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黎青燃 -【師母她善良又疼人】《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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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4-1-12 07:36 PM

第三卷 白帝 第七十五章 召鬼

  即熙鬆開商白虞的衣襟,直起身來低頭看著他,她長長地嘆息一聲,說道:「關於你的第一個問題,前半句話對了,我確實是來抓你的。但是後半句話錯了,我也確實是你的戲迷。」

  「至少你演的那齣鬥五魁,還是很不錯的。」

  商白虞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中,渾身瑟縮了一下,卻哭得更加厲害。

  冰糖喊了兩聲,即熙點點頭,對雎安道:「冰糖說他把思薇關起來了,帶上商白虞,我們先去救思薇。」

  雎安便押著頹喪的商白虞,幾人走到庭院的蓮花池前。即熙上下觀察了一陣,對雎安說:「冰糖說有個地宮,在池水之下。」

  雎安便扔了一道符咒,池水自動分開兩半,露出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池底。

  即熙跳下去探了探,起手畫符觸動池底的陣法,她吸了一口氣道:「這陣法古老得很,還挺強,商老板,我們就不要浪費時間了罷?」

  商白虞面色青白,怔忡了一陣,慢慢地走過去,按他所知道的方式開啟了陣法。

  他原本就打算放巨門星君走的。

  池底緩緩打開,月光落在地下的石室裡,即熙蹲在池塘邊緣低頭看去,正對上思薇驚訝抬頭的目光。狹窄石室裡的思薇瘦了些,但是看起來還算安好,即熙於是笑嘻嘻地說道:「瞧我這傻妹妹,怎麼掉洞裡去了?還不麻溜地上來。」

  「……」

  思薇咬唇看著她,沒有上來也沒有說話。即熙琢磨著思薇不會還在生她的氣吧,從翡蘭到現在這都過了多久,她氣性可真夠大的。

  即熙伸出手來,對她說:「好啦,姐姐來救你啦。」

  姐姐來救你啦。

  思薇怔了怔,眼眸微顫,她盯著即熙,看著月光從她的身後傾瀉而下,光明燦爛,即熙換了一副容顏但還是總這樣沒心沒肺地笑著。

  ——你看看你在乎的所有人,你的父親、母親、姐姐、師兄們還有賀憶城,他們每一個人都騙你、瞞你、誆你。

  ——姐姐來救你啦。

  即熙還是這樣,沒心沒肺地笑著向她伸出手。

  思薇低下頭去,慢慢伸出手去有些生疏地握住即熙的手,借著即熙的力量被拉出地宮之外。

  「賀憶城被魔主帶走了,魔主似乎要對他不利,我們得趕緊去找他!」剛剛在地面上站穩,思薇就立即說道。

  即熙連連應下,她轉過頭仔細打量著思薇,問道:「你可有受傷流血?」

  「不曾。」

  「咦,奇怪……」即熙回頭看看雎安,再看看思薇:「雎安算出你有大凶血光之災,如今看來卻還安好,難道被困於地宮就算是此災禍了?」

  思薇有些意外,剛想說什麼,就見白帝城上空突然天光大亮繼而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沖天煞氣和血氣,如漩渦般旋轉著,摧枯拉朽地匯入白帝城中,如同狂風席捲下咆哮的無邊海洋。

  即熙率先反應過來,她怒火中燒道:「賀憶城他娘的在想什麼!」

  「是賀憶城?他在做什麼?」思薇驚詫道。

  「他丫的在召鬼!他明明保證過再也不會召鬼了!」即熙立刻就往外衝,匆忙地解釋道:「平時賀憶城若不去人氣旺盛之地驅散游魂,身邊三個月聚集的游魂就能產生惡鬼。倘若他有意召鬼不消半個時辰身邊就能產生惡鬼,而且數量可達上百,凶猛食人!他大爺的又讓我收拾爛攤子!」

  兩個時辰之前,當紙人被氣憤的思薇揮劍斬斷之後,賀憶城面前的紙人醒了過來。

  賀憶城漫不經心地看著那紙人呆滯的眼裡有了神采,嗤笑一聲:「操縱這個紙人那個紙人,也不嫌累的慌。」

  原本在地上打坐的道童站了起來,淡淡地說:「我剛剛去見了巨門星君。」

  賀憶城目光沉下去。

  「你說她看見你召鬼,該有多麼震驚,多麼厭惡,多麼後悔保護你呢?一旦失去了她的祝符,你又會如何呢?」

  賀憶城握緊了拳頭,盡管努力掙扎,但還是被綁在架子上動彈不得。他冷笑一聲道:「跟你說了多少遍,我不會召鬼。你如今是打算拿思薇來威脅我?」

  紙人卻從懷裡拿出一個瓷瓶子,搖搖頭說:「要你自己召鬼才是,我不能總是壞人,而你們是被壞人脅迫的好人罷?你也是惡人,這本就是你自己曾經做出的選擇,再來一次你還能騙得了自己嗎?」紙人拿著瓷瓶子一步步走進賀憶城,賀憶城警惕地看著紙人,他低聲道:「對我用毒是沒有用的。」

  「這可不是毒,這是曼陀羅花湯,能讓人迷失在幻覺和現實之間的好東西。」

  賀憶城睜大了眼睛,紙人掐住他的下巴,強迫他張開嘴把藥灌進他的嘴裡。賀憶城拼命掙扎,藥灑了一多半,紙人看了他一眼,便揮揮手叫之前的下人進來,讓他們抱進來數個壇子。

  「幸好我多準備了些。」

  賀憶城一邊咳嗽一邊對那些下人喊道:「他在利用你們!我若是召鬼你們都得死!」

  那些人恍若未聞,圍上來固定住賀憶城的頭,壇口抵著他的嘴往他的喉嚨裡灌藥,賀憶城只能徒勞地在繩索之間掙扎,手腕被腳腕被磨出鮮血淋漓的傷痕。

  這些人已經被心魔蒙蔽了眼睛,對紙人言聽計從,並不會相信賀憶城。

  「不死之軀真好,便直接灌就行,不用擔心嗆死你。」紙人淡淡地說。

  待下人們放開賀憶城的時候,他的嘴角已然磨破出血,拼命地咳嗽著,可是眼神已經渙散,迷茫地落在地面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紙人遣散了下人,從容不迫地走到賀憶城面前,在那低垂的頭側輕聲說:「你現在在哪裡?」

  「……在哪裡……」賀憶城愣了很久,然後無意識地重復著他的話。

  他的語氣和眼神是天真的,可臉上身上都是血,紅衣多處撕裂露出衣服下的傷口,如同在火焰中燃燒塌陷的畫卷。

  紙人的手貼上賀憶城的額頭,他的手心畫了咒文,光芒從指間和賀憶城的額頭間散發出來。

  「你在玉周。」

  「……玉周?」

  「你不記得了麼?你的母親去世,你傷心又迷茫,於是去找你的父親——玉周城主。你久未謀面的父親待你很好,可惜……」紙人湊近賀憶城的耳朵,低聲道:「你同父異母的哥哥起了嫉恨之心,將你的父親殺害,取而代之。」

  賀憶城怔了怔,他流露出痛苦和憤恨的神色,無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你想起來了嗎?」

  賀憶城慢慢地點點頭。

  「你的兄長太強了,你根本無法阻止更不能懲罰他,只能被他踩在腳下。就這麼算了嗎?讓這個家伙春風得意,就這樣奪走你最後的親人嗎?」

  賀憶城彷佛跟著紙人的話語回到了記憶裡的場景中,他的牙齒打顫,眼底逐漸發紅。

  紙人收回放在賀憶城額頭上的手,拍拍他的肩膀,蠱惑道:「所以你要怎麼做呢?」

  賀憶城的嘴唇張了又閉,兩個字就在嘴邊,卻又不願意說出來,他艱難地說:「我……」

  「嗯?」

  「我……」

  「說啊,繼續說。」

  「……召鬼。」賀憶城終於吐出這兩個字,那些在他眼裡盤踞的紅色血絲居然慢慢開始發黑。

  紙人滿意地點點頭,伸手解開賀憶城身上的枷鎖:「戲台交給你了,去換身好衣服上台罷。做你想做的事情,讓使你痛苦的人付出代價,其他都不用想。」

  去讓白帝城變成第二個玉周。

  讓恐懼、死亡和仇恨匯聚於此,成為我的力量。

  即熙、雎安和思薇押著商白虞,用上隱身符離開儲光殿的結界走入白帝城的街道中,濃重的陰煞氣已經聚集起來,游魂四面八方呼嘯而來,瘋狂地相互吞噬,看樣子不消片刻就將產生惡鬼。

  「賀公子能控制住他召來的惡鬼麼?」雎安感覺到不可阻擋的濃重的煞氣,停下腳步問道。

  「他大爺的要是能控制得住,我至於這麼生氣嗎!」即熙氣得直跺腳。

  雎安皺起眉頭。

  「那我們必須此刻在城外設立結界,防止賀公子再召游魂,也阻止這裡的惡鬼散出去,食人為禍。」

  「你們先設結界,我去找賀憶城。」思薇面色焦急,說完就朝街道跑去。即熙在她身後呼喊道:「你一定要阻止他!阻止不了他,你一定要馬上收回祝符!不然你會被他害死的!」

  思薇擺擺手回應,卻並沒有回答。

  即熙憂心忡忡地看著思薇的背影,雎安把手放在即熙肩上:「你先去找韓想容,請她立刻疏散百姓,讓大家離開白帝城。然後你去城外做結界,你可以麼?」

  「可以。」即熙話音剛落,就見雎安長劍出鞘,回身將一隻漆黑龐大的惡鬼攔腰斬斷。

  雎安提著劍回身,對她說:「注意安全。」

  即熙看著城裡已經開始三三兩兩出現的惡鬼,明白雎安要留下來救人,便凝重地點點頭:「你也是。」

  此刻白帝城已經被濃濃的血氣籠罩,月光慘白地照耀在這片小鎮屍體橫陳的街巷上,無數游魂如曠野之風呼嘯而至,瘋狂積聚互相吞噬,在須臾之間生出惡鬼。

  原本早已安眠的百姓從睡夢中驚醒,慌忙地從家中奔出哭嚎逃跑。滿城的惡鬼淒厲地嘶吼著撲向活人,噬咬其血肉,使其淪為他們的盤中餐,整座鎮子如同人間地獄。

  隨著惡鬼撕碎第一個人的身體,思薇脖頸上的星圖傳來一陣激烈的刺痛,令她幾乎不能行走。

  她被這疼痛刺激得跪倒在地,跪倒在堆滿屍體的長街中央,身邊是奔走驚嚎的百姓們,她頭痛欲裂,越來越劇烈的疼痛如山呼海嘯般席捲而來,令她無暇他顧。

  祝符反噬,她給賀憶城的祝符正在強烈地反噬她,令她痛不欲生。

  極度混亂中,她眼裡看見一雙染著血污的鞋踏過地上的屍體,從她身邊走過。她抬起頭看去,正是賀憶城。

  那些游魂惡鬼圍繞著他喧囂震天,而他似乎一無所覺,慢慢地往前走著。

  他穿著一身紅衣,衣上繡著華麗的金色牡丹,雍容華貴。因為是紅衣而分辨不出那深深淺淺的痕跡是水浸還是血染,血從他的手腕流下落在地上,一滴,兩滴,連成紅色的痕跡。

  月光照亮他的臉時,她發覺他有一隻眼睛已經不見眼白,完全變成了黑色。

  便如他身邊的惡鬼一般。

  他好像根本沒看見她。

  思薇最怕鬼,此刻全身打顫,卻不能從他身上移開目光。她伸出手去攥著他的衣角,勉力喊道:「賀憶城!」

  賀憶城的行動受阻,就回過頭來看向她,眼裡一片空曠,似乎並不認識她。

  她想再喊他的名字卻突然從脖子上的星圖出傳來鑽心的疼痛,她捂著星圖,感覺到濕熱的液體順著她的指縫流下來。

  賀憶城看著面前的姑娘,她睜大了眼睛痛呼出聲,鮮血湧出順著脖頸流進衣襟下看不見的地方,她好像想說什麼甚至向他伸出了手,卻目光漸漸渙散,手也落了下去。

  賀憶城怔了怔,他尚且黑白分明的那隻眼睛剎那變得清醒,手裡的匕首咣當落在地上。他在思薇倒地之時抱住她,摟在懷裡。

  賀憶城捂著思薇血流不止的脖子,看著她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怎麼回事……我……我做了什麼……」他低低地重復著,驚慌失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2 08:24 PM

第三卷 白帝 第七十六章 拯救

  思薇的臉和脖頸一片血紅,刻骨蝕心的疼痛一陣陣襲來,每疼一次就彷佛要她死一遍。她望著賀憶城,艱難地說道:「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賀憶城緊緊抱住她,慌張地抬頭看去。

  慘白而明亮的月光之下,地上橫陳著來不及逃走的白帝城人屍體,一具挨著一具直到長街盡頭。

  周圍盡是哭聲、驚叫、孩子恐懼地喊著母親,母親慌亂地尋找孩子,長街染盡鮮血。

  賀憶城的眸子顫了顫,他茫然地低聲說:「我……又召鬼了……」

  他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在玉周城的那個時候,憤怒無力而衝動,充滿了毀滅的惡意。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他會控制不住他召來的鬼,不知道自己會造成多大的災難。

  他以為他此生都不會再重蹈覆轍。

  一滴淚落在思薇臉上,然後越來越多,涼涼地落在她的鼻樑、眼睛,額頭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賀憶城哭。

  從來笑意盈盈,漫不經心的賀憶城哭紅了眼睛,抱著她渾身顫抖,無數次地重復著對不起。

  ——玉周那樁血債,一夜之間上千惡鬼齊聚玉周,活人或逃或死,玉周淪為惡鬼之域,你猜猜這是誰做的呢?

  ——你很快就會明白你護錯人了。你庇護的這個家伙手染鮮血,害死過成千上百無辜的人,他不僅是個怪物,還是個罪人。巨門星君,你自以為主是非,卻大錯特錯。

  思薇注視著賀憶城的眼睛,慢慢地虛弱地問道:「玉周城變成惡鬼之域……也是你做的嗎?」

  賀憶城的身體僵了僵,他想說什麼又閉上嘴,只是點了點頭。

  他承認了。

  惡鬼圍繞在賀憶城身邊,思薇勉力睜大著眼睛,看到那些惡鬼附在賀憶城耳邊說著什麼,拉扯著他搖搖欲墜的魂魄,似乎想將他的魂魄拽出體外。

  賀憶城的另一隻眼睛正在慢慢變黑,他驚惶地拉著思薇的手,張開嘴吐出一個音節:「救……」

  救我,我不想變成惡鬼。

  我想做人。

  我想做人。

  我想做人啊。

  吐出第一個字的瞬間,賀憶城突然看清了思薇的眼神,她難以置信的,失望的眼神。

  他怔了怔。

  思薇現在躺在他懷裡,鮮血浸透了衣裳,因為反噬的疼痛而瑟瑟發抖。

  她再不放開他,就會被祝符的反噬殺死,他控制不了這些惡鬼,只有惡鬼將這裡全部的活人殺光才可能停下來。

  那句話賀憶城就沒有說下去,他的眼眸顫抖著,低聲道:「你收回祝符,快放開我罷。」

  思薇的目光移到他身後那些青面獠牙,面容扭曲的惡鬼身上。

  「我……我收回祝符……你會……怎麼樣?你會不會……變成惡鬼?」

  賀憶城沉默一瞬,突然自嘲地一笑:「已經夠了,思薇,你做的已經夠了……沒必要為了救我這樣的人……賠上性命。」

  快救你自己罷。

  「對不起……辜負了你的信任……讓你失望了。」

  他這麼說著,淚水從那漆黑的眼裡流出來,連綿不絕地落在她的臉上。

  惡鬼攀附在賀憶城肩上,興奮地等待著他們新的同伴加入。

  他看起來,絕望而認命。

  思薇看著賀憶城逐漸漆黑的眼眸片刻,那沉默的時間彷佛宇宙洪荒般漫長。然後她積讚起一點力氣,咬著牙抬起手指著賀憶城身後的惡鬼,說道:「這是我……庇護的人……你們休想……動他一根汗毛!」

  「太昭在上……巨門星君思薇願以星君之位為祭……換此人身上之祝符與身長存……終其一生……不入鬼道!」

  思薇話音剛落,從賀憶城的身體裡發出極亮的光芒穿破血氣與煞氣直達天際,與漫天星辰融為一體。

  她鮮血淋漓的星圖幾乎刺目地閃耀著,然後慢慢地消褪不見,只留下傷痕。天空中的巨門星隨之大亮繼而暗淡下去。

  那光芒如燃燒到極致的煙花,摧枯拉地消融了賀憶城身邊的厲鬼,逼退他眼裡的黑色,驅散正侵蝕他的森森鬼氣。

  賀憶城怔怔地望著思薇,無措地眨著眼睛,他那雙眼睛,一如他的星君大人。

  黑白分明。

  他被庇護他的星君救回了人間。

  思薇臉側脖頸被血和汗水染透,她狠狠瞪著惡鬼的眼神放鬆下來,甚至於開心地笑了一下。

  「……有我在……你絕不會變成惡鬼。」

  她力竭地閉上眼睛,高高舉著的手指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墜落。賀憶城立刻緊緊抱住她,他撫著她的頭髮貼著她的額頭,他愣了很久,才嗚咽道:「對不起……對不起……」

  遠處的山上,有個遙遙眺望這一幕的人因為刺目的光芒皺起了眼睛,喃喃道:「都這樣了,她居然還要救他。」

  「可惜,若他脫出魂魄,就能拿到那副不死之軀了。」

  他抬起頭看著頭頂的星河,手指背在身後快速地掐算兩下,輕輕笑道:「沒關係,躲得過一次躲不過第二次,很快就是我的了。」

  眼眸冷淡俊秀的少年轉身沒入黑暗的山林之中,他還要去參加一場葬禮,這是他離開青州名義上的理由。

  他的好友趙元嘉前些日子鬱結於內,酒後走火入魔而死,靈柩從青州運回豫州安葬。

  他去送他一程。

  思薇祭出星君之位時,即熙剛好完成結界,將煞氣圈在白帝城。韓想容把她帶出來的人都安置在結界外的山腰上,就在即熙身邊。還有源源不斷的人從城裡逃出來,韓想容就不斷地往返結界內外去把那些百姓接出來。

  那些人紛紛說著有個臉上有發亮圖案的男子救了他們,讓他們往這個方向逃。

  即熙正打算和韓想容交待什麼,就突然看見亮若白晝的光芒從城中發出,即熙愣了一會兒,繼而雙目發紅:「我他娘的………那是那丫頭一輩子心心念念拼了命也要當上的星君啊!」

  即熙把畫結界的朱砂筆往頭上一插就想往城裡奔,冷不丁的一句話就竄進了耳朵裡。

  「那個救我們的人,肯定是白帝尊上派來的。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有這麼多怪物,這肯定是外面那些異教之人搞的鬼!」

  即熙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夜色深沉,一片黑暗裡也不知是誰說了這句話。有應和的聲音,帶著憤恨的哭腔:「除了他們誰能這麼恨我們?專挑慶典這一天,這些殺千刀的家伙,我們一定要他們血債血償!」

  即熙沉默了片刻,轉眼看著不遠處被冰糖看住的商白虞,她給自己和他都用了隱身符,故而倖存的百姓們並不能看見他們狼狽的神明。

  她一把拎起商白虞,往白帝城裡奔去,任商白虞掙扎哀求也不鬆手。

  雖然即熙早有心理準備,但帶著商白虞進入城裡時,她也被滿街的屍體驚得怔住,不由地停下腳步。

  城門口便橫著一具黑衣的屍體,已經被惡鬼噬咬以至於四肢枯瘦如柴,血肉模糊,不辨容貌。他的拇指上戴著一個眼熟的扳指,即熙蹲下來拎起那根手指。

  這扳指,是那個捅了她一刀的老人手上的,他差一點就要逃出來了。

  即熙轉眼看向商白虞,他已經被嚇得面無人色,驚慌地攥著即熙的衣角。

  「我問你魔主是誰,現在在哪裡?」即熙一字一頓地問道。

  商白虞搖著頭,他絕望地悲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他要麼在一片黑霧裡……要麼操縱紙人……我什麼都不知道……」

  又是什麼都不知道。

  即熙扯過商白虞的衣襟一把把他扔在地上,她指那滿地的屍骸說道:「你不知道?你的信徒,這世上完全相信你愛你的人,就在你的不知道裡稀裡糊塗地慘死。剩下的人們還要繼續在你的一無所知裡,繼續仇恨繼續殺戮。商白虞,你有沒有哪怕一次為了這些人鼓起勇氣,真正為了他們著想一次,反抗一次?」

  商白虞縮在牆角,他絕望地看著周圍逼近的惡鬼和滿城屍體,抱著頭哭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們……你們殺了我吧!」

  一道白光襲來,刺破商白虞身邊惡鬼的身體。那猙獰的惡鬼慢慢倒下去,雎安站在惡鬼身後,收回劍。

  他額上星圖亮若星辰,藍色的衣衫上沾滿了血跡,銀白的長劍上,殷紅的血順著劍身滴下來。

  「雎安!」即熙喚道,跑到雎安身邊。

  雎安點點頭,說:「倖存的百姓都已離開白帝城,賀公子也已經停止召鬼,將城中的惡鬼除盡便好。思薇她……」

  雎安的話停了停,他和即熙一樣察覺到思薇做了什麼,便拍拍即熙的肩膀,讓她先去找思薇,這裡交給他。

  晨光初現,長夜將明。

  昏暗的光線照亮了鮮血染盡的長街,雎安慢慢走向商白虞,跨過那些散落於地的臂膀軀幹,在商白虞的面前站定,然後蹲下來。

  他習慣與人說話的時候平視對方,雖然現在已經看不見,但仍然會盡量如此。

  商白虞坐在地上抽泣,他迷惑地看著面前的雎安。相比於憤怒的那位姑娘,這個氣質不凡的男人一直很少說話,他有些畏懼。

  雎安沉默了一會兒,淡淡說道:「你希望我們殺了你?」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你們殺了我罷……」商白虞低低地說。

  「到最後你仍然要放棄你的信徒,獨自逃跑麼?」雎安平靜地說道,「你想死是真的因為羞愧,還是因為恐懼?」

  商白虞怔了怔。

  「死亡並不是終結。」雎安舉起手,手指指向遠處城外的方向:「那裡還有你倖存的信徒們,他們不明真相且心懷仇恨,可能已經是凶手,可能即將成為凶手,可能會像這般慘烈死去。能救他們的只有你,你是他們的神明。」

  商白虞慌張地搖頭,他囁嚅道:「我不是……我是假的神……我做不到……」

  雎安的眼神空闊卻安定,沒有鄙夷或者厭惡的眼神。他安靜地聽著商白虞分辯,然後伸出手去按住對面的肩膀。

  他手下的肩膀正在孱弱地顫動著,正如它懦弱的主人。

  「神明並非自己成為神明。法力高強的人只能稱之為大師,大能。因為人們的信任和信仰,才會有神明。你就是白帝城的神明,所以你要承擔起作為神明的責任。」

  「可是我……我什麼都不會……我不能呼風喚雨……不能點石成金……我不是修士……我就是個凡人。」

  「我是天機星君雎安,你或許聽說過我的名字,我也是凡人。」

  頓了頓,雎安淺淺一笑。

  「天上真正的神明又如何呢?修仙修道的修士,動輒呼風喚雨御劍而行,辟榖飲露長壽不衰,離神仙越近便離人間越遠。終有有一天他們飛升成了神仙星宿,怕是早已忘記了凡人的衣食住行喜怒哀樂。」

  「而人世間受到尊敬和信任而被稱作神的你,或者我們,以雙腳行走世間,吃五穀識悲歡,生老病死一一嘗遍。」

  「我們永遠不會成為神明,但我們的存在是神與人之間的聯繫。即便我們對於天地神明來說只是螻蟻,朝生夕死的蜉蝣,我們也要在他們面前彰顯凡人的力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2 08:38 PM

第三卷 白帝 第七十七章 和好

  商白虞怔怔地看著雎安,雎安慢慢說道:「你確實罪孽深重,所以從今之後你要承擔起責任,引導百姓化解戾氣,然後最重要的是——最終讓他們不再需要你。等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會發現,你不需要別人誇獎或者需要你,也可以有獨立於世的力量。」

  太陽已經升起,照耀在商白虞沾著血的蒼白面孔上,他眼裡的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乾涸了,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沉穩安定的男人,因為許久不眨眼而疼痛。

  商白虞想,他可以麼?

  他一輩子都膽小懦弱,他總是不停地逃跑,從戲班子到白帝城,渾渾噩噩一事無成。

  他一輩子渴望被需要被愛,不再讓人們失望。他短暫地得到過,卻無法回報。

  他總是這麼想著,不斷地否定自己。此刻卻突然發現,如果不死在這裡,他還有很長的一輩子。他先前以為的一輩子,也不過是二十幾年光景。

  他或許還有機會,可以不成為他厭惡的那種人。

  商白虞拉住雎安的手,他顫抖地緊緊地用那雙沾滿血污的手握住雎安的,幾乎不成語句地說:「我可以……我想試試……不不……我會拼命的……我會學的……我不想……」

  「……這次我不想逃了……我會努力的……我不想到死……都是懦夫……」

  雎安點點頭,淡淡一笑:「好。」

  他伸出手去點在商白虞的眉心,說道:「你的善良,由我負責。」

  給予這個懦弱而掙扎的人,天機星君的祝符。

  梁州白帝城白帝尊上降臨三年後,慶典之日忽降大災,千百惡鬼齊聚白帝食人為禍,一如玉周當年,白帝城傷亡過半。

  第二日忽降大雪,惡鬼散盡,白帝自儲光殿出,雙眸泣血,立於白帝城門之前,百姓叩拜。

  白帝凡三年始發聲,語曰:「白帝城犯有殺戮劫掠之罪,遭上天降罰,此罪亦是我之罪責。自今而後,我永為凡人,並非神明亦無需信徒供奉。萬物有靈,信仰實多,並無唯一,更無高下。信者得神,仁者得佑,萬望銘記。」

  是日起,白帝城償其四鄰,而止干戈。

  「光有韓想容看著商老板,我覺得不夠。商老板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他這次是鼓起勇氣照你教的做了,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打退堂鼓。你得喊幾個星卿宮的人來這裡常駐。」即熙坐在儲光殿裡,一邊喝茶一邊分析道。

  她氣還沒消,對商白虞充滿了鄙夷。

  他們消除了結界,撤掉了所有紙人,暫時借住在儲光殿中。即熙想要直接跟白帝城人說明所有真相,卻被雎安阻止了。

  雎安說,魔主鍛劍召鬼這些事情對於百姓來說太復雜,他們目前很難理解。更何況他們篤信白帝太久,信念若是一瞬崩塌後果可能更為可怕。

  ——他們因為太過痛苦,所以既需要獲得安慰的對象,也需要發洩仇恨的對象。這需要商白虞出面引導,畢竟這裡的人最相信他,也只相信他。

  介於雎安這麼說,即熙勉強同意了暫時不戳穿商白虞的身份。

  「商老板需要一個堅定勇敢的人幫助,想容只能幫一時,其實我心裡有個人選。」

  「你是說……阿燈?」

  「不知傅燈姑娘是否會願意。」

  「讓賀憶城找阿燈她肯定會答應,不過我之前聽阿燈說,她過段時間想回揚州來著。」

  雎安還沒有回應,便聽見門外傳來慌張的腳步聲,門被大力推開。賀憶城一襲紅衣站在門外,臉色有些憔悴蒼白,他說道:「思薇醒過來了。」

  即熙騰的一下站起來飛奔而去,徑直走到思薇休息的房間。只見床簾之後思薇有些艱難地慢慢坐起來,她脖子上裹著紗布,氣色極差,看起來虛弱疲憊。

  即熙找到她和賀憶城的時候,她差點就失血過多而亡。

  即熙立刻坐在思薇旁邊讓她乖乖躺著養傷,思薇難得乖順地聽了她的話躺回去——或許也是因為沒有力氣反抗了。

  她似乎有些恍然,還沒有能完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問道:「賀憶城他怎麼樣了?」

  即熙回頭看去,發現賀憶城並沒有跟進來,便回答道:「他好好的活泛著呢,沒變成惡鬼。」

  思薇似乎鬆了口氣,點點頭。她摸摸自己的脖子,喃喃道:「我是不是差點就死了?」

  「呸呸呸!你胡說什麼呢?有我在,就算閻王爺召你我也把你搶回來。」即熙皺著眉連呸了三下。

  思薇看著即熙含著惱怒和心疼的眼睛,她突然輕輕笑了一下,那是有點憂傷又很純真的笑容,她喊道:「我問你,你還有沒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我……我重要的都告訴你了!你有什麼問題就問我,我絕不隱瞞你!」即熙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好,以後不要總是瞞我騙我了,姐姐。」

  即熙怔了怔,她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有點結巴地問道:「你叫我什麼?」

  「姐姐。」

  思薇的聲音不大,但是將這兩個字說得格外清晰。

  失去意識的時候她突然想到,如果她死了怎麼辦,她還沒有叫過即熙姐姐,還沒有告訴即熙她已經不生她的氣了,也沒有說看到即熙來救她,她其實很開心。

  即熙離開星卿宮,又被她找到,死去又復生,這麼多的離離合合,她全部錯過。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這輩子就一直在錯過,從出生起錯過她的母親,到如今錯過她的姐姐。

  所以她想著如果能醒過來,她一定要馬上說出來,再也不要遺憾悔恨。

  雖然即熙確實如魔主所言,總是騙她,有很多事情瞞著她。可是那又有什麼辦法?

  誰讓她是她的姐姐。

  「姐姐,其實我一直……」

  思薇還沒說完,即熙就眼眶發紅地抱住了她,思薇怔了怔,也抬起手抱住即熙,把她的話繼續下去。

  「……一直很愛你。討厭過你是真的,嫉妒你也是真的,但是現在更愛你。」

  現在她已經不是星君了。

  她只是個普通人,感覺不到自己的元嬰,更沒有一絲修為。

  那糾纏她多年,讓她無法心平氣和面對即熙的焦慮和攀比之心終於消失,她不用再處處拿自己和即熙比較。

  可以坦然地承認自己的想念和在乎。

  這樣也……挺好的罷,做一個普通人。

  思薇這麼想著,淚水卻斷了線似的落下來,打濕了即熙的後背。

  她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卻又不知道要繼續往下說什麼,只有抱著即熙的後背,哭得像個小孩子。

  賀憶城站在房門外,他低著眼眸咬著唇,手慢慢握緊。

  晚上賀憶城拿了熬好的肉粥過來,他走進思薇房間時步子有點猶豫,走過屏風之後和思薇的目光對上。

  思薇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坐了起來,原本正抱著被子發呆,看見賀憶城進來便轉過頭望向他。

  「你的眼睛恢復了。」她低聲說道。

  她還記得那晚賀憶城漆黑如鬼魅的眼睛,如今已經是正常的黑白分明,與他人無異。

  「……嗯。」賀憶城點點頭,他移開目光,從食盒裡拿出肉粥來吹涼了,一口一口地餵思薇。

  思薇乖乖吃了兩勺,然後說:「剛剛雎安師兄來找我,他說待魔主這件事結束之後,他便渡我一半修為,幫我重新築基,還要我不要告訴即熙。」

  「我拒絕了,他長年鎮壓天下心魔,比我更需要修為。更何況我也不是有了修為就能重新做星君。」

  「雎安師兄和即熙關係這麼好,他們之間都會互相隱瞞,你有事瞞著我,好像也是很正常的。」

  思薇慢慢地像是閒話家常一樣地說著,賀憶城卻少見地沉默著。平時他總是非常聒噪插科打諢的,如今情形卻像是反過來了。

  思薇的話停了下來,她如平時習慣的打了一下賀憶城的肩膀,說道:「你說句話啊。」

  這一拳打在賀憶城的肩膀上,思薇也愣住了。雖然她也沒有使太大力氣,但是這一拳的虛浮還是超出她的預料。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握緊再張開,輕聲說:「沒了修為,力氣都比以前小太多。」

  然後她抬頭看向賀憶城,淡淡道:「可能真的要打不過你了。」

  ——那要是有一天我能打敗你了,你是不是就會喜歡我?就要嫁給我嘍?

  ——等你先能打過我再說罷。

  似乎在幾個月前,他們之間曾有這樣的戲言。

  若在平時賀憶城肯定會揪住這句戲言,大開思薇的玩笑,多半會厚著臉皮鬧著要讓思薇嫁給他。

  但是此時賀憶城沒有,他放下舉著的粥,抬眼看向思薇。

  他眼裡深藏著復雜的感情,低聲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你知道我之前做過的事情……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我害了這麼多人,你為什麼要救我?」

  思薇面色蒼白,神情卻平靜,彷佛知道他會這麼問一樣,她回答道:「所以我在等你的解釋。」

  「解釋重要嗎!?」賀憶城突然爆發,他一向漫不經心帶笑的臉此時染上了痛苦,一身紅衣如同深秋覆蓋了寒霜的楓葉。

  他聲音顫抖地說道:「你怎麼可以拿你的星命來救我……你怎麼能夠忍受做一個普通人……得封星君那是你二十年來全力以赴的夢想不是嗎?」

  她是一個多麼自律,多麼驕傲的姑娘。

  她怎麼可以失去如此重要的星命。

  「我值得嗎?我值得嗎!你會後悔的,我跟你說過我不是什麼好人,如果魔主又來了怎麼辦?如果我又召鬼了怎麼辦?你已經對我失望了,就拋棄我啊!」

  「啪!」

  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賀憶城激動的發言,思薇舉著手,賀憶城的臉頰逐漸顯露出紅色的痕跡。

  賀憶城被打得偏過頭去,聽見思薇的聲音帶了一點點顫抖的哭腔。

  「我當然很傷心……很難過,自我疏解都已經很困難了,所以別這樣讓我放心不下你。」

  「我確實非常非常努力才得到星君之位,但若是為了保住這個位子,而不做我認為正確的事情,那這個星位還有什麼意義?」

  賀憶城沒有轉過臉來,他低聲說道:「這是正確的嗎?」

  「我相信你。」

  「在我做了這種事情之後。」

  「還是如此,更何況,你向我求救了。」

  賀憶城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拉過去,他轉過頭來,便看見思薇把他手裡的粥拿過去放在旁邊的桌上,然後翻起他的衣袖。

  他的手腕上有被捆綁的淤痕,嚴重到呈現出紫黑的顏色,大大小小的傷口一路蔓延到衣袖遮蓋的深處。

  思薇的眸光閃爍,她突然向賀憶城的衣襟伸出手,在賀憶城驚詫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她已經扒開他的衣服,露出他的胸膛。

  在他的左胸之上有一個深深的刀傷,新結的痂還沒有脫落,一片棕紅。

  思薇伸出手觸碰那道傷痕,似乎心有餘悸。

  「魔主說他在你的心臟上刺了一劍,這是真的。」

  賀憶城拉過自己的衣襟,垂下眼眸:「別看了,像我這樣的怪物。」思薇捧著他的臉讓他直視自己,平日裡總是說著男女授受不親,對他退避三舍的姑娘,毫不避諱地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你不是怪物。」

  頓了頓,她說道:「對不起,我沒有好好保護你,一定很疼吧。」

  賀憶城眸光顫了顫,他一把把思薇抱住,他攬著她的肩膀,把頭埋在她的脖頸處,忍不住淚流滿面。

  「我不是故意的……魔主給我灌了迷藥,他誘導我以為自己回到了玉周城,他刻意讓我再次召鬼……」

  「之前在玉周城……我父親是玉周城主,正室家的哥哥把我父親殺了,我非常生氣卻沒有別的方法,就試著召鬼……我不知道我會召來這麼多鬼……我也不知道我會控制不住……那次即熙幫我疏散了大部分百姓可是……還是有很多人死了……」

  思薇慢慢抱住賀憶城的後背,她聽著他的哭聲和解釋,感覺到他溫熱的眼淚。

  他總是說自己不是個好人,也不算壞人,原來是因為這樣。

  他還活著。

  思薇想,她這麼相信這個人,這麼希望他活著。居然連犧牲星命,也覺得值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2 09:41 PM

第三卷 白帝 第七十八章 醉酒

  即熙聽著房間內賀憶城的嗚咽聲,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轉身悄悄地離開。從她找到賀憶城他就一直情緒低落,不怎麼說話,滿身駭人的傷口也不解釋。

  如今終於說開了。

  丫的重色輕友的賀憶城!對著思薇就讓她收回祝符。

  當年在玉周,是哪個沒皮沒臉的家伙哭著跪在地上求她救他的?是誰口口聲聲,聲嘶力竭地說不要做鬼想做人?她給賀憶城祝符救他,被反噬痛得死去活來,也沒見他叫她收回去嘛!

  她算是看透賀憶城這家伙了!

  不過她見過這位賀郎流連花叢,傷了無數姑娘的心,還沒心沒肺地逍遙自在,這還是頭一次見他這麼消沉。

  賀憶城明明佔了天大的便宜,得了永久的庇護。若放到平時,他大概要鳴鑼敲鼓大宴八方罷。

  即熙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喃喃道:「這聲稱皇帝要嫁女兒給他,他也要掂量嫁妝的家伙,居然也會覺得自己配不上思薇?這可是見了鬼了。」

  是不是世上的人都是這樣,一旦喜歡上誰就突然沒了自信,小心翼翼地掂量是否般配?

  她之前不也是這樣麼?

  如今的思薇對賀憶城來說足夠特別嗎?他對思薇的愛有多少?不會辜負思薇罷?

  即熙一邊活動著筋骨一邊走回自己的房間,心想看眼下還可以,日後他要是敢辜負思薇,她不介意真讓他去見鬼。這件事按下不表,她得先去找雎安算賬。

  即熙於是拎了兩瓶酒拉了雎安,不由分說就一起上了房頂對酌。

  「怎麼在這裡喝酒?」雎安坐在漆黑的瓦片上,墨藍色的衣衫和髮帶隨風飄揚,他有些不解地問道。

  即熙哼了一聲,道;「你都和想容師姐一起坐過房頂,卻沒有和我一起坐過呢。」

  雎安聞言忍俊不禁,說道:「當時你果然偷看了。」

  「誰偷看了?我光明正大好不好?我是去採果子的,誰叫你和想容師姐闖進我眼裡……那些不重要,你當時看她到眼神就不對勁,她抱你你也不拒絕,你是不是喜歡過她!」即熙一拍放酒的小桌,怒氣沖沖道。

  雎安笑聲更大,他搖搖頭道:「我沒喜歡過想容,只是她那時候提起家人,讓我很羨慕。」

  即熙面色稍霽,她抱著胳膊開始她掰扯找雎安算賬的正事。

  「我聽說你要渡一半修為給思薇,你怎麼不告訴我?她是我妹妹,要渡也是我渡啊!」

  雎安似乎思索了一會兒,道:「你又去偷聽了?」

  「……你老實回答我!」

  「你修為比我低不少。」

  「……我不接受這個理由。」

  即熙撐著身體靠近雎安,以一種威逼的姿態對著他的臉,一字一頓道:「你總是背著我做些犧牲自己的事。」

  從守生祝符到賀憶城手上的索命符咒再到思薇,她真是怕了他了。

  幸好賀憶城說他最初還沒被綁走,察覺到不對的時候就燒了雎安的索命符,不然這要是落在魔主手裡豈不是後患無窮。

  她的這句譴責並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一個事實。雎安並不能反駁這個事實,只能笑笑不說話。

  即熙一把撈過旁邊的酒壺,塞進雎安手裡:「你別想著蒙混過關!我們今天一定要把你這惡習聊明白了!」

  雎安晃了晃手裡的酒壺,驚訝道:「這是酒嗎?你要我喝酒嗎?」

  「有道是酒後吐真言,你平時口風太緊了!」即熙盯著雎安,思索一會兒繼而說道:「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喝醉過。」

  「我不喜歡自己不受控制的感覺。」雎安點點頭。

  「非要控制自己幹什麼!你在我面前不需要這樣!」

  即熙想,從她認識雎安開始,雎安一直都在學著控制自己。她還記得當初他差點失格時,師父抓住他的前襟要他冷靜,要他克制。

  那時雎安看起來非常痛苦。

  雎安從沒有肆意地活過。

  「雎安,你醉一次吧,一個晚上也好。有我在你身邊,不要擔心。」即熙放軟了語氣。

  雎安沉默了一下,他側臉轉向即熙的方向。

  「我不知道我喝醉了是什麼樣子。」雎安輕聲說道,他微微皺著眉頭,有些猶豫。

  「你會害怕麼?」

  「有點。」

  「就這一次,你試一次。」

  雎安向來很難拒絕即熙的請求,這次也不例外。即熙搖著他的手臂懇求片刻,雎安漸漸鬆了皺著的眉頭,嘆息一聲,便將手裡酒壺的酒一飲而盡。

  「但願我不會像你那樣耍酒瘋。」雎安無奈地擦擦嘴角,含笑揶揄道。

  雎安的酒量不多不少,正好一壺。這壺酒喝下去之後,他的目光就變得有些茫然,反應也遲緩起來。

  即熙喊他的名字:「雎安?」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來,他的臉透露出一點紅,連帶著眼角的紅暈說不出地惑人,露出一種天真無辜的神情:「怎麼了?」

  這樣的雎安美得驚心動魄,即熙一顆心砰砰亂跳。

  她勉強止住了自己滿腦袋旖旎場景,對雎安道:「你為什麼做什麼事情都不想讓我知道呢?」

  雎安低眸沉默不語,即熙心想別人都是酒後吐真言,雎安卻是酒後不吐言了?

  一陣夜風吹來,即熙縮了縮脖子,已經是冬日這料峭寒風實在有些扛不住。她琢磨著雎安喝醉了這樣吹風是不是不太好,還是拿個毯子披一下吧。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啊。」即熙囑咐雎安道。

  她正欲從房頂上下去,手腕卻被雎安攥住了,一向溫柔冷靜的聲音變得危險,即熙聽見他以戲謔的語調說:「你又想丟下我,去哪裡?」

  即熙吃驚地回頭,便看見笑意盈盈的雎安,他一身優雅藍衣,還是一樣俊美的面容,空闊的眼神,整個人的感覺卻和平時大不一樣,身上隱隱有煞氣洩露,看起來陰狠又狷狂。

  她從來沒有想過雎安會和陰狠狷狂這兩個詞聯繫在一起。

  即熙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她不由得嚴肅起來,仔細端詳著面前這個「雎安」,她說道:「你不是雎安。」

  雎安揚起下巴,冷冷一笑:「我是雎安。」

  「也是,你是雎安的心魔罷?幸會幸會……」

  即熙招呼還沒打完就被雎安一把拽過來,推倒在屋頂瓦片上。

  即熙完全沒反應過來,後腦勺剛挨著瓦雎安就欺身壓上來,以這種她常對雎安做的姿勢把她困住。雎安笑起來,眼神裡透著瘋狂。

  他從來沒有這樣笑得充滿邪氣又痛心。

  「你又想去哪裡?」

  即熙想,百聞不如一見,雎安的心魔居然是這樣的。不過雎安的心魔也是雎安,她不怕他。

  「我就是去拿個毯子,又不是走了不回來,你沒必要想得那麼嚴重。」

  心魔低低地笑了兩聲,冷冷道:「反正你哪天興致來了,還不是說走就走?我真想打斷你的腿,把你關起來,誰也不讓你見,留在我身邊一刻也不讓你離開。」

  即熙大喇喇地任他攥著自己的手腕,他用力之大攥得她手腕生疼。要動起真格的來,她果然不是雎安的對手,只有被他壓在身下的份兒。

  可她仍然笑著,抬起頭來靠近他。

  「不,你才不會。你想擁有我,又不是想毀了我,倘若我真的斷了雙腿,整日閉門不出以淚洗面,你就開心了?你想擁有的是現在這個天不怕地不怕,活潑張揚的我罷?」

  心魔被即熙說得一僵,他咬牙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讓你同我殉情?」

  「好啊,來啊!」即熙仰起脖子對著他,笑道:「你下得了手麼?你捨得麼?怕是我受個傷你都要心疼半天罷。」

  心魔沉默了很久,那雙明亮的眼眸裡翻湧著憤怒與不甘,近乎凶狠。末了他低下頭輕聲笑起來,笑聲裡滿是嘲諷。

  他一字一句地說:「是,你是對的。雎安這麼愛你,他下不了手,我也一樣。你知道為什麼嗎?」

  「雎安他從出生開始就沒有自己,世上無數雙眼睛盯著他。他永遠要活得謹慎又克制,不能有一點失控,活成人們對至善所期待的模樣。其實他很清楚這個世上沒人需要雎安,他們只需要一個完美的天機星君。」

  他的手撫摸上即熙的臉龐:「只有你說要陪他做一輩子的普通人,誰都不需要雎安,只有你需要雎安,所以雎安就只把自己給了你。普天之大,從你喊他李雎安的那天開始,雎安就只屬於你一個人。」

  「他可以承受任何事情,可以寬容所有失望,可以永遠也不放棄責任和善念,他就像是個沒有極限的人。可是他把他的極限放在你身上,你是他身上唯一一點任性,一點自私,一點只屬於雎安的,不被世人所期待的部分。他把他命運的終點交付於你,除此之外無所畏懼。」

  「可是你是怎麼回報他的?」

  心魔把手放在即熙的脖子上,似乎很想掐死她,卻沒有用力。

  「你說走就走,一走七年,音訊全無。你有沒有想過你走的時候,他還有四年的試煉?他在那四次試煉中生不如死,萬念俱灰的時候你在哪裡?他每次清醒下意識尋你的時候你在哪裡?他一遍遍地卜算你會不會歸來時,你在哪裡?你在你的懸命樓逍遙快活,和寧欽出雙入對,你哪裡想起過他?」

  「你有沒有想過,你走之後他年年都去問酒叟要千日醉是為什麼?他想著如果你知道他有千日醉,肯定會來找他討,這樣他就能再見你一面。就為了這麼一點微薄的聯繫和希望,他堅持了這麼多年。」

  「我告訴你,雎安心底裡根本不相信你愛他,我也不相信你愛他。你總是這樣,熱情來得快消失得也快,或許很快你就沒了興趣。或許你根本就在騙他,為了讓他安心,怕我壯大吞噬了他。他已經失望太久了,他已經做好準備隨時失去你了,但凡你表現出一點兒難過他都會放你離開。」

  「你有什麼好!你這麼恃寵而驕肆無忌憚,他不過就是……不過就是……太過愛你,無可奈何。」

  即熙安靜地聽著心魔的近乎歇斯底裡的指責,他以雎安的臉龐展現出一種極為脆弱深刻的痛苦,不甘和憤怒。

  一些雎安從來不會表現出來的情緒。

  即熙突然仰起身抱住了雎安,緊緊地抱住他,幾乎是掛在他的身上,她的眼淚逐漸浸濕了他的肩膀上的衣服。

  「對啊,罵我罷,你早就該罵我了。心裡明明有這麼多委屈,為什麼每次都說沒事?你痛痛快快地把那些委屈都說出來罷,就是我的錯,是我開竅太晚了,是我太隨心所欲了。」

  她在他耳邊鄭重地說道:「我會用我的一輩子慢慢愛你,慢慢讓你相信,絕不再令你失望。」

  雎安的心魔沒有掙開她,他安靜了一會兒,低低地說:「你總有一天會厭倦的,你會嫌我束縛了你的自由。」

  「不會的。」

  「你早晚又會離開我。」

  「不會的。」

  「我不想再等你了,一年一年地,一天一天地等著。」

  「那換我來等你好不好?我等你相信我。」即熙拍著他的後背,她輕聲說道:「雎安這麼溫柔寬容,是因為你承受了他的委屈和憤怒罷。這麼多年裡只有你陪著他心疼他,辛苦你了。」

  辛苦你了。

  雎安的身體顫了顫,他似乎咬著牙,低聲說:「我才不心疼他,這種家伙死了最好,省得活著受罪。」

  他這麼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哭出來。

  他緊緊抱住即熙,渾身顫抖,泣不成聲。

  世人的心魔多種多樣,嫉妒、貪婪、憤怒、傲慢、仇恨,交織一起不可分離。

  雎安的心魔卻很簡單。

  他的心魔是孤獨,一個人面對與生俱來的強悍命運的孤獨,悄無聲息等待愛人的孤獨。

  孤獨到他最好的朋友,就是他的心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2 10:08 PM

第三卷 白帝 第七十九章 親暱

  雎安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自己正躺在溫暖的房間裡,柔軟的床榻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屋頂上下來的。

  即熙正緊緊抱住他的腰。他下意識地回抱住她,手觸摸到她的臉,一片潮濕。

  「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你是……雎安?」

  「是……」雎安話音未落,就被她吻住。

  她的手挪到他的脖子後面緊緊地摟住他,加深這個吻,近乎貪婪地索取他的氣息。雎安愣了愣,便托著她的後腦,認真地回應她。

  她的氣息很甜,就像她最喜歡的山楂。

  放開雎安之後,即熙把頭埋在他懷裡,她低聲說:「我見過你的心魔了。」

  雎安怔了怔,撫摸著她的臉:「他傷你了?」

  「他怎麼捨得。」

  即熙想,雎安一直很安靜,很小心地愛著她,連心魔都不忍心對她做什麼。

  人們總說他是個溫柔的人,但人們所見的溫柔不及他在這份感情裡傾注的萬分之一。

  「我被罵了,但我覺得罵得真好,你可以偶爾把他放出來罵罵我。」即熙認真地說道。

  雎安沉默了片刻,他摸索著擦去即熙臉上的淚水,道:「他都說什麼了?」

  即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突然拉著雎安坐起來,手環著他的後頸靠近他,低聲說:「我想向你討個禮物。」

  雎安抬起眼簾,似乎有些迷惑:「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你。」即熙吻了一下雎安,她神手拉住他身前的衣帶,一扯便散開,她誘惑地說:「想要你以身相許。」

  即熙這豪氣沖天又孟浪的發言讓雎安怔了怔,握住即熙繼續拽他衣服的手,淡笑著說道:「你的手指在抖。」

  「……」

  「你若是害怕,沒有必要一定……」

  即熙捂住雎安的嘴,沒好氣兒地說:「停停停,你該不會又想什麼,我可能不是真的愛你,同你睡覺是我一時衝動之下的想法吧。」

  雎安的嘴被她封住,露在外面的眼睛眨了眨,看來他是真的想過。

  心魔果然很誠實,以後有必要多找他的心魔聊聊。

  「老實告訴你,我確實有點害怕床笫之事,但是這個……這個是因為我小時候留下的陰影。」

  她小時候眼見著賀大娘救一個孕婦沒救成,孕婦難產而死一屍兩命,身下流了好多好多血。那是她第一次見這麼多血,嚇得三四天沒睡好覺,後來又聽說她親娘也是這麼死的,就對懷孕生子甚至於床第之事分外畏懼。以至於雖然混跡風月場所多年,始終停留在葉公好龍的階段。

  她給雎安好好解釋了一番,然後拉著他的手,觸碰自己的臉龐。

  他的手心溫暖,薄繭拂過她的臉頰,有點癢癢的。

  「我連這種糗事都告訴你了,你以後也不能總是瞞著我做這做那的,你要讓我知道。我是你的愛人,你的喜怒哀樂你的付出和犧牲,全部都與我有關,不再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事情。」

  雎安眸光閃爍,他淺淺地笑起來,鄭重地點頭:「好,我答應你。」

  即熙滿意地親吻了他的手心,他的手顫了顫。

  「你的身體也是我的。我之前雖然害怕床笫之事,但是我想要你,我剛剛甚至想……」即熙靠近雎安,感覺到他全身緊繃,便笑著貼著他的耳朵說:「想要生一個我們的孩子,這樣你就不用羨慕別人,你有我們做家人。」

  雎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伸出手來抱住她,托著她的後腦親吻她臉側的碎髮。即熙感覺到隔著一層衣服和薄薄的皮膚,雎安胸膛之中的心臟正在劇烈地跳動著。

  他輕輕笑起來,低頭在她耳邊說道:「我之前聽賀憶城說,你想把我綁在床上。」

  「……」

  賀憶城怎麼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說?

  即熙騰的一下躥起來,臉罕見地紅了,她氣道:「你別聽他胡說!下次我見他非得揍死他丫的!」

  她的語氣裡滿是羞惱,雎安偏過頭微微一笑,眉眼彎彎,似乎能想像到眼前人氣急的樣子。他抬起手伸到腦後,一抽便將自己藍色的髮帶解下,一頭長髮散落。

  他將髮帶連同自己的手腕遞到即熙面前,笑道:「想做就做罷。」

  即熙看向眼前衣衫不整的雎安,墨藍色的外衣已經被她拽得滑落至臂彎,淺灰色的裡衣鬆鬆散散,露出白皙的胸膛。

  他烏髮如絲垂落身前,眉眼含笑,將自己的雙手奉上。

  即熙吞了吞口水,腦子嗡的一聲壞掉了。

  她纖塵不染,溫和疏離的雎安,居然會如同攝人心魄的妖孽。

  她抓住雎安的外衣,一點點扯下來,他的裡衣也連帶著落下肩膀,露出大片白皙皮膚,隨著他的呼吸起伏。

  她拉住雎安的手,那雙手骨節分明又修長,任她拉著用墨藍色的髮帶將手腕綁在一起。然後即熙伸手按住雎安的肩膀,她的力氣不大,但雎安很順從地依著她的動作,被她推到在床上,長髮散落於枕上。

  即熙坐在雎安腰際,把他的手腕壓在頭頂,俯下身來看著他,她的頭髮落在他的臉側,他似乎覺得有些癢,閉上眼睛微微側頭。

  在那一瞬間即熙低頭,吻住了他的眼睛。

  雎安的手幾乎是立刻攥緊了。

  一開始只是很輕,很輕的一個親吻,落在他的左眼皮上。然後她微微加重了力道,甚至用舌尖舔了一下他的睫毛。

  那雙眼睛就在她的親吻中不安地顫動起來,如同溫熱的小動物。

  她捧著他的臉,吻完他的左眼再去吻他的右眼,珍而重之的。身下人的呼吸慢慢急促起來,在即熙的吻一路向下,吻過鼻尖後,雎安主動仰起頭吻住了她的唇。

  唇舌交纏,纏綿得彷佛吐息間都是濕漉漉的水汽,喘息聲和水聲交織在一起,放蕩又旖旎。

  即熙一邊吻著雎安,一邊脫他的衣服,將他的裡衣褪至臂彎,她滿意地低頭看著自己的作品,咬著雎安的耳朵說:「這是哪裡的俊俏郎君?」

  雎安眼角緋紅,輕聲喘息著,他低笑道:「你的。」

  即熙跟著一起笑起來,她說:「回答得好。」

  她伸手拆掉自己的髮簪步搖。

  「我也是你的。」她低低地,惑人地說道。

  星卿宮的檀香味兒好像已經沁進了雎安的骨子裡,靠近了便聞到安然的香氣,讓即熙想起他陪伴她的漫長歲月裡,裊裊香煙中吹壎、看書、淺笑,說話的模樣,想起春日裡雪一般的梨花,秋日裡金子一般的銀杏。

  她像小獸一樣不停嗅著他身上的氣息,真是愛極了。

  她很快放開了雎安的桎梏,雎安於是反客為主,兩人位置顛倒。在那一刻她感覺到一直被雎安壓抑在心底的感覺洩露出來,越來越濃鬱。他渴望她。

  久旱逢甘霖般,渴望她。

  那兩道喘息聲時強時弱,交織在一起,燭火也跟著顫動。

  即熙在天光乍破時迷迷糊糊睡去,日上三竿時醒過來。她正陷在雎安懷裡,雎安抱著她,一隻手搭在她腦後,一隻手摟住她的肩膀。

  他還沒有醒來,卻抱她抱得很緊,彷佛是怕丟了一樣。

  即熙笑著親了他的臉頰一下,雎安微微皺了皺眉頭,然後睜開眼睛,眼裡起初有些迷茫然後漸漸清醒。

  「早啊,我家郎君。」即熙的聲音有些啞。

  雎安怔了怔,他的耳朵有點紅,低聲說道:「早。」

  「真是神奇,有點兒疼但也很舒服,一點兒也不可怕哎,完全是世間極樂呀!」即熙伸了個懶腰,蹭著他的下巴道:「大約是因為對象是你。」

  即熙的字典裡果然是沒有害臊這兩個字的。

  雎安微微垂下眼簾,他笑著說:「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會說情話。」

  「我是有感而發,口隨心動!你看你撿了個多大的寶貝,你也說說嘛。」

  雎安低聲笑起來,他用下巴固定住即熙亂動的腦袋,說道:「我愛你。」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半生求索,悟得愛你。」

  即熙想,雎安說情話的能力根本不輸於她嘛。

  他們之間建立起了另外一種相互歸屬的關係,她想讓雎安相信,慢慢地一點點地相信,他們之間的聯繫會持續一生。

  過去是師長,友人,現在是愛人,以後還會是家人。

  他不會再孑然一身。

  雎安安靜地撫摸著即熙的後背,他說道:「我昨天去看商老板了。」

  「他怎麼樣?」

  「一天說了十次——我幹不了的,祝符刺痛我四次。」

  「……倒是商老板的風格。」

  「雖然如此,他一次也沒有逃跑,嘴裡這麼嚷嚷著,心裡的小念頭也不斷,可是還是咬牙堅持下來了。」

  雎安笑笑,他撫摸著即熙的長髮,淡淡道:「他還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他需要時間去成長為一個更好的人。思薇也是賀憶城也是,時間還長,他們還有選擇的機會。」

  即熙抬起頭看著雎安,她摟著他的脖子晃晃:「當年你是不是也是這麼跟柏清師兄說我的?」無論多麼惡劣,在旁人眼裡無可救藥的人,在雎安這裡都有成長的機會,所欠缺的只是時間罷了。

  他出奇地有耐心。

  雎安偏過頭,微微一笑:「你嗎?我總是跟柏清說,你本來就很好,是他看錯了你。」

  即熙哼了一聲,耳朵難得地有些發紅。

  「清理城中屍體時,我發現城中有吸收煞氣的陣法,沿著陣法的氣脈追尋到旁邊的山中,發現亦有相同的陣法。那日魔主應該來到了白帝城,召鬼而生的煞氣全數通過陣法成為他的力量。」

  這座城裡多半的百姓都有心魔,召鬼之後死傷過半怨氣深重,就是魔主用來培養力量,仿造不周劍的蠱毒之壇。

  這樣的城,九州大地上不知還有多少,魔主才會在短短的時間內如此強大。

  即熙皺著眉,她看著雎安,不無憂慮地說道:「魔主究竟是誰?若他是真的想用不周劍和另一個陽極開路去神明所在之處,又是想幹什麼呢?」

  遙遠的豫州的第一大仙門明世閣這段時間正是一片素白。

  不過大約是因為死因並不太光彩,趙元嘉的葬禮辦得很簡單。他生前性情疏朗,很得閣主大人喜歡,好友又眾多,前來吊唁者絡繹不絕,倒顯得像是大人物過世一般。

  戚風早一身黑衣銀雲紋,玉冠束髮。他原本就清俊而高大,眉眼冷淡鋒利,拾級而上走入靈堂之時便如一陣黑色的風。

  他朝著趙元嘉的靈柩行禮再起身,師兄見了他,面色悲傷地拍拍他的肩膀:「多謝你送元嘉回來。他一向很喜歡你,這一路上有你陪著,他應當十分欣慰。」

  戚風早淡淡地搖搖頭,抬眼看著面前的人,沒有什麼情緒地說道:「理應如此。」

  「小戚!」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戚風早少見地愣了愣,他轉頭看去,便看見柏清從內室中出來。他身著樸素,看起來也是來吊唁的,但以趙元嘉的身份,還遠不到柏清親自來吊唁的地步。

  「我最近拜訪明世閣主,與他有事情商談,原本待兩天便要回去,誰知卻得知了此等噩耗。」柏清嘆息著解釋道。

  他與戚風早離了靈堂,在庭院中漫步。已是初冬時節,樹木凋敝覆蓋寒霜,入目已然蕭條,再加上庭院中遍布白色的燈籠蠟燭,看著心生悲戚。

  柏清背著手,低眸長長地嘆息:「元嘉還如此年輕,真是太可惜了。」

  戚風早安靜地點點頭。

  「小戚。」

  「嗯?」

  「你們年輕人要多看開些,元嘉他雖然有錯但是並無壞心,不應當苛責自己到這個地步。你素來少言,什麼事情都喜歡憋在心裡,可千萬別像他一般走了死路。」柏清有些憂慮地拍拍戚風早的肩膀。

  戚風早看向柏清。

  柏清是個相當斯文有禮,眉眼好看乾淨的人,穿著素色的衣服就挺拔俊朗得如同北方那大片的白樺樹。因為不會衰老的緣故,從容貌上看不出柏清的年紀,但是按照天梁星君受封的時間來算,柏清也應當年過五十,與前任星卿宮主大約是同齡人。

  所以他時常有種長者的架子,和容貌不符的滄桑和說教的口氣。又時不時顯露出一種久未入世的天真和執拗。

  戚風早默默地看著他,淡淡一笑:「我知道了,柏清叔叔。」

  柏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從懷裡拿出一對玉鎮紙,小巧玲瓏的圓形青玉,上面刻了竹子。竹身微微傾斜,竹葉微微凌亂,像是裹著一陣清風。

  「我見你在星卿宮時,好像很喜歡我這一對鎮紙,這次出宮就帶出來準備送你,沒想到正好在這裡遇見了。」他拉過戚風早的手,把這對鎮紙放在戚風早的手裡,微微一笑:「再過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了,十七歲生辰快樂,小戚。」

  十七歲生辰,戚風早想按照預言來說,這該是他最後一個生辰了。

  戚風早握著那對鎮紙,他看了片刻,抬眼看向柏清,淡淡地說道:「自小我想要什麼東西,不用我開口你就會送給我。是不是我想要什麼,你都會給我?」

  柏清就稍微板起臉來,說道:「你也不可太過任性了……但只要不過分,那就沒什麼問題。」

  戚風早知道,柏清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向來是最寵他的,這個「過分」的界限在他這裡,怕是非常之低。

  可惜,低不過他曾經做過,並且將要做的事情。

  戚風早微微偏過頭,他說道:「柏清叔叔,倘若有一天我做了什麼事情,令你失望了,你會不會厭惡我呢?」

  「年輕人總是難免犯錯嘛,又不是誰都像雎安這樣……不過近來我看雎安,也覺得他這些年大約很辛苦,人還是偶爾犯犯錯罷。」柏清有些意外,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面露不忍之色。

  戚風早微微眯起眼睛,末了輕輕一笑。

  不,你一定會後悔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2 10:39 PM

第三卷 白帝 第八十章 夢想

  「柏清叔叔,你當初為什麼會在街上撿了我回來呢?」戚風早問道。

  柏清有些詫異,不知是不是好友亡故的原因,今日的戚風早看起來有些不同尋常,但也說不出是哪裡不尋常。

  「這種事情……大概就是命運罷。」

  他還是沒有說實話。

  戚風早重復了一遍命運二字,他抬眼看著蕭瑟的初冬庭院,問道:「柏清叔叔,你是普天之下最擅長卜算命運之人,在你看來命運是什麼?」

  戚風早的語氣平靜,聽不出來有什麼情緒。

  「嗯……大約是機緣、因果種種造成的定數,我們囿於狹窄視野,而上天能看到世間所有的機緣因果,故而可知命運。我只是向上天借一點靈光,得以窺見天機。」柏清想了想,鄭重說出的答案十分真誠而謙遜。

  戚風早笑了笑,意義不明地說:「聽起來,真是個了不起的東西。」

  他們說著正走到大門口,便看見一個披著青色披風的姑娘站在門邊,明世閣的大弟子正與她對峙,面色悲傷又憤怒地說:「你還有臉來吊唁我師弟?」

  那姑娘清瘦白皙,烏髮如絲,全身上下唯有髮間一朵細瘦的白色絹花,再無別的裝飾。她淡淡地看著明世閣大弟子,平靜地說:「我既無錯,為何不來?」

  戚風早的步子停住了,他喚道:「傅燈姑娘。」

  傅燈轉過頭來看向他片刻,繼而低頭行禮:「戚公子。」

  柏清有些詫異,心想這就是傅燈。

  他從雎安的信裡聽說過傅燈,這個出身懸命樓,卻濟世救人,蟄伏數年為即熙洗雪污名的姑娘。雖說他對懸命樓仍有不滿,但這個姑娘還是令他欣賞的。

  當下柏清便去勸了那阻攔的明世閣弟子,弟子見柏清來了,也算是給星卿宮面子,雖心有不甘但也將傅燈放了進來。

  傅燈向柏清行禮道謝,戚風早微微皺眉,說道:「你沒說你要來。」

  「事出突然。」傅燈簡短地解釋了,她的口吃比之前似乎好一點,說短句時幾乎不怎麼停頓。

  柏清見這兩人似乎有話要說,便了然地笑笑,找個借口迴避了。

  戚風早看著柏清離去的背影,目光又落在傅燈身上,她清瘦淡然如故,神態平靜,看不出有多少悲傷。

  「你不必介意,他們攔你只是遷怒。」

  傅燈點點頭,她看著庭院裡的白色燈籠,慢慢地說道:「我聽說了……他死前……在喊我的名字。」

  趙元嘉死的時候在戚家鬧出了很大的動靜 ,走火入魔四處揮劍砍殺,幸而並未傷及人命。

  他那時一邊七竅流血,一邊渾渾噩噩地喊著傅燈的名字,直到聲嘶力竭,以至於這段時間所有人都在打聽傅燈到底是誰。

  並非因為妙手回春的醫術,也不是因為替災星洗雪冤屈的勇氣,她卻以這樣一種方式出名。

  傅燈跟著戚風早穿過院門,卻並未走進靈堂,只是遠遠地看著靈堂裡的棺材和邊上悲慟的弟子。

  一陣寒風吹來,她略微瑟縮了一下,眯起眼睛。

  「戚公子。」

  「嗯。」

  「你說……他最後……想跟我說什麼呢?」

  戚風早搖搖頭。

  傅燈轉過頭來看向他,她攏著披風,說道:「你和趙公子……是朋友。」

  「是的。」

  「你覺得他……如何?」

  「單純,真誠,正直,有些虛榮。」

  「……我覺得……他是不會因為……失卻英雄的頭銜……還有我,而走火入魔的。」頓了頓,傅燈堅定地說:「他沒有那麼脆弱。」

  戚風早沉默著,他也一樣遠遠地看著靈堂內,那黑漆漆的棺木,彷佛透過這棺木看見那位年輕的友人。

  「你覺得,他為什麼?」傅燈的問話很簡短,而戚風早聽懂了。

  「我不知道。」

  「你們是……朋友。」

  「不是那麼親密的朋友。」

  傅燈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輕一笑,不再言語。她低頭的時候,髮間的白色絹花就顯得格外紮眼。

  「第一次見你戴絹花。」戚風早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她髮間的白花,卻又半途收了回去,背在身後。

  傅燈點點頭,平靜地說:「我為他,服喪三年。」

  戚風早有些驚訝,甚至於微微蹙眉:「你與他非親非故,你不欠他的,沒必要為他服喪。」

  「我知道。」頓了頓,傅燈說道:「只是我想做。」

  她要做什麼事,似乎從來不需要太多理由,但凡是下了決心便不可能回頭。

  傅燈笑了一下,她這樣素淨的一個人,笑起來都很淺,淡淡地說道:「揚州,我要失約了。」

  戚風早低下了眼眸,沒什麼情緒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傅燈便轉過頭來看著他,她一雙冷冽明亮的眼睛望著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她淡笑著說道:「說實話,你真的有想過,和我一起……回揚州麼?」

  戚風早看著她的眼睛。

  沒有得到戚風早的回答,傅燈淺淺地一笑,她突然墊腳親了戚風早,笨拙而執拗地咬破了他的嘴唇。戚風早有些發怔地看著傅燈,傅燈舔舔嘴角沾的他的血,說道:「再見,小戚公子。」

  待傅燈離去之後,戚風早仍然有些心不在焉,明世閣的小弟子領他去用晚飯,他在那孩子背後走著走著,突然問道:「如果人能掌握自己所有的命運,想有什麼就有什麼,讓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還會如此心動麼?」

  小弟子有些摸不著頭腦地回頭看向戚風早,問道:「戚公子在說什麼?」

  戚風早看了那小弟子一會兒,搖搖頭道:「沒什麼。」

  因為思薇休養身體的緣故,最近雎安即熙一行暫居在白帝城儲光殿中。魔主似乎乾脆地拋棄了商白虞,再也沒有出現過,而這一城百姓的心魔雎安不能渡盡,只有渡了十歲以下孩童的心魔,剩下的百姓心魔借商白虞引導,恐怕要數十年甚至於一代人的時間才能消散。

  或許這就是魔主悠哉地放任不管的原因,心魔一旦培育成便是他的力量,而且難以根除。

  最近思薇經常做噩夢,她不太能記得做噩夢的內容,只是突然間從噩夢中醒來便出了一身冷汗,心悸發抖,難過得想要流淚。

  這天她在噩夢中卻模模糊糊聽見了歌聲,忽遠忽近,輕輕地響在她耳邊。她稍微放鬆下來,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

  思薇悠悠轉醒,便看見賀憶城坐在地上趴在她的床邊,下巴擱在床褥上,拍著她輕輕地哼著歌。

  「月亮爬上了樹梢梢,海棠花也睡著,風吹得樹葉沙沙響,夢裡落雪了。」

  他含糊地唱著這些美麗的詞,看到她醒過來便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

  「大小姐,別怕啊。」

  他的衣服穿得很規整,看起來像是不曾睡過的,月光落在他紅色的髮帶上,風吹著紗帳和他的長髮飄舞,鮮活明亮。

  果然是紅衣賀郎,他非常好看。這樣想著,思薇卻說:「我還以為你只會唱——花中消遣,酒內忘憂那種放浪之詞呢。」

  「那詞兒怕你聽了氣醒過來。這首是小時候我娘給我唱的安眠曲,以前我害怕或者難過的時候,她也會唱給我聽。」賀憶城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思薇。

  思薇就笑起來,她現在氣色還是不好,但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就發亮。她有點羨慕地說:「真好啊,我從來沒有聽過這些。」

  她剛一出生,她的母親就去世,她的母親沒有為她唱過歌。

  她轉身面向賀憶城,她握著他的手看了他很久,然後輕緩地問道:「黎將是誰啊?」

  賀憶城怔了怔,他有些猶豫地說:「你從哪裡聽到這個名字的?」

  「太陰星君手很巧,愛做些小玩意兒。她有一把沉香木的鏤空雕花扇子,是她最心愛的寶貝,從不離身。扇柄上刻了『黎將』二字,她說那是她下山游歷時用的化名。」

  思薇眨了眨眼睛,輕輕一笑:「我猜她說謊了罷,黎將是不是……即熙父親的名字?」

  賀憶城沉默了一下,嘆息著點點頭。

  「黎將確實是……老樓主的名字。」

  「果然,即熙的父親才是她這一生裡最愛的男人。師父和她是青梅竹馬,若她真的很喜歡師父該早就定婚才是。」思薇對這個事實的反應稱得上平靜。

  她仍然習慣於稱呼她的母親太陰星君,稱呼她的父親師父,目前她唯一熟悉的親暱稱呼只有姐姐。

  「我一直在想,師父那樣一板一眼,克己復禮的人,怎麼會失格而死呢?他的心魔會是什麼呢?想來想去,想起他死時緊緊攥著太陰星君的遺物,也就是那把扇子,大約也只有太陰星君能成為他的心魔罷。或許他是知道了黎將是誰,知道太陰星君一直深愛著別人,無法接受於是失格。」

  賀憶城抓緊了思薇的手,思薇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太陰星君沒留下什麼東西,我好歹有個金鎖是完全屬於我的,那沉香扇師父一直精心保存,卻並不是給他的。」思薇從衣襟裡拉出那個由紅線綁著的金鎖,笑道:「我出生前母親就給我打好了金鎖,不過金鎖上的字,是我出生後師父刻的。」

  吾女思薇,平安聰慧。

  「這大約是他唯一一次以父親的身份為我做什麼事,至少在刻這些字的時候,他是愛我的罷。」

  思薇摩挲著那金鎖。

  「小時候我就總是什麼都想做得好,讓他看見我,讓他更喜歡我,可就算我封上了星君,他也沒有多看我幾眼。後來他去世,我又一門心思地想弄清楚即熙和這件事的關係,如今即熙也回來了,我的星命也沒了,倒不知以後要做些什麼。」

  曾經驅趕她奔跑的目標,都已經消失了。

  思薇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笑起來:「也好,修道反正我是修不過即熙的。日子還長著,倒不如學點別的什麼,說不定就比即熙強了。」

  賀憶城一直拉著她的手安靜地聽她說話,此時他拍著她肩膀的那隻手收回來,把她的碎髮撩到耳後。

  「你現在有想做的事情,或者說夢想麼?」

  「嗯……堅守自己心裡的道義,能夠一輩子做正確的事情,維護世間正義,大抵如此。」思薇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頓了頓,她問道:「你呢?」

  「我這二十幾年渾渾噩噩的,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不用擔驚受怕,穩妥地做一個人。你實現了我的願望,所以我現在有了新的夢想。」

  賀憶城將她的手拉到唇邊,輕輕一吻,眼裡帶笑。

  「你的夢想,就是我新的夢想。」

  我也想做一個,堅守本心,能夠保護別人的人。

  就像你保護我那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2 10:53 PM

第三卷 白帝 第八十一章 賭命

  夜風吹拂下,他的目光瑩瑩,認真而虔誠,然後有些調皮地笑起來。

  「你救我,一定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思薇被他逗笑了,她看著他,然後伸出手去摟住賀憶城的肩膀,沒有說什麼只是把他抱得很緊。

  賀憶城起初有些驚訝,繼而笑起來悠悠哼著安眠曲拍著思薇的背,思薇就慢慢被他哄睡著了。這次她睡得很好,再也沒有做什麼噩夢。

  思薇在白帝城養傷養了一段時間,身體漸漸有所恢復。雎安和即熙讓她先回星卿宮,思薇卻不肯,她說她要看看這個設計害了賀憶城和她的魔主到底要做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雎安和即熙收到了柏清寄來的信,他這次卜算終於算到了窮凶之災的確切地點——揚州玉周城。

  有名的生人勿近,惡鬼之城。

  柏清說他已經通知了揚州的仙門找機會進入玉周城。即熙看到信上寫著的「玉周城」三個字時,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說道:「我真是八字和這個地方犯沖……這魔主是怎麼回事?怎麼搞得跟我過不去似的?」

  世人都說玉周城被惡鬼佔據,是因為災星殺了玉周城主並降下詛咒,引得惡鬼在此集聚殺死城中所有百姓。這其實純粹是賀憶城召鬼惹的禍,即熙趕到給賀憶城祝符救了他,還現身大肆宣揚自己災星的身份,把玉周城的百姓半嚇半趕出去。

  最後的玉周城幾乎就是一座空城,並沒有傳說中那樣死傷慘重。不過從那之後玉周城確實就變成惡鬼盤踞之地了。

  但是最後的故事中人們只記得了三件事:玉周城主死了,災星出現在玉周城,玉周城被惡鬼佔據。

  於是故事就變成了——災星詛咒玉周城主和玉周城,致使城主身死,玉周城淪為惡鬼之域。

  行吧,這種情節即熙早就熟悉了,無話可說。

  她當即喊賀憶城和思薇喊過來,賀憶城看了柏清的信,皺了皺眉搖頭道:「人有人的規矩,鬼有鬼的法則,這些仙門進不去玉周城。」

  「我聽說自玉周城被惡鬼佔據之後,活人進玉周城必須要找惡鬼引路。」雎安道。

  「有資格引路的惡鬼,在鬼眾中數量也不過了了。」頓了頓,即熙面向賀憶城,笑起來道:「將功贖罪的機會來了,你肯定能找到有資格帶我們入城的惡鬼罷。」

  賀憶城想了一會兒,打了個響指:「可以,正好在我們去玉周城的路上,她應該還在那裡。」

  於是他們四個人便收拾行裝準備離開白帝城去往揚州,對於來白帝城的邀請,傅燈還未回信,雎安便喊了幾個附近游歷的星卿宮弟子進入白帝城協助商白虞,細細囑咐一番。

  賀憶城收拾好行裝去找思薇時,便看見思薇的桌上放著她收拾好的行李,她束著高高的馬尾以紫玉為髮冠,淺粉色的衣衫如同春日的薔薇花。她正撐著下巴,一雙圓潤明亮的眼睛望著桌上的行李發呆。

  「我幫你拿罷。」賀憶城敲敲桌子把她喚醒,拎起她的行李,再伸手去拿她的劍。

  那銀色劍柄雪白劍鞘的長劍卻在桌上紋絲不動,好像和桌子長在了一起般怎麼也拿不起來,思薇看著賀憶城怎麼都拿不動這劍便笑出來,她拍拍他的手,指尖有點涼。

  「算了吧,這是我的靈劍『如是』,你沒有修為拿不起來的。」

  思薇伸出手握住劍身,然後又鬆開:「現在我也拿不起來了,正發愁呢。」

  賀憶城眸光微顫,思薇抬眼看向他,她仍然是笑著的:「即熙沒有佩劍,你覺得我把如是送給即熙怎樣?如是脾氣很倔,但是我相信它能認即熙的。」

  賀憶城摸摸思薇的頭髮,思薇就任他觸碰她,絲毫沒有躲避。

  最近她都不會像以前一樣,他稍微靠近她就警覺地避開,稍有身體接觸就氣惱警告。他像之前那些拉住她的手,像現在這樣摸摸她的頭髮,她都不會反抗了。

  「思薇。」賀憶城喊她的名字。

  「嗯?」

  他彎下腰來看著她的眼睛:「三個月已經過去了。」

  思薇怔了怔,她眨著眼睛看向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流露出不安和無措的神情。

  賀憶城就微微一笑,說道:「可是我還是喜歡你,不僅是喜歡你,我愛上你了,思薇。」

  他輕輕地親了思薇的臉頰。

  「你不用現在答復我,我等你。」

  說罷不等思薇回應,賀憶城就走出去幫思薇把即熙喊了過來,即熙聽了思薇說要把劍給她,咬著唇流露出心疼神色,轉身就踹了賀憶城兩腳。她拿起思薇的如是劍,告訴思薇這是她暫時替思薇保管的,等以後思薇再修為有成,她就還給思薇。

  思薇笑著點點頭。

  「即熙,出發麼?」雎安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思薇臉上的笑意還沒褪去,就驚得睜圓了眼睛,看著即熙轉身一路小跑撲進雎安懷裡,說著「思薇把她的佩劍給我了」。

  甚至在即熙撲進雎安懷裡之前,雎安已經站定微微張開了胳膊,像是料到她接下來要做什麼。

  「這這這……他們……即熙和雎安師兄……」思薇的舌頭打結似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賀憶城抱著胳膊,搖著頭嘖嘖感嘆道:「這可真是不容易,他倆終於說開了。」

  「他們……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思薇仍然在巨大的衝擊中,沒能反應過來。她轉眼看向賀憶城,就看見賀憶城眼裡無奈的神色,他俯下身靠近她,說道:「你們姐妹在這方面的遲鈍,真是一脈相承。」

  「可是……即熙的身份……」

  「連生死都過來了,還有什麼過不來的。」

  「……也是。」思薇其實並沒有想明白,只是懵懵地點點頭。

  賀憶城沒想到,他這樣游刃有餘的一句——連生死都過來了,還有什麼過不來的,有一天會應驗在他自己身上。他和思薇也算經歷過生死,本以為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很長的路可以走。

  他為此準備了他此生難得一見的耐心。

  或許是對他從前漫不經心,朝三暮四的懲罰,這次他的耐心並沒有用上。

  雎安、即熙、賀憶城和思薇一行四人離開了白帝城直奔揚州玉周城而去,一路沒怎麼停頓,唯有在剛剛進入揚州地界後的姜艾停下了腳步。

  姜艾是揚州有名的「賭城」,整座城裡賭坊林立,幾乎所有的產業都圍繞著「賭」展開,常有富賈貴族不遠萬里來此處豪擲千金。城中建築都貼著金箔,整座城彷佛被金子打造似的,金碧輝煌。

  即熙一踏進這座城眼睛就直了,她拉著雎安的袖子指著那些房屋說道:「雎安雎安,你快看,一整座金子做的城!哇……那邊貼了榜文,今日賭績最好的人可以得到一架純金的馬車!快快快,我們去看看在哪裡入場!」

  她有時候會忘記雎安看不見這件事。雎安聽著她雀躍的聲音不由得笑起來,伸出手來擋在即熙眼前,即熙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話就停下來。

  「即熙,冷靜點,我們可不是來賭錢的。」他輕笑道。

  即熙抓住他的手放下,強迫自己把目光從那些金光閃閃的房屋上收回來:「我知道啦……嗨!賀憶城賭技特別好,真是可惜!」

  走在他們身後的賀憶城聞言笑出聲來,他指指城中最高的那座名為「萬貫」的樓,說道:「我要是跟這些賭坊背後那位老板賭,怕是要輸得褲子也沒有了,那位才是世上最厲害的賭徒。」

  賀憶城帶著他們走進那座高聳而闊氣的樓閣之中,伙計走上前來,他儀表堂堂且不算殷勤,只是客客氣氣道:「我們這『萬貫』樓只有受邀的熟客才能進,瞧著您面生,您還是去別處玩罷。」

  賀憶城從懷裡拿出他的寶貝匕首,說道:「你拿著這匕首去見你家主人,她自然會讓我們進來。」

  伙計接過匕首就請他們先稍等,轉身沿著大廳中旋轉的紅木樓梯往上走,即熙看著這大堂裡的地毯花瓶,紗幔木櫃,小聲對雎安說道:「這裡雖然沒有外面那麼金碧輝煌,但是所有的物件都是古物,價值連城,比外面還要貴上幾倍。」

  沒過多久伙計捧著匕首下來,這次他邁著小碎步走得很快,把匕首還給賀憶城便彎腰行禮道:「我家主人說了,雖然是貴客臨門,但規矩是不能亂的,還請各位進樓賭贏一局天字輪,再與她相見。」

  賀憶城揉揉額頭,嘆息道:「她也真是的……」

  伙計側身,恭敬道:「四位客人請進罷。」

  他們跟著這伙計沿著樓梯往上走,第二層往上便是喧鬧的賭場,更有美人歌舞作陪。按照賭注大小及玩法,賭局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等級,天字為最高等級的賭局,位於第五層,樓主便是要他們贏下這種賭局才可相見。

  第五層沒有下面幾層那麼喧鬧,這一層裝點得相當金貴雅致,甚至要有許多包廂,下注之人都坐在包廂之中以竹簾遮擋,看不清面目。他們剛剛踏進來的時候,就聽見一片惋惜聲夾雜著賀彩聲,正是一局賭局結束。幾個伙計抬著一個架子走出來,架子上似乎躺著個人,身上披著華麗的織金布。

  賀憶城問這事怎麼回事,伙計只說這是輸了賭局的人。

  思薇看著包廂簾子外掛著的天字賭局賭注,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小聲跟賀憶城說道:「我們根本沒有本金,這怕是要星卿宮送錢過來了。」

  即熙嘖嘖感嘆道:「要是我懸命樓還在,錢這種事情都是小意思。」

  下一局正要開始,侍者站在台子上宣讀下一局的玩法,那身著華麗氣質不卑不亢的少年對著四面行禮,然後說道:「我這裡有兩杯酒,一杯有毒一杯無毒,色香味完全一致。待會兒將有甲乙兩人分別拿一杯酒飲下,大家盡可以下注賭誰生誰死,所贏之錢飲酒生者可得四分。」

  賀憶城輕聲一笑,他懶懶地撩起竹簾,說道:「有錢者押錢,有命者押命,是這個意思對吧?」

  侍者行禮道:「正是。今日甲方為趙公子,趙公子已經連贏四場,乃是從未有過的幸運之人,另一位……」

  「我來!」賀憶城輕鬆地從包廂跳下台中,笑意盈盈:「我們囊中羞澀,只好出命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3 08:49 AM

第三卷 白帝 第八十二章 姜艾

  侍者上下打量了賀憶城一陣,說這飲酒者也不是隨便能當的,雖不要本錢,卻也要才貌無雙才可。

  說罷便請那甲方趙公子從台後出來,已經連贏四局的趙公子果然是氣度不凡,身著一襲紫色華服,頭戴玉冠,身長玉立。他出來之後便向四方行禮,請諸位客人出題,他可當場吟詩作賦。

  賀憶城抱著胳膊笑眯眯地看著這位趙公子洋洋灑灑做長詩一首,文采斐然,而後又當場拿起畫筆作一幅潑墨寫意,也是一幅佳作。

  思薇看得十分迷惑,她低聲問旁邊的即熙,這樣的人為何還要來拿命做賭注,即熙煞有介事地鄭重回復道:「我覺得……當然是為了錢。你看看這些賭注,他要是贏了能得四成!」

  她指向竹簾後包廂裡的那些人,繼續說道:「你看這賭命之前還要給各位下注的老爺們展示才華。看來是賭死一個美麗又有才華的人,讓他們很有快感。就跟去屠戶那裡挑一隻最好看的小羊羔宰了似的。」

  「……」思薇皺皺眉頭,要不是現在有求於人,這個賭坊她是真待不下去。

  待趙公子展示完才藝,賀憶城便笑著走上台中。他學著趙公子的樣子向四周行禮,然後請諸位客人點樂器,凡是點到的樂器他都能立即演奏樂曲,琴簫笙笛各來一遍不在話下。末了他又蒙上眼睛,用他那把匕首將一塊豆腐雕出花來。

  包廂裡的客人們紛紛鼓掌叫好,侍者於是對賀憶城說道:「公子可作飲者,請罷。」

  賀憶城朝著雎安即熙他們擺擺手,坐在了趙公子對面。

  小紫檀木的桌上擺了兩隻一模一樣的酒杯,裡面的酒看起來也別無二致。趙公子向賀憶城低頭行禮,說道:「公子先挑吧。」

  賀憶城也沒挑,隨便拿了一杯酒。在拿酒的瞬間,他察覺到趙公子流露出憐憫的神色。

  賭場上哪裡有幸運可言,不過是善於出千罷了。對面這位出千高手恐怕是看出他拿的這杯就是毒酒,覺得他肯定是個不懂賭術的蠢貨,故而心生憐憫。

  賀憶城無所謂地舉杯虛虛地相邀一下,然後一飲而盡。對面的趙公子也喝下了酒,向眾人展示空杯。

  然後賀憶城就撐著腦袋看著趙公子,看著趙公子露出驚訝的神情,上下打量著賀憶城。

  「奇怪,我倆都活著,看來是有人出千啊。」賀憶城微笑著懶懶地說道。

  包廂上眾人一片嘩然,侍者向各位行禮,說道這一局無人死亡並不作數。他再次從後台捧出兩杯酒,這次賀憶城和趙公子走到了台前,在所有賓客都能看見的地方,眾目睽睽之下各拿一杯飲下。

  這一次仍然無人死亡。

  趙公子驚訝地看著賀憶城,賀憶城也笑意盈盈地看著他,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低聲說道:「趙公子就自信自己的出千技術是最好的嗎?兩輪過去了,第三局我可不會手軟了。」

  第三輪毒酒奉上的時候,趙公子看賀憶城的目光就謹慎而懷疑。他這次先挑了酒,仔細地盯著賀憶城,待賀憶城準備喝下的時候,他走過去說道:「不如我們碰杯一下,也算是不枉相識。」

  賀憶城點點頭,舉過杯子和趙公子相碰。那個瞬間他感覺到自己手裡的杯子有些異常,不禁笑起來。

  他舉杯飲下這杯酒,趙公子也舉杯飲下。趙公子笑著看向賀憶城,頗有些勢在必得的樣子,卻突然睜大眼睛吐出一口血來,他指著賀憶城:「你……你!」

  賀憶城偏過頭,無辜道:「明明自己拿的是無毒的酒,幹什麼偏偏要與我換呢?」

  「並不是每個人賭贏都是靠出千的。」賀憶城指指自己,笑起來:「玩這個游戲,我就是靠幸運。」

  趙公子倒在地上咽了氣,他換了那麼多杯毒酒給別人,最後卻在疑心中把毒酒換給了自己。包廂裡的客人或鼓掌或驚呼。賀憶城象徵性地行了個禮,便對旁邊的侍者說:「我贏了,可以見你們主人了罷。」

  侍者笑笑,對賀憶城道:「請公子和公子的朋友們隨我來。」

  在伙計的帶領下,賀憶城一行四人走到了第七層,侍者便停下腳步,對著那沒有窗戶卻依憑燭火而亮如白晝的房間說:「主人,貴客們到了。」

  「請進。」門內傳來年輕女子的聲音。

  他們走進門內,便看見一個身材窈窕眉間點著殷紅花鈿,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的美人撩開珠簾,美眸含笑走上前幾步抱住賀憶城,道:「小賀,真是好久沒見你了。你怎麼挑了個這麼簡單的賭局,我還想看看你的技術有沒有長進呢!」

  思薇皺起眉頭,她這一神情被美人注意到,美人便鬆開賀憶城,笑道:「哎呀,這是你這個月的新歡?我覺得還沒我好看呢。」

  賀憶城苦笑著推開美人,搖頭道:「魖姨,別開我的玩笑了。」

  美人偏過頭,笑道:「還是喜歡你叫我姜艾姨。」

  魖,空耗財物之鬼,鬼王座下二十四鬼之一。

  姜艾施施然坐在一邊的雕花木椅上,翹起腿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小賀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情啊?」

  「鬼域可能會有叛亂,就在這幾天。」

  姜艾神色一凝,坐姿稍微端正了些:「你為什麼這麼說?」

  賀憶城看向雎安,雎安於是走上前來,說道:「星卿宮天梁星君柏清算出窮凶之災,位在玉周城,實值冬至日前後。星君起卦只關心人世,災禍是對於人世而言,卻起於鬼域。自古以來,由鬼域而生波及到人世的大災,無非是鬼眾叛亂。」

  獵人和獵物的關係歷來微妙,存在於世千百年的惡鬼們自然不會犯殺雞取卵,竭澤而漁的錯誤。所以由惡鬼引起的大規模災禍實在少見。

  唯有惡鬼叛亂搶奪鬼王之位時,為了獲取力量戰勝對方,惡鬼及其部下便會大量吞食活人,食人百萬,民不聊生。

  姜艾偏過頭,有些不能相信地笑道:「現在的鬼王殿下十分厲害,我瞧著包括我在內的二十四鬼臣也都乖順,怎麼會這麼突然就有叛亂?不過若是天梁星君的卦……他從不出錯,我也是有所耳聞的。」

  這一任鬼王新上任沒有多久,位置坐得不太穩,可他沿襲前任鬼王的血脈,實力強悍又有雷霆手段,了解鬼域的人都說這位鬼王很快就能站穩腳跟。

  姜艾若有所思地抱著胳膊撐著下巴,目光在賀憶城身邊的三人臉上打了個轉,突然上前幾步靠近雎安。

  已然是冬日,她卻穿得很輕薄,行動間小腿在開衩的衣裙中若隱若現。

  「這位先生看著很是面熟,方便把面具拿下來讓老身瞧瞧麼?」

  雎安便伸出手來解開腦後的繩子,摘下面具。看到雎安的面容,姜艾意味深長地笑起來,她轉頭對賀憶城說:「小賀你真是越發長進了,死了個災星朋友,又多了個天機星君做朋友。」

  說罷她又轉向雎安,笑道:「不知天機星君是否還記得,多年以前有一次我去豫州,正打算享用些當地美食,您卻破門而入搶走了我的食物。我要不是逃得快怕是也會死在您劍下。」

  雎安微微一笑,在室內明亮的燭火之下,氣定神閒道:「還有這等事情?」

  「您記不得了?」

  「若您說的當地美食,是指豫州人的話,我似乎有些印象,而且我非是破門而入。」雎安微微偏頭,笑意淺淡:「我應該有敲門。」

  姜艾似乎想了想,嘖嘖道:「還真是,你居然敲門了。你那把好厲害的劍呢?」

  「丟了。」

  「多年不見,丟了劍又成了瞎子,真是好生可憐,這舊怨倒讓我不好追究了。」姜艾掩唇輕笑,伸出手去想挑雎安的下巴,卻被他淡笑者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還是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當時我便想著要是死在你這麼俊俏的郎君手下,倒也不錯。可以借著你的劍摸到你的臉、肩膀、胸膛……」

  即熙默默插進這二人之間,面對著姜艾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既然不管舊債了,咱也別擱這裡追憶了罷。」

  姜艾看看即熙又看看雎安,掩唇了然地笑起來,笑得無比放肆,道:「有趣,真有趣。」

  姜艾轉過身在她那富麗堂皇的房間的波斯地毯上走了幾步,她赤著腳,指甲上塗著鮮豔的紅色,踩在潔白的地毯上,風情十足。

  「你們想進玉周城倒不是什麼難事。不過鬼王殿下現如今正在玉周城裡,他素來不喜歡你們這些修士,近來心情又不好,你們此時拜訪怕是要被他趕出來。」

  「鬼王他怎麼了?」賀憶城問道。

  姜艾擺擺手,似乎不勝其煩:「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鬼王殿下最近把一個活人小姑娘帶進了玉周城,看樣子是真動心了,可惜那小姑娘特別怕他。」

  鬼王和其他鬼的最大不同之處便在於,可以延續血脈。

  尋常的惡鬼便是強大的死魂,再也無法輪迴轉世,也無法孕育後代,天大地大孑然一身。但鬼王卻可以借活人女子的身體誕下新的惡鬼,得以延續血脈。但是對於鬼王來說,活人女子一般都只是孕育後代的工具罷了,付諸真情的幾乎沒有。

  姜艾玩弄著自己的長髮,坐在披著虎皮的軟榻上,回眸巧笑道:「我們這些惡鬼,怎麼著也得千八百年的才會灰飛煙滅,活人算什麼?朝生夕死的小東西,對他們動心豈不是自討苦吃?鬼王殿下的心情怕是好不起來了。」

  「你們要是不怕被他轟出城去,我便帶你們進城。」頓了頓,姜艾爽快地笑道。

  思薇因姜艾的爽快而有幾分懷疑,她問道:「閣下不要什麼嗎?」

  「嗯……下次我去吃當地土特產的時候,各位星君可否放我一馬?」姜艾哈哈大笑著,髮間的金穗也跟著顫動,她擺擺手:「算啦,道不同不相為謀,難不成要你們捏著鼻子不情不願地跟我交易?我這次幫你們全看在小賀面子上。」

  「不過按你們的說法,若生了叛亂,你們要站在鬼王這邊助他平叛麼?你們這些正道良善的星君要與鬼王合作?」

  雎安聞言淡淡一笑,神情平和。

  「世間沒有永遠的敵人。對我而言,事情盡快平息,鬼眾們少食人為禍,便是好的。」

  姜艾似笑非笑,嘆道:「天機星君也太不愛惜羽毛了。」

  「我的羽毛和百萬百姓的性命相比,確實輕如鴻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3 09:01 AM

第三卷 白帝 第八十三章 生變

  姜艾似乎和賀憶城私交很好,這邊說定之後便不含糊地準備啟程去玉周城。她毫不顧忌地笑說幸好前段時間她才大快朵頤填了填肚子,不然這時候去沒一個活人的玉周城,肯定要餓著自己。

  姜艾城裡的賭徒賭紅了眼,常常有簽下死契,拿自己的命做賭注的。聽說若輸了命便會被萬貫樓的樓主收去,賣去偏遠之地為奴。

  實際上這些輸了命的家伙,基本都成了姜艾的美食。

  聽了她的話,雎安倒是面不改色,而思薇則一直皺眉頭。姜艾的脾氣不錯又很講義氣,可若不是他們暫時有求於姜艾,肯定就是敵人。

  思薇小聲囑咐賀憶城,這次欠了姜艾的,他們之後一定會還上的,不需要他一個人背。

  賀憶城頗為無奈地笑著應下。

  姜艾出行的排場十分隆重,她說她不喜歡穿鞋,以免髒了腳所以出門在外從不下地。出發當日地毯從七樓沿著樓梯一直鋪到了門外轎子下面,她赤著腳一路踩著地毯走下來,走上轎子。

  她有一頂從一邊走到另一邊足有七步,容納十人也不嫌窄的大轎子,用的是最好的楠木,雕龍畫鳳,轎簾是由蘇州府製造的錦繡綢緞,要三十二人才能抬起。若不是為了減輕些重量,她定要貼上金箔。

  看到這頂轎子即熙馬上跟姜艾討論這轎子是怎麼造的,要多少錢,材料是從哪裡拉的,滿眼都是「好東西啊好東西」的讚嘆。

  思薇翻身上馬,對賀憶城說:「姜艾若不是惡鬼,大概會和即熙成為很好的朋友吧。」

  「是啊,但這世上的事情便是這樣——你總不能強迫狼去吃草,是吧冰糖。」賀憶城摸摸旁邊冰糖的頭,冰糖深表讚同。

  起轎時姜艾甚至喊人放了鞭炮,隆重至極,待走出姜艾城後終於清靜了下來。雎安、即熙、賀憶城和思薇騎馬走在轎子左右,姜艾推開窗戶,趴在窗框上看著旁邊騎馬的賀憶城,笑著輕輕說:「小賀啊,知道你姜艾姨為什麼要幫你罷?」

  賀憶城微微一笑,裝傻道:「不知道。」

  「我是個賭徒,可是在你身上押了注。」

  「你放棄罷姜艾姨,你應該感覺到了,我身上現在有很強的祝符,我不會成惡鬼的。」

  姜艾上下看了一陣賀憶城,嘆息道:「你怎麼就不願意做惡鬼,非要做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呢?」

  「姜艾姨,你還記得冷熱是什麼感覺麼?春日薔薇花開,秋日桂花開是什麼香氣?紅燒獅子頭和宮保雞丁是什麼滋味?女兒紅和花雕酒是什麼味道?親情是什麼感覺,愛人是什麼感覺?」

  姜艾眼眸微動,她偏過頭,髮髻上金色的流蘇就跟著傾斜。

  「你留戀的就是這些麼?」

  「對於我來說,這就是存在於世上的意義,是我決不能失去的,只有「活著」才能擁有的東西。」賀憶城微微笑著,露出兩個酒窩。

  「……還有那個姑娘?你一路替她拿包的那個?我聽說她叫思薇,雎安思薇,居安思危,她和天機星君很般配啊。」姜艾指向遠處的思薇。

  賀憶城勒著韁繩,皺眉道:「什麼就般配啊,我叫憶城她叫思薇,正好對仗,這就不般配麼?」

  姜艾哈哈大笑起來,她撐著下巴道:「你是真喜歡那丫頭。真好啊。」

  她笑著嘆息,似真似假地傷心道:「我早已不知道,愛是什麼感覺了。」

  雖說姜艾的轎子耽擱了些時間,他們還是在七日之內到達了玉周城外。雎安一行下馬進了姜艾的轎子,姜艾好歹沒讓她的轎夫們進玉周城裡做點心——她喊了三十二個惡鬼從玉周城裡出來,給她抬轎。

  過關前她劃破手掌,讓除賀憶城之外的人喝下她的血掩蓋活人生氣,未免有哪個不長眼的惡鬼聞到活人氣息來襲擊。

  進入城門時,她撩起窗簾,大大方方地報了自己客人的名字。守門的惡鬼聽見天機星君、貪狼星君的名字驚詫不已,但到底沒敢攔著,就由著姜艾把他們帶了進來。

  玉周城從前十分富裕,這裡的建築精致華麗,氣勢恢宏,可以想像曾經的繁華。現如今因為煞氣集聚,玉周城的天空中總是陰雲密布,路上布滿了漂浮的游魂和腳步匆匆的惡鬼,這裡的惡鬼比賀憶城召鬼時出現的那些瘋狂扭曲,渾身黑氣血痕的家伙體面了許多,大多像姜艾一樣看起來和凡人別無二致,想來應該是高等的惡鬼。

  姜艾撩起窗簾,對他們介紹道:「如今玉周城裡沒有活人,常在這裡的都是不用親自覓食的,比如像我這樣的甲等惡鬼。二十四鬼大都常住此處,還有我們的家臣也有許多在此。大家都是千八百年的老鬼了,和人世的界限把握得游刃有餘,我實在想不出哪個家伙會吃飽了撐著搞個窮凶之災出來。」

  雎安點點頭,他說道:「多謝前輩引路。」

  話音未落,便聽見轎子外傳來聲音,高聲說道:「聽聞星卿宮尊上們前來玉周城,鬼王殿下特此召見。」

  姜艾掩唇笑起來,她指著簾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看來殿下迫不及待要見你們了,我猜他是要問清你們來的目的,然後——把你們趕出去。你們好自為之罷,我只負責帶進來哦。」

  雎安笑笑應下,便走下轎子。他一襲白衣,玉冠束髮,身形挺拔地站在陰沉的街道上,如同一朵雲落在地面。

  即熙思薇跟著他跳下轎子,一紫一粉便如兩朵花開在路上。賀憶城似乎有些頭疼地揉揉太陽穴,也跟著走了下去。

  這玉周城的街道上,總算有了些活人的氣息。

  玉周城原城主恢宏闊氣的府邸,在陰雲密布鬼氣森森之下已經換了人住——應該說是換了鬼住。足有成人合抱粗的柱子刷以紅漆,雕以草木花獸,支撐著高聳的屋舍。

  雎安一行四人跟著鬼僕的指引,穿過一道道殿門,每穿過一道門,層疊的屋簷之下掛著鈴鐺就發出一聲輕響,預示著他們離鬼王近了一步。

  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而正常。

  就在他們穿過第三道門時,突然有一束強烈的紅光突然從大殿內射出,一時間整個玉周城上空一片血紅,如同火海。

  思薇、賀憶城、即熙和雎安都愣在當場。

  「不……不……」賀憶城喃喃道,向大殿奔去。

  這幾人紛紛推開鬼僕,徑直朝大殿奔去,即熙一腳把門踹開,大殿裡的帷帳地毯的以紅色為主,且是極為鮮烈的紅色,舉目望去彷佛是熊熊烈焰染著了整個大殿。

  大殿之上站在一個面目年輕的男子,一襲紅黑相間的衣服,或許是黑色和紅色過於純粹,襯得他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更加蒼白,他生了一副刀刻斧鑿般棱角分明的臉龐,眉毛微微皺著,低頭看著他懷裡的姑娘。

  他懷裡的姑娘大約十七八歲,穿著豆綠色的衣衫,彷佛無間地獄長出的一株嫩芽。她雙頰粉紅,美麗而朝氣蓬勃,有種和整個玉周城格格不入的氣質——「活著」的氣質。

  這個姑娘手裡拿著一把刀,刀的另一端深深地插在鬼王的心臟裡。他們的距離很近,鬼王的姿勢彷佛是想要擁抱她。

  她在他的懷裡,把刀捅進他的心臟,整個人瑟瑟發抖。

  鬼王吐了一口血出來,他微微抬起眼睛看向懷裡的姑娘,又看向她插在自己身體裡的刀。他靜默片刻,突然笑道:「我還以為你是來見你心心念念的神仙們的,沒想到你是來殺我的。」

  「你終於找到我的命門所在了?你這次怎麼就這麼勇敢呢?」

  他伸出手拽住那個姑娘的頭髮,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己,他的身體已經開始慢慢消散,如同燃盡的香火變成細碎的灰燼,他說:「我不懂你。」

  頓了頓,又說:「也不懂自己。」

  從頭到尾這個姑娘只是顫顫地看著他,神情並不暢快或者開心,只是迷茫。他似乎也不需要這個姑娘的回答,蒼白的手指放開了她的頭髮,那冷峻的面孔漸漸化為細灰消逝於空中。

  鬼王的面容消逝在這個姑娘面前時,她才顫著聲音說:「你說的話……我一句都不相信……你原本就該死……」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把她留在身邊。

  她的激烈反抗常常觸動他身上的保護咒,未免她因此受傷,他甚至免去了保護咒對她的防禦。

  他總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像對待寵物一樣逗弄她。他一定是覺得,反正她這麼弱小,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真正傷到他,亦或覺得她不敢傷他。

  她有什麼不敢的,她沒什麼不敢的。

  可是她也沒有想到,真的就這麼得手了,她讓他灰飛煙滅。

  他真的對她全無防備。

  這是為什麼?

  他說她知道他不會防著她的。其實她不知道。因為他說過的那些話,她從來沒有相信過。

  即熙看著殿上那個姑娘捂著眼睛大哭起來,不由地揉著太陽穴,只覺得頭疼,他們來晚了一步,只差一步。她不信這事兒和魔主沒關係,簡直就像他算計好的一樣。

  鬼王灰飛煙滅。

  群鬼無首。

  鬼臣爭王,必生大亂。

  雖然知道這事兒多半是魔主算計好的,即熙還是氣不打一處來,她三兩步走過去到那姑娘面前,氣道: 「你瘋了,你為什麼讓鬼王灰飛煙滅!鬼眾爭王對人間是多大的災難你知道嗎!」

  即熙揪著這姑娘的前襟,來回拉扯氣得牙癢癢。

  這姑娘的神志被即熙喚回來,她幽幽地看著她,說道:「我父母是被惡鬼吃掉的。」

  「在我十歲的時候,就在我眼前。」

  即熙拉扯她衣襟的手就停了下來。

  「惡鬼都該死,他也吃人,他縱容他的部下吃人,他們罪大惡極一丘之貉!我蒙受災難的時候無人救我,誰都靠不住只能靠我自己,我又為什麼要管別人?」她吼道,一邊說著眼淚就簌簌地流下來,沿著臉頰落在地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3 09:11 AM

第三卷 白帝 第八十四章 血脈

  「啪!」

  即熙抬手給了這姑娘一巴掌,她冷聲道:「沒有父母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沒有。你不小了,別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雎安神色凝重,走到即熙身後拍拍她的肩膀:「帶上她,我們先離開行宮。」

  這姑娘被即熙打懵了,怔怔地低著頭,即熙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便拎著她的衣襟生生把她從地上提起來,然後拖著往前走。

  「愣在這裡等著做瘋鬼的點心啊?靠不住?我呸,還不是得靠我們。」她罵罵咧咧地拖著這個姑娘,雎安思薇和賀憶城一起飛快地從行宮裡走出來。

  整個玉周城的天空已經一片血紅,湧動著瘋狂的煞氣。賀憶城走出房門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天,又回頭看了一眼那高階之上的一地灰燼,在鮮豔的紅色宮殿裡如同大火燃燒後落下的遺物。

  人死不入輪迴則成鬼,鬼滅為灰,天地之間再無所在。

  即便是鬼王也是這樣。

  「快走啊。」

  他的手被思薇拉住,她似乎是著急之下沒有注意到,於是賀憶城握緊了思薇的手,沉重的神色裡微微帶了一點笑意。

  「來了。」

  行宮裡的鬼僕見到他們便如瘋了一般撲上來,即熙把殺了鬼王的小姑娘丟給思薇和賀憶城,與雎安在烏泱烏泱的惡鬼裡開出道路。他們身上的人氣已經被姜艾的血掩蓋了大半,若是在平時定然不會引得鬼僕這樣大膽冒犯。但此刻他們身上微弱的活人氣息就像滴水進了沸騰的油鍋,炸得這玉周城這鍋油四處亂濺,毫無章法。

  這些鬼確實像是瘋了。

  他們剛剛殺出行宮,便看見姜艾的轎子停在宮門口,她撩起轎簾,眼白摻了墨色的黑,眼睛有慢慢變成全黑的趨勢,便如這一路所有瘋狂的惡鬼似的。

  但幸好她尚且保持了一定的理智,拿出一支骨笛吹出一段尖銳的聲響,那些鬼眾便如得了什麼指令般,動作遲緩下來。

  「快跑!快離開玉周城!」姜艾沖他們喊著,她從那轎子裡下來,赤腳踏在地上帶著他們往城門奔,幾個人身形快得如同風穿過陰森的街道。

  姜艾也顧不得腳被地面染髒了,她氣道:「你們搞什麼玩意兒?鬼王怎麼會突然灰飛煙滅了?鬼王是鬼域的秩序,鬼王死了秩序坍塌,所有的鬼都會陷入瘋狂,食人相殺直至下個鬼王產生。我怕是也撐不了多久,現在你們在城裡,身上這點活人氣息就已經引起這麼大的騷亂了。我告訴你們,做好三天之內這方圓百里內活人全死的準備。」

  「就是你說的鬼王喜歡的那個小姑娘,我們還沒見到鬼王的面,她就把鬼王給殺了!」即熙嚷道。

  姜艾吃驚地看向那個面色蒼白的小姑娘,半晌拍拍手道:「你可是……不知道該說是勇敢還是愚蠢。」

  雎安一邊奔跑,一邊念咒迅速在刺殺鬼王的姑娘額頭點了一下,道:「她也有心魔,應該是被暗示了。」

  「我他娘的,魔主這個小兔崽子,無處不在啊!」即熙罵道。

  賀憶城沉默一瞬,他加快腳步靠近雎安,輕聲說道:「你的心魔可曾和魔主有過聯繫?」

  雎安搖搖頭:「我的心魔太強,魔主並不能控制。」

  「魔主對我們了解很多,我之前一直覺得是因為他能控制生了心魔的人,便也能知道他們所知的事情。但是從上次見過魔主到今日,我越來越覺得,他對我們了如指掌,應該是我們熟識的人。不僅熟悉你,也熟悉我。」

  「你有懷疑的人。」

  「有,但是沒有依據。」

  賀憶城在雎安耳邊吐出那個名字,雎安並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只是點點頭。

  「你也猜到了?」

  「我前段時間寫信問過他的情況,他去參加了一場葬禮,然後失蹤了。」

  「果然!」

  他們邊說著邊跑到了玉周城邊緣,眼見著玉周城外已經升起了瑩瑩發光的巨大結界,無數修士在結界外念咒,將滿城惡鬼關在城中。惡鬼們被城外活人的氣息吸引,拼命地往結界上撞,結界便一陣陣顫動。

  姜艾抬頭看了一眼,擺擺手讓他們出去。

  「萬鬼廝殺,我是避不開的。不過所幸我很強,想來廝殺到下一任鬼王誕生時,我尚不至於灰飛煙滅。」

  她雙目已經變成純黑,抱著胳膊,因為抑制著自己吃掉面前五人的欲望而絞緊手指,骨骼咯咯作響。姜艾笑道:「不過這城裡還有二十幾個像我這麼強的鬼,還有我們無數的家臣和鬼僕,你們這結界能關我們多久?這世上還沒有什麼結界,能關得住我們。」

  「雖然我挺喜歡你們,但是結界一破,我們就是死敵了。」

  城外修士看見了雎安一行,如見救星連連招手,他們告別姜艾然後穿過修士們暫時放開的小口出了結界。

  「小賀,我在你身上押了賭注哦!」

  賀憶城看向身後閉合的結界,姜艾的聲音淹沒在一片黑色的鬼氣之中。

  姜艾每次見他都會說這樣的話,好像篤定什麼似的。

  她是絕好的賭徒,幾乎從來不輸。

  賀憶城剛剛轉過頭來,還沒看清楚結界外的形勢,一柄劍就橫在了他的脖頸,他挑眉看去,拿劍的正是一位長袖飄飄的道長,大約結界外那些修士的領頭人。

  「賀憶城!你這賊子為何在此!這次的窮凶之災便是你搞的鬼吧!」道長義正言辭,出奇憤怒。

  賀憶城摸摸自己的臉,這次面見鬼王,他好像忘記易容了。

  思薇看見這情景,立刻擋在了賀憶城身前,她盯著那位道長,一字一句地說:「放下你的劍,他是我庇護之人。」

  早在他們進入玉周城之前,就已經察覺到周圍隱藏著許多修為高深的修士,大概是得到了柏清的消息,為防災禍早早準備。所以鬼王一死,玉周城一亂,他們就能快速建立起結界。

  但正如姜艾所說,這結界撐不了多久。

  「我與尊上有過幾面之緣,知道您主是非。可您說他是您庇護之人,是非公理何在?他助紂為虐,害人無數,玉周城之所以淪為惡鬼之域便是他所為!如今在此之上引發更大的災禍,您卻要庇護他?死者何以瞑目,我們這些救災之人,何以服氣!」

  那道長看向思薇,聲音洪亮而清晰,每個字都帶著沉痛。

  他身後那些做法念咒維持結界的修士,嚴陣以待準備斬殺惡鬼的修士,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落在思薇的身上。

  天地一片陰雲慘淡,血紅如火,他們的目光更如利刃。

  雎安穿過那些利刃似的目光走到道長身邊,他把手放在道長舉劍的胳膊上,輕笑著按下去,說道:「賀公子是與我們一同來阻止災禍的。司干真人,您是揚州仙門之首,當今之計是要防止滿城惡鬼散出,而非在此追究舊事。」

  司干真人勉強地放下了劍,他轉眼看向雎安,行禮道:「宮主大人,我們半月前得到天梁星君的消息,便在此守候,暗自疏散附近民眾。此番鬼王突然灰飛煙滅,大亂之前我們便起結界,勉強將他們關在城中……可這絕非長久之計。」

  他話音剛落天上的結界就被撕開一條口子,幾十隻惡鬼爭先恐後地跑出來,站在結界前念咒的修士拔劍不及,立刻被咬去了半個腦袋。

  那些惡鬼飛速地擴散,抓住逃跑不及的活人便大快朵頤,人們奔走哭嚎。修士們立刻上去補好漏洞,斬殺惡鬼,一時間兵荒馬亂,煞氣沖天。

  賀憶城安靜地看著那些瘋狂的惡鬼,和奔走哭嚎的人,血淋淋的地面和血紅的天空交相輝映。

  這樣的場景他已經是第三次見到了,前兩次都是由他而起,由別人幫他收場。那些道士說的倒也沒錯,玉周城一開始會變成惡鬼之域就是因為他。

  姜艾說的也沒錯,所謂人,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

  可是他許多年裡拼了命也想一直作為人活下去。

  「這任鬼王太過年輕並無血脈。如今鬼王血脈已絕,二十四鬼臣實力相當,相互爭鬥,何時才能有新鬼王產生?」

  賀憶城突然笑出聲來,他笑著看著滿面憂慮的司干真人,笑得露出臉頰的酒窩。他搖著頭輕浮地說道:「你們可真是奇怪,鬼王在世是你們的敵人,可他沒了又是你們的災難,不覺得有點可笑嗎?」

  司干真人氣得面色發紅,抬手指著他:「你這賊子,居然還有心嘲笑。」

  賀憶城並不理會司干真人,他回頭看向岌岌可危的結界裡,黑雲密布的玉周城。他想起剛剛在殿裡看到的面目蒼白的男人,多年不見未曾有絲毫改變,高傲又挑剔。這位鬼王在還未成為鬼王時也總是抬起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和他說過的話應該不超過五句,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討厭他。

  曾經強悍到讓他絕望的家伙,就這樣輕易地死去,化為一地冰冷的灰燼。

  雖然是個不怎麼樣的家伙,雖然從來也不曾善待過他,不過好歹放了他一條生路。

  這家伙也死了,最該長命百歲的家伙也死了,從此之後他在這個世上,就真的沒有親人了。

  賀憶城淡淡地笑起來,說道:「你啊你,讓我向你發誓終生不得向他人透露一字,結果自己倒先沒了,想來我這諾言也不必遵守了。」

  「當初怕我跟你爭王,連父親也要殺,如今卻連個血脈都沒有,我這倒黴哥哥。」

  除了即熙以外的所有人都露出震驚的神色。

  賀憶城回過頭來,蕭瑟寒風之中,他紅色的衣衫隨風飄逸,上面繡著華麗的金色牡丹。他迎著所有目光微微一笑,露出天真無邪的兩個酒窩:「誰說鬼王血脈絕了,前鬼王他私生子可不正站在這裡呢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3 10:41 AM

第三卷 白帝 第八十五章 成鬼

  思薇怔怔地看著賀憶城,他說過的所有關於他身世的話在腦海裡翻湧。

  ——我是私生子。現如今我爹不巧也已亡故,正室家的哥哥橫豎看我不順眼,沒要我的命已經很好了。

  ——我去找我那不負責任的老爹。結果正室家的哥哥正好準備奪家產,把我爹給殺了。我就不自量力地跟我哥幹上了,不僅沒幹過還落下了毛病,要不是即熙趕去救我,我人就沒了。

  ——我父親是玉周城的城主。

  ——我是怪物。

  「你父親……不是玉周城的……城主嗎?」她與他的距離很近,看著他的眼睛低聲問道。

  賀憶城輕輕一笑,回應道:「是啊,他偽裝的身份多得很,玉周城主也是其中之一。」

  他的母親就是被前鬼王喬裝的一個身份所騙,於是有了他。

  鬼王的血脈一般出生即為惡鬼,可他出生時並未完全變成惡鬼,而是處於半人半鬼的混沌狀態。在鬼王的眼裡,他大約就是個先天殘疾,於是他得以留在母親身邊,以一個人的方式長大。

  對於這一點,他萬分慶幸。

  那些剛剛輕蔑憤怒的修士們,此時紛紛驚疑不定竊竊私語,司干真人警惕地看著賀憶城,說道:「你是前鬼王的私生子,你怎麼證明?你此刻說這些想做什麼?」

  賀憶城從思薇的身後走出來,面對著這些修士,漫不經心道:「那你們呢?你們想讓我做什麼?」

  司干真人咬咬牙,他看看結界再看看賀憶城,說道:「若你真是鬼王血脈,那我們就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哈哈哈哈哈……」賀憶城的笑聲打斷了司干真人的話,他笑得彎下腰去,再抬眼看向那真人:「將功贖罪?讓我去變成惡鬼來將功贖罪?於我而言和死有什麼分別?瞧瞧你們那高高在上的姿態,你們有這麼好的名聲,百姓們都仰仗你們痛罵我,到頭來為什麼要我來救世?」

  烈烈寒風中,玉周城上空的黑雲間落下雪花,穿過殷紅血氣,潔白而浩蕩地席捲天空和大地,融化在地上的血泊中。

  賀憶城的紅衣上落了白色的雪花,他一邊燦爛地笑著,一邊搖頭,笑容慢慢變得淒涼而無奈。

  為什麼要讓他來救世?他二十幾年來這麼努力地作為人活著,他不想做鬼,他大可以轉身而去。

  任他身後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為什麼要他來救世?

  為什麼……要他來救世。

  或許他知道理由。

  「我的母親是個醫者,她一生救人愛管閒事。我是她的兒子,大概是隨了她。」

  賀憶城的目光轉向思薇,那個姑娘的臉頰和鼻尖都泛著紅色,混亂而懵懂地看著他。

  他笑笑:「還有……玉周城的事情確實因我而起,我雖然不是有意的但也難辭其咎……不能總讓別人來幫我收拾爛攤子吧。」

  恰好他最近有了新的夢想,只是沒想到付諸實現的機會來得那麼快。

  賀憶城指著遠處奔逃的百姓,再移向思薇、雎安和即熙,對司干真人說道:「我做這些事情是為了他們,而不是你和你口中的將功贖罪。」

  「我不在乎你們怎麼看我,你們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是怎樣的人,不過那不重要了。」

  司干真人和那一眾修士們鴉雀無聲,緊張地看著賀憶城。

  他笑了笑,慢慢從懷裡掏出那把從不離身的,叫做「鬼見」的匕首,目光落在思薇臉上又離開,交給了即熙。

  「你來動手罷,俐落點別疼著我。」

  即熙掂了掂那匕首,柄上的紅寶石發出詭異而璀璨的目光,她神情復雜地說:「憑著思薇祭星位給你的祝符,你可以做一輩子人。」

  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願望嗎?

  不會再有游魂惡鬼纏著你,你可以痛痛快快地,做個自由的人。

  「嗯。」

  「你若變成惡鬼……就沒有回頭路了。」

  賀憶城低下眼眸,笑笑。

  「嗯。」

  思薇奔過來拉住即熙的胳膊,她慌亂而急切地說道:「先不要……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雎安也說就算賀憶城身上有鬼王血脈,變成惡鬼後雖然力量極強,但是一時半會兒並不能解決叛亂。這結界還是撐不住。

  賀憶城微微一笑,對即熙說道:「那便要靠你了。」

  即熙眯起眼睛:「太久我也撐不了。」

  「十天。」

  「好,我給你十天。」

  雎安沉默一瞬,露出了然的神情。

  思薇還想問他們在說什麼,卻被賀憶城拉去抱在懷裡。

  他的肩頭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懷抱卻溫暖,在她耳邊說:「思薇……再見了……」

  然後他鬆開思薇,輕輕把她推到一邊。

  即熙走上前去,扶著賀憶城的肩膀笑起來,就像平時他們嬉笑打鬧一樣,然後一刀捅進他的心臟。

  精準,俐落,沒有讓他疼。

  「再見,我的髮小,我的狐朋狗友。」

  即熙抽出匕首,賀憶城閉上眼睛身體向後倒去,紅色的髮帶與衣角飛揚,跌落在地面上薄薄的積雪中。與鬼王灰飛煙滅時相同的光芒再次閃耀與玉周城之上,城內瘋狂騷動的鬼眾瞬間靜默,唯天地浩蕩,風雪呼嘯。

  鬼王血脈重現。

  那靜默無聲的軀體上,賀憶城的魂魄掙脫軀體出來,紛飛落雪之中,他睜開眼睛。

  雙眸漆黑,不見眼白。

  「我的狐朋狗友……我的生死之交。」即熙的聲音低低的,眼睛泛紅。

  惡鬼賀憶城回頭看了一會兒自己倒在地上的軀體,漆黑的眼眸裡看不出什麼情緒。

  他再轉過頭來看向即熙他們,再看向戒備而警惕的那些修士們,淡淡一笑轉過身去,朝那結界走去。

  「賀憶城!你……」思薇喊著他的名字,跑到他身後,惡鬼回頭看她,漆黑的眼眸裡映著她。

  她的臉被凍紅了,鼻尖也是紅的,失去修為之後她就變得非常怕冷。

  剛剛他也覺得很冷,但是現在他已經感覺不到了。

  他想伸出手去碰碰她,卻沒有。

  「你還是賀憶城,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對不對?」

  她眼睛很紅,很像他為了她的生日,給她送的那隻兔子。

  賀憶城看著她瑩瑩發亮的眼睛,輕輕地笑了笑。他指了指自己,說道:「思薇,我是什麼?」

  思薇的眼睛顫了顫,她說道:「……惡鬼。」

  「我吃什麼?」

  「……活人。」

  賀憶城淺淺地笑起來,他背著手,說道:「所以,以後我們還是不要見面為好。」

  「你是為了蒼生……你是所有人的恩人。」她仍然倔強道。

  「是啊,我是英雄。」賀憶城偏過頭,笑道:「僅在今日。」

  明日開始,便只有食人惡鬼,再無英雄。

  頓了頓,賀憶城嘆息道:「幸好你還沒有喜歡上我。」

  思薇怔了怔,眼眶再也承受不住淚水,眨眼之時連串地落下來,她的聲音也顫抖了:「其實我……」

  「噓,別說。思薇,別說。」賀憶城將手放在指尖,他笑著一步步倒退著向結界走去,就像很久以前,在她面前壓著身後游魂離開時一樣。

  她明明一直非常怕鬼,卻不肯從他身上移開視線。

  「賀憶城,我……」

  「別說了,求你。」

  結界被打開一條縫隙,賀憶城的身影消失於縫隙之後,混沌陰森的鬼氣之中。

  他最後也在笑著,甚至向他們揮手告別,就像他以前的每一天一樣,嬉皮笑臉,油腔滑調。

  他總是帶著這樣的笑容,一聲聲地喊她大小姐。

  他說,他喜歡她,所以心甘情願做她的僕人。

  他說,她的夢想是他新的夢想。

  他說他愛上她了,等她的答復。

  然後他說,再也不要見面。

  他求她別說話,從今以後,他不再需要她的答案。

  結界合上,賀憶城的身影消失得再也看不見。思薇慢慢捂住自己的臉,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顫抖得彷佛秋天將死的蟬翅。

  即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那又被撕開口子的結界,轉頭對雎安說道:「我可能又要闖禍了。」

  「我想我很擅長,並且樂於幫你兜底。」雎安淡淡一笑。

  即熙於是也笑了起來,她看向聚集起來的那些修士,再看看司干真人和他身邊其他的揚州名士,然後走到結界邊以手觸摸結界。

  「即刻起十日之內,此結界範圍為界,出界之鬼必化灰燼。災禍之主是為熒惑,厄運之令皆由我出,接令!」

  結界應聲而大亮,企圖撕裂結界逃跑的惡鬼紛紛發出哀鳴,灰燼和落雪交雜而下,壯烈而肅穆。

  詛咒達成。

  為玉周城的惡鬼,降下十日拘禁之災。

  修士們騷動起來,他們紛紛拔劍,驚訝的呼聲混在一起,人聲鼎沸。

  「熒惑災星?!」

  「熒惑災星怎麼會還活著?她不是早被星卿宮主殺死了嗎?」

  「蘇寄汐是熒惑災星?她不是貪狼星君嗎?」

  疑問的聲音一時間亂成一片,就連帶頭的司干真人和幾位有名望的道長都大吃一驚,所有疑問和目光匯聚在即熙身上。

  這些目光著實不大友好,就算即熙剛剛幫他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即熙嘲諷地一笑,這久違的熟悉的敵意。時移世易,有些東西倒是亙古不變。

  雎安走到她身邊,和她並肩而立。

  「別擔心。」他輕輕地說:「我在這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3 10:54 AM

第四卷 終卷 第八十六章 大辯

  就在眾修士議論紛紛時,突然平地刮起一陣大風,飛沙走石裹挾著血氣和黑煙,迅速地席卷而來繼而消散,速度之快令人來不及反應。即熙和雎安抬手擋住眼前的大風,被這黑風遮擋了視線,再放下胳膊時卻發現所有人都好端端的,唯有賀憶城倒在地上的身體不見了。

  即熙愣了愣,咬牙道:「他的目的居然是這個。」

  遠處戚風早住的客棧裡,他喝了一口茶,悠然地看著床榻之上卷起一陣細小的黑風,一個紅衣的男子身體就從黑風中落了下來。

  這身體彷佛受了重傷,胸膛前染的血已經凝固,呼吸平穩卻不省人事。

  戚風早站起來走到那身體旁邊,細細打量一番之後,輕聲道:「不錯。」

  他終於還是得到了,賀憶城的不死之軀。

  太昭山星卿宮從來是清靜之地,難得在非封星的時刻如此熱鬧。各路仙門濟濟一堂,九州每州各出一位代表坐在堂下,身後還站著許多弟子。上章殿上正坐的那個姑娘便是他們討論的焦點。

  只見那姑娘穿著星卿宮的冬季宮服,黑衣銀水紋,秀髮裡插著金底紅珊瑚的簪子,金穗在鬢邊搖曳。

  她生了柳眉杏目,春水秋月般婉約的江南美人相貌,此時卻翹著二郎腿往嘴裡扔山楂果子,就差把放蕩不羈這四個字貼在額上了。

  「我都說了八百遍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死而復生的,你們也拿法器驗過我了,這個身體上沒我什麼邪咒吧?這世上離奇的事兒多了去了,大家要學會接受新事物,這點虛心都沒有怎麼飛升呢?」即熙吃完了那碟山楂果子,在衣服上擦擦手指沾的糖衣,對堂下眾位仙門來使漫不經心地開口了。

  她剛給玉周城下完咒,就被揚州各仙門「監督」著,借著他們的靈寶和雎安一夜之間回到星卿宮——沒想到星卿宮裡已經擁擠著一大批人等著她了。

  原來就在她進入玉周城之時,蘇寄汐那倒胃口的哥哥蘇章不知發了什麼瘋,突然召集了各路仙門,當眾宣布蘇寄汐已經被災星的魂魄佔據身體,而後當眾應咒七竅流血瘋癲而亡。

  當時揚州仙門因為應對大災沒有去,不過看來結果也都差不多,反正是全天下的仙門都知道熒惑災星死而復生,變成星卿宮的師母大人了。

  現在在上章殿上,當著柏清、雎安、七羽等一干星君的面,這些仙門正分了兩撥,親眼見著蘇章應咒而死的人堅稱即熙惡貫滿盈心腸歹毒,定要她魂飛魄散才行。揚州見著賀憶城自願為鬼進玉周城,又見她下咒護玉周城的人則比較猶豫,猜測她的真實目的和品行如何。

  即熙還沒怎麼說話,這兩撥人討論得倒歡,她也就先吃山楂墊墊肚子看看形勢,山楂都吃完了才發話。

  她站起來,望向親眼見蘇章死了那一撥仙門,說道:「諸位仙家,我要想咒人死,難道不會咒他個頭疼腦熱重病而死,誰也看不出問題的死法麼?我咒他七竅流血,瘋癲而死不就是因為這種死法比較可怕,想嚇唬嚇唬他讓他別說嗎?」

  「哈哈,人命關天,你卻這般輕描淡寫地說只是嚇唬?可憐我兄長便是為了要揭發你這樣的歹毒惡徒,才捨生取義!」蘇章的弟弟——大約也是蘇寄汐的某位哥哥,此時穿著白色喪服,紅著眼睛罵道。

  即熙揉揉太陽穴,她很想說你哥他也不是什麼好鳥,想偷星命書又威脅蘇寄汐,她不過是以毒攻毒。但是在這個場合,說這些空口無憑的事情只會讓場面更復雜。

  於是她嘆息一聲,說道:「人家開了魚塘養魚,都說了池水深不會游泳的別玩水,你非不聽去玩水,淹死在裡面了還怪魚塘主人?」

  說罷她不待蘇章弟弟再說話,朗聲對那撥仙家道:「諸位,你們想讓我死,可得想好了。且不說你們有沒有這個能耐要我的命,現如今玉周城的結界已經破了,全靠我的詛咒撐著,我死了你們誰能補上?到頭來屍橫遍野,算誰的?」

  「二來我的副樓主兼好友賀憶城,為了早日平息鬼域之亂,已經進了玉周城。他身上有鬼王血脈,不出意外就是新鬼王了。若你們要我的命,不就是和鬼域為敵嗎?」

  「三來……說實話,我要當真歹毒,現在就咒這座殿裡除了我之外的人都死光,哪裡輪得到你們來討論我的死活?」

  即熙的幾句話說得直白,因為過於坦誠而不大好聽,站在蘇家這邊的仙門裡便有人不忿道:「我們有星卿宮宮主大人做主,宮主大人能殺的了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

  雎安微微蹙眉,但暫時並未發言。司干真人作為揚州仙門的表率,親眼見到了雎安與即熙並肩而立,一路上又多加照拂的樣子。此時他看了看雎安,又看了看即熙,便清清嗓子開始打圓場。

  「此前星卿宮主大人發了給災星平反的召聞令,想來是清楚了災星身上的許多冤屈。既然有大家有誤會,就先別忙著喊打喊殺了。」

  即熙想這司干真人對賀憶城這麼不客氣,但如今卻幫著她說話,怕不是因為要靠她關著玉周城惡鬼吧?

  不過她樂見其成,拍拍手道:「就是就是。」

  「有什麼誤會,難道她真沒殺過人?真沒拿人命做生意?」有人質疑道。

  即熙聞言,目光在堂下仙門長老和弟子臉上一一掃過,她似乎是覺得荒唐,笑起來說道:「我自自然是拿人命做生意的,不過我做生意自有我的規矩。若你們見過我懸命樓的賬本,就該明白我多是以德報怨,你們怪在我頭上的那些大罪,我一樁也沒有做過。」

  「堂下坐著的各位,許多曾出現在我的生意名簿上,更有許多給我懸命樓遞過暗殺的名簿。獵物和獵人還有……」即熙指著自己,笑得明朗:「還有刀,三者濟濟一堂,也是一番奇景。」

  堂下仙門長老們一時面色不佳。

  「放心,我不會透露主顧的信息。不過大家還能和和睦睦地坐在這裡,不也說明了我不是什麼人都殺的麼?」

  仙門長老們的聲音小了下去,蘇章的弟弟就轉眼看向了雎安,他說道:「災星自然是巧言善辯,詛咒原本就留不下證據,誰知道她說的幾分真假?宮主大人,你對災星是什麼態度?」

  雎安淡淡說道:「蘇先生,若我沒猜錯,你的兄長應該被人利用了。即熙亦是受害者,而非凶手。」

  蘇章的弟弟嘲諷地大笑起來,他:「我原本不想說出此事,但是星卿宮主大人如此維護災星,我就不得不說了。兄長死前曾告訴我,堂堂天機星君,鎮壓天下心魔的善星,其實已生心魔卻隱瞞不說!」

  此言一出,殿上除了雎安以外的人臉色都面露驚詫之色。即熙更是臉色大變,三步並兩步走過去,扯過蘇章弟弟的領子說道:「你說清楚,這話是誰跟蘇章說的?」

  這件事除了她和雎安,就只有魔主知道。

  蘇章突然揭發她的身份,甚至不惜應咒而死,更把雎安生了心魔的事情告訴弟弟,這都是魔主安排好的。

  這個一直躲在所有人背後,攪弄風雲操縱一切的家伙!

  蘇章的弟弟面對即熙的怒火,絲毫不讓,他面向雎安高聲喊道:「星君殿下可否當著我們所有仙門的面,以先師的名義發誓,絕沒有生心魔?若殿下可發誓,我便當我兄長的遺言只是瘋話。」

  「我呸,你憑什麼讓雎安發誓?」即熙氣道。

  在所有人或驚訝或憂慮或懷疑的目光中,雎安低下眼眸輕輕一笑。看見他這樣笑著,原本震驚的柏清就明白了,剛剛那石破天驚之語所言非虛。他焦急地走近雎安,正想開口說什麼雎安就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如平時一樣沉穩而安撫地說:「總會有這麼一天的。」

  說罷他拍拍柏清的肩膀,抬起眼眸對堂下眾仙門說道:「蘇先生所言不錯,我已生心魔,不可自渡,十三歲來一直如此。」

  十三歲,雎安封星君那一年。

  堂下一片嘩然,柏清也怔怔地看著雎安,不能言語。

  蘇章的弟弟冷冷一笑,道:「枉我們尊敬你,讚頌你為天下表率!你身為善星自己卻動邪念生心魔,不覺得羞愧嗎?」

  雎安聽著堂下人們的質疑和失望之聲,他銀冠束髮,一身黑色銀水紋的宮服,衣袖上的星圖一路蔓延隱沒在肩線處,如同披著一晚星河爛漫的夜幕。

  他並沒有顯得失望或羞愧,便如那亙古不變的夜空,他一如既往地淺淺笑起來,背著手道:「不覺得,我並不覺得愧疚。」

  「這十幾年裡,我的心魔從未影響過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即便是作為星君,我也並不愧疚。若星命書真的需要完美無缺的神,又何必選定凡人來承接星命?」

  他很早就接受了自己的一切,包括他的心魔。甚至於每次引渡別人的心魔,他都會花時間跟他們聊上兩句,就算他們只有些顛三倒四反反復復的怨言。

  從未目睹過惡的善良,大多只是淺薄的天真,高高在上的憐憫,所以他深入泥淖之中,去懂得那些困苦的心。

  堂下仙門弟子竊竊私語,質疑之聲仍舊不能平息,修仙一途上雖然不乏生心魔之事,但一來大家都或多或少看不起走火入魔之人,二來修士們都認為天機星君是蕩滌污垢,唯一能消滅心魔的半神。這些年來雎安的名聲太好,以至於這樣的落差讓人不能接受。

  「那天機星君這個位子,您還有資格坐嗎?」

  蘇章弟弟這樣問道。

  雎安聞言輕輕一笑,他對著蘇章弟弟的方向說道:「這話從您嘴裡說出來,未免有些本末倒置,您似乎忘了,您並沒有資格評論我的善惡功過。」

  他慢慢抬起手,指向遠處的封星殿,緩緩說道:「我們星君的功過自有星命書裁決,若我當真辜負了我的星命,此刻就不會站在這裡。換言之,只要我還站在這裡,我就是善本身。」

  「即熙身負貪狼星命卻沒有失格,我信任並維護貪狼與熒惑星君即熙,也沒有因此失格。蘇先生,既然你覺得被星命書承認便是極善,我想這恰恰說明我是對的,而您錯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3 11:03 AM

第四卷 終卷 第八十七章 小戚

  雎安這番話說出來,蘇章弟弟臉色僵硬,一時間無話可說。

  眼看著形勢已經倒向雎安即熙這一邊,站在蘇家這邊的仙門也有所動搖。這時候一個老者的嘆息聲傳來,即熙看過去,正是戚家的家主戚長峰。青州戚家,算是近百年來修仙一途上最有名的家族了。

  「宮主大人說的不錯,我們並沒有資格妄論星君的功過,星命書自有獎懲。但世間除了法理以外還有道德,星命書代表的法度是維持秩序的底線,星君們的要求不應當低至如此地步吧?」

  他坐在堂中的梨花木椅上,穿著黑色的大氅,拿起桌上的茶盞慢慢地喝了一口,抬起一雙蒼老卻精神的眼睛。

  「宮主大人您出生即為天機星君候選,十三歲封星君,歷經九次試煉,渡無數心魔,三十歲掌星卿宮,是天下人心中嚮往的明燈。修仙一途漫漫,無數修士們需要持正守心,斷絕貪欲侵擾以免生出心魔,這是多麼艱辛的過程。但是想到世上還有您的存在,有您這樣強大善良無畏心魔的天機星君,他們也就有了希望,相信自己能抵禦心魔度過難關。」

  「可是若他們知道,即便強大如您也會生心魔,這就意味著心魔不可戰勝,令人絕望。信念的崩塌太過可怕,星君尊上。」

  堂下的弟子們紛紛流露出讚同與悲戚的神色,傳來輕微嘈雜的附和聲。

  「人們的信仰與希望是極致的,天機星君必須是善這個字的完美具象。」戚家主緩緩地下了定論。

  雎安安靜了片刻,他淡淡地一笑,臉上的星圖銀光閃爍,與衣服上的銀色水紋交相輝映。他一邊走下台階,一邊沉穩地問道:「那你覺得,我應當如何呢?」

  戚家主喝了一口茶,看向走到他面前的雎安,悠悠道:「天機星君為人間心之所向,長夜明燈,每一任都以性命維護良善及正義。天機星君為天下善念而生,若不能自渡心魔,可否為天下而死呢?」

  上章殿上一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面面相覷,雖然仙門們因為雎安隱瞞有心魔一事多有不滿,甚至憤怒質疑,但是大家也沒有想到這一步,或者隱隱約約想到卻沒敢點明。

  戚家主這番話,可是在逼天機星君自盡。

  雎安沉默了片刻,他站在戚家主面前,微微俯下身去,如他習慣的那樣正對著坐在梨花木椅上的戚家主視線。

  他如空琉璃般通透的眼睛映著門外灑進來的陽光,溫和的眉眼帶著極淺的笑容。

  「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麼?想看我是否會像你厭惡的那樣,對命運卑躬屈膝?小戚。」

  彷佛時間停滯了一瞬,戚家主端茶的手也停在半空,雎安接著說道:「或者我該喊你,魔主殿下?」

  戚家主眸光微動,下意識地看向面露震驚混亂之色的柏清,又極快地移回目光,嘲諷地冷冷一笑:「你們什麼時候知道的?」

  即熙走過來拔劍指著他,說道:「見過賀憶城的匕首,並常往來於星卿宮的人並不多。你跑不掉的,小戚。」

  假扮戚家主的戚風早從容地站起來,那張蒼老的假面浮出一絲笑容,他輕描淡寫地說:「是麼?」

  此刻門外突然傳來騷亂聲,星卿宮的弟子高聲喊道:「不好了!有人拿著不周劍闖封星殿!已經破了封星殿的封印了!」

  堂下眾仙門正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吃驚,又聽見這麼一樁大禍,立刻就有人站起來往星命書的地方去。就算是星君們也都十分驚詫,七羽喊道:「怎麼可能!封星殿的封印怎麼會被破!」

  一片混亂中,戚風早突然抓住雎安的手腕,一瞬間他身上爆發出巨大的煞氣,一齊沿著雎安的脈搏湧進去。雎安的心魔立刻被召醒,在他的元嬰內暴躁地衝撞起來。雎安的身上也湧起煞氣,他甩開戚風早的手後退兩步,捂著額頭眉頭緊鎖。

  「雎安!」即熙擔心回頭去看雎安的時候,戚風早出其不意地握著即熙的劍,劃破手掌然後抓住了即熙的前襟,一時間裹挾著黑色煙霧的大風席捲了上章殿,將即熙和戚風早包裹在其中。

  只一眨眼的功夫,上章殿上家具擺設大亂,風消失了,即熙和戚風早也一齊消失。

  即熙再次醒來的時候,昏昏沉沉感到頭痛,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山洞之中。蒼白的光線從山洞外照進來,山洞外正在下著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山洞裡卻很溫暖。這裡布置得很好,床鋪桌椅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個巨大的書架,彷佛是某人常住的房間似的。

  即熙環顧四周,繼而睜大了眼睛。「賀憶城」正坐在山洞裡的桌子之後寫著些什麼,桌上的鎮紙是青玉所製,雕刻著風中之竹。

  他和即熙對上目光,明明是最熟悉的一張臉,此時卻流露出讓人無比陌生的神情,他沒什麼情緒地說道:「即熙師姐,你醒了。」

  是戚風早。

  他佔據了賀憶城失去魂魄的不死之軀。

  即熙目光一凝,她起手做咒法便衝了上去,戚風早閃身避開。這兩個人大約是世上最擅長符咒的兩個人,在這白雪紛飛的不知名的山洞中,兩人身形交錯,符咒一重疊著一重,紅光刺眼地不停閃爍。即熙的符咒凶,而戚風早的符咒邪,兩個人棋逢對手難分上下。

  在一次符咒對衝抵消之後,戚風早突然凝眸,從他的身上流露出強烈的煞氣登時席捲了整個山洞,強大力量的威壓一時讓即熙跪倒在地。她勉力地抬起頭看向戚風早,便看見他身後繚繞的黑霧將他包圍在其中,從前每一次出現都是面目模糊的,這次終於看見了黑霧中他白皙冷淡的面容,是賀憶城的面容卻完全是戚風早的眼神。

  這麼年輕的魔主。

  那些黑霧中響起巨大而嘈雜的悲鳴聲。

  「我不想死啊……」

  「救命啊……」

  「憑什麼,我好恨,我好恨!」

  「我好痛苦……救救我!」

  即熙捂住自己的耳朵,這些巨大的悲鳴一重一重嘈雜地襲來,幾乎要穿破她的耳膜,碾碎她的神經。戚風早在黑霧彌漫中輕輕一笑,說道:「聽不下去了?這些雎安應該很熟悉的。這便是天下心魔。」

  一瞬間黑霧全部湧入戚風早的身體裡,悲鳴聲也一瞬消散,山洞裡便如無事發生般恢復如初。戚風早把剛剛在打鬥中倒地的椅子扶起來,淡淡說道:「你打不過我,即熙師姐。」

  即熙放下捂著耳朵的手,她從地上站起來盯著戚風早,說道:「你若動用魔主之力,我自然不是你的對手,可是小戚別忘了,我知道你的生辰八字。」

  「怎麼,師姐要詛咒我麼?」戚風早坐在椅子上,繼續輕描淡寫地磨墨:「你還有力量麼?玉周城那個巨大的詛咒,已經咒得上千惡鬼灰飛煙滅,你的力量八成都被牽制在了那個詛咒裡。剩下的兩成,遠不足以咒死我這個萬魔之主。」

  「……你算得可真好。」

  戚風早沒有回應即熙的咬牙切齒,他指指旁邊的錦盒:「師姐要不要再看看這是什麼。」

  即熙警惕地看著戚風早,她慢慢走過去打開桌上的錦盒,一時間瞳孔緊縮。

  錦盒裡安然躺著星命書,因為未到封星之時,它現在看起來還是一塊石頭的樣子。

  「星命書殺死失格星君,用的是你的詛咒之力。其實封星殿那古老強悍的封印,用的也是災星的力量。你此刻大半力量都在玉周城,封星殿的封印之力隨之減弱。所以我找了一位你的老朋友,拿著不周劍去破了封星殿封印,幫我把星命書帶了出來。」

  即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氣道:「我去你大爺的老朋友,就算封印之力弱了,也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破的!」

  「說的是,不過這位老朋友有些特別,乃是梁州的高僧悟機。」

  即熙怔了怔,她回想起來她給悟機下過保護他的詛咒,傷此人者有血光之災,辱此人者反受十倍之辱。

  「他闖封星殿時,傷他的力量也來自於你,保護他的力量也來自於你,兩兩相抵,他入封星殿便如入無人之地。不過即熙師姐你大概不會記得他這種小角色了。他自從知道自己受過你的庇護後心智大亂,很容易就讓我養起了心魔,很是聽話。」戚風早抬起眼睛,淡淡一笑。

  翡蘭城,白帝城,趙元嘉,殷夏,蘇章,悟機。

  所有人都是他聽話的傀儡。

  即熙眯起眼睛,她看著盒子裡的星命書,還有放在桌邊的不周劍,嘲諷地一笑道:「星命書,不周劍,賀憶城的不死之軀,還有我。你集齊了所有你需要的嗎?你想做什麼?」

  戚風早點點頭,說道:「該齊的都齊了。」

  星命書,人間和神界的媒介。

  不周劍和災星,開門的鑰匙。

  賀憶城的不死之軀,能承受神界威壓的靈魂載體。

  還有他自己強大的魔主之力。

  原本需要修士苦修百餘年,攢下深厚修為和超凡體魄,適逢良機才能飛升成神的機會,這樣他也能做到。

  「後天便可打開這道門,讓我成神,進入神界。」

  即熙捏緊了拳頭,關於神界和人間的聯繫,星命書不周劍與熒惑災星的關係,熒惑一脈只留了些模模糊糊的童謠似的傳聞,戚風早卻能知道的清清楚楚,他是從哪裡知道的呢?

  彷佛是知道即熙的疑惑,戚風早轉過身來看向她,淡笑著說道:「全天下心魔知道的事情,我都能知道。前宮主的心魔告訴我不少事情,這本該是星卿宮宮主代代相傳的,不過他沒來及說出來就死了。我唯一無法掌控和知曉的,就是雎安師兄的心魔了。他真的是很強,要不是有我在,他早就是魔主了。」

  說罷他偏過頭,對著即熙說道:「所以說,即熙師姐你更不能殺我,若我死了,雎安就會成為真正的魔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3 11:16 AM

第四卷 終卷 第八十八章 命運

  即熙怔了怔,她道:「你說什麼鬼話?」

  戚風早示意即熙先坐下,即熙琢磨著她橫豎打不過他,看這架勢想跑也跑不掉,索性一拉椅子大大咧咧地坐在戚風早面前,抱著胳膊大爺似的說道:「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了。」

  「看來這件事雎安師兄沒告訴你。」戚風早從桌子背後起身,移開桌上鎮紙,將剛剛寫好的紙張夾在書冊裡,放進身後書架中。

  「水流只往最低處匯聚,心魔也是如此。我現如今是世間最低處,因此所有心魔都向我這裡匯聚,即便不在我的身體裡,我也能掌控他們。可若我死去,雎安的心魔就是世間最低處,你剛剛看見的那些心魔便會匯聚到他身上,他將不可避免地變成下一個魔主。」

  他轉身拎起旁邊炭灶上溫的茶壺,給即熙倒了一杯茶:「你覺得星命書會饒過他麼?」

  即熙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看著戚風早。

  戚風早看了一眼錦盒裡的星命書,輕笑一聲。

  「即熙師姐不覺得很可笑麼?星命書挑選最善良的人成為天機星君,又讓天機星君成為魔主的種子,因為它知道天機星君一定會與魔主同歸於盡。星命書又給歷任熒惑災星以赤子之心與天生短命,來牽制你們對災禍之力的使用。這都是天上的那些神仙,通過星命書安排好的戲碼,我們只是他們平衡世間各種力量的工具,他們根本不在乎我們的痛苦。憑什麼?他們憑什麼這麼操縱我們的人生?」

  「所以即熙師姐,你應該要幫我。」戚風早將茶杯推到即熙面前,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讓我成神,去幫你們改命。雎安不再注定成為魔主,你也不再注定短命,把神明強加給你們的宿命一一打破。」

  即熙沉默了一會兒,翹著二郎腿拿過戚風早倒給她的茶,慢悠悠地喝著:「幫你?你要我怎麼幫你?」

  「開門的鑰匙,不周劍和你的血。不會太多,但是需要即熙師姐放些血給我。」

  殺萬人的陰極,不周劍和災星血脈。

  即熙幾乎要為戚風早的博學多才鼓掌,她們家族裡模模糊糊的傳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前宮主也未必知道得很詳細,戚風早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愣是把這個歪門邪道研究得清清楚楚。看來這天下生了心魔的人不乏見多識廣之輩,愣是把戚風早培養成了如此天才。

  戚風早這番話說得倒是挺客氣,可是現下她打也打不過他,他肯定也不會放她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想放她的血還不是抬抬手的事兒。

  即熙撐著腦袋,說道:「我餓了,有吃的麼?」

  輪到戚風早愣了愣,探究地看著她。

  即熙笑眯眯地說:「我怕我餓出毛病,搞得這血的品質不好,耽誤你開門了。」

  「你要幫我?」

  「我還有別的選擇?你算好的日子是後天是吧?那今天的乾糧你至少準備好吧。」

  戚風早沉默了片刻,以指節快速地叩了桌面三下,山洞的地面上緩緩出現一個暗道。他說道:「去拿吧,別想跑。」

  「跑什麼跑,我不是還指著我們小戚給我改命呢麼?」即熙笑嘻嘻地沿著暗道跑下去,不一會兒就揣著一個裝了蔬菜和凍雞凍羊肉的籃子上來,面露驚喜之色地說:「可以啊小戚,你這個犄角旮旯的地方,還有個冰窖?來來來,我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烤雞手藝。」

  「……」

  戚風早看向即熙,這個師姐還是一如既往地變幻莫測,不可捉摸。

  他有時候很厭惡她這種無時無刻的跳脫與喜悅,彷佛是這世上活得最幸福的人似的。

  即熙又抱了一堆乾柴上來,自顧自地點火給食物化凍,她一邊搗騰一邊說:「賀憶城的身體好用嗎?你這樣靈魂離體可是很危險的,原本的身體要是被人殺死了,你搞不好就會魂飛魄散。」

  「所以我的身體在你們絕對找不到的地方,就像此處,雎安師兄他們也找不過來。」

  即熙嘖嘖感嘆著搖搖頭,她嫻熟地將那凍雞解凍,拔毛去皮,放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撕下一塊肉來嘗了一口,滿意地對戚風早說道:「我的手藝真是絕了,你要不要嘗嘗?」

  戚風早沉默地看著她,並不說話。

  「咋,怕我下毒?我跟你說就賀憶城這身體,你乾一碗鶴頂紅也死不了。」

  「你為什麼這麼輕鬆,這麼開心?我可是害了你們一路的人。」戚風早冷冷地說。

  即熙撕著雞腿,慢慢說道:「這不是因為打不過你,現在還算不了賬嘛。倒是你,這麼處心積慮地過了十幾年,不累得慌?」

  從玉周城回來的路上,雎安和她整理了他們已知的所有線索,單就見過賀憶城的匕首這一點,就不剩幾個嫌疑人了。算來算去,只剩下小戚。

  當時她驚訝疑惑於戚風早這一系列舉動的動機,這才從雎安那裡知道了戚風早的故事。

  知道他為何被家人拋棄,知道他被預言的命運。

  「即熙師姐,你一直都是強者。你有沒有忍飢挨餓,在街頭被人當畜牲一樣追趕毆打過?你有沒有跪在地上,向別人乞求一點食物卻被一腳踹翻過?你有沒有無數次懷疑自己到底是做錯了什麼事情,才會這樣悲慘過?你有沒有滿心歡喜地被一個人拯救,想著要一輩子報答他的恩情,卻發現他才是害你至此的罪魁禍首過?」

  戚風早的語速很快,他的眼神卻很平靜,彷佛這樣的話他曾經暗自想過許多遍,以至於麻木。

  即熙撕雞肉的手停了停,她看向戚風早,眼眸裡印著跳躍的火光。

  「沒有。」

  她乾脆俐落地說,然後繼續去撕她的雞肉。

  「如你所說,我從小就是個強者,我小時候就很會打架,很會偷東西,很會騙人,就算流落在外也能混得風生水起。大了以後就更了不得了,可以說是富可敵國,想咒誰死就咒誰死,誰能強過我?」

  頓了頓,即熙笑起來,一邊吃肉一邊說道:「可是這世上的人都討厭我,我本來就天生短命,大家還都希望我早死。好不容易來了個知道我是災星還喜歡我的人,結果還是來殺我的。我死而復生後,參加了誅殺我的慶功宴,那可真是喜氣洋洋普天同慶啊,我活到這份兒上,大概也不能更慘了。怎麼樣,想跟我換換嗎?」

  即熙擦擦嘴巴,從地上站起來笑著走到戚風早的桌子前,胳膊撐著桌子邊沿俯身看向坐著的他。

  「小戚我倒想問問你,若你成了神,能設計自己的命運時,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呢?你真的知道哪一種才是完美的人生?」

  「何為不認命?命運要你救人,所以你偏要殺人?命運要你溫和你偏要凶狠?那我問你,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想要救人還是殺人,想要溫和還是凶狠,亦或是你只是反抗命運的一個容器,換誰進去都一樣?真假也好,命運也罷。真正重要的是,我有沒有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成為我自己想成為的人,如果我覺得快樂和值得,又有誰有資格來否定我?」

  雎安跟她說過,命運選擇了他們,他們也選擇了命運。

  在雎安第一次試煉之後,他私自出宮去了那個他出生的濱海小城,在夕陽西下一片金紅的海邊,他對她說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作為天機星君出生,作為天機星君候選者長大。他所接受的教育,遇到的事情,擁有的品格皆是命定。

  就連讓他意識到「雎安」這個人的所有都為「天機星君」而存在的契機,也是命運所設。

  如此強大而不可違逆的命運。

  頓了頓,雎安卻笑起來,淡淡地說:

  ——所以我思考了一下,就算我不是天機星君,從心底裡我還是想成為善良而堅定的人,保護我想保護的人。如果這就是我的命運,那麼我接受它。

  這也是他所選擇的命運。

  所以雖然她一直心疼他所受的磨難,背負的責任,不停的犧牲和被索取,她卻從來沒有制止或阻攔過他。

  因為這才是雎安。

  她並不想為了讓雎安免於受傷,讓他變得不像雎安。

  戚風早冷冷地看著她,他說道:「果然,你們都被命運馴化得太好了,把強迫也變成了自願。」

  「……你要這麼想,那我也沒辦法。」

  「你並不想幫我。」

  「我也沒說要幫你啊,我是說目前這個形勢我不也沒的選擇,只好先填肚子嘍。」

  即熙拍拍手,拉過椅子坐下來,百無聊賴地望著山洞之外的風雪。

  似乎很多年前,某個冬天太昭山上也下了很大的雪。她烤地瓜吃的時候戚風早正好走過來,那時候他還很小,剛剛被柏清帶回星卿宮不久,瘦弱而寡言。

  她就把他拉過來一起吃烤地瓜。他那時候被燙的嘶溜地吸氣,剝皮的時候慢條斯理的。她問他喜歡吃什麼,他說揚州的三丁包子。

  她便豪氣干雲地說開春了帶他去揚州大吃一頓,問他還有什麼願望。

  年幼的戚風早想了一會兒,抬起一雙黑得純粹的眼睛,說道:「我想活著。」

  魔主最初由童男童女生祭而生,那些怨氣煞氣,最純粹的願望也不過是——我想活著。或許因為這樣戚風早才成為了魔主的宿體,天長地久合二為一。

  那時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柏清叫戚風早的名字,戚風早便站起來跑過去牽著柏清的手,兩個人都穿著黑色的冬季宮服,在大雪紛飛裡走遠了。

  柏清對弟子一向嚴厲古板,當時的星卿宮裡,只有戚風早能牽他的手。

  那時候戚風早就已經知道了麼?那他是怎麼看柏清的呢?

  「你恨柏清師兄麼?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很黏他的,我還以為你很喜歡他。」即熙長長嘆息了一聲。

  戚風早低下眼眸,沒什麼情緒地說:「是麼,記不太清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1-13 12:58 PM

第四卷 終卷 第八十九章 下蠱

  星卿宮中此刻一片混亂,那個蒙面的不明人士混在仙門中來到宮裡,趁著星君們都聚在上章殿突然發難,居然輕鬆地破了封星殿封印搶走星命書,然後立刻消失在黑煙之中。

  這是蓄謀已久精心準備的突襲,一切的發生只在須臾。

  由於戚風早和即熙的消失,關於災星的議事暫時終止,變成了對於魔主和星命書去向的討論。

  柏清仍然有些難以置信,他良久才從怔忡之中反應過來,轉過頭對著雎安說道:「小戚他……真的是魔主?」

  雎安並未立刻回答,他按著額角,微微皺眉,似乎在忍耐什麼,柏清立刻反應過來是雎安的心魔在作祟。

  「你怎麼樣了?」柏清關切地問道。

  雎安沉默了一會兒,放下按著額角的手,輕聲道:「沒事。」

  他的心魔此前元氣大傷,已經安靜了很久,然而剛剛戚風早強渡給他的煞氣激發了心魔。

  更重要的是即熙就在他身邊消失不見,此時他的心魔便如瘋了一般在他元嬰內橫衝直撞,怒吼著要將所有指責即熙的仙門和帶走即熙的戚風早碎屍萬段。

  他的心魔不能接受即熙又一次消失不見,不知去向。

  他的心魔不是天機星君,不管這天下,只有即熙才是世上最要緊的事情。

  「又是沒事,你到底瞞著我多少……」柏清有些生氣,他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堂下有弟子稟告,說宮外來了一個姑娘想要求見宮主大人。

  「她說她叫傅燈,有要緊事和宮主商量。」

  雎安有些驚訝,繼而若有所思:「請傅姑娘到殿上來。」

  弟子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領著一個青色衣衫,白皙高挑而冷淡的姑娘上殿,她風塵僕僕,似乎是急忙趕路而來。

  她向雎安拜了拜,目光掃過堂上這些赫赫有名的仙家,皺了皺眉頭對雎安說道:「我只信宮主大人,有件事……我只對你說。」

  仙門中便有人竊竊私語問她是誰,有人答道是豫州明世閣弟子趙元嘉傾心之人,他為她走火入魔而死。

  雎安點點頭,他站起來走下台階來到傅燈面前,行禮道:「傅姑娘有何事來找在下?」

  傅燈微微靠近雎安,以只有他們二人的音量輕聲說道:「尊上,這件事是……關於戚風早……戚公子的。」

  「我們正要找他,他失蹤了。」

  聽到雎安的話,傅燈似乎有些意外,她想了想便從袖子裡拿出一個琉璃瓶子,半透明的質地裡能看見裡面翩翩飛舞的白色蝴蝶。

  時值冬日,居然還能看見活著的蝴蝶,實在是罕見。

  「我在戚公子身上下了銀蹤蠱,這些銀蹤蝶能……找到他的去向。他活著……這些蝴蝶就活著,若把這些蝴蝶……殺死,就會驅動他體內的蠱,令他毒發而死。」

  雎安有些驚訝,他好奇地問道:「傅姑娘什麼時候在小戚身上下的蠱?」

  「不久前,趙元嘉的葬禮。」

  傅燈一雙清冷眼眸,安然地眨了眨:「趙元嘉……是戚公子殺的。」

  趙元嘉離開翡蘭之前送了她一顆珍珠,那珍珠實際上是靈寶。趙元嘉當時說他虧欠她的師父,便要將這個人情還給她,她以後若有難可以通過這顆珍珠聯繫他。

  她並沒有打算用這顆珍珠,但也好好地收了起來。

  趙元嘉死在遙遠的青州之時,她的珍珠收到了趙元嘉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給她的消息,短短的兩行。

  「戚風早已入邪道,萬不可信。」

  這或許是他走火入魔前尚留一絲清醒時,偷偷發出的遺言。

  她並不喜歡趙元嘉。

  但是她也不覺得趙元嘉會說謊。

  所以她奔赴明世閣參加了趙元嘉的葬禮,在那裡戚風早的態度讓她幾乎確定了趙元嘉的遺言為真,所以她偷偷地給戚風早下了蠱。一路趕到星卿宮,來找雎安。

  她不像那些能夠日行千里的仙門修士,馬車行駛了許多天,這才來到太昭山。

  傅燈將這些事情告訴了雎安,雎安點點頭,十分尊敬地行禮:「多謝傅姑娘,您幫了大忙。」

  「還有一件事……我聽說……懸命樓主死而復生,這是真的嗎?」傅燈盯著雎安,眼裡有著明亮而倔強的光芒。

  「是真的,你在翡蘭見過的我的師母便是即熙,不過剛剛戚風早把她擄走了。戚風早偷了賀憶城的身體,如今他大約已經魂魄離體附在賀憶城身上。」

  傅燈看了看手裡的蝴蝶:「他的魂魄不在他的身體裡……那它們只能找到他的身體……找不到魂魄所在。」

  頓了頓,她說道:「不過我在給他的信上,他的衣服……還有當日天梁星君給他的……鎮紙上,都放了可以尋蹤的藥粉。總能……找到他的吧。」

  修士們對符咒法術十分敏感,但是因為身強體壯,大多不需用藥,對藥與毒沒有普通人敏銳。

  她在知道了戚風早的危險之後,靜默無聲地利用他的一絲疏忽,單槍匹馬地掌控他的蹤跡與性命。

  雎安面露驚訝之色,而傅燈笑笑,說道:「我可是,懸命樓出身啊。」

  山洞外的光線黯淡下去,白日已盡夜色來襲。即熙盯著戚風早桌上的那翠綠的玉鎮紙發呆,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卻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到的了。

  就如同她面前的小戚,她覺得他很陌生,又覺得彷佛能找到一些從前的影子。

  他似乎憤恨於自己的一生被天命所操控,被父母拋棄流離失所,又必須早早離開人世。可是當他獲得強大的力量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也就是操控別人的命運。

  他似乎很喜歡這件事,從趙元嘉、寧欽、白帝城、商白虞、殷夏到賀憶城,他從來不出面不強迫,只在背後暗中操縱擺弄著他們的命運。

  若是他不點破,可能這些人都不會明白自己被利用了。

  他終究成為他所憤恨的一切。

  「小戚啊,你走的這條路,真的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嗎?」即熙撐著下巴,悠悠地說道:「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我們就是神明。但我們自己卻知道,我們尚且惶惑無知,有太多身不由己。」

  未知之外還有未知,神明之上還有神明。

  「你就算真的凌駕於我們之上,難道就不會面對更強大的未知和神明?這條路真的有盡頭嗎?」

  戚風早沉默地挑亮燈火,只屬於他的深黑眼眸裡映著火光。

  他安靜了很久,久到即熙覺得他大概不會回答她的問題了,卻聽見他開口說:「路總是要走到盡頭,才知道對不對的。」

  戚風早一夜未曾合眼,即熙倒是大大咧咧地睡了又醒,看見他站在山洞口望著風雪的樣子,心說他怕不是要提前適應神仙生活,連覺都不睡了。

  即熙抱著胳膊靠著牆壁,納悶道:「戚公子把我們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輕易操控別人的命運,馬上又要得道成仙,怎麼看起來好生憂愁?」

  難不成是要離開人間了,此時生出離愁別緒來?

  洞外的風雪落在戚風早的臉上,須臾便化了,他喃喃說道:「揚州也要下雪了罷。」

  「之前聽柏清說,江南那一帶今年可能有雪災……啊,你不喜歡柏清也不喜歡他算卦的罷。」即熙閒來無事便跟著聊了兩句。

  戚風早不置可否,他偏過頭來看向即熙,說道:「在翡蘭城,真正發現你身份並傳出去的人是我。」

  「嗯,這幾天大概猜到了。」

  「指認你們下惡咒的惠娘,也是我有意引她去跟蹤你們的。」

  「……你他娘的安排得真周到啊。」

  「你為什麼還要救他們。」

  「……可能是因為我他大爺的蠢罷。」

  「……」

  即熙哈哈大笑起來,搖著頭說:「你明明知道我的答案,還來問我幹嘛?之前我們已經爭執過很多了,你不都不認同我嗎?我可不像雎安那麼博愛,更不像柏清那麼愛你,反正我不會原諒你所做的一切,何必再勸你。」

  說罷她伸著懶腰走回洞裡,哼著小曲兒唱著「賢的是他,愚的是我,爭甚麼?」

  為什麼救他們?黑白不分忘恩負義的翡蘭城人,狂熱迷信排除異己的白帝城人?這世上千千萬萬聽信傳言咒罵她冤枉她的人?

  大家都是愚人罷了。

  他們也是她,她也是他們,僅此而已。

  這天戚風早很安靜,即熙也沒再同他說什麼話,試圖逃了兩次都被扣住,她不得不再次承認這小子是真的強。

  過了這個夜晚的子時就到了戚風早所定下的日子,眼看著漏壺的時刻過了子時,洞外的風雪停了下來。夜空中不見明月,唯有爛漫星光。

  星命書上散發出瑩瑩光亮,戚風早拿著那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石頭默默念了一些咒語,只見星命書升至戚風早的頭頂處,與星光交相輝映。

  戚風早抽出不周劍,那透明的劍身裡紅色脈絡跳動著,他拿著劍向即熙走來。

  ……他娘的還是用不周劍來放她的血,可真是隆重啊。

  即熙後退兩步,考慮到她幾次三番爭鬥都輸給了戚風早,她抬手道:「且慢。」

  戚風早的步子停住了,他冷峻的眼神看著她,即熙笑道:「我自己來,你這粗手粗腳的,別把我傷重了。」

  即熙握住不周劍的劍刃,霎時手掌便劃破出血,然後她抬起手來緊握成拳,血從她的指縫滴滴滴落下染紅了整個劍身。

  不周劍因為染血而興奮起來,煞氣躁動。

  戚風早探究地看著即熙,他將染血的不周劍刺向星命書。奇怪的是明明堅硬的星命書卻彷佛柔軟的棉花,將不周劍完全吸納進去,須臾之間只剩劍柄在外。

  此時的星命書終於如同封星時一般顯露出書冊的形態,如星辰般散發著奪目的光芒,不周劍的劍柄就插於書頁之上。

  即熙抱著胳膊,握緊了手,緊張地看著戚風早轉動劍柄。

  可是星命書安安靜靜,毫無反應,並沒有設想中的大門開啟。

  即熙暗暗鬆了一口氣,心想不枉她這兩天好不容易攢下的雞血。

  她的血摻了雞血澆在不周劍上,果然出問題了。小戚這麼精細的人也架不住這種糙方法。

  即熙面上卻顯露出驚訝的神色,說道:「小戚,這是怎麼回事?你找的方法錯了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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