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坐酌泠泠水 -【茗門世家】《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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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25 03:02 AM

第七十八章 處理孟呈煒

    原先他派人去京城詢問,上頭只說將孟呈煒請過去,敲打一番。畢竟孟呈煒跑到臨安來鬧事,是不給齊知培面子。

    要是他態度好,就放他回去,只需要讓他離開臨安,並不再針對葉家即可,無需讓他下獄。為著一個小小的葉家跟孟家背後的陣營敵對起來,沒必要。

    可如果孟呈煒還是這麼不懂事,不給齊知培面子,齊知培自然不會這麼輕輕放過,而是把他抓到牢裡去呆上兩日,直到他服軟求饒,並許些好處,才肯放過他。

    至於孟呈煒離開臨安後會不會叫人來報復葉家,只要不鬧出大亂子,不影響臨安茶行,齊知培是不打算再管的。

    可現在陸觀弈要跟葉家合作,那就不一樣了。

    在京城,陸家跟齊家比鄰而居,陸觀弈的祖父陸老侯爺和齊知培的父親齊老太爺交情挺好,兩人時常相約一起下棋遊玩。連帶著兩個小孩兒也打小一起玩,一起長大。

    老侯父和老夫人還在世時,陸觀弈一直跟著祖父、祖母,日子還是很好過的。為著陸觀弈的將來,陸老侯爺還為他計深遠,讓他與太子交好。

    只是後來老侯爺、老夫人相繼去世,宣武侯常駐邊關,且對長子也不甚關心,十三四歲的陸觀弈被繼母打壓,處境才變得艱難起來。

    好在這小子機敏,借著太子的勢與繼母抗衡,成年後便出來幫太子做事。

    想想陸觀弈的能幹與表現出來的成熟,再想想自家的傻兒子,齊知培失笑著搖了搖頭。

    能借著齊霽與陸觀弈的交情,搭上太子的關係,對他們這一派也是有好處的。他兒子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吧。

    齊家雖不是武將勳貴,卻也是文臣世家,本來齊知培倒也不至於捧著陸觀弈。但陸觀弈代表太子一派來江南做這個茶買賣,身份地位就不一樣了。

    太子終是正統,且人品、能力都不俗,雖母親早逝,母系一族勢力也弱,但在朝堂上,自有一眾朝臣擁護於他。

    四皇子比太子小幾歲,今年才成年,還未單獨承辦過什麼差事,能力暫時還看不出。雖有繼后和繼后母族的力量支持,但皇上表現得還是更倚重太子一些。

    齊知培所在的派系雖是保皇黨,不願意早早站隊,但還是很願意與太子交好的。

    敏妃不受寵,但她是皇上還在潛邸時就跟著的老人,又有一個兒子。如果沒有太子一派出現,齊知培一派犯不著跟她對上。可能賣太子一個好,敏妃一派就算不得什麼了。

    想明白這一點,齊知培站了起來:「我現在就派人去抓捕孟呈煒。」

    說著,他大步走了出去。

    回了衙門,他並沒有立刻派人出去,而是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然後派人把吳師爺叫來,叮囑了他幾句。

    吳師爺一聽他的話大喜,連忙派了他的心腹去茶坊,借買茶的功夫將消息傳給了葉家。

    茶樓那邊人來人往,不方便直接去找葉崇明。因此吳師爺拐了個彎,先找了茶坊大掌櫃宋德全。

    丁建之事後葉崇明著重查了宋德全,知道他跟孟呈煒無關,這才放心用他。

    消息很快傳到了葉崇明耳裡。

    葉崇明聽了十分激動,非常想讓葉雅茗出來看一看好戲。但擔心孟呈煒狗急跳牆,他還是強忍住了,趕緊出去安排了一番。

    孟呈煒自打那日楊宏在集香樓鬧事被架出去後,就再也沒去過集香樓。

    江南明年的春茶已預訂完畢。榷務司那邊,劉啟林雖打點了一番,也能拿到一部分毛茶,但沒跟園戶對接,品質沒保證不說,數量也不多。孟呈煒對那些茶興致缺缺。

    好在楊宏那日打臉葉崇明雖不成功,讓本來就不大看得上他的孟呈煒更加失望。但來江南一遭,什麼收穫都沒有,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去不是孟呈煒的作風。

    因此孟呈煒還是耐下性子來,與楊宏虛與委蛇。

    孟呈煒跟陸觀弈的想法一樣。江南的園戶已被各大小茶商佔據,沒法搶奪,只能往外擴張,去其他地方去收購。他與楊家的合作,也是投入一定的銀子,借楊家的製茶方子製成精品茶售賣。

    這是明面上的。

    暗地裡,他還打算利用楊家的人脈,暗地裡販買私茶到邊關去,牟取暴利。

    如果事情順利,這事就一直做下去;一旦事發,楊家就是現成的替罪羊。而孟呈煒,則可以摘得乾乾淨淨。

    為了後一個原因,孟呈煒並沒有用自己的身份與楊宏簽合作契約,而是把他帶來的一個叫顧傑的年輕人推出來,與楊家簽約。

    顧傑是個小世家出身的私生子,打小跟著母親生活。在他十四歲那年,母親生了重病,把他送到顧家便撒手人寰。

    顧家主母善妒,她在顧父面前表現出了大度的一面,允許顧傑回顧家,私下裡去授意下人欺辱顧傑。因此顧傑進了顧府後,生活狀態連下人都不如。

    孟呈煒思慮極深遠,除了孟良這種族弟,他還在外物色得用之人。顧傑便入了他的眼。

    顧傑十六歲了,本來能靠自己的本事吃飯,哪怕去碼頭扛大包養活自己,也比在顧家被人欺辱強。但顧家主母卻不願意放過他。

    因此孟呈煒一表示給他撐腰,讓顧夫人再不能欺辱於他,又許諾以後給他買宅子,把他的戶籍遷出來替他重新定居,顧傑就對他感激涕零,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這一次孟呈煒把顧傑帶來了臨安,卻沒有帶在身邊,而是安排人陪著顧傑在臨安城裡好好玩了玩,每天吃好吃的。

    他把顧傑叫來簽約,顧傑什麼都不問,直接叫簽字就簽字,叫畫押就畫押。

    顧傑是個明白人。他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孟呈煒對他那麼好,必然是利用他做一些他自己不方便出面做的事。

    至於這些事是不是犯法,是不是會被抄家斬首,顧傑也不在乎。

    沒有孟呈煒,他生不如死,哪能過現在這樣的好日子?這樣的日子能過一天都是賺了。至於抄家,他還巴不得。能看到顧家人一個個被斬首,他才高興呢。想當初他還想著乾脆死了算了,可轉念一想這麼死了太便宜顧夫人和她生的兒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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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25 03:03 AM

第七十九章 話說有個叫孟呈煒的人

    現如今他能做天大的壞事,然後顧家被抄家問斬。想一想顧夫人和他的兒女那時的表情,顧傑就忍不住想笑出聲來。

    對於孟呈煒自己不簽約,而是推出一個不知是誰的人來簽字畫押,楊宏自是不滿的,但他卻不敢說什麼。他要是拒絕,孟呈煒能立馬轉身就走。

    而葉崇明收到宋德全傳過來的消息時,孟呈煒正在楊家的茶樓喝茶。

    「……明日我就回京城了。我說的事,楊老爺你抓緊時間辦。放心,顧傑以後就留在臨安。有什麼事你直接跟他說,他會跟我聯繫。」孟呈煒道。

    「好的,孟爺。」楊宏有些心潮澎湃。

    孟呈煒投資了幾萬兩銀子,讓他拿江南這些茶來入股。雖說這些茶葉拿去跟人分享讓他十分肉疼,但有了孟家的支援,周邊的毛茶都可以收過來,他們楊家的買賣會越做越大。

    江南茶行行首這個位置,到明年也應該輪到他來坐了。

    他正想跟孟呈煒表一表忠心,就見他的小廝走了進來,對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茶樓有事。

    楊宏心裡一驚。

    雖說他已跟孟呈煒這一方的代表顧傑簽了契約了,合作之事不會改變,但孟呈煒對他印象的好壞,直接影響他的支援力度。

    孟呈煒明日就回京城了,在這期間,萬萬別出什麼事,影響孟呈煒對楊家的好感。

    他腦筋急轉,正思索著找個什麼藉口出去問問情況,就聽到樓下有喧嘩聲。

    孟呈煒自然也聽到了。

    他皺眉看向楊宏:「怎麼回事?」

    旁邊的楊泰趕緊對孟呈煒解釋道:「估計是潑皮來鬧事。近來有個潑皮,喜歡到茶樓和酒樓點吃的,吃完往地下一躺,非說茶樓、酒樓的食物有毒,要茶樓、酒樓賠他銀子。因他要的也不多,許多地方的掌櫃息事寧人,乾脆用銀子打發他了事。這不,就縱得他越發倡狂。」

    說著他起身朝孟呈煒拱拱手:「孟爺慢坐,在下去看看。」

    可還沒等他抬腳,楊宏的臉色就是一變,孟呈煒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樓下那人的聲音極大,吐字又清晰,「孟呈煒」三個字被他反復提起,楊宏想裝作沒聽見都做不到。而且那聲音含著氣憤,顯然來人對孟呈煒十分不善。

    他看向孟呈煒,不知這位爺是怎麼惹了樓下的人,竟然讓人跑到這裡來鬧事。

    被人指名道姓地罵上門來,孟呈煒自然不能躲在這裡做縮頭烏龜。

    他站起身道:「走,下去看看。」說著率先出了門。

    楊家這茶樓當初就是照著葉家的茶樓式樣建造的。三樓是主家、掌櫃辦事歇息的場所,後面有專門的樓梯上下,前面也有一處梯樓,方便主家、掌櫃下樓去處理各種雜事,不必從後面下去再繞道上來。

    楊宏在樓上招待孟呈煒,擔心有客人誤闖,前後兩個樓梯都安排了夥計守著。

    這會兒見房門打開,孟呈煒一馬當先出來,孟呈煒的隨從趕緊湊了過來,對他形成保護之勢。

    而站在樓梯口的一個夥計,面對著孟呈煒一行人,在背後做了一個手勢。

    樓下那人還講得十分起勁,現在沒有門房隔著,他的聲音越發清楚了:「……那王家小郎自然不賣。」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忽然頓了頓,聲調裡帶出怒意來:「你們猜猜,這事兒後來怎的了?」

    這人說的是孟呈煒在他十五歲那年做的一件事,因為前面鋪墊得好,代入感極強,抓住了大家的心。

    這會兒見這人說到關鍵處竟然停下來賣關子,大家不滿起來,嚷嚷道:「哎呀,我哪裡猜得到那喪心病狂的孟呈煒怎麼做的?你別賣關子,快講快講。」

    「對啊快說。」

    「啊呀,這孟呈煒簡直太壞了。」有人又道。

    楊宏在樓上聽了,臉色鐵青。

    自打孟呈煒到臨安後,得知他的身份,他的兒子楊泰就湊了過去,又注意著他的動靜。楊宏可知道,這位孟公子可是極自律的人。這段時間住在客棧裡,不是看書就是寫字,只有白天才會到茶樓裡坐坐。

    他也是觀察了好幾日,才起了跟孟公子合作的心思的。否則,真要是個草包,或是個愛招惹是非的人,他是嫌日子過得太過太平了,才跟他合作呢。

    結果這些茶客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胡說八道,把孟公子說得如此不堪,偏還跑到他的茶樓裡來說,專挑孟呈煒在此這裡的時候!

    他對孟呈煒道:「孟爺您等著,我去幫你討個公道。」說著扯衣挽袖,怒氣衝衝就要下樓。

    孟呈煒年紀輕輕就能有所成就,不光心計過人,他性子也是極要強的。他從不怕事,有事他都直接解決。

    楊宏出面,無非是說兩句不輕不重地話,把那人趕走;但孟呈煒的名聲是挽回不了了。而且等楊家人回過味兒來,還要懷疑他孟呈煒是不是真是那人嘴裡說的那種狠毒之人。

    所以這事,絕不能他自己躲在後面,由楊宏出馬就能解決的。

    思及此,孟呈煒也跟在楊宏身後下了樓。

    二樓本是包廂,平日裡人並不多,大家都愛呆在熱鬧的一樓大廳跟人談天說地,喝茶聽書。

    但這兩日楊宏為了在孟呈煒面前表示自己的生意比葉家更紅火,也為了跟因桂花茶生意火爆的集香樓搶客源,茶樓所有費用一律五折,這便也引了一些人來消費。二樓包廂原就坐了不少人。

    偏那人嗓門極大,說起孟呈煒在京城的事兒來又跌宕起伏,比一樓的說書先生說的故事還好聽,一樓的客人忍不住到樓梯口探頭探腦。

    到最後,他們乾脆上到二樓來聽八卦,夥計攔都攔不住。因此此時,二樓的熱鬧一點兒也不輸給一樓。

    「啪!」那人不知何時把一張桌子搬了出來,跟樓下的說書先生一般,把扇子拍到了桌上,一驚一乍地十分能吸人注意。

    「孟呈煒那廝竟然讓人把王家小郎按進水缸裡……」他聲音宏亮地道,腔調抑揚頓挫,完全就是一副說書先生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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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25 03:04 AM

第八十章 正面對上

    楊宏可不能再讓他說下去了,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下樓,對著那人就大喝一聲:「住嘴。」

    所有人都朝他看來。

    有人詫異地叫了一聲:「楊老爺?」

    楊宏沒空理他,對說孟呈煒壞話的那人道:「你是誰?誰派你來的?孟公子出身世家,打小教養就極嚴格,品行再端正不過……」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猛地打斷了他的話:「品行端正?楊宏,你自己眼瞎,跟孟呈煒沆瀣一氣就算了,竟然還誤導別人,你是跟大家有仇吧?」

    這人一邊說著,一邊從樓梯口上來。

    大家一看,這不是集香樓的東家葉崇明又是誰?

    他身後,還跟著他的孫子葉嘉興,以及集香樓的掌櫃林振生和幾個隨從護院。

    楊記茶樓裡的茶客,有許多是要集香樓喝過茶的,有的還是常客。只不過楊記茶樓這日打折,他們貪圖便宜才到這裡來。

    見了葉崇明,有人還面上訕訕的。

    可更多的人臉上全是興奮。

    對上了,對上了!

    他們早就聽聞楊記的東家楊宏跟葉老爺子不對付,在茶行裡每每嗆聲擠兌,想把葉老爺子從行首的位置拉下來,自己坐上去。

    但這只是傳聞,他們並沒有親眼看到。

    這會兒見兩人針鋒相對,火氣甚旺,大家都看熱鬧不嫌事大,恨不得兩人打起來。

    然而讓大家奇怪的是,葉崇明上到二樓,並沒有朝楊宏那裡去,而是路過他,直直地站到了楊宏身後一個穿寶藍色綢緞的年輕公子面前。

    葉崇明一雙渾濁的雙眼此時銳利無比,他聲調裡含著冰碴:「孟呈煒,我葉家跟你往日無怨,今日無仇,甚至之前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本來我還納悶,思索你為何三番兩次要害我葉家。卻原來是幫著楊宏拉我下來,讓他坐上行首的位置嗎?」

    他驀地轉過頭,眼睛如鷹一般盯著楊宏,臉上露出冷笑:「楊老爺真是好大的面子,讓京城皇商來給你當馬前卒,用下作手段掃清一切障礙。老夫好奇,你到底給了孟呈煒什麼好處?」

    這話信息量過大,在場茶客全都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隨著葉崇明的動作而轉動,鼻翼輕顫,一個個興奮得臉都紅了。

    「你胡說。」楊宏自然不會承認。他才搭上孟呈煒。雖然有心,但他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呢,他可不受這冤枉氣兒。

    他剛想說話,葉嘉興卻衝了過來,一把揪住了孟呈煒的衣領,動作快得孟良、顧傑和孟家的護院根本沒反應過來——大家的注意力全在爭執吵嘴的葉崇明和楊宏身上。

    「孟呈煒,你為何要勾結劫匪打傷我爹爹,劫我家茶銀?一計不成你還要叫你手下管事去搶我家園戶。你怎麼那麼下作?還什麼敏妃外甥、皇商公子,我呸!」

    說著,葉嘉興一口唾沫吐到孟呈煒臉上。

    本來他想打孟呈煒幾拳以洩憤的,但祖父說打了他,自家便理虧,到時候孟呈煒反咬一口,他就得被官府抓進牢裡去,跟孟呈煒一起作伴。齊知府也不好拿先前的事情來作文章。

    葉嘉興想來想去,這才吐了孟呈煒一臉口水。

    吐口水而已,不打他、身上也沒傷,孟呈煒就算追著這事不放,他也不過是就此事口頭道個歉而已。先爽了再說。

    孟呈煒氣得渾身發抖。

    長這麼大,連他爹娘都沒打罵過他。等他長大些顯露腹黑狠辣手段,家裡人連句重話都不敢說,今兒個一時不防就讓人抓住了脖領,還吐了一臉口水,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這時孟良、顧傑等人也反應過來了,連忙過來解救自家主子。

    葉嘉興早得了叮囑,自己也十分機靈,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他懂,早在孟良、顧傑等人撲過來時,他就鬆開手後退了兩步,葉家護院也及時上前,攔住了孟家的護院、隨從。

    而楊宏則被葉嘉興這話裡的信息驚呆了。

    跟他一起驚呆的,還有在場的茶客。

    早在那說書先生說得起勁時就在樓梯口就圍觀一圈茶客;葉崇明出現到上樓之時,一樓沒興趣圍觀的人也忍不住來瞧熱鬧了,那些圍在樓梯口的更是興奮地跟他一起上了二樓,茶樓的夥計根本攔不住。

    此時二樓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就連那靠近樓梯口空著的雅座裡,都塞滿了人,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朝外面張望。

    此時如果有人環視一周,就能看到一張張震驚臉。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們都不認識你,誰啊你是?怎麼就血口噴人,胡亂攀咬?」孟良大聲嚷道。

    早在顧傑出現,代替孟呈煒來跟楊宏簽約時他就十分不爽了。要知道楊家這條線還是他牽的。結果卻被顧傑摘了桃子,顧傑還要代替孟呈煒留在臨安打理這邊的事務,孟良心裡早就窩著一團火氣,只不知朝誰發。

    這會兒葉家鬧事,正好給他一個泄火和表現的機會。

    看吧,關鍵時刻,還得他這個堂弟衝在前面。

    「你們臨安人就這德性?衝到人家茶樓來胡言亂語,怕不是得了失心瘋了吧?」他又開了一記地圖炮。

    這下在場的茶客就有些生惱了。不過他們不是惱孟良,目光全都看向了葉崇明。

    雖說葉崇明的為人一直都為人稱道,但他說這話可有根據?與劫匪勾結劫茶銀啊,那位孟公子既是皇商,還是宮中妃子的外甥,有那麼糊塗做這樣的傻事嗎?

    為了推楊宏當上茶行行首?別搞笑了好嗎?楊宏的臉有那麼大?

    葉嘉興在來的馬車上就得了葉崇明的交待,他今天必須衝在前面。

    他年輕,衝動易怒,且不懂事,就算言行衝動了點,過份了點,大家都會理解。畢竟受傷的是他父親,他這個作兒子的還不得為老爹討回公道啊?

    而葉崇明年紀大了,身份也擺在這裡,說點什麼都容易讓大家上綱上線。所以今天只能靠他發力了。

    葉嘉興嘴皮子也是很利索的。

    孟良話聲一落,他就回擊道:「得了吧,什麼臨安人都這樣。你們是京城來的,我有說京城的人都跟你主子一樣,是個道德敗壞、滿肚子男盜女娼、手段狠毒下作的人嗎?你少拉別人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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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27 06:17 PM

第八十一章 開始對付宋易風

    他擔心孟良和別人又扯些有的沒的,把話題轉歪,說完很有氣勢地用手一指,指著孟呈煒高聲道:「你敢說你沒跟劫匪勾結來劫我家茶銀,打傷我爹?你敢發誓嗎?哈哈你不敢,因為那就是你做的。」

    「我為什麼要發誓,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茶銀劫匪!」孟呈煒目光陰毒,恨不得能用眼神把葉嘉興殺死。

    「倒是你葉嘉興,當初我在山上救了你,你就是這麼回報於我的?我來臨安遊玩,不過呆上幾日,明日就回京城,結果你們葉家卻來血口噴人,意欲何在?」

    什麼?孟呈煒救了葉嘉興?

    這又是什麼狗血劇情?莫不是因愛生恨,兩位公子因為一位小姐爭風吃醋,大打出手?或是兩人有什麼恩怨情仇?

    在場的吃瓜群眾興奮度又上了一個等級。

    「呵,什麼救了我!當初在山上,是不是你弄的陷阱讓我摔下馬來?還假惺惺地上前關心我,送我回別院。你是想借此接近我祖父,好陷害我們吧?幸好我心明眼亮,沒上你的當。」

    「至於是不是血口噴人,你自己最清楚。不光你和我們清楚,官府也清楚。我告訴你孟呈煒,你的死期到了。衙役,衙役呢?」

    葉嘉興轉頭去張望。

    他們弄這麼一齣,一來是擴大影響,壞了孟呈煒和楊宏的名聲,一報之前的仇怨;二來也是為了讓衙役在眾目睽睽之下抓人,坐實了孟呈煒勾結劫匪的名聲,防止敏妃一派和京城孟家顛倒黑白,轉過背就把孟呈煒撈出來,裝作完全沒這回事的樣子。

    可有輿論在,而且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還都是閒人,用不著半天,這些八卦就能傳遍整個臨安城。如此,敏妃和孟家想當作無事發生都難。

    敏妃在宮裡是四妃之一,還有個女兒,就算不受寵,與她有怨、想把她拉下來的人也不少。這消息一傳出去,肯定有人會到皇上面前上眼藥。到時候敏妃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把孟呈煒最大的靠山給搞下去,才是他們的最終目的。

    葉崇明和葉嘉興來此,是配合著官府的行動來的。就是力求讓更多的人看到孟呈煒被官府的衙役抓走的過程。他們在這裡吸引孟家人和楊家人的注意,衙役偷偷進來,等他們把話說清楚就出現。

    果然,在葉嘉興叫衙役的時候,衙役就出現了,拿著鐵鍊往孟呈煒脖子上一套:「孟呈煒,你勾結劫匪打劫商人,害人性命的事情東窗事發了,跟我走。」

    圍觀民眾一片譁然。

    「這是……真的?」說書都沒這麼離奇。

    「可不是真的?衙役都出現了,還有假?」

    為防抓捕孟呈煒出問題,齊知府派了八個衙役上門,就算孟良和顧傑等人極力阻攔,衙役們還是把孟呈煒抓走了,而且是拉著鐵鍊子,一路走回衙門。

    葉崇明和葉嘉興還得去衙門裡看葉鴻昌當原告,直接跟著衙役走了。

    在他們身後,跟了一群茶館裡的閒人。因為他們,沿路喜歡看熱鬧的人也加了進來,等孟呈煒被押送進衙門裡時,圍觀的人已擴大到了幾百個。而茶館裡知道前因後果的人一個個都忙著科普。

    於是不到一個時辰,還沒審、沒被定罪的孟呈煒勾結劫匪打劫葉家茶銀、傷了葉家大老爺的事,差不多半個臨安城的人都知道了。

    而這個消息,又跟前幾日葉家的謠言相應和,越發證實了為件事情的真相。

    且說楊家茶樓裡,目送著孟呈煒被一群衙役拉走,茶樓裡瞬間人走樓空,楊宏和楊泰父子倆和楊記茶樓的掌櫃、夥計都站在那裡,呆若木雞。

    「完了,完了。」楊宏喃喃道。

    上次他去擠兌葉崇明,被集香樓的夥計推搡出門,就被人好一通笑話,幾日都不敢出門。

    現在好不容易巴結上孟呈煒,正打算揚眉吐氣,一雪前恥,把葉崇明拉下馬,讓那些看他笑話的人跑來巴結他。結果呢?孟呈煒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衙役抓走了。

    楊家可是剛剛跟他簽了契約的啊!

    他面無死灰。

    還是楊泰腦子轉得快,一激靈反應過來,連忙對父親道:「爹,跟咱們簽約的不是孟呈煒,是顧傑!」

    楊宏如同溺水的人看到了一絲光亮,眼睛盯著楊泰,也反應過來了。

    他大喜過望:「對對對,是顧傑,不是孟呈煒。」

    先前他還對孟呈煒不跟他簽約,而找出一個傀儡來替代而充滿了怨念,這一會兒卻是水中的一根浮木,給了他生的希望。

    ……

    孟呈煒被抓,並在臨安城裡名聲臭大街,這是葉雅茗十分想要看到的,但她並不方便去圍觀。

    要是給孟呈煒那個瘋子看到,當眾說出什麼不堪的話語來,她的名聲也徹底毀了。臨安城的閑漢們對桃色事件的興趣遠比茶銀被劫要大。他們對葉家三姑娘的興趣也比孟呈煒這個他們並不認識的人要大。

    到時候她的名聲只有比孟呈煒更臭。

    所以她根本不敢出現在孟呈煒面前,為了杜絕她擔心的這種事發生,她還讓葉崇明塞了錢給衙役,直接拿塊破布塞住了孟呈煒的嘴,不讓他在路上胡說。

    不過此時她也忙,沒空去痛打落水狗。

    「真的?你確定?」她問夏嬤嬤。

    「真的。」夏嬤嬤很興奮,「我都不敢相信,親自去看了一眼,這才來回稟姑娘。」

    她跟姑娘疏離了兩年,現在回歸姑娘身邊,發現姑娘變了很多:她比以前更理智,從不發脾氣,也不會對誰有不好的評價。

    除此之外,夏嬤嬤還發現葉雅茗的積威很重。在她面前,夏嬤嬤覺得比在葉老太太面前還有壓力。葉雅茗說的每一句話,都得讓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認真對待。

    三姑娘,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成長成這樣了。

    夏嬤嬤十分感慨。

    她定了定神,繼續道:「那位紫矜姑娘,還真是十分有手段。本來看她不是特別漂亮,又落到了那樣的境地,我還懷疑過她。可沒想到不過短短十日功夫,就讓宋少爺主動去探望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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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27 06:19 PM

第八十二章 紫矜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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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嬤嬤說的這位紫矜姑娘,是梅重林的夫人幫尋來的。

    她曾是個青樓女子,雖不是頭牌,卻也是青樓紅人,尤其招青年才子的喜歡。

    後來她與一個青年才子互相喜歡上了,在青年才子的幫助下,她贖了身嫁給了青年才子。可沒多久就被才子的妻子設計趕出了家門。

    離開才子家後,她希望能遠遠地離開臨安城,去一個誰都不認識她的地方,重新生活。無奈她擔心半路被人下黑手,只能暫留在臨安尋找機會。

    也是梅老太太身邊有個下人碰巧知道她的事,拿來當八卦講,被梅老太太聽到了。

    梅老太太被葉老太太所托,尋了幾個青樓女子都不滿意。那些人不是風塵味太重,打動不了宋易風,要不就是獅子大開口,或是嘴不緊,後患無窮。

    一聽有這樣一個人,她便親自去見了紫矜,最後決定請她幫忙。並承諾達成目的,她就派人送紫矜去南邊小鎮,並送她一筆錢。

    夏嬤嬤當時極不放心,扮成梅老太太身邊的嬤嬤去看過,回來就跟葉雅茗白蕊吐槽,說那紫矜容貌不過爾爾,還比不上自家姑娘。宋易風是傻了才會喜歡上他。

    不過好在這人還算聰明機智,曾讀過書,有幾分才學,又是馬上要離開臨安的人,是極好的人選,姑且讓她試試。

    結果沒幾日,夏嬤嬤就被打臉了。

    那紫矜長著一張初戀臉,卻能成為青樓紅人,絕對是個極有頭腦也極有手段的。

    她帶著一個婆子,搬去了宋家附近,偶遇了宋易風幾次,請他幫忙,又做小玩意感謝他。一來二去的,宋易風心裡竟然就掂記上了她。紫矜三天沒出現在他面前後,他竟然主動上門去幫她的忙。

    這在夏嬤嬤看來,就很不可思議。要知道,在所有人眼裡,宋易風是再正派不過的人。他每日裡用功念書,從來不多看年輕姑娘一眼。

    「那位紫矜姑娘,應該是一個極聰明的人。她沒准是嫁了人後發現那個才子並不是良人,乾脆將計就計被趕出來。而宋易風……」

    葉雅茗冷哼一聲,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

    宋易風成為葉家女婿,迫於金錢壓力,他不敢鬧出半點風流事來,因為他知道葉崇明絕對不會容忍這件事發生的,他想成為那些大人的女婿備選,也不能傳出這種名聲。

    但年輕男子,荷爾蒙極盛,壓抑久了也有叛逆爆發的時候。而考上舉人,春風得意,又發現葉家也不是無堅不摧的人家,他那種叛逆便急需要一個宣洩口。

    正巧這時一個長著初戀臉的姑娘,極有才華,說話行事又樣樣好,極聰明的樣子,沒准還有點小個性,這不就戳中了他的心了?

    「接下來怎麼辦?」夏嬤嬤問道。

    她也好,梅老太太也好,葉老太太也好,只知道尋一個這樣的姑娘,打動宋易風的心,最好跟他發生了私情,以此來作文章。

    至於作怎樣的文章,如何讓宋易風退親還能被敗壞名聲,她們這三個人老成精的老太太也想不出特別好的法子。不過葉老太太和夏嬤嬤都有信心,相信葉雅茗一定有好辦法,因此心裡並不著急。

    「讓她繼續鞏固一下,最好讓宋易風愛她愛得不行。」葉雅茗道。

    魚兒咬鉤還不穩,此時不能心急。

    「是。」夏嬤嬤見葉雅茗不肯說後續計畫,只得訕訕而去。

    夏嬤嬤走後,葉雅茗讓人注意著葉崇明那邊的消息。等他一回來,她便去了正院。

    「孟呈煒那事怎麼樣了?」她問道。

    葉崇明抬抬手,葉嘉興就繪聲繪色地給她說了一番事情的經過。

    齊知府就算先前還沒決定好要不要搞孟呈煒,也不是什麼都沒做,他深挖這件事,把那群劫匪的動向和中間與孟呈煒牽線的人一個個都挖了出來。

    決定動手後,他幾管齊下,派了許多人出去,把劫匪和牽線人都抓了起來。

    將這些人押到臨安府衙門,他這才讓葉崇明去楊記茶樓鬧事,把孟呈煒抓了起來。

    所以審案極為順利,一個個證人出來作證,最後劫匪也一口咬死是孟呈煒指使,葉鴻昌和兩位受重傷的鏢師出來作證,醫館也出了證人,直接把這件事釘死了。

    「最後是怎麼判的?」葉雅茗問道。

    「判脊杖十八,配役一年;流二千里。」葉崇明道。

    說到這裡,他歎息道:「當初擔心茶銀被劫,日夜心憂。現在卻可惜沒被劫走。」

    「可不是。」葉嘉興道,「要是劫走了,孟呈煒可不止判這麼點,定會判決脊杖二十,配役三年,流三千里。」

    葉雅茗點點頭。

    大晉雖是架空,但跟歷史上的宋明極像。她來大晉之後,除了製桂花茶的那幾日忙了一些,其他時候都很閑,原主的那些風花雪月的詩文書籍她都不愛看,特意叫綠萼出去替她買了《晉律》來看。

    她覺得,無論處在什麼社會,首先得明白這個社會什麼能幹,什麼不能幹。知道律法,熟知規矩,才能這基礎上蹦躂而不被哢嚓掉。

    宋朝搶劫罪的處罰是很重的。本人被處斬,其家產被沒收,其妻兒被發配千里服苦役。

    明朝依《唐律》,量刑更重。對於有搶劫行為,沒搶到財物的處以流刑;對於搶到錢的,則無論有沒有傷人、殺人的事實,均處以斬刑。

    而大晉的律法更像是明律。

    葉家茶銀未被劫走,但葉鴻昌輕傷,三個鏢師重傷,按律雖不至於判斬刑,刑法也是很重的。

    只不過孟呈煒只是指使者,不是施行者,這就減了一等。因此他只被判脊杖十八,配役一年,流二千里。

    如果孟家四處拿銀子打點,沒准他只發配兩三個月,就能回到京城繼續享受榮華富貴了。

    但這個經歷,對於打小一帆風順的孟大公子來說,可謂是平生最大的恥辱了。而有了前科,對他以後的聲譽也會產生很大的影響。

    相對於葉家上輩子的下場來說,孟呈煒這種懲罰自然是不夠的。無奈葉雅茗使勁了全身力氣,借著陸觀弈和齊知府的力量,也就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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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27 06:20 PM

第八十三章 要人

    畢竟葉家這種身份地位,跟孟家相差甚遠,更不用說孟呈煒身後還有敏妃和她所生的三公主了。更何況今生葉家茶銀未被劫走,葉鴻昌也只受了點輕傷,在陸觀弈和齊知府看來,孟呈煒受到的懲罰已經很夠了。

    葉雅茗也不是個愛為難自己的。反正原主的願望是改變葉家和她自己的命運。

    現在葉家的命運已經改變,葉雅茗不光沒讓他們上孟呈煒的當,走上那條不歸路,以後她還會讓他們的路走得更寬廣。只要有她在,葉家的子孫也不作死,她能讓葉家再繁榮一兩代。

    在她看來,改變葉家命運這個任務這不光圓滿,還超出了預期,完全可以交作業了。

    至於孟呈煒,要是他以後不再來招惹葉家,那就井水不犯河水;他要是再想來報復,葉雅茗保證讓他自食其果,受到反噬。

    現在,只要她退掉宋易風那門親事,原主就可以安心地去投胎了。

    想到這裡,她對葉崇明道:「祖父,您說我要用什麼人,都來跟您要。這話還算數嗎?」

    葉崇明一愣,立刻點頭:「算數,自然算數。」

    他又道:「你要多少人,要什麼人,只管說便是。」

    「要面生的機靈小子。如果您有相熟的信得過的閑漢混混,那就再好不過,我一起都要。」

    葉崇明想了想,孟呈煒已經落馬,現在能讓葉雅茗要人使手段的,怕只有宋易風了。

    他也沒問,只道:「好,我選幾個人,一會兒讓周祥領到你那裡去。至於閑漢混混,到時候也讓周祥把名單交給你。」

    葉雅茗露出燦爛的笑容:「多謝祖父。」

    葉崇明張了張嘴,想要安慰葉雅茗。畢竟任何一個女孩子,遇到這種事都不會開心。

    可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只得乾巴巴地道:「退了親,祖父給你尋個更好的;你要招贅,我也會給你精心挑選,不會讓你再遇到這樣的事。」

    「好。」葉雅茗一口應下。

    在現代,她就見多了豪門聯姻,那些豪門公子小姐也沒有婚姻自由,更何況這種封建古代。

    何況她對婚姻沒有期待,葉崇明和葉老太太也不會坑她。他們選的人,再經過她的眼,那就絕對不會踩坑。

    那麼隨便招贅個看得過去的男人,生兩個孩子。生意上和家裡她都能做主,把孩子精心教養長大,這樣的日子她就覺得很好,再無所求。

    經歷過生死,很多東西是真的看淡了。

    葉崇明這段時間雖然忙著對付孟呈煒,但也分了些注意力在宋易風身上。葉老太太在孟呈煒之事上使不上力,無論是出自她自己的意願還是丈夫的叮囑,也盡自己所能地調查宋易風那邊的情況。

    因此這段時間,無論是余氏還是宋易風的言行,都在二老的監視下,他們對葉家和葉雅茗的態度,二老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越是瞭解,兩人就越痛心疾首,葉老太太天天在家裡罵「白眼狼」。葉崇明恨不得馬上將這門親事退掉。

    無奈前段時間騰不出手,現在葉雅茗要自己親自動手,他的動作也很快,葉雅茗回到自己院子不久,周祥就領著五個小廝到了她這裡。

    周祥先進門給葉雅茗解釋:「老太爺精心挑了半晌,也就只這幾個還算機靈,在外走動得也不多了。想來不機靈的姑娘您也不要,幫不上忙沒准還會壞事,所以也就沒濫竽充數了。」

    說著他又道:「不過茶廠、茶坊裡還有些機靈小子可用。姑娘要使,小的把他們一併叫來。外面的我們相熟可用的閑漢混混不少,姑娘要什麼樣的,小的也能把他們尋來。」

    茶樓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要是不跟街頭的閑漢混混們打好交道,三天兩頭來你茶樓來鬧事,生意就做不下去。

    所以葉家每年都會送些銀兩給這片區域的黑道頭子,以求平安。混黑的見葉家人上道,也希望能吃個長線,每年有穩定的、麻煩不多的進項,因此都約束著手下不來鬧事;有時候集香樓遇著事了,他們還伸手相幫。

    因此大家都相安無事,還落了點交情。

    如果葉家要對付有權有勢的肯定不行,但宋易風這種,黑道那邊是很樂意接這筆生意的。

    周祥生怕葉雅茗不懂,壓低聲音細細地把這裡面的道道跟她說了。

    葉雅茗很滿意:「不錯。」

    她又問道:「這件事,老太爺是不是交給你了,讓你派遣這些小廝,跟閑漢混混們聯絡?」

    周祥點點頭,又道:「小廝裡有個叫來運的,比其他人都機敏能幹,原是跟在李管家身邊做事的。我常跟在老太爺身邊,不少人見過我;來運面生。有對外聯絡的事,姑娘交給小的,小的會讓來運去做。」

    葉雅茗道:「很好。」

    接著她對周祥交待了一通,又讓他跟夏嬤嬤對接,讓他瞭解紫矜之事。

    周祥能在一眾小廝中脫穎而出,成為葉崇明身邊的小廝,自然是十分能幹的。

    不幾日,他就打聽到了葉雅茗要他打聽到的消息。

    「學正大人叫王文致,現年四十二歲,膝下有五子四女,其中三女兒和四女兒尚未訂親,兩個女兒都是十四五歲年紀,因三女兒是庶出,與嫡出的四女兒大約就相差兩三個月。」

    「王大人極欣賞宋易風的文章,宋易風也時常拿著文章去請教,送些小禮物,雙方交往甚密。時常遺憾宋易風訂了親,想招他當女婿的,也是這位王大人。」

    葉雅茗問道:「這位王大人為人如何?」

    周祥猶豫了一下,道:「應該還算正直吧,反正沒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沒被人指責過。大家都誇他有才華,會試時考了第七名。」

    大晉的學正類似於歷史上宋元明時期的學正,清朝的學政。雖只正八品,行政上是在府衙的管束之下,但因他負責教導、管束州府的生員,可以直接上書國子監祭酒彙報生員情況,地位又比府衙一般官員更為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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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27 06:52 PM

第八十四章 打聽

    臨安城是個繁華富庶之地。一般人可來不了臨安當學正,那必須是背景、手腕、才華都行的,可見這位王文致不是一般人。

    葉雅茗又問道:「他在女色上態度如何?」

    周祥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對於這種問題,別的女孩兒都羞於啟齒,可葉雅茗卻面不改色,果然不愧是他們家三姑娘!

    「王大人也納了兩房妾氏,一房是他妻子把身邊的丫鬟扶上來的,還有一房是王老夫人的遠房親戚。除此之外他在女色上倒沒什麼,平時也不出入青樓楚館。」

    「他對女兒的態度如何?」

    「這方面,小人並沒注意。不過姑娘放心,小人馬上就叫人打聽,有消息了立刻來稟報姑娘。」周祥恭敬地道。

    葉雅茗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位王文致,還真是位中規中矩的官員。

    想了想,她吩咐道:「王文致身邊有哪些同僚是為人清正直率,看不得讀書人道德敗壞,背信棄義,忘恩負義的,你去查一查。實在沒有,就看看哪些人是心疼女兒的。」

    周祥原先還不知道葉雅茗要打聽那位王文致的情況,意欲為何。現在葉雅茗這麼一吩咐,他就清楚了。

    他當即心領神會:「放心,姑娘,小的明白您的意思了。小的定然讓他們好好查查。姑娘您就等著小人的好消息吧。」

    周祥跟在葉崇明身邊,對於這位三姑娘的厲害再清楚不過,更何況葉崇明和葉老太太還一再地敲打他。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才二十歲,而葉崇明已年老。葉雅茗既要留在家裡招贅,她又比葉鴻昌和葉嘉興厲害,以後葉家沒准就是這位三姑娘掌家。周祥自然要為自己以後的前程打算。

    現在能在這位姑娘面前露臉,為她出力,周祥是拼盡了全力去做。如果說在葉崇明面前,他是出十分力,那麼在葉雅茗這裡就是出十二分力。

    因此,沒過幾日,他就把王文致以及他的同僚的情況及行蹤都打聽清楚了。

    「王大人身邊有個同僚叫鐘鳴,是王大人的同年,他可是那一屆的探花,十分有才,原是翰林院的編修。他為人特別耿直,脾氣也有些火爆,遇見不平事都愛講真話,因此一直沒能升上去。」

    「兩年前他在京城得罪了人,被調離京城。還是有人保他,這才到了臨安,成了王大人的手下。小人聽說,這位鐘大人跟王大人不怎麼對付。」

    「就只是……」周祥遺憾道,「這位鐘大人有三個兒子,卻沒有女兒。」

    「不過他是個感恩的。當初他岳丈在他最落魄的時候把女兒嫁給他,他一直都沒有納妾,跟夫人極為恩愛。」

    「鐘大人被調到臨安後,他那敢講真話的脾氣改了沒有?」葉雅茗問道。

    「沒有。」周祥道,「所以才跟王大人不對付。」

    「那就是他了。」葉雅茗一拍板。

    葉家與陸觀弈、齊霽合作,第一個項目就是製茶具。她雖給了圖樣,但還是不怎麼放心,想親自去看看。

    再者,她不是那種坐不住的人,卻也不願意老在家裡呆著。

    而萬一宋易風喪心病狂,為了成為王文致的女婿;抑或是戀愛腦上頭,跟紫矜情濃意濃,就想退親,把紫矜明媒正娶進門,甚至紫矜忽然改變主意,想要成為宋易風的妻子或妾室,轉過頭來對付她。宋易風趁著這個當口,借著她跟陸觀弈、齊霽接觸的功夫,就拿她的名聲來作文章,那她和葉家就很被動了。

    所以這件事,宜早不宜遲,要儘快抓緊時間辦才好。

    周祥知道葉雅茗的打算後,看到鐘鳴也覺得他合適,因此他已經把消息打聽清楚了。

    「小人叫人打聽過了。那鐘大人生平別無喜好,只喜喝酒。他最愛太白樓的桃花釀,時不時就要約幾個好友去小酌幾杯,輪流作東。而王大人家中富庶,是太白樓的常客。宋易風偶爾也會被王大人帶著去太白樓陪他們喝酒。」

    葉雅茗見他說完這話,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她道:「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就是,別吞吞吐吐的。放心,我不怪罪你。」

    周祥真要有什麼話不能跟她說的,他絕對不會露出這種神態。只有有話想說,卻又擔心她責備,才這副模樣。

    果然,她這麼一說,周祥便道:「只是姑娘,如果您打著讓紫矜姑娘去太白樓當著眾位大人的面鬧事的主意,怕是達不到目的。對於養外室的事情,男人們還是包容的。就算鐘大人對宋易風說幾句不中聽的話,也不影響什麼。如果咱家拿著這個來說退親,只要宋易風反咬一口,咱們就得不了好。」

    「不是,我不打算這麼做。」葉雅茗道。

    周祥抬起眼眸,疑惑地看向葉雅茗。不過這動作極為無禮,他察覺自己的行為後又立刻垂下頭去。

    葉雅茗盯著他,出聲問道:「周祥,以後葉家分家,你有什麼打算不?」

    周祥驀地抬起頭,瞪大眼睛望著葉雅茗。

    「別怕,白蕊和綠萼是我的心腹,她們一心向著我,不會把咱們今天的對話說出去的,你放心。」

    周祥壓下心頭的震驚與慌亂,低下頭去,極力平復心情。

    他知道,葉雅茗這是想讓他投誠。她之所以這麼問,大概接下來的行為不大符合葉家的利益,甚至與老太爺的心意相悖。她現在讓他選,是聽從老太爺的話,還是為了將來的前程,聽她的話。

    周祥一時心亂如麻。

    是老太爺慧眼識珠,從一府的小廝裡挑出他來,把他帶在身邊,將他視為心腹,也時常教導他。

    他現在,要背叛老太爺而被三姑娘收買嗎?

    不,他做不到。

    好半晌,他方低聲道:「對不住,三姑娘,老太爺對小人有恩。小人萬不能對不住老太爺。」

    他說完這話,見葉雅茗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忍不住抬起頭來看向葉雅茗,卻見葉雅茗忽然笑了,對他道:「不錯,我果然沒看錯你。」

    她站起身來:「走吧,跟我去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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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27 06:56 PM

第八十五章 要把私茶之事宣揚出去

    周祥跟著葉雅茗主僕三人往外走,心裡一直緊著一根弦,不知道他得罪了這位三姑娘,三姑娘會如何報復他。

    如果她在老太爺面前說他壞話,老太爺定然二話不說就把他給擼了。他作為心腹,知道葉家不少事,老太爺絕對不會只讓他成為普通的下人,或是簡單將他賣出去。

    他會落得怎樣的下場,還真不好說。

    此時正值下午申時。如果茶樓那邊沒什麼事,葉崇明會在這時回來;要是有事,就會晚一些。

    葉雅茗也不急,慢慢走著,到了正院。

    她問守門的婆子:「老太爺回來沒有?」

    「剛剛回來呢,三姑娘。」守門的婆子笑得十分熱情,「這會兒想來剛換好衣服坐下來喝茶,三姑娘您來得正好。」

    葉雅茗點點頭,走了進去,果然看到葉崇明正坐在廳堂裡喝茶,葉老太太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

    她見了禮,問候了幾句。

    問及茶樓情況,葉崇明十分高興:「茶樓買賣甚好。孟呈煒勾結劫匪與我葉家為難,誰都不相信楊家是無辜的。要知道我出了事,最有可能當行首的就是楊宏。」

    「所以原先與他交好的茶商人人自危,生怕被他盯上,被他暗地裡下黑手。茶客們也唾棄他為人,不去楊家茶樓,轉來集香樓。我派人去看過了,現在楊記茶樓門可羅雀。」

    葉雅茗聽了也很高興。

    孟呈煒被抓,葉老太太就放下心來了,現在她老人家最關心的還是葉雅茗退親之事。

    而這段時間葉雅茗把這事接過去親自過問,她又不好叫周祥來問詳情,心裡難受得緊。

    此時見葉雅茗過來,她趕緊問道:「你退親之事怎麼樣了?」

    葉雅茗朝她一笑:「我過來,正打算跟祖父說這事呢。」

    「哦?」葉崇明道,「有什麼問題你只管說。祖父能做到的,一定竭盡全力去做。」

    「我不光想退親,還想讓他把這些年吃下去的都吐出來。」葉雅茗道,「光在女色上做文章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我打算從他的人品上入手。」

    「你想怎麼做?」

    不光葉崇明,便是葉老太太和跟著一起進來心亂如麻的周祥都來了精神。

    「我想讓人向他透露私茶之事。」葉雅茗緩緩道。

    「什麼?」葉崇明一怔,第一反應就是搖頭,「不行不行。」

    葉雅茗臉上仍在保持著剛才的微笑,沒有說話。

    葉老太太斜睨了丈夫一眼,對葉雅茗笑道:「你祖父關心則亂,你別怪他。」

    她又對葉崇明道:「你先別急著否認,聽聽茗兒怎麼說。茗兒又不是那不知輕重之人。她既這樣說,定然有她的道理。」

    葉崇明一否認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以葉雅茗的聰慧,怎麼可能置葉家於險境呢?

    他歉意地對葉雅茗道:「對對,祖父糊塗了,一心就想著捂住這件事,想都沒想就否定。你祖母說的對,你不會害咱家的。」

    葉雅茗這才道:「如果孟呈煒沒被判流刑,送離臨安,我自然不會提這個建議。畢竟孟呈煒要是破罐子破摔,反咬咱們一口,咱家也很麻煩。」

    「現在孟呈煒已被送去了南邊,丁建和涉及此事的夥計也被送去西邊挖礦了。知道此事的唯有齊知府、吳師爺及宋掌櫃這幾個心腹。只要吳師爺甚至齊知府幫咱們澄清一句,這件事就過去了。」

    齊知培既要搞孟呈煒,擔心夜長夢多,京城出麼蛾子,他早在抓人之前就跟按察司那邊打了招呼。因此把案子一審完,第二日把卷宗提交,第三日按察司將卷宗通過,他當即就讓人立刻送孟呈煒離開了臨安城,一個晚上都不願意多等。

    所以此時,孟呈煒已經離開臨安城有兩日了。

    而葉雅茗把退親之事放在解決孟呈煒之後,就是想用私茶這個誘餌來誘惑宋易風。

    「可這事一直捂著,我總擔心會有麻煩。畢竟知府這個位置三年一任。萬一齊知府離任了,孟家為復仇而收買新知府,拿這事來做文章,潑髒水容易,自證清白卻難,更何況這是事實。」

    「現在掀起來,總比以後被人翻出來強。有了一兩年的時間緩衝,就算被人提起,影響力也不大了。畢竟咱們也是被動落入孟呈煒的圈套,不是自己主動去買賣私茶的。」葉雅茗又道。

    「再者,現在咱們只是跟陸公子簽契約,還沒真正合作。中人還是智能大師。私茶之事,我不知道齊知府有沒有告訴智能大師和陸公子。萬一沒告訴,以後他們知道了,終是對咱們的合作有影響。不如趁著現在只是一紙合約,什麼都沒做之前,把事情擺在明面上。如果他們在意,合作到此為止;如果他們沒什麼表示,就說明不在意,咱們也能踏踏實實地跟陸公子、齊公子合作。」

    這幾點理由一說,葉崇明瞬間被她說服了,連連點頭道:「你說的對,說的太對了。」

    說實話,私茶之事,雖不是他做的,但卻是他的兒子做的。這是他及葉家唯一的污點。

    瞞著智能大師和陸觀弈,他就已經感覺虧心了。而以後有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並宣揚出來,影響葉家的聲譽,就跟達摩克利斯劍一般,總讓葉崇明睡不著。

    倒不如像葉雅茗說的那樣,趁現在合作還沒開始,知府又是齊知培,把這事過了明路。如此,以後也不怕有人拿它來作文章了。

    「你想做什麼,怎麼做,那就去做。」葉崇明道,「祖父相信你。」

    說著,他看向了周祥:「你一切都聽三姑娘的。不得有半分違背和自作主張。」

    「是。」周祥恭敬行禮,心情極為複雜。

    他誤會了三姑娘。

    三姑娘確實是個聰明絕頂而又一心為葉家好的人。她怎麼會害葉家,害老太爺呢?他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失去了一次向未來葉家掌家人投誠的機會。

    葉崇明提到周祥,葉雅茗便把剛才之事說了,笑道:「祖父,周祥對您真是很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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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27 06:58 PM

第八十六章 不說

    周祥又是一驚。

    他沒想到葉雅茗竟然會把這件事說出來。

    難道她就不怕老太爺和老太太多想,對她印象不好嗎?

    葉雅茗對周祥道:「你找個妥當的人,把私茶的消息傳給宋易風……」

    她把接下來的佈局跟周祥說了,周祥也顧不得懊悔,將她的話牢牢地記在心裡,行禮道:「小人保證把事情辦得妥妥的。」

    見葉雅茗把事情佈置妥當,葉老太太開口問道:「茗兒,退親之事,要不要跟你娘說一聲?」

    葉雅茗搖搖頭:「還是不了吧。她知道了未免糾結為難,倒不如直接把宋易風的偽裝撕下來,也省了諸多麻煩。」

    葉鴻盛跟尹氏說了宋易風不好後,尹氏也曾兩次跟葉雅茗說,如果宋易風真不好,她想退親就退,她不攔著。以老太爺對葉雅茗的看重,想來他也是同意退親的。

    葉雅茗帶著原主的記憶,知道這對父母真心疼愛孩子,不像她現代的父母,除了不餓著凍著她,並對她提出各種學業、事業上的要求外,並不關心她。

    因此她對葉鴻盛和尹氏還是很有好感的。

    但這段時間,她對尹氏的好感度大打折扣。

    葉崇明和葉老太太作為祖父祖母,跟她這個孫女本來就隔了一層。葉崇明整天忙著外面的生意,葉老太太要管著這一大家子人,孫子、孫女也眾多。再加上這門親事中間還摻和了個親家公尹德安,因此葉崇明和葉老太太不瞭解這門親事的內情,她很能理解。

    可尹氏就不一樣了。

    她統共就兩個女兒,小女兒前兩年還小,還沒到議親的時候。她除了二房的幾個下人,也沒什麼要操心的。

    既說愛女兒,她就應該叫人去瞭解余氏和宋易風的為人,甚至在這門親事還沒定前就瞭解清楚這對母子是什麼人品才是。

    結果她什麼都沒做,甚至也沒叫夏嬤嬤這個積年老僕去問一問,就知道用未來女婿的功名來炫耀,在宅子裡跟妯娌爭面子較勁兒。

    要說疼女兒,她是疼的。就是性子比較天真,容易相信人,也不大愛管事兒。

    可以說原主上輩子的悲劇,尹氏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

    想到這裡她又道:「不管母親是怎麼想怎麼打算的,這門親事我是退定了。所以沒必要告訴她,否則她要一時氣憤糊塗,鬧上宋家去,豈不是多生事端?」

    葉崇明點點頭:「你說的對。」他看向周祥,「那就這麼辦吧。」

    周祥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等葉雅茗也離開後,葉老太太對葉崇明道:「你說,茗兒跟周祥說的那些話,為什麼要說給咱們聽?」

    她在背後叫周祥瞞著葉崇明做事,那就是蠱惑他背主。這樣的事捂著還來不及呢,為什麼還大喇喇地說出來?

    葉老太太想不明白。

    葉崇明長歎一聲:「這孩子雖有心計有手段,卻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她就算有算計,也不願意把這份算計藏在暗處,而是明明白白地擺出來。周祥之事如此,私茶之事也如此。這孩子,大氣啊。也不知尹氏是如何教出來的。」

    葉老太太默了默,消化了一下丈夫說的話,搖頭道:「尹氏那個糊塗的,可教不出茗兒這樣的來。」

    說完她又道:「看來茗兒跟尹氏這個母親也不親。」

    葉崇明歎了口氣:「這不是好事。」

    他叮囑老妻:「所以你得對茗兒好些,多關心她。當然,我也會盡我所能對她好。把她的心留在家裡,親近家人。否則,招贅都留不住她。」

    一個人要是對家人不親近,對家族沒有歸屬感,想要讓她為家族出力,可不容易。尤其是像葉雅茗這樣可以通過出嫁的方式脫離家族的女孩兒,更是如此。

    他道:「宋家這親馬上就要退了。贅婿的人選,你得物色起來了。也別自作主張,先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如果有,你別告訴尹氏,讓茗兒自己先掌掌眼。」

    「嗯,我知道了。」葉老太太應道。

    她想了想,起身道:「我讓人找一找,尋幾件首飾送去給茗兒。」

    「去吧。」葉崇明十分贊成地道,「要是沒合適的,出去給她打幾件,再做幾身新衣服。」

    ……

    兩日後,宋家。

    余氏帶著小香買完菜回來,進了第二進的內宅裡,一邊捶腿,一邊對小香抱怨道:「你還總說葉三姑娘好,說她孝順,可你看看,她有多少日子沒來看我老人家了?你不是跟那個夏嬤嬤挺說得上話的嗎?你去,跟她說讓葉三姑娘來看看我。否則,她這個兒媳婦我可不敢認了!」

    小香給余氏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應了一聲「是」,心裡卻直撇嘴。

    以前葉三姑娘隔三差五來一趟,不是帶魚就是帶肉,宋家幾乎都不用買葷菜。現在葉三姑娘不來做這個冤大頭了,余氏這是心疼買菜的錢了唄。

    宋家母子一邊百般瞧不上人家,一面又要花人家的錢。她怎麼這麼倒楣,侍候這麼一家子!

    「那我一會兒就去?」她問道。

    想了想,余氏又搖頭:「算了,等桂子回來,我跟他說吧。過陣子你家少爺要參加詩會,還是桂子去跟那邊說一聲。」

    桂子就是宋易風的小廝。

    余氏和宋易風做夢都盼著他能金蟬折桂,獨佔鰲頭,本來想給小廝起名折桂的。但太過露骨,終是不好,余氏也叫不來文縐縐的名字,就乾脆叫他做桂子。

    而余氏嘴裡的「那邊」,指的是尹家。

    宋家母子端著架子,既想要葉家的錢,又不願意伸手。故而宋易風要參加詩會或其他活動需要錢時,要不就無意中讓下人說給白蕊等人聽,讓原主知道;要不就讓桂子送些小吃食去給尹德安,「無意」中說起參加活動的事。

    尹德安當了一輩子私塾先生,最得意的就是宋易風這個門生。現如今這個門生又成了孫女婿,自然是替宋易風有操不完的心。

    知道宋易風要參加活動,擔心他沒錢露出窮酸相,遭人笑話,便會派人去給葉崇明送信。於是葉家就會主動把銀子送到宋易風手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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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27 06:59 PM

第八十七章 母子商議

    完了宋易風還要再三推辭,一副十分有骨氣的樣子。最後終於「盛情難卻」,這才把銀子收下。

    現在余氏又打算使這一招。

    小香心裡看不上,卻也沒辦法。她心裡的吐槽對象除了夏嬤嬤,不敢跟第二個人說,擔心被余氏和宋易風知曉,將她賣到煙花柳巷去。

    余氏喝了一盞茶,正要去廚房看看廚娘收拾晚飯,就聽到門響,桂子的聲音在門外傳來。她趕緊叫小香去開門。

    不一會兒,宋易風就帶著桂子進來了。

    「你們都出去。」宋易風對小香和桂子喝道。

    余氏見兒子的神情不對,待兩個下人出去後,忙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宋易風走到門口,朝外看了一眼,見小香正往廚房走去,而桂子則提著他的書袋去了書房。

    他這才低聲對余氏道:「娘,我回來的路上,遇到兩個茶客模樣的人,說葉家正在販賣私茶。」

    余氏嚇了一跳。

    她雖不經商,也不懂晉律,但因葉家做茶買賣,她還是知道走私茶葉是大罪,那是要連她兒子的前程都要影響的大罪。

    「怎麼會?不是說葉老太爺一向遵紀守法,仁厚寬和嗎?他還是行首呢,怎麼會販賣私茶?」她緊張地問道。

    宋易風搖搖頭:「咱們手下沒人,實在沒法查證。不過我聽那兩人說得言之鑿鑿,說是葉四老爺通過那個孟呈煒買到的私茶。這人名都說得清清楚楚,怕不是真的?」

    「那咱們怎麼辦?」余氏慌了,「要不咱們去退親吧。反正這親遲早要退的,可不能再拖了。」

    宋易風一時沒有說話。

    余氏就知道兒子也在猶豫,勸他道:「以前沒有藉口,現在葉家將現有的把柄遞到咱們手上,不利用這個機會退親,還等什麼時候?」

    宋易風倒不是捨不得退親,而是在思索這事的可行性。

    聽得母親相勸,他點頭道:「行,我明兒個就想辦法退親。」

    「不過退了親,咱們就得過一段時間苦日子了。」余氏歎道,「不過好在這些年咱們也置了些田產,又有契錢,手頭緊些也能過得下去。怕就怕葉家不依不饒,要咱們退還他們這麼多年給咱們的錢。」

    說起這個,宋易風卻是不怕的。

    這個問題,他早就想過了。

    他冷哼一聲道:「葉家不過商賈,他們敢跟我硬扛嗎?難道就不怕我考上進士為難他們?就算我不能回臨安作官,我的同年,官場上的同僚,還有王大人他們,想要為難葉家實在是太容易了。葉家人不會看不清楚這一點,硬逼著咱們退錢的。」

    聽到這話,余氏微皺的眉頭並沒有鬆開。

    這麼些年都靠著葉家給錢,他們母子的日子才過得寬裕。不光每日吃著雞鴨魚肉,穿著綾羅綢緞,使奴喚婢,住著大房子,每年還能攢下不少錢,置上一二十畝田地。

    每年置的田地雖少,但積少成多,現在他們名下也有百來畝田地了。

    想想以後沒有葉家給的錢了,只有出沒有進,余氏心裡就難受。

    當初她帶著兒子來臨安謀生活,那種艱難,讓她很害怕沒錢的日子。有了錢,她才有安全感。

    宋易風看出了母親的焦慮,安慰她道:「娘您放心,我考上舉人後,不是有不少人想要把田地掛在我名下免賦稅嗎?他們每年都會給咱們兩成收成的契錢。這些契錢統共加起來,也有幾百兩。另外我考上了舉人,畫的價錢也比以前高。」

    「如果王大人有意招我做女婿,我都不用花錢去參加詩會了,這就能省下好大一筆錢。我也十八歲了,退了親馬上就能訂親。不管是娶王大人家的姑娘,還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她們總是有嫁妝的。反正困難只是暫時的,是為了以後的榮華富貴。娘您且忍耐一二。」

    他們這些舉人,會時不時舉行詩會、文會,意在把自己的詩名、文名傳出去,讓京中那些大人知道,欣賞他們的詩文。他們還會邀請如王文致這些大人去參加詩會、文會,以增加詩會、文會的檔次。

    而這些詩會、文會,都是要錢的。一次兩次,讓那些家境富裕的同窗出倒沒什麼。可次數多了,每月至少一次,再讓人出就不合適,所以都是與會的舉人平攤。

    而參加詩會、文會,必得穿幾身不比別人差的衣衫、戴一塊價值不差的玉佩。

    這都是好大一筆開銷。

    而這些錢,以前都是葉家出的。

    現在宋易風一說,余氏內心如何不論,反正表面上她是被兒子寬慰到了。

    她笑著道:「娘也沒說什麼。不管再艱難,娘也是支持你把葉家的親事給退了的。人的目光要放長遠,可不能看著眼前的那點蠅頭小利。」

    宋易風滿意地點點頭:「那我就利用這件事,把親事退了。」

    後窗外,一個身材瘦小的閑漢靜靜地伏在牆根處聽著。見屋裡母子二人沒再說話了,余氏還離開去了廚房,宋易風也回了書房,閑漢偷偷退了出去。

    當初買這宅子的時候,余氏打著方便葉雅茗以後嫁過來後,好安置她帶來的陪房的旗號,打算買這處面積不小的兩進院落,還佯裝到處去借錢。

    她知道葉家是不會讓他們去借錢的,不過是變著法兒讓葉家掏銀子。

    反正這宅子他們也有掏錢的,雖然掏很小一部分,葉家卻不好把宅子的名字落到葉雅茗身上,當作她的嫁妝,而是落的宋易風的名字。

    用葉家的銀子買了宅子,等以後葉雅茗不聽話,她叫葉雅茗滾,葉雅茗就得滾,這不比住在兒媳婦陪嫁的宅子裡、端不起婆婆的架子強嗎?

    余氏打的好算盤。

    而事情也果真照著余氏預料去發展。葉家果然沒讓他們去借錢,直接讓人送了銀子過來。

    貪心買了這處兩進的院子,宋家卻只兩個主人外加三個下人。一心想攢錢再添置些田產的余氏根本捨不得多買下人來做護院,現在倒是方便了周祥收買的閑漢小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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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27 07:05 PM

第八十八章 請陸、齊來吃飯吧

    這個身材瘦小的男人是個空空兒,翻牆進戶,偷雞摸狗都是專業的。余氏等人想要發現他極難。

    他進來後根本不用地頻繁翻牆出去,只找個空房間呆著。等宋易風回家,就會有同夥拿著竹竿豎起來晃一晃。他就跑過去蹲到宋家廳堂的窗後偷聽。

    宋家人的行動十分有規律,宋易風與母親相依為命,母子感情極好。他回家後必然要跟母親在廳堂裡說一會兒話,然後回書房看書。

    小廝要跟宋易風出門,回來後打理書房,幫他研墨做事;廚娘一般都呆在廚房裡,或打掃衛生;丫鬟小香跟著余氏出門,回來後就隨時聽余氏使喚。

    宋家下人少,事情多,三個下人都跟轉磨似的有幹不完的活兒。好不容易幹完活,就願意呆在他們住的下人房裡,從不隨意出來走動。

    這就方便了閑漢隱藏自己。摸了幾天規律後,如果沒有什麼特殊的情報,他就乾脆呆在宋家不出來了。

    但今天的消息重要,等宋家的人各歸各位後,閑漢立刻翻牆出去,把消息告訴了同夥。

    不到半個時辰,宋家母子的談話以及宋易風最近的行蹤就被周祥告訴了葉雅茗。等晚飯時葉崇明回來,葉雅茗又去了正院,將這些告訴了他和葉老太太。

    因為相信葉雅茗的頭腦,退親之事葉崇明沒有插手,只每日把周祥叫來問問情況,葉老太太也十分關心事情的進展。

    知道葉雅茗的打算,其實二老心裡有許多疑問的。宋易風的行動他們又不能掌控。萬一宋易風不按葉雅茗的預計的那樣行動呢?

    這會兒聽到周祥的轉述,葉崇明和葉老太太就用詫異的眼光望著葉雅茗。

    二老昨兒個還私下裡探討過這事是否能做成。要知道只是兩個路人在宋易風面前說私茶的消息,無憑無據的,宋易風怎麼會當真?

    如果宋易風去查證,發現查不到什麼證據。葉雅茗這個計畫,豈不是失敗了?

    葉老太太忍不住問葉雅茗:「你說,他們為什麼不去查證一番?萬一沒這個事呢?畢竟道聼塗説。」

    葉雅茗笑道:「宋家母子千方百計想退親,無奈原來一直找不到理由。現在現成的理由送上門,是不是真有其事有什麼打緊呢?最重要的他們有了正當的退親理由,不用被人說背恩負義、白眼狼,這就足夠了。」

    見她說起這件事,就跟說別人的事一般,半點情緒都沒有。葉崇明和葉老太太既覺得怪異,心裡又不是滋味。

    哀莫大於心死。

    茗兒對宋家母子那麼好,大概也是被傷得太狠了,她才這麼一副樣子吧、又或者,她太要強,表面裝作若無其事,實則在強撐,不想讓他們看到她的傷痛?

    葉崇明在心裡歎息了一番,越發痛恨宋易風。

    他問葉雅茗:「你覺得他是直接拿著這個把柄來威脅咱們退親,還是會先去告訴欣賞他的王大人?」

    「結果都是一樣啊。」葉雅茗道,「如果他來威脅咱們,咱們不承認,他還不得轉頭去王大人面前告咱們?」

    二老:「……」確實如此。

    「不過,我猜他不會先到咱們這兒來。」葉雅茗道。

    她望著葉崇明,笑得促狹:「萬一您老膽兒小,一被威脅就答應退親了,那他豈不是沒有機會去找王大人幫忙了?到時候就算他把實情告訴王大人,無憑無據的,王大人也不相信。」

    「倒不如去王大人面前哭訴一番,說聽到這個消息,心中很糾結,不知道應該是站在正義的一面,還是應該站在恩情的一面。他會說自己把王大人當作父親一般。現在心亂如麻,所以來跟他討個主意。」

    「如果王大人有意招他作女婿,肯定二話不說就支持他借此退親;要是無意,又一心為他好,會勸他去查證。反正怎麼的,他都會在王大人心裡樹立一個不忘恩情,但為了大義不得不滅親的形象。」

    葉崇明和葉老太太的心情很複雜,一言難盡。

    末了葉崇明對周祥叮囑道:「你好好盯著那邊。」

    「是。」

    第二日,周祥一臉佩服地來稟報:「事情的發展,竟然跟姑娘預料的一樣。宋易風果然去找了王大人哭訴了一番。王大人當即就勸他退親。」

    他頓了頓,對葉崇明道:「有可能明日,宋易風就會去找您退親。」

    雖說費了這麼大的周章,目的就是為了退親。而事情也果然如他們預料的那樣發展。可到了這一步,葉崇明和葉老太太還是被氣得不輕。

    兩人看向葉雅茗,卻看到葉雅茗仍然是一臉的平靜。

    見兩人看著自己,葉雅茗眉眼一彎,臉上漾起了甜笑,對葉崇明道:「祖父,明日您可千萬要冷靜,別被那小人氣著了。」

    葉老太太頓時心裡一緊,對葉崇明道:「對對,你定然要想開些,別被氣著了。」

    「放心,我可不會真的生氣。」葉崇明道,「只要一想退了這門親,茗兒就能招贅,一直留在家裡,我就什麼氣都沒有了。」

    葉老太太趕緊朝葉雅茗看去,就見葉雅茗一臉贊成地笑著點頭:「就得這麼想。」

    葉老太太這才放下心來。

    「明日您下帖,把陸公子、齊公子和吳師爺請來家裡做客吧。」葉雅茗道。

    葉崇明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葉雅茗的用意。

    他問道:「可以嗎?他們會來嗎?萬一他們來了,宋易風沒來怎麼辦?」

    「會的。」葉雅茗道,「咱們剛合作,我雖把茶具的製作圖交過去了,但接下來怎麼走,需要生產多少茶具,你們還得商議呢。至於吳師爺,他幫了您這麼多忙,咱們下帖請他吃飯,又有陸公子和齊公子的面子,他肯定會來的。」

    「至於宋易風……」她嗤笑一聲,「他想退親,與王大人結親都想瘋了,好不容易有了藉口,自然一刻都等不下去。要不是今日晚了,又擔心王大人有想法,他沒准現在都過來跟您說退親之事呢。」

    葉崇明點點頭:「那就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27 07:06 PM

第八十九章 設宴

    他當即寫了拜帖,讓人送去給陸觀弈、齊霽和吳師爺,一個時辰後,送拜帖的人回來了,陸觀弈三人果然都答應了來赴宴。

    至於宴會的時辰,自然是晚飯時分。

    葉崇明白天都在茶樓,晚飯時分才回家;那時候宋易風也從府學回來了。宋易風應該會在那時直接到葉宅來,跟葉崇明提退親之事。

    接到回帖,葉老太太趕緊擬明日宴請的功能表,讓下人出去訂購採買食材,並去酒樓請廚子來做菜。

    因退親事宜還沒辦完,周祥仍然叫人緊緊盯著宋易風。宋易風一整天都如常活動,倒是王文致又把他叫去,詢問了一番。

    周祥知道老太爺掛心,當即就把這個消息傳到了茶樓裡。

    葉崇明聽聞,頓時放下心來:「妥了。」

    有王文致催著,宋易風今晚必來葉宅提退親。這件事如果有尹德安在中間攪合,會橫生許多枝節,宋易風必不會告訴他,也不會先找媒人。他應該會一個人到葉宅來退親。

    一切按著他們的計畫走。

    葉崇明耐著性子數著滴漏,看看差不多到時辰了,趕緊乘著馬車回家去。

    「晚宴的菜肴都備好了麼?」他問葉老太太。

    「放心,都備好了。」葉老太太道。

    「爹。」

    「祖父。」

    葉鴻昌和葉嘉興父子倆前後走了進來。

    葉崇明打量了兩人一眼。

    葉鴻昌原先也不過是輕傷,現在基本已沒事了。今日有貴客上門,他專門拾掇了一番,倒也精神。葉嘉興就更不必說了。

    「嘉興你到大門處迎客。」葉崇明吩咐道,「鴻昌你跟我去外院等著。」

    葉嘉興答應一聲,又問:「要不要派人去叫三妹妹過去?」

    今日之宴招待的都是男客,吃飯的地方自然在外院偏廳裡。

    但事關葉雅茗終身大事,她最好在場;況且陸觀弈他們過來商議合作之事,葉雅茗也得參與。但一桌吃飯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怎樣安排這個宴席,就需要斟酌了。

    葉崇明早想到這一層了,道:「我下帖邀請吳師爺的時候,是連他的夫人一塊邀請的。一會兒你祖母和茗兒都會去外院,幫著招待吳太太。」

    葉嘉興贊了一聲:「高。」又道,「那我就沒問題了。」

    說著,他一溜煙出了門,往大門口而去。

    此時葉雅茗也過來了,葉崇明便帶著眾人準備去外院。

    出門前,葉雅茗提醒道:「祖父,四叔那裡,您最好派個人去解釋一聲。免得家中招待貴客,不通知四叔,他會不大高興。」

    葉崇明和葉鴻昌立刻反應了過來。

    對哦,家裡還有個惹禍精呢。前些日子打了板子,這會兒差不多也能下地了。

    按理說,葉鴻榮作為葉家四老爺,有男客人來家作客,確實要通知他,這是對他身份地位的尊重;客人來訪時他在家,按著禮數,他也應該出來一起招待客人。

    這會兒要是當沒他這麼個人,在家裡待客卻沒通知他,那個孽畜一生氣,沒准還真會叫人把他扶到前院去,攪局。

    葉崇明對李富道:「你去一趟四房,就說因他犯下的錯,咱家欠吳師爺好大一個人情。今兒個我請吳師爺夫妻倆過來吃飯,感謝他把這件事壓下去。」

    「如果他細問,你就說有人先前安排了茶客鬧事,都鬧到了官府那邊去了,還是吳師爺把這事壓下去的。宋易風聽到風聲,想借此事來退親。我打算借吳師爺的身份壓一壓宋易風,所以設宴招待吳師爺夫妻倆。今兒個這宴席,他不方便參與,還是好生在院裡養傷吧。」

    說著他又叮囑:「你叫幾個護院過去,守在四房院門口,不許四房的人隨意走動。這件事,你親自派人盯著,不容有失。」

    「是。」

    葉老太太原親自去廚房安排菜肴了。聽聞老太爺派人去四房院子,也想起了葉鴻榮那個不省心的,趕緊派了幾個婆子去守著。

    一家子把葉鴻榮當大敵來防範。

    大家到外院的廳堂裡呆了一會兒,葉嘉興就把陸觀弈、齊霽和吳師爺夫婦倆一起迎了進來。

    吳師爺五十來歲年紀,他的夫人岳氏,葉老太太也是見過的。這時代的對女子的約束也不是太嚴苛,葉老太太和葉雅茗並沒有把吳太太迎到內院去,而是與男客一起在外院的正廳堂坐了。

    大家寒暄了幾句。

    吳太太一見面就把葉雅茗誇了一通。

    齊知府是她丈夫的東家,而陸觀弈和齊霽的買賣,葉雅茗出了這麼大的力,現在葉家與陸觀弈、齊霽是合作關係,她自然要奉承好葉雅茗。

    葉雅茗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謙虛了一番。

    葉老太太忙道:「快莫誇她,小孩兒不經誇,誇了容易驕傲。」

    葉崇明見狀,心裡著實感慨。

    商人的社會地位低下,有錢卻沒權,容易被人盯上,所以大家都想盡千方百計與官府打好交道,每年修橋鋪路,攤派苛捐雜稅,大家一面心疼錢一面又裝作積極的樣子去捐錢捐物,奉承好代表齊知府與他們打交道的吳師爺。

    說他跟吳師爺有交情,那都是用錢鋪出來的。他要不是捐錢排在前面,又是茶行行首,每年還捧著厚禮上門,吳師爺知道他是誰?

    可現在,因著葉雅茗顯露出來的本事,他們與陸觀弈、齊霽成了合作關係,吳師爺的態度也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自己不好明著改變態度,便讓他太太表現出奉承者的姿態來。

    果然還是聽葉雅茗的話,找一兩個地位高又可靠的人合作,才是葉家該走的正確道路。

    這邊吳太太誇著葉雅茗,那邊齊霽、吳師爺也跟葉崇明寒暄著。

    等大家的寒暄告一段落,陸觀弈開口對葉雅茗道:「葉姑娘,這是我讓新平鎮的製瓷師父做出來的茶具,你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他身後站著的小廝聞言,將手裡提著的一個藤箱拿了過來,白蕊連忙上前幾步,把藤箱接了過去,打開,將裡面的茶具拿出來,一一擺放到葉雅茗身邊的几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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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27 07:09 PM

第九十章 茶具的設計

    吳太太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葉雅茗一看茶具的質地,就滿意了幾分。

    這是甜白瓷,在大晉屬於極為高端的瓷器。

    葉雅茗上次拿出茶具來,還跟陸觀弈說,先讓智能大師擺一擺茶席,等茶席佈置和茶具的使用在上層社會流傳開來,再賣茶具。看來陸觀弈是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

    茶,雖是一種飲料,上到皇親貴胄,下到販夫走卒都喝它。但說到對茶的味道極泡茶手法極致的追求,還是屬於有錢有閑又有文化和小資情調的士大夫階層。因為這種追求,形成了茶文化。

    既是文化,那它必是高雅的、藝術的,也必然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那形成並傳揚茶文化,必然要從上層社會開始。

    那麼這些茶具一開始,就要走高端路線。

    團茶之所以被人追捧,並不是因為它的味道如何好,而是因為它玩的是高雅。散茶之所以在現在的大晉不入流,不就是因為它沒法玩高雅嗎?

    那麼先從茶具開始,再在茶席佈置上給士大夫們展示他們文化水準與審美的機會。最後在味道上再推陳出新,讓他們發現玩過一種新茶後,還有另一種新茶可玩,而不同的茶類,泡法也多種多樣。

    如此一來,他們怎麼可能不摒棄玩了幾十年的團茶,轉而來玩花樣百出的散茶?

    她不需要有一個如朱元璋那樣的帝王來「廢團興散」,照樣能讓散茶替代團茶,讓大家回歸到茶的本味上來。

    看看這些茶具的式樣,都跟她畫出來的茶具式樣一樣,葉雅茗點點頭,抬眸朝陸觀弈笑道:「很好,沒什麼不妥。陸公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找到製甜白瓷的師父,燒出這些茶具來,實在是厲害。」

    「嗨,你不知道,你上次把圖紙一拿出來,出了崇善寺,他一個晚上都等不上,就派了人馬上出了臨安城,快馬加鞭去了南邊的新平鎮,找了那裡最好的師父燒了一窯,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來。這茶具,送到子默手上還不到一個時辰。」齊霽道。

    陸觀弈也不反駁他,只對葉雅茗道:「京城人都推崇甜白瓷,所以我叫人製了甜白瓷。要是葉姑娘還有什麼別的想法,可以都說出來。」

    頓了頓,他又道:「放心,我們付錢購買。」

    吳師爺聞言,詫異地看了葉雅茗一眼,臉上的表情很是微妙。

    葉雅茗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她知道這時候有點身份地位的人都恥於當面談錢,唯有販夫走卒,才捨下臉來討價還價。而葉家作為商人,既選擇了跟陸齊兩人合作,也理應如此。尤其是葉家與陸、齊兩人合作,葉家是處於被動地位的情況下。

    可能在吳師爺看來,他雖可以放低身份奉承於葉家,那也不過是看在陸觀弈和齊霽的面上。而葉家,在陸觀弈和齊霽面前,應該是傾盡全力來討好陸齊二人的。有什麼好的方子,好的東西,應該悉數奉獻出來。

    至於利益,陸觀弈和齊霽厚道的話,會分潤一些好處來補償葉家的付出;要是不厚道,他們不分潤好處,葉家也不應該有什麼怨言。

    主從尊卑,葉家人一定要清楚明白自己處在什麼位置。

    知道吳師爺的想法,葉雅茗仍面不改色,心裡也沒有半點不自在,且打算死不悔改。

    她來自宣揚人人平等的時代,可沒有這時代人的奴性。如果合作最開始,葉家人或她就卑躬屈膝,擺出奴從身份,那以後可就再也直不起腰了。

    她要的是平等攜作,合作共贏。五五分這「五五」之數,可不是隨意開的。

    她回了陸觀弈一個微笑,點頭頷首:「多謝陸公子。」

    看她這態度,不光吳師爺夫婦,便是陸觀弈,也微揚了揚眉;齊霽更是興致盎然,深覺有趣。

    葉雅茗跟他們以前接觸過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

    「我上次擺的茶席,因智能大師的禪房莊嚴肅穆,所以我想要表達的茶席主題是‘禪」,因此採用的桌布、花瓶、插花來應和這個主題與氛圍。花瓶是古拙的,枯枝插花,代表的是茶葉在製作過程中的枯與死。」

    「可茶被沸水所激,舒展開來,滲潤出它的甘美,如同鳳凰涅槃,它又活過來了。這是代表榮與生。所以我選擇了白瓷來沏泡它,與枯枝的顏色形成對比。茶席的色彩上也有了對比跳躍。這是茶席佈置給人帶來的審美與感悟。」

    吳師爺是讀書人,雖只考上了舉人,再無寸進,但他終是文人,也有文藝浪漫的一面。

    剛聽葉雅茗說話時他還滿心不屑,覺得眼裡只有錢的商家女能說出什麼高見來。現在猛地聽到這麼一番高論,他很是震驚。

    便是陸觀弈、齊霽、葉崇明等人曾在崇善寺聽過葉雅茗關於茶道的一番見解,此時聽到這樣一番話,仍然耳目一新。

    很難想像這樣一番話,竟然出自沒有讀過書、只有十五歲的小姑娘之口。便是飽讀詩書,一生悟道的智能大師也悟不出這樣一番理論來。

    當然,這「沒有讀過書」是相對十年寒窗、有進士文憑或水準的讀書人而言的。

    葉雅茗倒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了不起。她不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說的是後世人對於茶道與茶席的理解。當然,這理解不是照抄,而是她在那些理論的基礎上自己感悟出來的東西。

    她心無波瀾地繼續道:「那如果我想表現春天的生機勃勃呢?春茶出來,綠意盎然,春天的氣息撲鼻而來;夏日炎炎,需要清涼一夏,荷花在湖面盛開;冬日裡白雪之中,紅梅那一瞬綻放的驚豔。這些如果想要在茶席中表現,我們該賦予它怎樣的茶具?」

    屋裡眾人都若有所思。

    葉雅茗看向陸觀弈,眸子裡全是認真:「所以茶具不是千篇一律的,它的顏色、質地、式樣,都可變化,我們可以依據各種主題去設計它。只是功能萬變不離其中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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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29 03:07 PM

第九十一章 宋少爺來了

    不等陸觀弈回應,她展顏一笑,目光轉向了吳師爺:「我這主意,只需五千兩銀子即可,吳師爺覺得值當否?」

    她這麼問,吳師爺心裡就是一凜,知道剛才自己那點輕慢和懷疑全被葉雅茗看在眼裡了。

    而這樣一個小姑娘,生在這樣的家庭,這麼小的年紀,卻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絕非池中之物,以後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造化呢,得罪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況且,有葉雅茗這番話,陸觀弈他們直接可以叫人製作出各式各樣的茶具來。而把她這番茶席理論傳揚出去,京中那些自詡讀書人的權貴豈有不追捧這些茶具的道理?

    以前這些人玩團茶,不過一套茶具便足矣。葉雅茗這套茶席理論一出,誰人手上不備個十套八套茶具,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懂茶。

    陸觀弈、齊霽他們的買賣,還不需要千方百計去搞茶葉,就能賺個盆滿缽滿。

    他用扇子一拍手掌,贊道:「值,太值了。」說完,還哈哈大笑,十分捧場。

    他這模樣,看得吳太太不忍直視。

    葉鴻昌震驚之後便大贊,大贊之後又滿心遺憾。

    要是葉雅茗這番話說在與陸、齊合作之前,由他們葉家一家來做這買賣,那葉家豈不是大賺特賺了?現在主意是他們葉家人出的,賺的錢卻要跟陸觀弈、齊霽分,實在是有些可惜。

    葉雅茗朝白蕊招了招手,白蕊立刻把事先放在旁邊的一個畫筒拿了過去,遞給陸觀弈的小廝。

    「這裡面是我畫的幾樣茶具的式樣,陸公子、齊公子看看可不可用。如果可用,也算是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吧。」

    「有了我這磚作啟發,懂畫的畫師,書院裡的書生,或許也有靈感能設計出一套茶具的設計圖。到時候你們花些銀子收購即可。」

    陸觀弈親自拿過畫筒,倒出裡面的畫紙,展開來看。只見一張圖上畫了茶壺、茶杯、公道杯、水盂、茶罐一套茶具。而最讓人亮眼的是這些茶具都是白色的,白色的茶具上,或濃或淡,或盛開或含苞待放,用寫意的筆法畫了一些桃花、桃瓣、桃枝。

    這些茶具單看一個或許沒覺得如何,可這麼一套下來,就讓人覺得移不開眼。

    等到春天,桃花綻放之時,擇一處柳葉吐芽的小亭,或乾脆在草坪上席地而坐,擺開這麼一套茶具,在春風徐徐中泡上一壺明前春茶,感受春天的氣息,是何等的愜意,又是何等的應景。

    他抬起眼看向葉雅茗,眼眸晶亮:「這是春或桃的主題?」

    葉雅茗微笑頷首:「對。」

    齊霽早在陸觀弈展開畫卷時就湊過頭去看了。此時用力擊掌,叫道:「妙極,妙極。我想這樣一套茶具擺出來,那些閨閣小姐定然要爭相掏銀子購買。雅致又充滿春之氣息的一整套茶具,誰不愛呢?」

    陸觀弈把這一頁紙抽出,看下一頁。

    他一挑眉:「陶?」

    「對。」葉雅茗道,「茶具並不一定非得要細瓷,陶製的茶具有一種古樸雅致之美。另外它還可以單獨製成花瓶和水盂,與相應的瓷器組成一套。」

    她畫的這些茶具都是現代極為經典的式樣,也十分具有代表性。陸觀弈直接拿去窯口,就能叫人燒製出來。

    除了陶,下一組是汝窯青瓷。

    上次叫人燒製茶具的時候,她特意向窯口主人瞭解過,知道這時空也存在汝窯青瓷。

    陸觀弈翻完葉雅茗畫的五張茶具設計圖,齊霽和忍不住也湊過去的吳師爺不住地驚歎,引得葉嘉興蠢蠢欲動。

    但他知道身份懸殊,他這身份湊不到陸觀弈和齊霽身邊去,只得按捺住滿心的好奇,等著三人看完後再看。

    待陸觀弈他們看完茶具圖,葉崇明也忍不住討了過去,跟葉鴻昌和葉嘉興父子倆湊在一起,三人頭對頭地看了起來。

    吳太太被勾得也心癢的想要看一看大家都讚不絕口的茶具。唯有葉老太太,心思全不在這上面。

    她時不時地看一下門外,又看葉雅茗一眼,擔心宋易風沒有按葉雅茗預料的那般,在這個時候到葉家來。

    此時負責廚房的管事的身影已出現在門口了,葉老太太知道廚房已經備好,可以開席了。

    她看向了葉雅茗,想向葉雅茗討個主意,是不是現在就開席。

    葉雅茗朝葉老太太點了點頭。

    宋易風什麼時候來都沒關係,反正等他來時,葉崇明定然會在眾人聚集的屋子的隔壁處理此事。這古代的木製制結構的屋子可不隔音,到時候他們的談話必然會讓在座的眾人聽到。

    葉老太太見了,看了眾人一眼,見陸觀弈三人已在喝茶,唯有葉家祖孫三人還在看畫稿,她便準備開口叫開席。

    可她嘴剛想張開,就見守門的婆子匆匆到了門口,進來對她行了一禮,道:「老太太,宋少爺來了,說有要事跟老太爺談。」

    這婆子亦是葉老太太的心腹,是她特意派去大門處守著的。她還特意叮囑過,宋易風要是來了,讓婆子在稟報的時候不要悄咪咪的,而是當著客人的面大大方方在說出來。

    葉崇明雖在看畫稿,但仍放了一半心神在宋易風之事上。畢竟這是今天的重頭戲。

    此時要不趕緊退親,等宋易風知道葉家跟陸觀弈、齊霽合作,葉雅茗還得了智能大師的青眼,他肯定會跟一塊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

    此時他自然聽到了婆子的稟報。

    他將畫稿交給了葉鴻昌。

    吳師爺是知道宋易風此人的,也知道此人是葉崇明的孫女婿。

    本來宋易風配的是葉家哪位姑娘他並不知曉。但在聽聞了葉雅茗在崇善寺的表現,知道陸觀弈和齊霽,甚至智能大師都對葉家這位三姑娘大加讚賞後,他特意叫人打聽了一下葉雅茗的情況。

    畢竟兩位公子都還未婚配,葉三姑娘如此優秀,二位公子對她是不是有什麼想法,兩人的長輩對此事又是什麼態度,這些都很重要,他需得有個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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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3-3-29 03:08 PM

第九十二章 質問

    正因為瞭解過,吳師爺知道宋易風是葉雅茗未婚夫身份的。

    聽到婆子的話,他還以為葉崇明是為了讓未來孫女婿在陸觀弈和齊霽及他面前露個臉,結交一下人脈。

    他也願意給宋易風這個少年舉人一個面子,遂笑著對葉崇明道:「也是巧了,正好宋公子來了。不如請他進來,跟大家認識認識。」

    葉崇明卻歉意地對他和陸觀弈拱了拱手:「不好意思。禮樂既說有要事要談,我先跟他在隔壁說說話。要是沒大事,一會兒我再引他進來,給各位見禮。」

    禮樂是宋易風的字。

    「葉老太爺請便。」陸觀弈道。

    齊霽也跟著說了一聲,心裡對這個宋易風還挺好奇。

    畢竟葉雅茗這三次見面,都給了他太多的震驚。這樣的一個聰慧絕倫,卓越不群的女孩兒,能配得上她的男子又應該如何驚才絕豔呢?

    葉崇明先對婆子道:「領宋少爺到旁邊偏廳去。」說著他對眾人歉意地拱了拱手,告退一聲,便去了左邊的偏廳。

    婆子出去,從左邊回廊出去,然後領著宋易風原路返回,從左邊回廊直接到了偏廳。

    正廳一般都是招待貴客的地方。而宋易風是自己人,以前他來,葉崇明或是在書房裡接待他,或是在偏廳裡接待。所以此時婆子領他到偏廳,他也沒甚在意。

    而且,他此時的心思繁雜,根本不在這上面。

    葉崇明裝作根本不知道宋易風來意的樣子,對他一如從前一般和藹慈祥:「禮樂,好久不見。最近可還好?你母親身體還好吧?」

    宋易風打心底裡看不起葉家人。

    以前礙於種種,還得在葉崇明保持恭敬,現在都要退親了,他實在沒那個心情在葉崇明面前演戲。

    他也不行禮,更不理會葉崇明的問候,盯著他冷聲質問:「葉老太爺,我當初願意與貴府定親,是因為葉家家風清正,葉家人行事規矩,為人厚道……」

    正廳裡,葉崇明走後,葉鴻昌便行駛起了主人的職責,讓大家吃點心,又特意叫俞嬤嬤出來,給大家泡桂花茶。

    此時大家都沒有說話,一邊吃著點心,一邊看著俞嬤嬤泡茶,廳堂裡十分安靜。

    俞嬤嬤雖年老色衰,泡茶的畫面說不上賞心悅目,但自有一番沉穩氣度,姿態從容。她這兩日得了葉雅茗的指點,泡出來的茶湯並不遜於崇善寺的淨塵小和尚。

    大家開始也沒在意隔壁的談話,可宋易風打著正義的旗號,想要一開始就從氣勢上壓倒葉崇明,讓葉家勢弱,從而達到順利退親的目的,他說話帶著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聲音很高。

    正廳這一安靜,宋易風的話就一字不差地落入了眾人耳裡。

    眾人都極詫異,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傾聽。

    宋易風繼續道:「可我萬萬沒想到,你們葉家竟然為了牟取暴利,買賣私茶,置朝廷律例於不顧。我輩讀書人深受聖恩,遵守晉律,宣揚道義是我輩本份。天地君親師,即便我與你葉家有親,且您是我長輩,也萬不能因這親事而置君之大義於不顧的。於君於公於大義,我本應將爾等行徑告官才是。」

    「然我受你葉家之恩多年,於心不忍。忠義不能兩全,我今日前來,便是提醒葉翁一句,違背朝廷律例之事萬萬不能做。茶雖飲品,卻關乎朝堂邊境法政,茲事重大。葉翁身為行首,更應遵紀守法才是。我不能與爾同汙,現在,便是來告之葉翁一聲,你我兩家的親事,就此作罷。以後萬莫在外面說我是你孫女婿。我與你葉家再無瓜葛。」

    「這件事,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否則,我再不能徇私,必將爾等買賣私茶之事告之大人們。葉翁想來也不願意走到那一步吧?」

    大概這段話,宋易風準備已久,說起來十分順溜,還慷慨激昂,一副高舉大義之旗滅親之勢。

    一口氣說完,趁著葉崇明目瞪口呆之際,他一拱手:「告辭。」便打算拂袖而去。

    葉崇明似乎回過神來了,趕緊高聲叫道:「等等。」

    宋易風本就打算之乎者也地輸出一通,趁葉崇明沒回過神來溜之大吉,不與葉家多掰扯。

    他知道,掰扯多了,他必然不占理。萬一葉家並沒有買賣私茶,那他這通發作就毫無根據,親事自然也退不成。

    速戰速決才是最好的辦法。最好連讓葉崇明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可葉崇明早有準備,一直張著網等著他來呢,宋易風的如意算盤只能落空。

    宋易風剛走到門口,就被守門的小廝給攔住了。

    葉崇明的聲音在他身後幽幽響起:「宋少爺今兒來,是專門來退親的吧?你考上舉人了,我葉家商賈之家,是不是就配不上高貴的你了?否則怎麼道聼塗説一個謠傳,就迫不及待地跑來,拿著屎盆子往老夫頭上扣,連讓老夫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你就這麼迫不及待?」

    擔心隔壁的人聽不清楚,他開始還是正常的說話聲調,後面聲音越來越高起來,讓人聽了只覺得他越說越激動。

    「宋少爺七歲時,你母親帶著你從村裡出來,到臨安艱難求生,那時你們吃不飽穿不暖,租住在別人在屋邊搭起來的窩棚裡,你幹完活,就跑去茗兒的祖父尹秀才私塾窗口偷聽。」

    「後來他發善心,一文束脩不要,收你作學生,又贈你紙筆,看你吃不飽拿東西予你吃。求學本就費錢,他便有心也無力支援,又愛你聰慧,便牽線讓我兩家結親。葉家供你讀書生活,你長大後娶葉家女。」

    「從你十歲起,每年葉家都會送二百兩銀子予你;你生病,參加科舉,參加詩會,每年另外還要花上一兩百兩銀子。現如今你十八歲,加起來我家贈你也有三千多兩銀子;你家要買房,十之八九之房資都是我葉家出的。林林總總,我葉家花了幾千兩銀子,就供出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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