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童嫿 -【預言中的正牌男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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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2-8-21 02:44 PM

第15章 爬山

  下午兩點半。

  到了「爬山撿垃圾」活動的集合地點,許柔才發現自己還是失算了。

  今天在場二十多人,其中十個人是一個醫院的,他們自成隊伍先行出發——而剩下十幾個人,全部是尉遲星在特警隊的同事。只有兩三個人帶著家屬和小孩。

  而尉遲星帶著許柔過來,在他們眼裡看來也是「帶家屬」,就算他怕許柔尷尬而在介紹時一再強調這是朋友,但依舊免不了被揶揄和打趣。

  八卦,彷彿是人類的天性。許柔除了跟著客氣解釋,也別無辦法。

  而今天她也見到了之前在地鐵站有過一面之緣的騷包特警郭元天。他依舊梳著大背頭,鬢角整整齊齊,看得出仔細捯飭過。他一直在小護士那邊推銷反詐騙app,要不是尉遲星喊了一聲,他早就搖著尾巴跟著人家姑娘們走了。

  「壞我好事。」郭元天憤憤地回來,用手比劃著,「我差這麼一點就成功打入護士長的中老年廣場舞姐妹群了。」

  「……」尉遲星想委婉,但是委婉不了,「你加這個群幹什麼?」

  「怎麼?我就不能加入一個有異性存在的群嗎?」郭元天一攤手。

  許柔站在一邊,她對郭元天這個人的印象真的是……很迷惑。

  而郭元天也在爬山的時候跟許柔搭話,「我記起來了,你是幾個月前處理臥軌那事兒時,在地鐵站等尉遲星的女生。」

  「是的。」許柔沒料到他記性這麼好。

  「還是頭一次見尉遲星帶女生過來玩——你真是他剛剛談的女朋友吧,有點套路啊,能把和尚給勸還俗了。是吧是吧是吧是吧?」郭元天說話跟連環炮似的,一甩頭,塗滿了發膠的頭髮風雨不動安如山。

  「不是。」許柔否定他。

  「為什麼不承認拜倒在他如此英俊迷人的臉龐和偉岸無比的身軀下呢?」郭元天皺起眉頭,似乎為許柔眼瞎不長進而替她悔恨,「那舉手投足散發出來的魅力簡直就是一場瞳孔地震!他應該去參選『中國先生』。」

  許柔一臉茫然望著眼前這個望著尉遲星似乎又羨慕又嫉妒的男人,不知道他這到底是個什麼套路。而且他說話怪怪的。

  「算了,我們聊聊你。什麼工作?哪個學校畢業的?多大了?家裡父母安好?大姨叔嬸兒的也安好?你親朋好友都下載了反詐騙app麼?我瞅你這斯斯文文的性格,A型血吧?」

  「元天。」尉遲星已經走到前面去,見他嘰嘰喳喳個不停又返回,「你們在聊什麼?」他用礦泉水瓶敲了一下郭元天的肩膀。

  「隨便聊。」郭元天依舊看著許柔。

  「能跟上嗎?我幫你提?」尉遲星問許柔。

  許柔已經明顯有些吃力,但她還是搖頭,抓緊了手裡已經快裝滿的垃圾袋。

  「我們到上面那個平台休息一下?」尉遲星大聲問同事們。

  「沒問題。」

  爬到了山腰一個平台,許柔已經感覺兩條腿都快斷了。他們在這裡也遇見了累得走不動的護士們,還見到了來踏青的三口之家——小孩在前面走,爸媽抬著一隻死活不走路還笑嘻嘻的胖胖薩摩耶,艱難地往山下走。

  而那些特警們體力明顯跟其他人不一樣,一個個精力充沛,到現在不帶喘的。

  許柔休息了片刻,站在平台邊上,迎著帶著青草味道的風,望向遠方。

  廣袤的天空下,有鳥兒在自由地飛翔盤旋,然後縱身一頭扎進山野。綿延的山脈輪廓,層巒疊嶂,勾勒出水墨畫一般的天際線,與雲朵觸碰又離散。再近點,縱深的山間,植被茂密,處處是春季新生的翠色,在風中迸發出蓬勃的生命力。

  茂密高聳的樹林當中,還有小動物的窸窣聲。

  「啊——」許柔雙手擋在嘴邊,發洩一般朝山間大喊,喊出了胸中積壓的所有情緒,憤怒、痛苦、悲傷以及大徹大悟的勇敢。

  沒事,誰年輕時沒踩坑過。吃一塹長一智,她是許柔,她單名一個柔字,是外柔內剛的柔。

  她什麼都不怕。這點小坎坷算什麼。

  「啊——」

  尉遲星站在她身邊,也朝山林大喊著。他的聲音要洪亮很多,震飛了附近的山雀。

  許柔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她將被風吹到眼前的髮絲撩到耳後,定神看著尉遲星,「謝謝你。尉遲警官。」

  「不客氣。」他彎起嘴角。

  許柔難得輕鬆地笑了。

  尉遲星則從兜裡掏出幾顆旺仔牛奶糖,「吃糖嗎?」

  「謝謝。」許柔接過來,她有點意外尉遲星竟然隨身帶著糖,而且是她喜歡吃的。

  「來的路上,你下車去便利店,就是為了買這個?」許柔問。

  「還買了一些果乾肉脯。」他將背包取下來,「剛剛被郭元天搶走了好多。」

  許柔看到郭元天抱著幾袋零食去護士們那邊獻慇勤了,回頭看到尉遲星拆開一袋芒果干,「你的口味跟我好像。」

  尉遲星動作一頓,一邊將芒果干遞給她,一邊問起另外一件事,「對了,你表哥金特最近怎麼樣?」

  「他就在家休息。」許柔以為尉遲星只是順口一問。

  「你跟他關係很好?」

  「小時候玩得好,後來他去坐牢就沒聯繫了。這次他出獄,我們才又聯繫上。」許柔想了想,「我也正好想問你呢,他過一陣子應該會找工作。出獄人員是不是很難找到工作?」

  「我們有針對刑滿人員的職業技術培訓,幫助他們盡快融入社會。」尉遲星猶豫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從一個警察的角度,我建議你少跟他來往。也不要將他介紹給你任何……」他頓了一下,「同學。」

  許柔愣住了,她發現尉遲星的用詞很奇怪,同學,為什麼是同學?如果說朋友,她眼下第一個想起的是周圓圓,而說起同學,那麼就是……黎斯語。

  許柔突然覺得隱隱約約哪裡不對勁。

  尉遲星還想說什麼,被郭元天跳過來打斷了。「尉遲星!我跟老大說好了,新排的巡邏區,我跟小劉換一下。」他躊躇滿志地打了個響指。

  「你真是,天天上趕著被瞿醫生打。」尉遲星似笑非笑。

  聽他們聊天,許柔漸漸聽出緣由。尉遲星榮升小隊的副隊長,最近重新安排了巡邏區,郭元天堅持要跟小劉換,為的是能每天能看到瞿醫生,然後被她打。「你不懂,打是親罵是愛。」這是他的解釋。

  尉遲星便去跟巡警支隊的隊長確認情況。

  遠遠的,許柔看到那位隊長拍了拍尉遲星的肩膀,笑著說什麼。顯然,他非常賞識尉遲星。

  而原因……根據郭元天講,那就是憑實力說話。尉遲星曾是反恐大隊最前途無量的新星。全國最好的警校畢業,入警三年,榮立個人二等功,參加各類高危勤務將近二十次,更是代表市裡在全國的比武中拿了歷史上最好的名次——長短槍互換射擊、狙擊步槍射擊全部是第一名。

  「然後他就瘋了。到我們大隊來吹風日曬上街巡邏了。」郭元天說。

  許柔沉默,她知道尉遲星換崗位的原因——那個女孩。用他的話說,他耽誤一時而已,但那個女孩可能就是耽誤一輩子。

  「他生來就是SWAT的人,可非得自毀前途。」郭元天瞇了瞇眼睛,難得如此正經,「我們這邊主要搞巡邏,只有考核的時候才正兒八經訓練,但是尉遲星依舊拿SWAT的標準要求自己,每天早上雷打不動六點起床去訓練,擠時間去靶場……就算瞎眼都看得出來他熱愛狙擊手的崗位,何必呢?真不明白。」

  「狙擊手?!」許柔心中大愕。她萬萬沒想到,尉遲星竟然是狙擊手?!這個身份讓她不禁想起那個自己被狙擊手射中的夢。

  「他沒跟你說?」郭元天也詫異,「他之前拿的比武獎項幾乎全部是射擊。」尉遲星是特警狙擊手,而且是省裡最優秀的狙擊手之一。

  許柔徹底蒙了,半晌才幹巴巴地問道:「他……一般在哪裡出任務?」

  「臨城本地啊,」郭元天覺得這問題莫名其妙的,「就像什麼劫持人質啊,搶劫越獄啊,都是他來。」他用手比劃成手槍的形狀,吹了一下槍口,「正中眉心,一槍斃命。」

  許柔的臉色慢慢發白。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知道那只是個夢而已,她卻感到一陣寒氣從腳底下冒出來,迅速包裹了她全身,胳膊上開始起雞皮疙瘩。

  她試圖平靜下來,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夢是不可信的。夢裡她還派發喜帖打算結婚呢,可現實裡,她分手了。

  所以,她不用害怕什麼。

  她是一個好人,好人怎麼會去犯罪呢?犯罪這個前提就不存在。

  「嘿,還告訴你一個事兒,就尉遲星喜歡的那姑娘,我最近八卦到的。」郭元天壓低聲音狗狗祟祟地說,「她已經去世了。」

  許柔手裡的垃圾袋匡噹一聲掉了。她不可置信地望著一臉神神秘秘的郭元天,震驚得大腦一片空白。

  夕陽西下,山間一陣騷動,驚起了一群撲簌翅膀的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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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巧合

  「我猜那姑娘應該是半年前去世的。尉遲星一受刺激就轉崗了。」

  「他沒跟你說過詳細的信息?」

  「他那張嘴就跟拿鋼條焊起來一樣,最討厭別人打聽他的隱私了。就這姑娘的事情,我都是好幾年才巴拉出來這麼一點。感興趣嗎?感興趣的話,回頭你問問尉遲星。咱倆互通有無。」

  望著車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流和遠遠近近的霓虹燈,許柔滿腦子都是下山時郭元天和她的對話。

  「到了。」尉遲星在樹蔭邊停下車。

  「哦。」許柔突然回神,但還是有點不在狀態,「謝謝你送我回家。」

  「不客氣。」尉遲星幫她解開安全帶。

  「要上樓喝杯茶嗎?」許柔又問。

  「不了,太晚。你回去早點休息。」尉遲星看了一眼手錶,現在已經晚上九點半。

  許柔磨蹭著拿包準備下車。

  「你有什麼想問我的事情?」尉遲星從她的遲疑與猶豫裡看出了一絲苗頭,笑道,「問什麼都可以。」

  許柔怔了一下。郭元天說尉遲星討厭別人打聽隱私,但是眼下尉遲星說這話的神情是很愉悅的,絲毫沒有負面情緒。

  「……郭元天說你是狙擊手?我沒有聽你講過。」她問。

  「哦,都是過去了。」尉遲星微微思考了一下,「以前做狙擊手,的確出了一些成績。不過好漢不提當年勇。沉溺於過去的功績,只會讓人懈怠到原地踏步,沒有任何益處,所以我沒有提過……相比緬懷過去,我喜歡朝未來看。」

  「這倒是。」許柔贊同地點頭。

  車裡的頂燈沒有開。許柔望著夜色中的尉遲星。他的眼眸相當好看,亮而清透,就彷彿藏著星星,藏著永恆的希望。

  「還有想問的嗎?」

  許柔腦海裡飛過了無數個關於那個女孩的問題,可她找不到質問的權利,也找不到該說的話語。最終她牽起嘴角,搖搖頭。「沒有了。」

  「既然這樣,那麼你就把這個拿上。」尉遲星側身從後排拎出一個袋子遞給許柔。

  「這是什麼?」許柔打開袋子,發現裡面是一個包裝精緻的禮盒——這是派克鋼筆的高級禮盒,中國風設計,底封上明明白白寫著連筆頭都是鍍金的。這禮盒沒個好幾千塊錢買不下來。

  許柔頓時驚訝得不知說什麼才好。

  「你一直幫我破譯日記卻不收酬勞,讓我很過意不去。」尉遲星慢慢解釋著,「有次出差看到這個套盒很漂亮就買了,一直找不到機會拿給你。老師需要一隻襯手的好鋼筆。希望你喜歡。」

  「……可是這個太貴重了。」許柔心情很是複雜。她拒絕不是,收下也不是。

  「日記那麼厚一本還沒破解完,我以後自然還有麻煩你的地方。」尉遲星笑著打趣道,「或者等一切結束,我送你更好的。首飾或者——」

  「不用了不用了,就這個。」許柔一聽就連連拒絕,紅了臉抱住鋼筆盒子,「這個就挺好的,我很喜歡。」

  尉遲星微笑著,臉上的酒窩顯眼極了。

  許柔卻望著他那開朗的笑容又晃了神。

  女孩已經去世了。那麼他是怎麼做到的?怎麼做到堅持到現在,怎麼能做到不被悲傷擊垮?

  這大概是許柔永遠都找不到答案的問題。

  ……

  十分鐘後。

  掏鑰匙,輕輕一推開門,許柔就看到周圓圓糊著綠色的海藻面膜,坐在沙發前,桌子上咕嘟咕嘟的自熱火鍋在冒熱氣。

  「你腸胃炎已經好了?」許柔進屋換鞋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尷尬。

  「我覺得已經好了。你昨晚怎麼沒回家?」周圓圓將桌上那本《慧眼識人:微表情分析技巧》放到一邊,抱著胳膊打量她,「倒是蘇鴻來找你了,拉著個苦瓜臉,很不對勁。今天他快把我電話打崩了。你還關機。到底出了什麼事?」

  「哦……」許柔把包掛到門口的衣架上,「我跟他分手了。」而且全社交平台拉黑。

  「啥?」周圓圓驚得筷子上的牛肉丸都掉了,「怎麼回事?」

  「他出軌劈腿被我發現,抓了個正著。」許柔看著她,「他還想狡辯,我打了他一巴掌。」

  周圓圓愣了一秒,啪一聲丟下筷子,「草,這個渣男!打一巴掌算什麼,直接踹他丫的!都要結婚了幹這種破事!」這是她罕見的說髒話時刻。

  她起身跟著許柔進出臥室脫外套,又跟進廚房看她倒水,「你詳細說說怎麼回事。怎麼發現的?」

  「就昨天去看演出,他倆也在那裡玩。怪不得不讓我去看他,因為他大老遠的趕回來陪小三去看演出——你還記得黎語斯麼?」

  「記得啊。」周圓圓依舊很茫然。

  「小三就是她。」許柔喝著水,語氣已經漠然而平靜。

  「怎——臥槽!」周圓圓震驚得連續「臥槽」了好幾聲,百思不得其解,「他倆怎麼認識的?這不可能啊。」

  「我帶蘇鴻去過同學聚會。你也在場啊,那次。」許柔在沙發上坐下來。

  周圓圓知道是哪一場同學會了,可當時她沒見著蘇鴻跟黎斯語說一句話。就這都能勾搭上?

  她在客廳裡來回踱步好幾趟,抓著周貴兒薅擼半天,依舊很氣憤,「我覺得黎斯語是故意的。她點讚了你轉發的阿曖演唱會消息。她肯定猜到你會去,所以就故意把蘇鴻帶去,好讓你撞個正著。真是忒有心計。Bitch一個,跟蘇鴻挺配的。他是故意支使你回家吧,好讓他回臨城尋歡作樂。尼瑪,王八對綠豆,人渣湊一對。」

  「及時止損也好,要不然賠上一輩子。」許柔雖然不願意回想,但她依舊覺得真是太巧了,「得虧昨天去了演唱會。」

  「我看你早就想去嘛,還在草稿紙上記了4.6演唱會。」

  「那不是記錄的今年演唱會,是以前的。」許柔說。

  「就是今年的,以前沒一場是4月6日。」周圓圓回到桌前,拿起冰淇淋味兒的酸奶一口乾,嗯,還是有點生氣。

  許柔正在拆鋼筆禮盒,她皺起眉頭,「什麼意思?」

  「阿曖演唱會是每年四月的第一個週六啊,我都參加三年了,每一年日期都有變化。只有今年是4月6日。」

  許柔愣住了。她的確忽略了這點,只是……怎麼回事?

  她坐到桌前,打開電腦查詢每年四月第一個週六的日期,去年是4月7日,前年是4月1日,大前年是4月2日。再往前,阿曖還沒開始舉辦這個活動。

  「哎,許柔,這鋼筆哪兒來的啊?好漂亮。」周圓圓問。

  而許柔整個心思都撲在那奇怪的日期上,沒有注意到閨蜜的問話。

  怎麼回事?簡直不可思議。

  女孩記錄的是今年的日期?但是這日記本早就有了,只能是過去的。

  許柔腦海裡冒出了一個荒唐的想法:女孩記錄的是將來會發生的事情。

  不對不對,這絕對不可能。

  她立馬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唯一的解釋就是日期弄錯了。畢竟第一篇日記裡,那個女孩就寫錯了日期。

  對,應該是這樣。

  她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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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體面

  分手這件事,許柔發現比預想的要麻煩。畢竟是已經開始計劃結婚的兩家人,父母這一關就很頭疼。許柔的父母瞭解事情原委後,沒有多勸。而蘇鴻的父母就麻煩了。但許柔覺得自己也沒那個義務替他們操心,將所有電話都擋了回去,叫他們去問蘇鴻。蘇鴻本想請假來見她,但是必須得陪著領導去海南開會。

  而許家這邊,許柔發現自己可能堅強得反常了。父母專程來看她,在臨城呆了好幾天——本來她的父母已經多年不踏足臨城,因為在這裡,他們失去了小女兒。而這一次,為了大女兒,他們還是來臨城陪她呆了一陣子。

  等許家父母離開後,金特也來了,一是受許柔父母委託,平時閒著沒事多看看許柔,二是想回請許柔吃火鍋——他拿了泰國客人的名片,最近竟然真的接了兩場翻譯,賺了不少錢。

  許柔不想出門,便在家做火鍋,金特負責去買菜。然後許柔就發現自己大意了,金特買的菜全是肉。她不得不在買菜軟件另外下單了蔬菜。

  因為有火鍋吃,周圓圓特意早早下班。作為一個兢兢業業的互聯網程序媛女工,她在晚上七點準時下班屬於早溜——所以她早上出門時特意沒有帶背包,這樣到了晚上,方便掛著個工牌就能光明正大出公司,偽裝人還沒走,然後騎車狂奔到家吃火鍋。

  咕嘟咕嘟的牛油辣鍋熱氣騰騰,桌子上滿滿當當全是肉。

  「別玩了,吃火鍋啦!」許柔端著碗筷出來,看到金特正坐在沙發上教周圓圓打毛衣。雖然他是一米九幾的大塊頭,但是手指靈活,那毛衣針上下翻飛,讓周圓圓看得一眨不眨。

  「你看,這個地方的花樣很簡單,一勾兩繞就出來了。」

  「您……好賢惠啊。」周圓圓抬起頭,星星眼。

  「謝謝,我還得繼續努力。」金特慚愧地說。

  沒錯,金特的最大愛好,打毛衣。他還會縫紉,這技能是在監獄裡學的。現在他正在給剛剛出生的侄女織毛衣。而他膝蓋上蹲著周貴兒。本來周貴兒看到陌生人,慫得早就鑽窗簾底下去了,現在則是對桌上的肉虎視眈眈,因此允許金特抱著它。

  「謝謝金特,我們今天才能坐在這裡吃火鍋!」許柔坐下後,舉起杯子,「當然也是慶祝金特通過工作掙到了第一筆薪資!」

  金特眉開眼笑地和兩人碰杯。屋子裡有點熱,他脫了外套,穿著一件簡單的白T恤,胳膊上露出紋了一半的龍虎鬥。

  周圓圓沒有在朋友當中見過花臂,頓時非常敬佩,覺得這半隻老虎肯定大有深意,「您為什麼只紋了一半呢?」

  「因為太疼,我眼淚都流乾了。」金特這麼回答。

  「金特,你對這兩次翻譯感覺怎麼樣?想往這方面發展嗎?」許柔夾了一塊牛肉。

  「還不錯,就是大家都覺得我是人妖。」金特專注於與肉丸子奮鬥,「還在攢錢做手術的那種。」大概是因為他的泰語是女性語氣。

  許柔的筷子僵在半空。

  「那您想再專業進修一下泰語嗎?」周圓圓畢恭畢敬地問。

  「無所謂。」金特大口吃肉,大口喝啤酒,「反正我不介意啊。給錢就行了嘛。我還會點緬甸語。」

  「也是走私榴蓮時學的?」周圓圓還記得。

  「是在緬甸賭石時學的。後來我合夥人不幹了,去販毒了。」金特輕描淡寫地說。

  「嗯……」周圓圓本來想說別的,但還是忍不住問,「後來呢?」

  「後來他就破產了,因為買的白粉全是麵粉。」金特摸了摸下巴,「那麵粉還是我幫忙賣出去的。好像開個麵粉米糧店也不錯。什麼麵粉好,我門兒清。」

  「那您後來開店了嗎?」

  「沒有,我去挖恐龍化石了。沒挖到啥呢,就被舉報進去了。進去後就採礦,挖地看石料嘛,我挖化石的基本功就用上了。」

  「哇哦,犯人都是在採礦嗎?還有沒有其他活動?」

  金特想了想,「這個說起來有點麻煩,你是打算什麼時候進去?」

  「我沒有這個打算。」周圓圓連連搖頭。

  「金特,你這次掙了錢,三姨媽和姨父怎麼說?」許柔忍不住打斷他們的談話。怎麼越說越歪了。之所以選在家裡吃飯,她就是想說話能不顧忌啥,光明正大給與金特正向鼓勵,讓他早日做一個回歸社會的正常人,而不是在這裡回顧他的往昔犯罪歲月。

  「喏,」金特展示他手機裡的照片,「他們給我買的縫紉機。」

  「多好!這就是努力工作的回報,連家人也一起開心。」許柔說。他們有血緣關係的天然羈絆,她希望他一輩子都好。

  許柔突然聽到門鈴響了,「噢,我買的蔬菜到了。」

  「我來。」金特正在切肉,拿著水果刀就去開門。

  許柔在下菜,卻聽到金特開門後問對方是誰。

  「你是誰?許柔在嗎?」

  她愣住了。竟然是蘇鴻焦急的聲音。

  她放下筷子迅速走過去,周圓圓緊隨其後。怕生的周貴兒竟然也跳到鞋架上張望。

  幾天不見,蘇鴻憔悴了很多。許柔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頭髮蓬亂,眼睛佈滿血絲,透著睡眠不夠的疲勞。他的嘴唇乾裂,下巴也冒著還沒來得及修理的胡茬。他穿著曾經和許柔一起逛街買的黑色風衣,但卻寬闊了很多,顯然他瘦了很多。

  出於某種本能,金特擋在蘇鴻和許柔之間,一動不動。他指尖靈活,不知怎麼轉了一下,那把水果刀就掉轉頭,被他穩穩握在手裡呈現準備狀態。他收了臉上慣常的傻白甜笑容,有那麼一瞬間,低眉抬眼,眼神光兇猛,周圓圓被他嚇得後退了一步。周貴兒則直接炸毛,扭身倉皇逃竄進臥室。

  而對門也悄悄開了一條縫,觀察這邊的情況。

  「沒事,金特。」許柔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後退。

  「有事嗎?」許柔看向蘇鴻。

  「我們談一談。」蘇鴻望著她,一字一句道,「這兩天我真沒法請假,今天會議結束,我就從海南飛回來了。」

  「你走吧,沒什麼好談——」

  「我跟她分開了,」蘇鴻急促打斷她,聲音顫抖起來,「我再也不會了。」

  許柔突然頭疼,不想再說下去,意欲關門,「你回去看看父母吧,他們很擔心你。」

  蘇鴻卻一把抓住門,「咱倆談談,你如果不願意的話,我就在這裡等你,我不會走。我會一直等到——」

  「蘇鴻,」分手後,許柔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這讓蘇鴻眼睛一亮。

  「分開以後,我沒有說過你一句壞話,所以請你體面地離開。」她平靜地說,再無多話。

  蘇鴻眼裡的光慢慢熄滅了。她的回答讓他意識到是真的回不去了。

  而在這一瞬間,他才意識到,心上慢慢化開一個黑色的大洞。

  彷彿被抽走了靈魂,他僵硬地轉身,慢慢地一腳深一腳淺下樓。他終於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麼。

  心口的黑色大洞,永遠都不將修復好。

  就如同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一般,他的脊背彎了下去。他走到樓道口,看到了敞開的電表箱。

  他記得許柔說過,稍不注意就會撞上這箱子上的鐵刺稜角,她曾經好幾次被劃破額頭。

  蘇鴻使勁將這鐵刺掰彎,尖銳的稜角刺破了他的手,他卻什麼也感覺不到。

  鐵刺很快就染上了血跡,但也彎曲折向電表箱內。這樣,它就不會再讓人受傷了。

  可是許柔早就關上了門,她不會知道。

  關門後,許柔徑直去了房間。半個小時沒有吭聲,也沒有出來。

  桌上的火鍋已經半涼。

  周圓圓跟金特大眼瞪小眼沉默著,最後金特起身去敲門,「許柔,只要你一句話,我這就下去揍他。」他覺得就那男的失魂落魄的弱雞樣,走不了多遠。這種男的怎麼能配得上許柔?

  許柔把門打開了,她的眼睛微微有點紅,但是情緒很穩定。她不關心自己的問題,她注意到的是金特說的話。

  「你剛剛說什麼?」

  「我可以幫你揍回——」金特說。

  許柔還不等他說完就一把將他拉進房間,砰一聲關上門。

  「金特,我現在鄭重跟你說,揍人這種想法,你一秒鐘都不能有。明白嗎?就算你遇到衝突,不是你的錯,也絕對不能還手。你窩囊點,你可以跑,但是永遠不能打回去。否則你的假釋就完蛋了。你要好好做個人,趁著年輕,趁著一切都還來得及。」

  她盯著金特的眼睛,一字一頓,「如果真的遇到危險,我寧願自己出事,我也不能再次看著你進監獄。你要記住,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關心你的父母,還有姐姐,還有我,以及剛出生的小侄女。家人是你的港灣,也是你的枷鎖。做任何事情前,先想想他們。」

  金特微微低頭,盯著她,一動不動。

  許柔深呼吸了一下,繼續說道,「小時候遇到那些人渣……我明白,他們打你一拳頭頂多花費一秒鐘,脫你的衣服不到一分鐘。他們用那麼短的時間來毀掉你的一生。然後頂多在學校和家長的壓力下說一聲對不起。不到三秒鐘的事情而已。」

  她努力讓自己的話語顯得強大而有力量,「可是你不能讓他們如願。你不能將『笑到最後』這個權利交給他們。笑到最後的人應該是你,明白嗎?除了他們這些人渣,還有我們都在關心你。」

  最終,金特低聲說道,「小時候我想當警察,我知道我永遠都不能做警察了。」他的眼眶濕潤了。

  許柔抱住他,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緒,也拍拍他的脊背,就像撫慰一隻大型犬,「沒關係,我們還能找到其他喜歡的事情,慢慢來,不用急。」

  金特用胳膊緊緊摟住她,發出了哽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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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門票

  生活,重新步入正軌,這是一條完全不相同的路。

  許柔最初不習慣,好在適應得非常快。工作日她有更多時間撲在學校,而週末則做尉遲星那本筆記的破譯,或者跟朋友出門。

  她也開始騎車上下班,在路上偶爾會遇到尉遲星和郭元天。熟悉了,郭元天發現她單身後就琢磨著給她介紹對象,全是隊裡的兄弟。

  「就這個吧,警校新來的同事,剛畢業,他說他就喜歡姐弟戀。女大三,抱金磚。」郭元天正兒八經放大手機裡的合照,給許柔看。

  「不行,太幼稚。」五月的陽光下,尉遲星戴著墨鏡,一口回絕。

  「那這個,比你大三歲。男大三,也可以抱金磚。」

  「不行,八字不合。」尉遲星注視著街上的情況,又是直接拒絕。

  郭元天嘖嘖兩聲,「又不是給你介紹,嫌棄啥?說這個性格不搭,說那個八字不合。大家還是你兄弟嗎?」許柔尷尬地臉紅了。

  「就是因為關係好,我才實話實說。」尉遲星直接抽走郭元天的手機,摁息屏才還給他。

  「說真的,尉遲星。」郭元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看上——」他頓了一下。

  這一頓讓許柔和尉遲星兩個人抬起頭。尉遲星瞬間繃緊下巴。

  「看上咱隊裡哪個小兄弟了。」郭元天說完下半句話。

  尉遲星倒吸一口涼氣把自己給嗆得咳嗽起來,他扯下墨鏡,轉身跳上車,「走走走,轉場去吉慶街。」

  許柔忍俊不禁。

  「嘿,等等——」郭元天盯著手錶倒數,「三、二、一,下班!」他麻利脫下外套,從車裡巴拉出騷包有亮片的牛仔夾克,對著後視鏡擠眉弄眼,「哎,許柔,借你小鏡子使使。」他最近剛剛紋了眉毛。

  許柔從包裡掏出鏡子。不用問,她知道郭元天肯定是要去醫院找瞿醫生,用他的話說,一天不被瞿醫生打,那就渾身難受。

  郭元天收拾好自己,立馬溜了,留下尉遲星和許柔在原地。

  不知道為什麼,氣氛突然有點尷尬。

  尉遲星咳嗽兩聲,「那,我送你回家?或者你想吃晚飯嗎?」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一起單獨吃飯,這個事實在許柔腦子裡一過,她還沒意識到什麼,話已經說出口,「噢,我想直接回家。」她今天幫同事上了兩節課,太累了,只想回家休息。

  「成。」尉遲星也不多說,拉開副駕駛門,發現郭元天剛剛在車裡巴拉,把他的外套扔到前面來了。他拿起外套放到後排,結果衣兜裡什麼東西飄落到許柔腳邊。

  尉遲星來不及說什麼,許柔已經把那張紙片撿起來。

  是4月6日阿曖演唱會的實體票。

  許柔愣住,愕然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如果尉遲星去了那場演唱會,那麼他也就目睹了一切。

  「抱歉,」尉遲星臉色變了,「我那天也去了演唱會,但是我不是有意——」

  「那天是你?」許柔打斷他的話,盯著他的眼睛,「你攔住了蘇鴻?」她後來聽蘇鴻的母親辯解說兒子並不是沒有追出去,而是被一個便衣警察攔住了。

  那麼,有什麼便衣警察會跑到livehouse去查身份證?

  「對……」尉遲星不確定許柔是什麼態度。她看上去非常認真,幸好還沒有到發火的地步。她在思考什麼,慢慢低下頭去。

  由於身高差,尉遲星看不到她的臉,就在他覺得大概一切都完了的時候,許柔突然抬起頭,在慢慢染紅天邊的夕陽下,衝他笑起來。

  「謝謝你。」她一字一句地道謝,真誠寫在她的眼睛裡,「謝謝你幫我攔住他,謝謝……後面很多事情。」比如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地帶她回家,比如邀請她去爬山放鬆心情,比如跟她一起朝著大山吶喊。

  尉遲星定定看著她,心裡的大石頭緩緩落地。

  「然後,我要道歉。其實我不應該去那場演唱會,我知道那個女孩子也喜歡……我應該避開的。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去了,多少有點窺探你隱私的意思。對不起。」她語氣歉疚。她應該想到的,尉遲星喜歡那個女孩,所以他肯定也會去那場演唱會——即便女孩已經過世了。

  但這一切是多麼巧合。許柔若不去,就不會發現蘇鴻出軌,也就不會分手。那麼到現在,她還蒙在鼓裡,興高采烈地準備婚禮。

  「你不用跟我道歉。你也幫了我很多。」尉遲星伸手接過許柔手裡的門票。

  許柔發現他指尖很粗糙,連虎口都有繭子,這應該跟他是狙擊手有關係。猛然間,許柔再一次意識到她真的對尉遲星瞭解少之又少。或者,他們彼此都瞭解挺少的,雖然都認識好幾個月了。

  尉遲星依舊打開車門,示意她上車,說好送她回家的。

  微風裡,許柔卻站在原地不動,額前的碎發迷住了她的眼睛。她將擋住視線的頭髮撩到耳後,清清嗓子道,「你剛剛說吃飯……吃什麼?」

  尉遲星挑了挑眉,他很快反應過來,面上沒有任何變化,「我知道一家很不錯的日料店。」

  二十分鐘後。

  尉遲星撩開日料店的門簾,讓許柔先進去。

  這是一間走道狹長的日料店,燈光昏暗,牆上貼著老舊的海報,老闆聞聲從後廚出來,看著五十歲上下,穿著藍色印花的沙灘褲,灰色T恤,外面套著件寬鬆的條紋短袖襯衣,顯得很減齡。他見到尉遲星就非常嫻熟地打招呼,開口是閩南腔非常重的普通話。

  「尉遲星,好久不見誒。來就早說啊,我給你留好位置。」

  「沒關係,普通兩人座就好。」

  尉遲星笑著跟對方說話,介紹身邊的許柔。

  「你好你好。」老闆非常熱情地跟許柔握手,然後帶著他們上二樓,安排了靠窗的榻榻米,佈置碗筷還送上來一隻插在瓶子裡的玫瑰,「約會就要講究氣氛啦!」

  許柔頓時有點尷尬,老闆又笑瞇瞇地跟她說,「我推薦海鮮虎飯,最近很多女孩子點。」

  「虎飯?」許柔翻開菜單,不知道老闆說的是啥。

  「對,虎飯。」老闆看她一頭霧水,幫她把菜單翻到正確的一頁,「虎飯。」

  「哦,海鮮釜飯。」許柔明白了,就跟煲仔飯不多。

  「隨便點,保證都好吃。不要擔心價格,有尉遲星來就免單。」老闆樂呵呵地說完,就招呼別人的客人去了。

  「什麼意思?」許柔用菜單擋住臉,低聲問。

  「沒事,想吃什麼就點。」尉遲星笑著,雖然老闆好意,但是錢是一定要給的。「我之前在工作上幫他處理過麻煩。」

  「什麼麻煩?」許柔問。

  「爆炸。」

  「啊?」許柔愣住了。

  「他這家店曾經因為生意太好,被同行嫉妒,給後廚埋了雷管,幸好我發現了。」尉遲星的語氣很平淡。

  「你們平時的工作都這麼危險嗎?」許柔想起上次有人臥軌。

  尉遲星想想,「可能離事件的中心太近了,所以並沒覺得多危險。」

  「……你不害怕?」許柔很詫異。

  「不。」他直截了當地說,語氣甚至有點幽默,「害怕就不會選擇這行。我已經學會了與危險和諧共處。」危險,似乎能調動他全身,讓他像看見獵物的雄獅一樣奔跑起來。

  許柔腦海裡立即跳出郭元天告訴她的話,尉遲星熱愛他作為反恐大隊狙擊手的職業,而且一直都在做訓練。這讓她開始對特警這個職業好奇。

  「作為特警,你每天都在做什麼?」 許柔問。

  「早上訓練,白天工作,晚上沒排班的話一般鍛煉一會兒,看書休息。其實很無聊的。」尉遲星笑了,幫許柔倒清酒。

  「你要訓練什麼?」

  「早上六點跑三千米,然後俯臥撐,擒敵拳,還有其他一些項目,比如——」他頓了頓,似乎本來打算繼續舉例,但臨時改口開始解釋原因,「主要是訓練爆發力和耐力。因為平時要處理各種犯罪以及治安事件,所以體能要保持最佳水準。」

  他一句都沒提到「射擊」兩個字。但是許柔卻明白,他那半句「比如」後面,肯定是射擊。

  「我把你上次破譯的那篇日記,還原破譯方法了,三層加密。」他又說。

  「啊?」許柔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尉遲星牽起嘴角,笑容很驕傲,展示他手機上破譯流程照片,「分別是Atbash,希爾,還做了一次柵欄和Grille。」

  「完全正確。」許柔喟歎一聲,「你學得好快。」臉上是由衷的敬佩和高興。

  「說到這個,我發現她基本每次都會使用一個世界知名的經典加密方法。」許柔轉身拿包找筆記本,正巧她上午課間休息時候破解了第十二篇日記。她順口問,「她是學什麼專業的?」

  「……」尉遲星語氣瞬間微妙,「怎麼了?」

  「我發現她喜歡使用經典密碼,有點像是才入門不久的新手。」許柔說,她覺得女孩子應該不是跟她一樣從數學專業畢業的。

  「她是理工科,從小數學就非常好。也可能是致敬經典?」尉遲星手機突然響起來,他起身,「稍等,我接個工作電話。」

  「好的。」

  許柔翻開筆記本,最新的破解日記是:

  「5月41號

  晚上七點下班,竟然遭遇七號線斷電。車廂裡突然黑壓壓一片,有個乘客直接抽搐暈倒了。我打著手機電筒過去給他檢查。幸好,只是幽閉恐懼症發作,沒有大礙。」

  所以,那個女孩又寫錯時間了。

  許柔等待尉遲星回來,吃著蘸芥末的刺身。這個店的日料真心不錯,食材特別新鮮。

  「不好意思,」尉遲星重新坐下,拿起筷子,「七號線地鐵出了點問題。」

  「啊?」許柔筷子上的三文魚啪嗒一聲掉到盤子裡。

  「供電系統出故障,有趟列車突然停電,引起乘客騷動。」尉遲星注意到她臉色不對勁,「你怎麼了?」

  許柔迅速拿起手機看時間,此刻是7點10分。她驚厥般短促呼吸好幾次,才算是暫且撫平心緒,「那個女孩的日記是什麼時候寫的?她是不是在預言將來會發生的事情?」不等尉遲星回答,她又迫不及待地問,「乘客騷動是有人暈倒嗎?幽閉恐懼症發作?」

  尉遲星臉上是一種糅雜很多情緒的表情,驚訝,擔憂,沉思,最終彙集為一股交錯蕪雜的虛假平靜,拿過筆記本。

  上面是許柔記錄的破譯明文。

  他可能只看了一分鐘,但是許柔卻覺得漫長得彷彿得像一年。

  最終,他將筆記本還回來,語氣恢復正常,「臨城的地鐵系統每年都會出幾次故障。」他甚至彎起嘴角笑,「不算少見了。」

  這一點似乎無法反駁。

  「可是你看時間,她說七點下班回家。那麼就是7點剛過的時候進地鐵,現在就是七點剛過。」許柔不可置信,企圖說服他。

  「但是日期寫錯了,5月哪有41號。」新上了一道鰻魚,尉遲星將它擺放到許柔面前,「嘗嘗鰻魚,這兒的招牌。」他企圖將許柔的注意力吸引到菜品上面來。

  「那乘客出了什麼騷亂?是幽閉恐懼症發作嗎?」許柔緊接著問。她盯著尉遲星,眼睛一眨不眨。

  尉遲星放下筷子,避開她的視線,垂眸用紙巾擦擦嘴角,「只是巧合而已。」說完,他才重新抬頭跟她的視線對上。

  「可是上次阿曖演唱會,也是這樣。4月6日演唱會,她記錄的就是今年的日期。」許柔迅速翻到前面的記錄,指給尉遲星看。

  「往年阿曖演唱會的日期也是4月6日前後。」尉遲星一字一句地說,「我確定她說的是去年或者前年。因為之前她都去過了。」

  好吧,許柔無話可說了。尉遲星並不相信所謂「女孩在記錄未來」這件事,而許柔自己……也並不是那麼肯定。

  主要是太荒唐了。

  許柔在年初就拿到筆記本,這意味著女孩的日記最早也是去年寫的。

  許柔自己也難以置信。

  「下一篇密文,你什麼時候給我?」許柔問,「現在你可以和我一起破譯了,這樣速度會快……」她突然意識到,既然尉遲星自己可以搞定了,那麼如果沒有緊急的時間需求的話,也就不需要她了。

  而尉遲星卻走神了,過了十幾秒才說道,「什麼?」

  他看著沒有變化,平靜,自然,但是許柔依舊覺得哪裡似乎有點不對勁。

  「我……」許柔下意識咬咬嘴唇,「我說最近班上孩子們也在學著寫日記。」

  她換了個話題,聊起班上的學生,尉遲星才慢慢恢復正常,但他的笑容卻一直帶著沒有徹底放鬆的意味。

  窗外,夜色濃重,慢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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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2-8-21 05:05 PM

第19章 女孩

  周圓圓發現許柔沉思的時間越來越多。她總是看著電腦一動不動,而屏幕上跑著複雜的計算公式。

  「你在破譯什麼?」周圓圓好奇地問。

  許柔握著那只鍍金的派克筆,下意識在草稿紙上畫著圈,略有頹唐,喃喃道:「我也想知道。」

  的確,她也想知道那筆記到底代表著什麼。從表面看,只是一個女孩兒在記錄零碎的生活,可是……總有哪裡不對勁。但是尉遲星不說,他心裡埋藏著太多的秘密,那防線牢不可破。

  慢慢的,女孩的日記加密方式越來越複雜,她彷彿在做一個好玩的遊戲,逐漸提升關卡難度,激起許柔的好勝心。

  六月,天氣逐漸熱起來。街頭的樹木綠意盎然,學校門口的花壇也是一片馥郁,月季和太陽花在微風裡輕輕搖曳。

  英語老師密斯袁發現許柔老師跟未婚夫分手後警鈴大作,立馬跟體育耿老師一起報名週末外地徒步,增加相處機會。然而結局是兩人雙雙因為蚊蟲叮咬得了皮炎,過敏住進當地醫院。

  密斯袁是一(七)班的班主任。許柔臨時接手這個班,事情頓時多了一倍。熬到週五,她的嗓子已經啞得說不出話,兩腿又開始浮腫。

  上完最後一節數學課,她就收到了尉遲星的電話,說是在紹興路撿到一迷路的小姑娘,她說是實驗一小一(七)班的,便讓許柔到校門口接一下。

  許柔匆匆去了大門口,遠遠就看到尉遲星牽著個小女孩在跟保安說話。

  小姑娘穿著一條紫色連衣裙,套著春秋款厚外套,光腳穿著運動鞋,馬尾鬆鬆垮垮,今天應該是沒梳頭。她低著頭,似乎有點牴觸情緒,磨蹭著想往學校外面走。但是尉遲星沒鬆手。

  許柔早就核對過一(七)班出勤表,只有一個叫馬小佳的女孩缺勤,她媽媽替她請假一周,說孩子感冒了。

  尉遲星看到許柔過來,注意力就到她身上,「嗓子怎麼啞成這樣?」他感覺她的臉也不自然地發紅,像發燒。

  「當老師的通病,休息休息就好。」陽光太刺眼,她抬手遮在眼睛上,依舊是破鑼嗓子,「給你,謝謝你帶她過來。」她拿出來的是一罐冰鎮汽水,從辦公室售賣機買的。

  大門外郭元天眼尖極了,從車窗探出頭來,「許老師,我的呢?」

  「自己買!」尉遲星回頭喊。

  「我不知道郭元天也在。」許柔笑著摸摸馬小佳的頭,馬小佳則往後縮了一步。

  「不用管他。」

  聊了幾句,尉遲星叮囑小姑娘以後不要亂跑,便離開。

  許柔帶著馬小佳往教學樓走,「馬小佳,我是之前給你們班帶過課的許老師,還記得嗎?」

  「記得。」馬小佳低著頭,聲音很小,「我不想上學。」

  「小佳是哪裡不舒服嗎?」許柔耐心地問。

  馬小佳不吭聲,她往後退步,左看右看就是不願意看許柔。

  「那你跟老師回辦公室,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好嗎?」許柔覺得小姑娘不太對勁。

  孩子吸吸鼻子,嗯了一聲。

  「你感冒好了嗎?」許柔摸摸她的額頭,發現她一腦門子汗,便幫她脫下那個厚厚的外套。

  外套剛滑出馬小佳的胳膊,許柔臉色就變了。

  馬小佳細嫩的瘦胳膊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淤痕青紫。甚至還有地方紅腫得已經潰爛掉皮。

  許柔臉色刷一下慘白,立即抱起小女孩朝外衝去。

  路邊,尉遲星才剛剛打開巡邏車的車門。

  「尉遲星!」許柔急得喊破嗓子。

  ……

  許柔和一(七)班語文老師在醫院忙活了一個下午。而馬小佳的父母則一直沒有聯繫上。民警根據馬小佳在學校留的地址去了她家裡,空無一人。

  晚上八點,許柔接到尉遲星的電話。

  「吃晚飯了嗎?」他問。

  「還沒。」

  「想吃什麼我給你帶。你看要幾人份的。」

  「不麻煩了,你下班就休——」

  他打斷她的話,「我已經到醫院門口了。」

  許柔微愣,「那就麥當勞吧,兩個成人一個小孩,不要辣的。」馬小佳不肯吃醫院的病號飯,一定要吃麥當勞。

  許柔為了哄她開口,只能照辦——她到現在都不肯說是被什麼人打成這樣的,一問就哭。

  一刻鐘後,尉遲星提著吃的過來。他穿著便裝,深藍色牛仔褲配黑色T恤,腳步沉穩。

  許柔一下午都很焦躁,此刻看到他,心裡莫名慢慢鎮定下來。

  語文老師拿了兒童套餐進去陪馬小佳。許柔就留在走廊上吃。

  「你吃過了嗎?」許柔將可樂放到座位上,拆開一個烤腿堡。

  「吃過了。」尉遲星坐在旁邊,看可樂要倒,就幫她拿著,「陪你吃點薯條。」

  許柔咬一口漢堡,突然頓住,「我之前竟然夢到過……學生出事了,你在醫院陪我。」

  她以為尉遲星會挑眉說哎呦,這麼巧。但是沒有,他的笑容反而陡然僵住,彷彿聽到了一個極其糟糕的消息。

  「跟這次事情不一樣,只是做夢而已。」她擺擺手,純粹當個隨意的話題來講。

  然而,實際上尉遲星用手指頭都想得出來她說的是什麼。就是曾經她訂婚前夕,遇見兩個學生打鬧出事,他正好在附近巡邏便幫了忙。這件事,按照現在的時間規律,還遠遠沒有發生,也不可能發生。

  而她竟然夢到了?

  尉遲星神色肅穆,低頭默然半晌,心跳漸漸沉重。

  許柔以為他被嚇到了,「你放心,夢都是假的。」

  尉遲星心下複雜,只得暗自苦笑,沒有回話。

  他只希望她不要夢到她的死亡。他是給她行刑的劊子手。

  「對了,上周我把第十五篇日記給你,你還沒給我新的。」許柔放下手裡的漢堡。

  「……給你第十七篇吧,」尉遲星打開手機相冊看看,沒有照片,「我回去拍照給你。」第十六篇,是他自己在試著破解。從眼下情況看,他不能再將日記全部給許柔看,她已經起疑了,將來總有一天就會發現貓膩,徹底明白她破譯的日記到底是誰的。然後,時局失控。

  所以他不能冒險。他必須將這一天拖得越久越好。

  「怎麼了?」她問。

  尉遲星無法跟她坦然對視,目光糾結,透著黯然:「我很擔心你。」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這話在許柔聽來唐突而奇怪。可是他真的擔心,擔心她接下來的生活會發生他掌控之外的變動……他必須抓緊時間了。

  「我是說……你如果遇到問題,一定要告訴我。」他輕笑,聲音卻很沙啞,「千萬不要出事,否則我沒法原諒自己。」

  許柔愣怔數秒,感覺耳朵慢慢燙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起來一雙記憶裡漂亮的少年眼睛,屬於那個在去年冬日裡出現,拿著滑板穿著夏季短褲的男孩,那個發現她被不良高中生的板磚砸中後不管不顧打算追過去的男孩。

  「我見過一個孩子。」她微笑,也輕聲說,「和你長得很像。」

  尉遲星心裡一跳,眼裡閃過微光,「你還記得?」

  「嗯。」許柔點頭,「一個初中生,挺善良的,」她想起什麼,忍俊不禁,「就是膽子太大了。」

  尉遲星心裡卻泛起一片難言的酸澀潮海,撞到岸邊,堵得慌。

  「不好意思。」他突然起身朝走廊盡頭的窗口走去。按捺著那股暗湧,他胸膛因不平的呼吸而起伏著。等著涼風冷卻他心裡那頭幾乎要破籠而出的困獸。

  她記得他。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他不能再奢求更多。

  許柔望著他的背影,心下疑惑,卻也沒說什麼。

  ……

  第二天,週六。

  連續晴了近一個月,今天卻突然迎來個陰天。暗淡的陰雲從天邊襲來,一早溫度就下降好幾度。

  周圓圓難得早起,神清氣爽去外面買了煎餅果子回來當早餐,而許柔聯繫上密斯袁,問到馬小佳父親的住址,打算去家訪。

  密斯袁讓許柔別去,馬家情況複雜,馬小佳她媽17歲就生了她,沒幾年就離婚。所以這事兒留給警察去查就好了。可許柔不放心,不想坐視不管。那是她教的學生啊,人生才剛剛開始,她不忍心……不忍心又出現第二個金特。

  周圓圓跟許柔的同事們一起唱過KTV,聽過袁貴秀芬這名兒一次後就再也無法忘記,一輩子都忘不掉,她覺得這姑娘的爹是多想不開啊,叫袁貴秀就夠革命了,還偏偏再加上個『芬』字。本來四個字的名兒挺時尚的,結果這麼一來,土上加土,閏土。

  周圓圓吃著煎餅果子,皺著眉頭思考,「挺巧的。袁貴秀芬如果不是忌憚你,就不會追耿老師追得這麼緊,搞得過敏住院,否則今天處理這事兒的就不是你了。」

  許柔愣住,有點道理。這麼一想,導火索是她和蘇鴻分手,也就是她出於好奇,一個人去了阿曖的演唱會。

  之所以一個人去,是因為周圓圓腸胃炎。

  但如果沒有看到女孩日記提醒腸胃炎,許柔自己也極有可能腸胃炎,也就沒去成演唱會。

  所以歸根結底,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女孩的日記。

  這麼說……她跟金特聯繫上,也是因為當時要幫尉遲星做解碼而沒有上網絡課程。如果當時她在上課,就不會接到姨媽的電話,那姨媽就會拜託別人去接金特了。

  許柔頓時有些恍惚,但不管如何,眼下最緊急的事情是去家訪。

  下午一點,許柔跨越半個市區,終於找到馬小佳的父親,馬勇的家。

  這是一個老小區,大概有二三十年了,每一排樓也就六層高。每家每戶的窗戶上都安裝著防盜網和年久失修,皸裂破洞的雨棚。棚下擠著一盆盆發芽的大蒜和小蔥。樓棟間的樹木牽著繩子,掛著五顏六色的衣服。

  樓門口沒有防盜門,貼著亂七八糟的修電器廣告。一個大媽挎著菜籃子下來。

  「阿姨,您好。」許柔叫住她,「請問馬勇是住在這兒嗎?」

  「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大媽跟趕蒼蠅一樣揮手,頭也不回地衝下樓。

  許柔眼睜睜看著大媽跑出去。

  奇怪……

  同一時間,半個城市之外的醫院。

  馬小佳坐在病床上,一邊打吊瓶,一邊看著隔壁病床上的小朋友窩在爸爸的懷裡用ipad看電視劇《新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

  「她應該被虐待很長時間了。」門外,醫生靜靜地透過窗戶看她,「她腳上有還沒消腫的捆綁痕跡,綜合其他傷口看,應該是被綁起來倒吊很久,拿煙頭燙了多處。」

  一(七)班語文老師紅了眼眶,心酸地摀住嘴,「造孽,挨千刀的哪個王八蛋對這麼小的孩子下毒手?我見過她媽媽,雖然看著不著調,但不像沒理智的人。」

  「那她爸爸呢?」醫生問。

  語文老師愣住,她倒是沒想過。畢竟馬小佳一直跟著母親過。

  許柔在602門口敲了半天門。裡面毫無動靜。

  她皺皺鼻子,樓道裡有刺鼻的油漆味。樓梯兩邊的牆面是剛剛刷上新漆的,白晃晃一片,但是從牆根的油漆點子可以看出之前被人刷了紅油漆。

  為什麼會在牆上刷紅油漆?多滲人。

  怎麼敲門都沒動靜,許柔正要離開時,602門後終於傳來一個粗重沙啞的男聲,「誰?」

  「您好,是馬小佳爸爸嗎?我是馬小佳學校的老師,過來家訪。」許柔立即說。

  602防盜門卡噠一響,門縫裡露出一隻眼睛。看清許柔就一個人後,他開了門。

  馬勇,馬小佳的爸爸,黑髮略長,垂到眼睛,嘴角叼著煙,穿著一身糊了機油的連體式修車服。

  而屋子裡窗簾拉著,開著燈卻依舊昏暗。客廳裡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地上全是髒兮兮的修車工具。

  許柔嗅到一絲危險的味道,她攥緊包帶,一時沒說話。

  「幹什麼?」

  「……小佳受傷了,現在在醫院。」

  「讓她媽去。」

  「小佳母親聯繫不上。」許柔覺得不對勁。這位父親過於太冷漠,連孩子情況都不問。

  手機響了,是一(7)班的語文老師來電。

  「喂?」許柔接通電話,發現信號不好,對方的聲音斷斷續續,完全聽不清,她皺起眉頭,「你說什麼?」

  「馬小佳說了……是她爸爸虐待!」

  許柔大腦嗡地一聲,渾身的血都朝頭部湧去。

  馬勇就站在她面前,他依舊嘴裡叼著一根煙,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手裡拿著一個扳手。而他頭頂,電燈泡發出滋滋的聲音,彷彿電壓不穩,閃動異常。

  下午兩點半。

  周圓圓背著貓包,裡頭裝著肥墩墩的周貴兒,打算出門去寵物店洗澡。

  她哼著歌才出小區,就看到路邊停下一輛車,一個年輕男人下車直接喊她的名字。

  「咦?」周圓圓非常震驚,她從來沒有認識過這麼高大英俊的異性。

  「你好,我叫尉遲星,許柔的朋友。」對方自我介紹,「你是許柔的室友?」

  「噢,對。」周圓圓點頭,「請問有什麼事嗎?」

  「許柔在家麼?」尉遲星問,「她不接電話,可能在午休?」

  「沒有沒有。」周圓圓跟撥浪鼓一樣搖頭,「她早就出門去家訪了。」

  「哪裡家訪?」

  「額,一個生病住院的孩子家。」

  「馬小佳?」

  「對對,馬小佳爸爸家,」周圓圓連連點頭,「你聽她說過?」

  馬小佳……姓馬……尉遲星迅速在腦海中搜尋著,記憶裡自己這個轄區在這段時間沒有發生任何治安事件,也沒有任何一個姓馬的犯罪人員,除了——

  半個城市之外的另一個區,有人在家中自殺並引發爆炸,拉整棟樓的居民陪葬,造成三死五傷的慘局。

  也就是6.11重大爆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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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2-8-21 05:07 PM

第20章 汽油

  下午三點,602戶。

  客廳的窗簾全部拉上了,光線越來越昏暗,天花板上的燈光時閃時滅。過於渾濁的空氣讓許柔已經開始頭暈。

  她靠牆坐在角落裡,雙手被反綁在背後,衣服上沾染灰塵。鋁箔膠帶嚴嚴實實封住她的嘴,她從對面爬滿蜘蛛網一般裂痕的穿衣鏡裡看到了此刻狼狽的自己。

  最初的恐懼如同黑洞,讓她在一片黑暗中下墜,直到現在她才慢慢穩住心神,回收了意志力,慢慢集中注意力到眼前的情況——馬勇打算自殺,同時炸了整棟樓。

  他為什麼要自殺?可能眼前這亂七八糟的客廳能說明點東西。

  沙發上放著好幾個刷卡用的POS機,一堆各種銀行的信用卡,手機不停響起,是各種催債電話。許柔瞬間明白為何樓道裡有新的白色油漆,因為之前有人用紅油漆在牆上大寫了「還錢」兩個字。

  在這等待的恐懼與決絕拉扯繃直的網當中,她聽到了自己從紊亂到穩定的心跳聲,看到燈光下細微的灰塵,也感受到冷汗在背後緩緩凝固。

  一陣火花閃過,馬勇終於成功焊死大門。他呸一聲吐了口唾沫,丟下電焊機,欣賞自己的大作。如今沒有人能進來了。

  他眼神一轉,又看到牆角的許柔,便大步走過去,一把捏住她的下顎,手指狠狠掐進她的臉頰,滿意地看到她瞬間凝聚淚水的眼裡,驚恐中映照著他的臉頰,「怕了?誰讓你要過來找死?」

  馬勇獰笑起來,抓著她的下巴朝旁邊摔去,起身去房間。

  許柔撲到在地,地上的釘子和零零碎碎的工具磕在胸骨和膝蓋上,一陣生疼。這巨大的痛楚讓她急促地呼吸,地上騰起輕輕一片塵埃。耳邊的頭髮散落到眼前,她的視線模糊一陣,然後慢慢重新清晰。

  在這幾乎要將她撕裂的壓抑痛苦與恐懼裡,她心頭陡然生起了一股壯烈的果決。許柔咬緊牙關,蹭著牆坐起來,膝蓋傷了,在地上留下一條摩擦的血痕。

  她喘著氣,眼睛通紅,卻不再顫抖。會有警察來救她的,尉遲星會發現——就算沒有人知道也沒關係,她不怕死。

  她只擔心父母。她下輩子會繼續做他們的孩子,只不過這一生,她要提前去陪許燦了。

  因為許燦,她真的不懼怕死亡。

  但是她不能死得這麼無辜,這麼窩囊,這麼任人宰割。她不能讓馬勇如此張狂,她會拚死一搏,她要反擊,她不會讓馬勇得逞——拉著全樓棟的人陪葬。

  眼前,馬勇已經從房間裡提出了一桶桶汽油,並潑灑到了屋子每個角落。

  蒸騰的汽油味讓人窒息。而就在這混沌當中,許柔突然聽到了警車的呼嘯聲,她立即抬起頭望向窗戶。這聲音彷彿利刃,一刀砍斷許柔腦海裡那些絞殺她勇氣的寄生枝蔓,升起新的希望。

  馬勇咒罵一聲,一腳踹翻了汽油桶,轉身從廚房拎出來一個笨重的煤氣罐,放到客廳正中央。

  窗外警車呼嘯聲交錯,顯然不止一輛,然後聲音越來越近,直到將這棟樓包圍。

  馬勇拎起那個倒在地上的汽油桶,直接將剩下的汽油全部淋到許柔身上。

  而此刻,許柔卻一動不動,汗濕的頭髮貼在額頭上,她任由汽油從臉上滑下來。六月接近三十度的溫度裡,她寒冷到感覺不到四肢,但是心裡卻詭異地冷靜。

  門外傳來了亂七八糟的腳步聲,似乎有很多人走動。馬勇變得異常焦躁,在房間裡來回走動,將所有沒來得及潑灑的油漆桶堆放到煤氣罐旁邊。

  天花板上的燈閃了兩下,突然啪一聲滅了。

  緊接著,窗外就傳來了喊話。

  「602住戶馬勇,602住戶馬勇,這裡是警察,請你不要激動,有什麼問題跟我們說,警方可以幫你解決,不要一時衝動犯下大錯……」

  「他媽的敢圍攻我,老子讓你們所有人陪葬!」馬勇狂躁地將房間裡的床單等易燃物品往客廳扔。

  這時候,喊話的人突然變了,出現了一個泣惶的老人聲音。

  「小勇!兒子,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賭博欠的錢我們幫你還,你好好的啊兒子!我和你爸砸鍋賣鐵幫你還!」

  馬勇臉色變了,來回走了好幾分鐘,突然站在窗戶邊猛地拉開窗簾,又一把抓起許柔,撕掉她嘴巴上的膠布,將她推搡向窗前,「給我看外邊什麼情況!」

  猛然出現的陽光刺眼極了。許柔一時睜不開眼睛。由於雙手被綁在背後,她跌撞兩步,站到窗前。

  樓下傳來一陣驚呼。

  適應光線,她看到了樓下的警車、消防車、救護車,甚至還有燃氣公司的車。居民樓周圍已經拉起了黃色警戒線。警戒線內,是民警、是特警、是醫生、是消防員,而警戒線後,是才從居民樓疏散出來的居民,穿著睡衣的,抱著泰迪狗的,全部在警察的指揮下繼續疏散。

  許柔只注意到了一個人。

  一個從防爆車提下來一個黑色箱子的特警。他全副武裝,從頭盔到面罩到護具。

  眼神相對,許柔壓根看不到對方的面容,但是她知道,對方肯定是尉遲星。

  沒有絲毫遲疑,尉遲星提著那個黑箱子轉身進了對面的居民樓。

  許柔突然間就不害怕了,完全不害怕。窗外的風吹進來,撫慰了她的焦躁與恐懼。

  「你他媽看到什麼了!」馬勇躲在窗戶邊,憤怒地朝她咆哮。

  「有警察,」許柔感覺嗓子乾燥得在冒煙,「消防、救護全部來了。」

  「有沒有一個頭髮全白,跛著左腿的老太?」馬勇喘著粗氣問。

  許柔迅速看向拿著大喇叭的警察,他把喇叭對著手機。「有。」她鬼使神差地說,「一個女警扶著。」

  同一時間,對面的居民樓。

  尉遲星已經找到合適的隱蔽射擊點,取出槍械放好。郭元天在旁邊勘察週遭情況。

  尉遲星迅速趴到地上,透過瞄準鏡看到了窗戶內渾身濕漉漉的許柔。

  這幅畫面猛然引爆了他腦海中潛藏已久的記憶,讓他陡然渾身僵硬。

  郭元天敏感地發現隊友似乎有點不對勁,但是他沒有多心,出於職業配合,除非情況特殊,他不會貿然打擾尉遲星。

  大喇叭裡,馬勇的母親依舊在哭泣。

  馬勇極端焦躁,他胡亂抓了幾下頭髮,一拳錘到了牆上。牆上出現了斑駁的血跡。他突然吃吃笑起來,推開許柔朝窗外吼道:「我欠了五百萬高利貸,殺了全家都不夠還!你拿什麼給我還!」

  許柔摔倒在地,還沒來得及抬頭就發現頭頂籠罩了一片陰影。

  馬勇已經蹲下身,一把拽起她的頭髮,表情扭曲,「你騙我?」他嘴角的笑容可怕極了,「你敢騙我?給老子滾過來!」

  馬勇直接扯住她的頭髮將她拉起來。許柔痛得一聲尖叫,力氣懸殊過大,她只能跟著對方去廚房。濃重的汽油味道讓她噁心乾嘔,頭暈目眩。

  馬勇直接撲向天然氣灶台打火,然而零星的火星閃了幾下,再沒有多餘的火焰燃起。他迅速轉身開燈,燈也毫無動靜。

  因為疼痛,也為了保持殘存的意識,許柔已經將嘴唇咬出血,滿嘴都是鐵銹味。剛剛她看到了,燃氣和電力公司的員工就在樓下,肯定是他們切斷了整棟大樓的電力和燃氣共給。

  馬勇徹底陷入了狂暴狀態,拽著許柔轉身衝回客廳找打火機。

  而就在這時,尉遲星接到擊斃的通知。

  透過瞄準鏡,他看到了已經快支撐不住的許柔,以及拿著她當擋箭牌的馬勇。但是畫面很快一閃,變成了許柔拿著匕首抓著一個小孩,披散頭髮,臉頰青紫,唇角帶血,又歇斯底里又絕望悲愴。

  他猛地回頭,樓道口安靜極了,沒有發生爆炸。

  「尉遲星你怎麼了?」郭元天發現他的狀態非常不對勁,「快點,尉遲星!來不及了!」

  尉遲星重新看向瞄準器,由於馬勇不停動彈,准心落到許柔眉心。他穩了穩心神,手指扣住扳機,然而腦海中那幅畫面再次浮現。

  他沒有辦法開槍。

  現實與記憶交織的畫面裡,他根本就看不清。

  而現在也沒有時間讓他遲疑。尉遲星起身迅速拿起對講機,「方案B!」

  602客廳內。

  許柔殘存的意識如室內的光線一樣越來越微弱。模糊的視線裡,她看到馬勇在沙發上找到了打火機,隨後轉身就往煤氣罐和油漆桶走。

  卡嚓一聲,他手裡的打火機竄出了火苗。

  說時遲那時快,一股高壓水柱從窗外噴湧而來,將馬勇衝擊在地。

  滿地的汽油混合著水流,形成了奇異的彩圈。門外傳來碰碰砸門的聲音,電鋸直接捅破了大門的邊緣。

  馬勇爬起來,重新撿起打火機。這一次,許柔用盡最後的力氣直接朝他撞了過去。兩個人齊齊摔倒在地,許柔痛得蜷曲起了身子。

  馬勇猙獰地笑著,趴在不遠處,直接將點燃的打火機拋向許柔。

  說時遲那時快,大門突然被撞破。尉遲星一腳將馬勇踹開,直接朝許柔撲過來。許柔在尉遲星懷裡睜開了眼睛,淚流滿面。

  打火機撞到尉遲星又跌落到地上,燃起的汽油張狂著火舌在短短一秒之內騰起。

  消防員立即舉起了滅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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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2-8-21 05:07 PM

第21章 受傷

  悶熱的夏天,窗外蟬鳴陣陣。而天邊的烏雲則提示大雨即將到來。

  許柔趴在桌子上認真地寫結婚請柬。周圓圓則負責將它們整理妥帖,裝進袋子裡。

  一切搞定後,許柔提起鼓囊囊的袋子打算出門。這些請柬,一部分要拎去蘇鴻家,一部分要郵寄給她自己的父母,由他們代發給許家的親朋好友。

  「好多啊。」周圓圓將牆角的嶄新紅色行李箱推過來,「你乾脆拿箱子裝過去吧。這箱子夠大,都能裝一個人了。」

  這話說得詭異。許柔聞言心裡咯登一下,太陽穴直跳,一股莫名的寒氣從腳底冒出來。行李箱是前段時間去銀行辦業務時贈送的,沒得其他顏色挑,但也適合結婚時候用。

  她定定看著那行李箱,一下子回神,「算了,我直接拎過去。」說完,起身換鞋出門。

  不一會兒,許柔氣喘吁吁走到小區附近的十字路口。出於敏銳的第六感,她突然回頭望了一下來時的路。

  總感覺……好像有人在盯著她。

  綠燈亮了,她拎起笨重的大袋子,剛剛走到斑馬線中間,就見拐角突然出現一輛哈雷,直接朝她衝過來。許柔躲避不及,被撞得連滾好幾下,倒在馬路中間。請柬袋子也被撞飛。

  她的後腦勺重重砸在地上,這一刻時間變得漫長。頭暈目眩的痛楚中,她側頭看到那轟隆隆遠去的哈雷。騎車的人戴著頭盔,身材異常壯實,頭也不回消失在路口。

  大風驟起,白色請柬漫天飛舞。豆大的雨點也一起砸下。

  她躺在夏末依舊溫熱的地上,眼角餘光瞥見周圍熱心人都朝她奔跑而來。

  許柔試著撐起自己,卻發現右胳膊一陣鑽心的劇痛。

  ……

  「許柔?醒醒。」有人搖晃了一下她的胳膊。

  「嘶——」許柔驚厥之下一個激靈突然痛醒,睜眼看到天花板刺眼的白熾燈,還有郭元天俯視她的臉。

  她從病床上坐起身,發現自己的右胳膊已經被戴上護具,還打著點滴。

  「碰到你傷口了?騷瑞。」

  「沒事。」許柔低頭觀察自己受傷的胳膊,似乎還能感覺到夢裡被車撞的後怕和疼痛。

  在夢裡,她在擔心什麼?

  紅色行李箱……能裝人的紅色行李箱……

  這個夢,奇怪而詭異。

  「吃早飯吧,尉遲星特意囑咐我給你買的。」郭元天拉過椅子在她對面坐下來,打開方便飯盒遞給許柔。裡面是粥和包子。他自己則翹起二郎腿,一晃一晃,椅腳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現在幾點了?」許柔還有點恍惚。

  「早上六點。」

  原來現在竟然是第二天的早上六點了。她一直在配合醫生做各種檢查,思維混亂,因為脫水而身體虛弱,昏睡好久,都不知道時間過得這麼快。

  「尉遲星呢?他怎麼樣了?」許柔迫不及待地問。

  「做手術呢。」郭元天拿著一個煎餅果子啃。

  「怎麼回事?他傷到哪裡了?」許柔瞬間彷彿被刺激的貓一樣豎起了毛。昨天在馬勇家裡,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怎麼接出去的。人太多,聲音太多,她陷入了一種明明有意識卻又很混沌的狀態,直到在醫院縫合胳膊上的傷口,她才慢慢找回了一絲真實感。馬小佳、家訪、爆炸……無數記憶碎片慢慢在她腦海裡形成完整的拼圖。

  「……地上的鐵片穿破了手掌,」郭元天猶豫一下,腮幫子裡滿滿都是煎餅果子,鼓鼓的,像松鼠一樣,「肌腱斷裂,神經好像也斷了。」

  「哪只手?」

  「右手。」郭元天繼續說,「還挺麻煩。不知以後還能不能正常使用。」

  許柔瞬間面色慘白,那是作為狙擊手的尉遲星,需要扣動扳機的右手。郭元天說過,他每天都會訓練。許柔甚至覺得,說不定他還有機會回到反恐大隊,繼續做狙擊手的。

  可是現在怎麼辦?

  「我去看他。」許柔立即起身穿鞋,正好點滴打完。

  「別說是我說的!」郭元天跟出門,望著她的背影大喊,「他不讓我告訴你!」

  尉遲星只穿著一件黑色背心,在讓護士重新縫合他右胳膊上近十公分的傷口。傷口有很多鐵銹粉和細碎的玻璃,護士清理好久,本來縫合好了,結果又裂開了。

  許柔輕輕推開門,正好護士出去拿藥。她的目光落到尉遲星的右手,包裹得嚴嚴實實。

  此刻,窗外已經出現熹微晨光。

  尉遲星定定看著她。

  許柔慢慢走到他面前,低頭凝視著他的傷口,整個腦子嗡嗡作響。

  看到她蒼白慘淡的神色,尉遲星就明白他真的不應該指望郭元天閉嘴。

  他低低歎了口氣,拉著許柔垂在身側的左手,讓她坐到面前的椅子上。她的手冰涼。

  燈光下,他有著墨一般幽深的瞳仁。眼神卻一如既往地溫和,彷彿沒有經歷過那場火災,映照著窗外微光。

  由於病床和椅子的高差,也由於他和她的身高差,許柔足足比他低了一個頭。她伸出指尖輕輕碰碰他的右手,彷彿在觸碰易碎的珍寶,又抬起頭望著尉遲星的臉龐,他的左眉有擦傷。

  她的眼神哀傷。

  尉遲星似乎想逗她笑,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他舉起自己的右胳膊,「瞧,我們正好湊一對兒。」他們都是右臂受傷。

  許柔無聲地笑了,彎著眼睛,卻發現眼淚還是落下來。

  「我其實不想當你面哭的。」她哽咽著小小聲說,聲音低到尉遲星傾身湊到她跟前才聽到。

  「我知道。」他也低聲說。

  許柔破涕為笑了。

  他抽出紙巾為她擦去臉上的眼淚,聲音輕柔,「對不起,讓你受傷了。」

  許柔搖搖頭,半晌啞然道,「這跟你沒關係。你救了我。」

  尉遲星的眼神卻瞬間失去了光。他眼簾低垂,內心糾結,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抿緊嘴唇,將那濕潤的紙巾捏在掌心。他其實想道歉的是因為他無法開槍而導致她受傷。

  許柔慢慢說,「當時看到你在外面,我就不害怕了。」

  這話讓尉遲星心裡湧起一股溫暖的潮水,但是很快退卻——如果真的又走到曾經的老路上,當她最終出現在那棟廢棄的爛尾樓,發現對面的狙擊手是他——下一次當他舉起槍,就不是為了拯救她,而是為了殺死她,那會怎麼樣?

  他並不是一個徹底的拯救者,他還是一個劊子手。

  之所以日復一日堅持訓練,除了因為熱愛,也是因為他在做萬全的準備,如果命運無法改變,那麼他必須回到原來的老路上,重新成為狙擊手,來到那棟廢棄的爛尾樓,等待又一次命運審判,然後再次重來。

  縱然瞭解命運,他也不能退卻,讓其他人代勞。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其他同事提前開槍打死許柔,也不能容許同事替他送命——在還沒來得及思考開槍的問題之前,他的藏身之處發生爆炸。

  所以,他也從來沒有發現,自己竟然有無法開槍的心理問題——這個問題的關鍵點是許柔。他明白面對其他犯罪分子時,自己沒有任何心理陰影。

  而現在,麻煩的也是這一點。

  這一次重來,許柔跟之前的情況一樣,再次右胳膊受傷,雖然這次不是車禍,但結局是一樣的,她無法正常寫字——這也是導致筆記本上的字跡跟她平時字跡有出入的原因。

  沒錯,那個筆記本的主人,是許柔。

  而尉遲星,則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醫生告訴他,他的右手可能無法恢復到之前的水平,也就意味著他的狙擊手之路出現了極大的意外。

  尉遲星很清楚他的傷有多重,此刻他的右手毫無知覺。這將導致一個連鎖反應,最差的結果就是當許柔參與的綁架案最終發生時,由其他同事代勞他前去執行狙擊任務。

  他不敢想像結局。

  面對許柔的關切詢問,他說出的話卻是,「沒事的,好好做復健就能恢復。」

  「是我害你受傷的。」許柔哽咽著。

  「你不能這樣想。」尉遲星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我是警察,不管受困群眾是不是你,我都必須這樣做。這是我的職責,在每一次出任務之時都做好受傷甚至犧牲的心理準備。這是一線特警必須做到的。如果害怕,我就不會做這行了。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但是,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尉遲星神色黯然凝重,完全不是平時的開朗和輕鬆,「希望你一定做到。一旦遇到什麼意外——哪怕是一丁點讓你覺得奇怪的事情——都必須立刻聯繫我,就算半夜給我打電話都沒關係。」

  許柔聞言陷入迷茫,不知該作何反應。這是尉遲星第一次對她用這麼重的詞彙,一連強調兩個「必須」。

  「相信我……」尉遲星一字一句地說,「很多事情我現在無法跟你解釋清楚。但是我希望你能一直平安。」

  許柔望著他的眼眸,慎重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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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2-8-21 05:08 PM

第22章 探望

  許柔的傷並不嚴重,所以兩三天便出院,隨後拆掉護具。而尉遲星則由於傷情比較嚴重,需要再在醫院呆一段時間。

  出院的第二天,許柔的父母也來了臨城。其實這次受傷,她沒跟家裡說,但是爸媽看到新聞報道,就算臉部有打碼,還是認出女兒。

  金特也跟著父母過來看望許柔,他現在找了份工作,送外賣,每天早出晚歸,曬得黝黑,但是樂呵呵的十分開心。由於曾經的背景,他甚至比警察還提前一步通知許柔——馬勇被關押進拘留所了,金特有朋友正好跟馬勇關在一起,可以好好「招待」一下馬勇。

  許家父母時間緊,只呆了個週末。離開的當天,許母跟著女兒一起下廚,做了一桌子好菜。

  「阿姨你們在做什麼,好香啊。」周圓圓睡好覺,聞著味兒從房間裡出來。

  「蟲草烏雞湯,你嘗嘗。」許母笑著端出一碗,吩咐女兒將剩下的湯倒進保溫杯,加上鹵好的牛肉,滑蛋蝦仁等等好菜,一併裝好了要帶去醫院給尉遲星。

  醫院的病號飯不怎麼好吃,吃了好幾天也肯定會吃膩。許母知道救下閨女的特警還在醫院後,就讓許柔多多去探望。於是乎許柔提議做好飯了帶過去。

  許柔對自己的手藝沒多少信心,但是對母親的手藝很有信心。

  「窗外怎麼有無人機?」許母一抬頭,發現陽台外竟然有一架無人機閃著紅光,嗡嗡嗡地搖搖晃晃著飛過。

  「對門那小胖墩的。這兩天可勁炫耀呢。養孩子真費錢。」周圓圓坐在餐桌前喝著湯。

  「在小區裡玩這個侵犯其他人隱私權。」許柔皺皺眉頭。

  「可是誰吵得贏他家啊?」周圓圓無所謂地說,「反正那小孩也就兩三天興頭。」

  ……

  在小區門口送別父母,許柔打車直奔醫院而去。

  爆炸案那件事算是徹底結束。

  馬勇被羈押後,警方調查了馬家的情況,馬小佳的父母一年前離婚,離婚原因是馬勇賭博,並欠了一堆網貸。兩人分開後,馬小佳一直跟著母親。

  而這位年輕媽媽一直沒有收到前夫的撫養費,自己也沒工作,最後捉襟見肘,只得帶著孩子上門要錢。

  馬勇自然不會給錢,馬小佳媽媽就把孩子扔在那兒,自己南下跑去打工了。而馬勇天天被人圍追堵截地追債,暴躁的施虐欲只會往馬小佳身上招呼。

  現在,警察終於聯繫上馬小佳的母親,她在趕回來的路上。

  ……

  一小時後,許柔找到尉遲星住的病房,推開門就愣住了。

  屋子裡塞了七八個年輕人,有男有女。還有一個中年阿姨,五六十歲,滿頭卷髮,正在削蘋果。尉遲星半躺在床頭,正在打點滴。他臂彎裡窩著個三四歲的小姑娘,一臉嚴肅地戴著兒童聽診器玩具,拿著聽頭在尉遲星胸口上戳來戳去。

  許柔心裡咯登一下,她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喲,小許老師。」郭元天從人群裡鑽出來,大大方方地清嗓子,「我介紹一下啊,這位是許柔老師,市實驗一小的,是尉遲星的女——」他的話語在注意到尉遲星的視線後轉個彎,「女性朋友。」

  「記得啊,上次尉遲星帶過來一起爬山的。」有個男警察說。

  這下子,好幾位生面孔打量許柔的目光都變得富有含義。那位阿姨直接站起來,蘋果也不削了,咕咚一下滾進垃圾桶。

  許柔硬著頭皮報以微笑。

  「說好在家休息,怎麼還是過來了?」尉遲星神情溫和,單手拖出凳子,他還在打點滴,不方便行動。

  「我帶了晚飯過來。」許柔拘謹地坐下。

  「這些都是我同事,」尉遲星低聲跟她說,「還有福利院很照顧我的阿姨,你叫她安姨就好,這是她外孫洋洋。」

  許柔微微紅了臉,客氣地打招呼。

  安姨連聲應著,望著這漂亮又溫柔的姑娘,笑意盈盈合不攏嘴。

  郭元天見許柔放不開,便嚷嚷著既然有家屬過來,大家就不要久留,像趕羊一樣把同事們吆喝出門。

  洋洋依舊趴在床頭,給尉遲星診斷出來病因,奶聲奶氣卻一臉嚴肅,「舅舅,你發騷誒。」

  郭元天回來一口鹽汽水噴出來,嗆得臉通紅。

  「你腦子正經點行不行?」尉遲星定定看著他。

  「不行。」郭元天起身去旁邊咳嗽。

  而洋洋巴拉著兒童溫度計,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認真點頭確定道:「你發騷83度。」

  郭元天咳嗽得更凶了,擺擺手,表示他要去找瞿醫生。

  「那事兒你別在瞿醫生面前說。」尉遲星一隻胳膊還給洋洋抱著在搗鼓量血壓,不忘了叮囑他,「我是認真的。」

  「OK啦。」郭元天擺擺手,留下滿不在乎的背影。

  什麼事情這麼神神秘秘?許柔有些好奇。

  安姨幫她把帶過來的餐食擺出來。尉遲星看到好幾碟香氣四溢的菜品,眼神一動,卻是抬頭問她,「在家忙了多久?你胳膊還不能勞累。」

  「有我媽幫忙,不礙事。」許柔坐下來。

  洋洋一看有好吃的,立即丟下玩具,自顧自坐到尉遲星懷裡,習慣成自然地張大嘴巴啊一聲,等著投喂。

  看來,尉遲星平時是極為疼愛她的。

  安姨只能將她抱過來,「洋洋乖,讓舅舅自己吃,舅舅生病了。」

  「阿姨,我還帶了一副筷子。」許柔立即說。

  「沒事,」安姨摁住她的手,「讓尉遲星先吃。」她說著起身拿起便攜果汁杯去沖洗,打算弄一杯果汁安撫洋洋。

  而等她洗杯子回來,看到的就是許柔抱著洋洋坐在床邊,尉遲星一手搭在床沿擋在許柔背後護著她倆,一手吃飯,間或拿起另一雙筷子喂洋洋吃。他最近幾天已經慢慢開始習慣用左手吃飯。

  尉遲星低聲跟許柔說著什麼,兩個人的距離近極了,頭都要靠在一起。

  許柔垂眸聽著,牽唇輕笑,抬頭欲說什麼,卻不防一扭頭,尉遲星正低頭要喂洋洋吃飯。她的嘴唇擦過他的臉頰。

  兩個人都呆住了。

  最先發現異狀的是洋洋,她張著嘴巴,等了半天都不見半空中筷子上那片牛肉進到自己嘴巴裡,於是乎她用小手拍拍尉遲星的胳膊,大聲提醒道,「舅舅!」

  許柔一下子驚醒,臉刷地紅到耳根子。她迅速低下頭,極力忽視自己那顆小鹿亂跳的心。而她耳際,還能感受到尉遲星不太穩的呼吸。他不自然地輕咳兩聲,調整呼吸,繼續給洋洋餵飯。

  「我不吃蟲蟲,你忘了。」洋洋委屈地噘嘴,盯著眼前那根蟲草。剛剛才說的,怎麼舅舅沒一會兒就忘記了呢?舅舅到底在想什麼呀!

  安姨在門口悄悄看半天,又慪又悔地拍了一下大腿,洋洋個壞好事的!她正了臉色,推門進去,果不其然看到兩人就跟對蝦一樣迅速彈開了。

  直到吃完飯,氣氛似乎才恢復自然。安姨非得要去洗碗,還拽上洋洋一起。小姑娘哈欠連天,被外婆硬拖著出門。

  「你……要不要休息?」許柔簡直不知道眼神應該往哪裡擺。

  他略微疲憊,但來不及多想就說:「我想陪你一會兒。」知道她馬上就要離開了。

  「尉遲星,」瞿醫生突然破門而入,帶進一陣冷風。她抱著胳膊,毫不客氣地通知,「我給你約了明天下午三點,程敏醫生門診,別遲到。」

  她來得突然,說的話也突然。不光尉遲星,許柔也一下子呆住。她半晌問,「程敏醫生是誰?」

  「精神科心理醫生。」瞿醫生身後探出一顆頭來,是郭元天。他說完就又縮回去。

  「郭、元、天。」尉遲星太陽穴一跳,立馬起身,一字一句帶上明顯的不快。

  郭元天扭頭就跑,一路倉皇逃竄衝進電梯。

  「你別怪他告密,」瞿醫生依舊擋在門口,毫不客氣,「作為以保護群眾安危為己任的特警,你更應該正視自己的缺陷。」

  「所以呢?」尉遲星氣得好笑。

  「去見程敏,說說你有什麼心理陰影導致你無法開槍。」瞿醫生的話甩出來硬邦邦的。

  許柔陡然一驚,這是什麼意思?無法開槍?她下意識看向尉遲星依舊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右手。但是眼下,令她更顧忌的是尉遲星的情緒。

  「不去。」尉遲星冷冷甩出兩個字。

  「我已經給你約好了。明天不行就後天。」瞿醫生盯著他,咄咄逼人。

  「他不想說這件事。」許柔突然起身擋在尉遲星面前,她比他矮將近一個頭,卻也固執地想要護著他,「不想說,那就不說。」為什麼非得要說?每個人心裡都有晦暗的秘密。連面對都不想,更何況對著陌生人直接講出來?難道這個過程不需要緩衝嗎?

  她明白瞿醫生也是一片好意。可是她表達好意的方式未免太過強硬。這可能對郭元天那個抖M有用,但是對尉遲星沒用。

  尉遲星驚詫頷首凝視著她的頭頂,能看到她秀氣的鼻尖和撲閃的眼睫毛。

  她就像柔弱的小動物,迎難而上勇敢地保護著自己的族群。

  勇敢地……保護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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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2-8-21 05:09 PM

第23章 秘密

  一周後,尉遲星出院。第二天正好是週末,許柔應了學校領導的囑托,和密斯袁一起過來給特警隊送錦旗。

  郭元天聞言精神抖擻,牽著條渾身是肌肉,線條流暢的馬犬在門口迎接他們。

  許柔才打了個招呼,就被這狗過於高大的身形嚇了一跳,猶豫著不知該不該上前來。

  「沒事,它不咬人。」郭元天拍拍狗子的頭。它立即原地蹲坐,掃著尾巴,眼神都不跟許柔接觸。做公務員的狗子就是穩重,跟社會閒散狗不一樣。

  密斯袁今天好好打扮了一番,看到許柔和郭元天竟然是老熟人,立刻咳嗽兩聲,嬌俏道,「許老師你認識這麼帥的警察,都不跟我說一聲呀!」

  郭元天聞言眼睛一亮,衝上來跟密斯袁握手,「請問這位美女芳名?」

  「……」密斯袁先僵後笑,「叫我小袁,或者密斯袁就好了。」

  「好的,小袁美女,這邊請。」郭元天一甩大背頭,牽著狗子往警亭走。

  然而警犬趴在密斯袁腳邊一動不動。

  郭元天再扯,狗子還是一動不動。

  「哎呀,它這麼喜歡我嗎?」密斯袁掏出手機打算拍照發朋友圈。

  「等一下。」郭元天伸手制止她,汗汗地嘴角一抽,「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這是一句非常熟悉的《今日說法》台詞。

  許柔愣住。密斯袁也愣住。

  然後許柔就眼睜睜看著密斯袁被帶去做尿檢。

  郭元天訕笑兩聲,拍拍警犬的頭,「咱們巴特是緝毒犬。」

  許柔徹底蒙圈,她懷裡還抱著錦旗,不明白怎麼自己來特警隊一趟,就把同事給送進去了。密斯袁吸毒?不可能啊。

  然而現在只能等待結果。

  郭元天一邊帶著她往裡走,一邊大倒苦水,說他這幾天為尉遲星鞍前馬後的,就差陪睡了,結果尉遲星還沒個好臉色。他拜託許柔幫忙好言兩句。

  許柔委婉一笑,提醒他說話還是得注意點。

  郭元天這下抱起胳膊,憤憤不平,「喲,說得好像誰沒從我這裡受益似的。」

  「嗯,」許柔一琢磨,很快叛變,「那關於尉遲星的事,你想八卦的話,就只告訴我一個人就好了。」

  「你這個性格……」郭元天嘖嘖兩聲。

  「怎麼?」許柔面不改色斜睇他。

  「我喜歡。」郭元天嘿嘿一笑。

  縱然手受傷了,可尉遲星一直沒耽誤其他訓練。郭元天差人去訓練場將他叫回來,逢人就說尉遲星的對象來探親了,導致尉遲星回來時發現宿舍門口圍一堆兄弟,都在看尉遲星傳說中的女朋友。

  「哎,一個個的有點素質!」尉遲星將同事們趕開。

  「女朋友挺漂亮啊,尉遲星。哎,回頭把你女友閨蜜介紹一下。」有人臨走還在打趣。

  「想多了,不是女朋友。」尉遲星順口回答。

  許柔垂下眼眸,睫毛一抖。

  尉遲星從訓練場回來見到許柔,頓時笑開,嘴角的酒窩很深。他打開空調,端上茶水,囑咐許柔先坐一會兒,他運動完一身汗,得去沖個澡。

  他的手不能碰水,因此套了個一次性手套。

  「等等。」許柔起身將頭髮拽開,瀑布般的長髮垂落肩頭。她將扎頭髮的橡皮筋套到尉遲星手腕上,正好卡住手套。

  尉遲星低垂眼眸看著她的動作,心波一點點漾開。

  「你披著頭髮的樣子特別美。」他低低啞聲說,忍住自己想要去撫摸她長髮的慾望。

  許柔的耳朵瞬間燙起來,眼神閃動。

  「喲,這是要去洗鴛鴦浴啊?」郭元天閃身門口,啃著一個大梨子,打破這一室曖昧。

  「就你滿腦子黃色廢料。」尉遲星抓起抽紙摁到他胸口,側身出門。

  郭元天得意哼哼,果然許柔有用哇。一看到她,尉遲星整個人都變了。

  「密斯袁尿檢結果出來了嗎?」許柔問。

  「還要一會兒。」郭元天拖出椅子在她對面坐下,「為了證明我腦子裡的廢料還有其他顏色,透漏你個消息。」他朝許柔勾勾手指頭,故作神秘。

  「你說。」許柔很平靜。

  「就是尉遲星心理陰影這事兒,你還不清楚具體情況吧?」郭元天將擦手的紙巾捏成團拋進垃圾桶,「馬勇那案子,我們去支援時首選方案是擊斃,但是尉遲星瞄準了卻沒法扣扳機。所以才臨場換方案去踹門。你說這問題嚴重不?幾個月前,他還是一名專職狙擊手呢。無法開槍,等於斷送前途。」郭元天摸摸下巴,繼續揣測道,「難不成他就是發現自己有心理障礙了,才轉來做巡警?」

  饒是有所準備,但許柔還是驚了數秒,「可你上次說,他是因為那個女孩子才轉職調崗的。」

  「我跟你說過這個事情?」郭元天很驚訝。

  許柔無言,「你第一次見我就說了。」

  「哦,好吧。」郭元天聳聳肩,見許柔臉上毫無笑容,拍拍她的肩膀,「其實做個普通特警挺好的。」

  但這不是尉遲星的夢想,也不應該是尉遲星的歸宿。許柔忍不住問,「他的手還可以恢復正常嗎?」

  「非常難。就算恢復了,那不還有心理陰影麼?」

  許柔心裡猛地一沉,神色難過。但是下一秒她突然意識到現在不應該是難過的時候,便強迫自己集中精力細細思忖,囁嚅道,「我……總感覺跟那個女孩子有關。你之前見過那個女孩嗎?」

  「那姑娘都去世了,我怎麼可能見過。」郭元天思考著摸摸下巴,「這麼說吧,就我所知,沒人見過。不管是同事還是同學,都沒見過。邪乎吧?我甚至懷疑他在描述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他頓了頓,補充道,「尉遲星邪乎的不光這件事,他買彩票准中,運氣賊好;而且每次接任務,他就跟重刷關卡一樣,忒流暢。你如果跟他一起做事就知道了,他有強到可怕的預判感。」

  許柔聞言眼裡出現迷茫之色,預判感?運氣好?她遲疑著,終於在千絲萬縷中找到一絲頭緒,「反正我能確定那個女生存在過。」否則女孩的日記本從何解釋?

  「嘖,話說回來,你不是第一個想對他刨根問底的女生。」郭元天瞇起眼睛。

  「還有誰?」

  「洋洋的媽媽。」郭元天挑眉,神色極度玩味。

  許柔心頭一跳,聽到門口腳步聲,是尉遲星回來了。這場談話只能結束。

  尉遲星黑髮往下滴著水,臉上的笑容毫無異樣。

  然而許柔深知,他心裡有個角落,不為人知,禁止任何人通行。

  ……

  夜色降臨,特警隊遠離鬧市區,安靜極了。路上燈光微弱,顯得有點黑漆漆。但就是這樣的黑暗讓遠處五光十色的高樓大廈顯得無比璀璨。

  密斯袁最終通過尿檢。她被警犬誤判的原因在於她使用了表姐從美國帶回來的含有CBD的美容液。CBD,大麻二酚,是工業大麻的提取物。警犬的鼻子真的相當靈敏。

  送完錦旗,密斯袁就黑著臉回去了。今天的體驗對她來說實在不好受。

  而許柔則留下。尉遲星說特警隊附近有一家地道淮揚菜,特意定位子帶許柔過去吃。出發時,郭元天又在帶著一幫同事起哄。

  路上,尉遲星發現許柔有意無意一直盯著他依舊包裹著的右手看。

  「已經恢復很多了。」他說。

  許柔垂下眼眸,這可跟郭元天說的不一樣。

  怔忡半晌,她深呼吸一下,「如果你難過了,一般會怎麼做?」

  尉遲星思考片刻,眼睫毛撲閃如黑色蝴蝶的翅膀,「運動鍛煉,直到精疲力竭。你呢?」

  「我會哭,」許柔很快說,「我沒有那種『我的眼霜太貴了,我不能哭』的心理負擔。」

  尉遲星不禁莞爾。

  「我妹妹比我小五歲,叫許燦,陽光燦爛的燦。」微風中,許柔望著遠方的燈光,慢慢開口,「本來不能生她的。但是我媽當時因病無法做流產手術,所以便生下了她。」

  尉遲星收了臉上的笑容,靜靜地聽著。

  「她在十七歲那年意外去世,落水溺亡。」許柔眼裡的燈光化作一個個大而模糊的斑塊。這些心底話,她從來沒有對父母以外的任何人說過,哪怕蘇鴻都不知道,「那天她放學,我打算去接她一起回家。但是因為在學校多問老師幾個問題,路上又錯過車,我遲到一個小時。等我到那邊,就看到一堆人圍在河邊。」

  「我衝過去,發現有人從水裡抬起來一個人,就是我妹妹。我嚇壞了,可是壓根不會急救,我只能抱著她,撕心裂肺地哭。等到救護車來,一切都遲了。」

  「後來我不止一遍地想,如果我提早去,如果我會急救,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她還會活著。她還會平平安安地讀書工作。」許柔出神,唇邊出現了哀傷的微笑,「她的夢想是做小學老師……可惜無法實現了,那就由我幫她完成。」

  「她是我心裡最大的傷口,這輩子都癒合不了。所以我並不強求把這個傷疤遮住,而是習慣它,帶著它走下去。然後把心裡其他地方加固,裝上圍欄。」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但依舊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畢竟人生就是關關難過,關關過。」

  黑暗當中,許柔沒有聽到尉遲星的聲音。直到好幾分鐘的沉默後,他才開口。「其實我是因為……」

  「你不用告訴我。」許柔衝他笑起來,衝散氣氛的凝重,掩蓋自己難言的低落,「我跟你分享我的故事,並不是非得要換一個秘密回來。」雖然她的確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真實的過去,但是他沉默的那幾分鐘,讓許柔特別有自知之明。

  她按捺胸中九曲百折的情緒,聲音很低,「其實我想說的是,悲傷沒關係,難過沒關係,哭泣更沒關係。傷心就是傷心,痛苦就是痛苦。既然可以放心大膽地笑,那就可以撕心裂肺地哭。」她沒有說完的是——

  因為曾經淋過雨,所以想為你撐一把傘。

  卻沒料到,我們都是淋過雨的人,還說著沒關係,習慣了為對方拿出傘。

  尉遲星望著她,也慢慢彎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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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2-8-21 05:09 PM

第24章 周苑

  「6月28日

  我盯著他,慢條斯理問——你認識她嗎?他一愣,哭笑不得地說不認識,叫我別亂想。他說得那樣隨意而自然,還帶著玩笑般的笑容,寵溺地刮刮我的鼻樑,溫存極了。

  我微笑著,任由他抱住我。

  從窗戶玻璃的反光裡,我看到自己的下巴靠在他肩頭,笑容慢慢消失,表情模糊而冷靜。

  ……他最好沒有撒謊。

  否則我會讓他知道,玩火的代價是什麼。」

  「7月5日

  蘇打爆珠比葡萄爆珠好抽,一不留神整包煙都沒了。

  晚上聽到一句話,好女孩上天堂,那壞女孩……下地獄麼?

  那倒是一個好去處。」

  ……

  「許柔,發什麼呆呀你!到最好看的地方了!」

  昏暗的大劇場裡,周圓圓激動地拍拍許柔的大腿,低聲提醒,「Cell block tango!」

  此刻,她倆正坐在保利大劇院裡,欣賞著名百老匯音樂劇《芝加哥》巡迴演出,臨城場。

  《芝加哥》,改編自真實案件,講述兩名犯有故意謀殺罪的女子最終成功洗脫罪名的故事。《Cell Block Tango》,監獄探戈,則是其中經典歌舞橋段,說的是六名謀殺出軌親夫以及情婦的女殺人犯的歷程。

  「是他們活該,他們早就該想到後果。我不是兇手,如果我真的殺了人……你怎麼能說我犯了錯?如果你陷入我這般的境地,你肯定也會動手。」

  許柔盯著舞台上黑暗中曼妙的身姿,性感的舞姿,聽著蠱惑人心的歌曲,卻滿腦子都是她才破譯出來的兩篇密文。

  女孩的狀態極其不對勁。

  這從照片就能看出來,尉遲星拍攝的這一頁,密密麻麻寫滿字,仔細分辨才看得出來是三篇都擠在一起。這一頁想必也放置很久沒翻篇,導致頁面上褶皺和污漬隨處可見,有咖啡杯印,有類似煙灰留下的痕跡,有反覆擦拭出現的毛邊。

  第一篇,女孩的男友或者丈夫——根據尉遲星第一次說起女孩時的情況,應是男友——他極有可能出軌了,並且在欺騙她。

  第二篇,則顯示女孩的心理狀態開始反常。

  剩下,還有第三篇沒有破譯出來。

  考試周臨近,許柔破譯第一篇時花費了相當多的時間,漫長到尉遲星問了兩遍,她才整理好。而等一看到內容,敏銳的第六感就告訴她——終於進入正題了。接下來日記本講述的東西,就是讓尉遲星諱莫如深的東西。

  而等到現在將第二篇日記破譯出來,證實許柔關於「正題」的揣測。所以尉遲星肯定會有所動作,比如,不希望她知道而切斷跟她的破譯合作。

  許柔決定看完音樂劇就去找尉遲星,然後抓緊時間將第三篇破譯出來,她想知道女孩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情,順便看能不能再就這件事探探口風。

  但那些事情……許柔有種預感,絕對不是好事。

  她的心一點一點寒下去。舞台上,寓意為鮮血的紅布飄揚,勒在男人的脖子上,在她眼裡果真化為噴薄的鮮血,模糊了視線。

  ……

  從劇院出來,是下午五點。許柔與周圓圓分別,獨自朝遠處的地鐵站走去。轉過街角,風送過來香奈兒男士香水的味道。許柔一扭頭就看到郭元天外套兩袖子繫在脖子上,一手拿著奶茶,一手插兜裡,靠著奶茶店的櫃檯,跟店員小姐姐聊得天花亂墜眉開眼笑。

  「郭元天?」許柔腳下一拐,走過去。

  郭元天正講著一個美國人和日本人的笑話,發現許柔後笑聲戛然而止,就跟橡皮鴨子被踩到嘴一樣。「你怎麼在這兒?」

  「過來看音樂劇。」

  「好吧,介紹一下,兩邊都是朋友,許柔,周苑。」

  許柔笑著主動打招呼。櫃檯內,戴著圍裙手套和口罩的女子挑眉點頭說聲你好,隨即回內間換衣服去了。

  「你不是喜歡瞿醫生麼?這位又是誰?」許柔瞪他一眼,為瞿醫生打抱不平。

  「你格局打開一點。」郭元天、朝奶茶店內努努嘴,「那是洋洋的媽媽,奶茶店老闆。尉遲星可叫她一聲姐。」 他潦草幾句介紹了周苑的情況。她是福利院安姨的女兒,跟尉遲星一起長大的。她開了這家奶茶店,每逢店員忙不過來的時候,就會在前台幫忙。

  許柔詫異數秒,直覺這裡頭可能有點貓膩。郭元天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我送她回家呢現在,你要不要一起?」

  「去幹什麼?」

  「小許老師,」郭元天遺憾地拍拍她肩膀,「想追尉遲星,你就得聰明點啊。」

  許柔騰地鬧了個大紅臉。她明白郭元天的意思——這廝是要在周苑這兒打聽尉遲星情況。為什麼?郭元天給出的理由是,今天不上班,瞿醫生還排滿了手術,所以他很無聊。

  按理說,許柔不應該湊這個熱鬧。但是糾結半天,她心裡兩個小人一個舉著「yes」的牌子,一個舉著「no」,鬥爭半天打個平手,但最終好奇心做了裁判。

  「被尉遲星發現怎麼辦?」許柔擔憂地問。

  郭元天一臉嫌棄,「年輕人不想冒險,怎麼發大財啊?」他悠悠地歎口氣,為自己在八卦方面的鶴立雞群而有種獨孤求敗的惆悵感,「我有辦法,你跟著我就行。」

  於是乎,等許柔反應過來,她就已經坐在郭元天的車上,陪他送周苑回家——目的地,市第三福利院。

  周苑是一個三十四五歲的女人,留著泡麵頭,面容冷艷精緻,塗著紅指甲,衣著成熟御姐風,有種雜誌模特的高級感。她顯然跟郭元天很熟悉,上車就抽紙巾擦多餘的護手霜,完了一手抽煙,一手用手機看小說。許柔坐在旁邊瞥一眼,竟然是一系列霸道總裁愛上我。

  「苑苑,咱——」郭元天開口就被周苑打斷。

  「我說了,叫姐。」

  「好吧,姐姐,咱繼續剛剛的話題啊,尉遲星到底啥情況啊?單身的話,我給他介紹個女朋友。」郭元天從後視鏡裡看周苑。

  「不清楚,你問他去。」周苑的視線依舊定在小說屏幕上,餘光瞅見許柔打量著她,便抬頭吐出一口煙霧,「抽嗎?」

  許柔突然想起女孩的日記,有點躍躍欲試,「有爆珠麼?」

  「藍莓味兒的。」周苑抽出一根女煙遞給她,幫她點火。

  許柔試著抽一口,立刻被嗆得咳嗽起來。

  周苑將煙換到另一隻手,甚為好笑地拍拍許柔的背,「不會抽,你裝什麼內行啊?」

  「我想試試。」許柔咳得臉都紅了。

  周苑熄滅手裡的煙,接過許柔手裡的煙也摁滅,將原本半掩的窗戶全開,讓風湧進來,「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

  「不客氣。」周苑坐回去,翹著二郎腿繼續看小說。或許是許柔笨拙嘗試抽煙的模樣讓她放鬆心情,也可能今天奶茶店的利潤不錯,她突然開口說道,「尉遲星到底是什麼情況,只有他自己清楚。」

  郭元天迅速瞟她一眼。

  「從小到大,他都是個謎。我甚至懷疑他不應該是這個世界存在的人。」周苑語氣幽幽,「或者從其他平行世界穿越過來的也不一定。重生、位面、穿越,反正挑一個,總能符合他的情況。」

  郭元天臉上的笑容頓時有點滑稽,「美女,平時小說看太多了吧?」

  「洋洋兩歲的時候感冒發燒,我工作又忙,打算直接抱她去附近小診所打針青黴素。」周苑語氣未變,面無波瀾,「尉遲星死活不讓,非得把孩子留在家裡吃藥,說他負責照顧。第二天早上,孩子總算退燒。再過兩天,他把洋洋抱去做了個檢測,青黴素過敏。如果當時不是他攔著,大概我閨女就沒了。」

  聽到這裡,許柔心頭突突直跳,她腦海裡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幅畫面:她在學校辦公室裡看報紙,本地晚報頭條新聞是年輕母親帶孩子去小診所打針導致女童休克身亡。配圖是臉部打了馬賽克,哭得撕心裂肺的泡麵頭母親。

  「不光這事兒,五年前福利院翻修擴建,有好幾十萬的資金缺口。這錢後來是怎麼補上的?我媽中了彩票。」周苑抬眼,目光很深,「這彩票是誰幫她買的?尉遲星。」她頓了一下,「類似的事情,我有無數個例子。」

  郭元天思考了一下,但越琢磨越覺得荒唐,他忍不住笑出來,「怎麼也說不通時空穿越啊。」縱然他也覺得尉遲星邪乎,但是怎麼可能是穿越,重生這種瞎扯淡的事情?倒不如說尉遲星是個黑客大神,通過概率計算給自己疊加金手指buff。這起碼還有點現實基礎——尉遲星總是往臨大跑,學數學可起勁。

  「他對這個很感興趣。當年他走提前批去了警校。但如果警校不錄取的話……他的正常志願全部是物理學。」

  許柔瞬間想到尉遲星家中那些滿滿噹噹的時空物理學書籍,聯繫起周苑當下的話,這的確有些詭異。

  她的頭皮開始隱隱約約地發麻。心跳也亂了節奏,彷彿有什麼即將突破那層薄薄的窗戶紙,一躍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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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2-8-21 05:11 PM

第25章 姐姐

  到了福利院,由於路口在施工,郭元天開車去別的地方停車。

  周苑走在前面,回頭瞥了一眼,看到許柔穿的是緞面鞋,便順腳將兩塊磚踢到因為施工而在路上形成的水灘裡,踩著磚塊走過去。

  她在福利院大門停住,開始噴口氣清新劑。

  「我媽那狗鼻子,隔著十里地都能聞出我抽煙了。」周苑看出許柔的疑惑,瞇瞇眼,「咱倆在這兒散散味再進去。」

  「沒問題。」許柔想起什麼,從包裡找出一塊口香糖遞給她。

  「謝了啊。」周苑嚼著口香糖,繼續看小說,自顧自道,「到這份兒上了,還不跟我說實話?」

  許柔怔忡數秒,「……什麼?」

  「你不是郭元天的女朋友。」周苑把手機遞給許柔看,上面是安姨在病房裡偷拍的許柔照片,「你喜歡尉遲星?」她直接否定了許柔是尉遲星女朋友這個設定,不過也的確能從照片看出來尉遲星跟許柔關係挺好。

  許柔聞言耳朵尖尖瞬間燒起來。

  見她面紅耳赤的模樣挺可愛,周苑輕笑著,忍不住拿出煙來,拇指摩擦煙盒,還是未打開,「哎呀,你說你喜歡誰不好呢?要不換一個人喜歡吧。」

  「尉遲星挺好的。」許柔垂眸。

  周苑沒料到這姑娘看著溫溫柔柔,還挺有主心骨,也不羞於說心裡話。這倒有點意思。

  周苑咳嗽一聲,將臉伸到許柔面前,仔細打量著她,呼吸都能撲到她的睫毛,「對他來說,你太小了。」

  「我跟尉遲星一般大。」許柔說。

  「對,所以你太小了。他喜歡姐姐輩兒的,比我都大的那種。」周苑站直身子,抱臂挑眉,「你知道那姑娘吧。」

  「知道。」

  「我記得大概是他十四歲的時候,跑出去玩遇到那個女孩子,人家隨手送他一條圍巾。他後來當寶似的,戴了好多年。」周苑回憶著,「他還畫了一張畫像。他不說,但我知道畫的是那姑娘。小孩的筆觸都挺稚嫩失真,但是從他的描繪來看,那姑娘是個白領,穿得挺成熟,照那個打扮,起碼得有個二十五六歲。」

  許柔一時反應不過來,呆住了。

  「誰會喜歡一小孩啊。所以一直是他單戀呢。倆人沒啥聯繫,都是偶然才遇上。他沒轍啊,就找機會去偶遇。每回遇上了,都恨不得高興半年。」周苑歎口氣,「你說他卑微不卑微?死心眼不死心眼?」他真的太死心眼了,所以在大學畢業那年,拒絕了她酒後豪氣沖天的表白。都一樣是姐姐,但是此姐姐非彼姐姐啊……不過沒關係,半年後她就結婚了,老公比尉遲星還小幾個月。

  可是她當年,喜歡是真的喜歡。難過也是真的難過。

  周苑驅散腦海裡那些陳年情緒,繼續說道:「而且啊,他當時——」

  「你不用說了。」許柔突然出聲打斷她,臉上的笑容像雨後的花朵,剔透易碎,彷彿被風輕輕一吹就會飄落。「我不想再聽了。」她心裡湧起一股難言的情緒,起起伏伏,酸澀極了。

  「喲,心理承受力這麼差?」周苑嘴巴上毫不客氣,但行動上卻是摟摟她的肩膀,安慰一般輕輕拍了拍。

  「我只是想,如果有機會的話,這些事情我應該聽他講。」許柔睫毛一抖,蹙起眉頭,「如果沒有機會……那麼我也不應該知道。」她後悔跟郭元天過來了。這事兒做的一點都不坦蕩,她辜負了尉遲星的信任。如果將來能在一起,那麼她肯定會聽到原原本本的故事,而現在——她在做什麼呢?

  她好難過。

  「好吧,我也只知道這些了。畢竟我也沒見過那傳聞中的姑娘。」周苑能揣摩出許柔的心理活動,這丫頭真是夠純粹的。

  「媽媽!你又在抽煙!」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稚嫩的喊聲。

  許柔抬頭一看,安姨領著洋洋買菜回來了,路遇停車的郭元天,他慇勤地幫忙提著菜。洋洋一看媽媽又站大門口不進去,就知道她肯定又在抽煙。

  「沒呢,我這是跟你漂亮阿姨聊天呢。」周苑大言不慚。

  安姨看到是許柔,特別高興,連連招呼大家進去坐坐,也不給周苑眼色看了。

  作為福利院保育科科長,她熱情地帶著許柔和郭元天到處轉了一圈,被郭元天一張抹了十斤蜜的嘴誇得笑瞇瞇。

  育嬰室旁邊有個貼著很多志願者和熱心捐款人士的照片牆。許柔此刻已經調整好心情,一路瀏覽過去,很快發現一個熟面孔,尉遲星。照片裡,他懷裡坐著一個小男孩,兩人正在搭積木。照片並沒有拍到孩子的臉,只有尉遲星的側臉,顯得青蔥極了,大概不到二十歲。

  「看出來是尉遲星吧。」安姨很高興,連忙去抱了一堆相冊過來給許柔,說裡頭有尉遲星小時候的照片。

  「當然看得出來。」郭元天搶先說,「哎,我給他打個電話吧,雖然可能他在舉啞鈴。」他抬眸,滿意地看到安姨愣住了。

  「那你別打……他手還沒拆線呢,就開始鍛煉了?」

  「人可兢兢業業呢,雖然年輕,敬職敬責得很。」郭元天立馬苦口婆心像是個長輩,「但是我說,總得顧及家里長輩啊,這多叫人擔心!不過,他不跟您說,肯定就是怕您惦記——哎呦,我這麼背著他亂說,可不太好。」

  「沒事,我不告訴他。」安姨立馬說,還叮囑在旁邊帶孩子的周苑也別告訴尉遲星。周苑翻個白眼,說我跟他都好幾個月沒見了。

  別看郭元天是貌似挑刺,但其實都是誇獎尉遲星,長輩聽了都歡喜。這一句保證出來,就落入郭元天的全套。

  許柔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而郭元天則得意地朝她挑眉。

  「正好你們今天過來,我有事情想問問你們。」安姨端出水果茶點,神神秘秘,「千萬別告訴我兒子啊。」

  「放心阿姨。」郭元天嚴肅點頭,「咱們說好。誰都不提。」

  安姨問出心中疑問,「尉遲星這工作到底啥情況?做巡警了還老是受傷。我還以為能安分點。他每次出事,我都得吃牛黃安心丸。」

  說到這裡,許柔很是愧疚,望著膝頭的相冊,垂眸不語。然而視線裡竟出現一個她絕對料想不到的人——黎斯語。

  這是一張合照,在新種植的樹苗前面站著幾個看著像領導的中年人,黎斯語一身休閒女士西裝,站著旁邊牽著孩子的手,衝著鏡頭微笑。

  黎斯語竟然也會做公益?

  安姨發現許柔一臉驚訝地盯著照片半天不吭聲,湊過來看了一下,「哦,這是植樹節時,天帆集團過來做公益。」

  天帆集團,本地最大的食品公司,在全國也有頭有臉,聲名赫赫。看來,黎斯語應該是天帆的員工。

  安姨鄭重其事地介紹道,「天帆集團每年都會給福利院捐款,良心企業啊,堅持回饋社會。」

  許柔配合地笑了,「我們學校也有天帆獎學金。」她正要翻第二頁,郭元天的手機響了,竟然是隊裡需要緊急支援,他需要立刻返回隊裡報道。

  於是乎,許柔也不打算多呆。她今天實在是心亂如麻,便和郭元天一起留下一筆捐款,就離開。安姨送他們出去,念念不忘地叮囑,「以後多來玩。但是千萬別把咱們今天聊的告訴我兒子。」

  「沒問題,姨你放心!」郭元天信誓旦旦保證。

  恢復寂靜的大廳,風從窗戶和大門吹進來,吹開許柔留在椅子上的相冊第二頁。

  正中間是一張少年的照片,拍攝於十多年前。

  秋末,福利院前面灑滿紅色楓葉的道路上,男孩正集中精力練習滑板。他耳朵上掛著mp3,脖子上繞著一條藍色圍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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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2-8-21 05:12 PM

第26章 橘貓

  從福利院回來,許柔沒有去找尉遲星,而是直接在微信上將破譯的兩篇內容發過去,然後問他,女孩後來出了什麼事情,需不需要她的幫忙。

  起碼隔著手機,她能偽裝自己情緒如常。

  也正如她料想,尉遲星沒有透露實情。大概半個小時後,他才回復道:「她的確出了事故。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但是此刻不行。我希望你不要生氣。因為我不想欺騙你。」

  OK,那她就不問了。

  她轉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不禁去想如果年長十歲,那麼自己應該是什麼模樣?眼角有幾道細紋,眼神更加沉靜,以及——

  等等。

  陷入沉思良久,她才突然驚醒。

  不,她就是她,年歲不改,性格不改,容貌不改。

  許柔就是許柔。

  如果他愛她,那就應該接受原本的她。而不是拿她當圓形的積木一樣,非得塞進三角形的盒子裡。

  許柔,拒絕做任何人的替身,她只做自己。

  如果這份愛情需要她變成另一個人,她寧可不要。

  時間就這麼過去,又到了一個週六,周圓圓休假,拉著許柔回學校去吃土豆粉。

  她們一下樓,就看到前頭晃晃悠悠飛著一架無人機,攝像頭紅燈一閃一閃朝這邊晃過來。而鄰居家小胖子拿著遙控器站在花壇邊興奮得大喊大叫,所有人避之不及。

  「快走快走。」周圓圓很是嫌棄。

  兩人騎車到學校,周圓圓拉著許柔直奔食堂,借飯卡買了一份土豆粉,還有香鍋和小龍蝦。

  她們高估了自己的食量,吃完一半就撐了,看著其他幾乎沒動筷子的菜餚發呆。而此時學生們也洶湧進食堂。

  「沒事,咱們休息休息,消化後再戰。」周圓圓打了個哈欠,「我們應該叫個男生來吃的。比如你那個特警朋友,尉遲星。」

  許柔眼皮跳了一下。最近聽到尉遲星的名字,她都有點反常,「怎麼突然提起他?」

  「我總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他,挺臉熟的。」

  「校友?同學?他跟你一樣都是本地人。」許柔問。

  周圓圓認真地想想,最後搖搖頭,開始專心剝蝦。

  吃完飯,倆人在學校裡溜躂一陣,去了南門口的禮品店。

  臨大作為一所遠近聞名的院校,擁有自己的周邊,比如胸針、帆布袋、T恤衫或者筆記本之類,頗受遊客和學生歡迎。

  周圓圓一到店裡,就撒歡地到處瞧。她很快就看中一個用金屬扭制而成的貓咪輪廓小書籤,說這胖乎乎的造型跟周貴兒一模一樣。

  「這是我們的校貓系列產品,就是圖書館前那隻大橘貓,這邊還有同系列的筆記本和胸針。」售貨員貼心地介紹。

  許柔一眼掃過去就愣住——

  那一摞印著胖貓輪廓的牛皮筆記本,不就是尉遲星那個筆記本麼?簡直一模一樣,她絕對不會記錯。

  店員注意到許柔的眼神,笑著說,「這是今天才上新的筆記本,上午已經賣好幾本了。」

  許柔疑惑,「以前賣過類似的吧?」

  「以校貓為主題的還是第一次,這隻貓今年四月份才在網絡上火起來。你們沒注意到?」售貨員拍拍胸脯,保證這筆記本是自家首創,「我們請設計師專門設計的。」

  「啊,我記得。那只天天企圖進圖書館的肥仔!」周圓圓想起來,用胳膊肘拐拐許柔,「不記得了?我看到視頻還在抖音上@你了。」

  許柔立即拿出手機,看周圓圓說的這隻貓。

  果然,那爆紅的視頻裡就是一隻橘貓肥碩的背影,跟這筆記本上的輪廓一模一樣。

  可許柔糾結的並不是這隻貓啥時候爆紅的,而是這筆記本的生產日期——封底上寫了,今年六月份。

  而許柔撿到那個女孩的日記本,是在二月底三月初。

  不對勁,極其不對勁……

  這日記本難道是從未來穿越回去的麼?

  許柔的腦子瞬間嗡嗡起來。她抓住周圓圓的胳膊,「你還記不記得幾個月之前我撿了一個筆記本?就跟這個一模一樣,對不對?」

  周圓圓皺起眉頭費力回想,「顏色好像一樣,具體花紋我記不清了。」

  許柔心一橫,拿起手機要給尉遲星打電話,但還沒撥通就又掛斷。

  她不能聯繫他。

  自打開始破譯日記,尉遲星就再也沒讓許柔見過那個筆記本,只是拍照將頁面發給她——他是在有意隱瞞。

  是的,他明知有貓膩,所以隱瞞。

  許柔思緒混亂,無數種揣測在腦海裡瘋長。

  而周圓圓還在開心地購物,她拿了一個書籤,一個抱枕,喜滋滋地去付賬。櫃檯後,收銀員正在用ipad看電影——《重返未來》,講述的是男主角從未來回到過去的故事。

  許柔盯著那屏幕,先是赫然睜大眼睛,然後臉色一變,咬緊嘴唇,一聲不吭。

  ……

  回到家,許柔迫不及待地坐到電腦前,拿出剛買的校貓筆記本,放大照片比對詳細內頁,連每行的條紋顏色都一模一樣——好吧,這有點牽強,大部分筆記本都是黑色線條。但是許柔卻固執地覺得,這愈發與她的想法重合。

  細細回想,日記曾經「巧合地」記錄了阿曖的演唱會,還有一起地鐵事故。

  可是哪裡有這麼多的巧合?

  許柔無法找到答案。她愈發焦躁,起身在客廳裡徘徊不止,甚至拉開窗簾,吹著夜晚冰涼的冷風。但她依舊覺得又悶又煩,就跟熱鍋上找不到方向的螞蟻一般。

  她真的……她簡直要瘋掉了。

  為什麼,他到底還在遲疑何事,為什麼還不肯將整件事情告訴她?

  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她還沒有得到他的信任?

  為什麼,為什麼?

  她終於感覺到憤怒,心裡有無數個為什麼急於噴薄而出。

  她多想告訴他,她關心的只有他。

  然而多可笑,尉遲星的秘密,就是那個女孩的秘密。

  「啊——」周圓圓抱著周貴兒躺到沙發上,周貴兒腦門上別著一個粉紅色發卡,顯得這位沒有蛋蛋的猛男氣質很名媛。「不想吃晚飯了,咱們可以吃個夜宵,點個燒烤,說不定是金特給送呢。」前幾天他們買的外賣就是金特送的。

  「我都可以。」吹了半天冷風,許柔強迫自己冷靜,重新坐回電腦前,戴起眼鏡開始幹活。

  那密密麻麻寫了三篇日記的頁面,她已經破譯出兩篇,還差一篇就可以交差。

  ……

  夜深,就在周圓圓在旁邊跟周貴兒一起吃燒烤的時候,許柔終於完成第三篇日記的破譯。準確說,它並不是一篇完整的日記,只有一個日期,一個地址。

  「7月23日

  吉長東路209號幸福花園1棟205號」

  這是一個真實的地址,距離許柔二十三公里遠。

  這是一個真實的日期,就在兩天之後。

  許柔決定當天去這個地方看看。

  縱然不可信,但是「時空穿越」這個最誇張的想法已經佔據她的大腦。

  這個答案讓她顫抖,讓她起身去廚房倒了一杯紅酒,直接仰頭喝盡。

  周圓圓打著飽嗝,摸著肚子,愕然地看著許柔灌自己酒。

  她一連喝了兩杯,才終於又冷靜下來。

  記錄未來的筆記本,早已存在許久。

  它是不可能主動從未來返回,只能由人帶來。沒有人見過它的主人,那麼它可能就是由尉遲星從未來帶回來。

  周苑,說不定是對的。

  從這個看來最荒唐的答案出發,一切似乎都情有可原。所有的細節都在彌補縫合出他最特貼的形象——

  他拒絕談論日記的細節。

  他家裡有關於時空穿越的書籍。

  他不管幹什麼都運氣超好。

  ……

  他所想要拯救的女孩,那場所謂的事故,應該出現在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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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2-8-21 05:12 PM

第27章 火災

  7月23號。

  吉長東路209號幸福花園1棟205號。

  許柔站在馬路對面,望著對面人來人往的小區大門口。

  現在是早上八點。上班的,送孩子上學的,買菜的,在車水馬龍中穿梭。

  許柔突然覺得自己一大早跑來蹲點有點可笑。但是她又覺得自己必須這樣做。吉長東路這一片都是老舊的住宅區,有些正在翻新,時不時有笨重的水泥車出入。臨街都是一家家小店,比如烤鴨店、糕點店以及理髮店之類。

  而幸福花園1棟就在小區門口左邊,保安亭後面。205號,第五個窗戶,窗簾遮得嚴嚴實實,但看著沒啥異樣。

  所以,日記上為什麼會標明這個地點?

  許柔想不明白。

  早上十點,在上班族都走光的情況下,許柔去附近的水果店買了一提水果,然後進了幸福花園小區。保安並沒有攔著她。

  一棟門口有個老太太推著嬰兒車在曬太陽。許柔裝作找路的樣子,繞著整棟樓走了一圈,正好一個人高馬大的外賣員背著大包從單元門口出來,許柔趁機閃進去。

  205門口安安靜靜,門邊放著沒來及丟的垃圾——塑料袋扎口冒出來擠擠挨挨六個紅酒瓶子。這牌子許柔認識,是天帆集團旗下品牌出產的霞多麗葡萄酒。

  許柔站在門口打開WiFi,看到某租房平台統一的wifi名稱,果然有205室。隨即她下載租房平台的app,看到這個小區的類似戶型,205應該是兩室一廳。

  她沒有搜到這個房子的具體情況,所以它已經租出去了。她在外面看到205的陽台上空空蕩蕩只有兩三件女孩子的衣服,其中包括一件女士西裝。所以這裡極有可能只住了一個人,整租。概括下來,應該是一位經濟條件不錯的女白領。

  許柔深深沉思著,手指下意識摩擦著欄杆。

  半晌,她轉身下樓出門,結果被樓下逗弄孩子的老太太叫住。

  「你找誰呀?」

  「哦……我去205找朋友。」許柔隨便找個借口。

  「205那女孩子呀?」老太太皺起眉頭,「現在她要不是在睡覺啊,要不是昨晚沒有回來。」

  許柔一愣。

  「她作息蠻不規律的,半夜喝酒回來穿著高跟鞋登登登,吵得我家寶寶不安穩。」

  許柔心裡一動,來不及多想,「她工作很忙?」她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我們好久不見面了。」

  「她老是出差勒,聽說在天帆集團上班,大公司,工作還蠻體面的。」

  「我知道,她男友跟她是同事。」許柔慢慢起了套話的心思。

  「她男朋友是公務員呀,我見過好幾次的。」

  「哦,原來換男朋友了。」許柔紅了臉,說起小孩子可愛,漸漸扯開話題。

  最後,她起身離開,說打算現在去天帆,不用老太太帶話了。

  她本想將水果送給老太太,但這樣太奇怪,於是等走出小區,將水果送給路過的環衛工人。

  女孩,獨居,在天帆集團上班——離小區最近的是天帆集團總部,再考慮房租價格,那麼她是高級白領,經常出差,也可能經常需要應酬喝酒,作息不規律,男友是公務員。

  說實話,許柔第一反應竟然是黎斯語,她在天帆集團上班,她所謂的「男朋友」正好是公務員。但是許柔立馬否定這個想法,怎麼可能?

  7月23號的幸福小區1棟205,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

  已經過了飯點,天空陰雲滾滾,還打了幾個悶雷,似乎要下雨。許柔直接去小區附近一家新疆餐廳,一邊吃飯,一邊搜索關於幸福小區或者天帆集團的消息,發現沒有什麼新聞能跟特警扯上關係。

  等她吃好,已經是下午兩點半。結賬時,她發現外面街道上似乎很吵鬧。

  「發生什麼事情了?」她問從外面跑進來的服務員。

  「旁邊有小區失火了,濃煙滾滾。」

  許柔腦子嗡的一聲,轉身就往外跑。

  幸福小區大門口的人行道上已經站了很多人。原本就不寬闊的路面此刻堵得水洩不通,很多人騎著摩托車自行車站在旁邊看熱鬧。

  205室窗戶大開,玻璃似乎被震碎了,窗簾捲著火舌斷裂掉落在一樓花園綠植上。眾人一片驚呼聲。濃煙從窗戶湧出來,完全看不清裡面的情況。

  許柔逆著人潮衝進小區,1棟樓門口圍了不少束手無策的居民,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裡面有人嗎?」許柔焦急地問。

  「有!那姑娘一天沒下樓呢。」

  許柔一聽,丟下背包就要往樓道口沖。

  「你幹什麼呀?不要命了?」之前曾經跟許柔聊天的老太太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許柔,「樓上說是天然氣爆炸!」

  「我進去救人!」許柔非常焦急,她總不能讓這些老人上陣。

  「有人已經上去了!保安也去聯繫消防了!」老人也著急,緊緊抓住她不放手。

  「說是警察呢!」

  「上去一會兒了!」

  「對啊,咋都這麼久了沒下樓?」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說起來。

  許柔瞬間就明白是誰上去救人了。

  她莫名突然生出來一股大力氣,掙脫老太太的攔住,又撇開幾個又要衝上來攔她的人,一頭衝進門棟。

  單元樓裡濃煙嗆人,許柔迅速從包裡翻出還沒喝完的礦泉水倒在紙巾上,摀住鼻子口,彎腰上樓。

  她是一名老師,她每年都會帶著孩子們做安全教育。她明白在火災裡要怎麼保命。

  205大門敞開,她迎著煙火進去,壓根看不清,反而被熏得眼睛睜不開。

  客廳裡窗簾、桌布乃至沙發都著火了。由於天然氣爆炸,廚房與客廳的隔斷牆都崩掉一大半,連著冰箱一起倒下來。而冰箱下壓著個模糊的人影。

  許柔的心狂跳起來,她撲過去,發現尉遲星正是那個被冰箱砸倒的人。他側坐在地上,一條腿被冰箱壓住。而冰箱上壓著的是半片倒塌的牆體。

  許柔想也不想立即拚命抬冰箱。而冰箱已經被炙烤得滾燙。

  尉遲星發現是她衝進來了,一瞬間震驚到失神。待回過神來,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聲音沙啞卻不容置疑,「出去!」

  「她呢?」許柔立即問。

  「沒人在家。」尉遲星也極度理智,他很清楚自己的右腿脫臼了,使不上勁,他也無法單憑自己將這笨重的冰箱挪開。但是與這相比,他最擔心的是貿然闖進來的許柔的安危。他攔住許柔,死死抓住她的胳膊往外推。僅僅想清楚她,就讓他的雙眼刺痛到無以復加,他怒吼著:「出去!隨時可能二次爆炸。走啊!」

  許柔壓根不聽他的話,甩開他的手,集起全身的力氣使勁推那斷牆,她的手很快就受傷,在牆面留下血印子。

  尉遲星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不聽警告,大膽地留下來救他。一個不小心,可能兩個人的性命都會斷送在這裡。

  許柔,此刻絲毫沒有考慮到她自己的安危。

  匡噹一聲,斷牆竟然被許柔推開。緊接著尉遲星幫忙將冰箱挪開。

  他試著爬起來,但是劇痛到麻木的右腿完全使不到力,許柔立即攙扶住他。

  走道裡濃煙滾滾,許柔完全看不清路,由於缺氧也開始頭暈腦脹,但是堅強的意志力讓她撐住自己,也撐住尉遲星。

  走到一樓轉彎處,趕來的消防員立即接住了他們。

  這時候,外面已經下起瓢潑大雨。

  ……

  濃雲滾滾的午後,雖然還不到晚飯光景,但是天色已經十分暗淡。大火被撲滅後,205號外的牆面留下了黑乎乎的痕跡,看得到室內也一片黑乎乎。

  消防人員初步調查這場火災的源頭是放置在灶台邊上,一直插著電的卷髮棒。

  除了消防,特警隊也來人了,都是尉遲星的同事。

  趕來的居委會工作人員在配合警方的調查,提到了205的住戶,「黎斯語」幾個字飄進了許柔的耳朵。

  她很平靜,平靜到似乎沒有聽到一般。現在沒有任何事情能讓她的情緒波動。她渾身濕透,披著郭元天脫下來的外套,一動不動看著醫護人員給尉遲星的腳踝做簡單的處理。他的右腿有擠壓傷,以及腳踝脫臼。

  但許柔還好,只有掌心和手指被尖銳的斷牆截面磨出來斑駁細碎的傷口。

  許柔走上前去,她的視線從未離開尉遲星。而尉遲星的眼神則充滿太過複雜的情緒,他一動不動凝視著許柔,強撐著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許柔面前,在大庭廣眾之下,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緊緊抱住,顫抖著,彷彿要將她融進自己的骨血。

  一向克制而冷靜的尉遲星,在此刻,失去了他所有的克制與冷靜。

  他所有熱烈而奔放的感情,都釋放在這一個漫長的擁抱裡。

  因為身高差,許柔微微抬著頭,讓視線越過他寬闊的肩頭,看向鉛灰色的天空,遠遠近近的高樓大廈,瞠目結舌的特警隊員們。

  她的心情冷靜到可怕。她聽見自己一字一句啞聲問,「7月23號,吉長東路209號幸福花園1棟205號……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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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2-8-21 05:14 PM

第28章 身份

  沙發前,小圓桌擺滿了各種婚紗雜誌和宣傳冊子。電視上正播放一個熱門美劇。

  許柔盤腿坐在地毯上,抱著周貴兒,問它,「你喜歡哪個婚紗?喵一聲。這個還是這個?」她挑得頭都大了,指望讓周貴兒幫她挑挑。

  周貴兒被摟得擠出三層下巴,它是個話癆,不管許柔問哪個,它都嗷嗚幾聲。

  「許柔,」周圓圓突然打來電話,她今天照例加班中,「蘇鴻是不是回臨城了?我吃飯刷視頻看到他——」

  「什麼視頻?」

  「就吉長東路昨天下午發生火災,好多人拍視頻。我看圍觀的人裡有蘇鴻!我轉發你了,聽同事說,今天臨城早間新聞有通報,你回看一下,報道比較全。」

  「好的。」許柔放下周貴兒。

  「而且,你知道發生火災的是誰家嗎?黎斯語,記得嗎?」

  許柔愣了片刻,回神找出遙控器退出美劇,找出早間新聞。果然,第一條新聞就是昨天的火災,有一位路過的特警從屋子裡救出一位女孩。女孩雖然臉上有黑灰,頭髮蓬亂,但並未受傷,她接受警察詢問時尷尬地說她喝醉了因此壓根不知屋內失火,還是多虧了特警將她喊醒。

  特警因為受傷,已經送醫,沒有出現在採訪裡。而就算女孩的眼部打了馬賽克,但許柔依舊認出這是大學同學黎斯語。

  而在鏡頭掃過的圍觀人群裡,也的確出現蘇鴻。他緊擰眉頭,似乎有所擔憂,但卻在下一秒轉身離開。

  許柔將那個鏡頭反反覆覆看了十幾次……或許二十幾次。

  她神情專注陷入沉思,默然半晌,開始在客廳來回踱步。蘇鴻昨天回來了,但是沒有通知她。她突然想起黎斯語曾問她婚期,並希望來參加婚禮。

  許柔細品微妙,皺起眉頭,給蘇鴻打電話。「喂?你現在在哪兒?」

  「忙一上午,才吃完飯。」

  「……現在回辦公室?」

  「不,來你家。」

  「什麼?」許柔詫異。

  「開門。」隨著他聲音響起的是敲門聲。

  許柔不可置信地起身,走了幾步想到什麼,又回來將電視調回剛剛在看的美劇,然後才過去打開門。

  肥墩墩的周貴兒突然膽子大起來,在門口躡手躡腳,似乎想往外跑。蘇鴻笑著掛斷電話,彎腰一把撈起周貴兒,「哎呦,又胖不少。」他將一個禮品袋遞給許柔。

  「回來怎麼不說一聲?」許柔笑著假裝埋怨。禮品袋裡是一個提拉米蘇蛋糕,許柔最喜歡的甜品店的經典款。

  「給你個驚喜。」蘇鴻抱著周貴兒進來,視線落到客廳電視上,由於信號緩衝問題,此刻屏幕才跳轉到美劇上,他神色未變,就當做沒看見,「昨天回來的,我媽高血壓犯了。她脾氣強,不肯去醫院,我索性請假回來看看。」

  「怎麼不告訴我?」許柔將蛋糕拎到廚房。

  「怕你擔心,已經去醫院拿藥了。本來打算昨天過來,但是買完蛋糕,就接到同事電話,只能趕回家加個班。」他放下周貴兒,開始研究桌子上的婚紗圖片,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我去吉長東路那邊買蛋糕時看到有個小區失火了,好像是你同學家。」

  「幹嘛去總店買,這邊地鐵站旁邊就有一家。」許柔說。

  「忘了,下次一定記住。」他笑著說。

  許柔切下兩塊切角,將剩下的蛋糕放進冰箱。打開冰箱門,她略一思索,舉起蛋糕查看底盤上的貼條兒,顯示生產日期為今早八點半。

  沒有發出任何動靜,許柔凝神盯著那個日期良久,久到她覺得自己從腳往上慢慢生銹,久到她的心彷彿被電擊麻木的飛鳥墜入水中,就這樣毫不掙扎地慢慢溺亡。

  她暗自深吸一口氣,心跳慢慢沉下去,然後緩緩地放下蛋糕。她打開水龍頭,讓冰涼的冷水沖洗雙手。她洗得很仔細,很緩慢。她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很奇怪,仔細端詳,經常拿粉筆的地方皮膚厚很多,而指尖的皮膚又有裂紋了。

  手機突然一亮,顯示收到新的微信,來自一個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人,黎斯語。

  許柔在抹布上擦擦手,點開手機屏幕,默不作聲地語音轉文字,顯示是這樣的:「好久不見了,老同學。眼看婚期臨近,我想送你一份禮物。」

  禮物?什麼禮物?

  許柔心內冷笑。

  「你在看什麼美劇?」蘇鴻在客廳,看著電視問。

  許柔盯著手機屏幕,淡淡地說,「致命女人。」

  ……

  《致命女人》,漂亮可愛的Beth Ann面對長桌另一頭吃飯的丈夫,發出了深入靈魂的好奇質問——「我在想,你到底什麼時候死呢?」

  已然出軌的丈夫徹底愣住,「你說什麼?」

  「到了,手機支付還是現金?」回到現實,出租車司機停下車。

  「手機。」許柔回神,退出正在看的《致命女人》。

  她又做夢了,在昨晚的夢裡,正在選購婚紗的她在看這部電視劇,同時發現蘇鴻出軌。

  於是乎,今天她也開始看起這部電視劇。周圓圓曾經給她安利許久,這個劇講的是三個不同時代的女性面對另一半出軌後的故事。

  下了出租車,許柔舉著雨傘抬頭仰望眼前高樓聳立的小區。今天天氣不好,淅淅瀝瀝的小雨中,天空一片黯淡。

  這裡是尉遲星的家。他受傷後在家休養。

  是時候將一切說清楚了。她明白尉遲星肯定也是這樣想,不管他是迫於無奈,還是採取主動,他都必須得拿出解釋。

  許柔做好了準備,打算接受一個未知世界的風暴洗禮。

  ……

  因為腿腳不便,尉遲星拄著枴杖迎接許柔的到來。

  屋子裡的佈局還是老樣子,但是茶几上卻茶點一應俱全。顯然,這並不是一次隨意的談話。

  尉遲星沒有多說什麼,他從書房拿出來一摞書,然後坐在許柔面前,將書擺在兩人之間的茶几上。這些書幾乎都是關於時空穿越的。

  窗外依舊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許柔沉默著,等待他開口。

  「我們認識好幾個月了。對你來說,是第一次相識。但是對我來說,」他望向許柔的雙眸,平靜道,「是第七次。」

  許柔聞言猛地睜大震驚的雙眼,心頭一顫,但她依舊一言未發,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相比於普通人,我額外擁有某種能力,可能也說不上能力,只是幸運地被時光多眷顧了一些而已。」他看著她,頓了頓,又說,「在我處於某種極限狀態,比如異常疲憊,異常激動,或者瀕臨死亡時,我可以穿越時空,到達過去或未來某個時間點。但這並不由我控制,只能說有一定幾率在某個時間點進行一段時間旅行,然後再回到原本的時間點。」

  許柔思緒紛亂,心中五味雜陳,她需要尉遲星給出證據嗎?不需要。那個日記本就是證據。她想到的是另一個問題,「現在坐在我面前的,是原本時間線上的你,還是時間旅行當中的你?」

  「旅行當中的我。」他毫不猶豫地答道。

  這個回答讓許柔驟然起了雞皮疙瘩,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她想也不想脫口就問,「你會忘記我嗎?當你回去之後。」

  「不會……永遠都不會。」他慢慢回答道,眼神映著頭頂的燈光,有熠熠生輝的溫柔的光。

  「……」她捏緊手指,抿緊嘴唇,面上卻看不出多餘的神色。

  尉遲星靜待她消化這一切。

  終於,她再次開口,「可是當你穿越了,」她並不習慣說出「穿越」這個字眼,「那同一個時間段,豈不是有兩個你?」

  「這種情況是假定時空不變,人在變。但我的情況不同,人不變,時空在變。」尉遲星拿起桌上圓溜溜的小青柑茶葉,「打個比方,小青柑是我,桌面是人生,是時空。」

  他拿著小青柑從桌子一端開始滾動,碰到杯子跳過去往前滾動一小段距離,又彈回去繼續原先的路程,「像這樣,遇到穿越時間點,可能跳到前方滾一段,」他繼續讓小青柑撞到瓷盤,又往回跳了一程,然後再次回到原本地點,「也可能跳回過去的時間,滾一段,最後依舊回到原本路線。而我會記得所有事情。」

  「……你第一次穿越,是什麼時候?」

  這個問題很簡單。但是意外地,許柔卻一直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他垂眸思考很久,最後他抬起頭來,唇邊微笑重現,但又有了別樣意味,「記不清了,只知道那是個流星燦爛的夜晚。」

  七歲的那個夜晚,尉遲星永遠都不會忘記。他晚上跟著父母坐出租車回家,打開車窗,他興致勃勃地指著天上的流星給父母看,然後車禍就發生了。

  出租車跟龐大的水泥罐車相撞。

  父母綁了安全帶,而尉遲星坐在母親懷裡沒有安全帶。他直接順著車窗飛出去,當場重傷,失去心跳,失去呼吸。

  那一瞬間,他穿越了。尉遲星後來懷疑,穿越的原因大概跟當時的天體流星,地球磁場有關係。

  穿越後的尉遲星被成功救活,復甦心跳與呼吸。

  他清楚自己這樣奇跡般存活下來的幾率有多渺茫。雖然歷史上也有病人在宣告死亡後被醫生堅持不懈的急救而重新活下來的例子,但那是建立在醫生絲毫不放棄的努力下。

  而尉遲星的存活,也建立在當時救助者明知他已失去生命而依舊不放棄不拋棄的固執堅持之上——不是醫生,沒有專業背景,那得依靠多頑強的毅力與勇氣才能下決心堅持到希望降臨?

  他不敢想像。

  而這時便出現一個無法逆轉的問題——穿越後的他,重獲生命。而原本時間線上的他已經離世。死亡的人穿梭時空,那回來的應該也是死亡的人。可是他卻活了。

  時空似乎也無法處理這個問題,穿越回來後,恢復心跳的他恰巧被發現在半個城市之外的醫院門口,得到及時搶救。

  就此,尉遲星成為時間之外的存在,開始不受自己控制地穿梭於不同的時間點。而原本的他,已經永眠,父母則因為喪子傷痛離開臨城,永不回來。

  尉遲星曾經尋找父母,但是聽到的消息是他們已經移民,就此杳無音訊。而就算找到父母,他也無法相認。對於眼睜睜看著幼子下葬的父母來說,他是怪物。

  「我曾試圖研究現有時空理論來解釋自己的情況,但從未找到完美答案。科學的盡頭是神學,我只能如此說服自己,並加以更好利用。」尉遲星的目光落到研究書籍上,它們晦澀難懂,大都跟物理相關,但是他已經翻閱無數次。

  「怎麼利用?」

  「還記得當初從公交車上飛奔下來報警的高中女孩嗎?」

  「記得。」

  「我跟她也是第七次見面了。我之前總共重來六次——每一次,她都被騷擾。每一次,我都試圖幫她避免這種情況。」

  許柔明白了,他希望幫他遇到的人抵抗宿命的不公。

  「我也是這樣的嗎?」她喃喃啞聲問。

  「嗯?」

  「我也跟高中女孩一樣吧?是你曾經遇見,想要出手相助的人。」許柔望著他,「在馬勇爆炸案中,你救了我。」她認為自己和那個高中女孩一樣,都是他生活中倒霉的過客。不是過客的,是尉遲星一直放在心裡的女孩。

  尉遲星愣住,他沒料到許柔會有這樣的理解。而他的無言則讓許柔以為是默認。她不著痕跡地調整自己的心情,勉強笑道,「說說那個女孩吧。我對她最好奇了。不會是黎斯語吧?」

  「不是。」尉遲星立馬否認,「我只是知道她家會發生火災,所以去救人。」然而跟以往情況不一樣的是,這次黎斯語竟然不在家。根據後來警方調查,她前一晚醉酒,被送醫打針去了。

  許柔莫名鬆了一口氣。不是黎斯語,萬幸不是她。「那麼,郭元天說那個女孩已經去世了。」

  尉遲星默了一會兒,搖頭,「郭元天滿嘴跑火車,你不要聽他說。」

  所以那個女孩還活著。

  許柔知道她應該高興,但是她卻感覺心底一片寒涼。她無法再自欺欺人,她心頭有什麼突然嘩啦一下坍塌得一地狼藉。

  「我記得你說你會赴湯蹈火去救她。」她哽著一口氣。

  「因為相比她的問題,其他所有人的問題都是小巫見大巫。不算之前漫無目的的穿越,我最近重來七次——都是為了調查她的情況,但是……依舊無解。」就好像他對抗的是上帝,對方總能先他一步,調整路線,導向那毀滅性的終點。

  「等等,最近七次?這是怎麼做到的?你說穿越並不受你的控制。」

  尉遲星再次拿起桌上的小青柑,滾到桌子邊緣,然後用手擋住。青柑球立即往回滾了幾步。他再次輕輕用手一推,青柑球又滾到桌子邊緣,撞到尉遲星的手,又滾回來。

  「你看,青柑滾到路線終點,撞牆,只能反覆彈回又撞回去。而我……」他抬頭看向許柔,「我也一樣。」

  他的語氣非常平靜。他早就接受命運,而許柔卻是第一次聽說。她瞬間意識到尉遲星話語的真實意味,不由得打個寒戰。他穿越的要素之一,瀕臨死亡。所以,他是逼迫自己不斷去迎接死亡,而重返舊時光。

  「不可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一開口,聲音就啞了。

  「……執行任務。」尉遲星將那個小青柑拆開,放進茶杯裡,語氣依舊平穩,「做我們這行,本來就要隨時最好做好犧牲的準備。」

  「你都知道了會發生什麼事,為什麼還要去?」許柔氣急。

  「因為本就該我去。命運設定我就是那個時候死。我不能在知道結局後,故意讓隊友前去代替我出事。」他語氣如常,靜了一會兒,一字一句道,「我是孤家寡人一個,而他們都有家庭。」而且,他想去救她。

  許柔瞪大眼睛望著他,不知不覺間,壓抑得喉嚨腥甜,絕望的淚水濕透臉龐。

  尉遲星克制依舊,無言地拿起紙巾遞給她。

  他望著自己的右手掌心,在他七歲出車禍穿越之後,那裡便多出一道疤痕,就跟新的生命線似的。只不過這疤痕隨著每次穿越都會消失一毫米。如今只剩下一個小黑點,就跟提示餘額不足似的,提醒尉遲星,接下來可能沒有返回的機會了。

  他還有一些事情,關於許柔自己的,想告訴許柔,但是顯然今天不是好時候。

  她已經受到過度衝擊……他只希望將這影響降得越低越好。

  因為無論如何,他會一直陪在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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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2-8-21 05:52 PM

第29章 勇氣

  天空依舊在下雨。

  雖然才下午四點的光景,但是天色暗淡,路燈已經亮起,馬路上的車輛也打起了燈。

  許柔舉著傘順著人行道慢慢走著。雨打濕了她的衣裙下擺,她也沒有管。

  她心事重重,失魂落魄,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從尉遲星家出來的。

  外賣員在雨中穿梭,疾馳到路口緊急剎車。刺耳的剎車聲中,出租車司機摁下車窗,大聲責罵,吸引不少人目光。

  電光火石之間,許柔突然想起去年冬天的十一月十一日,她半夜在路口拯救了一個小男孩。

  尉遲星會穿越時空,從小就會……

  他曾經說七歲的時候,那個女孩救了他。他說他第一次穿越是在夜晚……

  許柔自己大半夜救的那個孩子,也就只有六七歲左右。

  她猛地頓住腳步,腦袋好像炸開一樣,心臟蹭蹭亂跳起來。

  會是她自己麼?雖然周苑揣測尉遲星暗戀對像比他大十歲,但是誰也沒見過那個女孩子啊。而尉遲星一直沒有將所有事情告訴那個女孩。許柔自己也什麼都不知道。那個女孩有男朋友,許柔之前也有男朋友。女孩被男友出軌了,這點許柔也——

  等等,在救下小男孩的第二天,許柔就遇見男孩的哥哥。那個少年承認了他是哥哥。

  ……這又是怎麼回事?說不通。

  許柔皺起眉頭,雖然覺得不可能,但是心底裡卻隱隱約約起了希望——自己會是那個女孩麼?

  她一時間心亂如麻,躁動起來,轉身就要回去找尉遲星。

  她匆匆路過一家教輔機構,正值一輪放課時間,不少家長等著帶孩子離開。由於下著小雨,因此家長全部擠在屋簷下,很是擁亂。

  一個調皮的小男孩背著書包,穿著雨衣,踏著藍色雨靴,從人群中鑽出來追著滾落的機器人玩偶,衝到人行道上,一不小心撞到許柔,一屁股就要坐到地上。

  「小心!」許柔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傘被風雨吹落到一邊。待小男孩站好,她撿起地上的機器人遞給他,才重新舉起傘。

  小男孩抬起頭,稚聲稚氣地喊著,「謝謝姐姐!」他的小臉被雨衣帽子邊緣擠得像屁桃君,臉上露出圓圓的兩個小酒窩。

  許柔卻霎時間如遭雷劈定在原地——熟悉的面孔,一模一樣的年齡,這就是她去年救下的那個小男孩!一時間,她竟然大腦一片空白。

  「奔奔!」孩子的奶奶從台階匆匆下來,連忙向許柔道歉,「不好意思啊,孩子撞到你,沒受傷吧?」

  「……沒事。」許柔慢慢回神,聲音沙啞。

  「跟大姐姐道歉了嗎?奔奔,說對不起。」

  「對不起姐姐。」

  「沒關係。」

  孩子奶奶牽著他離開了。一路上,他很歡喜地往活動磚塊上蹦。激起的小水花讓他開心到飛起。

  許柔就跟扎根一樣站在原地,無言地望著他們的背景,直到再也看不見。

  她不是她。

  雨,越下越大,天色越來越昏暗。在許柔失神的雙眼裡,天地都失去顏色。

  ……

  晚上八點。

  尉遲星線上參與了隊裡的緊急會議。由於今天暴雨,市區附近幾個縣城降水量達到峰值,不少街道被淹。本市防汛工作提前進行。

  按照曾經的經驗,很快全隊人都會上前線抗洪。而這一次,尉遲星由於受傷,無法參加抗洪工作。

  他脫下護具,嘗試活動腳踝,只希望能盡快恢復,回到工作崗位。

  而他的右手,雖然恢復了大半部分知覺,但是他也明白這隻手沒以前穩了。唯一的辦法就是鍛煉使用左手射擊。否則,面臨那最關鍵的一戰時,他就會被戰友代替上場。

  尉遲星拿起手機,摩擦著手機殼邊緣。他想給許柔打電話,但最終還是沒有撥出去。

  晚上雨勢又變大,工作群裡有人說隔壁市的檢測站裡最高水位已經接近1998年大洪水的臨界值。

  無法像以前一樣加入救援隊伍,尉遲星有些焦心。

  門鈴突然響了。這個時間點,怎麼還會有人來?

  尉遲星拄著枴杖打開門,愕然地發現竟然是全身淋了個濕透的許柔。大雨瓢潑,溫度很低,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尉遲星來不及說什麼,扔下枴杖進洗手間拿出大毛巾迅速將她裹住。他沒有責問她為什麼冒著大雨返回,只是將她額前濕發撥開,用手指感受她的體溫,「這樣不行,你得換衣——沖個澡,再換衣服,要不然肯定感冒發燒。」她額頭冰涼得讓他心裡一跳。

  許柔抱緊自己,顫抖著打了個噴嚏,她的確很冷,身上還有水珠在不停地往下滴答。她不想往客廳去,要不然會留下水跡,所以只能站在玄關倉促地點頭。

  尉遲星轉身將空調打開,又去房間裡拿了他洗過還沒來得及穿的全新睡衣,以及上次許柔住在這裡時的洗漱用品。

  許柔接過這些東西,低著頭進了洗手間。尉遲星又找出來許久不用的吹風機放在洗手間門口,敲敲門告訴她記得吹頭髮。

  「你先洗漱,有事情就打我電話……」他猶豫了一下,「鄰居喊我有點事,待會回來。」

  「好的。」裡頭響起淋浴聲。

  尉遲星心跳漸沉,出了門,靠著牆一動不動盯著走道窗台外的濃重夜色。現在雨已經變小了。

  半小時後,估摸著許柔已經收拾妥當,他才又重新開門進屋。

  許柔穿著他的衣服顯然非常寬大,褲腳捲了好幾圈。她將頭髮吹乾了,剛剛紮好,臉上有熱氣蒸騰出來的紅暈,並不與他眼神接觸,「剛剛鄰居找你什麼事?」

  「家裡門鎖壞了,讓我幫忙看看。」尉遲星注意到許柔將衣服放在她包包旁邊。他裝作沒看見,畢竟女孩子的衣服還有內衣之類,他並不方便拿,怕許柔尷尬。「你的衣服呢?可以洗好放烘乾機烘乾。」

  「我自己來。」許柔拿起衣服直接塞進烘乾機。洗就不用了,這麼晚她還得回家。做完這一切,她定定神,繼續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是的,她今天很難過,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敗,但是一味沉浸在痛苦裡無法自拔,不是她的風格。遇到問題,解決問題,這才是她。

  從下午到晚上,許柔都在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要鑽牛角尖,事已至此,能如何補救?她可以放任尉遲星去繼續守候那個女孩,她原本最欣賞的不就是尉遲星專情這一點麼?所以,她為了他好,就應該讓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眼下,比起自己那點小情小愛,更重要的是尉遲星得活下去。她相信,她可以做到。

  所以,現在不要慌,不要當著他的面露出一絲難過。於是,她轉身來又是昂揚的樣子,直接進入正題,「在你的印象裡,你當初救的那個被性騷擾的女孩子,她後來怎麼樣了?」

  尉遲星並不知她為何問這個,但還是說道,「聽說去北京上大學了,念師範。」

  許柔拿起手機給尉遲星看,這才是她重新過來的目的。手機上是一張朋友圈截圖,照片上是今年高考生提前批志願報考欄目,上面填的是警校。而考生照片,赫然就是那個小姑娘。這些信息,是許柔拜託郭元天查到的。

  尉遲星驚訝得點開大圖,反覆確認——女孩竟然報考了警校?

  「她報考的是警校,根本不是師範。你幫助過的人在改變。」許柔望著他,語氣堅定,提要音調,顯得非常鼓舞人心,「還有之前你救下的那個臥軌男生,他後來在老家救了一個溺水的兒童,得了見義勇為獎。你知道嗎?」

  尉遲星一言不發地聽著,胸膛緩緩起伏。他思緒蕪雜,目光深邃,飽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許柔看上去充滿了勇氣,而明明幾個小時之前她離開時不堪得讓他心都快撕裂了。她是怎麼做到的?他明明想做她躲避風雨的港灣,卻還是無奈為她帶來風暴,逼迫她通過這樣的方式成長。

  許柔自顧自認真說下去,「我不信宿命。你看你重來這麼多次,也沒有向命運低頭。我們是一樣的人。」她頓了頓,繼續問,「你的手恢復怎麼樣了?」

  「在練習用左手。」他說。

  許柔點點頭,她就知道,他不能就此放棄做一個狙擊手。「腳呢?」她發現他脫掉了護具。

  「恢復得差不多了。」

  「好。」許柔清清嗓子,正色道,「你救了我,現在換我來救你。你以前是孤軍奮戰,現在不是了。」

  尉遲星略微一顫,難掩神色裡的震撼,眼底洶湧的情緒如海浪潮起潮落。

  「我不繞彎子了,我希望你能將你曾經經歷過的『未來發生的事情』,包括你那場任務,包括她的事情,都告訴我。我來當你逆轉命運的左膀右臂。請你不要有任何的掩藏。因為我絕對不容許你或者她出事。我有信心,我們一定能辦到。」

  「……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其實相比她的事情,眼下我更關切的跟你相關。」尉遲星喉頭滾動,凝視著她,聲音低啞。

  許柔一愣,目光依舊堅定,「我會的。」她語氣不重,因為很放心自己。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學老師,她能有什麼事?頂多就是家訪或者春遊又出了點問題。只要尉遲星提前告訴她,就能避免一切差錯。

  心跳早就亂了章法,但尉遲星竭力裝作平靜,克制著自己想要將她擁進懷中的衝動,淡淡一笑,示意回到客廳,「坐嗎?我現在還沒法站得太久。」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砸響。「尉遲星,開門!」是郭元天的聲音。

  開門,他穿著一身雨衣,拿著手電筒,氣喘吁吁。

  「哎,隊裡缺人,實在沒辦法了,你能不能回去值班?行的話現在就——」郭元天的視線越過尉遲星肩頭,看到被他擋住的許柔,而她穿著尉遲星的睡衣。

  「喲,」郭元天臉上立即浮現古怪而八卦的笑意,眉飛色舞地油嘴滑舌起來,「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應該提前打個電話?」

  「沒有。你們聊工作吧。我也快走了。」許柔的臉騰地燙起來,她尷尬地笑笑,衣服應該快烘乾了。

  「急什麼啊,尉遲星這衣服穿你身上挺好看的。」郭元天神色曖昧。

  許柔假裝沒聽到這話,「我……明天要去一趟學校,然後再來找你。」這話是對尉遲星說的。

  「太晚了,就在我這兒客房休息?」尉遲星皺著眉頭。他不放心她回去。

  「不,我要回去。」許柔沒有猶豫地搖頭。她非常有自知之明。尉遲星有心上人,那人還活著。所以她如若在這邊留宿,縱然只是作為朋友在客房,她依舊覺得不倫不類。她被小三過,她不想做小三。

  尉遲星終究是沒法勸服她。而等許柔去換衣服的間隙,郭元天跟在尉遲星身邊一個勁兒問東問西,擠眉弄眼。「你倆到底是成了還是沒成啊?」

  「你不去情報組真的屈才了。」尉遲星非常無語,並不想透漏什麼。

  「那你說說唄,跟哥們分享一下。」郭元天親熱地摟住他肩膀。

  「分享個頭。」尉遲星扣上制服紐扣,拿起警帽拍了一下他。

  「我好了。」許柔從房間出來,依舊有些不自然,「睡衣我放床上了……謝謝你。」

  「不客氣。」

  ……

  郭元天和幾個同事作為抗洪的後備人員,正要去巡邏,可以順道送許柔回家。

  雨夜,車子安靜地行駛在林蔭大道上,只有對講機裡時不時傳來最新汛情。

  許柔望著車窗上快速奔跑的雨點,突然回頭問打算去警隊的尉遲星,「你還是不準備告訴她一切麼?」

  尉遲星蹙眉沉思著,凝視著她,給出一個很保險的答案,「……在適時的時候我會告訴她,如果一切平安的話。」他重來的目的是保證她活下去。他穿越時光的七次,對於陷入絕望的被拯救者來說,是巨大的心理負擔。所以……萬一她真的知道了一切,尉遲星擔心的是,她會為了讓他活下去,而在走投無路時選擇自我了斷。

  他負擔不起這個結局。

  許柔默然,繼續看向窗外,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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