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雲霓 -【娘子萬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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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9-3 10:24 PM

第一百二十章 勸說

  趙恭人哭個不停。
  
  林太夫人漸漸煩躁起來,趙家出事的時候趙恭人心裡就該有所準備,現在再哭未免太晚了些,現在好不容易借著受傷被抬回來,還不好好想想日後怎麼辦,只知道做這些沒有用處的事。
  
  她被魏家小兒折辱之後,渾身沒有力氣,一直在屋子裡養病,要不是趙恭人,她怎會支撐著走出屋子?她這樣費心費力難道趙恭人看不到?她這樣為趙恭人奔忙,趙恭人若是還扶不起來,她也沒有法子。
  
  林太夫人立即看向林潤芝,錢媽媽立即將林潤芝推上前。
  
  「母親,」林潤芝伸出手拉住了趙恭人的衣袖。
  
  林太夫人道:「芝哥兒這麼小的孩子,就受了這麼大的磨難,這些日子清瘦了許多,可憐見的,大人也就罷了,孩子這以後的路還長著。」
  
  趙恭人聽到這話,睜開眼睛去看林潤芝。
  
  林潤芝只覺得被人推了一把,然後就倒在了趙恭人身上,趙恭人立即伸出手將林潤芝抱住了。
  
  「母親,你到底怎麼了?」林潤芝的聲音很輕,「我害怕……」
  
  「沒事,」趙恭人精神彷彿為之一振,緊緊地握著林潤芝的肩膀,「母親在這裡,母親會護著你。」
  
  林太夫人鬆口氣,趙二老爺死了,一切到此為止最好,千萬不要再牽連到林家。
  
  「人死不能複生,」林太夫人安慰趙恭人,「好在趙氏還有你這個女兒在,寺真也會幫你奔忙,這罪名雖說可能會牽連趙氏族中,但有寺真幫忙周旋,朝廷還不至於太過苛責。」
  
  林太夫人說完這話停頓片刻:「但你要知道,如果林家也被牽累進去,可就不一樣了,到時候沒有人會幫忙,有些人還要趕著來踩一腳,到時候可就沒有機會翻身了。」
  
  林太夫人的話讓趙恭人打了個冷顫,她終於聽沒明白林太夫人的意思,這是告誡她不要牽累老爺。
  
  趙恭人表情忽然變得冰冷:「我二哥剛剛被殺,內情大姐問也不問……怎麼就能說出這種話?」
  
  林太夫人沒想到趙恭人會開口頂撞她,不禁一怔:「我還不是為了你們,你如今是失心瘋了不成?怎能如此不知好歹?看在你傷成這般模樣,我不與你計較……」
  
  林太夫人說著捂住了胸口喘息:「要不是為了救下芝哥兒,我怎會被魏三責罰,你還要我怎麼做?再這樣下去,我也甩手不管了。」
  
  錢媽媽急忙勸說:「太夫人、恭人都消消氣,外面還有那麼多人虎視眈眈,這樣的時候千萬不能自己亂起來……」
  
  趙恭人被這樣一說,就算再難受,也不敢再說什麼。
  
  林太夫人見左右沒有旁人,壓低聲音:「我且問你,這件事到底怎麼回事?趙二老爺有沒有因戰馬的事找過寺真?」她就怕寺真被趙家人騙著沾手了那些銀子,寺真那麼老實本分,一心想著的就是報效朝廷,趙家是商賈歪心思太多,萬一通過趙恭人對寺真下了手,真是要害死了寺真。
  
  趙恭人攥緊了帕子,這才是林太夫人想知道的,他們都關切林家,誰也不會真心去關切她那死去的二哥。
  
  她以為朝廷在查戰馬案,二哥的事可能遮掩不住,但好在二哥早就發現,準備離開太原府躲避風頭,朝廷找上來時,她還有一線希望,希望二哥已經逃走了,哪怕要因此離開大周那也是好的,起碼先保住了性命。
  
  卻沒想到有人早就在背地裡設下局,讓二哥頂替所有罪名,買了凶徒殺死趙家管事和夥計誣陷給二哥,最終又殺了二哥,她卻一直被蒙在鼓裡。
  
  是誰下的手?怎麼會那麼狠?想到二哥在客棧裡說的那些話,她心中雖然有所猜疑,在這樣的時候卻不能說出來……
  
  二哥死了,趙氏一族也會受牽連,這都是被人算計好的,她這個出嫁的女兒,又何臉面去見父母、族人?
  
  她又是激憤又是愧疚,只想著一死了之,這才撞了牆。
  
  趙恭人沒有說話,林太夫人還準備催問,只聽下人稟告:「懷遠侯夫人和小姐來了。」
  
  林太夫人看向趙恭人:「那娘倆不知是人是鬼,定會向你打探消息,該怎麼說話,你心裡有個思量。」
  
  趙恭人沒有作聲,抬起頭看向門外,她也想要知曉內情,可是長姐說的對,她還有兩個孩子,她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孩子思量。
  
  看到趙恭人平靜下來,林太夫人鬆口氣,她能肯定這件事與寺真關係不大,若是有內情也必然是趙家人牽累,只要趙恭人這頭能穩住,寺真也就能安然無恙。
  
  林太夫人扶了扶頭上的抹額,在顧家受辱幾乎讓她死了一回,但此時涉及寺真,她不能不管。當年如果不是寺真提前告知,她還不知道老侯爺要尋藉口休棄了她,雖然老侯爺一死,她帶著兩個孩子過得十分艱難,好在保住了爵位,她也能有太夫人的名分,寺真這樣豁出性命為她,現在她自然也該全力幫寺真。
  
  林夫人和顧明珠走進了院子。
  
  林夫人看向身邊的珠珠,珠珠下了馬車之後精神倒是好了許多,不過她還是不放心,回去之後該找個郎中來給珠珠看看。
  
  林夫人正在思量,感覺到身邊的珠珠停住了腳步,林夫人立即轉頭去看,只見珠珠站在陽光下向她一笑,然後用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母親不要擔憂。」
  
  不知為何林夫人覺得珠珠眼睛彷彿沒有從前那麼呆板、茫然,仔細端詳起來彷彿與尋常人家的小姐沒什麼兩樣。
  
  林夫人心中一熱:「好,沒事就好。」珠珠現在是越來越好了,她心中的那份高興,也只有老爺才能體會。
  
  崔四太太快步迎了過來:「夫人,您來了,恭人在屋子裡躺著,郎中來看過,眼下沒有了危險,只是要休息一陣子。」
  
  林夫人歎口氣:「我去瞧瞧她吧!」
  
  顧明珠立即跟在了林夫人身邊,表面上大家都是林家人,可背地裡林太夫人和趙恭人必然因這樁案子記恨母親,所以定要多幾分防備,顧明珠看了一眼寶瞳,寶瞳會意,快走幾步護在林夫人旁邊。
  
  走進屋子裡,顧明珠看向床上的趙恭人。
  
  此時此刻,趙恭人髮髻上沒戴任何飾物,不過卻用手緊緊地攥著手臂,手臂上彷彿有只臂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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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9-3 10:28 PM

第一百二十一章 把柄

  前朝之前盛行臂釧,那時候女子可以穿短袖衫,露出這臂釧顯得女眷格外的嬌美,但本朝對女子禮數約束,不能在人前露出手臂,所以這臂釧也就漸漸沒有人戴了。
  
  不過也會有人買來,不過不會眾目睽睽之下戴也就是了。
  
  顧明珠偷偷地看了林夫人一眼,去年父親讓人打了只臂釧送給母親,正好被她撞見了,當時父親正央求母親戴來看看,母親紅著臉不肯答應,見到她進來了,急忙將臂釧藏在了妝奩中。
  
  父親裝作若無其事,一本正經地坐在椅子上與母親說話,母親很是尷尬,半晌臉色才恢復尋常,那時候她算見識了父親變臉的本事,怪不得母親總說父親的臉比城牆還厚,這樣厚臉皮的人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
  
  在大牢裡見到廖家老爺畫的那些首飾圖樣時,她一眼就盯上了那臂釧,因為髮釵、頂簪這些物件兒,誰都可以送,唯有這臂釧,非要是親近之人相贈才會貼身戴著。
  
  她在趙恭人頭上看到了一支白玉花簪,如果趙恭人藏在袖子裡的臂釧,也與廖家老爺畫的那只相似,至少能確定趙恭人這些首飾經過汪道昌的手。
  
  至於這簪子和臂釧是汪道昌送給趙恭人的,還是汪道昌在替別人辦事,那就需要再仔細查問。
  
  「珠珠來,」林太夫人向顧明珠招手,「讓姨母看看。」
  
  林太夫人這次被魏三抓住把柄,多多少少與珠珠有關,如今見了顧明珠心頭就生出一股怒火,卻又不能發作,只好咬著牙強忍著對顧明珠露出笑容。
  
  如果族妹知禮數,當讓珠珠向她賠個禮,她也能受得,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她也不會再向族妹計較太多,至於珠珠,也就別再往前靠了,她現在看到珠珠就頭疼得很。
  
  林夫人正想要說話,身邊的珠珠快步向林太夫人走過去,然後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姨母。」
  
  林太夫人一怔,珠珠說話彷彿比往常俐落了不少,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珠珠好像好一些了?」林太夫人詫異地看向林夫人。
  
  林夫人頷首:「珠珠這兩年病情有了些起色。」
  
  林太夫人眼皮子狠狠地跳了幾下,族妹總說珠珠病好轉了,她聽聽也就算了,盼了這麼多年,大周的郎中都要看遍了,今天說好了,明天說好了,她也沒見到有半點起色,傻子還是個傻子,自然也就不會放在心上。
  
  如果她真的知道珠珠會開口說話,又怎麼會讓珠珠去帶林潤芝出來?要她看,這個珠珠就是該好的時候不好,非要跟她對著幹。
  
  林太夫人強壓怒火,從矮桌上端起一盤蜜餞:「珠珠拿去吃吧!」她也不要珠珠賠禮了,這孩子走得越遠越好,再圍在她身邊一會兒,她的心疾都要犯了。
  
  寶瞳就要上前接過蜜餞,顧明珠卻先一步捧住了盤子,然後順勢一坐,就坐在了林太夫人身邊的小杌子上。
  
  林太夫人心頭一跳,只想將那小杌子一腳踹飛了,是誰那麼沒眼色,偏偏在這裡擺了只小杌子。
  
  林夫人去看趙恭人,只見趙恭人眼睛紅腫,神情萎靡,顯然因為趙二老爺的事受了不小的打擊,林夫人歎口氣,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趙家的案子擺在那裡,不是說說就能過去的,本朝嚴令禁止私自向番人買賣馬匹,趙二老爺這樣做,早晚都會事發,趙家也該有所準備。
  
  這樁案子到現在死了不知多少人,她聽侯爺說,因為戰馬耽擱了邊疆戰事,那些陣亡的將士又何其無辜?
  
  她也知道族姐將她叫過來的意思,無非明裡暗裡提醒她為林家考慮,她仔細想了想也確實該來這一趟,也算是表明她的立場。
  
  林夫人抬起頭看向趙恭人:「嫂子和長姐將我叫過來為的是戰馬案,我心中清楚,到了這個地步大家再猜來猜去也沒有任何用處,不如……明著說出來。」
  
  林夫人說著抿了抿嘴唇:「嫂子還知曉些什麼?我們林家可與這案子有關?」
  
  林太夫人倒吸一口涼氣:「你這話什麼意思?是在懷疑寺真?寺真是什麼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曉,他身為邊將怎會做出這種事?別人要趁機往林家頭上潑冷水也就算了,自己家人也這樣懷疑?」
  
  林夫人沒有躲避林太夫人的目光,直接抬眼迎了上去:「正因為是自家人,才要先弄清楚,否則等到外面查出來自己卻一無所知,就像這次趙家一樣,也許有機會救下趙二老爺。」
  
  顧明珠不禁誇讚母親,母親這話正好戳中趙恭人的心窩。
  
  果然趙恭人臉色一變,眼底的陰鬱更重了些,攥著那臂釧的手也緊了緊,彷彿她此時的精神全靠那臂釧在支撐,顧明珠將手裡的蜜餞遞給寶瞳,看來她必須想法子弄清楚,那白玉花簪和臂釧是誰送給趙恭人的。
  
  顧明珠看屋子裡看去,在拔步床後的桌案上放著一隻妝奩,或許那只白玉花簪就在那妝奩中。
  
  趙恭人不說話,林太夫人中氣十足地道:「叫你過來是為了商議對策,你卻像是在看笑話,既然這樣你就回去顧家,再也不要登門了。」
  
  林夫人正要說話,卻聽外面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姨母說的沒有錯。」
  
  簾子掀開,崔禎和崔渭走進了屋子。
  
  下人急忙搬來太師椅請崔禎坐下,崔禎面色不虞:「戰馬案查到現在,舅母到底知道什麼內情?那汪道昌舅母從前可認得?為何不肯讓芝哥兒告訴衙門汪道昌去而複返之事?」
  
  趙恭人嘴唇開始顫抖半晌才道:「我不認識那個汪道昌……我不讓芝哥兒說,是怕衙門坐實我見過二哥之事,我……」
  
  崔禎接著道:「在趙家時,舅母承認見過了趙二老爺,那時候為何還要隱瞞?」
  
  「我……我那時……」趙恭人眼淚忍不住淌下來,「我以為說的少些,衙門就不會發現,我……二哥……就能有一條活路。」
  
  「舅母不認識殺害趙二老爺之人?」
  
  崔禎這話讓趙恭人驚訝地抬起頭:「侯爺是懷疑……我……讓人殺了二哥?那可是我的二哥……若非……我怎麼可能向我二哥下手?」
  
  「若非什麼?」崔禎再次逼問。
  
  趙恭人神情激動,整個人近乎恍惚:「你不要再逼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該問我,你也是戍邊將領,你就什麼都不知曉嗎?你別忘了山陰的事,你如何打了勝仗?你那些戰馬還不是買來的。」
  
  趙恭人說完這話,屋子裡一陣安靜,林太夫人和林夫人一臉茫然,崔渭面色大變。
  
  平日裡神情淡然的崔禎,這時也不禁動容,他目光幽暗地看著趙恭人:「舅母怎知曉我在山陰做了什麼?」
  
  趙恭人吞咽一口:「是……是別人告訴我的。」
  
  崔禎轉眼之間平靜下來:「是誰?」
  
  趙恭人遲疑著沒有再說話。
  
  林太夫人看向崔禎:「山陰發生了何事?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崔渭忙道:「都是些小事,是兒子去做的,與大哥無關。」
  
  說著崔渭看向趙恭人:「舅母有什麼話一會兒與我說,大哥並不知曉。」
  
  趙恭人此時也回過神來,她著實不該當著許多人提及這個秘密,只怪崔禎一直逼問她,她才會方寸大亂。
  
  「是我帶兵去做的,我如何不知?」崔禎鎮定自若,臉上是常年帶兵之人才會有的沉穩。
  
  「大哥……」崔渭大急之下就要阻攔。
  
  崔禎沒有理會徑直道:「我帶兵挖了前朝的墳塚,變賣了那些陪葬的財物,私買了戰馬,此事……我已經觸犯了大周律法。」
  
  林太夫人聽到這話,心中一抽,幾乎要暈厥過去:「你……你在說些什麼?」
  
  崔渭見狀立即道:「不是大哥,是……」
  
  「我」這個字還沒說出來,崔渭的手臂就被林太夫人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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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9-3 10:32 PM

第一百二十二章 承擔

  崔渭懵懂地看向母親,不知道母親為何要打斷他說話。
  
  林太夫人眉眼略微一僵,似是覺得有些不妥,不過很快她神情肅穆,帶著幾分長輩的威勢,提高聲音呵斥崔渭:「閉嘴,聽你大哥怎麼說。」雖然是在責駡,緊攥著崔渭的手一直沒有放。
  
  見到林太夫人這般,林夫人不禁心中訝異,族姐看似責駡崔渭,其實是怕崔渭也陷入這樁事中吧?什麼時候開始族姐這般偏心了?她記得禎哥兒小時候,族姐很是看重這個長子的。
  
  林夫人下意識地去看向崔禎,崔禎的眼睛垂著看不出其中的喜怒,彷彿對眼前的一切早就司空見慣。這對母子的關係,與她記憶中的不同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變化?
  
  崔渭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只是瞧著崔禎:「大哥,這件事可以緩一緩再提。」
  
  崔渭臉上寫滿了焦急,目光中帶著懇切。
  
  崔禎面無表情,徑直看向趙恭人:「舅母來太原府說是為了打探消息,其實是想要以此事威脅我,讓我救出趙二老爺吧?」
  
  趙恭人緊緊地抿著嘴唇沒有回答。
  
  崔禎接著道:「為了提醒我山陰的事,你們煞費苦心,先將母親從京城引到太原府,又吩咐假道士炸了崔家祖墳,挖出了崔氏祖宗的棺木,我在山陰挖墳掘墓做了虧心事,看到自家祖墳如此,必然心生暗鬼,只要再稍稍探查一番,就會知道這件事與戰馬案息息相關,不難想到有人在暗中要脅我,讓我不要插手戰馬案。
  
  戰馬案一旦被查清,我也不會有好結果,按照你們的思量,此時我應該要想方設法阻擾查案,但事情沒有如你們所願,既然暗中要脅沒有用處,就該有人挑明一切,趙二老爺做這個人最為合適,趙二老爺與我的關係不遠不近,既能說上話又能與我扯破臉皮。
  
  趙二老爺與我提及山陰之事,我必然會因此發怒,到時候舅母再從中調和,如此一來,我就算順利被你們拉上了船,只能想方設法幫趙家脫身,所以舅母到了太原府附近卻不肯進城,就是在等趙二老爺的消息。
  
  你們算計的很好,卻沒想到這時候魏元諶抓住了韓鈺,順著韓鈺再繼續查下去,恐怕很快就會找上汪道昌和趙家,你們不得不先放下原來的打算,重新改變了應對法子,推出汪道昌和趙家來頂罪,趙二老爺死了,舅母也算得償所願,既然如此,何必在我面前還故作悲傷?」
  
  「我沒有,」趙恭人終於忍不住,「我怎麼會殺我的親哥哥,我以為他能逃走……」
  
  「趙二老爺能逃去哪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崔禎望著趙恭人,「除非有人將他放出大周,趙二老爺準備從哪處關隘離開?」
  
  崔禎的話很清楚,林寺真就在肅州衛,只要林寺真打開關隘,趙二老爺自然就能脫身。
  
  趙恭人抬起通紅的眼睛:「侯爺這是血口噴人,明明自己做錯了事,還要來牽扯旁人。」
  
  「那舅母告訴我,山陰的事是誰告訴舅母的?」崔禎道,「當日我做的十分小心,只帶了貼身的親衛前去,是我身邊的誰透露了消息?」
  
  顧明珠從拔步床後走出來,不聲不響地回到了原來的小杌子上坐好,聽到崔禎這話,她立即看向崔渭。
  
  崔禎去山陰辦事,除了帶著親衛應該還有崔渭吧?他現在不提崔渭,是想要保住崔渭?
  
  趙恭人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捏住了手。
  
  「舅母說不出來?」崔禎道,「山陰之事從一開始就是個陷阱,想要以此攥住我的把柄拉我下水,舅母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邊疆起了戰事之時?還是很早之前就開始謀劃?
  
  所以我與趙二老爺一樣,都是舅母手裡的棋子,舅母利用我也就罷了,對親兄弟下手也沒有半點心軟。」
  
  「我沒有,」趙恭人再次慌亂地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怎麼能這樣做?」
  
  林太夫人突然開口,她臉上滿是震驚和憤恨:「禎哥兒是你的外甥啊,你怎麼能這樣害他?都是魏元諶查到了趙家,與禎哥兒有什麼關係?你現在為何要拿那些話來要脅禎哥兒?
  
  關起門來我們是一家人,家中的事怎麼能鬧到外面?你說的那些話不要再提,以後大家都好自為之,不要再生這樣的事端。」
  
  林太夫人說完又看向崔禎:「還有你,竟然連朝廷法度都不放在眼裡,可對得起崔家的列祖列宗?崔家多少年的基業就要毀在你手中不成?」
  
  林太夫人振奮了精神,之前的頹態一掃而光,終於在崔禎面前揚眉吐氣了似的:「你承繼了爵位之後,乃是朝廷勳貴又是我崔家的顏面,我這個做母親的也不曾再教訓你,我以為你事事都有分寸,沒想到你犯了這種錯,眼下要怎麼辦才好?」
  
  林太夫人說著看向林夫人:「現在還要顧家上下為你遮掩,這份恩情你該如何還?」
  
  不等崔禎說話,林太夫人吩咐管事道:「取家法來,就算你是朝廷重臣,我這個做母親的也能教訓得。」
  
  林太夫人話音剛落,崔渭跪了下去:「母親息怒,您不要怪罪大哥,大哥沒有私心都是為了大周著想。」
  
  林太夫人一腳踹向崔渭:「滾開,這裡沒有你的事,崔家能有這爵位容易嗎?當年他是如何答應我的?要以崔氏一族為重,他可做到了?挖墳盜墓的時候他可想到了,萬一東窗事發,他要如何保住崔氏?」
  
  「兒子當時已經想到了,如果事發兒子會去領罪,」崔禎深沉的聲音響起,「崔渭對此一無所知,朝廷奪了我的爵位,會讓崔渭承繼,所以母親無需動用家法,我無愧於崔家,這樁事只有朝廷有權利降罪。」
  
  林太夫人聽到這話,臉色忽紅忽白,神情複雜難辨,顯然沒想到崔禎會這樣說。
  
  林夫人更是驚詫,族姐和崔禎竟到了這種地步。
  
  崔渭也愣在那裡:「大哥在說些什麼?有事也輪不到大哥去受罰,這些年崔氏都是大哥在支撐,大哥出事崔氏就全都完了,這種話萬萬不能再說了……母親說的對,關起門來我們是一家人。
  
  方才大哥提及的一切,希望大家不要外傳。」
  
  崔渭說完發現崔禎沒有應聲,於是膝行幾步到了崔禎面前:「大哥不為別人著想,也該想想大同那些將士,大哥出了事,那些將士也會被牽連,也許會有人趁機兵權更替,許多人會從此不得重用,他們何其無辜?大哥不能去盤算這一步……這件事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商議。」
  
  崔禎站起身正要說話,只聽一聲驚呼,拔步床上的趙恭人從上面掉落下來。
  
  「恭人,恭人,」管事媽媽驚呼,「快……請郎中,恭人傷口又淌血了。」
  
  林太夫人驚聲道:「這可如何是好啊!」
  
  管事媽媽將屋外的下人喊進來,眾人這才七手八腳將趙恭人重新抬回床上。
  
  「恭人暈厥過去了。」管事媽媽又再驚呼。
  
  郎中再次被請進了內室。
  
  林太夫人吩咐:「大家都出去等吧,好讓郎中仔細診治。」
  
  在外間裡坐下,所有人沉默不語。
  
  不知誰才能打破這寧靜。
  
  「顧大小姐,您手裡的東西是從哪裡拿的?」
  
  管事驚呼聲傳來,所有人向顧明珠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顧明珠手中多了一支白玉花簪。
  
  趙恭人身邊的媽媽快步走過去:「這種玉簪精貴得很,摔在地上可就完了。」
  
  林太夫人此時正心煩意亂,聽到這話皺起眉頭:「不過就是個簪子有甚驚慌?」
  
  趙家管事媽媽向林太夫人行禮,發生了這種事,尋常物件兒她也不會在意,只是這玉簪……
  
  趙家管事媽媽道:「這玉簪是今年初恭人生辰時,老爺請匠人打的,恭人平日裡很是喜歡,恭人如今這般模樣,奴婢是怕再傷了恭人的心。」
  
  顧明珠沒有將簪子遞給管事媽媽,反而從椅子上跳下來,拿著簪子在屋子裡跑起來。
  
  「珠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白玉花簪上。
  
  最終林夫人開了口,顧明珠這才停下腳步,將手裡的白玉花簪遞了過去,現在所有人應該都將那簪子看了清楚,等到朝廷來問時,趙恭人也就無從抵賴。
  
  管事媽媽眾目睽睽之下說出花簪出自林寺真之手,將來也會成為證詞。
  
  這種貼身之物,按理說管事媽媽不敢張冠李戴,否則很容易露出馬腳。
  
  真的是林寺真送給妻室的話,另外那套更為珍貴的頭面被汪道昌送給了住在東大巷的女子。
  
  那女子與林寺真有沒有關係?
  
  顧明珠看向內室,聽到管事媽媽呼喊趙恭人的聲音,再看看縮在那裡的林潤芝,心中慢慢生出一股難言的滋味兒。
  
  也許……趙恭人珍視的物件兒,不過就是別人的邊角餘料,這件事揭開之後,不知趙恭人會怎麼想?
  
  崔禎看向林夫人:「我將姨母和表妹先送回顧家,有些話我還想與姨母說。」
  
  顧明珠從椅子上起身,她很想知道,崔禎是準備說服母親忘記今日之事?還是另有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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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9-3 10:36 PM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壞

  林夫人拉著珠珠點了點頭,崔禎是不想當著族姐的面說話。
  
  等到林夫人和珠珠出了屋子,崔禎向林太夫人躬身行禮,不等林太夫人再開口,隨即轉身大步離開。
  
  崔渭立即追到了院子裡。
  
  崔禎吩咐崔渭:「家中事多,你留下幫忙四哥、四嫂吧!」
  
  崔渭欲言又止。
  
  崔禎神情沉著:「一切等我回來再說。」話說完,崔禎一路向前走去,隱隱約約聽到背後傳來林太夫人訓斥崔渭的聲音。
  
  「你給我跪下。」
  
  崔禎一雙深諳的眼睛中,更添了幾分平靜,這些年他見過母親訓斥弟弟,也見過母親與弟弟說笑。
  
  這原本也是他的選擇,父親去世時,他想要去衙門那一刻,他們的母子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雖然最後他選擇了沉默,換來的不過是表面上的和氣。
  
  崔禎和林夫人等人離開,林太夫人命人關緊了門,這才看向地上跪著的崔渭。
  
  林太夫人道:「山陰的事是真的?」
  
  崔渭緩緩地點了點頭。
  
  林太夫人壓低聲音:「你也去了?」
  
  崔渭再次頷首。
  
  林太夫人一顆心跳得飛快,她緊緊地捂住胸口:「他這是戳我的心窩子,這樣的事竟然帶著你一起做。」
  
  「母親,」崔渭抬起臉,眼睛中滿是關切,「您別動氣,雖說觸犯了律法,卻不是您想的那樣,大哥是為了朝廷和百姓,我……」
  
  「住嘴,」林太夫人彷彿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之前你父親就用這一套說辭對付我,如今他也是這樣,我怎麼囑咐的你,你難道都忘記了?為了朝廷和百姓那是你們以為的,誰會放在心上?
  
  打仗靠的不是什麼勇冠三軍,是要有謀略,你舅舅拳腳功夫都不如你父親,如今也是戍邊將領,你大哥不聽我的話,非要走你父親那條路,到了最後只會連累崔氏。」
  
  崔渭想要辯解,林太夫人道:「你給我仔細地聽著。」
  
  崔渭這才低下頭來。
  
  林太夫人板著臉,表情說不出的威嚴:「若是此事被朝廷知曉,你不可像今天一樣,冒冒失失將過錯都攬在身上,這麼大的事可是你一個小小的副將能夠擔下的?若非你哥哥點頭,怎麼可能去買戰馬?那魏元諶也不會信你的話,你這樣做就是要絕了我們崔家的後路,就是要逼死我,你們兄弟前腳獲罪,我立即就吊死在這裡,到死也闔不上眼睛。」
  
  崔渭大驚失色:「母親,您不能這樣……我……」
  
  林太夫人冷冷地道:「你大哥這些年待我如何你也瞧見了,你也忤逆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給我牢牢記住一點,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太過溫和、仁義,無論到什麼時候,你都要多為自己思量,這便是對我的孝心。」
  
  崔渭不肯應:「母親在內宅並不知曉外面的事,對大哥多有誤解……」
  
  林太夫人伸手拿起茶碗丟在地上。
  
  「啪」地一聲,茶碗摔得四分五裂。
  
  「我對你大哥有誤解?」林太夫人冷笑一聲,「他就跟你父親一模一樣,當年你父親差點就與太原衛所指揮使一起去邊疆,我是收到你舅舅的信,才想方設法將你父親留下,這才讓你父親躲過一劫,沒有與那些人一起淪為叛黨。
  
  之後你父親還要為那些叛黨伸冤,真的讓他這樣做了,別說定寧侯的爵位,你們兄弟的性命只怕也會保不住,你們舅舅這麼大的恩情,他沒有放在心上,還要夥同外人審問你舅母,也怪不得你舅母用山陰的事來牽制他。
  
  我看他是被豬油蒙了心,讓人哄騙得團團轉,只會禍害家中。我含辛茹苦將你們撫養成人,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局面,也不求什麼大富大貴,只要平平安安的生活,誰知道到老還要經歷這些。你大哥不是整日裡板著臉教訓別人?還說我牽累了崔氏一族,到頭來害了崔氏的是他。」
  
  「母親別這樣說,」崔渭道,「大哥不是送姨母回顧家去了嗎?也許能安撫住姨母,只要姨母不說,外面就不會有人知曉。」
  
  林太夫人轉身坐回椅子上:「經過這次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姨母與我們不是一條心,對她再好也是無用,外面人真知曉了今日之事,一準兒就是顧家作祟。
  
  你大哥前些日子還護著那對母女,希望這次不會心寒,這件事後,他也得長長記性,以後再不肯聽我的話,我就拿山陰的事質問他。」
  
  崔渭急忙勸慰林太夫人。
  
  林太夫人再次冷笑,這次禎哥兒也怕了,畢竟涉及到他的爵位和前程,想想前段日子她受辱時,禎哥兒的模樣,這是老天爺在責罰他為子不孝。
  
  林太夫人說完這話,只聽寶瞳的聲音傳來。
  
  「勞煩您稟告一聲,我家小姐的荷包不見了,我在院子裡找了半天也沒尋到,可能落在屋子裡了。」
  
  林太夫人皺起眉頭環顧四周,果然在顧明珠坐過的椅子裡看到了只藕色的荷包。
  
  林太夫人道:「快給她送出去,打發她離開。」早晚她會被那傻子氣死。
  
  崔渭看著顧家下人匆忙離開的身影,眉毛微微皺起。
  
  ……
  
  回到顧家,顧明珠拉著寶瞳在一旁低聲說話。
  
  主僕兩個這樣咬耳朵,就像是玩耍。
  
  顧明珠道:「可聽到了什麼?」
  
  寶瞳點頭:「不過聽得不真切,門口有管事媽媽守著,我是繞到了廊下才聽到一言半語。」
  
  顧明珠道:「還是小心為上。」那崔渭看似溫和沒有主意,可她卻深知此人狠辣,當年在大牢裡射殺她時,沒有半點的遲疑,雖然做了顧明珠之後,崔渭給人的印象只是崔禎的應聲蟲,可很多事不能光看表面。
  
  寶瞳道:「我聽到林太夫人說,當年山西兵變時,老定寧侯也想要跟著太原衛所指揮使去邊疆,多虧舅老爺事先提醒林太夫人,林太夫人將老定寧侯攔下了,崔家這才沒有被牽連進去。」
  
  又是山西兵變。
  
  林太夫人總是遮遮掩掩提及這些,其中必然另有內情。
  
  不管怎麼樣,先聽聽崔禎要與母親說些什麼。
  
  堂屋的門正要關上,顧明珠跑過來,低下頭從縫隙裡擠了進去。
  
  管事媽媽不禁驚訝,定寧侯要與夫人說話,大小姐來做什麼?正要將大小姐喚出來。
  
  崔禎道:「珠珠沒事。」
  
  管事媽媽這才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顧明珠坐在了林夫人身邊。
  
  林夫人看向崔禎:「你準備怎麼辦?」
  
  崔禎正襟危坐,神情肅穆,思量片刻就開口道:「趙二老爺和王道昌只怕並非為太子辦事。」
  
  林夫人聽著一驚:「太原府的事不是太子?」
  
  崔禎經過了方才的事,整個人卻依舊鎮定,腦子裡不停地想著前因後果:「現在看來太子應該知曉韓鈺私開鐵山礦,也清楚趙二老爺私自買賣戰馬,但韓鈺、趙二老爺、汪道昌等人可能拿太子爺做幌子私下裡為別人辦事,他們私買的戰馬,做出的鐵器,遠遠多於上報給太子爺的數目。」
  
  林夫人仔細聽著這些話,半晌才明白其中的意思:「誰有這樣的膽子敢算計太子。」話說出來,她立即想到了幾位皇子。
  
  崔禎接著道:「我懷疑我買的那批戰馬,太子就不知曉,否則太子早就以此為把柄拉攏我。」如果他將山陰的事揭開,太子就會清楚一直有人在暗地裡安排這一切。
  
  林夫人道:「那你準備怎麼辦?」
  
  說出來爵位可能沒了,軍權也會被奪,不說就是為那些人做遮掩。
  
  「我拿定了主意,」崔禎望著林夫人,「我要將此事稟告給朝廷。」
  
  林夫人雖然有所猜測,聽到這話仍舊有些驚訝。
  
  顧明珠心中訝異,沒想到崔禎這麼快就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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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9-3 10:39 PM

第一百二十四章 恩怨

  屋子裡一時沉靜。
  
  顧明珠將頭靠在林夫人肩膀上,顧家與崔家雖是姻親,但兩家平日裡互相瞭解並不深,要不是因為戰馬案查找線索,他們看到的定寧侯府,也只是表面上的一團和氣。
  
  林太夫人和崔禎這對母子互相心存怨懟,林太夫人不用說,心思都掛在臉上,惦念的都是私利,而崔禎……現在看來還有報國之志。
  
  看著林夫人和珠珠母女兩個人的模樣,崔禎忽然感覺到心頭一陣炙悶,不難過也不疼痛,只是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彷彿整個人有些發空,好在一眨眼的功夫那種錯覺就過去了。
  
  或許是太久沒有見過這樣溫馨的場面,隱隱約約有些羨慕。
  
  崔禎緩過神來,面色不變接著道:「我想寫封書信給姨父,萬一我的事鬧到京城之後,有人想要以此為藉口牽累更多人,請姨父幫忙為駐守大同的將士求個情,韃靼虎視眈眈,這時候大動干戈,恐對大周不利。」
  
  林夫人道:「就這些?」
  
  崔禎點了點頭。
  
  林夫人不知該說些什麼長長地歎口氣:「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崔禎道:「戰馬的案子若是能查明,不管對邊疆還是衛所都是好事,其中輕重緩急我能分得清楚。」
  
  崔禎說完這話,眼睛一揚,臉上自然而然多了幾分自信:「姨母也不用太擔憂,大周能用的將領不多,現在強敵環伺,兵部那幾個人也未必敢接戍邊之職,就算我獲罪,朝廷也未必永不敘用。
  
  世上事原本也沒有長久不衰的道理,定寧侯府這些年一直錦上添花,家裡家外約束不當,這次被罰,我也能藉此整飭家中。」
  
  林夫人道:「你懷疑林寺真有問題?」否則哪裡來的整飭家中的話。
  
  崔禎垂下眼睛,半晌才又道:「姨母可聽說過,林寺真在肅州衛迎戰韃靼以少勝多,被韃靼人說擅長妖術,能借天兵迎戰?」
  
  這話林夫人自然聽說過,不過聽聽也就算了,這都是傳言。
  
  崔禎沉吟著道:「我自認相同情形下,必然吃敗仗,除非真的有兵馬奇襲韃靼軍營,可那時候舅父帶兵都在守城,如何能分出兵馬繞到韃靼身後?」所以他才會讓崔渭去肅州衛看舅父麾下騎兵的情形。
  
  或許就是因為我這個舉動,才讓舅父起了疑心,於是想方設法來捉他的把柄,就在大同戰事吃緊之際,他們終於找到機會,將他的目光引向山陰的兩座墳塚。
  
  現在線索越來越多,他的那些猜疑也漸漸彙聚起來,全都引向了林寺真。
  
  林夫人越聽越心驚:「難不成他真的有問題。」
  
  在陝西時,林寺真曾前來與父親下棋,父親雖然沒有入仕,卻也常看祖父留下的兵書戰法,兩個人下棋時提及大周邊疆的戰事,林寺真給她的感覺也是個有擔當之人。
  
  林夫人思量至此,心中越是恍惚,總感覺不太真實,也許眼睛看到的跟現實中的並不一樣。
  
  暫且將這些心思放下,林夫人再次看崔禎:「要不然你與魏大人說說,興許魏大人能想到兩全之策。」
  
  崔禎拿起桌幾上的茶碗湊在嘴邊卻沒有喝,他抬起頭來:「魏元諶對我有敵意,不會幫忙。」
  
  「為什麼?」林夫人道,「你與魏家曾政見不合?」
  
  「沒有,」崔禎十分肯定,「魏家兩位老爺都曾在北疆任過職,我才入軍營時還曾見過魏大老爺,雖然沒什麼交情,也更沒有過衝突,大概是魏家在長公主案獲罪之後,我再與魏元諶見面一切就不同了。」
  
  顧明珠從來沒聽說過崔禎和魏元諶之間的恩怨,今日聽到也算意外收穫。
  
  崔禎有意多說幾句,便提及當年的情形:「我奉命在京郊點兵,恰好遇到魏三爺,魏三爺下場與崔渭在校場切磋,當時魏三爺剛殺了崔渭身邊的護衛,我怕崔渭心懷怨氣,下手沒有輕重,格外注意場上的情形,沒想到魏三爺出手狠辣,崔渭竟然不是對手,我便下場阻攔接了魏三爺一記殺招,也因此讓魏三爺掛了彩。」
  
  崔禎說著張開左手手掌,掌心清晰可見有一道傷痕。
  
  林夫人沒想到還有這一節,雖然崔禎輕描淡寫地幾句話帶過,但看著傷口可知當時的驚險。
  
  「當年魏三爺年紀不大,在軍中歷練不多,卻能傷我們兄弟,折了顏面的自然是崔家,校場鬥勇崔渭技不如人,受辱也是活該,我本也沒放在心上,但也不後悔插手救下崔渭,畢竟校場不傷性命……
  
  但從那以後我再與魏三爺見面,魏三爺都會讓我想起那日校場上的事,就算沒有真刀真槍生死相搏,氣氛卻也差不多。」
  
  聽到崔禎說完這些話,顧明珠仔細盤算,這麼說來崔禎和魏元諶的恩怨是在校場比試之前。
  
  那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崔禎抿了一口茶,將茶碗放回桌子上:「魏三爺與我有敵意不假,此時我們都是為了戰馬案,想必魏三爺也不會在這時候趁機向我下手,畢竟查清楚林寺真才是首要之事,此人不願與我結交,我也沒有攀附之心,此事公事公辦也好,最多將來有機會澄清誤會。」
  
  林夫人頷首,那位魏三爺手段狠辣,卻不太像是公報私仇之人,上次還提點她們太子爺來到了太原府,讓她們處處小心。
  
  不過也不能因此對魏三爺放鬆警惕,上次他輕薄珠珠,雖然被她不動聲色地壓下,心中卻依舊不安,總覺得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說不定哪一天魏家就要找上門。
  
  這種心理很難解釋,就好像吃虧的是魏大人不是珠珠。
  
  「這件事姨母先不要說出去,」崔禎道,「免得讓林寺真和趙恭人起了疑心,打草驚蛇這案子就更不好查問了。」
  
  林夫人點頭,這就是崔禎要來顧家說話的原因。
  
  林夫人道:「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去衙門裡說清?」
  
  崔禎鎮定自若:「我借姨母家的書房一用,現在就寫奏摺呈送上京,然後再去尋魏大人將江陰之事道明。」
  
  崔禎現在很不信任崔家的人,否則不會在這裡寫奏摺,林夫人心中生出幾分悲哀,站起身去安排人準備紙墨筆硯。
  
  崔禎走進書房半晌才寫好了公文,打開門走出來,看到珠珠坐在院子裡編草兔子。
  
  這些東西崔禎便是少時也沒有玩過兒,父親對他督促甚嚴,父親過世後,他就一直在外奔波,大部分時間都在戰場上度過,哪裡有閒情逸致玩這些花草。
  
  崔禎這樣想著,慢慢踱步到了顧明珠面前,看到顧明珠手下有了一隻毛茸茸的草兔子,那草兔子長長的耳朵,四隻短短的小腿甚至可愛。
  
  不自覺地,崔禎拿起了石桌上的狗尾巴草,學著編了起來。
  
  顧明珠抬起眼睛看著面目沉著的崔禎,那狗尾巴草在他手中,顯得有些怪異,他怎麼會對這些小東西感興趣。
  
  忙乎一會兒,崔禎將草兔子編好遞給了顧明珠,顧明珠伸手接過去,大約是崔禎纏草時太過用力,那狗尾巴草到了顧明珠手中就斷裂開來,然後草兔子瞬間變回了草葉子。
  
  顧明珠和崔禎都是一怔,但是很快崔禎忽然笑起來,那笑聲爽朗,說不出的暢快似的。
  
  顧明珠看看那堆草,這有何可笑?被人看到還當定寧侯瘋癲了。
  
  崔禎笑了片刻,忽然道:「知不知道去哪裡找那些坊間人?」
  
  顧明珠一怔,不過很快回過神,崔禎不是在與她說話,而是在吩咐身邊的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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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9-3 10:43 PM

第一百二十五章 懷疑

  崔禎吩咐完護衛,那護衛就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顧明珠只當沒有瞧見,繼續拿起幾根草來編。
  
  她是個傻女,不用被人用禮數約束,喜歡玩就多玩些,落得一個隨心自在,而且動手編做東西的時候,垂著眼睛不必費心去遮掩,還能方便思量些事情。
  
  崔禎尋聶忱做什麼?想要從坊間人那裡得知些消息嗎?
  
  顧明珠撚動著草葉,心中做了些猜測,崔禎決定要將山陰的事稟告朝廷,就是想要將戰馬案查明,卻又不能完全信任旁人,所以要私下裡掌握一些消息,以便於判斷形勢。
  
  正好她也想向崔禎打聽十二年前山西兵變的一些細枝末節,雖然那時候崔禎還沒有出入軍營,但種種線索表明老定寧侯與此事相關,他們與崔禎可以交換些線索,這樣就能更快查明案子。
  
  顧明珠正想著,又有一隻草兔子送到了他面前,雖然這草兔子在編的時候,草上的絨毛不少都被捏壞了,兔子看起來毛髮斑禿而稀疏,但好在沒有散開,比之前那隻兔子要幸運的多。
  
  顧明珠伸手拿了過來,與她那些「毛髮鮮亮」的草兔子擺在了一起。
  
  崔禎看著珠珠,臉上再次露出笑容。
  
  「禎哥兒吃過飯再走吧,」林夫人走過來道,「廚房都準備好了,簡單用一點,也免得忙起來顧不得這些。」
  
  「多謝姨母。」崔禎向林夫人行禮。
  
  「那般客氣做什麼,」林夫人道,「你小時候最喜歡吃我做的栗子糕,現在正好是時節,你來嘗嘗還是不是那個味道。」
  
  崔禎是想要立即去衙門裡做事,聽到這話便打消了離開的心思,跟著林夫人一起進了門。
  
  栗子糕散發著甜甜的香氣。
  
  崔禎看向林夫人,林夫人望著珠珠的神情溫和極了。
  
  崔禎吃過飯帶著護衛離開,林夫人望著打哈欠的珠珠,不禁莞爾:「去歇著吧。」珠珠畢竟年紀還小,跟著她跑了一整日定是累了。
  
  顧明珠拉住了林夫人的手臂:「母親一起!」
  
  那脆生生的聲音讓林夫人歡喜,耐不住珠珠的央求,就跟著珠珠一起進了內室。
  
  母女兩個躺在榻上。
  
  林夫人靠在引枕上看書,只覺得珠珠那雙眼睛落在她手裡的書本上。
  
  「珠珠在瞧什麼?」林夫人低聲道。
  
  顧明珠指了指林夫人手中。
  
  林夫人試探著將書遞過去:「珠珠要看書?」
  
  顧明珠指向書上的字。
  
  林夫人心中大喜:「珠珠想要識字?」對這些東西感興趣,看來珠珠的病委實在一點點變好。
  
  「那母親念給你聽好不好?」林夫人拉住女兒的手。
  
  顧明珠認真地點頭,就這樣一點點的慢慢好起來,逐漸地母親就能接受她病情的好轉。
  
  若非怕母親太過擔憂,她願意做一輩子的傻小姐。
  
  顧明珠擠在林夫人身邊,認真地聽著林夫人讀起來,等到一會兒母親累了,她就閉上眼睛「睡著」好了,等她讀書多了,想必母親也會請個西席前來,到那時她就能正大光明地識字了。
  
  ……
  
  太原府太子的宅邸裡。
  
  申先生跪在地上向太子請罪。
  
  申先生自從輔佐太子以來,從沒有被太子爺如此的責怪。
  
  太子在屋子裡來回踱步,臉上的怒氣越來越濃重,側室裡傳來籌算的聲音,不停地有帳目遞進門。
  
  太子看一眼帳本上的數目,氣得將帳本用力貫在地上,汪道昌和趙二都在騙他,打著他的旗號卻在私下裡做這些事,從行太僕寺每年消耗的糧草上來看,有許多戰馬下落不明,與他的私帳根本就對不上。
  
  這若是都算在他頭上,他別說大周的儲君,項上人頭也會不保,母妃也會因此受牽連。
  
  太子眼睛中彷彿要冒出血來,惡狠狠地道:「看著點韓鈺,他不說出實情本宮就讓他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兒。」
  
  陶鐸應了一聲,吩咐人去衙門知會,韓鈺的情形他倒是不擔心,即便東宮不加派人手,魏元諶也不會讓如此重要的案犯出半點差池。
  
  「太子爺別急,」陶鐸道,「總算是早些察覺了其中的問題,現在只要將汪道昌和趙二身後的人找出來,就能順藤摸瓜,看看是誰在背後加害太子爺。」
  
  「我看就是老五,」太子道,「整日裡好似病病殃殃,說不定就是在裝模作樣,他那生母德嬪一向會人前示弱,這對母子表面無害,指不定私底下謀劃些什麼。」
  
  「老七雖然尚小,但他母妃安嬪也可為他謀劃,」太子冷冷一笑,「別人家的兄弟乃是至親,可以互相扶持,本宮的這些弟弟全都盯著東宮的儲君之位,一個個都想將本宮拉扯下來。」
  
  太子說完甩了甩袖子:「這次太原府的案子可謂是一箭雙鵰,既讓他們得了戰馬和鐵山礦之利,又讓本宮與魏家鬥起來,最終若是落個兩敗俱傷,他們正好漁翁得利。」所以魏元諶也不是好東西,戳穿此事並非要救他,是不想要被人利用罷了,他不會念魏氏的好意,現在先不對付魏氏,等聯手魏氏將那害他的人抓出來,他再卸磨殺驢。
  
  父皇能夠借魏氏的力,他為何不能?
  
  「讓魏元諶繼續查,」太子吩咐陶鐸,「不過你也要派人跟著,查出來的線索全都要過目,不能讓魏元諶耍任何手段,總之這案子的最終結果要在我們掌控之中。」
  
  陶鐸領命立即下去安排。
  
  太子低頭看向申先生:「先生平日裡做事仔細,就沒有發現趙二的異樣嗎?」
  
  申先生臉上滿是驚詫,隨後神情變得十分悲傷:「殿下是在懷疑我與那趙二勾結?太原府的事務一直都由韓鈺打理,每月韓鈺將細情報給太子爺,我身為東宮幕人從來沒有與韓鈺等人私下來往,也就是這次太原府的案子,我才奉命插手處置。
  
  這些年我一直為殿下殫精竭慮,身家性命早已繫在東宮,怎麼會做那些自掘墳墓之事,還請殿下明鑒。」
  
  申先生說著深深地叩拜下去。
  
  聽著這些話,太子心中煩悶,他還是相信申先生的,也許申先生這次是不小心中了對方幕人的詭計,若是錯一次就殺一個心腹,只怕也不會有人願意為他效命。
  
  太子這樣想著向前走了兩步將申先生扶起來:「先生的辛苦,本宮都看在眼裡,現在本宮是如履薄冰,一步都走錯不得,眼下我們落了下乘,接下來要想方設法扳回一局才行。」
  
  「幕人立即思量對策,」申先生道,「定要將功補過,報答殿下的恩情。」
  
  太子點點頭,他也這也算恩威並施,想必申先生對他又能多幾分忠心:「你去看文書吧!」
  
  太子說著又看向內室:「趙家和行太僕寺帳目就徑直呈給本宮,別人不要沾手了。」
  
  申先生應聲躬身向外走去,太子還是起了疑心,所以要親自查看那些證據,走到園子裡,風一吹,申先生額頭上一片冰涼,不知什麼時候他起了一頭的冷汗。
  
  這次他敗了,滿盤皆輸,不但沒能陷害魏元諶,還被太子爺懷疑,最可怕的是太子要與魏元諶聯手查趙二背後的人。
  
  申先生感覺到脊背的汗水浸透了衣衫,如果他護不住那人,要如何向公子交待?
  
  申先生反反復復思量,總覺得光靠魏元諶自己不能有今日的結果,他分明將魏元諶的人手牢牢地看住,是誰在其中起了重要的作用。
  
  太原府衙的人?定寧侯府?
  
  還是那些不起眼的坊間人。
  
  申先生思量著走回了住處,剛剛進了門就有親信上前道:「京中有了消息。」他向公子問了一些事,希望能夠得到解答,眼下京中有消息傳來,定是在回他的話。
  
  申先生將字條放在火上烘烤,上面的字漸漸清晰起來。
  
  「珍珠大盜五年前已被處斬。」
  
  申先生眼睛一陣緊縮,所以韓鈺並非被珍珠大盜所傷,那所謂的「珍珠大盜」是旁人假扮的。
  
  是誰?是誰假扮了珍珠大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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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9-3 10:47 PM

第一百二十六章 操心

  申先生理不出頭緒,韓鈺言之鑿鑿是珍珠大盜,一定有所依據,而且正因為珍珠大盜才讓韓鈺露出了馬腳。
  
  難道還有人知曉當年的實情?
  
  這件事也很關鍵,他需要將這次與「珍珠大盜」有關的事都理清楚傳回京中,該不該查這個「死而復生」之人,就要看公子的安排。
  
  申先生將字條湊在火上燒掉,深深地歎了口氣,魏元諶查到這裡絕不會收手,萬一被他翻出更多,這些年的心血可就要付諸東流了,想了上半晌,他手指沾著茶水,在桌子上畫了一條魚。
  
  這是當日趙二老爺在魏元諶手心中留下的,盯著那條魚,他的眼睛漸漸深諳,希望魏元諶不要看懂其中的含義。
  
  ……
  
  魏元諶在衙門裡看過文吏辦好的文書,又與陸慎之一起審問了東宮的護衛,回到住處時天已經黑了。
  
  初九掌了燈放在桌案上,每次到了這個時辰,也該想想晚上吃些什麼,要在哪個屋安睡,不過這幾天三爺的作息不大正常,總愛夜裡跑出去,天一黑,就像被外面的誰牽扯著似的。
  
  初九預感三爺今晚還會出去。
  
  「三爺,」初九低聲道,「咱們還出去嗎?」
  
  魏元諶皺眉看了看初九:「有消息傳回來了?」
  
  初九道:「沒有……」有沒有消息還不是三爺自己說了算,三爺想要出去隨便找個理由,比如要看看汪大一家的動靜。
  
  魏元諶不再:「將沒有處置好的文書都拿來書房。」
  
  這是不準備出去了啊?倆人鬧彆扭了?還是一起約定好了今晚都要在家中?他好像沒有收到顧家那邊的口訊。
  
  初九站在那裡腹誹,顧大小姐除了拿來一張單子讓結帳之外,任何別的暗示都沒有,再這樣下去,他都要覺得三爺想要贏得顧大小姐歡心很難。
  
  感覺到一道威懾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初九激靈靈回過神來,忙將文書搬到書房,這麼多要處置的公文,如果換做他,他累死也做不完。
  
  放下了文書,初九抬起頭望天,外面的天氣不冷不熱,夜晚比白日裡更加寧靜,而且……
  
  「三爺,外面的月亮好圓。」真不出去看看?
  
  「二十軍棍打完了?」
  
  「打完了。」初九忙捂住了屁股,還挺疼的。
  
  初九貼著牆根不敢再多說話,眼看著三爺將處理好的文書摞起來,他的嘴皮子又有些發癢。
  
  三爺在衙門裡查找了半天案宗,也不知道有沒有發現蛛絲馬跡,初九心中有些焦急,暗搓搓半天,終於又道:「三爺,趙二留下的線索您可有眉目了?若不然我……」
  
  初九話還沒說完,魏元諶再次抬起頭,一雙眼眸幽深,嘴角上揚起一絲笑意,卻讓人看著膽寒,若他不阻攔,初九下一句話是不是,又要拿他與她做比較?
  
  初九這次是真的不敢說話了,他也是著急,生怕三爺太費精神,都說查案最好有人在一旁幫忙分析,他這才開口毛遂自薦。
  
  「三爺,聶忱來了。」
  
  聽到有人來稟告,初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頓打算是錯過去了。
  
  聶忱進了門低聲道:「魏大人,東大巷那邊都去打聽了,住在那裡的婦人楊氏大約二十多歲的年紀,聽說夫家是走鏢的,手底下有不少趟子手,那宅子購置了之後,楊氏就一直住在那裡,坊間對這家有些流言蜚語……」
  
  聶忱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潤潤嗓子接著道:「有人說楊氏的男人對她不喜,所以常年在外忙碌,沒有人見過那家的老爺。也有人說這婦人就是個外室,名不正言不順,那家的老爺在朝廷任職,所以每次前來都會遮遮掩掩,不讓人看到蹤跡。
  
  不過這些傳言都沒有明證,唯一能確定的是,不管是鄰里還是去那家做過雜活的人,確實都沒見過那家的老爺。」
  
  一個年輕的婦人常年獨自住在大宅子裡,就算消息捂得再嚴實時間久了也會有人背地裡嚼舌,所以很容易能打聽到消息,但這些消息裡,有許多都是以訛傳訛,需要仔細分辨和查證。
  
  魏元諶道:「可曾有人見過那汪道昌上門?」
  
  聶忱搖頭:「沒有。」
  
  魏元諶接著道:「那宅子購置多久了?」
  
  聶忱道:「已經有六年多。」
  
  魏元諶微微思量,楊氏搬進宅子的時候,韓鈺到了太原接替了王知府,他們的鐵山礦、戰馬生意就是那時候開始的,時間能對得上。
  
  聶忱接著道:「楊氏的夫家出手十分闊綽,宅子修葺用了不少的壽山石,還移植了不少的花樹,楊氏好像也會些拳腳,有人曾看到她與趟子手一起出門打獵。」
  
  「在坊間懸賞那婦人的消息,」魏元諶道,「她既然開了鏢局,就會在太原府附近有生意往來,只要能問到線索就給賞銀,不管提供線索的是何人。」
  
  聶忱一下子就明白魏元諶的意思:「魏大人是想要我們將消息送到附近的山裡去,鏢局押送貨物難免會被山匪盯上,那些山匪想必對楊氏更加瞭解,如果是衙門查找線索,那些山匪不敢露面,但坊間懸賞,他們可能就會鋌而走險。」
  
  魏元諶道:「你們手下有不少眼線,不也是見不得光?就像那醫婆整日裡走街串巷,應該能打聽到不少消息,你可是遣她出去了?」
  
  魏大人不會還對醫婆耿耿於懷吧,聶忱道:「醫婆上次落水著了涼,回到鄉下村子裡養病去了,婆婆年紀大了不方便再出來做事,可能以後就會好好頤養天年。」
  
  年紀大了要頤養天年?魏元諶想想顧大小姐那稚嫩的神情,腦海中立即浮現出她裝聾作啞,佝僂著背前行的模樣,還真是讓人覺得可笑,偏偏就有人會相信。
  
  魏元諶道:「那她何時再回來?」他仔細地望著聶忱,這聶忱到底是否知曉的更多。
  
  聶忱也是聽柳蘇說的,那位婆婆脾氣怪得很,上次見過之後再也沒有露面……魏大人為何會關切一個醫婆?
  
  聶忱道:「我們坊間人喜歡講究個緣分,我沒有深問。」
  
  魏元諶嘴角微微揚起,看來這聶忱也一樣被蒙在鼓裡。
  
  聶忱察覺到魏大人臉色忽然柔和起來,他是說了什麼話討得魏大人歡心了?這樣也好,因為接下來的話,可能不會讓魏大人舒服。
  
  「大人,」聶忱不卑不亢,「有件事要問一問您的意思。」蔣師妹說了,只要將這一切當做生意,就沒什麼可怕的。
  
  想想這些,聶忱才更有底氣開口。
  
  魏元諶微微抬起下頜,略微垂下眼睛看著聶忱,燈光下他臉頰的輪廓清晰得如同雕刻的一般。
  
  見到魏大人這樣,可能很多人都無法再開口,聶忱不想半途而廢,頂住了撲面而來的威勢,清晰地道:「我們現在為魏大人辦事,還能不能接別人的案子?」
  
  旁邊的初九聽了都瞪大眼睛,這話是什麼意思?
  
  魏元諶面色不變:「接誰的案子?」
  
  「定寧侯,」聶忱道,「定寧侯正讓人打聽我的消息,想必是想要用坊間人辦事,我們坊間人先替魏大人收集線索……所以先要問問魏大人的意思……若是魏大人不答應,我們就拒絕旁人,直到這案子結束。」
  
  初九差點脫口而出,當然不答應了,人家是表兄妹,本來就在一隻鍋裡,怎麼能再開火煮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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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9-3 10:50 PM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出去

  魏元諶看著聶忱,然後低下頭去看手裡的文書,彷彿對聶忱說的話毫不在意。
  
  聶忱鬆了口氣,魏大人出身顯赫,公私分明,來到太原府只為了查案,將涉及案情和大局的事與魏大人說清楚,一些細節魏大人不會放在心上。
  
  「你們找上我之前收了定寧侯二百兩銀子,」魏元諶道,「現在定寧侯吩咐你們做事,也很自然。」
  
  魏大人果然答應了,聶忱十分欽佩蔣姑娘,蔣姑娘推測的一點沒錯,魏大人那麼聰明,不必說得太明白,他最近有種感覺……蔣姑娘和長老爺無論做事還是推測案情都同出一轍。
  
  聶忱胡亂想著,難道……難道……蔣姑娘真的是長老爺的女兒?
  
  魏元諶接著道:「除此之外,定寧侯找你們定然與此案有關,拒絕了定寧侯可能會錯過一些線索。」
  
  「大人聖明,」聶忱躬身道,「定寧侯爺也知曉我們坊間人為大人您做事,找到我們一來是想要探明消息,二來也是在向大人您表明心思……
  
  不管定寧侯想要我們去查些什麼,必然都不怕我們洩露給大人,這麼看來就這樁案子來說,定寧侯站在大人這邊。」
  
  魏元諶面色不虞,趙家與戰馬案有關,崔禎一味袒護結果才真會牽連整個崔氏,此人一向將崔氏利益放在心上,會這樣選擇並不奇怪。
  
  魏元諶道:「崔禎若是提及山西兵變,要一字不落地向我稟告。」山西兵變時老定寧侯在世,而山西兵變聚集起來的武將,不少人祖籍山西,與老定寧侯一同上過戰場,也許老定寧侯知曉其中內情,能通過崔禎得到些線索再好不過。
  
  想到這裡魏元諶又微微挑起眉毛,顧大小姐在汪大口中聽到了山西兵變,此時又讓聶忱前來說這些話,是確定了現在的案子與山西兵變息息相關。
  
  她必然在崔家內宅中定然找到了新的疑點。
  
  魏元諶放下手中的毛筆,他剛剛揭開趙二老爺留下的消息,她那廂也有了猜測,怪不得沒有讓聶忱問他趙二老爺畫的那條魚到底是什麼意思。
  
  魏元諶目光落在掛著的輿圖上,聽汪大提及了山西兵變,他立即想到了榆林衛,韃靼南犯時進攻榆林衛,「山西兵變」的那些致仕將領就是在榆林衛迎戰韃靼。
  
  榆林衛為九邊重鎮,沿著大周疆域,從寧夏衛到榆林衛而後向大同府走行,是大周最重要的一條疆域線,那條線先向下然後上揚,與趙二老爺在他手心裡畫的十分相似,再加上那條魚,答案就更加明顯。
  
  魚是「榆」的諧音,應該也有漏網之魚的意思,趙二老爺想說的是,這戰馬的案子與十二年前的兵變有關。
  
  兵變的漏網之魚,自然就是那些帶領山西兵變的將領。
  
  東大巷那女子開的是鏢局,鏢局離不開人馬,女子和手下的那些趟子手,也許就是趙二老爺說的「魚」。
  
  崔禎真能去查這些,倒是免了他一番功夫。
  
  崔家和顧家是兩姨親,這對表兄妹是彼此缺乏瞭解,還是另有圖謀,站在一旁會看得更清楚。
  
  既然沒有了別的事,聶忱向魏元諶行禮告退。
  
  今晚的事還算順利,聽起來魏大人對坊間人沒有任何的不滿,聶忱一步步向後挪動腳步,到了門口正要轉身離開。
  
  「你們為崔禎做事,也不光是為了查這樁案子吧?」
  
  魏元諶清冷的聲音傳來:「拉到了定寧侯這樣的主顧,將來也會生意不斷。」那個連一貫錢都不放過的人,說她沒有這樣的打算,他絕不相信。
  
  聶忱脊背微微有些僵硬,他這下意識的緊張想必不會逃過魏大人的眼睛,乾脆也不加解釋,等待魏大人後面的話。
  
  魏元諶冷冷地道:「坊間人需要養家餬口做生意沒錯,希望你們分得清輕重。」
  
  初九心頭一凜,三爺還是憋不住說了啊,不過好好哄著些不好嗎?為何非要硬著頭皮要脅。就像當年魏老太爺與太夫人拌嘴,看似占了上風,最後還是吃了大半個月的冷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聰明人也愛自找煩惱。
  
  「大人放心,」聶忱說話擲地有聲,「我們坊間人雖喜歡銀錢,卻更明辨是非。」
  
  初九歎了口氣,這聶忱只怕也是個傻子,說什麼明辨是非,三爺要的明明是一心一意跟著魏家。
  
  聶忱退了下去,屋子裡重新恢復了安靜。
  
  魏元諶看向窗外,崔禎也許今晚就會利用坊間人查找案情線索。
  
  那就讓他們去找,無論有什麼收穫,都會送到他面前。
  
  魏元諶靜下心繼續看公文。
  
  初九眨了眨眼睛,看來三爺是真的不準備出去了。這樣思量著,他走出屋子抱著劍靠在牆上,不出去也好,這樣日夜不停地奔波,他腳上的鞋都磨壞幾雙,磨壞了鞋還得自己買,娶媳婦的銀子又少了一筆。
  
  「初九,倒水。」
  
  屋子裡傳來低沉的聲音。
  
  咦,初九訝異,這水不是才倒過嗎?
  
  ……
  
  天黑了,汪大小心翼翼地拉開門,打量一下四周,發現沒有人守著,這才一個閃身走出了汪家,快步向村外走去。
  
  官路上除了汪大之外沒有旁人,但汪大並不害怕,這條路他十分熟悉,來來回回走過許多遍,就算摸著黑也能找到地方,他怕的是有人跟蹤。
  
  但這件事他不能不去做,該知會的人他都要知會到,免得出什麼閃失。
  
  汪大走得飛快,下了官路又走小路,終於到了一處莊子前。
  
  那莊子並不大,這塊地也並不肥沃,達官顯貴看不上這樣的田地,地裡的糧食也長得不好,佃戶上交了租子之後勉強能夠活口。
  
  汪大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敲響了莊子上的門。
  
  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應聲。
  
  門打開,一個老翁提起燈在汪大臉上照了照才道:「這麼晚了你怎來了?有何急事?」
  
  汪大走進院子,將門關好才道:「你們還在這裡作甚?不是已經送了口訊讓你們立即離開太原府嗎?」
  
  老翁並不著急,撐著拐杖緩慢地向前行,他的一條腿早就斷了,另一條腿去年摔傷,所以走起路來十分艱難。
  
  「我能去哪裡?」老翁道,「離開太原府也會死在半路上。」
  
  聽到動靜莊子裡的人都探出頭來看情形。
  
  「回去吧,」老翁揮揮手,「沒有什麼事。」
  
  「那他們呢?」汪大道,「他們怎麼辦?」
  
  「都是些老弱病殘,」老翁十分冷靜,「朝廷就算去查也不一定能查到什麼。」
  
  說完這話,老翁看向汪大:「再說……有你那兄弟死在了前頭,就算讓我立即去見閻王,我也能閉上眼睛了,這就叫善惡到頭終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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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9-3 10:54 PM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抱

  汪大聽到這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怎麼?說你兄弟你不高興?」老翁冷冷地道,「要不是在你家中聽到你那兄弟說話的聲音,我還被蒙在鼓裡,原來當年誣陷我們是逃兵,一路追殺我們的人就是汪二。
  
  當年他們蒙著臉,我沒看到面容,但那說話的聲音我卻記得清清楚楚。難怪這些年你兄弟發跡了,你還一直靠種田度日,是你那兄弟早就狼心狗肺,還是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沒有告訴我?
  
  你瞞了我那麼久,念在你從死人堆裡將我背出來,我才不記恨你,換了旁人別想再進這門。」
  
  汪大始終垂著臉,沒有反駁老翁的意思。
  
  「你現在承認了?」老翁接著道,「那我問你,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百戶讓我們去接應山西的援軍,怎麼我們就稀裡糊塗成了逃兵?汪二帶著那一隊騎兵,追上我們之後就動手殺人,根本不聽我們解釋,到現在我還不明白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老翁說完這些,再次看向汪大:「我問過你許多次,你當年不會是假傳軍令,帶著我們私逃吧?」
  
  「不是,」汪大道,「我沒有想做逃兵。」
  
  「那此戰結束之後,你為何不肯與我一起去衙門伸冤?」老翁激動之下手裡的燈微微搖晃,「就算不為我們,還有那死去的八個弟兄,我們可是一起被徵入軍中,他們被冤死,頭上頂著逃兵的罪名,九泉之下也難瞑目。」
  
  汪大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道:「那是因為發生了太多事,榆林衛死了那麼多人,一切都晚了,憑著我一張嘴也說不清楚,也沒有人會相信。」
  
  汪大支支吾吾,老翁早就司空見慣,正準備向屋子裡走去。
  
  「有什麼話說不清楚?不如說出來聽聽。」一個聲音傳來。
  
  汪大和老翁都下意識地向外看去。
  
  崔禎大步走進了莊子。
  
  躲在暗處的聶忱假意驚慌地也跟了上去,喊了一聲:「侯爺,您怎麼來了。」
  
  崔禎沒有理會聶忱,目光湛湛地望著汪大:「你與汪道昌到底有何恩怨?現在說出來,若你說的是實話,我為你做主。」
  
  汪大瞪大了眼睛,詫異地望著崔禎和聶忱,旁邊的老翁借著燈光也認出了崔禎的身份:「您是定寧侯?」
  
  身在太原府如何不知道定寧侯,就算是老翁這樣行動不便之人,也在街上看過定寧侯帶著將士入城,所以一眼就辨認出來崔禎的身份。
  
  老翁跪下來:「請侯爺為我們做主,我們是被冤枉的啊!」
  
  聶忱上前將老翁扶起來。
  
  崔禎看向汪大:「你欠的債總要還,逃不過去的事,何必再隱瞞,你原原本本地講明白,若逃兵之事另有內情,別說十二年前發生的,就算再久一些,我也會盡我所能為你們伸冤,大丈夫征戰沙場不畏死,卻不能擔莫須有的罪名。」
  
  崔禎這幾句話,顯然說動了汪大,汪大始終怔怔地望著崔禎。
  
  「侯爺與我們進屋去吧,」老翁聲音顫抖,「我們可以慢慢說話。」
  
  老翁話音剛落,就有些人從屋子裡走出來,這些人很多都身有殘疾。
  
  老翁急著解釋:「都是傷兵,從戰場上下來聚在一起討口吃食,他們不知曉那些事,侯爺您……」
  
  崔禎道:「我知道,不管如何不會連累無辜。」
  
  幾個人說著話向屋子裡走去,聶忱轉頭去看不遠處的牆上,那裡有個小小的影子,向他點了點頭,示意讓他先跟上前。
  
  顧明珠趴在牆頭上吩咐柳蘇:「那邊有聶忱在,我們先不進去,你注意著這院子裡人的動向。」萬一有其他人也找到這裡,總歸可以提前示警,小心點總是沒錯。
  
  不遠處的魏元諶看著牆頭上的那個人影。
  
  本來身高就很矮,趴在那裡更顯得瘦瘦小小,如同一根掛在那裡的豆芽菜,一雙腿還不時地隨著擺動。
  
  一個內宅小姐,怎麼有那麼大的本事,還有什麼她做不得的?
  
  牆上的豆芽菜明顯要從上面溜下來,大約是覺得自己手腳很俐落,竟然沒有讓身邊的人前來幫忙。
  
  眼見她就要跳下來,突然從旁邊快速掠過去一條人影,正奔著她而去。
  
  魏元諶皺起眉頭。
  
  顧明珠正要從牆頭上躍下,就聽到衣袂破空聲由遠而近,讓她料到了,還有人跟在他們身後,如果推測沒錯的話應該是東宮的人。
  
  東宮的眼線一路追著他們來到這裡,定然想要瞭解眼下的情形,於是動手來抓她,畢竟她與聶忱是坊間人,從他們身上下手知曉消息比對付崔禎要容易的多。
  
  東宮很是難纏,她若是抵抗恐怕會給坊間人招來麻煩,不抵抗就要費一番功夫周旋,比較一番她準備選擇後者,於是沒有掙扎等待那人的到來,另一隻手則握住了手臂上的袖箭,若是那人準備取她性命,她自然也要給她致命一擊。
  
  預料中的擒拿沒有到來,身後忽然傳來打鬥的聲音,顧明珠轉頭去看,只見一條人影擋在了她面前,那前來捉拿她的人已經被擊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月光之下,擋在她身前的人微微側過頭來,皮膚白皙,眉黑如墨,那是……魏大人。
  
  顧明珠微微發怔,手上一時卸力,身體跟著失衡從牆頭上掉落而下,都怪她將柳蘇遣了出去,自己攀高落地的身手又不太靈活,這次難免要吃虧。
  
  顧明珠正思量著,腰間一緊,一條手臂伸過來將她攬住。
  
  念在她曾冒險向他示警的份兒上,這時他不能袖手旁觀,他伸出手將她接住,果然比一根豆芽菜重不了多少。
  
  十幾歲的年紀,一陣風就能吹走,就這樣還想憑一己之力護著整個懷遠侯府?
  
  如今政局不穩,勳貴屢屢出事,她這是哪來的自信能做這些?魏元諶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她拿著簪子刺入機關匣子的一幕,如此的決絕、堅定,就像當年如珺在大牢中拿走他身上的利器一樣。
  
  果斷,絲毫沒有畏懼。
  
  他怎麼會在這時候想起如珺。
  
  柔軟和纖細的腰身滑入他臂彎之中,他眼前忽然有個場景一閃而過……
  
  在夢中如珺用手輕輕觸碰他的額頭,查看他身上的傷口,就當如珺要離開之際,他一把拉住了她。
  
  他與如珺四目相對,然後將一把將她擁入了懷中。
  
  彷彿兜兜轉轉終於將她找了回來。
  
  那是他這麼多年來做的最美好的夢。
  
  此時此刻,那夢中的場景愈發的清晰,擁著她的感覺似是與現實重迭在一起。
  
  只不過現在他懷裡的人是顧明珠,魏元諶低頭看過去,她戴著冪籬,面容被紗羅遮掩,可他彷彿比任何時候,都能將她看清楚。
  
  她的眉眼,臉頰……
  
  那日他怔怔望著的人,擁入懷裡的人,忽然不再是如珺的面孔,而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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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9-3 10:58 P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失手

  顧明珠本以為要結結實實摔一跤,卻在她還沒回過神時,就安然無恙地落入魏大人的懷抱之中,正想著要如何開口道謝,魏大人摟著她腰身的手臂卻停滯住了,整個身子竟向她這邊微微傾覆。
  
  顧明珠抬起頭,正好迎上魏元諶的眼睛。
  
  月光下,他的面容不是很清晰,但那雙眼睛卻格外清澈,與往日相比似是少了些幽深和冷漠,他定定地瞧著她,好像能夠透過紗羅看到她的真容。
  
  她還沒有從方才的慌張中回過神,如今又被這樣望著,本就有些加快的心跳,現在如同擂鼓般響徹在她耳朵裡。
  
  魏大人這是怎麼了?
  
  是她露出了什麼破綻被他發現了?她摔下來時,冪籬沒有掉,面容被遮擋得嚴嚴實實,蔣姑娘的身份應該不至於被拆穿,到底是哪裡不對?
  
  顧明珠抿了抿嘴唇,時間彷彿過的格外緩慢,一種陌生的氣息漸漸地將她包裹住,此時的他和那日突發舊疾的模樣有些相似。
  
  只不過那時候他神志模糊,如今卻是清醒著的。
  
  顧明珠咳嗽一聲,想要開口說話,這聲音好像也驚醒了他,顧明珠只感覺到腰間的手臂迅速挪走,那支撐著她身體的力道忽然沒了,她毫無準備,重心不穩,連驚呼聲都沒有發出來,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顧明珠不禁有些怔愣,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魏大人變得太快了,讓她著實有些措手不及。
  
  初九詫異地張大了嘴,方才三爺伸手救人時,他不好意思地蒙上了眼睛,沒有瞧見三爺將顧大小姐摟在懷裡仔細端詳,直到顧大小姐摔在地上,他才放下手。三爺是怎麼了?手抽筋兒了?讓他都不好意思去看顧大小姐……
  
  初九不是嫌棄三爺,不過……著實有些沒臉見人。
  
  「姑娘。」柳蘇聽到動靜立即趕過來,急著上前攙扶顧明珠。
  
  顧明珠搖搖手,自己站起身,魏大人那邊也恢復平日裡的沉穩、矜貴。
  
  不管方才是怎麼回事,說到底還得謝謝魏大人相助,顧明珠走上前用蔣小姐特有的聲音道:「多謝……大人……」
  
  魏元諶沒有說話,徑直向偷襲顧明珠的人走去。
  
  方才發現她重心不穩想要再去拉她,腦海中如珺的面容突然浮現出來,魏元諶不禁心中一沉,再回過神時,她已坐在了地上。
  
  看來她沒放在心上,他也不用去解釋,這種小事誰也不會記得,再多想就是庸人自擾。
  
  他現在最想弄清楚的是,到底什麼原因,讓他總將顧大小姐當做阿珺,他在顧家犯了舊疾,顧明珠前來查看他的情形,她那一舉一動,與他的夢境不謀而合,因此讓他有了錯覺?
  
  那麼後來他拉住阿珺又將她擁在懷中,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將顧大小姐當做了如珺?
  
  如果是這樣,他豈非向顧大小姐動了手?
  
  魏元諶皺起眉頭看向不遠處的初九,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初九半個字都沒向他提及。
  
  魏元諶想著走到了那人面前。
  
  「我是太……」
  
  那人話還沒說完,魏元諶一腳踹了過去,那人立即飛出去半米遠,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初九打了個哆嗦,三爺火氣莫名地有些重,他晚上不想跟三爺回家了。
  
  那人滾在地上哀叫,發現魏大人又一步步走來,他驚駭中大聲道:「是太子爺命我前來的,我只是想拿那坊間人回去問話。」
  
  東宮護衛將腰牌舉起來,生怕魏大人那腳再落在他身上,東宮的護衛誰都要給幾分顏面,但是這位魏大人卻不一定。
  
  魏元諶沒有接那腰牌淡淡地道:「既然是辦案豈用如此鬼祟?想必太子爺不會命你向一個坊間女子下手。
  
  將他押下去,一會兒我親自送去太子爺面前,看他是否聽了太子爺吩咐。」
  
  東宮護衛前些日子剛剛出事,魏元諶這話也並非毫無依據,旁邊的衙差上前將東宮護衛拿下。
  
  魏元諶向莊子裡看去,崔禎應該已經問出了內情,他目光掃向周圍……顧大小姐已經帶著那柳蘇進去了。
  
  她倒是走得快,半點沒將之前發生的事放在心上。
  
  ……
  
  崔禎跟著老翁進了屋子。
  
  老翁將桌子上的燈調亮,請崔禎坐下來才道:「這裡簡陋,還請侯爺多多包涵。」
  
  崔禎自然不會在意這些,他徑直看向汪大:「說吧,汪道昌為何追殺你?」
  
  雖然汪大已經決定要說出來,但這秘密畢竟藏在心中十幾年,一時竟不知曉要如何說起,汪大思量了半晌才道:「當年百戶沒有讓我去接山西來的援軍。」
  
  「你說什麼?」老翁一臉不可置信,忍不住開口。
  
  汪大點點頭:「是我假傳軍令,帶著你們離開了榆林衛,不過我不是想要當逃兵,我是真的要去迎太原衛所的指揮使,想去找趙老將軍,因為我聽汪二說,他們要將榆林衛的事誣陷給山西的援軍。」
  
  崔禎壓制住心頭的吃驚,十幾年過去了,山西兵變的案子再次被翻出來,其中顯然另有內情,聽到汪大說到這裡,他雖然有所猜測,卻還是要汪大自己說出來。
  
  崔禎斂目道:「榆林衛什麼事?」
  
  汪大道:「陝西行都司指揮使克扣軍糧,引得榆林衛所大亂,因此延誤了戰機,讓韃靼人攻破了常樂堡,指揮使生怕朝廷知曉責罰,想要憑一己之力遮掩,拿出不少糧草請韃靼撤軍,韃靼人收了糧草轉身佔據了雙山和建安,陝西行都司這才向朝廷求援。」
  
  崔禎聽到這裡,臉上如同被蒙了層寒霜:「所以並非是那些致仕的老將軍與韃靼勾結,汪道昌殺你們,是怕你去報信。」
  
  汪大點頭:「是,後來我死裡逃生……眼看著事情已經發生沒有了挽回的餘地,於是我……」
  
  於是他害怕了,不敢再去聲張,汪二念在他們是同胞兄弟,放了他一條生路。
  
  崔禎站起身,伸手抓住了汪大的衣襟:「你說的可是實話?」多少人因為那一戰而死,如果這是真的話……
  
  當年在「山西兵變」立功的林寺真等人只怕全都是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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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9-3 11:01 PM

第一百三十章 父親被害

  遠處的天邊產來轟隆聲,一絲潮氣乘風而來。
  
  崔禎腦海中浮現出父親那雙瞪圓的眼睛,父親臨死之前想要為「山西兵變」死去的那些老將軍伸冤,林寺真前來阻止,讓他們崔家沒有淪為叛黨,逃過了一劫。
  
  崔禎還記得母親抱住他的腿,泣不成聲的樣子。
  
  「你不能去啊,你這是要將母親和舅舅送上死路。」
  
  「你父親是被人蒙蔽走了錯路,你舅舅阻攔他也是為了我們母子三個,就算你不相信我們,你出去看看那些叛黨的家都是什麼樣子?女眷被送入教坊,男子都要流放,朝廷說不會冠上叛黨之名,你出去瞧瞧到底放過了哪個?你們真的被流放,恐怕都會死在路上。」
  
  母親臉上露出決絕的神情:「我不可能去教坊,事關崔家和林家的名聲,你舅舅知道我的心思,做這些都是為了我,你若是去衙門,讓我如何面對娘家人?你真的要去,母親也攔不住,不過再回來看到的就是母親的屍身。」
  
  他一顆心說不出的慌亂,最終還是甩開母親跑了出去。
  
  他是想要去衙門,父親明明是舅舅錯手推下了山,母親卻對外說父親是騎馬時中風從馬背上摔了下來,父親支撐著跟他說出實情,就是要讓他去衙門稟告,他若是不去,就是與母親、舅舅一起害父親,可到了衙門門口,他怎麼也走不進去,一直站在外面,盯著那扇大門,不知不覺從天亮到了天黑,最終還是崔渭找到了他。
  
  「哥,」崔渭說,「你快回去看看吧,母親自縊了,多虧管事媽媽救了下來,還不知能不能活。」
  
  他邁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中,院子裡一片哭成,母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父親已經撒手人寰。
  
  「大哥,怎麼辦?我們沒有了父親,也要沒了母親嗎?」
  
  「大哥,我害怕。」
  
  他將手放在崔渭的肩膀上,看著進院子裡幫忙的崔氏族人,到那一刻他還沒有放棄,他還想著將真相說出來。
  
  直到他去屋子裡看母親時,母親問他:「你是不是真想讓我們死?」
  
  他從母親那雙眼睛裡看到了恨意,而後他的刻薄,母親的憤恨就一直存在他們母子之間。
  
  崔禎眼睛發紅,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但沒想到錯得這樣離譜,他以為自己在外打勝仗,扶持崔氏族人就能彌補,原來根本彌補不了。
  
  林寺真不是失手害了父親,他是故意殺父親,所以父親才會那樣看著他。
  
  崔禎記得父親讓先生教他,諸子百家,四書五經,親授他兵法謀略,還跟他將「定寧」的爵位封號。
  
  崔氏世代統兵,卻要將天下定寧放在心上,希望有一天朝廷不再需要重兵戍邊,不再需要勳貴子弟軍中效命。
  
  那時候母親在一旁笑著做針線。
  
  多麼其樂融融的場景,夫妻和順,父慈子孝,父親入葬時,母親戴著父親頭上一模一樣的碧玉簪。
  
  女子的話不能信,那些所謂的夫妻情深都是假的,從那時開始他看透了這些。之後他也成了親,身邊有嬌妻美妾,可看著她們就知她們的笑從何而來,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
  
  崔禎聽到門口有腳步聲,他抬起頭看到了魏元諶。
  
  「魏大人。」崔禎走過去。
  
  魏元諶只見那平日裡一直沉穩的崔禎,神情略顯得有些失常,一雙眼睛通紅,正竭力地克制著情緒。
  
  魏元諶抬起眼睛看向汪大,崔禎從汪大嘴裡聽說了些什麼?
  
  魏元諶沒有說話,他與崔禎見過不少次,但很少會交談,他露出的敵意很是明顯,崔禎對此心知肚明,現在卻還是找上了他,可見崔禎必然知曉了很重要的事,到了可以暫時摒棄個人恩仇的地步。
  
  崔禎表情鄭重將汪大說的話複述了一遍:「如果汪大說的是實情,趙老將軍等人是被陝西行都司指揮使陷害,那位指揮使後來也在亂戰中身亡,此人曾經克扣軍糧,欺上瞞下在陝西獲利,他死後此事也一直沒有被拆穿,得了忠義兩全的名聲,可見有人在他死後一直在為他遮掩。
  
  這幾年,陝西行都司最受朝廷重用的將領就是林寺真,林寺真曾是那指揮使手下副將,我懷疑那指揮使私下裡做的勾當,早就落入了林寺真手中。
  
  與番人買戰馬沒有邊將合謀很難成事,林寺真雖然遠在肅州衛,但若陝西行都司內大部分邊將都願為他做事,他們上下遮掩,旁人很難查明真相,更何況他們還打著太子的幌子,所以戰馬案才能被隱瞞這麼久。」
  
  魏元諶看著崔禎,崔禎不是光憑汪大幾句話就推測出這些吧?畢竟林寺真是他的舅舅。
  
  魏元諶道:「定寧侯這些話聽起來十分合理,但朝廷辦案還需要證據。」
  
  「會有證據,若我查到了明證,會呈給魏大人,」崔禎轉頭看向汪大和老翁,「魏大人辦案一向公正,你們的事還需要經由魏大人的手上達天聽。」
  
  崔禎說完轉身走出了屋子。
  
  「侯爺。」聶忱快步追了出去。
  
  魏元諶看向旁邊的顧大小姐,是顧大小姐吩咐聶忱跟上的吧?她還有什麼線索要告訴崔禎?
  
  顧明珠看著崔禎的背影,今晚崔家內宅恐怕會有大動靜,說不得會來尋母親去崔家,現在魏大人會向汪大和這莊子裡的人問案,著實也用不著她,她此時離開最好。
  
  魏元諶眼看著顧大小姐躡手躡腳地走入黑暗中,那偷偷摸摸的模樣生像是別人發現不了似的,他微微瞇起了眼睛,崔禎走了她立即就跟了過去,倒是很關切她那個表哥。
  
  就像聶忱說的那樣,他們在盡心盡力地為崔禎辦事。
  
  魏元諶略有些不快,當然是因為如珺的緣故,除此之外,旁人不會讓他有半點的情緒波動。
  
  聶忱追上崔禎的腳步:「侯爺,還有一些關於汪道昌和林寺真的線索。」
  
  聶忱說著將從衙門裡抄下的首飾畫稿遞給崔禎,並將東大巷那女子之事說了一遍:「那女子的身份尚未查明,若是侯爺有線索,可以命我們去查證。」
  
  崔禎藉著親衛手中的火把看向那些畫稿,其中的一支白玉花簪看著十分熟悉,正是珠珠從舅母妝奩中找到的。
  
  他們果然認識。
  
  崔禎臉上露出一絲冷笑,遮掩了那麼久,是該重見天日了。
  
  ……
  
  林太夫人迷迷糊糊中聽到外面下起了大雨,偶爾有雷聲傳來,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隱約看到床前站著一個人。
  
  林太夫人驚呼一聲:「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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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9-3 11:04 PM

第一百三十一章 母子

  林太夫人話音落下,床前的人卻一動不動。
  
  夜裡有閃電劃過,那身影籠罩在那昏昏暗暗的光下,恐怖如同鬼魅。
  
  最可怕的是,他身穿甲胄手中拿著一杆長槍。
  
  林太夫人的心一陣緊縮,全身被恐懼籠罩,整個人立即向後縮去。
  
  老侯爺善用槍,朝廷特賜了一杆鐵槍,她經常親手幫老侯爺擦拭槍桿。
  
  「來……人……來人……」
  
  林太夫人極度驚駭中變了音,彷彿無形中有隻大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林太夫人盯著門口,卻沒有任何人前來,誰在外面的管事媽媽和丫鬟哪裡去了?她們聽到響動為何不進門?
  
  「嘩啦」一聲,鎖子甲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床前的人向前踏出了一步。
  
  林太夫人熱血沖頭,身體再次下意識地向後躲去,重重地撞在身後的牆壁上。
  
  那人慢慢地伸出了一杆長槍,挑開那薄如蟬翼的幔帳,槍尖直挺挺地向林太夫人刺來。
  
  「啊……」林太夫人慘呼出聲,「別……別……」是老侯爺,一定是老侯爺來找她索命了。
  
  林太夫人邊哭邊跪著求饒。
  
  「渭哥兒……渭哥兒……快來救母親,渭哥兒……」林太夫人如同攥住一根救命稻草,拚命地喊崔渭的名字。
  
  那握著長槍的手微微顫了顫,在林太夫人不遠處停下。
  
  「為何要殺我?」終於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林太夫人恐慌中覺得那聲音就是老侯爺的,老侯爺生前穿著這身鎖子甲帶著長槍征戰殺場,過世的時候,她便讓人將這些都隨著老侯爺一起下了葬,所以毋庸置疑,這就是老侯爺的鬼魂。
  
  她這是要死了嗎?壽元將盡的時候,才會看到鬼魂,老侯爺趁機來向她索命。
  
  「不是我,」林太夫人拚命地搖頭,「是……是寺真……寺真……不是故意的……我……我想過要去稟告衙門……可……可是我慌了神,怕衙門問起前因後果,牽扯出叛軍的事,侯爺您為何非要去幫叛軍啊?那會害了整個崔氏啊?
  
  如果只是我……出嫁從夫,我不會攔著侯爺,可……我們的孩兒還沒有長大,我也得為他們思量……這些年我撐著定寧侯府,扶持崔氏一族,用盡了心力,誰又知曉我的苦楚?我也不想啊……」
  
  林太夫人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摸面前的槍尖,冰冷的觸感讓她頓時縮回了手,她看向那一身甲胄的人,想要去看他的臉,卻因為心中膽怯,目光只一掠而過。
  
  那人的臉看不清楚,依稀是老侯爺年輕時的模樣。
  
  求生的慾望讓林太夫人鼓起了氣力,用哀戚而柔軟的聲音道:「侯爺……您走了之後,我有多艱難?孤兒寡母過得是什麼日子……哪個婦人不依靠夫君,哪個女人願意自己撐著這宅子,白日裡還好,到了晚上哪裡都是冰涼的……那種滋味兒……只有我自己知曉。
  
  侯爺……我也請了郎中來給您看症……可……您傷得太重了……救不好了……侯爺……其實您沒了……我也不想活了……但我放心不下定寧侯府,大兒行事魯莽,小兒太過仁善,他們兩個撐不起崔氏,真的讓崔氏有了閃失,我才真的沒有顏面去見您。」
  
  林太夫人幾乎使出渾身解數,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老侯爺最喜歡聽她這樣說話,用她的家鄉腔,老侯爺常常誇讚她聲音婉轉柔美,不管遇到什麼事,只要她在侯爺面前這樣說幾句,侯爺也就不再追究了。
  
  男人不會跟喜歡的女人講理,越是在外面頂天立地的男人,越不會狠心對付自己的女人,這就是她在老侯爺身上學到的道理,她守寡多年,但對付男人這一套手段卻還沒有丟。
  
  「侯爺……」林太夫人又喊一聲,「您再容我幾年……讓我看著侯府有了傳承,我就去下面侍奉您。」
  
  林太夫人身上被汗濕透,臉上還有淚水滑落,她覺得到了現在那杆槍該放下了,然而事與願違,那槍竟然再次向她逼近。
  
  「你與胞弟合謀殺夫,」那聲音中滿是怒氣,「還想要隱瞞多久?那林寺真分明是故意將我推下山……」
  
  林太夫人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不……不……侯爺,您定是弄錯了……寺真最欽佩您,整日裡圍在您身邊,雖說是姐夫如同親兄,他……他的仕途還得指望著您,怎麼可能會害您?」
  
  「老定寧侯」接著道:「我受傷後,你為何不按時餵藥?」
  
  「我餵了啊,」林太夫人道,「侯爺您喝不下去,我也沒有法子……我想了一切辦法……」
  
  「你怕我好了之後,治罪林寺真、休棄你,所以你看著我去死。」
  
  林太夫人還沒想好如何反駁,「老定寧侯」上前走了兩步,一隻手伸過來拉住林太夫人的手臂。
  
  「你隨我走吧!」
  
  林太夫人拚命地掙扎,奈何「老定寧侯」力氣極大,將她一下子從床上拖拽下來。
  
  林太夫人顧不得身上被摔得疼痛,大喊大叫:「快來人啊,快來人啊,渭哥兒……你快來救母親,渭哥兒……你怎麼不來,我的渭哥兒……你就要沒母親了啊……」
  
  林太夫人頭髮散亂,驚懼到了極點,終於口不擇言:「是您不聽勸說……寺真說了趙老將軍那些人心懷不軌,您還是想要去榆林衛看看,您都被朝廷厭棄罰在家中,為何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守著爵位度日?我沒法子才會下了些寒藥,讓您身子不適無法出門,您後來知曉了一切,非要休棄我……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我為你生兒育女,打理內宅,我到底做了什麼錯事?
  
  我寫信告訴寺真,寺真這才趕來太原府,因此發生了意外……您卻說寺真是故意的,寺真怎會害你?他只想攔下您之後好生勸說……侯爺……是您心太狠了……您不顧幾十年夫妻情份,這也就罷了,我不能看著您違逆朝廷……」
  
  任憑林太夫人如何說話,「老定寧侯」都不為所動,一路拽著她向前走,終於到了內室門前。
  
  「老定寧侯」伸手將門推開,展露在林太夫人面前的並非是陰森的閻王殿,卻比閻王殿更加可怕。
  
  門後站著六七個人,這些人有老有少,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
  
  一盞燈被點起,那些人的臉也被照的清晰,正是崔氏族中的長輩。
  
  林太夫人一下子愣在那裡,這不是夢,也不是鬼魂,這是現實……
  
  冷風吹進來,林太夫人打了個冷顫,如果都是真的,那麼方才她說的那些話,豈非都被聽到了?
  
  她故意下藥攔著老侯爺,為弟弟做遮掩……那些過錯……全都被人知曉了。
  
  林太夫人怔怔地轉過頭去看那拉著她手臂的人,那人鬆開了她的手,將手裡的長槍丟在地上,取下了頭上的烏金盔。
  
  「噗通」一聲悶響,方才那還如挺立如山般的身姿,瞬間就跪伏在了她面前。
  
  三叩之後才抬起頭,崔禎的面孔映入林太夫人眼簾。
  
  林太夫人頓時什麼都明白過來。
  
  「是你,」林太夫人尖聲道,「是你在害我……你……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想要我死。
  
  我……懷胎十月……拼著命生下你這樣的逆子……」
  
  崔禎下頜緊繃,面色沉著冷靜,一雙眼眸中仍舊含著武將特有的威嚴,一動不動地跪著什麼話也沒說。
  
  「你想要我死,好……好……」林太夫人忽然看到地上的長槍,急怒之中,她伸手拿起來向崔禎刺去。
  
  周圍一陣訝異聲響起。
  
  崔禎沒有伸手阻攔,而是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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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9-3 11:07 PM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決心

  「侯爺。」
  
  崔禎的親衛驚呼一聲。
  
  站在旁邊的人想要上前阻攔卻已經來不及了,誰也沒料到林太夫人在這樣的情形下會突然拿起長槍來刺自己的兒子。
  
  就算崔禎心狠,那也是林太夫人姐弟害了老侯爺在前,林太夫人著實不該這樣做。
  
  林太夫人沒想到那柄長槍是那麼的沉,她提起來一點就卸了力,但她恨急了眼前這個狼心狗肺的大兒,她走了一趟鬼門關才生下他,一口一口將他餵養成人,他卻這樣害她,讓她將最不堪的一面都暴露於人前。
  
  她千防萬防沒想到最終壞在兒子手中。
  
  好一個定寧侯。
  
  她將最好的東西都給了他,給他性命,給他血肉,給他勳貴的爵位,給他人前人後的榮耀,他卻給了她這個母親什麼?
  
  將崔家長輩叫來門外,將她從床上拖下來丟在眾人面前。
  
  她恨,她恨死了這個畜生。
  
  林太夫人用足了力氣硬是雙手將那長槍再提起了幾分,直挺挺地衝著崔禎而去。
  
  長槍被崔禎脖頸上的鎖子甲擋了一下,失了準頭刺入崔禎腦後的髮髻中,雖然沒有結結實實地刺中崔禎,尖厲的槍尖仍舊割開了後頸的皮肉。
  
  林太夫人刺這一下,再也擎不動了,長槍掉落下來,挑破了崔禎束髮的錦帶。
  
  鮮血噴濺出來,長髮也隨之散落而下,全都撒在那映著寒光的鐵衣上。
  
  崔禎曾穿著甲胄征戰沙場,流的血、受的傷比這要厲害的多,卻沒有哪次比現在更狼狽。
  
  敵軍面前拼的是血肉,如今毀的是筋骨,可崔禎依舊挺著腰,如同他守過的關隘上的那面大旗。
  
  親衛終於上前,奪下了林太夫人手裡的長槍。
  
  崔禎彷彿沒受半點的影響,他依舊沉著地看向林太夫人,林太夫人雙眸中滿是兇狠的神情。
  
  「你現在滿意了?」林太夫人道,「讓崔氏族人都知曉,下一步是不是要讓衙門的人前來?」
  
  崔禎站起身看向院子裡:「衙門的文吏已經來了,母親將當年的事與文吏說清楚,您沒有親手害父親,我會向朝廷上奏,看在我身上軍功的份兒上,保全母親性命,但如果母親再隱瞞不說,兒子也束手無策,此事關係到一樁大案,不能不問。」
  
  林太夫人望著崔禎,「呸」地一聲啐了一口,想要再罵幾句狠話,餘光看到走過來的崔氏族人,她登時又害怕起來。
  
  就在這時崔渭的聲音傳來。
  
  「大哥,母親……」
  
  崔渭推開守在門口的護衛,大步跨進了門,看到眼前的景象,臉上茫然的神情漸漸變成了恐慌。
  
  崔渭道:「發生什麼事了?大哥為何要讓族中長輩們來母親屋子裡?」
  
  崔渭身上的衣袍還沒有穿好,頭髮也是草草束起,身上早就被雨水淋透了,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順著蒼白的臉頰滴下來。
  
  林太夫人見到崔渭頓時哭出聲:「渭哥兒,渭哥兒你怎麼才來啊,他們……要將你母親送去衙門,要置你母親於死地,從此之後……你就沒有母親了。」
  
  「大哥,」崔渭伸手抓住了崔禎的手臂,「大哥……那是母親啊……你……你怎麼忍心……現在還都是家裡人都還好說,你不要太衝動,有什麼事我們先商量商量。」
  
  崔渭的手捏緊,一雙眼睛裡湧出了淚水:「大哥……大哥……」
  
  崔渭這一聲聲呼喚就想十幾年前在衙門外時一樣,這不過這次崔禎沒有動搖,他定定地望著崔渭:「你去肅州衛都看到了什麼?有沒有瞧見藏匿著私兵?」
  
  「大哥,」崔渭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我在說母親的事,大哥你……」
  
  「父親是林寺真故意害死的,」崔禎道,「你若還是崔家子弟,就該知道現在該做些什麼。」
  
  崔渭一臉不可置信,他轉頭又去看林太夫人:「母親……大哥說的都是真的?舅舅他……」
  
  「假的,」林太夫人嘶聲,「他不知聽了誰搬弄是非,就回來對付我們……他……」
  
  崔禎淡淡地道:「那就讓衙門傳林寺真來問話,如果查證林寺真並非有意害父親,我向林寺真謝罪。」
  
  「那又有何用,」林太夫人冷笑,「你害了全家人……不是故意的又如何?你定寧侯權勢滔天讓誰死,誰又能活?你那實心眼的舅舅豈能鬥得過?」
  
  崔禎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半晌忽然揚起嘴角露出了個笑容,笑容中帶著幾分悲愴和滄桑,不過很快就被他那剛毅沖散了。
  
  「今日這裡所有人皆可作證,若林寺真沒有存心加害我父親,」崔禎轉頭與林太夫人四目相對,「我定寧侯崔禎自刎于父親墳前,也算為臣為子忠義兩全。」
  
  望著兒子眼睛中閃爍的光芒,林太夫人竟然一時被駭住了,不過很快她就想起她還有二兒在這裡。
  
  林太夫人掙扎著看向崔渭:「渭哥兒……我的渭哥兒,原來母親只有你這一個孩兒。」
  
  崔渭也被嚇到了,看著崔禎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含著淚叫了一聲:「大哥……」
  
  崔氏族人上前拿了衣裙給林太夫人穿上,然後架著呼喊不停的林太夫人走出了門。
  
  一邊是母親,一邊是大哥,崔渭再也顧不得與崔禎說話,轉身追了上去。
  
  林太夫人痛哭,崔渭一路勸慰,那些聲音漸行漸遠。
  
  外面的風雨卻是越下越大。
  
  「侯爺,」親衛上前道,「卑職看看侯爺的傷吧!」
  
  崔禎搖搖頭:「沒有傷到,不用處置。」
  
  親衛張了張嘴沒有再說出口,鎖子甲上都染了血,怎麼會沒有受傷?侯爺這是不想讓人知曉實情。
  
  崔禎走到崔氏族老面前,躬身喊了一聲:「族叔父,家中的事還請您主持大局。」
  
  崔氏族老歎口氣:「難為你了,你放心吧,既然她方才都說了,接下來再問也就容易得多,我看她沒有死志,我加以勸服,這件事侯爺不宜再插手,免得……」
  
  「免得讓外人說我不孝,」崔禎躬身向崔氏祖老行禮,「感謝長輩維護,今夜做這件事之前我想了清楚,不會懼怕那些,族叔父不用顧及我的顏面,若是問不出來,讓人知會我,我再想法子。」
  
  「好。」崔氏族老應承下來。
  
  崔禎道:「我還有事先出去一趟,晚些時候會回來。」
  
  說完這話崔禎大步走入了雨中。
  
  冰涼的雨水落在崔禎身上,崔禎卻感覺不到寒冷,他還似那一腔熱血的大周將領,馬不停蹄地馳騁在沙場上。
  
  從小廝手裡接過韁繩,崔禎翻身上馬,一路離開了崔家祖宅。
  
  這件事還會牽連到林家,他要去給姨母送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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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9-3 11:10 PM

第一百三十三章 難過

  「咚咚咚。」崔禎敲響了顧家大門。
  
  顧家管事提著燈,看清楚外面的人頓時嚇了一跳,那人一身甲胄披散著頭髮,站在黑暗中像是鬼魅。
  
  「你……」
  
  管事剛剛開口,崔禎就走上前來。
  
  「定寧侯……侯爺……」
  
  雖然看清楚了來人的臉,但管事驚駭未消,定寧侯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
  
  崔禎道:「我有事尋姨母。」
  
  管事立即吩咐人去稟告,然後將崔禎引進了堂屋。
  
  林夫人得知消息立即起身穿上衣衫,現在還不到卯時,禎哥兒怎麼會在這時候上門?難道趙恭人那邊又出了事?
  
  林夫人快步走出屋子,就看到管事迎過來道:「夫人,我問了侯爺的隨從,侯爺……侯爺剛剛向太夫人逼問老侯爺亡故之事,聽那意思,老侯爺像是被林寺真害死的。」
  
  林夫人不禁停下腳步:「什麼?」
  
  管事媽媽點點頭:「侯爺過來應是為了這個。」
  
  林夫人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即便她走在抄手走廊中,卻也感覺到了秋雨的寒意。
  
  「讓人端盆炭火過去。」
  
  林夫人吩咐完,加快了腳步。家中出了這樣的事,禎哥兒心中定然難過,他又是定寧侯,要撐著整個崔氏,再怎麼樣人前也不能軟弱,但舅舅殺了父親,還涉及到母親,就算沉穩,也難承受這樣的打擊。
  
  林夫人思量著進了堂屋,目光立即落在崔禎身上,這一路上饒是有了心理準備,但看到崔禎還是嚇了一跳。
  
  崔禎表面上看似無恙,但整個人的精神就像那散落的頭髮一樣狼狽不堪。
  
  甲胄上的雨水落下來濕了地面,而他一直垂著頭,將自己完全沉浸在黑暗之中。
  
  「禎哥兒,」林夫人道,「你這是冒著雨趕來的。」冒著雨也就罷了,怎麼頭髮還是散著的?
  
  「快讓人去找身乾淨的衣衫,再拿布巾來。」林夫人吩咐下去。
  
  「姨母不用麻煩了,」崔禎淡淡地道,「我與姨母說幾句話就離開。」
  
  下人在堂屋裡多擺了燈盞,將崔禎的面容照得更加清楚,他的表情看似鎮定,眼底卻有一種遮掩不住的疲倦。
  
  崔禎開口道:「我現在找到了一些證據,推測當年林寺真故意害死我父親。」
  
  林夫人聽到崔禎親口說出這話,仍舊抑制不住的心驚:「他為何要這樣做?」
  
  崔禎抬起頭:「當年的山西兵變可能是被誣陷的,趙老將軍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叛軍。
  
  他們死守榆林衛,乃是大周忠義之臣,我父親不知從何得知趙老將軍的冤情,想要上京稟告朝廷,林寺真怕此事敗露於是半路劫殺我父親。」
  
  林夫人聽到這裡道:「當時你們就沒有半點察覺?」
  
  崔禎道:「當時林寺真和家中護衛將父親送回家,說父親突發中風跌落馬背受傷,父親被抬回來之後一直昏迷不醒,我那時尚年幼自然不疑有他,直到有一日父親醒過來拉住我的手模模糊糊地喊林寺真的名字,我這才起了疑心,留意查問這件事。
  
  跟隨我父親一起離開的護衛說,聽到林寺真與我父親爭吵打鬥,緊接著我父親就掉下山去。我將此事告訴母親,母親辯解說林寺真本意是阻攔父親離開,可父親突然向他出手,他不得已與父親纏鬥起來,在兩個人打鬥過程中父親失足從山頂跌落。
  
  我想去衙門裡狀告林寺真,但母親又說趙老將軍等人是叛黨,我父親非要去為叛黨伸冤,將來會害死整個崔氏一族,林寺真也是為了我們著想……」
  
  崔禎說完這話垂下眼睛,他聽信了林寺真和母親的話,眼看著父親冤死,現在思量當時的情形,父親反復喊:林寺真,未必是向他指出林寺真乃加害父親的兇手,而是想揭穿林寺真等人陷害忠良的惡行。他沒有體會到父親的苦心。
  
  林夫人望著崔禎,所以這就是崔禎與長姐之間的隔閡,她剛想要安慰崔禎幾句,就看到從崔禎頭髮上淌下的水滴似是帶著一抹殷紅。
  
  林夫人驚訝之下再仔細看去,崔禎脖頸上似是有鮮血,
  
  林夫人站起身:「禎哥兒,你受傷了?」穿著甲胄怎麼還會受傷?是在哪裡受的傷?
  
  「快去請郎中來。」林夫人高聲吩咐管事。
  
  「姨母……」崔禎仍舊要拒絕。
  
  「若你還當我是姨母,就聽我的安排,」林夫人揚起下頜,臉上是堅定的神情,「許多話你不能與外面的人說,但可以告訴姨母,你才一兩歲的時候,你母親病重,姨母就去崔家照顧過你,那時你剛剛會走路,總是追著姨母在長廊裡奔跑,你可能不記得這些事……但姨母每每想起來,心裡都暖暖的,看著你長大成人,在邊疆屢屢立功,姨母也與有榮焉。
  
  禎哥兒,你母親做的不對,但你也不要太難過,你還有其他親人,有妻子、兄弟、族人,人總要往好了看,才能安安穩穩的生活下去。」
  
  林夫人一改往日的溫婉,這些話說得鏗鏘有力,讓崔禎一時有些恍然,這種看似威嚴卻滿是關切的話語,他許久都沒有聽到了。
  
  他難過嗎?
  
  他決定這麼做時,就料想到了結果,怎麼會難過?
  
  可是當母親一遍遍喊叫崔渭時,他也感覺到胸口一陣悶悶的疼痛。
  
  「崔渭,崔渭……」那樣急切的時候,母親沒有喊過一次他的名字。
  
  大兒行事魯莽。
  
  這也是他在母親心中的模樣。
  
  也許當年他執拗著去衙門的那一刻,他在母親心中已經死了。
  
  ……
  
  林夫人走出屋子,讓郎中和小廝進門為崔禎更衣治傷。
  
  看到小廝捧出染血的甲胄,林夫人倒吸一口涼氣,再聽說那傷是林太夫人親手刺的,更是覺得難過,怪不得禎哥兒連傷都不肯治。
  
  崔禎的傷口被包裹好,也換上了乾淨的衣衫,林夫人吩咐廚房送些飯菜進去,崔禎卻不肯吃,一個人在屋子裡獨坐。
  
  林夫人站在門外,臉上寫滿了焦急,手裡捧著一碟糕點,不知該不該再走進去勸說。
  
  顧明珠看著廊下的母親,心中歎了口氣,她能看出來母親很喜歡崔禎,每次父親提及崔禎時,母親眼睛裡難掩笑意,所以見到崔禎這樣,母親才如此擔憂。
  
  顧明珠走過去,輕輕拉了拉林夫人的袖子。
  
  林夫人看到珠珠臉上才露出笑容:「珠珠乖回屋子裡去,這裡冷。」
  
  這裡是冷,母親又是雙身子的人,不該在外面逗留太久,顧明珠的手放在林夫人手背上,果然一片冰涼。
  
  顧明珠頓時心疼起來,母親也是個執拗的人,關切別人的時候就忘記了自己。
  
  心中這樣想著,顧明珠伸手去拿林夫人手中的點心。
  
  林夫人低聲道:「珠珠,這是給……」
  
  「給大哥的,」顧明珠聲音清脆,「我去送。」
  
  顧明珠從林夫人手中接過託盤,抬腳就向堂屋裡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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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9-5 08:19 AM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安慰

  崔禎聽到腳步聲,抬起頭時,看到的是一雙粉色的繡花鞋。
  
  珠珠端著託盤走進屋子裡。
  
  崔禎心中油然升起的防備頓時落下,不管在誰面前,他都不想露出半點的情緒,就算是姨母也是一樣。
  
  雖然方才姨母的那些話很是觸動他,但他早就不是一歲多的稚兒,遇到再大的事也不能躲在長輩羽翼之下。
  
  他現在要儘快冷靜下來,仔細想一下當年還有什麼遺漏的線索,只是那些紛亂的思緒盤旋在腦子裡,一時無法理清。
  
  「珠珠,你怎麼來了?」崔禎聲音有些沙啞。
  
  顧明珠將託盤擺在桌子上,抬起頭道:「大哥嘗嘗。」
  
  糕點做的很精緻,但是崔禎沒有任何胃口。
  
  顧明珠伸手拿起了一塊糕點,崔禎正想著要如何拒絕才不會讓珠珠傷心,卻沒想到珠珠沒有將糕點遞給他,而是放進了自己嘴裡,咬下了小半塊。
  
  看到這一幕,崔禎那不自覺皺起的眉頭頓時鬆開一些,也注意到那盤子裡的點心是米糕。
  
  米糕軟糯可口,他小時候最喜歡這樣的吃食,沒想到姨母還記得。
  
  「甜。」少女聲音清脆。
  
  米糕裡的棗子甜中帶酸,小時候姨母也曾將棗子多的分給他,他忽然想嘗嘗那米糕還是不是記憶中的味道。
  
  彷彿珠珠很瞭解他的心思似的,將那盤米糕端起來遞到了他面前。
  
  崔禎拿起了盤子裡棗子多的那一塊,然後放進了嘴裡,米糕軟糯,棗子甜酸,還是那個味道,一點都沒有變。
  
  外面已經濛濛亮,他與珠珠躲在屋子裡吃米糕,他甚至還任由自己的心意去挑選了一塊棗子多的米糕。
  
  有點孩子氣,有點可笑。
  
  他大概做夢都想不到,會有這樣的情景發生。
  
  在戰場上見慣生死之後,早就不在意這些小事了,每日想的都是韃靼、衛所和以及朝廷公務,他崔禎或許算不上大周的肱股之臣,但他既然戍守邊疆,他就是那座城池,那處關隘的天,天不能塌,永遠不能垮,回到家中依舊如此,他要支撐崔氏一族,要頂起定寧侯府,漸漸的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這樣柔軟好吃的米糕,只能吃一塊,否則會讓他的心也跟著變得更軟,心軟了,如何做英豪?如何站在人前撐起一切?
  
  崔禎看向不遠處的顧明珠。
  
  「謝謝珠珠,等大哥好了,大哥護著你好不好?」也許這也是他能給予的最好的回報。
  
  顧明珠望著崔禎,此時此刻的崔禎眼睛中還有頹色,卻努力讓他自己看起來依舊堅定、沉著。
  
  顧明珠點了點頭。
  
  崔禎目光變得更加明亮,或許是找到了他定寧侯該有的位置。
  
  顧明珠心中默默地歎了口氣,崔禎與她之前想像的有些不同。
  
  以她的經驗來說,母親命人做的點心定然是崔禎愛吃的,崔禎看到這些,或許會獲得一些安慰,可她沒想到小小的米糕,讓定寧侯情緒波動如此之大,或許是勾起了崔禎的某些回憶。
  
  有些時候,自己認為簡簡單單就能獲得的東西,或許在別人那裡遙不可及吧!
  
  不管以前周如珺與崔禎如何,今日崔禎能夠不為林太夫人和林寺真遮掩,還算是個有擔當,分善惡之人。
  
  顧明珠轉身走了出去,將外面的林夫人拉進了門。
  
  「讓姨母操心了。」崔禎向林夫人行禮。
  
  「哪裡來的話,」林夫人道,「發生這些事,你不來找我,我心裡才會難過。」
  
  想到崔家現在必然亂成一團,林夫人道:「接下來你如何打算?早知如此,該讓張氏前來太原府。」
  
  「她來有什麼用處,」崔禎淡淡地道,「無非是哭哭啼啼地添亂。」想到他扮作父親時,母親那吳儂軟語,與府中那些女人同出一轍,他就更是厭倦。
  
  「禎哥兒你不必擔憂林氏一族,」林夫人道,「別說牽扯到山西兵變,只是你父親那一樁事,林氏就不會站在林寺真那邊,我寫好信函送回陝西,族中長輩會主持大局,至於十二年前的山西兵變,若有林氏子弟也涉及其中,就讓族長一併將人拿下。」她相信有父親在族中,族中不會出太大的亂子。
  
  崔禎知道姨母心思清明,但也沒料到在關鍵時刻姨母如此果斷。
  
  「除此之外,」崔禎面色鄭重,「姨母讓人收拾好東西,這幾日就動身回京吧!現在牽扯到了山西兵變,這案子已經不是太原府能解決的了。」
  
  林夫人頷首:「我知道了。」
  
  崔禎沉默片刻:「幫著趙二老爺去向番人買馬的邊將應該就是林寺真,我現在懷疑林寺真私下裡屯了不少兵馬和軍資。」
  
  林夫人臉色微變。
  
  崔禎道:「都說林寺真會妖術能借天兵,那所謂的天兵八成就是林寺真私下裡屯的兵馬,在邊疆屯兵是十分危險的事,林寺真見事情敗露,很有可能會帶著兵馬投靠韃靼,如此一來西北邊疆堪憂。」
  
  林夫人更加緊張:「那要如何解決?」
  
  「還要仔細謀算,」崔禎道,「若因查案不小心連累邊疆,也是大錯。」
  
  崔禎說完這話站起身來:「我先衙門裡,姨母在家中等待消息。」
  
  林夫人點了點頭。
  
  崔禎大步走了出去。
  
  望著崔禎的背影,林夫人再次歎息:「沒想到長姐會做這種事,她這麼能忍心,一日夫妻百日恩,禎哥兒從小目睹了這些,怪不得在夫妻一事上也不平順。」
  
  顧明珠想起她還是周如珺時去崔家做客那一幕,崔禎上前給長輩行禮,沒有向她這邊看一眼。
  
  從始到終,他或許連周如珺是圓是扁都不知曉。
  
  這般的厭惡和冷淡,就是因為這門親事是長公主和林太夫人硬塞給他的?其中是否還另有內情?
  
  「珠珠,」林夫人伸手摸了摸顧明珠的頭頂,「我們很快就要啟程回京了,到時候就能見到你爹爹了,你想不想爹爹?」
  
  顧明珠點點頭,不過母親應該比她更想爹爹吧?將母親送到爹爹手裡,她心裡也會踏實許多。
  
  ……
  
  定寧侯府的事,魏元諶已經知曉,所以是顧大小姐先發現了老定寧侯的死另有蹊蹺,才會引崔禎去查問。
  
  他之前雖然懷疑林寺真,卻不能輕易向林寺真下手,動一個邊將可能會引起邊疆大亂,尤其是這種私下裡屯兵馬的將領,一旦被抓如朝中便必死無疑,倒不如在邊疆扯起反旗。
  
  現在冒出了老定寧侯的案子,若能以此為藉口將林寺真調來查案,自然會更加穩妥。
  
  不知顧大小姐是否如此思量?她在崔禎身邊是否有這樣的用意?不但查清戰馬案,還能幫崔禎解決家事。
  
  魏元諶走到院子裡,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廚房,總有一絲奇怪的情緒在影響著他,他需要靜靜心。
  
  「初九,」魏元諶吩咐一聲,「跟我去廚房燒火。」
  
  燒火?
  
  初九瞪大眼睛,三爺又要做紅豆糕?他能不能不去,比起燒火,他更願意被打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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