淑女的面具‘喀拉’裂開一條縫。

    百裡青卻仿佛猶自不想讓她好過似的,慢悠悠地拉上衣服,卻露出他雪白精致鎖骨上幾道紅印——她方才激動的時候抓的。

    他無奈地把歎了一聲:“唉,為師這般嬌弱的身體,可承受不住愛徒的索需無度,下一回可要溫柔些。”

    “啪嚓!”西涼茉太陽穴上暴出青筋一根,手裡的扇子折斷成兩半,手裡的部分更是和她臉上的優雅面具瞬間成了碎屑。

    “為師知道你春閨寂寞,難耐空虛……。”

    看著某只騷包無比的大妖孽一直在那裡扮演嬌弱求憐惜狀。

    西涼茉咬牙,忽然覺得自己的小心肝不停地顫抖啊,充滿了暴虐因子,她手好癢,好癢,好癢,好他娘的想殺人啊!

    “你……。”

    但她剛開口,簾子忽然被人刷地一下掀開了,露出白蕊氣喘吁吁地一張俏臉:“大小姐,完事兒了!”

    今日西涼茉示意下,三婢都下場動了手,以磨練她們對陣敵人時候的反應,免得臨陣因為腳軟丟了性命。

    因此白蕊完事之後,雖然還是有點作嘔,但還是立刻過來稟報西涼茉。

    卻不想差點兒撞破好事。

    “完事了!”

    這話在車裡奇異的氛圍下怎麼聽怎麼奇怪,西涼茉僵了一下,隨後直接鑽出車外,輕咳一聲:“恩,完事了就好。”

    白蕊提著染血的劍有些奇怪地搔搔頭,看了眼車裡那個懶洋洋衣衫不整的大美人,正對她露出個陰霾的微笑,一股子血腥氣息迎面而來,白蕊立刻身上一寒,趕緊放下車簾。

    雖然覺得馬車裡有一種奇怪的氣息,但是她沒有深究,對於這位恐怖又神出鬼沒的千歲爺,白蕊畏懼非常,也非常佩服大小姐竟然能和他經常呆在一起,這是何等讓人敬佩的精神!

    下了車,西涼茉才發現,除了天理教教徒之外,連著德王府的奴僕也都被魅六和魅七斬殺殆盡。

    她楞了一楞,微微擰眉。

    白蕊看著她的表情,心中不由一緊,剛想說話,但是白玉已經搶先道:“郡主,不要怪他們,是我沒有阻止他們這麼做的,若非如此,咱們回德王府如何交代今日之事?”

    白玉和白蕊都知道西涼茉雖然心狠手辣,但卻對於濫殺無辜這一點,並不贊同。

    看著白蕊和白玉都無意識地稍稍擋在著魅六和魅七面前。

    西涼茉沉默著,片刻之後,她淡淡地道:“行了,將那三個活著的帶到咱們在白虎街上買的院子裡。”

    她沒有責怪魅六和魅七,因為,這確實是最簡單利落的方法。

    只有死人才不會洩露秘密。

    白玉和白蕊松了一口氣。

    下一秒,西涼茉轉身上車,卻幽怨歎了一聲:“唉,真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啊。”

    關於這一點,西涼茉和老太太倒是不謀而合。

    二婢頓時臉上飛起紅霞,咬著唇慌亂地看了彼此一眼,想要上去解釋,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白珍邊收劍回劍鞘,邊對著白蕊、白玉笑嘻嘻道:“我先送主子們到莊子上去,一會子你們收拾好了,再過來吧。”

    說罷,也不去理會二人,徑自一躍上車扯了韁繩,就駕車向巷子外咕嚕嚕地去了。

    白蕊一跺腳,氣急敗壞地瞪了魅七一眼,轉身就去追車子去了。

    魅七莫名其妙,皺著眉暗道,這丫頭什麼毛病,就喜歡瞪了他後就跑。

    他還是立刻一手揪住一個被裝進麻袋的天理教中護法,抗在肩膀上就跟了上去。

    倒是白玉看了看魅六,輕咳一聲:“小六子,你要處理……這個……這個場面麼?”

    她到底還是看不得那些太過血腥的東西,方才參與戰斗尚且不覺得,如今那濃郁的血腥氣和滿地殘肢斷臂讓白玉難以忍受地皺起眉。

    魅六抬起小鹿似的眼,有些不解:“魅部的人從來不用處理這些東西,我們只管殺人和擄人。”

    褪去了方才那種殺伐妖異的血腥表情,他又是那種十三四歲少年的可愛純真模樣。

    白玉如果不是看過他方才殺人時候殘酷,恐怕也只以為這是個天真少年。

    “那咱們走吧。”白玉立刻轉身就走,這樣的環境實在是……

    “等一下,白玉姐姐。”魅六忽然喚住了白玉。

    白玉有些不解地一轉頭,就看到一張放大可的可愛的臉孔,少年伸著手指比比自己的臉,笑瞇瞇地看著白玉:“白玉姐姐,小六子剛才表現很好吧,親親!”

    白玉一愣,等著腦海裡面消化了魅六的話以後,頓時溫美的臉上飛起紅霞,有點結結巴巴地道:“什麼……什麼……。”

    “姐姐喜歡小六子吧?”少年還是很可愛的模樣,水汪汪的大眼期盼地看著白玉。

    白玉倒退兩步,向來沉穩的少女頓時結巴起來:“小……小……六子。”

    所有的少女都有英雄救美的情節,她雖然在秋山那夜也同樣對小六子有了不一樣的心動,但是……但是這孩子不是一向害羞嗎,怎麼……怎麼那麼主動?

    白玉雖然看著年紀比小六大上一些,但是她始終未經情事的少女,所以她始終說不出那句‘喜歡’。

    尤其是在這種……滿地血腥殘肢的詭譎環境之下。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魅六大大的眼睛裡面一下子盈滿了淚水,嚇了白玉一跳。

    隨後就見魅力很是委屈地哇地一聲哭了:“你……你不喜歡小六子,白玉姐姐是騙子!是大騙子!”

    然後魅六迅速地一轉身,扛起最後一個被塞進麻袋的天理教中護法,仿佛被拋棄的小鹿一般,邊哭邊跑了。

    白玉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但魅六的輕功豈是她能比的,瞬間就失去了魅六的背影。

    白玉一急,下意識地趕緊跟著跑了出去,邊跑她邊頭痛地揉著太陽穴,誰能告訴她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為啥她覺得自己瞬間變成了負心女?

    明明人家是魅七追著白蕊跑的,她……她卻要追著魅六跑?

    ……

    西涼茉可不知道這後頭丫頭們發生的事,到了白虎街自己的院子,她就讓人准備好地牢好迎接自己的囚犯,順便與百裡青一同研究一下今天發生的事。

    原本她以為這是百裡青獵殺天理教徒的陷阱,但百裡青卻否認了,他只是下朝了以後,接了消息說西涼茉今兒回德王府,所以心血來潮地打算在車上好好地和自己的愛徒‘團聚’一番,順便檢查一下這三天在靖國公府,司流風有沒有占他的愛徒的便宜。

    “既然如此,那麼他們的目的是什麼?”西涼茉坐在暖榻上,曲指敲敲了自己手裡的暖爐。

    百裡青懶洋洋地歪在另外一邊的凳子上:“據本座的人來報,天理教徒最近這段時日從西南銷聲匿跡了不少,但在京城一帶卻異常活躍,平日裡化為平民,到了行動傳教之際則穿上他們的教服,在京城周邊的村子裡威信頗高。”

    西涼茉一聽,隨即皺了皺眉:“師傅,你恐怕要警惕一下,這天理教絕對不可放縱,宗教信仰對人心志的影響絕對會大大超越你的想象,甚至顛覆一朝根基卻也不是不可能的。”

    百裡青原本要求剿滅天理教,不過是因為他敏銳的政治感覺讓他感覺這天理教是個不安定的因素,它拉幫結伙,令農者不事生產,商者納貢,影響到了地方的稅收與安定。

    西涼茉的話卻讓他有些頗為意外地抬起眸子看著她:“哦,是麼?”

    但他並沒把西涼茉的話放在心裡,一個足夠狠毒並且聰敏的,讀過些史書話本的少女不過是在一些身邊的事情上更有先見之明罷了,對於朝政軍情又能懂什麼?

    何況還沒有任何一個靠著打這些鬼神名義能夠推翻一朝一代的先例。

    聽出了百裡青對她的論點的不以為然,西涼茉也不惱,只是微微一笑:“若是師傅不介意,便聽聽徒兒的婦人之見吧。”

    在他的眼裡,大概也認為她一個深閨女子不會有什麼關於朝政方面的見解吧。

    西涼茉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隨後就宗教與農民起義的關系向百裡青闡述了她的見解。

    基本歷史上所有的農民起義都源自宗教口號或教義,天朝雖然是在她那個年代的歷史中不曾出現過的,但是這個時空的一直到唐朝都是一樣的,只是唐之後才有了不同。

    所以她從東漢末年的黃巾起義所用的太平道、晉末年的孫恩盧循起義所用的五斗米道,再到唐朝前期的陳碩貞所用的道教起義一一向百裡青條理分明地闡述而來。

    這些教義無論什麼口號,但都有著均貧富的核心。

    大部分的農民起義雖然都失敗了,但是他們影響了一朝一代的根基,讓朝廷疲於奔命四處滅火的時候,卻通常便宜了那些出身貴族的諸侯,所以在農民起義被剿滅鎮壓後,朝廷的有生力量被大量消耗,而戰亂中民心不穩,對朝廷怨恨不已,就讓諸侯們趁機發難。

    歷史上大部分王朝都是如此滅亡的。

    “問君一句,哪個盛世王朝是在民心安定之中被強大諸侯取而代之的呢,千裡之堤潰於蟻穴,千歲爺還是要多加防范才好。”西涼茉看著百裡青的目光越來越專注,便知道他聽進了自己的話。

    所以刻意用了更疏遠恭敬一些的稱呼。

    百裡青沉默著,眸光幽深,他一直都將重心放在邊境來犯的外族之上,倒是真沒有想到這些鬼神之事會有這般影響,不但是他,便是朝中所有的大臣,也未曾有人將這裝神弄鬼之貧賤流民的小動作放在心中。

    卻不想眼前的深閨少女竟然能一針見血地指出這樣的弊端來。

    “依你之見,那本座該如何去做?”他難得地有些認真聆聽的性子:“即刻派大軍全部剿滅或者以司禮監的探子和錦衣衛為主進行小范圍的絞殺?”

    西涼茉思索片刻,隨後道:“這些人無非是沒有飯吃,衣不蔽體,所以才如此這般被蠱惑,惶惶不安,人心思動,所以天理教用的是——遵天理,得米糧這樣粗陋但有效的口號才能發展了那麼多的教徒,若是以強硬的手段去剿滅,反而讓他們得到輿論的同情,對朝廷不利……。”

    “輿論?”百裡青有些奇異地挑起眉。

    西涼茉支著臉頰懶洋洋地笑笑:“就是民生言論,不若如此,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佛家禪宗與黃老道教,教義都是教人潛心苦修,拋卻名利,消去一身罪業,以求來世福報,而且原本在民眾間都頗有根基,信眾極多,朝廷可以大力發展這兩個教派,以防一派獨大。”

    “然後將天理教打為邪教,撥給佛道二教米糧,讓他們廣設粥廠,接濟貧民,讓佛道二教派的信眾去熏化那些天理教教徒,若有沖突不過是教眾間的沖突,官府便可作壁上觀,直到必要的時候出來處置天理教徒,褒獎佛道二教教眾,如此一來,朝廷便不需費太多兵力與財力在這上面,天理教即使永不滅亡,但也永無壯大之日。”

    這在前世,不過是政治手腕中常用轉移矛盾的一種方法,但效果通常都不錯。

    百裡青琢磨了一會子,果然頗為滿意地點頭:“不錯,此法甚妙,就這麼辦,不過若是照著本座原來的方法,想必是要多費些功夫了……。”

    西涼茉不甚贊同地搖頭:“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想必師傅應該很能體會了。”

    司禮監和錦衣衛的惡名簡直讓小兒止啼,尤其是司禮監,其中核心成員都是宦官,那是一個讓人恐懼又鄙夷的團體。

    百裡青輕蔑地冷嗤:“民言?本座只相信以血止血,以戰止戰,以殺止殺!”

    西涼茉看著他,忽然心中掠過一絲異樣,隨後看向他道:“師傅……你……是故意讓司禮監和錦衣衛的名聲成為這樣的麼?為何,難道你根本不在乎這無上的權勢麼?”

    她記得他曾在她的新婚之夜說過,若他死必定讓天下蒼生陪葬的那一句殘忍的話。

    這個人,對生死毫無敬畏之心,是因為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夠有未來麼?

    百裡青目光一寒,目光幽幽地鎖住了西涼茉,有些陰驚地一笑:“為師的愛徒,可真是太聰明了,只是不要自作聰明。”

    西涼茉垂下眸子,無視他話裡的警告,淡淡地道:“因為沒有希望,就沒有絕望,所以你可以將眾生性命與喜怒哀樂握在手中作為游戲,哪日裡你倦怠了便要毀了自己與眾生?”

    百裡青忽然身子一動,長臂一攔,將西涼茉‘匡’地一聲粗暴地按在桌子上,手指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纖細的頸項,狹長的魅眸子裡盈滿讓人心驚的陰霾殘忍:“為師告訴過你,如果不想當那枉死的楊修,就不要隨意窺探為師的心思,你真以為你很聰明麼,不過是一個玩物而已!”

    西涼茉感覺著自己的背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肌肉的抽痛極為銳利,大概是方才壓破了茶盞的碎片刺進了衣服,刺破了皮膚,她默默地想著。

    但是,她並沒有如尋常那樣,立刻求饒,只是抬眼看著百裡青那雙美麗到陰森的眸子,近乎挑釁地道:“你在生氣,為什麼呢,若是什麼都不在乎,又何必因為被窺破心思而生氣?”

    百裡青自從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後,何曾有人敢這樣頂撞他,這樣赤裸裸的挑釁者全都不得好死!

    他目光猩紅地盯著她,的指間幾乎忍不住下意識地就要收縮,捏斷她纖細美麗的脖子。

    但西涼茉絲毫不曾畏懼,只是冰冷地看著他,仿佛在那一瞬間,就要看進他的靈魂裡面。

    哪怕她的小臉已經憋得通紅,都不肯開口。

    直到看著西涼茉氣息漸弱,眼角因為窒息的痛苦而緩緩地淌出一行清淚,仿佛灼痛了他的目光,他才梭然地松開長指。

    冰涼的空氣瞬間灌進了西涼茉的鼻間,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她立刻伏在桌子上貪婪地大口呼吸著空氣。

    “咳咳咳……咳咳……。”

    百裡青這才發現她的背上已經染了一片猩紅,那些破碎的瓷片散了一桌,他的目光不由一沉,那種血色讓他極為暴躁地一揮袖子,‘呯’地一聲將桌子給擊碎。

    百裡青惡狠狠地一把將西涼茉扯進自己的懷裡,居高臨下地怒道:“怎麼,頂撞為師,拿著自己的小命試探為師的底線,很有趣麼!”

    該死,他已經有多久不曾這樣失控了!

    都是這個丫頭,這該死的小丫頭!

    西涼茉青白著小臉,看著眉宇間隱藏著暴怒的百裡青,她卻忽然冷冷地一笑:“千歲爺,為什麼不殺了我,別告訴我只是為了那塊令牌,又或者即使身為閹人,你仍舊對我動情了麼?”

    這已經不是挑釁,而是帶著一刻意的侮辱了。

    百裡青胸膛起伏著,暴怒間幾乎破口而出:“西涼茉,若非是那人……。”

    但是在下一秒,他卻敏銳地在瞬間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異色,隨後百裡青忽然間住口,暴虐的神色慢慢地沉靜下去,片刻之後,他又恢復了那種似笑非笑地妖異模樣,睨著西涼茉:“為師當然愛你,你是為師的愛徒,不是麼?”

    西涼茉在看見他的表情變化的那一刻,便心中極為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知道,這一次的試探,功敗垂成。

    像百裡青這種人,只有在盛怒之下才能從中窺探出一些事實的蛛絲馬跡。

    百裡青對她的照顧,已經超越師徒、玩物的界限,這讓她非常好奇。

    他口中的那人是誰?

    而她也需要知道百裡青到底可以容忍她到什麼地步!

    如今的結果告訴她,百裡青對她的容忍超乎了她的預料,只是……為什麼?

    百裡青看著她眼底冰冷的思索與算計,隨即心中有一種極為不舒服的感覺蔓延上來。

    他雙臂一攬,將西涼茉攔腰抱起,放在窗邊軟塌上,隨後一邊伸手抽掉她的腰帶,一邊淡淡地道:“很失望麼?不該你知道的東西,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屬於我,只需要乖乖地在為師的羽翼之下就好,別逼為師拔了你的翅膀。”

    他很快地剝掉了西涼茉的外衣,讓她雪白的背脊露了出來。

    西涼茉並沒有忸怩作態地不讓他剝掉自己和幫處理傷口,只是懶洋洋地趴在軟塌上,仿佛漫不經心地嬌聲道:“師傅,溫柔點,疼呢。”

    她並沒有答應他,這個世界沒有人能當她的主人。

    所以,她不答。

    百裡青為她傷口抹藥的動作頓了一頓,但並沒有逼迫她,因為他比誰都清楚,西涼茉看似溫婉如水的容顏,嬌嫩如花瓣的身子裡藏著一顆冰冷而堅韌的心。

    而他,也並不著急,百裡青似笑非笑地為她抹藥的手指慢慢下滑,在她雪背上細膩的肌膚打轉:“總有一天,你會接受這個現實的。”

    直到她雪白的肌膚因為他的挑逗而戰栗起來,染上緋紅,他才滿意地松開手,讓她得以喘息,並為她拉上衣衫。

    她仿佛有些嬌不勝衣地靠在他的頸項間歇息,就在他剛剛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之時,忽然感覺自己脖子上傳來一陣近乎撕裂的劇痛。

    他下意識地剛想要一掌拍過去,但隨後卻硬生生地忍耐了下來。

    而西涼茉也松了牙,隨後一邊用袖子抹掉自己唇角的血,一邊看著百裡青露出嬌怯嫵媚地笑容來:“不好意思,徒兒背上很疼,所以忍不住咬了您一口,想必師傅一定不會介意的。”

    百裡青看也不必看就知道自己脖子上必定一片血糊糊的,他陰鶩地盯著西涼茉,最終卻也只是忽然挑起她的臉,隨後惡狠狠地啃上她嬌艷的唇:“你這睚疵必報,忤逆不孝的惡毒丫頭!”

    可他偏偏卻不捨得殺了她!

    讓她看穿了自己的底線,真是……

    她壞的時候讓你想一口吞了她,剝皮抽筋,倔的時候讓你想看她哭泣求饒,偏僻如今這般嬌柔嫵媚地看著你的時候——卻讓你想憐愛到骨子裡。

    ……

    一番廝纏,又各自裹好傷,百裡青去安排人審訊那三個天理教徒。

    西涼茉則琢磨著,今兒雖然受了點小傷,但也算收獲頗豐,不但抓了天理教的人,還探出了百裡青似乎對自己又憐又恨又不捨的,她很滿意這樣的結果。

    她覺得自己付出了的精力和清白,還是有大回報的。

    至少往後她可以確定這把巨大又強悍的保護傘,輕易不會把她踢出去,她在他心裡的位置已經不再是一個有趣的玩物而已,雖然還沒摸准他的心思,但她需要忌憚的地方就少了許多。

    所以對百裡青的態度又好了許多。

    雖然西涼茉將自己與百裡青的關系定位在交易之上,算計之中。

    但連她自己也沒有發覺,自打知道了自己在百裡青心目中地位不同,她心中那抹愉悅,似乎也並不那麼單純的只是因為自己的利益得到了最大化。

    過了兩刻鍾,百裡青慢悠悠地回到房間,在正在看書的西涼茉身邊坐下:“丫頭,知道今兒抓的人裡有一個人可算得上你的熟人不?”

    西涼茉一愣,隨後想了想今天看見的那三個天理教的教徒,似乎沒有面熟的人。

    “誰?”

    百裡青支著頰,眸光幽詭:“德王府秦大管家的公子——秦如海。”

    西涼茉瞬間擰起眉,思附道:“這……難道秦大管家與天理教有什麼關系,又或者是與德王府有什麼關系?但今日小王爺與我同乘一車,這般行事,完全不顧及他的安危……。”

    百裡青冷嗤一聲:“總之那德王府府上的秦大管家可不簡單,以前曾經是德王爺的謀士,本座與他多年前也算交過手,本座從不相信這世上的事有這麼多的巧合。”

    他頓了頓,臉色有些陰霾:“這天理教竟然能逃脫我司禮監的探子監視,至今沒有查出他們的教主是誰,也沒有抓到過他們的高層護法,也真算是本事了!”

    西涼茉也頷首,有些遺憾地道:“嗯,那日西涼和死前也曾說過這天理教有一個主上,只可惜我引誘了他半天,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幕後主使者就被余氏那個瘋婆子給殺了!”

    “不若由我想法子去試探一番,看看這個所謂的主上可是秦大管家,又或者另有其人,也好早日將這天理教鏟除。”西涼茉總覺得秦大管家雖然神秘莫測,在德王府的勢力極大,但是又並不像是有那麼大能量的人。

    西涼茉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這種‘助紂為虐’,‘鎮壓反抗封建暴政的農民起義’有什麼不對,不過是陣營不同罷了,何況如今的世道也算太平,還不到朝廷覆滅之時,這種盲目的起義,不過是某些人為了一些見不得人的目的而煽動無知者所為。

    早日把那小火苗掐滅了,也算她功德一件,當然,自己的好處自然也不少。

    百裡青思索片刻,隨後冷笑兩聲:“也好,這事兒蹊蹺著,德王府想要本座的命也不是一兩日了,說不定這天理教倒是沖著司禮監和錦衣衛來的。”

    天理教將司禮監和錦衣衛定義為地獄惡鬼,他們自己定義為天將神兵的事兒,他也是有所耳聞的。

    “那不若這般……。”

    “恩……。”

    師徒兩人開始商量起來,若是讓人聽著他們的討論的內容,恐只會大歎,所謂狼狽為奸,心狠手辣,不過如此。

    ————

    德王府徹底地陷入了一片混亂和焦灼之間。

    今早巷子裡的那些人的屍體已經被發現了,五城兵馬司的人和順天府尹已經將那塊地兒給翻了底朝天,除了發現十幾具天理教徒屍體和德王府的僕人屍身之外,他們什麼也沒查到。

    大雪將所有的痕跡都掩埋掉了。

    當然,其中還有司禮監隱部的功勞。

    於是此案便愈發的轟動起來。

    天理教徒光天化日之下襲擊德王府的貴人車駕,如今致死數人,小德王爺和少王妃雙雙失蹤,並著三個婢女,一個小廝一個侍衛,但都沒有找到屍體。

    於是五城兵馬司的人和順天府尹都更傾向於天理教徒綁架了小王爺和少王妃,以此向朝廷要挾示威或者是向德王府索取銀錢報酬。

    但是當他們將這個結論告知德王府的眾人的時候,秦大管家立刻拍案而起,冷聲道:“不,這絕對不可能!”

    五城兵馬司的陳統領和順天府尹章大人都有些錯愕地步看著對方,隨後章大人有些不悅地看向德王妃:“王妃,這位管家未免也太過無禮,此處乃貴人們在說話,哪裡有他一個下人插嘴的份!”

    秦大管家看著章大人,眼底閃過一絲屈辱而陰狠的怒氣,總有一日,看看誰才是真正的貴人!

    但他此刻在德王妃安撫的目光下忍耐下來了。

    “小人只是想說,此事必有蹊蹺,天理教不可能光天化日下綁架小王爺和少王妃。”

    “有什麼不可能!”章大人很不屑地道。

    兩人正火藥味十足的時候,忽然有僕婢沖回來興奮地叫嚷:“回來了,小王爺和少王妃都回來了!”

    什麼?

    眾人錯愕非常。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9:05 PM

第九十三章 姐妹

    “母妃,我們回來了。”西涼茉臉色蒼白地扶著司流風進門,德王妃立刻滿臉焦色地迎了上去。

    “母妃。”司流風神色倦怠疲憊,見了德王妃低低地喚了一聲,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德王妃見了司流風的模樣,心疼又焦灼地趕緊扶住他道:“我兒,如何成了這般模樣,今兒聽到你們出事的消息,嚇死母妃了。”

    西涼茉在邊上眼含淚花地道:“母妃,夫君原本著了涼,一到國公府上,風寒就犯了起來,到如今燒還沒退,今兒又遇到了賊人,好容易才脫身,咱們先讓夫君回邀月閣,請李聖手過來看看吧。”

    德王妃一聽,趕緊向自己的丫頭招呼:“牡丹閣近些,快,快來人將小王爺扶到本妃的牡丹閣,即刻去回春堂請李聖手。”

    靜雨立刻領著靜言過來了,靜言扶了司流風的左臂,靜雨看著司流風的模樣,早就心疼得不行,立刻毫不客氣地身子一擠,將西涼茉擠到了另外一邊,自己上去扶了司流風的右臂:“少王妃,奴婢們來伺候小王爺就好。”

    西涼茉雖然壓根沒有要和靜雨在司流風的面前爭寵的心思,但靜雨的行為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囂張不敬了,西涼茉看著她的眸光不由微微地瞇起,帶了一絲冰冷。

    德王妃自然將西涼茉的神色看在眼裡,她心中雖惱了靜雨,但卻只能不動聲色地打了個圓場,一臉慈愛地握住了西涼茉的手道:“可憐的孩子,今兒受驚了吧,快回邀月閣梳洗一番。”

    她頓了頓,仿佛極為歉意地道:“因著這事兒鬧得極大,牽扯了天理教,如今五成兵馬司的陳指揮和順天府尹章大人都在這裡,一會子怕是還要向茉兒你問些事兒。”

    西涼茉看向堂內,果然見著了陳指揮和章大人。

    陳指揮是上次她在西涼本家見過的,他上來就有禮地對西涼茉一抱拳:“少王妃,今兒麻煩了。”

    西涼茉微微頷首:“陳大人多禮,您負責京城治安,配合您自然是應該的。”

    一邊的章大人自然也要上來拜見的,這位少王妃的身份高貴,他自然也很恭敬。

    西涼茉簡單地和兩位大人見了禮後,便匆匆地下去,回邀月閣梳洗去了。

    堂上眾人見案子裡的正主兒回來了,並且除了原本生病又受到驚嚇之外,似乎並無太大損傷,於是都紛紛放松了心情。

    但有一人卻是例外,秦大管家一直陰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而德王妃則看似神色欣慰地邊與二位大人交談,但是目光不時有些擔憂地掠過秦大管家的臉上。

    只有她明白,秦大管家心中的焦灼。

    而比起秦大管家坐立不安,某人卻非常自在了。

    西涼茉在院子裡慢悠悠地換了衣衫,甚至讓人打水來給她泡了個熱水澡,再讓白蕊去將梅花上的雪采下來煮水泡梅花茶,就著小廚房的精致點心用了以後,在王妃打發來的嬤嬤三催四請下,她梳妝打扮完畢,到了前院的時候,已經是將近一個時辰之後了。

    不要說秦大管家早已經臉黑如鍋底,若非還顧忌著德王妃,大概早就飛奔去邀月閣將她拖出來了,便是陳指揮和章大人的臉色也都不大好。

    但是此案發生在京城地界,又是這皇親國戚遭了劫,乃頭等大事,所以他們再不願意,也得等著。

    看著西涼茉清清爽爽地走進來,秦大管家臉色冷笑一聲:“少王妃好大的架子,竟然讓王妃與諸位大人在這裡等了你這許久。”

    西涼茉仿佛有些詫異地看向秦大管家:“大管家,你這是在代替母妃在訓斥本少王妃麼?”

    章大人雖然也不滿意西涼茉的呃姍姍來遲,但他更討厭秦大管家的樣子,一個賣身為奴的下人,竟然敢與他們這些貴人坐在一起,很白如此囂張跋扈。

    所以章大人隨後也輕蔑地冷道:“秦管家,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秦大管家臉色頓時一僵,心中惱怒之極,這丫頭竟然讓他這樣下不來台,他必定總要讓她知道些厲害!

    但此時,他也只得勉強換上一副歉意的笑臉:“少王妃,在下豈敢訓斥於您,只是如今諸位大人與王妃都在等著您,您這樣姍姍遲來,恐怕會讓人以為靖國公府不曾教過您什麼叫禮數呢。”

    看著道歉,實際上還是忍不住諷刺貶低她嗎?

    西涼茉挑了挑眉,眸底閃過一絲冷笑,一會子就叫你哭。

    隨後,她立刻以袖掩面,仿佛頗為委屈地哽咽起來:“母妃,媳婦今兒一早起來擔心著小王爺的身子,看著他吃不進什麼東西,媳婦心中焦灼,自然也吃不下去的。媳婦從小養在深閨何曾遇到這樣的事,遇到那樣的凶徒實在是嚇得狠了,總覺得心跳凶悶,所以方才在房裡梳洗時暈了好一會子,走不得,還是吃了定心丸和用了些燕窩粥才能走這一會子的,且請母妃與各位大人見諒。”

    西涼茉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又是這案子的苦主,這般梨花帶雨的模樣極為可憐,讓陳指揮和章大人瞬間生出一種仿佛他們在逼迫這柔弱少女的錯覺,頓生愧疚,立刻連聲道:“少王妃今日受了大驚嚇,是我等設想不周,也該等少王妃定了些驚,修養一兩日再來詢問才是。”

    說著竟是要告辭的樣子。

    連德王妃也不得不表示她的歉疚與憐惜。

    直把秦大管家氣得半死。

    西涼茉借著袖子的遮掩看了秦大管家一眼,見他臉色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一副抓耳撓腮的模樣,方才拭著淚,梨花帶雨地輕道:“既然二位大人已經來了,怎好讓二位再白跑一趟,本少王妃自然是希望能將那些賊子抓獲歸案,也好免得其他無辜者再受害。”

    於是二人又贊了一番她的深明大義後,才由陳指揮來問:“不知少王妃今日遇賊情形如何?”

    西涼茉簡單地將之前如何出府,如何進了一個看似尋常的巷子,而在那裡遇到喬裝打扮伏擊車架的事兒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那陳指揮沉皺眉吟道:“看來,能知道二位什麼時候回府和回府路線,這些天理教的賊子必定是有備而來,恐有內奸!”

    章大人也連連點頭稱是。

    西涼茉一邊做不敢置信狀一邊仔細留心秦大管家和德王妃的表情,秦大管家的表情陰沉,卻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倒是德王妃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西涼茉暗自確定了此事比定與秦大管家有關聯,而德王妃莫非真的並不曾與天理教有瓜葛?

    若是如此,事情倒是簡單多了,她和師傅倒是要另做計較了。

    “是了,不知少王妃和小王爺是如何逃脫這些賊子的呢?”章大人還是問到了眾人都最關心的一件事。

    那些天理教徒的屍體令看慣了凶案現場的章大人和陳指揮都忍不住想要作嘔,這樣的殺戮手法讓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地方——司禮監。

    但是,隨即他們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若是司禮監的人動手,又何必扣著小王爺和少王妃不放,而且此事滿城風雨,司禮監那裡卻沒有一點動靜。

    西涼茉頓了頓,微微顫抖著抓住了自己的衣襟,臉上露出心有余悸來:“彼時那些賊子一擁而上,就要將小王爺和本少王妃給擒下,只道是因為朝廷要剿滅他們,以此為報復,王府的侍衛和下人們竭力保護,卻哪裡敵得過那些賊人,眼看著就不剩下什麼人了,忽聞有俠客從天而降,救得我等眾人於水火之中,那位大俠令我等速速離去。”

    仿佛記憶起當時的危急情形,西涼茉抖了抖,白著臉道:“我就讓那剩下的侍衛和小廝立刻駕車速速離開,一路奔波飛馳,我們跑了許久才停下來,怕那些賊子跟著,所以我就讓那侍衛和小廝護著車架一同前往我那陪嫁的院子裡先行休整,等小王爺情形稍微好些,才回來的。”

    一番話合情合理地解釋了為何他們脫險後沒有速速回府的原因,讓人一時三刻找不出破綻來。

    “大俠?”陳指揮微微皺眉,和章大人互看一眼,他們並沒有在現場看到什麼大俠,也實在不知道什麼樣的大俠出手如此狠毒。

    “是了,不知那位大俠可安好,他是本少王妃與小王爺的救命恩人,我臨走前讓那侍衛告知他可到王府前來一聚,以謝過他的大恩。”西涼茉似乎記起了什麼,立刻看向陳指揮等人。

    德王妃皺了皺眉:“但今日不曾見門房有任何人來通傳有什麼人前來呀。”

    若是有人通知與風兒有關之事,他們早將人請了進來。

    西涼茉小臉一白,仿佛很是錯愕:“莫非……莫非那位大俠已經……。”

    陳指揮則有些猶豫地道:“這……現在仵作並未發現任何身負高強武功之人的屍體,可能那位俠客已經逃脫了吧。”

    秦大管家也聽說了今早教徒全軍覆滅,但屍體裡少了三個人,其中就有他的獨子秦如海,如今聽說竟然有一個‘俠客’,自然再也忍不住了:“什麼俠客……。”

    此時卻忽然有府中小廝來報:“稟報王妃,府外有自稱紫衣客的俠士求見。”

    眾人一愣,莫不是說曹操,曹操到?

    西涼茉立刻似驚喜地道:“沒錯,紫衣客,那一位大俠正是穿著紫衣,身負長劍。”

    德王妃看著秦大管家面露焦急,便立刻道:“快請。”

    在眾人的翹首以待中,小廝領著一名紫衣人由遠及近地過來了。

    遠遠看去,只見那人身姿頎長挺拔,行走間如攜風帶雲,別有一段風流姿態,令人望之神怡,心生期待。

    但當那人走近之後,眾人都忍不住齊齊地發出一聲失望的“唔。”之聲。

    原來那人臉型容長,細瞇眼,直鼻,闊口,臉上還有數點麻子,竟然完完全全是一副尋常市井粗魯江湖人的模樣。

    與他那身飄逸莫測的氣質完全——背道而馳。

    但陳指揮和章大人卻記得他們看到的那些血腥場景,此人以一敵眾,並且游刃有余,如今看起來身上一點傷也不曾有,可見必定是江湖武林中的高手。

    因此,他們眼中倒是頗有幾分佩服和警惕。

    畢竟江湖武林與官府素少交集,這些武林強人,武藝高強,來去無蹤,白道與黑道各自有一套他們的章程,官府律例對他們的約束力並不大。

    西涼茉則立刻驚喜地站起來,迎上去對著那紫衣客一拜:“德王府少王妃代夫君等謝過先生相救。”

    那紫衣客倒是聲音沉穩醇厚,頗有一代大俠風范,他自悠然地一抬手:“少王妃不必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江湖正道當為之事。”

    隨後他上前對著德王妃、章大人與陳指揮都是一拱手,不卑不亢地道:“在下虛無派掌門,人稱紫衣客,見過王妃與各位大人。”

    德王妃聽著他是司流風的救命恩人,雖然心中仍有疑慮,但還是非常禮貌地向紫衣客道謝:“多謝掌門人救下我兒,此番大恩,銘感五內,不知該如何答謝。”

    那紫衣客聞言,仿佛全然不知這是客氣話,竟然毫不客氣地呵呵一笑道:“我等江湖兒女打抱不平原非圖這富貴榮華,但在下這些時日正打算與友人在京城討教武技,只是那友人臨時有事出海去了,恐要三月之後才能到達,在下剛剛出關,有意在京城盤桓些時日再回虛無山,既然王妃開口了,那在下也不客氣,只借住德王府三個月。”

    此言一出,眾人看著那紫衣客原本敬佩的目光都瞬間帶了一絲輕慢。

    借住三個月?

    恐怕想要乘機索取更多賞賜才是真。

    那紫衣客仿佛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他也不惱,只笑道:“這三個月,在下也不白住,看著貴府上的護院侍衛武藝實在不堪入目,竟然連天理教那種烏合之眾都敵不過,不若在下在三個月間給這些護院侍衛當個教頭,如何?”

    眾人頓時了然,原來不是為了財,而是為了趁機謀求個前程才是真。

    德王妃則猶豫了起來,此人武功高強,又是個不知底細的陌生人,怎麼好留在王府三個月?

    她悄悄瞥向秦大管家,那秦大管家也立刻向她搖搖頭。

    但是她剛想開口提議給紫衣客贈送錢財以代此要求,又忽然見那紫衣客提起一個包袱,笑道:“是了,在下這裡還有個見面禮,包管各位大人會喜歡。”

    眾人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包袱,正是在猜測之間。

    就見他‘呼’地一聲抖開,裡面陡然露出的東西嚇得德王妃瞬間‘呯’地一聲將手上的茶盞給打碎了。

    那裡面竟然是一個血糊糊人頭。

    不說那些端茶進來的丫頭尖叫一聲暈倒過去,就是章大人和陳指揮在這樣毫無准備的情況下忽然看到了這樣的一個東西,也唬了一大跳。

    而秦大管家已經‘唰’地一聲站了起來,臉色鐵青,身子搖搖欲墜地看著那顆人頭。

    紫衣客見秦大管家的模樣,那細縫似的眼裡掠過一絲陰譎甚至惡毒的笑意,但他面容上仍舊是一副大義凜然地模樣拎著那顆恐怖的人頭道:“此乃攻擊小王爺與少王妃車架的天理教徒的帶頭護法首級,此卑鄙之徒竟然敢偷襲本掌門,所以本掌門對他施以分筋錯骨手,待他痛不可忍,屎尿齊流,再砍下頭顱,以示警戒!”

    章大人和陳指揮連連搖頭,他們都知道江湖人士最恨比武或者戰斗時候的偷襲者,但這種報復也未免太殘忍。

    這些江湖人士果然都是些不好惹的!

    “你……。”德王妃在最初的驚嚇後,也看出來那頭顱屬於誰,立刻擔心地看向秦大管家。

    果然,秦大管家一步一步地走下座位,目光猩紅地緊緊盯著那顆頭顱,渾身散發出近乎凌厲的殺氣,隨後他的目光惡狠狠地盯住了紫衣客。

    仿佛瞬間就要寢其皮食其肉,將之碎屍萬段!

    而紫衣客則也同時對上了他的目光,卻絲毫不曾帶有恐懼,而是一種近乎輕佻的挑釁。

    激得秦大管家幾乎立時就要動手,德王妃立刻起身,正要出聲阻止,但另外一道聲音卻更快地響了起來。

    “咦,這……這……人怎麼似有些面熟?”西涼茉以袖掩面,仿佛極為驚懼那顆人頭,但又有些猶豫地想要一窺究竟。

    “哦,是麼,早前本官就曾道此案必定有內奸,如今少王妃對此人有印象,說明本官的推測是對的,不弱少王妃再細看一番!”章大人聞言,立刻眉頭一挑,興奮地道。

    西涼茉有些猶豫,仿佛畏懼於那人頭的恐怖情狀。

    但陳指揮也在一邊鼓勵她再去看一看。

    西涼茉仿佛猶疑了片刻,正要開口答應,秦大管家卻忽然說話了,他對著上首的德王妃忽然道:“王妃,這位紫衣客先生,乃是我們王府大恩人,如何這點子要求都不應,豈非讓人笑話咱們德王府麼?”

    德王妃聞言,眸光驚疑不定地看了秦大管家一眼,卻見他正目光死死地盯著紫衣客,忽然間就有些明白了,她暗歎一聲,隨後走了下來,擋在了西涼茉和那紫衣客間,不動聲色地對著紫衣客雍容地笑道:“大管家說的是,我兒承蒙先生相救,自然是要請先生留下做客的,不說三個月,便是留下三年做個門下清客有何不可呢。”

    紫衣客眸底掠過一絲詭芒,隨後就爽朗地笑道:“王妃果然是個痛快人,在下有禮了。”

    此事定了下來,章大人和陳指揮也不好說什麼,便再細細問了問這案子中的疑點,但紫衣客回答得滴水不漏,他們也看不出什麼問題來。

    章大人還想讓西涼茉再去辨認那人頭,德王妃卻牽住西涼茉的手,仿佛是體恤西涼茉而毫不客氣地拒絕了章大人:“貞敏郡主今日一早便受到如此驚嚇,如何能再與大人這般去辨認那種東西,而且她年紀尚幼,想必驚惶之下看走了眼也是有的。”

    看著德王妃話語間並不曾留下余地,章大人與陳指揮商量了一番,只得道是等他們將這些賊子的屍體都一一清洗了臉面後,繪制成畫像再拿來給德王府的眾人辨認。

    看著日頭完全下去了,已是戌時,二位大人便告退了。

    德王妃對著西涼茉慈愛地道:“我兒,如今你們都平安回來就是最大幸事,那些個血腥玩意兒可不是咱們婦道人家該沾惹的,沒得惹了一身晦氣,且自去邀月閣歇息,一會子若是風兒好了些,母妃再讓人將他送回邀月閣可好?”

    西涼茉仿佛猶疑了一下,隨後乖巧地點頭應了,自與自己的丫頭去了。

    看著西涼茉遠去的背影,德王妃微微擰了一下眉頭,這一次的事,貞敏的丫頭和侍衛一個沒有傷著,德王府的人卻一個沒留著的,難道,一切都是巧合麼?

    打發了西涼茉離開,德王妃便與秦大管家一同回了牡丹閣,進了牡丹閣的議事廳,德王妃淡淡地對著屋裡所有的丫頭婆子道:“你們都下去吧,本王妃有要事與大管家商談。”

    眾丫頭婆子自是恭敬地應了,退下。

    等著最後一個丫頭關上了門,德王妃忽然一轉身,“啪”地一聲,一巴掌狠狠地甩上了秦大管家的臉。

    秦大管家感覺臉頰上一陣火辣刺痛,隨後心中隱忍許久的悲痛與怒火都爆發了出來,他一把揪住德王妃的衣襟,粗魯地將她抵在牆上,紅著眼低吼:“賤人,你瘋了麼!”

    德王妃冷冷地盯著他:“本王妃看你才是瘋了,你竟然背著我做下這樣的事,你是要對風兒也出手麼!”

    秦大管家想要說什麼,目光閃了閃,但還是挫敗又憤怒地道:“難道你不想要那塊令牌的下落麼,風兒傳來消息說他接近靖國公府的計劃失敗,我若是擄了西涼茉那丫頭,我就不信藍氏會真的不拿出那塊令牌,若是我不連風兒一起帶走,豈非留下破綻?”

    德王妃睨著他半晌,冷笑:“真是如此簡單麼,又或者你以為風兒若有三長兩短,你娶了本王妃之後,就能讓秦如海頂替風兒?”

    秦大管家咬牙:“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人麼,這麼多年來,我可曾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就是天理教,也是我為你而成立的,想著就是有一日若大業可成,打下這半壁江山,我就能名正言順地娶你!”

    德王妃看著秦大管家失望又痛苦的目光,隨後,她的眸光微閃,似是被秦大管家說動了,隨後她長歎了一聲撫上秦大管家的臉,眼裡含了淚:“老秦,你一定要記得你今日所說的話,若是你負了我……。”

    “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秦大管家也松了擒住德王妃衣襟的手,反手抱著她低聲道,只是德王妃沒有看見的是他眼底閃過的一絲詭譎光芒。

    兩人平復了情緒,便牽手回到了紅木嵌螺鈿理石炕桌邊分頭坐下。

    秦大管家有些陰郁地看著德王妃:“風兒並非你親生,當年也是你親手斷送了他娘親,如今你這麼護著他,若是日後,此事揭破,你如何自處?”

    德王妃臉上掠過一絲沉痛之色,隨後抬起眼淡淡地道:“他永遠都不會知道。”

    德王妃不想再議此事,便問秦大管家:“我說過,我不會過問你在外邊的事,只是這一次,你弄出這樣的動靜來,恐怕五成兵馬司和順天府尹都不會善罷甘休,如海……。”

    她頓了頓,看著秦大管家臉色掠過的痛色,但還是決定繼續說下去:“如海已經去了,你當以此為戒,切不可再輕舉妄動。”

    “哼,我絕不會善罷甘休,如今天理教的弟子已經遍布在天朝境內,京都附近的村落都有不少咱們的教眾,我一定會為如海報仇!”秦大管家咬牙切齒地道,過於憤怒,讓他的手幾乎握不住手上的茶杯。

    “老秦……。”德王妃雖然憐憫他,但還是想要說些勸阻的話。

    “不必勸我,我自有分寸,這些日子會讓教徒們都避開風頭,只是……。”他目光赤紅地獰聲道:“那紫衣客讓我斷子絕孫,我必定要剝他的皮,抽他的筋,才能告慰我兒在天之靈!”

    這就是為什麼他要冒險留下紫衣客的原因,他自己原本也是半個江湖中人,知道這些江湖客都是居無定所,漂泊四海,若是讓紫衣客走了,就算他買通江湖上最好的殺手,都沒有自己親手解決了此人過癮!

    德王妃看著勸阻自己的情人恐怕是沒有效果了,只能垂下眸子來,暗自歎息。

    若是不能勸阻他,那就只有與他一起細細謀劃,千萬不能出了岔子,否則便是大禍。

    ……

    就在這一頭德王妃與秦大管家密謀商議之時,西涼茉也回到了邀月閣,打發了白蕊幾個去休息,她心中自松了一口氣,

    還好她白嬤嬤與何嬤嬤留在了靖國公府邸裡,讓何嬤嬤一則注意國公府邸裡西涼靖和西涼仙的動向,一則讓白嬤嬤准備好她們要往洛陽一行之事。

    若是讓兩位嬤嬤跟著,這戲份還真有點演不下去,自己的一大堆人一個沒有傷著,德王府的人卻除了司流風一個不留,實在……牽強了些。

    西涼茉打了個哈欠,今日奔波,又是斗智又是斗勇,確實是讓她覺得累了些,便打算解了衣衫上床休息,哪知剛撩開幔帳,便見著上面已經躺了一個人。

    一身紫衣,外帶一張粗魯的麻子臉,不是紫衣客又是誰?

    西涼茉挑了一下眉:“我說紫衣客,你不在清客廂房呆著,如何到了本少王妃床上來?”

    紫衣客嘿嘿一笑,一伸手就將西涼茉給拖了進來,壓在身下,色迷迷地道:“那是因為本掌門打算對少王妃你圖謀不軌,采陰補陽。”

    西涼茉一手點住他的胸膛,語重心長地道:“采陰補陽,那也得你是陽才行,小心采陰太多,陰陽失調,月經不止!”

    月經不止?

    紫衣客沒好氣地敲了西涼茉的額頭:“你這丫頭越來越放肆了!”

    西涼茉到底看不得那張臉,一臉嫌棄地道:“行了,師傅,你別老頂著這張芝麻臉,難看死了。”

    紫衣客這才一揮手,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法,將那臉皮扯了下來,燈火流離下露出一張顏色傾國卻讓人不敢逼視的面容來,不是當今的太子太傅並司禮監首座、錦衣衛都指揮使九千歲又是誰?

    百裡青拿著這張臉皮,摸著下巴打量了一會,也贊同:“嗯,看來當初本座血洗崆峒派的時候順便殺掉武當掌門人,再剝了他的臉皮是正確的決定,丑成這樣,豈非很傷武當弟子的心,而且武林盟主長成這樣,實在是影響江湖眾人的心情啊。”

    西涼茉無語,這廝自戀也就罷了,武當掌門人長得美丑與人家弟子的心靈有什麼關系,至於武林盟主,那是憑借本事與威望一統武林的,又不是青樓選花魁,還要選最美的來當盟主,那干脆讓綠竹閣的頭牌小倌去好了。

    不過……

    這廝殺掉一個武林盟主居然是……順便。

    “師傅,您果然是東方不敗,文成武德!”西涼茉豎起了大拇指,很是崇敬。

    百裡青瞥了她一眼:“少拍馬屁,為師且問你,為師今後住哪?”

    西涼茉:“……您想住哪?”

    百裡青摸著下巴想了想:“德王府裡危機四伏,為師還要為天下萬民保養這嬌弱的身子,若是有個損傷,怎麼了得,所以為師決定了,自然是住在愛徒你這裡最為安全。”

    西涼茉暗自嘀咕,還有人能比這妖孽無恥的麼?還有麼?

    她表示了強烈的反對:“師傅,你不能總向小王爺下藥吧!,你到這裡來是為了刺探那姓秦的,若是讓人發現你我有來往,豈非前功盡棄!”

    要讓這大妖孽住在這裡,且不說這廝沒事就要折騰她,自己不是一點秘密都沒有了,萬一“眼罩”的秘密被發現,自己連跑路的時間都不好把握!

    百裡青睨著她,臉色有點陰沉:“難道你想和司流風那奸夫睡一張床麼!”

    “奸夫不是你麼!”西涼茉咬牙,雖然只是名以上的夫妻,但司流風才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君,而你這無恥的大妖孽前兩天才自封的奸夫,這麼快就忘了麼?

    百裡青望著她,狹長嫵媚宛如工筆勾勒而出的丹鳳眸子裡魅光幽幽:“是,身為奸夫自然是要與小淫婦偷情的,不住此處,如何能與愛徒你體味這奸夫淫婦的妙處?”

    西涼茉撫額,她與一個把卑鄙無恥當做人生最大意義的妖孽是完全沒有共同語言的。

    最後經歷了激烈的討價還價,威脅與反威脅後,雙方博弈的結局就是百裡青只能在看到西涼茉在窗子上插梅花的標識後才能在她房裡過夜。

    九千歲大人當然很不爽,少說有十年沒人敢威脅他了。

    但是奈何西涼茉今日摸著他的底線與軟處之後,便肆無忌憚多了,在他暫時還沒想出怎麼制住這丫頭的方法時,只能梓梓然地暫時被打發走了。

    有人不爽,那是自然有人開懷的,西涼茉到底扳回一城,第一次將強敵趕出國門之外,所以抱著被子四仰八叉地睡得極為舒爽,夢裡都笑出聲來。

    至於司流風,百裡青自己沒能睡了自己的小狐狸,怎麼可能讓別的男人沾邊,自然要想辦法讓司流風的病重到不便移動。

    ……

    日子倒也算平靜地過了幾日,秦大管家看起來仿佛絲毫沒有經歷喪子之痛般,除了第一日對紫衣客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怨恨與殺意,後來再碰面,居然也算得上客客氣氣。

    西涼茉沒有等來秦大管家的發難,倒是等來了靖國公府邸的喪信。

    韓氏已死,自然要發喪的,她作為名正言順的嫡女,雖然已經出嫁,但二娘的葬禮,她必定是要參加的。

    這倒是在西涼茉的意料中,韓氏頭七這一日,她便讓白蕊娶了素服過來穿了,坐了馬車又回到了靖國公府。

    府邸上四處白幡飄飄,黑花成團,還有哀哀的哭泣之聲與上門吊唁之賓客來往,反倒顯得頗為熱鬧。

    西涼茉到了,自然是直接被從正門迎了進去,黎三太太正在前院裡指揮著小廝們搬運紙人、安排賓客,見著西涼茉便迎了上來,她的臉上一片平靜,毫無悲色。

    韓氏一死,藍氏不管家,慎氏又瘋了,這府邸上,她自然是掌家主母了,老太太又是個只愛做壁上觀的,所以她沒有了顧忌,便連臉面上的功夫都懶得做了。

    “少王妃來了。”,

    西涼茉打量著黎氏,淡淡地道:“三嬸嬸,到底可以節哀了。”

    西涼茉的話讓黎氏的臉上方才出現一絲哀色,那是一種長久擠壓了的憂傷,漸濃漸重,但黎氏卻永不能忘,她抬頭看著那靈堂上大大的奠字,方才冷笑:“是,有韓氏下去陪他,我兒終可安息。”

    黎氏打起精神來,對著西涼茉輕聲道:“二姑娘從宮裡回來了,看樣子,她的瘋病似乎好了許多,而且……頗有些不一樣了,少王妃要小心。”

    西涼仙回來了?

    西涼茉微微瞇起了眼,隨後暗嗤,今兒可是韓氏的大喪,她自然是要回來了,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不過她的瘋病卻好了,這倒是有趣得很。

    “咱麼國公府邸暫時都要靠三嬸嬸操勞了,不過三嬸嬸如此能干,想必一定能將萬事都處理得妥妥當當的。”西涼茉笑笑。

    黎氏自然是看出了裡面深意,便也笑道:“那是自然。”

    西涼茉滿意地轉身向那遠處的靈堂而去,黎氏在這裡看著,便是一條極好的眼線,不管是監視國公府邸眾人,還是查找那塊令牌。

    不過,現下,她更有興趣的卻是會一會西涼仙。

    不知這些日子,西涼仙變成什麼模樣了?

    領著白玉和白珍進了靈堂,靖國公已經親自迎了上來牽住了她的手:“茉丫頭。”

    經過了前些日子的事,靖國公已經對西涼茉有了超乎尋常的信任與情感上的倚重。

    “父親,您還是要節哀……。”西涼茉仿佛極為關心和擔憂地扶住靖國公:“您臉色越發的不好的。”

    靖國公看著那張與自己記憶中頗有幾分相似的臉孔,原本憤怒又淒厲的心仿佛一下子得到了撫慰,深深歎了一口氣:“為父還好,進來給你二娘上一住香吧,到底這麼多年,她終歸……。”

    或許是想起了韓氏不管如何都是為他付出了不少,忽然這麼沒了,他心中多少還是不好受的。

    西涼茉看著靖國公的模樣,唇角微微扯,也沒推遲,不過是做戲罷了,有什麼不可?

    她正要去拿香,忽然見著一雙素手遞給她了一束香:“用這個吧。”

    西涼茉轉臉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削瘦而清美端麗的臉孔,這麼些日子過去了,西涼仙原本混亂瘋狂的眸光如今變得清澈起來,仿佛也平和了許多,連過往最常見到的隱隱驕傲與精明都沒了。

    西涼仙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甚至還對西涼茉露出了一個憂傷怯懦的笑:“大姐姐,怎麼了,如今連仙兒的香都不願意用了麼?”

    西涼茉挑了一下眉,隨即也溫婉地道:“二妹妹說什麼呢,咱們都是姐妹,如今二娘去了,你要顧著身子,不要太悲傷了。”

    說罷,她轉身點燃了香,插上了香爐。

    看著兩姐妹和和睦睦,靖國公眼底閃過一絲安慰,便轉身出去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西涼仙給西涼茉遞來一疊紙錢,低聲道:“大姐姐,過去是妹妹年幼無知,如今母親也已經去了,大姐姐寬宏大量便原諒我和丹兒吧。”

    西涼茉聞言,頗有些異樣地掃了西涼仙一眼,淡淡道:“二妹妹,姐姐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怪過你和丹兒呢,妹妹是想太多了呢?”

    西涼仙看著西涼茉,不由自主地淌下兩行淚,只是她仿佛怕別人看見,連連以袖遮掩。

    “大姐姐……仙兒求你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9:07 PM

第九十四章 生死瞬間

    西涼仙眼中含淚,但仿佛極力壓抑的模樣,讓人忘之不忍。

    西涼茉唇角彎起一抹嘲謔的笑意,怎麼,又要來這種做作的招數,讓別人以為自己欺負她麼?

    但出乎意料的是,西涼仙深呼吸了一口氣,抹了臉低聲道:“大姐姐,這裡不是說話之處,遲些妹妹再來。”

    說罷,她便跪在靈堂邊,安安靜靜地紅著眼兒燒著紙錢,卻並沒有再說話。

    西涼茉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異色。

    冬日晝短,一會子天色漸漸暗,靈堂上來吊唁的女眷們也漸漸的少了,黎氏便令廚房的管事娘子准備開白宴。

    西涼茉懶得再做戲,便借口悲傷過度,身子不適,打算回蓮齋歇息,順便問問白嬤嬤各處莊子的事宜准備得如何了。

    今日雪停,幽幽涼風而過,帶來梅花暗香,浸人心脾,地面上積攢了一層頗厚的雪,映著月色反射出柔柔的光,倒是頗美的。

    西涼茉一路走,一路與白蕊、白珍幾個說笑著,心情頗好。

    只可惜這樣的好心情在見到了那兩道擋在路中間的窈窕削瘦身影後,便戛然而止。

    “大姐姐。”西涼仙見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眉眼裡露出一絲喜色,隨即又有些敬畏地對著西涼茉福了一福,同時伸手拉了拉還有點呆呆木木低頭站在一邊的女子。

    那人才如夢初醒般,僵僵地對著西涼茉福了一福:“大姐姐。”

    西涼茉這才看清楚原來那削瘦呆木的女子竟然是西涼丹。

    這些兩個月不見,她竟然也和西涼仙一樣宛如換了一個人,原本窈窕卻富有少女特有的豐腴誘人曲線的身體如今卻變得干瘦如柴,艷麗如芍藥的面容則一片蠟黃,讓那精致美麗的五官都黯淡了顏色,更不用說曾經盈滿驕傲霸道而顯得凌厲的眸子如今仿佛如一潭死水一般。

    也不知道黎氏給她吃了多少排頭,能讓原本那樣驕橫跋扈的少女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西涼茉似笑非笑地以袖子掩了唇:“兩位妹妹如今來找姐姐可是有事,今兒是二娘的頭七,聽說頭七之日,亡靈會回到自己身軀的周圍,二娘素不喜姐姐,妹妹們還是離姐姐遠些好,莫要讓二娘生氣了。”

    西涼仙忽然抬頭看著她,鳳眼裡似含了隱隱的淚水:“姐姐,母親已逝,所有一切的恩怨也該了結了,仙兒自知罪孽深重,對不起姐姐,也不敢要求姐姐原諒,但求姐姐看在父親的份上,饒了丹兒,讓她回國公府吧。”

    原來如此,是為了讓西涼丹回來所以才那麼示弱的麼?

    西涼茉眼裡閃過一絲了然,隨後輕歎一聲,仿佛有些苦惱地道:“二妹妹,不是大姐姐不願意幫你和四妹妹,只是這決定當初是父親做的,我當初早已求過父親,可父親並不應允,大姐姐我也很是無奈,如今二娘既去,父親心軟,說不定你們去求父親,父親便會讓四妹妹回來。”

    西涼茉臉上歎息憂傷,但心裡頗為愉悅,絲毫不憐憫她們姐妹兩個。

    她為何要答應她們兩個,西涼丹如今所受的踐踏與侮辱,不過是當年她受過的十分之一。

    看見西涼丹這幅模樣,就想起當初的自己,她說過總有一日,要讓這些高高在上將人不當人的玩意兒們也嘗嘗什麼叫低賤如泥的滋味,如今她不過是實踐了自己的誓言罷了。

    西涼仙見她拒絕,竟然屈膝深深地伏下了身子,便咬了下唇,低聲下氣地請求:“如今父親疼愛姐姐,若是姐姐願意幫丹兒說兩句話,父親想必會聽姐姐的,到底姐妹一場,我知道以前多有對不住姐姐的地方,只是母親已經死了,難道姐姐一定要讓我們姐妹都拿命來償麼。”

    西涼茉看著面前的少女,不由挑起了眉,這算是懺悔麼?

    又或者是哀兵之姿?

    她倒是真沒有想到西涼仙這樣驕傲的女子,竟然能做到這一步。

    “我們姐妹……都已經這般下場了,姐姐,你便行行好……。”西涼仙淚如雨下,瀕臨崩潰一般伸手扯住西涼茉的裙擺。

    連西涼丹也哀哀地哭了起來,淚珠從她木然的臉上一顆顆地掉下來,絲毫沒有作偽的模樣。

    西涼茉瞇著眼打量了這對姐妹好一會,才輕歎一聲,彎腰扶起西涼仙:“妹妹說的是,一切總總如過往雲煙,咱們到底都是一家姐妹,大姐姐我又何曾真的記恨於你們呢,快快起來罷。”

    “那姐姐……你是答應了?”西涼仙抬頭看著她,面露一絲喜色與期待。

    西涼茉淡淡地道:“嗯,我會向父親請求,只是此事最後到底如何,卻還是要看父親決定了。”

    看著西涼茉似已經有和解之意,西涼仙這才破涕為笑,試圖拉著仍舊是木木呆呆的西涼丹起來:“多謝大姐姐。”

    西涼丹卻不肯起來,只忽然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西涼茉,仿佛想起了什麼,恐懼地道:“大姐姐,母親死了,都是她讓我們欺負你的,你不會也把我們都殺了吧,以後大姐姐叫我干什麼,只要給我飯吃,我都干。”

    西涼丹在鄉下的莊子這兩個月,必定被磋磨得極慘,韓氏害死了黎氏的孩子,黎氏又怎麼會對她的孩子好?

    竟然將西涼丹嚇成了這般模樣麼?

    西涼茉輕皺了眉,將她扶起來:“妹妹這是怎麼了,說什麼胡話呢,二娘不是心疾而死麼,難道你覺得我會做出這樣的事來麼?”

    西涼仙眼裡掠過一絲幽光,便也去伸手拉西涼丹,卻是對著西涼茉低聲道:“姐姐,府邸裡如今私下裡有流言,說是母親與人有私,那日你回門時候的車子出事,我們也都聽說了,您只告訴我們,今日這一切下場可是母親咎由自取,我們不敢怪姐姐的。”

    西涼茉看了西涼仙半晌,那種幽深的目光冰涼如刀,幾乎是直直地看進西涼仙的心底,讓西涼仙有些勉強地道:“姐姐,你……你為何如此看著我?”

    西涼茉淡漠地道:“因為,我問心無愧,雖然我與二娘並無母女之情,但二娘的死與我無關,為何二妹妹一直口口聲聲地要我承認與二娘的死有關呢?”

    說罷,她松了扶住西涼丹的手,對著西涼丹微微一笑:“四妹妹當知道男女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並非我能做主奪走小王爺,若你已經不怨恨我與小王爺雙宿雙棲,大姐姐永遠歡迎你上德王府做客。”

    西涼丹的臉在聽到司流風的名字後,抽搐了一下,但迅速又恢復到了那種低眉順眼的模樣。

    西涼茉將姐妹倆個的表情都看在心裡,便道是她有些倦了,也不去搭理兩姐妹,便領著三婢一起向蓮齋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都還能感覺到身後有充滿了寒意的目光追隨。

    直到看見了蓮齋的大門,西涼茉忽然深深地松了一口氣,連著身後的白玉也瞬間仿佛松懈下來的模樣,一摸額頭竟是一頭冷汗。

    白珍和白蕊兩人則是有些莫名地看著她們兩個,白蕊跟著西涼茉最久,她能感覺到從方才遇見西涼仙姐妹開始,西涼茉的精神就瞬間高度緊張,只是她並不明白為什麼,那對姐妹明明是來求饒的不是麼?

    “大小姐,你們這是怎麼了?”

    白玉和西涼茉互看了一眼,白玉歎了一聲:“你們兩個可是要勤加修煉內功了,難道你們尚且不知方才咱們剛打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麼?”

    白珍一愣:“鬼門關,難道……。”

    她忽然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西涼茉陰沉著臉,肯定地道:“沒錯,方才在那一段的路上埋藏了上百名弓箭手,若是我方才說話稍有不慎,恐怕就是個萬箭穿心的下場。”

    不知何時,穿著司禮監魅部夜行服的魅六和魅七已經靜靜地單膝跪在西涼茉附近,齊齊低聲道:“我等守護不利,請小姐責罰。”

    西涼茉擺擺手,冷笑:“這與你們有什麼關系,你們武藝再高也不能瞬間絞殺上百名弓箭手!”

    方才千鈞一發,魅六和魅七已經准備動手,是她悄悄比了信號強行壓制他們的行動。

    若是都要死,又何必浪費功夫;若是都不必死,她自然要憑借自己的心機與那姐妹二人周旋一番的,再不濟,就算暴露了自己會功夫也要挾持了那二人保命,也總好過暴露了她與司禮監的關系。

    白珍與白蕊這才齊齊地後怕起來,白蕊臉色蒼白地咬牙道:“二姑娘和四姑娘是瘋了麼,竟然敢去調動外頭的府兵圍殺咱們,就不怕事後國公爺和宮裡追究起來麼!”

    西涼茉瞇著眼,沉默了片刻,隨後冷笑起來:“就憑借那兩個人,恐怕還沒有這般能耐,能夠不經過靖國公,取到兵符調動府兵圍殺咱們的,大概只有我那身為參將大人的大哥哥了。”

    ……

    “哥哥!”

    漸漸地看著那些婀娜的背影消失在了林蔭小道的遠處,西涼仙幾乎不能忍受地渾身顫抖起來,她忽然尖利地大喊。

    不一會,原本仿佛空無一人的寂靜樹林、牆頭、草叢都有人隱綽綽地移動起來。

    細細看去,竟然都是身穿夜行衣、訓練有素的持弓士兵,他們迅速地集結在了一起,安靜地單膝跪地,算算竟然有近百人之多。

    從中走出一名身穿黑衣,飛眉秀目,挺鼻薄唇的俊秀青年,他頭綁白帶,昭示著今日大喪之人與他的關系。

    “為什麼?”西涼仙抬頭逼視著他,目光凌厲如刀,哪裡有半分方才那個憂傷愁苦少女的模樣。

    西涼靖看著自己的妹妹,微微擰眉:“仙兒……。”

    “我問你為什麼不殺了她,不殺了那個害死我們娘親的賤人!”西涼仙打斷了他的話,近乎歇斯底裡地大吼,過於激動與憤怒,讓她捏斷了自己的指甲也不曾察覺。

    西涼丹看著西涼靖,也冷言冷語地道:“哥哥,你是怕了她麼,如果你剛才殺了她,我就能嫁給小王爺!”

    西涼靖眉目間掠過一絲陰霾,不由皺眉道:“我們說好的是,西涼茉承認了母親是她害死的,我就令萬箭齊發,但她已經說了不是她!”

    “她說你就信嗎?”西涼仙簡直氣得渾身發抖,她咬牙切齒道:“那是狡猾的賤人,既然她不肯承認,你也只要殺了她就是了,除了她,還會有誰敢害死母親!”

    西涼靖看著西涼仙,覺得自己這個素來高雅大方的妹妹,在經歷了太多的苦難之後,已經變得有些心態扭曲,但他還是覺得應該提醒西涼仙一些事情,他不希望沒有了母親之後,連妹妹也會出事。

    他按捺著性子道:“是老太太下令處置的母親,你我都清楚,妹妹,你不該為了私人恩怨,便要借我之手除掉茉兒且不說她如今的地位不同……。”

    “茉兒?”西涼仙梭然瞪大了眼看著西涼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尖利地打斷他:“哥哥,你是瘋了麼,她是我們的仇人,是母親最欲置之死地的人,你卻真當她是我們妹妹麼,她憑什麼當我們的妹妹,不管今日是不是她殺了母親,你都該不顧一切為我們殺了她!”

    西涼仙的態度讓西涼靖很是不悅,但想起已經逝世的母親和妹妹淒涼的遭遇,他還是握了握拳,忍耐了下來。

    他瞇起眼看著西涼丹偏執的目光和西涼仙扭曲猙獰的臉,淡淡地道:“為兄能理解作為女子的嫉恨之心,為兄會勸父親讓丹兒留下,至於其他的事,等你們找到了確鑿的證據再說罷。”

    說罷,他一轉身,揮手准備領著府兵們離開。

    西涼丹和西涼仙兩姐妹沒有想到自己的兄長竟然沒有無條件的站在她們這一邊,頓時呆滯住了。

    西涼仙最先反應過來,隨後激憤地握拳尖叫:“西涼靖,你還是個有血性的男兒嗎,母親怎麼會有你這樣一個敵我不分的兒子!”

    她過於激動,便有些口不擇言起來。

    西涼靖身為家中長子,自幼得到靖國公親自教導,被冊立為世子之後,府邸中人更是對他恭敬有加。

    母親也常常教導家中姐妹兄弟都要敬重他,雖然他很從不因此驕橫跋扈,性子沉穩善謀,除了家中父親,但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質問與頂撞他。

    西涼靖大怒,欺身上前高高地揚起了手,但西涼仙毫不畏懼地仰起臉,怒視著他:“你打,你打啊,母親屍骨未寒,殺母之仇未報,你便如此對待自己的妹妹,我倒要看看以後你怎麼向母親交代!”

    西涼丹在一邊早就嚇得面色蒼白,她擔心西涼仙,卻不敢上去勸西涼靖,在田莊的淒慘日子讓她的驕橫收斂了許多,反而生出一種畏縮與小心。

    西涼靖看著西涼仙倔強而哀戚的面容,手顫了顫,到底還是打不下去,只得狠狠地收手握拳,強忍怒氣地冷冷瞪著她:“仙兒,你聽好了,若是母親真死在西涼茉的手裡,我第一個就會砍下她的首級來祭祀母親,但是,你也要記住,為兄不是你手中的劍,任由你隨意利用鏟除異己!”

    說罷,他松了手,再不回頭地離開。

    任由西涼丹在後頭又是跺腳又是哭鬧地喚他。

    西涼仙看著西涼靖的背影漸行漸遠,她咬著唇對著西涼丹低聲喊道:“不必叫了,他是不會回來幫我們的了!”

    “姐姐,你怎麼那麼對哥哥說話,哥哥如今不肯幫我們殺了西涼茉那個賤人怎麼辦!”西涼丹憤憤地跺腳,對著西涼仙叫嚷。

    西涼仙卻並不理會她,只是閉上眼,抹掉眼角淌出的淚。

    她太了解西涼靖了,母親雖然縱然著二哥聲色犬馬,縱容著四妹驕橫跋扈,那都是因為他們都是她不曾寄予重望的孩子,所以她願意寵愛他們。

    但是母親期待著大哥哥成為父親最完美的繼承人,期望著自己能成為手握重權的宮妃,甚至母儀天下。

    所以對於他們的要求極為嚴苛,大哥哥更是父親一手教導,性子最像父親,在西涼茉的假面具沒有被揭穿之前,他是不會冒險去殺掉西涼茉而惹出大事來的。

    今日,還是她賭咒發誓,必定能誘西涼茉說出母親逝世的真相,哥哥才安排了那些弓箭手,只等西涼茉供認不諱,便萬箭齊發,將西涼茉射死報了殺母之仇,再行計較善後事宜。

    而這樣的事,只能做一次,若是做坐多了,必定會引起父親的猜疑。

    只恨那西涼茉,竟然狡詐如狐,如此這般都不能引誘她說出真話來!

    以致功敗垂成!

    西涼仙眼底的恨意如燎原的烈火,幾乎將她自己都要焚毀。

    “那騷蹄子,到底有什麼本事,為什麼一個個男人都被迷惑得看不清楚她那張狐狸臉,父親是,哥哥也是,就是小德王爺也……。”西涼丹恨恨地跺腳,低聲怒罵,滿眼的不甘與嫉恨。

    西涼仙看著西涼丹,心中忍不住不屑,這樣的女子為什麼會是她的親妹妹,滿心只有男人,還是一個拋棄她,另娶死敵的男子。

    相比之下,西涼茉倒才像她的姐妹!

    西涼仙的臉上掠過一絲狠色,但她總有一天要讓這個‘姐妹’匍匐在她的腳底下磕頭求饒,再一刀斬下她的頭祭奠自己的母親和她加諸自己身上的一切折磨!

    ————

    蓮齋之內,西涼茉與一干心腹圍坐火爐邊議事。

    “大小姐,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告訴王爺,讓他收回世子爺手裡的兵權!”白嬤嬤憤怒地拍案而起。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世子爺居然會幫著二小姐和四小姐做下這樣的事來,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嬤嬤,等等!”西涼茉喚住就要往外沖的白嬤嬤,淡淡地道:“咱們現在沒有證據,不能被他們倒打一耙,小不忍則亂大謀”

    靖國公雖然現在看重她,但她的地位自然是比不得西涼靖這個世子的,她好容易取得了靖國公的信任,這個時候,不能前功盡棄。

    尋找令牌的事,是她允諾了百裡青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白嬤嬤雖然疼愛她,但畢竟出身於國公府邸,又是靜姑姑的人,對靖國公自有她一份情義在。

    西涼茉不打算讓白嬤嬤參和進來,也省得白嬤嬤糾結。

    白嬤嬤一下子詞窮,有些頹然地坐下,很是擔憂地看著她:“世子爺這一次沒有對大小姐動手,萬一下一次他動手了可如何是好?”

    他們就這麼點子人,雙拳難敵四手,她們怎麼敵得過那些府兵?

    西涼茉卻與白嬤嬤的看法不同,西涼靖今日沒有對她動手,恐怕是還不能確定韓氏是否真的死在她手裡,他和西涼仙姐妹不同,他是男人,若非真的血海深仇,他還是更看重大局和整體的利益,否則今日就會毫無顧忌地對她下殺手了。

    既然如此,只要西涼仙姐妹沒有切實的證據,那麼西涼靖自然不會再輕舉妄動。

    西涼茉說完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了何嬤嬤的贊同,白嬤嬤則默不作聲,只是很擔憂地看著西涼茉。

    白蕊卻有些好奇:“大小姐,你是怎麼知道今日縣主和四小姐的示弱是個陷阱?”

    西涼仙和西涼丹的表現幾乎讓她們這些旁觀者都要信以為真,以為她們真的轉了性子,知道識時務為俊傑了。

    西涼茉端著茶品了一口,唇角閃過一絲嘲謔的冷笑:“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西涼丹若轉了性子,倒還有三分說服力,唯獨西涼仙,她唯一會對我低頭的時候,大概就是想要殺我的時候。”

    西涼仙了解她,知道就算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黎氏和老太太,但她也知道韓氏其實是死在自己的手上。

    而西涼仙也了解自己,知道就算天塌地陷,那個女子骨子裡的驕傲與倔強都不會容許她對一個仇敵低頭。

    “那咱們……。”

    “她所依仗的不就是西涼靖得道國公爺的信任麼,但若是國公爺不再信任這位世子了呢?”西涼茉看著自己茶碗裡的茶,高深莫測地道。

    “可是,國公爺自幼就將世子爺帶在身邊,怎麼會……。”白嬤嬤有些猶豫。

    西涼茉捧茶露出個輕笑:“昔年周幽王與元王後申氏育有太子宜臼,太子宜臼德才兼備,眾大臣皆料定宜臼為儲君,但周幽王最終卻為了褒姒,廢了王後申氏和太子宜臼。”

    話已到此,她並不言明,眾婢女並不是很明白,倒是何嬤嬤浸淫宮廷已久,所有所思地看著西涼茉,露出個贊賞的笑容來。

    西涼茉看著何嬤嬤,便知道她懂了,瞬間覺得自己果然很有做奸妃的潛質。

    至於西涼仙姐妹,西涼丹那個草包如今沒了韓氏撐腰後,倒是不足為懼,。

    而西涼仙……

    西涼茉眸底掠過一絲冰冷森然的光芒,既然她覺得做瘋子的太平日子過得不舒服,那她就索性直接如斷送韓氏一樣,給她個‘完美的結局’好了。

    ……

    這一夜的事,仿佛一滴水落進了江河之中,再無蹤跡,而西涼茉卻如她所言,信守承諾,在靖國公面前說了些溫柔勸慰之語,再加上世子西涼靖的請求和西涼丹痛哭流涕的懺悔,靖國公到底點頭同意了讓西涼丹留在府邸之中,不再發落回鄉下的莊子。

    西涼茉看著事兒差不多告一段落,便准備回蓮齋,卻在靖國公的院子外被西涼靖喚住了。

    “大妹妹。”

    西涼茉轉頭看向西涼靖,微笑:“大哥。”

    西涼靖負手看著面前婉約清麗如蘭的少女,沉默了片刻,道:“謝謝你幫了丹兒,過去的事……。”

    “過去的事,便是過去了,如今茉兒也已經嫁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說來茉兒如今倒並非國公府上的人,自然不會再去想那些過去了。”西涼茉淡淡地打斷他。

    她沒有否認自己對過去的怨恨,如今雖然不計較了,但也明言她不會對那兩姐妹有什麼真感情。

    這倒是讓西涼靖覺得合情合理,他自問若自己是西涼茉,也不會輕易原諒曾經的那些傷害。

    只是彼時,他雖然並沒有欺負西涼茉,但也沒有將西涼茉放在眼中,在弱肉強食這一點上,他與老太太的看法是一致的,何況當年的西涼茉也並不值得他關注。

    只是如今,不知為何,看見這少女臉上的冷淡,他的心卻會感覺微微地緊抽。

    西涼茉見他沒有什麼要說的,便福了福,徑自離去了。

    西涼靖默默地看著她遠去的窈窕背影,竟看得有些怔了,直到身後傳來西涼仙姐妹兩的聲音。

    “……真是可恨,如今我回來了,必定要好好地懲治那些敢對我動手賤婢,還有黎氏那賤人!”

    “丹妹,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西涼靖微微皺眉,他並不想參合到這種後院婦人間的勾心斗角之間,索性也轉身離開了。

    西涼丹原本見著西涼靖,還想喚住他,一同想想辦法,卻見西涼靖仿佛置若罔聞地走了。

    她不由懊惱地一跺腳,呸了一聲:“二姐姐,你看大哥哥,真是太過分了,倒仿佛西涼茉那賤人才是他的妹妹,也不想著幫我出這一口氣!”

    西涼仙看著西涼靖遠去的背影,目光寒涼:“丹妹,你在莊子裡受到那些賤婢虐待之事,最好不要在父親與大哥哥面前提起,咱們慢慢收拾黎氏。”

    “為什麼?”西涼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那些在莊子上任那些下人折磨作踐的日子,讓她永生難忘,所有的人都說她再也不是王府的小姐了,她絕望過,逃跑過,卻只被抓回來折磨得更狠。

    如今回了王府,她又是當初那個嫡出的高高在上的四小姐,要殺要打那些下人,難道不是順其自然的事麼?

    西涼仙冷冷地對西涼丹道:“難道你還不明白麼,黎氏敢那麼折磨你,自然是想好了一切退路,如今她是掌家主母,咱們沒有證據就貿然地告狀,只會讓父親對你更加失望,以為你在胡攪蠻纏。”

    西涼丹想說什麼,但是這些日子的經歷也讓她成長了不少,明白西涼仙的話是有道理的,她頹喪地道:“難道,難道我的苦就白受了麼?”

    西涼仙拍拍她的手,對於西涼丹沒有如以往母親還在的時候那樣不管不顧地鬧將起來還是很欣慰的,所以語氣輕緩了不少:“你放心,所有傷了咱們姐妹的,不管是黎氏還是西涼茉那賤人……咱們遲早讓她們生不如死,後悔終生!”

    西涼仙眼裡閃過怨毒的光。

    ……

    西涼茉到底已經出嫁,所以她也只需要在娘家呆上一兩日便可回德王府,等到韓氏七七出靈下葬之日,再去墳頭燒紙祭拜。

    尤其是司流風不知怎麼回事,遇險之後,他的病就越發重了起來,回春堂的李聖手說他不適合移動,所以如今還住在德王妃牡丹閣的暖閣裡,西涼茉作為司流風的妻子總不好一直在娘家不歸,所以她還是決定先回德王府住些時日。

    看看那千年老妖這幾天在德王府有沒有什麼收獲。

    但是,當她回到德王府,狀似無意地一打聽,才知道從她回了靖國公府邸後,這廝就已經沒有回過德王府。

    再向魅七一打聽,才知道百裡青白日要上朝,夜裡又覺得德王府實在太過枯燥無味,所以便回他的老巢享受去了,讓魅一頂著那張丑臉在外頭茶館坊間招搖過市。

    西涼茉很想罵娘,這是個查案的樣子嗎?

    他覺得枯燥無味是因為少了自己這個消遣物吧!

    但是想起百裡青是因為在自己吃癟,才‘春閨寂寞’的,西涼茉心情又好了不少。

    正是准備梳洗一番去司流風那裡表表做妻子的心意時,剛走到門口,卻見德王妃卻親自到了邀月閣。

    “母妃?”西涼茉看著門外端莊高貴的中年美婦,不由微微一怔。

    “貞敏,母妃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與你商量,不知你可有空?”德王妃看著西涼茉,面容上露出    一絲鄭重。

    西涼茉微微挑眉,隨後微微一笑:“母妃說的什麼話,兒媳自然是要聆聽母妃教誨的。”

    說著,她便讓開了門,將德王妃迎進了門。

    ————

    九千歲府

    濃墨重彩,軟紅流金的房華美房間裡,垂懸著昂貴的鮫珠紗,擋住了日光射入,讓房間裡的光線蒙昧不明,房中的雕金獸頭香爐吐出淡淡白煙,彌漫著的幽沉香氣,仿佛讓房間裡的空氣都變得沉重凝滯。

    有一種仿佛不似人間的黑暗幽沉,糜艷,倒似地獄靈界間某處強大妖魔的洞府。

    而十丈軟紅覆著的包金紫檀羅漢床上懶洋洋側臥著的美艷妖魔,一身寬松紅衣,如墨烏發如水般流淌下來,盤旋在床邊,床邊有穿著單薄的美人躬身為凳與幾,上面擺放著精致的茶點

    更有兩名美貌年少的太監在床上為他按摩著肩腿。

    “千歲爺,今兒有西夏上供的瓜子,共十二個種類,您可要試試。”勝公公端了一只十二隔八寶琉璃碟對著百裡青低聲道。

    百裡青垂著長長的睫羽,沒甚興致地瞥了眼那碟子,看著勝公公小心翼翼地模樣,便順手從裡面捏了幾枚過來磕。

    勝公公看著百裡青到底動了些瓜子,這才稍微放松了些,這幾日千歲爺心情似不大好,連最愛的瓜子也甚少吃了,更不要說去後園子裡那些夫人和公子處,真是件稀奇事。

    雖然說太監不能人道,但是養著美人們,就是用來把玩的,千歲爺極精於此道,說起來,自從千歲爺認了小姐當徒弟之後,就再也沒去過後園子了。

    千歲爺心情不好,他們這些伺候的,自然就動輒得咎,日子不好過。

    勝公公正是抱著拂塵暗自發愁之際,忽然一個小太監恭恭敬敬地弓著身子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勝公公便眉頭一挑,趕緊湊到百裡青耳邊輕道:“千歲爺,魅一傳來消息,小姐回王府了。”

    百裡青磕瓜子的手一頓,忽然抬起魅眼森冷地睨著勝公公:“她回王府了,與本座什麼關系,小勝子,莫非你是那丫頭的眼線麼!”

    那目光陰霾得讓勝公公立刻倒退兩步,滿頭冷汗,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千歲爺,這……。”這不是您說小姐有什麼動向都要通報您的麼?

    但勝公公可不敢說出來,上面這位爺是個喜怒無常的主,有些話,只能自個兒知道就成,。

    “滾!”

    百裡青不耐煩地冷叱一聲,勝公公立刻使了個眼神,所有人都乖乖地悄無聲息地——‘滾了’。

    勝公公是最後一個出來的,關上門的時候,他心中暗自嘀咕,莫非小姐失寵了麼?

    果然,沒有什麼人能讓千歲爺感興趣太久,也不知道小姐的下場是什麼。

    勝公公搖搖頭,暗自歎息,正打算離開,卻忽然又聽見房間裡頭傳來百裡青極為好聽,卻陰森森的聲音:“小勝子——!”

    勝公公一愣,就聽百裡青在裡面怒罵:“本座叫你滾,你就滾了,如何一點主見都沒有,作死麼,還不滾進來伺候本座更衣!”

    勝公公望天,淚流滿面。

    原來小姐沒有失寵,他失寵了。

    ……

    就在這一頭勝公公糾結著到底要不要有主見的滾進房間的時候。

    西涼茉在邀月閣裡也遇到了一件頗為糾結的事。

    “母妃,你是要兒媳在嫁進來還沒有半年的時候,就要做主給小王爺納妾麼?”西涼茉挑眉看向德王妃。

    德王妃看著西涼茉,頗有些歉意地道:“母妃知道這事兒是有些讓貞敏你為難,但是,那日李聖手的話,你也聽見了,得還要等近五年,你才能懷上孩子,風兒身邊不能沒有人伺候,而且這些日子的事兒你也見了,風兒的病一直不見好,你身上又帶了孝,母妃也是想著讓靜雨先開了臉,擺上幾桌子酒,也算是沖沖喜。”

    德王妃雖然話裡有些歉意,但是卻並沒有絲毫松口退步的意思。

    西涼茉頓了頓,沒有說話。

    她是不打算阻止司流風納妾,但是,不說按著規矩等她一年沒有懷上子嗣的時候再納妾,就是沖著靖國公府邸的面子和她的身份,好歹這半年也該等得起吧。

    如今,她過門才一個月,這就要急著給司流風納妾,還是納的靜雨那個目中無人的丫頭,這不是誠心下她的臉,來給她添堵麼?

    還沖喜?

    這是在嫌她晦氣麼!

    西涼茉想了想,便問:“不知這主意是夫君拿的,還是母妃拿的?”

    德王妃看著西涼茉似乎也沒有打算讓步的意思,心裡便有些惱了,但她也知道司流風心裡記掛著這個剛過門的小妻子,所以她微微一笑:“這是母妃的意思,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且不說五年之後如何,風兒這年紀,其他王府子弟都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總不能還要再等五年吧。”

    西涼茉目光冷了冷,沒有說話,目光只在靜雨身上一掠,只見靜雨羞紅著臉,低頭看著腳尖,倒是完全沒了平日那種傲氣的樣子。

    德王妃以為她是軟化了下來,便拉住了她的手,柔聲道:“貞敏,你且放心,靜雨是在母妃身邊長大的,母妃知道她是個賢德貞靜的孩子,她會謹守妾氏本分的,不管靜雨生下來的孩子是男是女,你的孩子才是嫡出的世子,不必擔心,只是讓靜雨過來伺候你們而已,你就拿她當個使喚丫頭就是了。”

    使喚丫頭?

    西涼茉眼裡掠過一絲譏諷,隨後悠悠地問:“好,既然母妃都這麼說了,兒媳自然不能拒絕,但是……。”

    德王妃見西涼茉應了,心中一喜,便立刻道:“貞敏你有什麼條件只管說就是了。”

    西涼茉慢悠悠地吃了口茶:“既然她是母妃打發過來的通房丫頭,那今後就讓她住在小王爺讀書用的那個院子裡就是了,沒事不必到邀月閣來,她不是侍妾,自然不必立規矩。”

    德王妃一愣,便是靜雨也已經傻了,她一急,立刻道:“少王妃,你怎麼可以讓奴婢當通房丫頭?!”

    那不是和靜娘那賤人一樣卑賤了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9:08 PM

第九十五章 司含玉之死

    “少王妃,你這是什麼意思?”靜雨看著西涼茉,委屈又惱火。

    德王妃臉色也顯出不豫來,她顰眉道:“貞敏,你應該知道靜雨跟在我身邊多年,是我自小看大的,幾乎是半個女兒,若說給外頭的官宦人家當個主母也都不為過的,如今是母妃的私心,希望她能一直留在府邸裡,所以才將她許配給風兒,知根知底的總好過外頭不知底細的狐媚子,你放在身邊也安心些。”

    聞言,西涼茉暗嗤,正是因為是靜雨這樣‘知根知底’的,所以才不安心呢。

    但西涼茉臉上並未曾顯出惱色,她也不屑去看靜雨,只輕品了茶道:“不是母妃說放在小王爺和兒媳身邊做個伺候的人麼,兒媳身邊並不缺伺候的人,只是兒媳也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自然不會阻著母妃抱孫子和撥人伺候小王爺,但是……。”

    她頓了頓,淡淡地看著德王妃一笑:“母妃也該顧念著好歹兒媳也是皇家親封的一品郡主,也是靖國公府邸的嫡出小姐,若是這過門一個月,就讓夫君納了妾,知道的說兒媳大度賢德,不知道的便要議論是否兒媳不得夫君的心,或者是做了什麼惹惱了婆家,要不就是夫君是那等寵妾滅妻之倍,這等家中不睦的流言傳出去,兒媳沒臉,難道咱們王府就有臉了麼?”

    此話說得已經是頗為不客氣,但是卻條理井然,讓德王妃瞬間啞然,竟不知說什麼好了。

    靜雨卻是個忍耐不住的,原本她滿心歡喜等著做個貴妾,怎麼肯只是做個如靜娘那樣一向被她鄙視的通房?

    這少王妃再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就是不願意讓她伺候小王爺,怕她分了小王爺的寵愛,說什麼身份高貴,素有賢孝之名,也不過是個善妒的妒婦!

    她咬牙道:“少王妃,您若是不願意讓靜雨伺候小王爺,直說便是,又何必找上這諸多借口?”

    靜雨話音未落,一旁的何嬤嬤就忽然上前,毫不客氣揚手就左右開弓,兩個巴掌甩上了靜雨清麗的臉孔。

    兩聲清脆的巴掌聲,讓德王妃與靜雨都呆住了。

    靜雨捂住臉,瞬間淚水就下來了,極為委屈地看向德王妃叫道:“王妃!”

    她自幼長在德王妃身邊,德王妃幾乎拿她當女兒一般養大,不要說彈她半個指甲殼,就是平日訓斥也都極少,今日忽然被甩了兩巴掌,讓她簡直又羞又怒。

    德王妃立刻起身攬住靜雨,隨後端雅的面容瞬間陰霾下來,怒氣沖沖地瞪著何嬤嬤,但卻是對西涼茉惱火地訓斥:“貞敏,你手下哪裡來的如此膽大妄為的賤婢,竟然敢當著本王妃的面就動手!”

    西涼茉挑了下眉,沒有說話,倒是何嬤嬤拿出帕子優雅地擦了擦手,對著德王妃行了個標准的宮禮:“奴婢何氏,是宮裡皇後娘娘身邊的二品司膳女官,曾經負責宮中一眾新進宮人們的宮規調教,如今是宮裡指給貞敏郡主的教習嬤嬤,見過德王妃。”

    這一番自我介紹,瞬間讓德王妃臉孔僵硬了一下,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西涼茉身邊的這個氣度不凡的嬤嬤居然是宮中皇後娘娘身邊的女官,原本想要西涼茉責罰何嬤嬤的話,就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

    “原來是何女官,真是失敬……。”德王妃勉強露出個笑臉,順道捏住了靜雨的手心,示意她不要造次。

    何嬤嬤露出個不卑不亢地笑容來:“奴婢不敢,只是方才見著王妃身邊的這個婢子實在太沒教養,竟然敢如此說話,沖撞主子,若是在宮裡,少不得要掌嘴甚至拖進慎刑司,奴婢是想著若是這婢子日後要在小王爺身邊伺候,這般不知禮數,尊卑不分,沖撞了貴人,惹出什麼事來,可就不是兩個耳光能抵消的了。”

    德王妃勉力一笑:“是本王妃管教不嚴,倒叫嬤嬤笑話了。”

    靜雨被何嬤嬤貶低了一番,惱羞成怒,卻被德王妃死死地捏著手心,她便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恨恨地瞪著何嬤嬤和西涼茉。

    何嬤嬤似察覺了她的目光,對著她冷冷一笑:“這位靜雨丫頭似乎很不服氣呢,怎麼,難道本女官說錯了麼?”

    靜雨一驚,怕何嬤嬤再上來打她,只得立刻乖乖地低下了頭。

    德王妃雖然惱了西涼茉的不識時務,但是卻一時也奈何不得,而西涼茉竟然仿佛沒有看見她的尷尬一般,也不曾來打圓場,局勢一時間就此僵持住。

    直到西涼茉看著德王妃臉上的僵笑快維持不住了,才矜淡地道:“母妃,靜雨是你身邊的人,兒媳自然不會虧待了她,要抬舉她當個妾也不是不可以,只一件事,宮中宮女抬舉成貴人也是要有個名頭的,當初兒媳要抬舉靜娘當姨娘也是因為她懷上了孩子。等著靜雨懷上了小王爺的子嗣,兒媳自然給她個院子,讓她當個姨娘,也好養胎,如何?”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德王妃還要顧忌著西涼茉的身份,何況這事兒說出去也確實不好聽,她便也只能應了:“也好,就這麼辦吧。”

    “母妃可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兒媳的麼,若是沒有一會子兒媳便到母妃的牡丹閣去探望夫君?”西涼茉不鹹不淡地道。

    德王妃在她這裡沒得臉,自然不想再呆,便道是還有公中的事要處理,准備起身離開。

    看著靜雨似還想說些什麼,德王妃狠狠地一捏她的手心,靜雨只得低頭委屈又不甘願地跟著德王妃身後離開了邀月閣。

    回牡丹閣的路上,靜雨一直想等著德王妃說話,但德王妃卻陰沉著臉,似沒有要說一句話的意思,靜雨到底忍耐不住了,竟快走幾步,伸出手攔在了德王妃前面,她緊緊地盯著德王妃道:“王妃,您說過要讓靜雨當個貴妾的,如今且不說貴妾了,靜雨連個賤妾都不是,只是通房丫頭,您不覺得該給靜雨一個交代麼!”

    德王妃原本就在西涼茉那裡落了臉,現下心頭正憋著氣,不知該怎麼和秦大管家交代,卻不防靜雨這般咄咄逼人,一副質問她的模樣,氣得德王妃心火一起,便一揚手“啪”地一聲甩上了靜雨的臉,罵道:“小蹄子,你就是這麼跟主子說話的麼,難怪方才那何嬤嬤要教訓你,還真是本王妃素日裡縱容你太過了!”

    靜雨捂住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德王妃,杏仁大眼裡瞬間湧上了淚水。

    其他的丫頭嬤嬤們看著氣氛不妙,便都乖覺地遠遠地退開來去。

    德王妃看著靜雨這幅模樣,可憐得緊,到底也是她的骨肉,自小放在身邊疼寵著長大,便瞬間心軟了下來,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雨兒,你該體會本王妃的難處,原本若是一年後貞敏郡主沒有懷上孩子,自然能名正言順地提你當姨娘,但如今她才過門一個月,未免說不過去,本王妃也不好向靖國公府和宮裡交代,你且等上一等……。”

    但靜雨卻忽然甩開了她的手,蒼白著臉冷冷地看著她:“你不用跟我解釋,你就是看不上我而已,我和司含玉都流著你的血,可今日若換做是她們,不要說做個妾,就算是正妻,你也會絞盡腦汁地擠下貞敏郡主,幫著司含玉坐上那個位子,而我就是出身低賤,天生就該做個伺候人的丫頭,是不是?”

    此言一出,讓德王妃瞬間如遭五雷轟頂,不可置信又驚懼地看著靜雨,她哆嗦著唇,厲聲道:“你……你說什麼,是誰,是誰告訴你這些話的,是誰!”

    看著德王妃橫眉豎目的模樣,靜雨只覺得心頭一片寒涼,她捂住臉,淚眼淒然地看著德王妃,咬牙低喊:“我倒是希望這些話是假的,我靜雨是造了什麼孽,上輩子才有像你這樣一個狠心絕情的娘!”

    說罷,她一轉身,哭泣著飛奔離開。

    只余下仿佛渾身氣力都像被抽干了的德王妃,德王妃愣愣地呆在原地許久,只覺得靜雨的話和她厭惡的眼神讓自己心如刀絞,難道自己還不夠疼愛她麼?

    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都在為她打算麼?

    德王妃捂住自己的發痛的心口,顫抖著幾乎站不住,身後立刻有嬤嬤上來扶住她,顫聲道:“王妃,小心。”

    德王妃方才如夢初醒般,瞬間臉色蒼白,方才這些話竟然是在這人來人往的路上喊了出來的。

    她立刻警惕地周圍四處張望,發現這會子正是大中午,這路上並沒有什麼人,只有自己帶著的這幾個丫頭嬤嬤,她的心才略微放松下來。

    隨後德王妃看向扶住自己的嬤嬤,冷冷地道:“你們剛才都聽見什麼了。”

    那些嬤嬤和丫頭的頭都瞬間低了下去,每個人都顫抖起來,但她們還是齊齊地低聲道:“奴婢們什麼都沒聽見。”

    寒風冷冷飄過,仿佛將所有的寒意都凝成了冰殼攏在了這些僕婢的身上,她們大氣不敢喘,只是默默地等待著,祈求著主子的大發慈悲。

    德王妃沉默了一會子,忽然縹緲地笑了笑:“你們都是跟了我多年的人,本王妃自然是知道你們忠心的,既然什麼都沒聽見,那就是最好的,若是讓本王妃聽到有那不應該嚼舌根的,就休怪本王妃不講情面。”

    眾僕婢這才堪堪地松了一口氣,臉上都流露出感激之色的,但她們沒有看到的是德王妃轉身的那一刻,端雅溫柔的臉上瞬間露出一絲扭曲的猙獰。

    她冷冷地看著前方的路,默道。

    這些人,是一個都留不得了的。

    因為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

    等著德王妃領著僕婢們離開,空無一人的道上,卻慢悠悠地晃出一個提著鳥籠穿著小廝服的人影出來。

    這十三四歲的少年看著德王妃離開的背影,露出一個可愛卻異常冰冷的笑容來,轉身向邀月閣而去。

    ……

    白玉正出來端了熱水准備進房伺候西涼茉簡單梳洗,一會子午休後去牡丹閣探望司流風。

    她一轉頭卻忽然見著一張可愛清秀無比的少年臉孔出現在自己面前,對著她甜甜地喚:“白玉姐姐。”

    白玉臉上露出一抹笑來,伸手敲敲他的額頭:“小六子,我的小白呢,你不是帶它去捉蟲子吃了麼?”

    小六子摸摸額頭,頗為有些委屈地嘟噥:“姐姐就惦記著小白,這只色鳥哪裡有去吃蟲子,它就只惦記著樹上那只母烏鴉,也不見你惦記著人家!”

    但他還是把鳥籠子遞給了白玉,順手接過了她手上的雕喜鵲登梅黃銅熱壺。

    白玉失笑:“小六子,你這是吃哪裡來的醋呢。”說著順手將那只通體暗紅的華麗小胖鳥從鳥籠子裡抱出來。

    小白正惱了小六子說它色。

    小胖鳥立刻不顧小六子堪稱陰森恐怖的目光,張揚地在白玉的胸口蹭來蹭去,順帶發出舒服地“嘎嘎”聲。

    瞪,瞪,瞪個屁,老子就是蹭小玉兒的豆腐了,哼哼~

    小六子危險地瞇起眼,他遲早有一天把這只臭鳥給閹了!

    不過現下還有其他事得處理,他便問白玉:“是了,小姐可歇息了?”

    白玉搖搖頭,笑道:“沒呢,一同進去吧。”

    小六子輕易不會來尋小姐,必定是有重要的事。

    白玉領著小六子去見了西涼茉,小六子便將方才在回邀月閣路上無意間撞見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了西涼茉聽,西涼茉一聽,立刻頗為感興趣地挑起了眉:“哦,你當真沒有聽錯?”

    難怪她一直都覺得靜雨不像個尋常丫頭,原來還有這般內幕,這德王妃看著一副貞靜賢淑的模樣,卻不想原來也是個按捺不住寂寞的,竟然與野男人有了私生子,還如此大膽地帶在身邊。

    小六子肯定點頭:“是,屬下敢擔保不曾聽錯。”

    西涼茉想了想,交代小六子:“王妃能坐在這個位子上那麼久,必定不是個真心慈手軟的,你且和魅七一起想個辦法,將那些僕婦們選兩個不動聲色地救下來,然後交給白嬤嬤,讓她藏到我名下的莊子裡去,日後總有大用處。”

    看著小六子去了,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來,她正愁著怎麼打破這王府的格局,如今就有一把利刃送到她手裡,還真是天賜良機。

    靜雨,當真是顆妙棋。

    “只是,奸夫是誰呢?”西涼茉仿佛自言自語地道。

    白玉則低聲道:“您覺不覺得那……秦大管家在王府裡的地位太過超然了。”

    西涼茉撫摸著小白柔軟胖胖的小身子,眸光清冷如雪:“是啊,一個深閨寂寞,一個野心難藏,倒真是一對絕配。”

    ……

    ……

    且說德王妃這一頭回了牡丹閣,一邊命人立刻去尋秦大管家回來,一邊讓人立刻將跟著回來的幾個丫頭婆子堵住了嘴,關進柴房裡,還要讓人去尋靜雨,怕她出事,真真是傷心又傷神。

    靜雨此刻卻正在一處誰也想不到的地方,抱著一個丫頭打扮的少女,哭得淚如雨下,肝腸寸斷。

    “香姐姐,你說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母妃她要這麼對我?”

    只有在這裡,她才敢喊王妃一聲母妃,在這少女面前愛,她才敢說自己也是德王府的小姐。

    那少女生了一張極為尋常的面孔,正是當初那個出現的錦娘,不,靜娘房間裡為靜娘出謀劃策陷害剛進門的西涼茉的少女。

    她輕拍了靜雨的背,柔聲安慰:“雨妹妹,你要知道,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誰讓咱們都不是那明正言順嫡出的孩子呢。”

    靜雨直起了身子,抹著淚憤憤地低聲道:“嫡出,嫡出就這麼重要麼,難道庶出的就不是人麼,我也是她肚子裡掉下的肉,憑什麼就比司含玉下賤呢,這不公平!”

    那少女歎了一聲,仿佛極為苦澀地道:“司含玉是明正言順的郡主,日後娶了她的必定是高門貴第,咱們這些,也不過是任人擺布的命,王妃不要讓我許個不知所謂的紈褲子弟,我就滿足了,你到底不同,還是王妃肚子裡托生的,若是……。”

    “若是什麼?”靜雨立刻滿懷希望地看著她。

    她不想只是當個下賤的通房丫頭,自打從香兒這裡知道了自己身份的秘密,她就盼望著有一天能得到相應的地位。

    那喚作香兒的少女看著靜雨,仿佛很是猶豫地道:“若是沒有了含玉,你不就是王妃唯一的親生女兒了麼?”

    “沒有了含玉?”靜雨喃喃自語,隨後心中一驚,看向那少女,臉色有點蒼白地道:“你是說……是說……。”

    香兒伏在靜雨的耳邊輕聲道:“是啊,若是沒有了司含玉,王妃自然只能將所有的關愛都給了你,若是想要當上流風哥哥的正妻,也不是沒希望的……。”

    香兒的話似一千只小手在她的心頭撩撥著,充滿了引誘的氣息,靜雨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那……我該怎麼做呢?”

    香兒的目光裡跳動著一絲詭譎的火焰,輕聲在靜雨的耳邊細細地吩咐了起來。

    許久之後,看著靜雨有些失魂落魄地離開以後,一個老嫗從旁邊的房間掀了簾子進來,捧著一盆水和一個梳妝盒子放在桌子上,看了少女一眼:“那丫頭上鉤了?”

    香兒冷冷地一笑:“利欲熏心,她哪裡能拒絕得了我的提議呢?”

    她伸手沾了水在自己臉上沿著額角慢慢地地撫摸,不一會子,一塊完整的人皮面具就落在她的手上,露出一張眉目極為精致,像一只美麗的瓷娃娃的面容,正是德王府上的二小姐——司含香。

    老嫗就這水盆和梳妝盒從新為司含香梳妝打扮,又讓她換下了那身婢女的衣服,收拾干淨了一切,才送了司含香出門。

    司含香確定四下無人後,轉頭對著老嫗道:“辛嬤嬤,你不必送我了,若是讓人看見我在這裡,不太好。”

    辛嬤嬤立刻點頭,低聲道:“小姐,你要小心一些,我看那貞敏郡主不像尋常人等,她身上似有些功夫的。”

    “哦,我那小嫂嫂會功夫?那最好不過了。”司含香嘻嘻一笑,大眼珠子一轉,眉目間滿是不懷好意。

    她仿佛想到了什麼,便匆匆地離開了。

    ——分界線——

    德王妃尋到了秦大管家,卻發現秦大管家並沒有將靜雨的身世透露給靜雨,兩人心中頓時警惕起來,等著靜雨回來,逼問了許久,靜雨都一口咬定了是自己無意間聽見了他們說話,這才發現自己的身世的。

    德王妃和秦大管家見逼問不出什麼,也只得將信將疑地暫且信了靜雨。

    德王妃勸靜雨接受這個通房丫頭的安排,等著懷了孩子,再給她提上姨娘的地位,卻不知自己的女兒早已不滿足於這個姨娘的位份,有了更大的野心。

    但靜雨面上還是溫順地應承了王妃,不吵不鬧,讓德王妃這才松了一口氣,安排人處置今日那些聽到不該聽到話的僕婦去了。

    她哪裡知道靜雨一轉身,就趁著夜色去了秦大管家那裡,跪在地上向秦大管家說了一個幾乎稱得上是惡毒的計劃。

    並且淚如雨下地看著秦大管家道:“若是父親不答應雨兒,雨兒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若隨著如海哥哥一起去了,父親莫要忘了如海哥哥是怎麼死的!”

    秦如海和靜雨是同父異母所生,靜雨知道自己身世也不過是最近的事,所以對秦如海根本沒有什麼感情,但此刻,她並不介意表現一出兄妹情深來。

    秦大管家從一開始聽到這個計劃,幾乎毫不猶豫地就想要拒絕,但是後來在聽到秦如海的名字後,果然又改變了主意。

    秦大管家雖然惱火王妃沒做到答應給靜雨爭取貴妾的位子,但更恨西涼茉這樣不識趣,拿身份壓人,再加上紫衣客也是為了救西涼茉和司流風,才殺了秦如海的,還是用那種殘忍的手段。

    想起自己兒子的慘死,秦大管家就心如刀絞,何況眼下自己唯一的血脈就是靜雨了,若是日後有望打下半壁江山,靜雨身份自然水漲船高,同是王妃的親生女兒,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所以,他眸底掠過一絲惡狠狠的眸光,點頭道:“好,為父自然是答應你的!”

    靜雨方才破涕為笑,眉目生光,仿佛幾乎看見了自己穿著一身華服,伺立在司流風身邊的模樣。

    一府之中,各人心思,各懷鬼胎,在這夜色濃濃間,陰詭的氣息,慢慢地彌散開來。

    而唯一仿佛一無所知的,便是病重在床的司流風了,迷迷糊糊間,他只覺得身邊多了一具柔軟香涼身體,緩解了他高燒的身體帶來的熾熱感,他下意識地便摟住了那具身體,輕呢喃了一聲:“茉兒……。”

    靜雨一僵,眼底閃過一絲憤恨,但是終於得償多年所願的興奮還是讓她慢慢地舒緩了心情,伸出柔軟的雙臂顫抖地抱住了司流風,頭擱在他的肩膀上。

    ……

    邀月閣裡,也同樣有一對人兒抵足而眠。

    “怎麼,想著司流風和那丫頭,所以吃醋睡不著?”百裡青悅耳卻總帶著滲人陰詭的聲音在西涼茉的耳邊響起,扣住西涼茉纖腰的手緊了緊,有點不滿意她的心不在焉。

    “你才吃醋吃得睡不著,我是在想秦大管家如何有這樣大的膽子,連王妃都勾搭上了,他的野心不小呢。”西涼茉懶洋洋地趴在床上,有些不舒服地想要掙開他箍著自己細腰的手。

    百裡青索性使了個巧勁將西涼茉攏到自己身下,像一只圈占著自己寵愛的小獸一般的大妖獸,慢條斯理地伸手撥著她的頭發玩,不時捏捏她露出的雪白肩背:“這天理教十有八九是秦大管家成立的,為師看著他的意圖恐怕不是只當這一教之主這麼簡單,倒是有點而問鼎大寶,逐鹿中原的意思。”

    百裡青的手勢是極好的,西涼茉被他揉捏得極為舒服地微微瞇起眼:“嗯,徒兒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秦大管家雖然看著是有些謀略的,但若說他能用幾十年的功夫建立起來這天理教又似太抬舉他了,師傅何不讓司禮監的探子去查查當初天理教的發源處。”

    “怎麼,你懷疑這天理教後頭還有人?”

    百裡青也似玩兒上癮了,見著西涼茉一副享受的模樣,竟然也頗有成就感,平日別人伺候他,難得他今兒也有一回伺候人的興致,便將那些小太監們伺候他的技巧都使了出來,在西涼茉身上慢悠悠地輕揉慢捏了起來。

    “嗯……我是這麼感覺的……師傅,你……唔……嗯嗯……好舒服……不要停……。”西涼茉被捏得筋骨酥麻,一點兒軟麻筋處被捏著了,一下子就忍不住低低地叫了起來。

    偏偏百裡青就撿她的軟處捏,一會子直捏得她香汗淋漓,身子發麻:“行了,師傅,夠了,不要了……不要……。”

    “嗯,真的不要了麼,不要就再叫兩聲來聽聽。”百裡青魔魅似的聲音在西涼茉的耳邊輕聲引誘著,不懷好意思地咬上她白玉似的耳垂。

    西涼茉直感覺身上一陣酥麻,方才驚覺不對,原本正正常常的說話竟就這麼變味了,自己的那些低吟愈發的聽起來曖昧得緊,不由臉色微紅。

    “師傅,咱們是在談正事吧?”西涼茉歎了一口氣,打算伸手把百裡青的臉推開。

    今兒他一回來,就奔邀月閣來了,自己想著也打算跟他商量一下今早聽到的消息,也好確定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所以就沒拒絕今晚他來過夜。

    不過這廝,似完全沒有正事放在心上!

    “為師是在談正事啊,奸夫淫婦的正事!”百裡青微微一笑,朦朧的燭光下,眉色生香,膚光如玉。

    西涼茉臉色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紅,咬牙低道:“再這樣,以後師傅你就不要來了。”

    看著懷裡的小狐狸是真惱了想要走,百裡青一手拖住她纖細光潔的腳踝,再次將西涼茉拖回自己懷裡,照舊咬住她的小耳朵輕道:“別惱,愛徒,咱們總得做戲做全套,否則豈非對不住那些來偷窺看戲之人?”

    西涼茉一聽,停了抗拒的動作,瞬間警惕起來,微微凝了神,看向窗外:“師傅可有什麼打算?”

    既然百裡青早已發現有人在窺視,卻沒有動手將那人弄死或者趕跑,那麼必定是他有了計劃。

    “那人在屋頂,倒是個內家功夫的高手,想不到天理教倒有這般人才。”百裡青貼著西涼茉的耳邊輕喃,順帶漫不經心地挑了她肚兜的衣帶。

    西涼茉一門心思在考慮正事,絲毫沒發現他的小動作,只顰眉壓低了聲音:“為何是秦大管家派來的人?平日裡並不見有人來窺伺邀月閣。”

    今日她才發現德王妃的秘密,邀月閣就立刻被人監視了,莫非是走漏了風聲?

    “為什麼不了結了那人,若是讓咱們的秘密被發現了……。”西涼茉忽然感覺身上一涼,下意識地一把抱住胸前,紅著臉惡狠狠地低罵那妖孽:“你作甚,是嫌棄那人還沒將我看光麼?”

    百裡青順手將她撲倒,似笑非笑地對著身下少女道:“一會子讓魅一跟過去不就知道那人是來捉奸的,還是別有目的了麼,至於其他,放心,為師會保護你的清白的。”

    西涼茉睨著他冷笑:“有師傅在,徒兒還有清白這回事麼!”

    百裡青挑眉看著她,片刻,有些憂傷地歎了一聲:“既然徒兒你如此想要毀了為師的清白,為師也只好大義獻身了。”

    西涼茉:“……。”

    ……

    正所謂香濃夢笑開嬌靨,眠鬟壓落花。簟紋生玉腕,香汗浸紅紗。

    那房內春情融融自看得房上客,眼中含火,心中騷動,但是偏偏又什麼都看不清,他琢磨了一會子,心中到底暗罵一句:“奸夫淫婦。”便騰身趁著夜色飛去,卻沒有想到自己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墜著個幽幽的影子,亦步亦趨如鬼魅一般地伏在他身上。

    若是此刻有人看見,恐怕要眼睛一翻,嚇得暈死過去。

    等著房上客七拐八彎地進了一個房間,面紗一扯,露出一張頗為斯文的中年書生臉來,赫然就是秦大管家。

    正在房間裡繡荷包的靜言嚇了一跳,看清楚來人之後,便迎了上來,有些緊張地道:“大管家,如何,可有把握?”

    秦大管家上了暖炕上坐著,喝了靜言奉上的茶,冷笑了一聲:“今日雨兒說的事,我原本還想著有些麻煩,卻想不到竟然得來全不費功夫,什麼賢良淑德的貞敏郡主,也不過是個耐不住寂寞的小賤人,竟然連紫衣客那種人也勾搭上了。”

    靜言一愣,驚愕地道:“什麼?”

    秦大管家哼了一聲,眼裡滿是鄙夷:“原本還想著怎麼給貞敏郡主安一個偷情的對象,誰知我今兒去,卻見著她與那紫衣客在那顛鸞倒鳳。”

    靜言一聽,便笑了:“這也怪不得那郡主,她嫁入王府一月,小王爺不是病了,就是因為大夫的交代不能與郡主同房,那是會寂寞的。”

    秦大管家見著靜言一副眉眼含春的模樣,忽而想起今晚看見的春光,便心頭癢癢起來,上前一把抱起了靜言往內房去:“小蹄子,後日你且引了那紫衣客到後花園的玲瓏塔去,若是事成了,本大管家重重有賞。”

    “大管家要賞賜‘侄女’我什麼,您就不怕王妃打翻了醋壇子?”靜言媚笑著,手指在大管家胸膛上畫圈圈。

    大管家不屑地哼了一聲,眼底閃過一絲冷芒:“那跋扈的老婦,遲早有一日我會讓她知道什麼叫下堂婦!”

    “那靜言能當大管家的王妃麼?”

    “自然,自然……。”

    大管家踢上門,順帶掩去了一室春光。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滑出了門外,融進夜色裡。

    ……

    第二日一早,晨光初現,細細的小雪下了一夜,冷風瀟瀟,不知何處而來的一縷冷風讓司流風忽然一個激靈,瞬間醒來。

    他剛一動,陡然發現自己被窩裡多了一個不著寸縷的美嬌娘,細看去竟是母親身邊的大丫頭靜雨,立刻嚇了一跳,正要發怒,卻見西涼茉領著兩個面生的丫頭不知何時進來的,正對著他淡淡地道:“小王爺,恭喜新得美嬌娘,今後靜雨就是您身邊的通房丫頭了。”

    司流風大愕,伸手就抓住想要離開的西涼茉,面露困惑:“茉兒,這是怎麼回事?”

    他理了理頭緒,卻發現這些日子他的病情總是時好時壞,大部分時間都躺在病床上,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西涼茉眼底仿佛帶著淡淡輕愁,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靜雨是母妃給小王爺安排的通房,妾身身子弱不能伺候小王爺的時候,就由靜雨來伺候您就是了,等著靜雨有了孩子,再給她提姨娘。”

    說罷,她也不去看司流風錯愕的樣子,只對著靜雨冷淡地道:“這兩個丫頭,是母妃給你安排的,以後她們就跟著伺候你了。”

    一大早,德王妃就將她傳了過來,讓她帶著這兩個丫頭去給靜雨,無非就是想要她親口承認靜雨的地位。

    “謝少王妃。”靜雨拿被子掩住了身子,仿佛極為羞澀地道,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地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肩頭出來,刺激著所有人的眼睛。

    “茉兒……。”司流風想要說什麼,但西涼茉擺擺手,連理會都懶得理會他們了,只轉身領著自己的丫頭去了。

    司流風立刻想要下床,穿衣衫,卻被靜雨一把抱住了腰身:“小王爺,李聖手說了,這些時日你病勢不適移動,您快快躺下。”

    司流風心頭焦灼,眼前滿是西涼茉冷淡的樣子,看著靜雨的時候就不免多了幾分鄙夷,他冷聲斥道:“你還不放手!”

    靜雨看著心上人為其他女人焦灼的模樣,不由心如刀絞,淚水便從眼睛裡滾下來了:“小王爺,妾身知道妾身卑微,可是妾身與您自小一塊青梅竹馬的長大,妾身自幼就傾心小王爺,如今妾身不敢與少王妃比肩,所以心甘情願伺候小王爺,什麼也不求。”

    司流風看著靜雨哭得梨花帶雨,不由手上的動作一頓,到底他與靜雨也有多年相識的情分,再聽著靜雨那樣深情傾慕之話,也不由心中微動。

    見司流風似有猶豫的模樣,靜雨更是嬌聲可憐:“小王爺,您就是不憐惜靜雨,也要顧慮自己的身子呀。”

    說罷她似要起來拉住司流風,卻不小心手一滑,落了被單,便將春光現了出來,司流風立刻紅了俊臉,想要別開頭起身,但靜雨一急,什麼都不顧地抱住了司流風:“小王爺……。”

    ……

    司流風,到底還是沒有追了出去。

    這樣的結果,讓德王妃和秦大管家等人都滿意地點了點頭,也松了口氣。

    ————

    “少王妃,這邊請。”司含玉身邊的丫頭靜香笑著為西涼茉打開了玲瓏塔門。

    西涼茉看著那玲瓏塔,九層高的塔,是當年老德王爺在西北邊境打仗的時候,擔心先王妃思念他,便請了聖旨,下令工匠特意為先王妃建造的,面朝西北,並且以先王妃的名字命名,若是先王妃思念他,便可登塔朝西而望,以寄相思之情。

    曾經成就了一段上京中美麗情深的佳話,只是如今老德王爺和先王妃都已經逝世,只空留一座寶塔任人唏噓。

    “含玉郡主真的在塔頂等著本少王妃麼?”西涼茉看著靜香,淡淡地道。

    她的目光平靜又冷漠,仿佛像一束冰冷的光射進靜香的心裡,讓靜香覺得有一種無所遁形的畏懼。

    靜香立刻低頭恭敬地道:“是,含玉郡主正在上面等您呢。”

    聲音裡卻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顫抖。

    西涼茉看著她,微挑了一下眉,沒有說什麼,提著裙子,進了寶塔,靜香立刻跟在她的身後。

    寶塔一層一層地往上盤旋,不知為何有一種極為窒悶的寂靜彌散在兩人之間,讓靜香有一種腿軟的感覺。

    忽然空氣裡傳來一聲極為淒厲的慘叫聲劃破了空氣的窒悶。

    西涼茉和靜香齊齊抬頭望去,只見著一道人影從高空中頭朝下地墜落下來,那一身精美的衣衫仿佛鳥兒折斷的羽翼,在空中散開成一片美麗淒涼的陰影。

    而她們正巧抬頭的一瞬間,看見了那墜樓之人的臉,那張美麗而驚恐的面容正是——司含玉。

    下一秒,人體墜地,骨骼碎裂的悶響聲傳開了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9:09 PM

第九十六章 峰回路轉

    靜香嚇得面無人色,立刻拉著西涼茉往上跑:“不好,少王妃,咱們趕快上去看看!”

    可是她這大力一扯,卻仿佛扯了一個石頭做的人,竟然絲毫不曾扯動西涼茉分毫,倒是她自己差點一個跟頭栽下樓梯,還是西涼茉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

    靜香險險地穩住了身子,惶然地看著西涼茉,片刻後才吶吶地道:“謝謝少王妃相救,咱們還是快點兒上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吧。”

    西涼茉看著她,淡淡地‘嗯’了一聲,便轉身上樓了。

    到了塔頂層,西涼茉簡單地環視了一圈,這九層玲瓏塔可見視野非常廣闊,能將上京的風景盡收眼底,而且頂層的布置可見當初是非常精美而奢華的,甚至還有一張精雕黃花梨牙床和梳妝鏡,可見先王妃當年確實很得老王爺的寵愛,只是德王爺和先王妃都去世之後,此處就再也沒有人修繕了,如今雖然因為還有打掃不顯髒污,但這裡的一切都顯出一種極為灰敗的感覺來。

    西涼茉看著這樣的環境,微微地挑眉,心頭仿佛有什麼東西一掠而過。

    但是那東西的影子還沒抓住,她就聽見有一道男子低沉醇厚的聲音響起:“咦,這不是少王妃麼?”

    西涼茉轉頭看去,不知何時窗邊站了一個高挑的紫衣人,他身負長劍,容長臉、細眼、直鼻、闊口,正仿佛一臉詫異地看著少王妃。

    此人不是虛無山虛無派的掌門人紫衣客,又是誰?

    “先生,如何在此?”西涼茉仿佛也頗為驚訝。

    而與此同時,一旁的靜香陡然發出一種極為尖利恐怖的叫聲:“啊——!”

    “靜香,你……。”西涼茉皺眉,正要說什麼,卻忽然聽見樓下不知何時傳來了紛紛腳步聲,並且伴隨著鼎沸人聲。

    “不得了,含玉郡主墜樓了!”

    “快,上去看看!”

    “抓住那推郡主下樓的凶手!”

    不一會,樓梯口沖上來了數道人影,四處張望,其中為首的正是秦大管家,他看著西涼茉與紫衣客,眸裡閃過一絲凶光,隨後對著一邊仿佛瑟瑟發抖的靜香道:“靜香,你怎麼了,剛才是怎麼回事,為何含玉郡主會墜樓!”

    靜香捂住耳朵,眼裡瞬間含了淚,恐懼地拼命搖頭:“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但她畏懼的目光卻仿佛怯生生地看向了西涼茉,隨後像是觸碰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她立刻收回目光,整個人都害怕地往後退。

    眾人懷疑的目光瞬間都落在西涼茉身上,也有不少是落在了紫衣客的身上。

    秦大管家立刻身子一橫,擋住了靜香的去路,一邊睨著西涼茉,一邊冷聲對靜香道:“靜香,你不要怕,如今這麼多人在這裡,你看到了什麼只管說出來,不管對方是什麼人,我們都會請王妃為你做主,咱們也好為含冤而死的含玉郡主報仇!”

    西涼茉若看著秦大管家,挑起眉,淡淡地道:“秦大管家也未免太武斷了些,咱們這些人都是剛剛上來,方才只看見了含玉郡主墜樓,並不曾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許是郡主自己不小心失足墜樓的,你怎麼知道她是被人推下去,含冤而死的呢?”

    此時情境說這些話,雖然西涼茉問心無愧,但在旁人聽起來便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秦大管家看著眾人看向西涼茉的目光更為閃爍懷疑,心中自得,他冷笑一聲:“是與不是,只要問問目擊者便可知了。”

    靜香此時仿佛實在眾人的鼓勵下,終於生出了勇氣,忽然一手指著西涼茉尖利地道:“是少王妃,是少王妃親手將郡主推下樓的!”

    眾人嘩然,不敢置信地望著西涼茉。

    西涼茉則靜靜地看著靜香,還是那種冰冷而極具穿透力的目光,仿佛要看到她心裡去一般,令靜香幾乎不敢和她對視。

    她淡淡地道:“靜香,你要可要想好了,你真的看見我將含玉郡主推下樓麼?”

    “我……。”靜香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在秦大管家鼓勵的目光下,一咬牙,堅持道:“是,方才我看見少王妃將郡主推下樓了。”

    “少王妃,請你不要恐嚇人證!”秦大管家居高臨下地睨著西涼茉,眼底閃過倨傲冷酷的光,仿佛他已經將西涼茉拿捏在手心一般。

    西涼茉冷漠地看了眾人一眼,並不曾辯解,只漠然道:“一同去見王妃罷。”

    說罷,她轉身攏手入袖,優雅地向樓梯走去,眾人卻不由自主地分開一條道,讓這氣質冷然而不容冒犯的少女款步下樓。

    ……

    修武堂,乃是老德王當年習武與處理公務的議事堂,此處也有不少將官因為辦事不利,而被就地鞭笞或者打軍棍。

    因此,修武堂也是德王府的刑堂。

    此刻修武堂上首坐著德王妃,她一臉蒼白而冰冷地支著額,看著堂下那一具已經覆蓋了白布的屍體,那是她與老德王爺唯一共有的女兒——司含玉,她受盡了德王妃和司流風的寵愛,活潑大方的性子在宮裡很亦得韓貴妃和皇後娘娘的青眼,所有人都說這樣的天之驕女,將來必定要配一個身份高貴的皇子或者郡王。

    如今這高貴活潑的少女已經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因為摔得身子支離破碎,鮮血染紅了擔架,連冰冷的冬天也不能阻止那些血液流淌,如今還在往外面一滴、一滴地滲出。

    每流出一滴血,德王妃就感覺自己的心髒抽痛一下,直痛得讓她難以忍受堂下那些嘈雜吵鬧之聲。

    “都給我閉嘴!”她陡然發出尖利的怒喝,一瞬間,底下七嘴八舌地數落著西涼茉罪名的人都同時閉嘴了,吶吶地看向坐在上首的德王妃。

    坐在左側手的司流風看著站在堂上面無表情的西涼茉,他面色白了白,轉過德王妃,想要說什麼:“母妃,茉兒她不會……。”

    “風兒!”德王妃第一次厲聲厲色地看向司流風,眉目裡的冰冷讓司流風也不由自主地住了口,有些擔憂地看向西涼茉。

    他是不相信西涼茉會去推司含玉下樓這樣的事,畢竟她和含玉兩人關系是極好的,她有什麼理由這樣做呢?

    德王妃目光凌厲地看著堂下那悠然立著,面色從容的少女:“貞敏,靜香說是你將含玉推下樓的,這可是真的?”

    西涼茉看向德王妃,淡淡地道:“當然不是真的,孩兒有什麼理由要害含玉呢?”

    德王妃看向一邊跪著的靜香,厲聲道:“靜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當時是什麼情形,你還不一五一十地說來,若有半句虛言,本王妃就將你一家老小全部打殺了!”

    德王妃深知,指控一名郡主謀殺另外一名郡主,這樣大的罪名,連她都未必能處置得了這樣的事,只是靜香是家生子,她也沒有理由要去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去陷害西涼茉,所以德王妃一定要先問個清楚明白。

    靜香跪在地上,仿佛極為害怕地道:“今兒早晨,含玉郡主說她想邀請少王妃下午到玲瓏塔去觀賞雪景,所以今天早晨她要先上塔去看看可還有什麼要布置的東西,於是郡主和奴婢一起上玲瓏塔了,只是走到第八層的時候,奴婢不小心扭了腳,所以郡主就讓奴婢慢慢走,她就先行上去。”

    靜香頓了頓,似乎記起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身子顫抖了起來:“後來郡主就上去了,然後奴婢就在樓下聽到了郡主驚訝地‘啊’了一聲,隨後就是郡主大聲質問少王妃的聲音,她問少王妃為何要與紫衣客在這裡……在這裡……。”

    秦大管家立刻急急逼問:“在這裡做什麼?”

    靜香隨即漲紅了臉答道:“她問少王妃為何與紫衣客在塔頂私會,而且還衣衫不整……。”

    眾人瞬間嘩然,看著西涼茉竊竊私語起來,就是司流風的臉色也瞬間鐵青,他不敢置信地望向西涼茉,但在看見西涼茉冷靜面容的時候,他的心卻又緩緩落下。

    應該不會的,茉兒怎麼可能看上紫衣客那樣的粗俗江湖客?

    “然後呢!”德王妃目光冷冽地看著西涼茉,厲聲追問靜香。

    她也覺得西涼茉和紫衣客之事,實在有些蹊蹺,但有些事卻不得不問,尤其是事關她玉兒的慘死!

    靜香看了司流風一眼,仿佛極為不忍地道:“少王妃說那是因為小王爺身子虛弱,不識閨中情趣,宛如廢物,還不如紫衣客那樣的江湖俠客……。”

    此言一出,眾人的異樣目光都瞬間集中在了司流風身上,司流風最近身體確實因病而虛弱了些,少王妃嫁過來一個月,他幾乎就沒有幾天是能歇在少王妃的房間裡的,難道是因為如此,所以少王妃才……

    司流風再也忍耐不住了,心中瞬間掠過羞辱的憤怒,拍案而起:“靜香,你休得污蔑少王妃!”

    靜香委屈地紅了眼喊道:“小王爺,靜香沒有污蔑少王妃,靜香是因為走慢了點,所以親眼目睹了少王妃和紫衣客因為含玉郡主不肯幫他們遮掩秘密,所以將少王妃推下了塔頂。”

    在場眾人都不由自主地盯住了西涼茉,眼裡滿是鄙夷,悄聲議論著這少王妃看著明麗溫婉,想不到卻是個如此殘忍放蕩的人。

    司流風氣得幾乎想要一掌死靜香:“你還不住口!”

    在司流風眼裡靜香這樣當著眾人的面指控西涼茉偷人,就是當眾侮辱他,若是西涼茉真的給他戴了綠帽子也好私下處置,怎能如此公開審訊!

    德王妃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風兒,你坐下,母妃不想再說第三次,此事事關你妹妹,不管是任何人,若是真如此心狠手辣地做下這樣的事,母妃不會放過她,德王府也不會放過她!”

    已經是一身小婦人打扮的靜雨伸手拉住了司流風的手,低柔地道:“小王爺,別太難過了,靜雨永遠都在您的身邊,不會背叛您。”

    她儼然已經直接給西涼茉定了罪的模樣,令西涼茉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靜雨,說話要知道分寸,省得總被人道不懂家教,被掌嘴。”

    靜雨臉色一陣青紅,看著西涼茉譏諷地道:“我若是少王妃,便老老實實地認罪求饒,或許德王妃還能看在國公府的面子上饒你一命呢。”

    德王妃也肅穆森然地看著西涼茉道:“貞敏,你對靜香所說的事作何解釋?”

    西涼茉淡漠地道:“兒媳沒有要解釋的,如今不過靜香一張嘴,她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兒媳與紫衣客有染,也不能證明就是兒媳推了含玉下樓!”

    秦大管家看著西涼茉嘿嘿冷笑一聲:“少王妃,在下還是勸您老實一些,莫要到時候用了刑,才肯承認與那紫衣客有染,您年少多情,那紫衣客當初從天理教人的手中解救了您,您以身相許也在情理之中,何況當初小王爺一直都在昏迷,你們從天理教教徒手裡脫身後那一個下午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不也是都憑借您一張嘴麼?”

    這意思已經分明是在說西涼茉當初早與那紫衣客有染了。

    而且條理分明,句句在理,讓聽者不相信也難。

    西涼茉鄙夷地看著秦大管家,輕蔑地嗤笑:“用刑,你一個賣身為奴的賤民,也配對本郡主說這樣的話麼,刑不上大夫,本少王妃乃陛下親封一品郡主,誰敢輕易對本郡主用刑?”

    秦大管家瞬間大怒,沒有一個能上得了台面的身份,他就永遠都會被這些高官貴族們鄙視,因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西涼茉這樣身份高貴的女子身上見到那種狼狽不堪,跪地求饒的模樣,卻不想到了如今,她還如此傲氣。

    偏偏他還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只氣得胸脯一鼓一鼓地,額頭青筋畢露。

    但坐在上首的德王妃卻冷冷地開口了:“沒錯,秦大管家是不能對貞敏你用刑,但是本王妃卻可以稟報皇後娘娘,讓宗人府來處理,宗人府掌宗族名冊,管理宗室內部諸事,處理上了玉碟的宗室成員所犯之罪,自然有權利對犯了大罪的貴族們用刑。”

    西涼茉目光如冰,看向德王妃,毫不畏懼地與她對視了片刻,那種森冷陰沉的目光幾乎讓德王妃這樣久浸權勢間的人都感覺道徹骨的寒涼。

    “母妃若是想要稟報宗人府,便自管稟報就是了。”

    看著西涼茉毫不在意的模樣,德王妃不禁有些怔然,她沒有想到西涼茉絲毫不為自己恐嚇的話語而害怕,難道真的不是她做的麼?

    但是西涼茉那種倨傲冷漠卻讓德王妃心中異常的不舒服,她看著西涼茉再次厲聲道:“貞敏,你休得胡攪蠻纏!”

    而這時,一道紫色的人影卻出現在了堂上,瞬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正是被靜香指控為少王妃‘奸夫’的紫衣客。

    “德王妃,息怒,不若聽本山人一言?”紫衣客施施然地上前對著德王妃拱了拱手。

    德王妃冷冷地看著他:“紫衣客,你要說什麼,所有人都看見你和貞敏共處一室,而且也有人方才說只有貞敏在的時候,你才回德王府居住,平日裡貞敏歸國公府的時候,你便在市井間四處游玩,這也未免太巧合了點。”

    此言一出,西涼茉垂著冷漠的眸子裡就閃過一絲譏諷,瞧瞧,被人抓了把柄了不是。

    秦大管家卻不免有些失色,他方才分明命人鎖住了紫衣客,這人是怎麼掙脫了那千年寒鐵做的鏈子?

    紫衣客看著各人臉色迥異,他卻悠然一笑:“王妃,本山人雲游四海,高朋滿座,當初說了借住你處,便是為了等候故友歸來,卻不想連出去游玩也要被扯上這等事麼,世間巧合之事本來就不少,比如這一位靜香姑娘,口口聲聲說本山人與少王妃有染,本山人只問她,第一、此事除了她還有誰看見,本山人既然與少王妃有染,怎麼會不帶人放風呢?第二、少王妃是一個弱女子,那塔的牆高度幾乎到了齊胸高,少王妃又是怎麼把含玉郡主推下去的?”

    此言一出,眾人都齊齊望向靜香,只見靜香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只有些猶疑地道:“這……這事除了我,還有靜言也應該看見了,因為彼時我……我和郡主是先看見靜言從塔上跑下來的,郡主才有些疑惑上去一探究竟,至於那塔……那塔……。”

    靜香還沒有想好怎麼答,就有一道細細嬌稚的女音響起來了:“我記得嫂嫂好像是有武藝的呢,昨日還看見嫂嫂從玲瓏塔上飛了下來,好像仙女一樣美呢!”

    眾人看去,竟然是坐在一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司含香,她一身粉嫩的襖裙,梳著雙還髻,一副天真又可愛的模樣,讓人完全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她的話。

    西涼茉卻冷冷地看著司含香,自己從來沒有到過玲瓏塔,更別說從塔上飛身而下,那麼這個德王府的二小姐到底是為何也要在這事兒裡參合一腳?

    今兒的事倒是真真有趣,試探出來不少牛鬼蛇神。

    司含香卻仿佛被西涼茉的目光嚇了一跳,立刻捂住嘴,慌張地看著眾人:“難道香兒說錯話了麼?”

    秦大管家心中大喜,他才不管司含香是不是真的看見了什麼,但她的話證明了西涼茉是會武功的,而且不弱,那麼就足以說明她有那個能力能將司含玉推下樓。

    靜香也立刻眼睛一亮地道:“是的,少王妃會武藝呢,我看她輕輕一提就將含玉郡主扔了下去,而且紫衣客也有在一旁幫忙。”

    這事兒一定要拿死了西涼茉和紫衣客,否則倒霉的一定是她。

    “哦,原來你和靜言都看見了我與紫衣客有染,也看見我推了含玉下樓是麼?”西涼茉再一次看向靜香。

    靜香不敢看西涼茉的目光,只狠狠地點了頭,咬死了道:“是的,少王妃,你是在太狠心了。”

    西涼茉唇角微勾,沒有再問了。

    秦大管家站起來目露凶光,厲聲道:“王妃,如今證據確鑿,您可不能姑息了這對奸夫淫婦,當將他們嚴懲,照舊規矩,男的分屍,女的浸豬籠!”

    德王府的眾人都隨聲附和。

    司流風面色晦暗不明,握住椅子的手背青筋畢露,司流雲則滿臉幸災樂禍,只有司流瑾,有些擔憂地看著站在眾人鄙夷怒視目光中,依舊淡然如空谷幽蘭的女子。

    他想要為她說一句話,但是才張口,司含香就已經狠狠地一腳踩在他的腳上,讓他痛得一下子出不了聲。

    德王妃看著那擔架上了無聲息的女兒,心痛得再也難以忍受,她站了起來,厲聲怒喝:“來人……!”

    “慢著!”西涼茉忽然再次出聲了。

    德王妃對著她怒目而視:“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都到宗人府去說罷!”

    西涼茉這丫頭,害死了對她如此親近的含玉,卻毫無悔改之心,真是惡毒之極,無論如何,她都要這小賤人為她的含玉償命。

    看著德王妃仇恨的目光,西涼茉淡淡地道:“母妃,兒媳只是想讓你見一個人。”

    說著她不待德王妃的回答,便拍了拍手,不一會,就見白蕊和白玉扶著一個氣色蒼白,一身婢女打扮的少女進來了。

    那少女一出現,瞬間滿堂鴉雀無聲。

    幾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有些膽小的竟然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而還有一些人已經開始渾身發抖。

    “你……你是人……是鬼?”秦大管家第一次見到這樣匪夷所思的的事,瞪著那少女,顫聲道。

    那少女面容秀美,瓊鼻秀目,正是‘已死’的——司含玉。

    司含玉對著秦大管家淒厲一笑:“怎麼,大管家,你不知道我是人是鬼麼?”

    隨後她掙開了白玉和白蕊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向坐在上首已經一臉震驚又茫然的德王妃。

    司含玉撲進她的懷裡,淚如雨下:“母妃,含玉差點就見不到您了!”

    “含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德王妃望著失而復得的女兒,瞬間有落淚的沖動。

    司含玉從她懷裡抬起頭來,轉身指著大管家,恨恨地道“是大管家,是他將我推下了玲瓏塔,若非是嫂嫂和紫衣客大俠,女兒已經魂歸離恨天了,如今他還要藉此來誣陷嫂嫂和紫衣客大俠!”

    眾人瞬間嘩然,都有些不知所措,如此這般情勢直轉急下,讓所有人都有些傻眼了。

    方才的‘奸夫淫婦’此刻竟然變成了救人的恩主?

    德王妃不敢置信地忘了秦大管家一眼,卻在秦大管家眼裡看到了一絲慌亂,她瞬間就明白了些什麼,心中一寒,仿佛有什麼裂開般的疼痛,但下一刻她還是沉聲道:“行了,玉兒,你受驚了,且先回房歇著,請回春堂的李聖手來為你看看,明日咱們再議此事。”

    西涼茉卻忽然淡淡地道:“母妃,方才您才說不管如何也一定要為含玉討一個公道,只憑借靜香一人的證詞和秦大管家的搓串就要將兒媳送到宗人府,如何現在含玉郡主已經指名道姓地說出了害她的人,您卻要再議呢?”

    德王妃臉上一僵,感受到了司流風和其他人投來的探索的目光,她心中惱怒西涼茉的不識時務,但還是道:“本王妃是看含玉受驚過度,身子虛弱所以才讓含玉回去先歇息的!”

    司流風在此時卻開口了,他冷淡地看著德王妃道:“既然妹妹已經在這裡指認了凶手,何必不一審到底呢?”

    說著他看向司含玉,憐惜地道:“含玉,你可難受,要改明日再審麼?”

    司含玉恨毒了秦大管家和靜香,怎麼肯就此善罷甘休,自然尖利地道:“不,哥哥,今日本郡主就是要將那居心叵測的賊人揪出來,繩之以法!”

    德王妃無奈,只得坐下了。

    紫衣客看著她冷嗤一聲,隨後問司含玉:“含玉郡主,請你將當初之事一五一十地道來。”

    含玉點點頭,顫聲道:“靜香告訴我嫂嫂在玲瓏塔上設宴,請我一同前去賞雪吟詩,我自然是應了的,誰知到了玲瓏塔頂,卻沒有見著嫂嫂,只見著了大管家,他將我堵了嘴,捆起來吊在第八層塔脊隱蔽處。”

    仿佛是想起了那危險情境,司含玉又落了兩滴淚才道:“後來我便聽見他吩咐靜言先去將紫衣客領到塔頂上,再藏身到第八層吊住我的地方,又讓靜香去把嫂嫂也引上塔來,只等嫂嫂上塔之後,他便讓隱身在第八層的靜言割斷捆住我的繩子,將我摔死,再讓靜香引著嫂嫂上塔頂,她好去當個所謂的‘目擊證人’,然後大管家就會領著眾人速速上來,抓個嫂嫂與紫衣客所謂的現行奸情。”

    到底是德王爺的女兒,司含玉雖然不曾習武,但也比尋常的大家閨秀還有些膽量,還是能完整地敘述了當時的情況。

    司流風想了想,又問:“那靜言又去了哪裡。”

    眾人這才發現靜言不在現場。

    紫衣客卻笑了笑,忽然幾步上前,徑自去掀了覆蓋著那具支離破碎屍體的布巾:“靜言在此。”

    他動作極快地一抹,悄無聲息地將一張薄薄的東西從屍體的臉上扯進了袖子裡。

    眾人都沒有看清楚他的動作,只是順聲看去,皆是大驚,原來靜言一直都在這裡,只是因為摔下來後,她腦漿崩裂,臉上已經是一團扭曲血污,極為恐怖,誰還能仔細去看清楚她的臉,只憑借著一身華服就斷定那摔死的是司含玉。

    紫衣客冷聲道:“本山人初始雖然被靜言誘至塔頂,但是我有聽聲辨位之內家功力,很快就發現了被秦大管家捆在第八層塔脊隱蔽處的含玉郡主和准備謀害郡主的靜言,所以我便將含玉郡主救下,再讓靜言穿上了含玉郡主的衣衫,等著那秦大管家發難時,讓含玉郡主割斷了綁著靜言的繩子,將計就計,為的就是要揭穿這秦大管家狼子野心的真面目。”

    眾人聽聞,只覺得此案峰回路轉,跌宕起伏,讓人唏噓,看向秦大管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帶上了鄙夷而驚懼。

    秦大管家站在那裡,滿面陰沉,一言不發,而靜香早已抖如糠篩,腦子裡一片混。

    她若是還清醒,必定能記得當初她領著西涼茉上樓,看見摔下去的那人的臉確實是司含玉的臉,紫衣客根本是早有准備,而不是像他所說的那樣是突然發現這個陰謀的。

    德王妃艱澀地道:“秦大管家,他有什麼理由如此做呢?”

    “因為,他就是那個天理教在王府的內奸!”一道渾厚而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眾人齊齊看去,竟然是五成兵馬司的陳指揮和順天府尹的章大人,他們領著手下士兵已經將這修武堂團團圍住了。

    德王妃她心中瞬間一沉,大驚失色:“陳指揮,章大人,你們怎麼來了……。”

    “母妃,兩位大人,是兒媳讓底下人去通知的,兒媳已經認出了那日章大人讓兒媳辨認的頭顱正是秦大管家的獨子——秦如海,再加上此案非同小可,兒媳行得正,坐的端,不但不怕去宗人府,便是讓五成兵馬司和順天府尹來查此案又如何。”西涼茉淡漠地開口。

    德王妃看著西涼茉,心中又惱又急,完了就算她還想保住老秦,這都不可能了!這貞敏實在可恨!

    秦大管家瞪著西涼茉,簡直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他暴怒地道:“西涼茉,你分明與這紫衣客有染,如今卻不肯承認了麼,你們這對卑鄙的奸夫淫婦,殺了我兒,還害我至此!”

    他說著提劍就要沖向西涼茉。

    陳指揮和章大人一揮手指著秦大管家:“拿下那天理教的逆賊!”

    數名士兵立刻朝秦大管家沖去,將他團團圍住。

    但秦大管家武藝高強,三兩下就將那些士兵打倒,只是五成兵馬司的人多,再加上了不少順天府的衙役,所以才勉強將秦大管家圍困著,但眼見著他就要圖為殺將了出去。

    只聽得紫衣客嘿嘿冷笑一聲:“待我來領教一番。”

    說著只見一道紫光一閃,秦大管家就感覺迎面一股銳利罡氣撲來,讓他幾乎不能招架,勉力運功支撐住,也只感覺渾身上下都仿佛瞬間被細小利器割破,極為疼痛。

    但紫衣客招數怪異,陰狠邪門非常,完全摸不到他的去路。

    他每和紫衣客過一招,身上都會多幾道傷口,他甚至沒有看清楚那些傷口是怎麼來的,沒過幾招他渾身上下全都是傷口了,宛如被人凌遲一般鮮血淋漓,他不斷地發出哀嚎之聲,讓人不忍觸聞。

    陳指揮和章大人等倒是很佩服秦大管家,如此淒慘,分明不是對手卻還不肯服輸收招,但他們哪裡知道這秦大管家不是不想收招,而是他根本無法收招。

    他的劍仿佛被一種很陰毒的功力吸附在紫衣客的劍上,隨著紫衣客的劍勢而動,他也只能拼命招架卻無法逃跑,否則就會被擊中要害。

    他從來沒有那麼疼痛和恐懼過,他幾乎能看見自己的肉變成一片片地落地,但他連開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直到紫衣客忽然嘿嘿一笑,秦大管家清楚地看清楚紫衣客眼底的輕蔑和殘忍,他心中大驚,立馬回身就走,什麼都不顧了,只是已經遲了,只聽“喀嚓”一聲,寒光一閃,秦秦大管家只覺得自己右肩一冷,隨即一陣劇痛來襲。

    一條手臂隨著紫衣客動作優雅地一挑,瞬間飛了出去,秦大管家血濺三尺。

    “啊!”秦大管家慘叫著滾在倒在地,痛苦不已。

    這樣血腥又殘忍的場面,嚇得不少在場眾人呆若木雞。

    連兩位大人都不忍去看。

    而紫衣客只是淡漠地道:“這個人就交給你們了。”

    說罷,他收了劍,剛想轉身離開,卻又看見了縮在角落的靜香,他獰笑幾聲,向靜香走去。

    靜香嚇得幾乎瞬間就失禁了,她恐懼地四處張望,司含玉冷漠地別開了臉,最後靜香的目光卻落在了一臉冷然的西涼茉身上,她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抱住了西涼茉的腿,苦苦哀求:“少王妃,少王妃,您幫我向大俠求求情吧,救救奴婢,奴婢再也不敢為了錢財而陷害王妃了,都是奴婢的錯!”

    西涼茉一伸手,拂開了她的手,冷漠地道:“本王妃在塔上已經救過你一次了,你忘了麼,靜香。”

    靜香絕望地看著西涼茉,還想要說什麼,但是剛剛張嘴,她就覺得嘴裡忽然一涼,隨後傳來一陣劇痛,她慘叫一聲,昏死了過去。

    眾人這才發現,她的嘴裡是一個血洞,而一截舌頭已經被紫衣客給一劍挑出來扔在了地上。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了!”紫衣客獰笑兩聲,仿佛還不解恨,又揮劍直接在靜香臉上上一挑,竟生生剝了她半張臉皮,毀了那少女的臉,才大剌剌地轉身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離開。

    章大人和陳大人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又想起了那日小巷子裡的斷肢遍地,不由齊齊歎息,果然是江湖人士的做派,睚眥必報,手段血腥。

    司流風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微微瞇起了眼。

    為何,他覺得這人的身影如此眼熟呢?

    西涼茉看了一眼已經徹底呆滯的靜雨,輕笑一聲,靜雨回過神來,恰好對上她的眼,卻忽然那覺得不寒而栗。

    因為她覺得西涼茉仿佛在無聲地嘲弄她,告訴她,這一切不過是個開始。

    所有得罪這位郡主的人,都不會有好日子。

    還有那個凶狠殘忍的紫衣客……

    ……

    回到了邀月閣之中,西涼茉今日心情非常好,她想了想,讓白珍去采了梅花來,插在了窗欞之上。

    今兒,就讓那千年老妖得意一回好了,她是想問問他審訊秦大管家的結果,才不是想要見他。

    她支著下巴嗅了嗅那梅花上的淡淡幽香,露出了個淺淺的笑容來。

    只是,讓西涼茉沒有預料到的是,夜裡,她並沒有等到百裡青。

    不知是否因為心中有事的緣故,她起來了好幾次,都沒有見到那一襲優雅妖異的身影,一夜輾轉難眠。

    西涼茉第二日起來,睡眠不足,讓她很是惱火,瞅著鏡子裡自己兩個黑眼圈,她暗自發誓,再也不在窗欞上插梅花了,就讓那大妖孽自己和自己睡去好了!

    一日無話,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送走了過來千恩萬謝的司含玉,也打發了提著禮物過來,一副可憐兮兮模樣‘承認’自己被秦大管家‘脅迫’說那些子虛烏有的話的司含香,外帶也順便打發掉很是愧疚地支撐著病體過來的司流風。

    西涼茉心不在焉地到了夜裡,吹燈熄火,她以為自己一如尋常那樣沾了枕頭就能睡著。

    只是不知道為何,眼睛很困,但是還是……睡不著。

    翻來覆去到了第二日,她看著自己又重了點的黑眼圈,頓時愈發的惱了。

    西涼茉想了半日,還是讓白珍去采梅花來,她邊把梅花插在了窗欞上,邊暗自嘀咕:“我才不是要見那人,我是想知道到底事情的進展如何了。”

    白蕊在一邊瞅著,想要說什麼到底沒有說。

    可是這一夜,她還是沒有等到百裡青,西涼茉有點坐不住了,去召了魅六和魅七過來,但他們也並不知道任何消息,只知道三日前何嬤嬤就已經回千歲府了。

    西涼茉這才想起何嬤嬤是有三日都沒有回來了,因為何嬤嬤走之前是過來與她報備了的。

    因為何嬤嬤也偶爾會回千歲府邸,所以這一次,她也沒有放在心裡。

    西涼茉想了想,還是決定要去千歲府上一趟,這一次,她帶著白蕊,魅七去的,一同如她還在國公府邸時候一樣,去國色坊裡等著,換了一身衣衫,從後門用一頂魅七叫來的青布小轎一路抬到了千歲府。

    只是因為不何嬤嬤帶路,只能先讓魅七去通報。

    過了好一會功夫,等得西涼茉都有些不耐煩了,何嬤嬤才匆匆忙忙地走出來,她看著西涼茉,微微凝眉:“郡主,你怎麼來了。”

    “怎麼,我不能來麼?”西涼茉看著何嬤嬤,這是她第一次在何嬤嬤的臉上看到了對自己的不歡迎。

    但,這是為什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9:10 PM

第九十七章 誰都有秘密

    西涼茉看著何嬤嬤,這是她第一次在何嬤嬤的臉上看到了對自己的不歡迎。

    “郡主,千歲爺今兒不在府上,您還是回吧。”何嬤嬤直接客客氣氣地下了逐客令。

    西涼茉看著何嬤嬤,片刻,她才淡淡道:“嬤嬤,我想聽實話,若是您不方便告訴我實話,也給我一個准信,千歲爺什麼時候有空,我也好做下一步的安排。”

    她並不要求彼此相互坦陳,也明白自己的位置,她只是不喜歡這樣毫無准備的‘意外’。

    “郡主……。”何嬤嬤想要說什麼,看著西涼茉涼薄的眼神,但是不知想起了什麼,還是輕歎了一聲:“跟我來吧。”說著她轉身進府。

    西涼茉則在無人發覺的時候微微松了一口氣,轉身上轎,兩名青衣小廝默默地過來替換了轎夫,將小轎送進了府邸之內。

    一路穿廊過路,小轎停下的時候,西涼茉一抬頭,發現依舊是當初百裡青第一次接見自己地方——雕滿精致名家春宮圖的紫檀書房。

    何嬤嬤引著下轎了的西涼茉進了房內,打發了其他人離開,又親自關了書房的門後,才對著西涼茉正色道:“郡主,千歲爺這幾日到了閉關的時候,所以其他事情都要暫時緩緩。”

    “我能見他麼?”西涼茉下意識地問。

    何嬤嬤猶豫了片刻,才道:“一會子,我去請示一下千歲爺,再來回您吧。”

    西涼茉看著何嬤嬤轉身出了房間,她默默地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看著百裡青最常棲著的那張軟榻。

    若是真如何嬤嬤說的百裡青到了練功需要閉關的時候,那麼為何何嬤嬤卻回稟自己,這幾百裡青都有正常前往御書房露面,但卻連通知自己他另有安排的時間都沒有?

    這是一個悖論,以這些日子她對百裡青與何嬤嬤的了解,出現這種情況只說明了兩件事。

    要麼他必定有事瞞著她在進行,而且此事說不定是對自己不利的,要麼就是他身上發生了一件緊急的事,迫使他不得不臨時離開處理,閉關不過是個托詞,而那個出現在御書房的人——根本是個假貨。

    西涼茉靜靜地坐著,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何嬤嬤過來的時候,臉色並不是太好,只是告知她:“千歲爺正值練功要緊的時候,恐怕無暇間郡主了。”

    西涼茉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沒關系,我等得起,我出來的時候就讓人告訴了王府裡,今兒是到各個莊子上去巡視,若是不及回府,便會著人回去通報。”

    如今德王妃正是忙著想法子解救自個兒情人,同時恨不得從未將她這媳婦娶回去,如今巴不得不要看見自個兒。

    何嬤嬤一怔,有點不解地看著西涼茉。

    西涼茉在該識時務的時候,是比誰都要清醒明白的人,如何今次,她已經下了這樣明顯的逐客令,但西涼茉卻仿若未覺一般,出乎尋常的固執。

    “既然嬤嬤已經將我放了進來,那就是說嬤嬤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不是麼?”西涼茉淡淡地道。

    “郡主……。”何嬤嬤有點後悔將西涼茉放了進來,但是如今也只得無奈地低歎一聲,准備離開。

    西涼茉忽然開口喚住了她,神色間泛出些倦怠:“嬤嬤。”

    何嬤嬤回頭看她,關心地問:“郡主,怎麼了?”

    西涼茉半靠著紫檀椅的扶手,揉揉眉心道:“今日出門早,有些倦了,我想歇一會。”

    何嬤嬤聞言,立刻道:“既然如此,郡主不如回……。”

    “不,我就在這裡歇一會子,你只撤幾個人離開,留兩個人在門口伺候就是了,什麼事報與白蕊知道就是了。”她淡淡地打斷了何嬤嬤的話。

    何嬤嬤只得暗自歎了一聲:“好。”

    她令人取來被褥交給白蕊後,她便恭敬地退了出去,同時吩咐底下人一個時辰內不要隨意進來打擾西涼茉。

    看著何嬤嬤遠去的背影,白蕊忽然喚住了一個端著茶托子准備離開的小太監:“小玉子,且等等。”

    那小太監立刻討好地轉過臉朝白蕊笑道:“蕊姑娘,什麼事?”

    白蕊隨著西涼茉過來了好幾次,這些子貼身伺候百裡青的人都認識了白蕊。

    白蕊忽然舉起衣袖朝小玉子鼻間一拂,同時露出一個詭異的笑:“沒什麼,就是請你睡一會子。”

    小玉子臉上的笑容就瞬間僵了一僵,下一秒,他就“噗通”一聲軟倒在了地上。

    白蕊眼明手快地接住了茶托,同時立刻向西涼茉道:“小姐,可以了。”

    西涼茉立刻上前,與白蕊一起將小玉子拖上了軟炕,又拆了他的頭發,解下了他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換上,拆了自己頭發的釵環,將頭發全部罩進了帽子裡。

    一個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小太監就出現了。

    白蕊給小玉子蓋上了何嬤嬤之前拿來的被褥,遠遠看去,仿佛是西涼茉睡在了床上。

    “大小姐,你去吧,這裡有我。”白蕊對著西涼茉道。

    西涼茉收拾好自己後,看向白蕊慎重地道:“你且小心些,不要在魅七面前露了馬腳,但若有人發現了,你只管去找來何嬤嬤和魅七,相信他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白蕊微微漲紅了臉:“大小姐,你放心!”

    西涼茉點點頭,拿了茶盤,立刻低著頭向門外而去。

    因為她低著頭,身形與小玉子又差不多,門口的人也不曾留意,這‘小玉子’已然換了一個人。

    西涼茉匆匆出得門去,直直走到一處拐角,四周無人後,她才松了一口氣,她從脖子上掏出一只外形奇特的小哨子,對著空中吹了幾聲,一種奇異的鳥鳴聲就從那哨子裡發了出來。

    不一會,空中忽然傳來振翅聲,一只渾身暗紅華美羽毛的,頭上一朵白羽若扇的鳥兒撲稜稜地飛了下來,跳上西涼茉的手臂。

    正是肥鳥小白。

    西涼茉摸摸小白的羽毛,輕聲道:“去,帶我去找何嬤嬤。”

    小白立刻振翅而起,繞著空中飛了三圈後,便向著一條林間小道飛去,西涼茉立刻跟了上去。

    自從那一次香山野外獲救後,西涼茉就從百裡青那裡知道了小白似是能通人性,更有一種堪媲美最靈的狗鼻子的追蹤之能。

    於是,她便讓白嬤嬤想辦法弄些訓鳥之術來,恰好當初她救下的雜耍團裡的李氏兄妹中的大哥李維會一手極好的馴獸術,白嬤嬤便讓李維私下過來教授了西涼茉一套簡單的訓鳥術,又幫她做了個哨子,只要吹響這個哨子,小白就會乖乖地飛過來。

    小白原本就極有靈性,自然不需要西涼茉太費功夫,很快就心領神會了,只要有特殊的引香,不管那人走到哪裡,小白都能追蹤到那人的蹤跡。

    今日,西涼茉看著何嬤嬤顰眉的模樣,不知為什麼,她忽然冒出一種詭異的直覺,這種直覺告訴她,這一次或許她會有特殊的收獲。

    於是,她便鬼使神差地做了一件事——將一種她自己研制出來的引香悄悄下在了何嬤嬤身上,再混了出來,讓小白帶著她去找何嬤嬤。

    一開始順著這條路走的時候,西涼茉還擔心被發現,以為自己走不了多久就會被司禮監的暗衛發現,但很快,她就發現這條路上一開始還能遇到那麼一兩個宮娥和太監,但越往下走,人就越少,甚至她以為會隨時跳出來攔住自己的暗衛都不見蹤影。

    這路越走越荒蕪,路邊雜草叢生與一向精致華美的千歲府邸其他地方完全不同,但這樣的情形卻讓西涼茉有些不安地微微擰眉。

    事有反常則為妖,百裡青素來追求完美奢華,每一處細節都無一不精致,無一不奢侈,怎麼會容忍自己的府邸出現這樣的荒蕪凌亂之地?

    但一種詭譎的直覺,卻還是讓西涼茉不由自主地跟著小白飛翔的路線,走了下去。

    直到遠遠地看見了一處白牆青瓦的房子,西涼茉慢慢地走近,那房子看著有些年頭了,白牆發黃,青苔橫呈,爬山虎爬了一牆壁。

    而那屋子只有兩扇極小的窗,卻非常高,與其說那是窗,倒不如說那是兩扇透氣口,門上更是一扇極為厚重的精鋼純鐵打造的厚重大門。

    西涼茉走到了房前不遠處,瞇起眼打量了一會子,下一個判斷。

    這裡不是一處居所,而是一處——囚禁的監獄。

    只是,這樣的地方囚禁著什麼人呢?

    沒有守衛,聽不見裡面囚犯發出的慘叫。

    與她想象中的司禮監禁獄不同,又或者,這裡根本不是司禮監的禁獄?

    奇異的寂靜,連尋常能聽到的鳥鳴蟲語都不再響起,有一種奇異的危險的氣息。

    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何嬤嬤一定進了這所房子裡。

    西涼茉看了看小白,小白站在那房子的屋頂簷角之上,也正盯著她看。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小白察覺了她的想法,忽然飛了起來,低低地叫喚了兩聲:“嘎嘎……。”

    然後就展翅飛向了房子的後面,西涼茉沒有多想,下意識地就跟著匆匆地走了過去。

    她以為自己會見到一扇門或者一扇意外的窗,但是當她好容易越過重重雜草荊棘,繞到了房子的後面,卻發現這裡根本沒有窗,也沒有門,只有更多的瘋長的雜草和蔓籐,西涼茉尋摸了半天,不得其門而入,反而沾了滿頭刺果子,外帶頭上頂了一只肥碩的青蟲,西涼茉大怒,抬頭瞪著樹上的小白。

    你丫的小肥鳥,耍我呢,小心你那身毛!

    小白抖抖翅膀,小黑眼裡閃過高傲的光芒,順帶一撅屁股拉了泡屎,以此表示了身為蒼鷹與鳳凰所生後裔對這種威脅的不屑。

    西涼茉冷笑,在自己豐盈的胸口比畫了一下。

    再裝逼,就一輩子沒有大胸部可以睡!

    小白再次抖抖翅膀——震翅飛了下來,先叼走那只悲催的肥青蟲,然後停在西涼茉的肩膀上極為討好地蹭蹭西涼茉的臉,以此表示了身為蒼鷹與鳳凰所生後裔的“諂媚”。

    隨後飛向一了一處草窩子裡,“嘎嘎”地嘶鳴了兩聲。

    西涼茉立刻翻騰了過去,仔細地摸了摸,終於發現了蔓籐草窩間一處別有洞天——一狗洞一個。

    西涼茉猶豫了一下,隨後低下頭,用一只草桿子撥了一下那個洞上的蜘蛛網,正是考慮著到底要不要鑽進去的時候,小白已經毫不猶豫地從那洞裡飛了過去。

    這表示暫時還是安全的麼?

    西涼茉她低下頭,先是警惕地從洞口往房子裡面看,卻發現洞口所對的是一處類似雜物房的地方,裡面除了堆滿了成堆,成堆的鐵鏈子,空無一人,小白正站在鐵鏈子堆上梳理它的鳥毛。

    西涼茉終於放心,這才爬了進去。

    她發現這一處的鐵鏈子有些是新的,有些是陳舊生銹的,還有不少鏈子的裂口都非常的整齊,像是被人用非常鋒利的刀刃切斷的,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這些鏈子都非常的粗。

    西涼茉打量了一下這些鏈子,隱約只覺得這些東西粗得不像用來鎖人的,倒是極像《山海經》傳說中用來鎖住諸如窮奇、饕餮等上古凶獸。

    她沒有再深究,只慢慢地順著這房間向外面探尋而去。

    這個房間外是一條深邃的走廊,走廊很黑,只有幾個很小的氣窗透露出一點微光,讓人看清走廊上大約有四五個房間。

    西涼茉慢慢地向走廊深處走去,小心地看向那些房間,卻發現每一個房間門上都是粗大的鐵柵欄,房間裡都是空的,沒有床,沒有桌子,牆壁上垂著方才看見的那種粗大的鎖鏈,仿佛都曾經關押過什麼人,牆壁上有仿佛猛獸抓撓過的痕跡。

    西涼茉微微凝眉,不管這些鎖鏈曾經鎖住的是人還是獸,絕對都是極其危險的東西。

    西涼茉一直慢慢地向下走,就在她以為這裡都是空的房間,幾乎徹底放松了警惕的時候,最深處拐角的房間裡卻傳來了鎖鏈碰撞的聲音。

    她一驚,手扶上了自己的腰間,那裡有百裡青為她專門打造的一種暗器——暴雨梨花針,面對強敵的時候,只要一按隱蔽的按鈕,就會從那特殊的腰帶上噴出細如牛毛,卻如噴雨一般的毒針,中者即使沒有立即身亡,也會瞬間喪失了追殺她的能力。

    西涼茉慢慢地向那個房間走去,只是當她走到房間門口,悄悄地向裡面探尋地望去的時候,卻正好對上了一雙眼睛。

    西涼茉不禁徹底地愣住了。

    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線條柔婉綺麗,眼尾斜斜地飛起,極長的睫羽下,是極為幽深漆黑的眸子,但是那樣的眸子裡,卻仿佛九天之上的銀河,天下間所有的星光都落在了裡面,如月圓月缺,斗轉星移般變幻莫測,絢美異常。

    卻又——純淨無比。

    除了不識人間世事的稚兒,西涼茉從來沒有在人的臉上見到過這樣的一雙干淨眼睛,那雙眼睛屬於一個少年,一個奇異的白衣少年,美麗到讓人完全無法形容,讓人在看見他的瞬間只能屏住呼吸。

    若要勉強形容,便只有初夏的若晨曦之露,中秋的九天明月——剔透明媚,以至於在天窗那種蒙昧灰敗的光芒下,他的皮膚都顯露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瑩潤來,以至於他身上的白衣都黯然失色。

    那少年怔怔地看著她,忽然露出一朵笑容來,那朵笑顏透明而美麗,仿佛天山上千年不華的最美麗的雪。

    “姐姐,你是誰?”

    西涼茉只感覺呼吸瞬間一窒,連心髒都因為一種奇異的悸動而瞬間抽了一下。

    她微微紅了臉,片刻之後,才理順了呼吸,輕聲道:“我……我是……。”

    西涼茉瞬間一驚,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穿著太監服,而百裡青身邊所有伺候的人都只有一個要求——美,所以那些小太監們大部分都是眉清目秀,皮膚雪白,雌雄莫辯的。

    那麼——他是怎麼發現她是女子的?

    西涼茉立即敏銳地發現那少年手腳上都穿著那種碩大沉重的鎖鏈,她瞬間警惕起來,一邊觀察著少年和周圍的環境,一邊微笑著反問:“小弟弟,你又是誰,為什麼在這呢?”

    那少年歪著頭,忽然那雙大而美麗的丹鳳眼裡瞬間湧滿了淚水,極為委屈地道:“我一直在這裡啊,有壞人把我關在這裡了,我想要爹娘!”

    說著,他就嗚嗚哭了起來。

    西涼茉瞬間就無語了,這孩子怎麼說哭就哭啊,她有些手忙腳亂地道:“好了,好了,別哭了!”

    但那美少年卻只嗚嗚地越哭越傷心,聲音也越來越大,讓西涼茉不由地緊張起來,萬一被人聽到了怎麼辦?

    她隨口就道:“好了,別哭了,姐姐有糖給你吃。”

    那少年就頓住了哭泣,立即抬頭,睜著明麗透明的大眼睛純真地望著她:“真的嗎,洛兒要吃糖!”

    看著少年期待的眼神,西涼茉大囧,她只是隨便這麼一說而已,卻沒有想到這少年竟然真的就不哭了,這孩子怎麼看著像是腦子有問題呢?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叫洛兒的少年並非裝出來,只是這樣一個純真傻氣的美少年,為什麼要用這樣的鎖鏈將他關起來?

    難道……

    西涼茉忽然想起百裡青後院裡養的那些美貌公子,那些公子沒有一個人的容貌能及得上這少年的百分之一,莫非這少年是百裡青從哪家達官貴人家擄來的禁臠?

    怕被那些貴人家中發現,所以鎖在這裡?

    西涼茉也注意到這間房子的牆面確實很平滑,並沒有那種抓撓的痕跡,於是對自己的推測又確定了兩分。

    洛兒等了好一會,只見面前的女子仿佛在思索什麼,卻是一點也沒有掏出糖來的樣子,他立刻嘴一撇,大顆大顆的淚珠如珍珠一樣滾下他瓷白剔透的臉頰,委屈之極:“姐姐,你騙人!”

    西涼茉莫名其妙地又有些慌張起來:“喂……你別哭……。”

    話音未落,她就聽見了人的腳步聲和交談之聲,正由數人從另外一邊的長廊拐向這個角落,西涼茉一驚,立即一轉身子,就向原來來的那個堆放雜物的房間匆匆而去。

    “姐姐,姐姐,你去哪?”洛兒見她要走,立即在她身後不滿又委屈地叫了起來。

    西涼茉暗罵了一聲‘該死’,運起輕功加快腳步向那個房間飛馳而去。

    小白也慌裡慌張地跟著她往那房間飛。

    但是到底還是遲了一步,身後傳來有人的凌厲大喝:“是誰,站住!”

    西涼茉瞬間認出了那個聲音,那是魅一的聲音,她雖然沒有見過魅部武功最高者,但是卻不止一次聽見過這把仿佛總如虛空中傳來的聲音。

    她大急,眼看就要沖進那個房間,她腳腕上卻一涼,西涼茉低頭一看,一條材質奇異的軟鞭已經纏繞上了自己的腳腕,隨後她的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往後飛去。

    西涼茉立刻運起內力,一個千斤墜就直直地向下壓去,百裡青當初用了十年內力為她打通了任督二脈,西涼茉的功力早已不是當初那種菜鳥,這麼一墜,她就穩住了腳步,震開了鎖住自己腳腕的軟鞭,再一次低著頭就往那房間沖。

    這也是那條軟鞭材質特殊,水火不懼,否則西涼茉這運足功力一震,就能將那軟鞭給震斷了。

    魅一沒有料到來人的內裡超過了自己想象的強悍,而且完全不回頭,只顧著逃跑,他隨即冷笑一聲,手腕一抖,那條軟鞭再次無情地纏繞上了西涼茉的纖細腰肢。

    這一次,西涼茉還想故技重施再震開那軟鞭,但是卻沒用了,魅一的功力到底比她高深,而且臨戰經驗極多,他竟借著西涼茉震力發出之刻一抽鞭子,借著西涼茉自己的內力將她直接震飛向自己的方向。

    西涼茉不防,一下子就從背面朝人,變成了正面朝人,她一慌,啥功也用了,直接抬了袖子去遮臉。

    魅一正五指成爪,捏向來犯者的肩頭,這讓他一捏,來人必定被捏穿了琵琶骨,武功盡廢,卻忽然聽見何嬤嬤在一邊厲聲大喝:“魅一,住手,那是郡主!”

    魅一大驚,立刻收手,但是發出的內力卻收不回來,只好猛地劃向了牆壁,一下子將那厚實的磚牆抓出五道深深的印子來。

    西涼茉暗暗叫糟,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被魅一的鞭子給拖到了幾人的面前。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她也沒打算再遮掩,西涼茉抬起頭對著何嬤嬤等人輕咳兩聲:“各位,早。”

    “郡主,你不是在歇息麼,為何在此?”何嬤嬤看著面前一身太監打扮的少女,面無表情地道。

    西涼茉目光微閃:“那個……我只是……。”她頓了頓,索性說了老實話:“我只是想知道師傅在哪裡。”

    何嬤嬤看著面前一副理直氣壯模樣的少女,頓時有些頭疼起來,若是尋常千歲爺後院那些寵物,如此作為,也不過打死就是了,可偏偏卻是郡主,這該如何是好?

    “嬤嬤,既然我已經出現在這裡了,你也無非就是兩個選擇,要麼殺了我滅口,要麼……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西涼茉看著何嬤嬤淡淡地道。

    何嬤嬤看著完全沒有畏懼感,目光銳利的少女,她沉默了片刻,長歎一聲:“好,你要見千歲爺,那就見一見吧,只是以後,郡主切切不可再做如此危險之事。”

    魅一蒙著臉,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眼中瞬間閃過不贊同卻異常清晰:“嬤嬤,如此不妥,你沒有問過千歲爺的意思……。”

    何嬤嬤搖搖頭,冷靜地道:“郡主既然已經是我們的人,她與千歲爺的關系,你我等人都知道,既然如此,這個事情她遲早也會知道的。”

    魅一與魅二相互想換了一個眼神,掙扎了片刻,隨後還是同意了,不再做聲。

    何嬤嬤看著西涼茉有些無奈,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定:“郡主,你先跟我來吧。”

    說罷,她便領著西涼茉向另外一個拐角走去。

    經過那間關著洛兒的房間的時候,何嬤嬤的腳步未停,而洛兒仿佛很是畏懼何嬤嬤他們,立刻躲到了一個角落,瑟瑟發抖,西涼茉忍不住問:“這少年是千歲爺的……愛寵麼?”

    何嬤嬤一邊走,一邊有些奇異地看向西涼茉:“少年?”

    西涼茉一愣:“難道洛兒是女的?”

    何嬤嬤沉默了一會子,才輕聲道:“他的自稱全部應該百裡洛才對。”

    百裡洛?

    百裡……

    “他是師傅偷偷生的兒子嗎?”西涼茉大驚,原來這就是百裡青的秘密嗎?

    何嬤嬤腳步一個踉蹌,差點一頭栽倒,西涼茉趕緊拉住她,何嬤嬤隨後有些無語地苦笑:“千歲爺沒有兒子,他是千歲爺的孿生哥哥,只是許多年前就已經傻了。”

    哥哥?

    “嬤嬤,你在開玩笑麼?”西涼茉大驚,這個消息實在太具有震撼力了,她一臉震驚地失聲道:“師傅長得那麼老,可是洛兒……百裡洛分明看起來就是一個少年啊,師傅說是洛兒的爹,還有可能!”

    而且,百裡青妖異詭魅如修煉千年的妖魔,百裡洛卻是佛珠眼裡的那一顆最剔透純淨的淚珠子。

    如果非要說百裡青和百裡洛之間勉強能算上共同點的就是——他們的容貌都不似凡間應有的。

    “咳咳咳……。”跟在後頭的魅一忍不住被自己的口水嗆道,咳嗽起來。

    老?

    這個話如果被千歲爺聽到,大概會被氣得暴跳如雷吧,要把說這話的人剝皮抽筋,不過說這話的人是郡主,大概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何嬤嬤苦笑:“不管郡主信不信,這都是真的。”

    西涼茉仿佛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她投靠百裡青也有大半年了,自然知道他的忌諱,她有些不自在地轉移了話題:“嬤嬤,你們為何要百裡洛鎖起來呢,我看他似很害怕你們的樣子。”

    何嬤嬤遲疑了一會子,才有些黯然無奈地道:“郡主,你別看洛公子如今這般模樣,但是他若發起狂來,恐怕世間沒幾人能制得住他,司禮監曾經為制服他折損過好幾個高手了。”

    “發狂?他是腦子有問題麼?”西涼茉若有所悟,心中也有一絲後怕,還好,她沒有遇上他發狂的時候,也沒有貿然地太靠近他。

    何嬤嬤搖搖頭,神色間掠過一聲幾乎可以稱之為怨毒的東西:“不,洛公子是被人下了毒。”

    下毒?

    因為會無法控制自己的兄長,既擔心他會造成無法挽回的破壞,又擔心他會成為敵人威脅自己的軟肋,所以才將之鎖在這樣暗無天日的地方麼?

    “這倒是稀奇,我以為師傅會毫不猶豫地殺掉百裡洛呢,像他那樣的人怎麼能容忍有一個這樣的累贅弱點存在。”西涼茉輕聲嘀咕,這倒是不像那千年老妖的作風。

    何嬤嬤忽然停住了腳步,轉頭看著西涼茉,冷冽地道:“郡主,你不要忘了,如今你不也算得上千歲爺的累贅麼!”

    西涼茉腳步也一頓,按著何嬤嬤,何嬤嬤從來沒有用這樣凌厲得幾乎可以說是憤怒的目光看著她,而她竟然會在這樣的目光下感覺心虛。

    西涼茉吶吶地苦笑道:“嗯,也是……。”

    百裡青對她,確實——不同。

    只是,她並不知道這種不同的意義在哪裡。

    何嬤嬤收斂了那種目光,只是轉過身沉默地領著她在房子裡轉了一個又一個的彎,最後停在了一間鐵門前,淡淡地道:“郡主,老身可以領你來這裡,但是千歲爺願不願意與你說,便是要看千歲爺的意思了。”

    她頓了頓,定定地看向西涼茉道:“郡主,你確定你要推開這一扇門麼?”

    看著何嬤嬤鄭重而帶著警告的目光,西涼茉沉默了片刻,她應該立刻掉頭就走的,但此刻她竟然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何嬤嬤沒有再看她,只是轉過身輕輕地敲敲門:“千歲爺,郡主還是找來了。”

    還是找來了?

    西涼茉覺得這話有點怪怪的,竟然有種千裡尋夫的味道。

    隨即,她又有些自嘲,她也有點不能理解素來冷靜又從來醒目的自己怎麼會有如此固執的行為。

    許久,門裡傳來幽幽的聲音:“進來吧。”

    那道聲音正是百裡青的,雖然聽著有些微的虛弱,但卻確實是那個人的,於是莫名其妙的,西涼茉便感覺心上松了一口氣。

    她有些莫名地迫不及待地伸手推開那扇門,然後走了進去。

    她剛進門,那門就被何嬤嬤在外頭關上了。

    西涼茉有些不適應地微微瞇起眼,以讓自己的視線適應這房內的環境。

    這個房間非常簡單,簡單得一點都不像百裡青的風格,不過是一張石頭床,石頭凳,外帶床上最簡單的青布棉被一床,一盞幽暗的油燈上一點豆大的燭火跳動著,晃出滿是幽幽的暗影,也將床上盤膝而坐的人的臉映照的異常模糊。

    但西涼茉還是一眼確定了,那正在仿佛打坐練功的人,就是幾日不見的百裡青。

    不管光線如何昏暗,但他雪白的臉也如百裡洛一樣,總是呈現一種仿佛會發光的白來,眉目精致妖嬈,艷色傾國,眼角眉梢那層層暈染的華美重紫色如開在鬢角上的一朵重瓣曼陀羅,令他的五官帶上一種詭譎華美的氣息。

    西涼茉以為自己見到他,會想要問他一些問題,但此刻她卻不知道自己該問什麼。

    問,為何你夜裡不曾出現?

    問,你不來為何也不告訴我一聲?

    這些話不管怎麼問出口,未免都有一種奇怪的哀怨氣息,仿佛久候情人而不至的少女,在見到情人之後發出的抱怨。

    甚至有一種撒嬌的意味,但西涼茉不認為她和他是這樣的關系。

    她和他可以是師徒,是彼此利用的合作者,是敵人,甚至是床伴,但是……情人?

    她暗自搖搖頭,完全擯棄這種詞語。

    於是兩人間出現了奇異的沉默

    雖然西涼茉問不出口,但是百裡青卻是問了的,他閉著眼,仿佛不知西涼茉的尷尬,只是淡淡地道:“為師知道你在窗欞上插了梅花,只是為師這些日子不能出關,倒是叫你白等了。”

    這一句話不若百裡青尋常那樣總是似笑非笑,讓人覺得他說什麼都別有深意,這句話沒有任何諷刺的意味,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西涼茉有些詫異地看著他,隨後下意識地低聲問:“你……你這沒有什麼事吧?”

    百裡青睫羽微微顫了一下,隨後他緩緩地睜開眼,看向西涼茉,目光晦暗不明:“為師能理解為你是在關心為師麼?”

    西涼茉低哼了一聲,一臉淡漠地道:“誰關心你,只是我想知道你下一步的安排罷了。”

    “是麼?”百裡青微微地勾了一下唇角:“所以你放棄自己的冷靜,然後冒險深入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只為探查為師的下落?”

    西涼茉沒有接話,只是轉了個話題:“你身體不好是麼?”

    如果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一個人的話,或者是一個連自己都沒有答案的問題的時候,最好的方式就是提出另外一個尖銳的問題,用問題來避開對方的問題。

    何況,百裡青的狀況似乎並不那麼好,他說話間有一種細不可聞的虛弱。

    百裡青也沒有再糾纏上一個問題,只是淡淡地道:“愛徒的眼睛果然還是如此銳利,若為師說為師忽然練功走火入魔,功力全失,所以把自己關在這個房間裡面,以躲避仇人的暗殺,你信麼?”

    西涼茉狐疑地看著百裡青,他到現在為止都坐在一個角落,並不曾動彈,燭光太過幽微,令他的面容看起來明暗不定,幽詭異常。

    若是百裡青說的話是真的,那麼他這幾日的突然失蹤的理由似乎聽起來異常充分了。

    只是,他說的話是真的麼,若是如此,現在他豈非是最脆弱的時候?

    西涼茉瞇起眼,警惕又懷疑地看著他笑道:“師傅,那麼說你是真的如此信任我麼,你放我進來,就不怕徒兒一時起了歹意,對你不利麼?”

    百裡青這樣的人從不輕易信任人,為何會將自己最脆弱的樣子展現在她面前?

    她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也不是沒有想過以後事成,她會為了擺脫百裡青的掣肘而殺掉他。

    莫非,他想要試探她的忠心?

    不,他應該早就知道她根本就沒有什麼忠心可言,彼此不過是為利益結合,她用藍氏的令牌和自己的頭腦、身體交換他對自己通往權勢之路和鏟除異己提供支持。

    她和他在某一種程度上都具有最純粹的政客意識,沒有純粹的忠誠,只有最牢固的利益鏈。

    既然利益鏈沒有破裂之前,彼此都還有利用價值,他又怎麼會做試探這種事?

    百裡青垂著眸子,沒有回答她的話,向她伸出了白皙修長的手:“你過來,丫頭。”

    西涼茉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過去,並且將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上,也同時警惕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任何一個微妙的表情。

    百裡青握住了西涼茉的手,唇角忽然那彎出一抹勾魂攝魄的笑來,色如春曉之花,綺美絢麗,即使西涼茉與他熟識半年,同床共枕數月,依舊在那驚艷的笑容裡瞬間失神。

    然而就是她失神的霎那,百裡青左手忽然一抬,毫不客氣狠狠一掌向西涼茉的胸前拍去。

    西涼茉瞬間回身,大驚失色,百裡青何等功力,這一掌拍下來還得了,極度危險的感覺讓她立刻下意識地灌注了內力一掌擋向百裡青的掌風。

    他竟然要殺她!

    為什麼!

    西涼茉又驚又怒,她知道自己現在即使打通了任督二脈也根本不是百裡青的對手,最多也就能在他手下走過幾招就要徹底落敗。

    她卻不得不硬抗了上去!

    但是下一刻,情勢卻完全地出乎了她的意料,兩人雙掌相對的那一刻,西涼茉根本沒有感受到他掌心中吐出任何內勁。

    可是如此情形下之下,情況太過突然,西涼茉根本已經完全來不及收掌,她就只能這麼看著百裡青一掌被她擊中後,宛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硬生生地撞向了後牆,隨後他悶哼了一聲,滑落在床上,吐出一口血來,顫抖不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9:11 PM

第九十八章 都沒好貨

    西涼茉徹底愣住了,她可以想象這個男人一掌下來,自己學濺三尺的模樣,但是怎麼也沒有想過。他在自己掌下受傷的模樣。

    她看見他蒼白艷麗的臉,顫抖的身體,還有他精致薄唇上淌下的嫣紅,仿佛垂死的美麗又奇異的妖魔。

    “怎麼樣……本座沒有騙你吧……呵呵……。”百裡青慢慢地支撐起身體,他抬起頭,漫不經心地用袖子抹掉自己唇上的血,即使虛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昏迷過去,他依舊是淡漠從容、優雅冷靜的,仿佛這具受了重傷的身體並不是他的一般。

    西涼茉分不清楚自己的心裡的感覺,只覺得有一種奇異的憤怒與惶然交織而成的復雜情緒堵住胸口,讓她不可自抑的對著他低吼:“你是想死麼,明知道自己身體這個樣子,為何還要做出攻擊別人的樣子!”

    雖然怒叱著對方,但西涼茉的身子已經下意識地就上去扶住了百裡青的身體,讓他靠在自己的身體上。

    百裡青並沒有拒絕她的支撐,現在的他確實也勉力坐出不了多久。

    “因為愛徒你的臉上,分明就是一副‘你這個壞人又打算騙人了,或者對我做什麼壞事’的模樣,身為師傅,自然有責任取信自己愛徒不是麼?”百裡青一邊低低地笑著,一邊輕咳著,仿佛在說什麼極為有趣的事情一般。

    西涼冷眼睨著百裡青,這從牙縫裡惡狠狠地擠出一句話:“師傅,你有病,得治!”

    哪裡會有人拿自己的生死也當做兒戲,西涼茉是一個很珍惜自己性命的人,所以她完全無法理解百裡青這種輕率又瘋狂的舉動。

    百裡青靠在她的身上,懶洋洋地閉著眼道:“你生什麼氣,愛徒你不是一直很憎惡為師在你頭上作威作福,逼迫你做為師‘對食’之人麼,如今這可是你的大好時機,怎麼,要不要殺了為師,一洩你心中之恨,這樣的機會可不是什麼時候都有的,足以讓你名垂千古。”

    西涼茉一愣,垂眸看著靠在肩上的人,烏黑如檀木的頭發襯映得他眉目如畫,蒼白荏弱,連著他眉目間的暴佞陰霾之氣仿佛都淡去了許多。

    這個男人,到底真是將她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他太危險了,像一把極為鋒利的刃,若是拿不住,就會傷了自己。

    要不要……殺了他呢?

    這算是千年難逢的機會吧……

    西涼茉猶豫間,只覺得懷裡的人仿佛越來越重,他像是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她的身上,竟仿佛沒了聲息一般。

    她顧不得多想,心中起了詭譎莫名的慌張,下意識地就伸手去摸他的鼻間,靜心細聞,方才感覺到皮膚上傳來微弱的喘息。

    西涼茉方才陡然松了一口氣,順手撫上他的額頭,一摸竟已是一手冷汗,可見自己那一掌必定讓他受了極重的內傷,分明如此疼痛,以至於幾乎昏迷過去,卻還與她這般談笑自若,直到無法支撐才陷入昏迷。

    西涼茉只覺得心中又氣又無奈,這廝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以眾生喜怒為玩物,連自己的性命也可以只當指尖砂。

    她真是徹底拜服。

    她立刻起身,小心地將百裡青放在床上,轉身就去拍那扇鐵門,試圖喚來何嬤嬤或者魅一等人:“嬤嬤,嬤嬤,你們在不在!”

    西涼茉告訴自己,百裡青這個時候,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還是不能死,她還需要他,至少他不該死在自己手上。

    奈何不論她怎麼喊叫,門外卻沒有傳來任何人的聲息,一片死寂,仿佛天地間只剩了他與她。

    西涼茉喊得嗓子都冒煙了,外帶踢踹門,那扇大鐵門牢牢如沉默鐵將軍,絲毫不為所動。

    而床上百裡青的呼吸卻越來越微弱,昏迷間仍舊不斷咳嗽,每一次咳嗽就有新的暗紅從他嘴角湧出。

    西涼茉大急,她不知道為什麼何嬤嬤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回應,只得來回踱步,忽然想起那日自己在溫泉之中倦怠至半昏睡之時,百裡青為自己打通任督二脈的情景,她一咬牙,便立即幾步上前,扶起百裡青靠在牆壁上。

    她坐到了百裡青的身前,自己抱元守一,調動內息,以手貼上百裡的胸口心脈,一邊回憶著當初百裡青的內息進入自己體內游走百穴的樣子,引動自己的內息也順著他心脈大穴緩緩吐進他筋脈之中,游走於他體內奇筋八脈之內。

    西涼茉引動內息進入百裡青的體內,方才發現他丹田之中竟然真的一絲內息都沒有,仿佛完全沒有武功內力的尋常人,而且除了內附受傷之外,他血脈氣息極為狂亂,毫無章法地在他經絡之中倒行逆施,她不由滿腹狐疑,難道這千年老妖真的走火入魔而導致內力全失?

    但是,他虛空的丹田之中卻仿佛極為干旱的田地,如今遇到了她的內力,竟然像是極為饑渴一般,如同吸水一般不斷地吸附著她的內力。

    西涼茉暗暗錯愕不已,但是卻沒有收回自己的內力,因為她發現隨著自己內力灌注於百裡青的體內,他的血脈氣息仿佛漸漸地平順了下去,如大禹鑿開了山川河道,漸漸的地萬水歸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冷汗一點點地從西涼茉的鼻尖滴了下來,她知道自己應該撤回內力了,否則一會子自己的內息也徹底被吸附光而至丹田空虛,好長時間才能恢復內力,沒了內力,如今德王府內情勢詭譎,天理教不知何時會向她展開報復,自己會面臨危險。

    但是……

    她猶豫著,她怕自己這一回撤內力,恐怕剛剛調順的百裡青的內息又會暴亂逆施,恐怕真的會讓百裡青筋脈爆裂而亡。

    她雖然討厭他,卻沒想過在百裡青沒有對自己造成實質性傷害的情況下,害死他。

    而且……

    西涼茉看著他蒼白如雪的容顏,心頭莫名其妙地軟了一軟,還是沒有收回自己的內力,直到她丹田裡幾乎一片空虛,百裡青的血脈順行,不再現出那種詭譎瘋狂之相,西涼茉才勉力收回自己的內息,撤掌守元,調理內息,扶著百裡青躺回床上。

    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氣,想要站起來,卻一陣頭暈目眩,差點一頭栽倒。

    好在她一手扶著床,才沒有讓自己栽倒在百裡青的身上,西涼茉閉著眼,等著那一陣眩暈過去了之後,才坐在床邊,目光落在了百裡青身上,感覺他臉色仿佛比之前要稍好一些的時候,她懸著的心才微微地放松下來。

    還剩了一成功力,她如今也不過比尋常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稍微好一些罷了。

    西涼茉歎了一口氣,目光幽幽地在了百裡青身上來回掃了一圈。

    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百裡青如此毫無防備地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從一開始認識他到現在,她和他同床共枕的日子也不見得少,但是一直以來,他永遠都比她先醒來。

    哪怕睡到半夜,她無意間醒來轉身想打量一下他的時候,他都會在她呼吸稍微有些凌亂的時候,第一時間睜開眼,以至於讓西涼茉總有一種錯覺,這個男人,也許就是一個不用睡覺的妖怪,他仿佛從來沒有睡著過一般。

    他的敵人大概很多吧。

    所以連睡覺,都要睜著眼。

    就如三國時的梟雄曹操一般,睡時睜眼,以劍抱於懷,有僕從靠之,則起而殺之,曰其好夢中殺人,以此警告和防備天下想要刺殺他的人。

    她忽然想起曾經讓白嬤嬤去打聽到關於百裡青的傳說,傳說他極為年少的時候就以美貌而被皇帝納入宮中,皇帝極為寵愛於他,卻又擔心他漸漸成長之後,會成如唐時納蘭敏之之禍,惑亂宮廷,所以便在他十三歲的時候讓人將他閹割,以充後宮孌寵之用。

    後來他借機上位,能力也極為凸顯,以十五歲之齡得任司禮監副座,不久之後在皇帝的寵信之下絞殺了原來嫉妒他的司禮監首座,自己奪得了司禮監掌印太監之位,從此以後他不斷鏟除異己,平步青雲,權勢日盛,終於歷任太子太傅,錦衣衛指揮使,得封九千歲,權傾天下,再無人能擋。

    他殺人如麻,百官聞其名而兩股站站,想要殺他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而今,百裡青卻毫無防備地靜靜沉在自己面前。

    蒼白、荏弱,卻依舊美麗得驚心動魄。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種詭異的想法來,也許,或者,自己可以求證一下某個傳說,畢竟天下間還有誰敢拉開九千歲的褲襠一看究竟呢?

    西涼茉清楚地記得不管是那日野泉之中,又或者是後來床底之間,他從來沒有真正全然袒露過身體。

    西涼茉是那種下了決心就要干到底的人。

    她只猶豫了不到幾秒,便伸手去解百裡青的腰帶,不一會子,腰帶便松了,她再掀開了他的衣袍袍,然後深呼吸了一口氣,有些顫抖地挑起了百裡青的褻褲帶子……

    數十秒之後,西涼茉紅著臉,松了手,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果然如此’的情緒湧上她的心頭。

    呃……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所謂“天閹之身”這種事,那些傳說還是不能盡信。

    但是,不管是先天,還是後天,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百裡青倒真是個太監,確實不假。

    美麗的東西總不會是完美的。

    西涼茉楞了好一會子,才想起要幫他把衣衫給穿好,若是這大妖孽醒來發現自己趁機偷看,那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她扶著仍舊昏睡的百裡青穿衣衫的時候,手無意地掠過他的背脊,一種奇怪的觸感讓西涼茉不由頓住了動作,她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百裡青的背上,忽然目光一凝,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百裡青的背脊線條優美,皮膚色澤白細如玉,但那上面無數縱橫交錯的猙獰的傷痕,卻破壞了那整塊玉一樣的美感,從他的頸項到柔韌結實的腰肢上面密密麻麻,仿佛被什麼野獸曾經撕裂又拼合過一般,層層疊疊,甚至還有類似火烙一樣的痕跡。

    光是看著,她就已經覺得疼痛,簡直不能想象當初什麼人能下這樣的手,有多大的仇恨才能這樣殘忍。

    什麼人能承受這樣的疼痛,一次又一次地……

    她有點不忍猝睹地將衣服給百裡青拉上,扶著他躺下,忍不住低低暗歎:“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方能行人之所不能行之事,能得人之所不能得之一切。”

    他的美麗與百裡洛的純真無邪讓人憐惜不同,他靡麗的美過分具有侵略性和感染性,強大的時候讓人不敢直視,心生畏懼,而如今虛弱之時,卻讓人看著便有一種想要對他犯罪與掠奪的欲望。

    西涼茉微微擰眉,這樣的美貌於任何人身上都是一種禍事,所以許多年前,不知他需要靠著什麼樣的手段才能保全自己,而不是成為別人的禁臠,甚至能走到如今這樣天下間萬人仰望的地步。

    西涼茉靜靜地看著面前完美安靜的睡美人,百味雜陳,她從來沒有想過去觸碰他的世界,更沒有想過自己會和他生出一段那樣畸形的關系來。

    她忍不住伸手輕輕地觸了一下他的臉頰,從他飽滿的額頭,挺直精致的鼻,睫羽華美的眸,再到灩漣的唇。

    有一種美麗,也許生來就是要給人破壞掉的。

    仿佛是昏迷中的人對暖意特別敏感,百裡青無意識地用臉蹭了蹭她的手,仿佛總是攏著著深遠的陰霾與冷寂的眉宇微微擰了擰,他低低地呢喃了一聲:“阿姐……娘呢……。”

    像一個孩子般的囈語,讓西涼茉的手忽然僵了一僵,心中卻泛起一絲一縷的輕軟,想要抽回的手卻依舊留在他的臉頰邊。

    算了……

    西涼茉輕歎一聲,她已經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她並不想去進入任何人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上,她應該只要守護好自己就夠了,這個人比誰都強大不,又怎麼會需要別人的憐憫,不是麼?

    原本以為自己查知他的下落,能得到什麼好處,卻不想反倒是陪上自己的九成內力,還真是不劃算的買賣呢!

    西涼茉強行收斂了心思,半靠著牆,閉上眼慢慢地調息。

    誰知她內息不足,方才疲勞過度,靠著牆壁,竟然一不留神就睡了過去。

    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偶爾間只見黑暗之中流水潺潺,落花無數,有魅狐化做人形,卻看不清臉,只在在幽暗的水邊輕歌,有寬而華美的衣袖掠過流水迢迢,浸濕花紋繁復的衣擺,卻看不清它容顏,只聽那狐姬輕唱:誰見天邊露色濃,錦瑟流年不知歸路,卻把華年拋……

    也不知過了多久,西涼茉是被口中干渴給旱醒的,她揉揉眼,看著床上那一抹幽幽豆似的燈火,好一會子才回過神來,自己身在何處。

    房內沒有窗,也不知到底過了多少時間。

    她下意識地看向床上,卻見百裡青依舊靜靜臥於床上,只是臉色在昏黃的燭光下雖然依舊蒼白,卻似已經好了許多。

    西涼茉伸手拿著放在石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覺得稍微緩解了一下喉嚨間的干渴,便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看看有沒有發燒,打算再將杯子裡的水渡一點給他喝。

    只是手剛抬至上他的唇,就忽然被人抓住,然後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口。

    指尖上傳來的銳痛,讓西涼茉忍不住沒好氣地對著床上的人冷罵:“今兒我算見識了什麼叫恩將仇報,農夫與蛇的故事了。”

    救了他,倒是惹來他咬一口!

    床上那人睫毛微顫了一下,果然緩緩地睜開了眼,幽幽魅眸籠著西涼茉,他唇角微微勾起一絲嘲謔的弧度:“怎麼,難道愛徒對於擅自脫了你衣衫,將你看得精光的人,不但不怒,反而要以身相許麼?”

    百裡青的聲音仍舊是慢悠悠的,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虛弱。

    但,到底是醒來了。

    西涼茉先是微微松了一口氣,隨即一楞,這人剛才分明是昏迷著的,怎麼會知道她剝了他的衣衫?

    “為師是沒法睜開眼睛,也沒法子動彈,卻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百裡青淡淡地道,順帶解釋了她的疑惑。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西涼茉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與不自在,更別說擔心他大怒的害怕,西涼茉只是挑了一下眉,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師傅不是早將徒兒看過了,那麼徒兒看看師傅,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吧,不過禮尚往來而已。至於以身相許,徒兒看就不必了吧,若是看過師傅身子的人就要對你負責,那麼您後院那些夫人公子大概要將您大卸八塊也不夠分了。”

    百裡青一愣,看著她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不由失笑,這丫頭還真是與他一般,越來越——無恥了。

    他挑了一下眉,握住手中的柔荑,送到唇上,又咬了一口。

    西涼茉眉頭一皺,這人屬狗麼,她索性抽回自己的手,但是這一抽之下,卻恰好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一扯,西涼茉就感覺一股子大力將她給拖上了床,滾進了他的懷裡。

    西涼茉腦海裡掠過一絲靈光,忽然眼一瞇,一把揪住了百裡青的衣襟,盯著他的眼睛,微笑著一字一頓地問:“師傅,你的傷好了,功力恢復了,不虛弱了,身手如此靈巧,真是讓徒兒佩服不已啊。”

    百裡青睨著懷裡的少女,魅眸幽幽,輕笑道:“是啊,托徒兒的福,如今倒是恢復得差不多了,但卻還差一味藥引子,不知徒兒肯借否?”

    西涼茉危險地瞇起眼:“哦,什麼藥引子,且說來聽聽。”

    百裡青修長的手指掠過她細膩的臉頰,雪白的脖頸,最後停在她的胸口上,似笑非笑:“還差一味擁有為師陰寒內息的處子血。”

    西涼茉氣得笑了,咬牙切齒:“好,好,原來都是我自己笨,千辛萬苦,自行送上門來做別人的藥引子。”

    在方才他忽然將她扯在身下的那一霎那,不知是否因為她的內力氣息都源自百裡青那種極為陰寒又詭譎強悍的內力,又或者早前她為他運功療傷,而內息相通,她方才無意間一觸碰上百裡青的脈門,她就能感覺到百裡青的內息仿佛一下子基本都恢復了,那種洶湧滂湃的氣息一下子沖進她的虎門脈咯,讓她幾乎有點承受不住。

    於是她忽然有些明白了,百裡青這種內力全失的詭異情況如果不是因為提升修煉他的毒功,走火入魔,就是他中毒了,如今看起來倒像是第二種居多。

    而且剛好,度過此劫的必備之物就是她這與他擁有的同源內力之體。

    她這笨蛋,竟然自己找上門來,給人家當藥引。

    百裡青溫柔地撫過西涼茉的發鬢,淡淡道:“為師每一年都有五日會因為體內毒發而徹底失去內力,今年不知為何忽然時間提前了,所以來不及通知你,便回到此處閉關,等著清除余毒,但是過程極為麻煩,因為毒發之際身體缺乏暖血,所以需要新鮮血液來渡過這些日子,但若是有同源內力之體能為為師架橋引脈,行經渡氣,便能將余毒提早壓制住,若有對方同脈的純陰處子血連著飲三年,便能將體內的毒清除掉。”

    西涼茉冷笑著一手拍開他的手腕:“所以,從一開始你助我修煉武藝,甚至不惜耗費十年內力為我打通任督二脈就是為了今日是麼。”

    她早就懷疑,他對自己如此細心栽培的居心何在,原來不過是為了給他培育藥人、藥引罷了。

    枉費她今日還如此自作多情!

    百裡青低頭睨著她,忽然挑眉問:“為師問你,可是為師讓你來這司禮監的,可是為師讓你離開書房,擅自闖入司禮監的禁地的?可是為師強迫你進入為師閉關的房間的?”

    西涼茉瞬間啞然,胸口只覺得一股子氣被堵得不上不下,她垂下眸子,冷然而笑裡滿是自嘲:“是,是我太過好奇,是我自己犯賤,所以自己送上門來做藥引子,真是不好意思,委屈你了,千歲爺!”

    她別開臉,眼眶子莫名其妙地就泛起紅來,閉上眼不去看那張臉,仿佛這樣就能緩解自己滿心挫敗與羞辱以及……委屈的情緒。

    百裡青看著身下憤怒得死死地咬著自己嘴唇的少女,他用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下巴,慢慢地一按,逼著她松開咬住下唇的貝齒,手指撫摸上她柔軟的受傷的唇,溫聲道:“為什麼要生氣呢,因為這一次毒發太突然,為師原本沒有想過這一次就要用上你,所以為師還是很高興你會親自找來。”

    他抵著她唇,輕舔一下,將她唇間的鮮血一邊卷進口中,一邊道:“為師很歡喜呢,為師雖然毒發之時不能動彈,但是為師能感覺到你的盡心,如今為師好了,難道你不歡喜麼,為何要去計較前因後果,那是過去的事了,為師素來不做便宜買賣,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的血好甜,可別浪費了。

    他明明能感覺到她幾次觸碰自己de額頭和鼻間,確定自己沒事後,她肌肉的放松之感。

    她分明是在意他的不是麼?

    “歡喜個屁,徒兒只後悔方才為什麼沒殺了大名鼎鼎的九千歲,如此我必定能因為懲奸除惡,流芳千古!”西涼茉咬牙切齒地道。

    是,她和他是一樣的人,無利不早起,包括今兒過來,她也不能不說別有用心,但是她就是不高興,不高興什麼都仿佛掌控在他手心裡,不高興自己因為他的受傷而自作多情的心疼,不高興自己因為他的荏弱有了不該有的情緒!

    不高興,她就是不高興!

    百裡青看著懷裡紅了眼的小狐狸,委屈得那個樣子,眼眶子都紅了,心底生出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柔軟來。

    “口是心非的小東西。”他歎了一聲,溫柔地把她抱起來,也不顧她的掙扎,將西涼茉圈在自己懷裡,仿佛強大的大妖獸在替自己歡喜的小獸梳毛一般,拿了梳子慢慢地替她梳頭。

    “為師說了,今兒是你千載難逢的機會,你若要殺了我,動手就是,既然你沒能殺了我,那麼在你再次有那本事下手前,你就還是為師的,為師還是要有空就睡你的,得閒自然會與你雙修練功,讓你提升功力的。”他慢條斯理地道。

    “你不要臉!”西涼茉又羞又惱,羞的是這人說話從來沒底線,無下限!

    惱的是,自己竟然放過了一腳踩在這無恥妖孽臉上,讓他死得徹徹底的機會。

    百裡青手指一翻,為她挽了個發髻,輕笑:“若你真的那麼惱,明年此時,為師還需要你的血與內力的時候,必定讓愛徒過來為為師護法,你若想要取了為師的命,還有四次機會,如何?”

    西涼茉一怔,她能聽得出,他並非在開玩笑。

    這人,竟然是說——真的。

    “……這人世間真的讓你如此厭倦麼?”西涼茉定定地看著百裡青,忽然問。

    百裡青手上的動作一頓,隨後又淡淡地道:“徒兒,你看月色正好,一會子,咱們出去痛飲幾杯可好,飲痛快了,為師今兒就不睡你了。”

    西涼茉看著他,知道他並不想談這個話題,他甚至懶得掩飾他的拒絕。

    她的心莫名地微微一顫,暗自長歎一聲,忽然間,她的不悅就釋然了,至少與自己煩躁不安的情緒相對的,他願意將自己的命交到她的手裡,這也算是一種等價交換。

    西涼茉拿了一面銅鏡過來看看,發現鏡子裡自己的發髻樣式新穎又頗稱自己的氣質,他的手藝倒是真不錯。

    忽然心情好了不少,她微微一笑,對著他道:“師傅,你只用徒兒這一點血可夠,別毒沒解完,遇上強敵,還要徒兒保護你。”

    百裡青睨著懷裡的不知為什麼又不再生氣的小狐狸,也微笑:“徒兒再借一點子血給為師可好?”

    西涼茉看著他頭越來越低,在他慢慢地覆上自己的唇之前,輕聲道:“好,師傅別玩了記得用你的命來換就好。”

    百裡青輕笑:“好。”

    隨後,深深地吮上她柔嫩的唇,並不意外在她唇裡嘗到了濃濃的血腥氣,這丫頭竟然大方到咬破了舌尖呢……

    倒是個夠狠的,不過如果死在她手裡,大概也不錯吧。

    ————

    “父親召見?”西涼靖停下正在練劍的動作,看向來向他傳話的董氏,隨後道:“好,我馬上去。”

    西涼靖便進屋去換身衣裳,沒見著那董氏眼裡的譏誚。

    西涼靖卻不想方才進了屋子,他便覺得不對,靖國公屋子門邊上站著不是素日看見的小廝,倒是六個面無表情的男子,看著穿著是爵爺手下的貼身侍衛,看樣子竟然將屋子附近幾個出口都圍了個嚴實。

    西涼靖擰了眉,沒說什麼只管進去了,進了屋子才發現,屋子裡冷冷清清,除了董氏的貼身丫頭外竟然一個僕婢都沒有,董氏也不說什麼只帶著西涼靖往裡間而去。

    西涼靖就知道必定有大事,否則爵爺不會將四周圍都封鎖了,想必暗處還有不少人。

    一進內堂就見靖國公面無表情的坐著,董氏則看著他笑了笑,仿佛很是贊賞的模樣打量著他:“大少爺人逢喜事精神爽,到底是貴人看中的人,有了依仗就是不同。”

    西涼靖心中警鍾大響,瞥了眼靖國公,口中只冷然道:“姨娘自重,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本世子能依仗的只有國公府邸,何曾依靠什麼外人?”

    靖國公聽著這話,臉上的冷肅到底緩和一點,卻還是冷聲道:“你明白這個理就好,可別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

    “國公爺,我看世子爺雖然心氣兒高,但總不是那種背父棄母之人,說不得只是受了奸人蒙蔽。”董氏一臉擔憂地對著靖國公道。

    看似開解的話,卻似落定了他的罪名,西涼靖雖然一頭霧水,但卻哪裡肯擔負背父棄母這樣大的罪名,頓時冷了臉,咬了唇一臉震驚的模樣,撲通一聲跪在靖國公面前:“父親,孩兒雖然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孩兒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畜生不如的事。”

    靖國公定定看著他,目光如炬,片刻才道:“是麼,那為父且問你,十五日之前,你可是去過柳侍郎的府邸?”

    “是,柳侍郎與孩兒是幾面之交,孩兒去那裡一游罷了。”西涼靖點點頭。

    “那為何這幾日卻不再過去?”

    “孩兒為何要常常去,我和他不過尋常交往。”

    “哦,是麼,尋常交往需要半夜裡而去嗎?”

    “這……是柳侍郎說他府邸上有一柄夜明刀,請我夜裡去看。”西涼靖想了想道,他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也只小心的如實回答。

    “那柳侍郎是誰的心腹,你可知道?”靖國公聲音索然冷厲起來,那種常年於千軍之中殺伐決斷的血腥之氣,瞬間釋放出來,他身邊還站著兩個面無表情渾身殺氣的侍衛也冷冷地盯著她,就像下一刻得了令就會把他拖出去千刀萬剮一樣,令西涼靖不由一驚,靖國公分明是將他軍中審訊那套拿出來了。

    “孩兒不知……。”

    董氏在一旁冷笑道:“不甚熟悉的一個大臣怎麼會送您一把如此名貴的夜明刀?說得好聽的是莫逆之交,不知道的以為您一個邊疆守將與內臣私自結交!”

    “姨娘,你最好注意說話的分寸!”西涼靖何曾被一個姨娘如此責問過,頓時臉色陰沉下來,怒道。

    卻見靖國公手上不知拿了什麼東西朝她他砸過來,額頭上頓時一疼。

    “你且看看這是什麼,可是你身上的東西!”

    西涼靖低頭一看,地上一只繡著紫色千爪菊的小小香囊,他拾了起來,看了看,鎮定分辯:“沒錯,這是孩兒的,但是卻不知怎麼……。”

    “不知怎麼到了外人那裡,是吧?”董氏截斷他的話,歎了一口氣,對著靖國公安撫道:“國公爺,那寧吉不過是個二等的小廝,說不定他意外撿了世子爺的香囊,妾身相信世子爺絕對不會和外人勾結,竊取府中機密的,爵爺只要將前院加強些戒備不讓宵小有可乘之機就是了!”

    靖國公皺著眉冷道:“婦人之見,前院乃是軍機要地,失竊任何東西都是事關家國社稷!”

    西涼靖這才如夢方醒,震驚地看著董氏,只見她看似溫柔的臉上,笑意裡卻透著狡詐冷酷。

    西涼靖心涼如冰,冷厲地瞪著董氏:“姨娘,冬日風大,你也不怕閃了舌頭!”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可要人進來對質!”靖國公已經是不耐,眼中滿是冷厲,行兵打仗這麼多年,他最恨的不是敵人的探子,卻是最恨自己人裡的叛徒。

    “不用,想必有人都將證據准備齊全了……。”西涼靖冷笑著搖頭,董氏能擺下這個局,必定是將人證、物證都准備好了,何必浪費這個時間。

    “咚!”

    靖國公怒極,一腳踹出去,將西涼靖踹得飛跌出去,撞倒了桌椅才滾在地上:“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怎麼我會生出你這個叛家逆子!竟然充當司禮監的爪牙,行此等下作之事!”

    胸口劇痛襲來,西涼靖喉頭一甜,一股子腥甜氣猛地從嘴角湧出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3-11-5 09:12 PM

第九十九章 利誘

    西涼靖喉頭一甜,一股子腥甜氣猛地從嘴角湧出來。他捂住嘴,擦去唇角的猩紅,心頭一片寒涼,他定定看著靖國公的眼底閃過不敢置信的痛楚與一片悲涼。

    “父親,孩兒到底做了什麼事,讓您如此憤怒,甚至不相信孩兒!”

    董氏輕撫著靖國公的肩,仿佛很是遺憾似的看著西涼靖輕歎:“世子爺,雖然這些年九千歲勢大,橫行朝野,陛下寵幸奸佞,國公爺與一眾清流們在朝內被奸佞打壓,但是國公爺一片丹心在玉壺,從不曾向九歲低頭,所以,即便邊關苦寒,您也不該為了前程而投靠九千歲,這讓國公爺如何自處,如何在同僚之間抬頭?”

    西涼靖怒道:“孩兒沒有,孩兒真的不知那柳侍郎是九千歲的人!”

    西涼靖前些日子因為母親大喪心情就極差,再加上西涼仙和西涼丹一直都試圖證明母親是西涼茉設計害死的,但是他真的不想相信大妹妹會與母親的死有關。

    所以前些日子,他心情一直不大好,過了頭七之後便偶爾會去天下第一樓裡坐坐,飲酒澆愁。

    就在那時候,他遇到了工部侍郎柳如是,年輕俊秀,才華橫溢,雖然是工部侍郎,卻有一身不錯的好武藝,他雖然也曾心有防范過,但柳如是性情爽朗,磊落大方,酒量極大,讓他想起邊關那些兄弟,所以他便漸漸與柳如是有了交情。

    某日,酒後,柳如是說寶刀配英雄,要贈他一柄罕見夜明刀,他推拒了,只是出於好奇才夜裡前去柳府觀摩品鑒一番。

    哪裡能夠想到柳如是竟然是九千歲百裡青的人?

    “何況就算柳如是是百裡青的人,又如何斷定孩兒從父親的書房裡偷竊了軍機情報交給他!”西涼靖捂住胸口,直挺挺地再次跪回了靖國公面前,捂住胸口咬牙道,目光冷冷地睨著董姨娘。

    在西涼靖的心中,與其說西涼茉心懷不軌,他倒是更懷疑眼前這個董姨娘,年輕貌美,一個出身青樓的賤妾,竟然能從母親那樣手段凌厲的貴族小姐手裡成功奪走了父親的寵愛,如今這般字字句句又都是針對他而來的誅心之言,三言兩語竟然能挑撥了他們父子之情,分明才是個心機深沉,不得不提防之輩。

    靖國公看著兒子臉色蒼白,目光冷酷地盯著董姨娘,他也臉色極差地看了董氏一眼。

    靖國公並不是一個糊塗之輩,他這裡有些東西是不適合董姨娘這樣身份的妾氏應該聽的,方才他也有些後悔因為董姨娘三言兩語,一下子氣得失了理智,竟然將愛子踢傷。

    董氏立刻乖巧地道:“國公爺與世子爺慢談,妾身的小廚房裡還熬著一鍋兒松茸熱雞湯,這天冷的緊,遲些給國公爺和世子爺送來。”

    說罷,她恭敬謙卑地福了福,然後悄然退了出去。

    她出身青樓,尋常男子一個眼神,她都能猜出對方的喜怒哀樂,所以才如此快地爬上花魁之位,如今見靖國公臉色不妙,她當然立刻見好就收,畢竟她當然知道自己不過一個妾氏,怎麼也比不上自小長在身邊的骨肉血脈。

    至於以後,等她懷上一個孩子,手裡有足夠的籌碼,就會一切大不同了。

    看著董姨娘如此識時務,靖國公看著她的眼神也稍微寬和了一些。

    等著大門關上,靖國公也遣開了其他侍衛,才冷冷地對著跪在地上的西涼靖道:“為父今日才接到九千歲替陛下擬下的旨意,要提調你前往京都驍騎營任驍騎營副都統。”

    西涼靖一愣,他原本也只是邊關一個小小參將,不過四品而已,驍騎營的副統領統掌管京畿西六營,是三品武將,這個職位乃是既有實權又有品秩的肥差事,向來都是百裡青的人在任職,如何竟然輪得到他的頭上?

    雖然在聽到這個消息後,西涼靖的眼底掠過一絲異色,心中也不是沒有瞬間的驚喜,但是他很快就明白為什麼靖國公會如此大怒了。

    他看向靖國公,有些遲疑地道:“父親,雁門關那邊……。”

    “原本雁門關的四品以上武將的正職全部都調動至東北津門和調回京城,與你一樣打散分入驍騎營和虎賁營,其中只有你是升職了的,其他人看似平調,實則全部都降低了職權!”靖國公冷冷地道。

    西涼靖大驚,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靖國公:“什麼,九千歲瘋了麼,犬戎如今在雁門關外虎視眈眈,他竟然將我們的人全部都調回來?”

    他忽然想起什麼,隨後大驚:“莫非是咱們的計劃被他知悉了!”

    靖國公陰沉著臉,一雙劍眉擰起,盯著西涼靖冷笑:“是啊,你說奇怪不奇怪呢?你一回來沒有幾日,便步步高升,手掌京畿西六營的大權,而咱們的人都被掉回來,原本安排好的計劃全部都被打散了!”

    雖然一直以來,前線一直傳來犬戎人不斷步步進犯,屢屢騷擾天朝國境,邊關糧草告急的消息,但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所領的兵團完全可以大敗犬戎人,將他們全部都驅逐出國境之外,但是一旦犬戎人前來求和,那麼他們好不容易在雁門關培養起來勢力就要被九千歲的人接管,甚至他們精心訓練的兵團就要再次被九千歲派往南面,去面對更強大的西狄。

    西狄人和那些蠻夷之輩不同,西狄靠海,多年前原本屬於中原王朝的沿海放逐凶犯與朝廷罪人之地,後來那些人與沿海原住民結合之後,代代繁衍,漸漸地據島為王,成為為禍一方專門打劫官船和富人海運貨船的數股海盜。

    再後來,他們趁著中原改朝換代,烽煙四起之時,為首最強悍的頭領海盜收服了千百島嶼上的其他海盜們,乘機攻上陸地,也劃地為王,占據了東南廣袤之地竟然最後成立了西狄王朝。

    天朝太祖立國之後也曾試圖收回西狄,親征三次,都功敗垂成,最後甚至死在了遠征之途。

    而西狄人他們對外大力發展海軍,與海外國度經營貿易,賺取錢財,對中原天朝更是毫不客氣,西狄人性情凶猛彪悍,時常劫掠兩國邊境。

    若非天朝如今國勢不弱,恐怕當習慣了海盜的西狄人,會長驅直入,搶殺進中原來。

    誰去守著兩國之間的玉門關,都要傾盡十二分心力。

    若是他們西涼家的嫡系兵團若是被派去西狄人周旋,屬於靖國公府的有生力量不斷被九千歲名正言順的消耗光後,他們就只能任九千歲宰割。

    靖國公清楚地記得當初藍大元帥究竟是怎麼死的。

    他絕不打算讓自己的家族也步上藍家的後塵,何況,百裡青那閹人凶殘冷酷,手腕血腥,如今陛下不知被他灌了什麼迷藥,竟然如此寵幸他,若是沒有人牽制他,朝廷遲早有一天會毀在他的手裡!

    西涼靖瞬間明白了為什麼連自己的父親都如此懷疑他,從前時候,九千歲雖然要三催四請才勉強撥調糧草給雁門關,但總歸是不敢太過分,但如今他不顧‘軍情緊急’,竟然直接抽調了半數以上熟悉雁門關敵我軍情的將領換防和,他們的計劃分明已經被九千歲察覺了。

    不管九千歲是怎麼察覺的,如今看起來,除了自己,還有誰的嫌疑最大?

    若是換了自己,看到這樣的事,必定也難免起了疑心!

    “你這逆子,若是還不說實話,就休怪為父無情!”靖國公看著有些失神發怔的西涼靖,怒喝一聲。

    想起今日朝堂之上,宣旨太監頒布了旨意之後,那些同袍看著自己的眼神,或者猜疑,或者怨恨,或者譏諷,靖國公就氣得幾乎要吐血三升。

    西涼靖終於回過神來,他一咬牙正色地看向靖國公,一字一頓地道“父親,不管別人如何看孩兒,如何說孩兒,但是孩兒問心無愧,自問從未曾做過對不起我雁門將士的事,父親,你自小養育孩兒,別人不知,難道你也不知孩兒是什麼人麼!”

    說到激動處,他忍不住咳了了好幾聲,胸口一陣門痛,唇角淌下幾絲血來。

    靖國公看著西涼靖難受的模樣,竟然是一怔,方才覺得自己出手有多重,他那一腳竟然是用了三成功力的,一般人如何受得住,就有些不自在地低咳了一聲:“你真的沒有出賣情報與司禮監的人麼?”

    這句話的聲音已經軟了不少。

    西涼靖看著靖國公,苦笑一聲:“若是孩兒有做出違背祖訓,為求榮華富貴而攀附奸人的舉動,必定天打五雷轟,從此永墜阿鼻地獄,不得好死!”

    古人最重生死誓言,輕易不得發下。

    只恐一日蒼天有眼,應了毒誓。

    靖國公沒有想到西涼靖竟然這樣毫不猶豫地發了毒誓,心中不由一緊,又想起了韓氏剛死,孩子們剛剛失去了娘親。

    他沉默了片刻,長歎了一聲:“罷了,你那些叔叔伯伯那裡,便由為父去解釋就是了,此事待為父細細查明之後再議,這些時日你不要隨意再出府了!”

    說罷他便起身,負手向門外走去,沒走兩步,又頓下了腳步,冷淡地道:“還有,你的傷,讓寧安請李聖手來給你看一看。”

    說罷,他不再猶豫,離開了房內。

    西涼靖看著靖國公離開的身影,不由心中一歎,也罷,此事與他無關,遲早會證明這一點的,雖然父親將他軟禁,但這未必不是好事,若是再發生什麼軍機洩露之事,自己的嫌疑也能摘個干淨。

    只是……他眸光裡掠過一絲陰沉,到底是什麼人洩露了軍中機密,又害得他被軟禁府邸之中,若是讓他抓到此人,必定將這細作給千刀萬剮,以洩心頭之恨!

    他的腦海裡,瞬間掠過董姨娘那張含笑的俏麗臉孔,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

    而此時,董姨娘正坐在自己的院子裡,慢悠悠地邊賞雪,邊品著松茸雞湯,大丫頭青衣正在為她的金雕暖爐裡放銀絲碳球。

    今日她心情極好,若是世子爺失去了國公爺的信任,那麼她未來的孩兒就極為有希望的了。

    一名小丫頭忽然匆匆地跑進房間,附在青衣耳邊說了什麼,青衣一愣,隨後擺擺手,拋給那小丫鬟一吊錢,打發她走。

    小丫鬟接了錢,興高采烈地離開了。

    青衣便對著董氏低聲道:“國公爺軟禁了世子爺,但是允他在自己的房內處理公務,再過些時日,等朝裡風聲平靜一些,再將世子爺給放出來。”

    董姨娘瞬間手一頓,隨後心中騰起一股子憤怒的火氣,她扣緊了手上的碗筷,尖利地冷笑道:“果然是父子情深啊!如此這般都扳不倒咱們的世子爺!”

    隨後,她忽然想起靖國公方才因為自己的幾句挑撥離間之語,對她的臉色也非常不好的模樣,董姨娘將就有些著慌了。

    當初都是貞敏郡主告訴她,如果想要自己有一天能衣食無憂,無人敢輕賤,那麼就必定要讓自己的兒子坐上國公爺的寶座,正是因為如此,她才願意一搏。

    若是如今,不能挑撥得他們父子失和,世子爺恨上她,她若是連國公爺也不喜她在此事上的多嘴,失了國公爺的心,可就不好辦了。

    都怪那個貞敏郡主!

    自己原本可以隔岸觀火,任由他們斗個你死我活,自己再坐收漁利的!

    董姨娘懊惱地將手裡的茶碗匡當地一摔,破裂的茶碗頓時響起了尖利刺耳的聲音。

    “喲,怎麼了,這樣好的景致,也不能讓咱們的董姨娘一笑麼,可真是罪過呢。”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嚇了董姨娘一大跳,有些惶惑地看向來人。

    卻見著一個窈窕的美麗少女,披著雪白的狐裘大麾正笑吟吟地站在門邊。

    不是西涼茉又是誰?

    “郡主,你……你何時回來的?”董姨娘錯愕地看著西涼茉,隨後立刻反應過來,上前恭恭敬敬地對著西涼茉福了福。

    “屬下見過郡主,郡主萬福。”

    不管她是什麼身份,在西涼茉面前,她都要自稱屬下。

    西涼茉看著她,等著她行禮完了,才淡淡地道:“姨娘不必多禮,且起來吧。”

    董姨娘看著西涼茉臉上神色莫測,她心中諾諾,臉上卻不動聲色地道:“郡主,您吩咐屬下做的事,屬下已經做了,分明是板上釘釘的事,不知為何國公爺竟然還是放過了世子爺。”

    說到最後,她臉上已經閃過一絲羞惱不安之色。

    西涼茉進了門,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主座之上,看著她冷淡地道:“你也不用太心急,如今你肚子裡的孩子也不過才一個多月,日子還長著呢,到底我那哥哥是國公爺一手帶大,情分自然比得不別人的,咱們只是要借用此事在國公爺心裡種下一根刺罷了,如今咱們要做的就是慢慢讓這跟刺長進國公爺的心裡,總有一日,這事兒會如咱們所願的,沒了我那大哥哥,你的孩子就有成為了國公爺最疼愛的孩子麼。”

    “這……真的麼?”董姨娘有些吶吶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臉上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李聖手前些日子來過呢,說我肚子裡的孩子長得可好了,未來必定是個強壯的小子。”

    “哦,是麼,那真是恭喜姨娘了。”西涼茉看著她,露出一絲淺笑來。

    董姨娘又猶豫地看向西涼茉道:“妾身真的不能把這個孩子的事告訴國公爺麼?”

    西涼茉看著自己手裡的銀色手爐,不可置否地道:“若是姨娘很想冒一下失去弟弟的危險,也要讓父親高興的話,便自去說就是了,反正咱們國公府邸裡這些年能順利生下來的孩子就沒幾個。”

    董姨娘臉色一白,隨後咬了唇,眼裡閃過一絲狠色:“誰敢動妾身的孩子,妾身必定跟那人拼命!”

    西涼茉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嘲笑她的無知:“若是老太太呢,你能把老太太怎麼樣?”

    “老太太?”董姨娘有點不敢相信地道:“郡主若說是其他姨娘,甚至縣主等會對妾身的孩兒不利,妾身倒是相信的,可是老太太怎麼會對自個的孫兒不利!”

    正是因為肚子裡有了孩子,李聖手又信誓旦旦地說這個孩子是個男孩,所以她才放棄了原本中立的立場,想要為自己的孩子一搏。

    西涼茉嘲弄地看著董姨娘,這個女人真是看著精明過人,卻到底出身下賤,根本不知道這宅門內院裡面的潛規則。

    她冷哼一聲,有些不耐地道:“因為我那大哥哥出身高貴,為人精明強干,其母韓氏雖然身死,但是他的外祖家卻是嬪後世家的韓家,因為宮裡還有一個深得聖眷的韓貴,因為與其期待一個母親出身不好的幼稚嬰孩能將國公府邸發揚光大,不如期待一個已經立有軍功的成年孫子更有可能!”

    這番毫不留情的話,刺得董姨娘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嘴唇顫抖著,吶吶不能言。

    看著董姨娘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西涼茉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再次給她心頭潑上一瓢冷水:“所以,即使犧牲掉那麼一兩個出身一般的孫子,換取她最疼愛的高貴大孫子一帆風順,對於老太太而言根本就是一件很劃算的事。”

    董姨娘咚地一聲跌坐在凳子上,臉色青白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眼裡瞬間滿是慌張和無措的淚水:“那……我……我今日已經將世子爺給徹底得罪了,怎麼辦,老太太會不會……。”

    西涼茉走近她,居高臨下的微微一笑,語氣溫柔而充滿了誘惑力:“別擔心,這不是還有我麼,只要你乖乖地聽我的話,本郡主確保今後姨娘肚子裡的弟弟,今後衣食無憂,必定有朝一日能坐上世子之位。”

    董姨娘看著西涼茉,忽然抓住她的手,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真的麼,郡主,您可不能騙我!”

    西涼茉輕笑著,拍拍她的手道:“姨娘放心,您如今既然已經和大哥哥翻臉了,就不必再瞻前顧後,總要分個勝負才是,我還有三嬸嬸都會幫你的。”

    董姨娘一頓,仿佛若有所悟一般,咬牙道:“是,奴婢知道了。”

    郡主說得沒有錯,不管如何,她已經和世子爺鬧翻了,老太太那裡已經容不下她了,既然如此,她索性一條道走到黑!

    看著董姨娘的神色,西涼茉眼底掠過一絲冷笑。

    董姨娘起身送西涼茉出門的時候,仿佛不經意地問:“郡主,您是認識司禮監的人麼,既然能夠讓世子爺入套一次,為何咱們不再設計一次呢,說不定這一次世子爺就會真的徹底失去國公爺的信任?”

    西涼茉轉臉,冷冷地睨著她:“一招用老,還有用麼,別給本郡主犯這種低級錯誤,若是老太太真的非要當著所有人處置你,休怪本郡主保不住你。”

    說罷,也不理會滿臉僵色和羞惱的董姨娘,西涼茉拂袖而去。

    直到走出遠遠,白玉都能感覺得到董姨娘那種閃爍不明的眼神跟在她們身後。

    “郡主,董姨娘的身子沒幾個月就要顯懷了,這事兒如何瞞得住人,且不說老太太,就是二姑娘那裡恐怕第一個容不下的就是她,遲早要對姨娘動手的,何況董姨娘又是個心大的,郡主真的要重用她麼?”白玉還是忍不住低聲地詢問西涼茉。

    西涼茉慢悠悠地走在雪地上,輕拂衣袖道:“那就動手唄,咱們還巴不得西涼仙對董姨娘動手呢。”

    白玉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西涼茉。

    西涼茉一邊走,一邊淡淡地道:“你覺得董姨娘真的懷上了麼?”

    白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忽然間,她腦子裡閃過一絲光芒,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西涼茉:“郡主,你是說董姨娘她根本就沒有……沒有懷上孩子!”

    西涼茉輕哼,也不怕冷地順手捏了樹上的雪在手裡輕揉成團:“她早前被韓氏悄悄下了極寒的落胎藥物,這輩子想要有孩子恐怕難了。”

    “那為什麼……。”白玉還是有些不能理解,她想了想道:“郡主,你為什麼讓李聖手大夫告訴董姨娘她有身孕呢?”

    西涼茉悠然道:“不如此,她怎麼肯死心塌地為咱們做事,你也知道她原本是出身青樓,人人都道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偏偏咱們的董姨娘不但是紅極一時的花魁,又唱得一手好折子戲,這戲裡的小姐、貴妃、皇後演多了,恐怕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真以為自己是個角兒了,不但忘記了她到底是靠著誰才能進得這國公府邸,享受榮華富貴,過多了這紙醉金迷的奢侈日子,恐怕連當初她進這府邸是為了自己的弟弟報仇的目的都忘了,只想著做個牆頭草兩邊倒。”

    白玉頓時想起前些日子董姨娘身邊的大丫頭青衣給給她們遞來的消息,說是這董姨娘似乎與西涼仙兩姐妹走得近了些,韓氏頭七那日郡主從韓氏靈堂出來,就是董氏約了郡主在那林蔭道上見一面的。

    誰知她們一行人沒有等到董姨娘,卻等來了滿路上埋伏的上百弓箭手!

    也不知道是真巧合,還是有人暗中出賣。

    這董姨娘若非是已經出賣郡主投靠了西涼仙她們,就是打算做個牆頭草,兩邊吃銀子。

    真真是不要臉!

    白玉心中憤憤,隨後道:“郡主,您又何苦還要支持她,照奴婢看,這等無恥叛徒,早早地一條草繩送她上西天去也就是了。”

    西涼茉看著白玉義憤填膺的模樣,忽然輕笑:“我的玉兒,也不知是不是和魅六走得太近,瞧瞧這一身殺氣騰騰,倒似個打家劫捨的女大王。”

    白玉大窘,咬著唇羞道:“郡主,咱們在說正事呢,您少打趣奴婢了!”

    西涼茉打趣完了白玉,才道:“我到底已經不在這家裡了,三嬸嬸如今除了韓氏,便有些心灰意懶,只寧願草草地主持著國公府邸的事宜,平靜度日也就罷了,恐怕沒那麼多心思放在西涼靖兄妹身上,且不說西涼靖,只是那西涼仙姐妹,太過悠閒的日子,恐怕她們遲早要整出些蛾子,既然如此,我便給她們一個對手,讓她們忙些好了。”

    從韓氏頭七那日,她就讓李聖手給了青衣一些藥物,服用了藥物的婦人,看起來就會像懷孕了似的,不但有懷孕的反應,甚至腹部也會鼓脹出來。

    那董姨娘若是有了孩子,自然只會為她自己的私下打算更精細,也會生出更大的野心,而她要的就是董姨娘這樣的野心,才好請君入甕。

    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眸光陰驚地道:“若是我那二妹妹或者老太太真的對董姨娘下點兒什麼藥或者使些什麼手段,讓她沒了孩子,那才是真真的好了,董姨娘這把刀子,雖然是把小刀子,但她瘋起來,也總能在那些人身上開幾個口子的。”

    牆頭草可不是這麼好當的,方才董氏居然還想借機打探她和司禮監的關系,既然董氏不想好好地在她麾下做個老實的馬前卒,求個現世安穩,非要尋著那榮華富貴而上,她也總是要好好地成全董氏才是。

    至於西涼靖,董姨娘這把刀子或許不能傷了他的根本,但是他總要倒霉一些時日的,沒了世子爺這個強勢後盾,西涼仙姐妹兩個恐怕日子總要不那麼順心的。

    “是了,你讓魅六這些日子小心些,就不要再行動了,我那父親的軍機書房可不是這麼好進去的,就是我也只能冒這麼一次險,若是讓人懷疑了我與司禮監的關系,以後做什麼事兒恐怕都要不方便。”西涼茉忽然想起什麼,對著白蕊吩咐道。

    白蕊神色凝重地點頭:“是。”

    西涼茉看著陰沉的天空,唇角勾起一抹嘲謔的弧度,出賣靖國公秘密的根本不是西涼靖,卻是她一介女流之輩。

    不管靖國公看似再如何大義凜然的模樣,都不能改變他一片私心的真實目的。

    朝臣們都只私下議論九千歲禍國殃民,為了朝廷黨爭,竟然不顧邊關不斷傳來催促糧草的文書,犬戎進犯的時刻,還私下扣押下軍中糧草,寒了邊關將士的心。

    但事實的真相又是什麼?

    不過是最尋常可見的政治爭斗罷了,一方想要保存實力奪權,一方想要消磨對方的實力以保自己的統治。

    誰又比誰高尚?

    只是百裡青這人,從來懶得辯解自己,只一味放人世人誤會,甚至有時候還有意將自己的名聲弄得更加惡臭不堪,仿佛不如此,不能滿足他變態的惡趣味。

    西涼茉想起前幾日在司禮監密室裡那大妖孽,很是無恥地順帶又睡了她一回,粉嫩的臉上就忍不住泛起了紅暈。

    嬌羞清美的模樣,仿佛月下盛開的晚香玉,讓人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她的身影。

    “大妹妹。”一道男子清朗而略帶嘶啞的聲音忽然在西涼茉的身後響起。

    西涼茉一頓,瞬間警惕地看向站在不遠處雪松下那道挺拔的人影,他方才可聽見了多少自己說的話?

    “大哥,聽聞父親讓你回房好好歇息,如何此刻卻在這裡呢?”西涼茉看著他,淡淡地道。

    西涼靖看著面前的少女,目光掠過她嫣紅仍舊未曾退去的臉頰,輕聲道:“大妹妹恨母親是麼?”

    西涼茉立刻就明白眼前的男子應該沒有完全聽到她的話,因為她雖然功力只剩下一成,但是卻依然能夠辨識出四周多遠的距離會有人,但他應該還是聽到了只言片語,足以猜測出了一些事來。

    西涼茉看著他,臉色漠然地道:“世子爺,你想說什麼呢?”

    聽見她不再喚他大哥哥,西涼靖心中百味雜陳,有一絲難以言語的滋味,他還是看著她,目光晦澀難明地落在她美麗婉約的容顏上:“仙兒她們說的是真的麼,母親是死在大妹妹的手上。”

    西涼茉看著他,片刻之後,不可置否地道:“若是世子爺心裡有了答案,又何必來問我呢。”

    西涼靖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低頭看著面前的少女,咬牙道:“為什麼,為什麼你那麼殘忍!”

    西涼茉仿佛聽見什麼稀奇事一樣,抬眼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嘲諷的笑:“哦,世子爺,我想你應該知道為什麼才對,怎麼,因為我的母親是藍氏,所以我就是一顆礙眼的釘子,就該悄無聲息的死去,或者成為和親赫赫的祭品,再不然成為比父親還要年老好色的虞侯之妻?”

    “你……女子當心思純正,以德抱怨,如此這般歹毒心思,你不怕做惡夢麼,你可知錯!”西涼靖眉頭一擰,他當然知道西涼茉那麼多年以來,在國公府邸上過的是什麼日子,但是在他的心中,女子便該如水一般純淨溫柔。

    他實在接受不了,如西涼茉這樣柔婉美麗的人兒,竟然是害死自己母親的真凶!

    如今還可能是挑撥了董姨娘來對付他的惡人!

    “你捫心自問,世子爺,若是你在戰場上看見一次次地想要置你於死地的敵人,你會以德報怨麼?”西涼茉很是覺得荒謬地看著他一眼,冷笑:“何況,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妹妹我不過是按孔聖人的話去做罷了,何錯之有。”

    男人真是可笑,就如她那便宜父親一樣,總該覺得女子忍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妻妾之間便是和和睦睦的,哪怕面對所有的不公,女子也該默默承受麼?

    西涼靖啞然,他當然知道,若是面對那樣的敵人,他必定一劍砍落對方的頭顱,一瀉心頭之恨。

    可是……

    “你就不怕我告訴父親麼!”西涼靖看著面前的毫無歉疚之意的人兒,心中一股子氣血翻騰,卻只能從牙縫裡擠出這麼一句話。

    西涼茉冷漠地看著他,絲毫不曾畏懼他眼裡的恨意和怒意:“世子爺,你別忘了,我已經是嫁出去的女兒了,如今我的名字寫在的是德王府的玉碟之上,與國公府還有什麼關系呢?”

    隨後,她手腕一番,一個巧勁,從西涼靖的手裡掙脫出自己的手腕來,又似笑非笑地補充了一句:“還有,如果您有證據的話,只管去和父親說就是了,你且看看父親是信你還是信我!”

    被陌生的男人握住手腕的感覺,還真是一點都不好。

    西涼茉說完話,領著白玉轉身就走。

    西涼靖看著她眼底的冷漠,手裡沒了她細膩柔滑,軟若無骨的手腕,心頭只覺得空虛,再加上她那一句‘嫁出去的女兒’像是一點火星,瞬間點燃了他心底的怒氣。

    他盯著西涼茉的背影,一臉陰郁地森然道:“當初,本世子就該聽了仙兒她們的話,下令萬箭齊發,殺了你這卑鄙的丫頭!”

    西涼茉聞言,頓住了腳步,轉過頭,盯著他,目光裡滿是陰森冷意,直盯得西涼靖身上莫名其妙一陣發寒。

    他看慣了少女眼裡的羞澀與愛慕,卻從來沒有在一個少女的眼睛裡看到這樣冷酷陰驚帶著血腥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在戰場上搏殺數年的經歷,讓他瞬間仿佛面對強大的敵人,戒備全開。

    西涼茉微微瞇起眼,終於說話了,她說得很慢:“哦,是麼,那可真是遺憾,既然世子爺沒有殺成我一次,不妨再來試試第二次,咱們看看誰先砍下誰的頭顱,可好?”

    說罷,她甚至向他露出了一個燦爛迷人的笑容,慢慢地轉身離開。

    留下一臉震驚與心底發寒的西涼靖,也不知過了多久,那路上已經看不見西涼茉的人影,他方才回過神。

    西涼靖有些茫然與失落地看著夜空的漫漫陰雲,他今晚不過是想悄悄到董姨娘那裡去探聽一番消息,卻不想在路上看見了西涼茉,她們說話聲音很低,他聽不太清楚,但唯一明白的是,她和母親的死,以及今日自己遭到陷害的事有關。

    這樣突如其來的信息,讓他徹底陷入一種奇異的憤怒與沮喪之中。

    手裡握住那少女的手腕那種柔軟細膩仿佛還在,但下一刻,她和他成為死敵了麼?

    他不知道她哪裡來的 那樣自信,但是他知道她並不怕他。

    敢做出這些大逆不道,甚至毫無愧疚的少女,每一件事的謀劃必定是算無遺策,心機縝密。

    她不輸給他在戰場上遇見的任何一個強敵。

    甚至,她比他們還要狡詐狠毒。

    可是,如果面對的是那些敵人,他可以毫不猶豫地下狠手。

    但若是他面對的是她呢?

    他真的可以毫不猶豫地砍下她的頭顱,來祭祀母親的在天之靈麼?

    想起自己在西涼仙姐妹面前發下的誓言,西涼靖失魂落魄地轉過身,向自己的來時路走去。

    ————

    “郡主,您真的就這麼讓世子爺走了?”白玉有些著急地看著西涼茉。

    若是世子爺真的將這些事情告訴了國公爺該如何是好?

    西涼茉淡漠地道:“怕什麼,他根本沒有任何證據,何況這種事情,你以為他現在不知道,以後就不知道麼?”

    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她也沒想著這個事情能瞞住西涼靖多久,他可不是那種沒有頭腦的男人。

    “郡主,要不要屬下現在就去了結了他?”一道詭異的聲音忽然在黑暗的陰影之中響起,卻沒有人看見他的影子。

    西涼茉冷冷地搖搖頭:“不,且不說西涼靖的武藝得到了父親的親傳,你就算擅長殺人的技巧,也未必能在一招之內擊殺了他,若是和他纏斗起來,驚動了府兵不說,也平白讓他從勾結外敵的嫌疑地洗脫了去!”

    她不是沒有想過直接召喚出魅六和魅七出來,直接殺了西涼靖滅口,但是這樣太冒險,沒有必要。

    “行了,反正遲早有這一日,不過遲一日,早一日和咱們的世子爺對上的問題罷了。”西涼茉看著自己手心裡的雪球已經融化成一汪水,隨後淡漠地一甩手,將那汪水甩干,徑自擦了擦手,與白玉一起款步向前院的靈堂而去。

    昨日就是韓氏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出殯下葬了,韓氏雖然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她又已經是外嫁之女,但到底還是要回來上一炷香祭拜一番的。

    而且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韓氏,自己明天就要送韓氏最疼愛的女兒——西涼仙,一份終生難忘的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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