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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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在水安堂的那個領頭官差聽到聲音,皺起了眉頭,他大步出了門外,看到幾隊騎兵已魚貫奔入這街中。從街頭排到街尾,似不用指揮,百步一崗,安靜站好。另有步兵戴甲舉燈腰別大刀奔入,將這街上照得燈火通明。

  一些人家悄悄開了門探頭望了望又迅速關上,街上除了馬就是兵,火把和燈籠都帶著幾分肅殺氣氛。

  那領頭官差喝道:「來者何人?」

  那將官喝道:「營尉肖明。你又何人?」

  領頭官差道:「我乃總捕頭賈威。奉錢世新大人之命,來此搜捕劫匪。」

  肖明再問:「是何劫匪?封街搜戶,驚擾百姓,為何蔣將軍未知衙門有此計畫?」

  賈威道:「情況緊急,恐劫匪脫逃。我奉命前來。與紫雲樓的將軍大人們協商可不是我的事。」

  肖明催馬上前,行到水安堂前,下了馬進去看了看。一院子的男女老幼,全部面帶驚恐,好幾個孩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肖明轉了出來,問賈威:「這處搜出什麼了?」

  賈威應著:「還在搜。」

  「如何得知這兒有劫匪?」

  賈威將那套說辭再說一遍。肖明聽罷,囑咐身邊兵士,配合衙門,將這三條街圍上,盯緊衙門的人,他們要搜人,衛兵就跟著,對百姓好好解釋,不可像對這院子裡的百姓似的驚擾欺侮,亦不可讓劫匪逃脫。再叫人回去稟告蔣將軍,錢世新大人那處有報案百姓目睹劫匪,恐與行刺白大人及細作相關,錢大人派官差圍街搜人,他們巡城正好遇上,請蔣將軍定奪。

  賈威聽得心裡著惱。又湊熱鬧。上回衙門圍查太守府,軍方也要圍一圈,這回他們搜街,軍方也要一起搜,這是搶功勞還是監視?

  「肖大人。」賈威道:「大人有心相助是好的,但這般敲鑼打鼓呼呼喝喝,驚擾了匪類,如何是好?我等已守好位置,排好搜捕路線,做好人手安排,大人們不明就裡,橫插一槓,恐怕成事不足。」

  肖明冷笑:「後四個字賈捕頭怎地不說了?若我們軍方算成事不足,那衙門這頭便是敗事有餘。賈捕頭說得對,我們既是不明就裡,自然就得橫插一槓。爾等砸門呼喝,嚇壞百姓,驚得孩童尖聲啼哭,哪樣的匪類會這般蠢,如此了還不被驚擾?不止匪類,普通百姓亦嚇破膽,不然怎會有百姓遠遠攔馬呼救,說是聽得水安街這頭有大動靜,似眾匪打砸傷人。我們巡夜兵士亦看到黑夜中有人提燈破門。這等動靜,若我們巡城將兵不管不顧,如何對得起全城百姓,如何與將軍交代。再者說,我們不明就裡,正是因衙門這頭行事未與蔣將軍商議,我們軍方被蒙在鼓裡,自然認為城中遇襲,擊鑼示警,呼兵求援,理所應當。」

  賈威自知理虧,反駁不得。只得道:「肖大人若有疑慮,便等錢大人與蔣將軍相議完再問蔣將軍。如今我等搜捕劫匪是緊要之事,耽擱不得。」

  「既是耽擱不得,那還請速速安排。爾等官差們都去了哪些地方,是何情形,賈捕頭可清楚?請將他們召回細問,然後我們合力,重新安排人手,一起擒匪。這般你我都好交差,如何?」

  賈威覺得不如何。但一來他沒有肖明的官職高,二來肖明帶的兵士多,架式大。況且官府與軍方若真是在這城中大街上鬧僵了,簡直是讓老百姓看笑話。

  賈威得錢世新交代,知道此次真正搜捕的是什麼人,而魯升大人也派了官兵一起圍堵,但他們都守週邊的多,本郡衙差搜第一線。畢竟姑子顯眼,且藏身市坊太不尋常,夜裡在屋中若包頭巾也不尋常,一旦有人查到,自會盤問。這一盤問,姑子定然露餡動手,剿殺她便理所當然。魯大人說了,那姑子殺手見得官差搜屋,自然會逃。她逃到週邊,就由弓箭手和將兵們將她拿下。衙差們要做的,就是找出可疑人物,並將其引向弓箭手埋伏之地便好。

  賈威看著肖明,如今冒出來一群軍方的人,若是真搜出那姑子,恐怕軍方會逞勇惡戰。又如何將那姑子引去埋伏處?

  賈威想了想,道:「肖大人,此次行動重要,魯大人與錢大人親自坐鎮監察,他們如今便在長寧街街口等著,不如大人與我一道去向大人們討個指令,看看這事如何辦?大人知道,我不過一個捕頭,實在不敢擅自做主。」

  肖明笑道:「賈捕頭過謙了,你是平南郡總捕頭,這大小案子差事,你都是能管得住的。但賈捕頭說得有道理,你我不過下面聽令辦事的,也不必惹了上頭的不痛快。我與你去見大人們,不過我建議我們可以慢些走。畢竟剛才已經去請蔣將軍了,蔣將軍與魯大人、錢大人才是真正能議成事的。你說呢?」

  賈威對此自然無異議。於是肖明認真問起賈威案情是何情況,搜捕了哪些地方等等。賈威叫人去問了問,回來應了。如此,兩人對搜捕的進度瞭解得差不多,於是便令其他人原地待命,二人一道往長寧街去。賈威想著,反正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那姑子若當真在這兒,插翅也難飛。

  就在肖明與賈威嘰嘰歪歪扯皮爭辯的時候,古文達帶著他的手下已經潛到了各處。之前早已在安水街盯梢的眾探子見得古文達來,迅速向他報告了整條街的狀況。官差們如何分佈,如何搜查,哪裡已經去了,哪裡是何動靜。古文達聽罷,囑咐眾探兵行動。

  水安堂裡,肖明帶來的兵士們加入官差的搜查,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人物。兵士隊長遂一問過善堂內的眾人是何身份,不居善堂的又是家居何處,然後讓大家各回各屋,但不住這兒的也暫時不能回家。他責令劉先生安撫好孩童,莫要吵鬧,莫要出門攪亂官差們的搜捕。劉先生內心焦急,但也只能答應。

  隊長出了門,轉身便將消息傳了出去,古文達手下的探子便往各家去查。其他將兵與官差們你盯著我,我盯著你,互相較著勁,牽制了彼此的行動。大家都在等,等賈威和肖明回來,看看這搜捕要如何繼續。大家也警惕著四周,定是驚動劫匪了,在暗處,是否就有兇狠的眼神盯著他們,伺機而動?

  靜緣師太身貼著牆,站在陰影裡。官兵著實太多了,她沒有把握能完全不被人發現悄然到達安若芳居處,若是被人發現,安若芳的行蹤會暴露,但她不去,官兵這般搜捕,安若芳也非常危險。

  靜緣師太握緊了劍,內心非常矛盾。靠近她,想護著她,但護著了,卻也沒辦法帶著她全身而退。

  究竟,還是害了她嗎?不該想念她,不該來找她。她被人跟蹤,惹了猜疑,所以才有了這場圍剿。難道那悲劇還會重來一遍?

  靜緣師太在黑夜中移動,朝著安若芳的方向。她沒辦法一走了之,不能接受那孩子被人劫走殘害的結果。就算最後大家仍是一死,起碼她在她活著的時候曾拼盡全力,哪怕賠上性命。

  姚文海及閘外的衙差都靜止不動。外頭的聲響他聽到了,但他有些鬧不清是怎麼回事。他緊張地盯著門,防備著。

  但門外卻是沒了動靜。沒人敲門,沒人喊話,亦沒人踹門。

  姚文海等啊等,並不知道門外的那兩個衙差走開了。他們聽到其他衙差的招呼,決定到巷口先看看情形。好奇心人皆有之,搜屋可以等等,但究竟發生了什麼,好想馬上知道。

  衙差們從安若芳這院子門前走過去,他們只要走進來一看,便能發現牆根下的小姑娘。但他們沒有。他們徑直走了過去,安若芳能看到他們走過門外的背影,緊貼著牆的後背恨不得陷到牆裡去。

  安若芳也等了好一會。這一會沒多長,卻極艱難。她想知道隔壁如何了,姚文海如何了。沒聽到聲音,她不確定他如何了。是不是衙門沒進屋,他為什麼不爬過來?

  姚文海也在掙扎要不要爬。萬一他剛攀上牆院門就開了怎麼辦?外頭究竟有沒有人?他們在等什麼?

  兩個孩子隔著牆靜立好一會。姚文海決定冒險爬牆試試。安若芳打算給姚文海提個醒。

  姚文海往柴堆去,為了不鬧出動靜來,他動作慢慢的,輕輕的。安若芳個子矮,腳下沒墊的上不了牆頭,不敢拍牆喊叫,於是她貓腰在地上找石子。

  一個人影在隔壁屋頂伏身爬走,探頭查看著各院情形。正待要路過這個已經被查過的屋院時,被暗影裡一個在地上爬動的小身影吸引了目光。

  屋頂人影伏下身觀察著,正巧那小身影直起身來,二人四目相對。

  安若芳嚇得倒吸一口冷氣。她被發現了!緊接著她看到那人的目光越過她往她身後的牆上去。她隨著那視線一轉頭,看到攀上牆頭的姚文海。

  姚文海看到牆上安若芳驚恐的眼神,後脊背一冷,直覺到了發生什麼事。他抬眼,也看到那屋頂上的人。

  那人卻是把手指比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緊接著揮手,讓姚文海快下來。站得高容易被巷口的人發現,就孩子傻乎乎的就快蹦起來了。

  姚文海不識得這人是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跳下牆再說。落了地,咬牙沒敢呼痛。安若芳過來扶他一把。他趕緊將安若芳推到身後,將她擋住了。

  屋頂上那人做了個手勢,指了指他們站的地方,又往下壓了一壓,似乎是讓他們原地不要動。

  姚文海緊緊盯著他,感覺到了身後的安若芳死死拉住了他的手。

  屋頂上的人轉身走了。姚文海和安若芳都很吃驚。姚文海扭頭,與安若芳互視了一眼。安若芳搖頭,低聲道:「我不認識他。」

  「似乎不是來抓我們的。」不然也不會這麼鬼鬼祟祟。

  兩個孩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辦,正慌張時,忽然從外牆跳出來一個人。安若芳嚇得猛地抱住了姚文海的腰,姚文海盯緊來人,猛得咽了咽口水。

  來人做的第一件事,又是將手指比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外頭有馬蹄聲響,有人高聲道:「你們站在這兒做甚。」

  「與你們又有何關係?」這回話的聲音姚文海記得,是查巷子時呼喝的一個衙差。

  「肖大人有令,你們搜查,需得與我們一塊。」陌生的聲音道:「你們過來,等肖大人回來了,我們再動。」

  巷口也不知那些人又說了什麼,然後聲音小下去了。似乎走了。

  姚文海面前的那人這時候小聲道:「我是龍將軍這邊的人。」

  姚文海剛要說話,就被安若芳用力勒了勒腰,安若芳搶著道:「我們在等祖母回來,她在善堂做事。」

  「那為何翻牆越戶?」那人問。

  「害怕。」安若芳又搶著答。

  那人仔細看了看安若芳,道:「妳長得,有些像我們將軍夫人。」就算將小臉抹黑了些,也難掩驚豔美貌。這個特徵,太明顯了些。說話的氣質姿態,也不似市坊的貧苦孩子。「我叫古文達,將軍夫人名叫安若晨。她在紫雲樓時,常與我提起她的小妹妹芳兒。她一直在找她。」

  古文達試探著。看來就是如此了。錢世新要搜捕的,是靜緣師太與安若芳。

  靜緣師太趁著巷口沒人,悄悄潛了進來。她去了巷底的屋子,卻聽到隔壁的輕悄說話聲響。她伏在了柴堆上,大拇指將劍推出了劍鞘。

  「我與哥哥在等祖母回來。她在善堂做事。」安若芳不認得這人,她警惕地答道。

  姚文海挪了挪身子,想將安若芳擋得更多些。

  古文達看了這少年兩眼,對他的身姿氣度也是疑惑。他繼續對安若芳道:「妳莫慌,妳姐姐知道妳不會輕易相信別人,她交代了,她離開家後,結交的人妳也不熟,恐怕不會輕易相信。她讓我找一個特別的人見妳。」

  安若芳抿緊了嘴,除了大姐親自來,否則她誰也不會相信的。絕不能承認自己是誰,不到最後一刻,不能放棄。

  這時候另一人跳了出來,是個中年漢子,氣喘吁吁,顯然趕過來很是著急。

  古文達見了他,道:「該是她了。你來說。」

  安若芳從姚文海身後探頭悄悄看了看,不認識這人。

  這漢子道:「我也未見過她,我十月十五那日,並未等到她。」

  安若芳一震,從姚文海身後探出半個身子,盯著那漢子看。漢子也看著她,道:「妳把問題問對了,我才能帶妳走。」

  「你說未等到人,在哪裡等的?」安若芳問,心怦怦地直跳。

  「南城門。」

  「你叫什麼名字?」

  那漢子笑了笑:「蔣忠。」

  安若芳眼眶一下熱了。「你要去哪裡?」

  「邵城。」蔣忠答:「邵城賓縣是我的家鄉。」

  安若芳緊緊抓住姚文海的衣裳,淚水在眼眶打轉。曾經,她為了見這個人,為了這番對話,用心背著。生怕答錯一句,那人便不願帶她了。沒有人知道這件事,除了大姐和龍將軍。

  「現在,輪到妳證明妳是誰了。我們約的何時見面?」

  「申時。」安若芳答。

  蔣忠點點頭:「妳遲到了,小姑娘。我的馬車一直等,過了時辰都未等到人。」

  「對不住,我遲到了。」安若芳的眼淚滑下面頰。「蔣爺。」大姐說,見了面,便喚他一聲蔣爺。是了,大姐離了家後身邊有誰她不清楚,但蔣爺她永遠記得,永遠不會忘,十月十五,申時,南城門,邵城賓縣。

  蔣忠對她伸出手:「走吧,我帶妳去安全的地方。」

  安若芳從姚文海身後走出來,走向蔣忠,卻還拉著姚文海的手,道:「帶他一起走。」

  「行。」古文達也不多問,毫不猶豫答應。讓安若芳心安冷靜與他們走不大喊大叫壞事已經費了不少時候,趕緊的,這重兵包圍,想避開耳目還得仔細想想辦法。「馬車呢?」他輕聲問蔣忠。

  「兩條街外,騎兵帶個馬車太古怪了些。那是最近的距離了。」

  古文達道:「我去教人弄點大動靜,先把衙門的人引開。你帶他們先躲起來。這裡不行,他們隨時會回來。」

  蔣忠應了,翻牆出去探好路,外頭還有探子接應。於是將安若芳和姚文海舉過牆去,帶著他們往另一條巷子跑去。

  靜緣師太的頭靠在牆上,全身因克制而有些僵硬。她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她方才聽到了安若芳的話:「我遲到了。」

  她遲到了,所以她拉住了她的衣擺。「師太,救我。」那時她仰著小臉對她說。

  如今她似乎真的安全了。她安全了,離她越來越遠了。

  靜緣不知道自己是如釋重負還是心如刀割。她冷靜了一會,然後抬起頭來,翻牆出去了。

  他們需要一個大動靜掩護,而她正好有些賬要清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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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錢世新很不滿。今晚這行動既莽撞又無理,不但捕風捉影風險極大,且擾民生怨,日後定留話柄。

  錢世新坐在長寧街口的一處茶莊裡,看了看他對面正從容品著茶等消息的魯升。

  錢世新很熟悉魯升,應該說他覺得很熟。因為當初過來與他接觸,拉他入夥的人,就是魯升。這個過程並不簡單,錢世新也不是這麼沒警惕輕易就胡亂應事的人。幾番接觸,又經了些事,再三思慮,再加上最後見了見做主的人,這才讓錢世新下定了決心。

  此後數年裡,許多消息,許多安排,都是魯升派人與他接洽。魯升是京城高官,比起姚昆來那又是高了一級,錢世新與魯升建立了交情,往來頻頻,這也讓他舒暢愉悅,自覺身份地位也高了一等。京城裡的許多安排,錢世新甚至比姚昆知道得更早更多。

  但直到今天,錢世新才覺得自己並不真正瞭解魯升,又或者該說他從來沒有往別處想。畢竟他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誰也不能讓誰不好過,不然就真的誰都不好過了。

  所以錢世新聽從了魯升的指示,除掉了白英。計畫便是如此的,既除掉姚昆,又除掉白英,兩個在大局中礙手礙腳的障礙就掃清了。

  只可惜,姚昆未死。非但不死,還得到了龍大將軍的保護。錢世新初見魯升趕到時覺得魯升會對付姚昆與龍騰,但如今他滿心怨氣,他覺得魯升若不是要故意打壓他,便是完全未將他放眼裡,絲毫不替他考慮。

  他明明已經說得明白,屠夫要殺他,但因托他辦事,留他一命。他不可輕舉妄動。雖一直仍在追查屠夫的下落,但更多的是為了掌握屠夫的行蹤與意圖,好確保自己的安危。待條件合適時,再仔細謀劃,一舉將屠夫除掉。

  條件合適,並不是指在屠夫發現有人跟蹤後立即憑猜測推斷居處圍剿於她。這般無論剿不剿得成,屠夫都一定會把這筆賬算到他的頭上。如此驚擾百姓,百姓也會把這筆賬算到他頭上。讓他的捕頭衙差打前鋒搜捕殺手,訓練有素的軍兵卻在週邊守株待兔,把誰推去送死一目了然。衙門當差的那些人原本就對在衙府裡大開殺戒的師太心有餘悸,如今這般安排,他們自然也會不滿,這筆賬當然是算到他錢世新的頭上。

  錢世新覺得,屆時他名聲毀了,百姓不再擁戴,而手下人對他心生怨氣,不好使喚,屠夫磨刀霍霍,要取他性命。別說什麼未來的仕途大計,他能多活幾年,不被朝廷尋機罷官便不錯了。

  錢世新再看了看魯升,試探道:「大人,若是搜捕沒有結果,大人可有後續的計畫?」

  魯升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正待說話,卻聽得安水街方向傳來響鑼之聲,「鐺,鐺,鐺」的一連數響,他們離得遠都聽得清楚,怕是安水街裡頭的聾子都會被吵醒了。

  錢世新臉色微變:「軍方的人。定是蔣松的人馬。」

  魯升仍不著急,道:「他們頗是吵鬧啊。」

  錢世新道:「紫雲樓那處要橫插一腳,怕這行動不好辦了。」

  「怎會不好辦?好辦的很。難不成他們還會幫著敵國細作殺手不成?他們喜歡湊熱鬧,便來湊好了。人手更多,那屠夫更無路可逃,拼殺起來,死得更是理所當然。」

  「怕只怕屠夫並不在裡頭。」

  「就算不在,她也會來的。」魯升道:「畢竟這麼大的動靜,又是在她發現被跟蹤的地方,她總得瞧瞧怎麼回事。她會來找你的。」

  錢世新心裡一冷。果然如此,所以讓他過來與他一起坐這兒,是讓他當餌吧?

  錢世新笑了笑,為魯升倒了杯茶。魯升自己倒也不怕,敢陪他這餌坐在一塊,只是若屠夫真是來襲,這周圍全是魯升的兵將,他們會護著魯升,自己呢?錢世新若無其事道:「但願屠夫早點來,給咱們省些事。」

  但是等了半天,靜緣師太沒瞧見,搜查也未有什麼結果,倒是肖明和賈威過來了,一起過來的還有魯升那邊的衛兵隊長。

  肖明還是那套說辭,因為事先並不知道衙門有這般的行動安排,他們以為是匪類擾民,所以擊鑼示警。且衙差們搜查手段魯莽,呼喝踹門驅趕等等,已經驚擾了百姓,因此他們也才會誤會。如今誤會解除,但為免匪類趁亂行惡,他已派人去通知了蔣松將軍,這些街區內,得加強巡衛方好。他們的騎兵、巡衛兵士已經集結,在蔣將軍有新的指令之前,他們願配合衙門行動。

  魯升微笑著聽肖明說話,看戲似的。錢世新知他的意思是讓自己處置這事,於是謝過肖明。稱事態緊急,未來得及與蔣將軍協商,確是疏忽了。又鄭重介紹了魯大人。稱此剿匪事關重大,魯大人親自坐鎮督察。

  肖明向魯升行禮,卻並無慌張拘謹之態。

  魯升道:「既是如此,想來蔣將軍定在路上了,爾等先忙去吧。切勿因自己人添了亂,給了劫匪逃脫的機會。」

  肖明等人行禮應「是」,走了。

  雅間的門關起。不一會,魯升與錢世新從窗戶處看到肖明與賈威併肩往安水街方向去的身影。肖明一邊走著,一邊與賈威聊著天。賈威不時點頭應話,看起來兩人氣氛頗是融洽。

  魯升對錢世新道:「蔣將軍對錢大人的一舉一動盯得很緊啊。做事也是動了腦筋的,瞧他派來的人,機靈冷靜。如此狀況,錢大人確是難以施展拳腳。」

  「確是如此。」錢世新頓了一頓,道:「也虧得是我,換了別人,怕早被他們壓制了。」他從容應話,抬了自己一抬,這是在告誡和提醒魯升,平南郡除了自己,再無人應對得了龍大那邊的人馬。全平南郡,只有他錢世新手上的籌碼最多。

  魯升似聽懂錢世新的言外之意了,他哈哈大笑起來。「確是如此,確是如此。不然我又怎會三顧茅廬,邀錢大人共襄盛舉呢。來,讓我以茶代酒,敬錢大人一杯。」

  錢世新點頭施禮致謝,喝下了這杯茶,他腦子裡卻想起父親錢裴的話。父親說對方是因為想拉他入夥,讓他相助,這才看中了自己。

  錢世新放下杯子,將那話抹去。他優秀出眾,人人誇讚,父親卻淫愚驕奢,令人唾棄,與他根本沒法相提並論。

  「如今已到最後關頭,錢大人務必耐心謹慎,你我齊心,必能達成所願。」魯升又道。

  錢世新應聲,他想魯升也是會擔心他在這節骨眼上給他們拖累,這是在示好了。

  後頭魯升果然一直在挑好聽的話說,與錢世新細細商議後頭如何行事,事成之後,又如何站穩腳根,如何分獲好處。他會如何為錢世新鋪路,又細問錢世新的想法。

  錢世新一邊敘話,一邊留意周圍。將他泡在蜜罐子裡他也沒忘,他可是個引殺手上勾的餌。

  魯升轉頭叫門外的衛兵再讓店家拿盤花生時,錢世新看到了斜對角屋頂上的靜緣師太。

  她的氣勢如此凌厲,這般遠的距離,錢世新甚至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如劍,已經在他身上刻了個「死」字。

  電光石火之際,似乎一下子無數個念頭湧進了錢世新的腦子裡,就算之前他琢磨思慮過抓到屠夫怎麼辦,抓到殺不死她怎麼辦,殺的過程中當面遇到了她怎麼辦等等等等,到了這一刻全變空白。

  他應該大叫「她在那兒」,又或者不動聲色裝沒看見然後提示魯升趕緊動手。衛兵隊就在周圍埋伏,弓箭手等著要取屠夫的性命。再或者他該招呼魯升趕緊快跑,讓衛兵們自行與屠夫拼命。

  結果會如何?錢世新沒把握。

  錢世新沒有時間思考。他看到了靜緣師太那一刻,全身已然崩緊,然後他對她搖了搖頭。

  魯升轉頭回來,錢世新的頭也轉了回去。桌上的盤子裡還有四五顆花生,魯升伸手拿了一顆,而錢世新把手放到了桌子下面,掩住兩手的微微發顫。

  魯升剝開花生,錢世新飛速掃一眼方才那屋頂,空空如也,沒人了。

  錢世新的心狂跳著,不知道靜緣是何情況,她離開了嗎?還是……

  「呯」的一聲響,緊接著是「啊」的一聲慘叫。

  魯升與錢世新同時向窗外望去。

  朝他們迎面撲來的,卻是一顆人頭。

  「她來了。」魯升一聲喝,一手掀起桌子,「咚」的一聲,擋住了那人頭,也擋住了後頭隨之飛來的一把鋼刀。

  錢世新腳一軟,摔滑在那桌子後頭,心裡的念頭是──她被發現了。

  魯升也躲在桌子後,而窗外門外呼拉拉的湧出一隊衛兵,將這雅間團團護住。屋頂牆角跳出許多弓箭手,有人大喝著指揮:「放箭!」

  示警的鑼聲敲響了,就在近旁,震耳欲聾。但錢世新心裡有個更大的聲音喊著:「殺了她,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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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呼喝聲,慘叫聲,兵刃相撞之聲在窗外嘈雜吵鬧,錢世新伏地不敢動,卻見魯升已然站了起來朝窗外看。錢世新不好在魯升面前表現太懦弱,只得硬著頭皮也站了起來。

  窗外人影閃動,呼啦啦的一大堆人,看不真切是何情形。卻聽得有人大叫:「截下她,莫讓她跑了。」

  於是窗外人群朝著一個方向奔,只餘下一排人牆。

  這時候錢世新看到了,街道上,血流成河。許多人倒在血泊中,抱著傷處掙扎呻吟哀號,還有些一動不動,不知生死。錢世新胃裡一陣翻騰,全身發冷。他所知最慘烈的,便是當日血洗衙門,但他躲在屋裡,未瞧見真實情形。只總聽旁人提起,他跟著附和感慨。

  如今直面如此場景,他已然清楚知道當日衙門裡是如何的了。又想起陸波人頭被丟到面前的那一刹那,他打了個冷顫,是否剛才差一點,斷胳膊斷腿,或是被砍掉頭顱的那人便是他了?

  錢世新看向魯升。魯升非常冷靜,正大喝著讓騎兵繞道包抄,又命人提燈上屋頂,為追兵映亮中途,莫失了那姑子的蹤跡。

  可光會呼喝是無用的。靜緣師太的武藝高於小兵太多,若是以多敵一,圍而剿之還有勝算,但若靜緣想逃,這些小兵又如何追得上?

  錢世新遠遠看著靜緣邊打邊退,腦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靜緣不殺他嗎?試都不試,這就走了?那她在這兒做甚?她應該可以離開得更穩妥才是。

  錢世新皺起眉頭,正試圖抓住這個念頭,卻忽見幾匹馬兒奔來,為首那人一聲大喝,拔劍躍起,直衝向靜緣而去。

  「蔣松!」錢世新呼道。

  魯升點頭,未言語,認真看著蔣松與靜緣交手。

  蔣松並不是靜緣的對手,這個很快便顯現出來。但蔣松不是一個人。他邊打邊喝,他手下的那群兵士已經迅速擺好了陣勢,輪番向靜緣攻去。

  魯升的兵將和衙差們全都退到一旁,人太多,越打越亂。肖明聽到鑼聲也帶人趕到了,見此情形也帶人攻上。日日練兵,自然甚有默契,兵士們一隊接著一隊,長槍遠攻,大刀近擊,缺了位的立時補上,再加上蔣松、肖明和幾個武藝高強的兵將圍剿,靜緣一時間竟被拖住,身上挨了好幾道傷。

  錢世新心跳如鼓,很有些期待。他聽得一旁魯升問道:「你說,最後是屠夫死,還是蔣松死?」

  錢世新未答,他盯著戰局看,他希望這兩人都死。

  但這群人打了許久還未有勝負。靜緣受了傷卻越戰越勇,那些流下的血似讓她興奮。兵將們卻不如她這般詭勇,一時間竟似被她的氣勢壓住了。

  靜緣終於找到個機會,一腳踢飛一個兵士,扭轉身佯裝要往左逃,卻同時間以極快的速度反手一劍,蔣松避開那兵士,拼全力正欲緊追,眼睜睜看著那一劍過來,躲閃不及,雖避開了要害,腰上卻還是被劍狠劃一刀。蔣松痛呼,滾倒一旁躲開下一輪攻勢,靜緣看準空檔,橫劍再砍倒一人,殺出了一條血路。

  靜緣並不戀戰,她逃跑與殺人一般拼命,兵陣被她碾碎,她踩著傷者及屍體奔進夜幕,眾目睽睽之下跳進一個民宅。

  蔣松一邊破口大駡一邊招呼大家追上:「別落單,不可怯退。還有你們!看戲嗎?!不會截道堵路嗎?!不清散百姓嗎?!」他指著衙差和魯升的兵士罵,沒時間多罵,領兵繼續追。若是在戰場上,大家拼死一場就算,但這般在城裡鑽民宅的,他的信心頓時矮了一截。

  越想越是氣,他奶奶的熊的,那幫傢伙打架幫不上忙,堵人還堵不上。

  錢世新看著靜緣消失在夜幕裡,看著眾兵將也追進夜色中,一時之間猜不到結局。魯升在一旁搖頭:「這般都抓她不住,但她受了重傷,還有機會。」

  聽這話錢世新很想給他白眼。虧得蔣松他們來了,不然屠夫連「重傷」這種事都不會發生。雖說還有機會,但錢世新已然開始為如何善後解釋保住一命想辦法了。

  靜緣這一戰動靜鬧得極大,所有的衙差兵士都往安寧街這頭跑,古文達與蔣忠順利將安若芳、姚文海帶上了馬車,朝著另一個方向馳去。在城中繞了一圈後,悄悄奔向紫雲樓。

  兩個孩子一路無話,只是握緊雙手給彼此鼓勵。到了紫雲樓,馬車停下,古文達先行下車,給兩個孩子拿下車凳。姚文海不知後頭還會如何,抓緊機會與安若芳道:「原來妳就是安家的四姑娘。我聽說過妳的事。妳放心,我不會往外說的。」

  安若芳看著他,也道:「我們沒見過對方,互相不認識。」

  姚文海點頭,張嘴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古文達過來,招呼兩個孩子下車。待他們都站穩了,這才道:「好了,如今安全了。這裡是將軍府衙,沒人能傷害你們了。這位小哥是何人?」

  姚文海猶豫,安若芳替他道:「我聽說他爹爹就在這兒,讓他見見他爹爹吧。」

  古文達問:「他爹爹誰呀?」不會是哪個將兵的孩子吧?千里尋親來了?

  「太守姚大人。」安若芳答。

  古文達的下巴差點掉下來,不是吧,運氣竟這般好,一次撿回兩個重要人物。古文達一思量,將兩個孩子分開了。一人一屋安置妥當,熱水吃食備好,淨臉更衣吃飽肚子,然後開始問話──怎麼碰到一起的,這段日子發生了什麼事?

  安若芳說師太帶她到了那屋子安置,然後她有天遇到正巧在門外流浪晃悠的姚文海。

  姚文海說他那日被劫,護衛拼死相護,他獨自逃脫跑到了安水街,不太熟悉那兒,也不敢向人求助,看到善堂後面有個廢祠,他便躲下了。從善堂偷了晾著的被單,又時不時去廚房偷些吃食,苦捱了數日,欲打聽現下城中狀況,又不敢貿然問人,溜達猶豫時,看到開門的安若芳,被她收留。兩人打算回家的,卻正巧遇著官兵搜屋。

  古文達聽得,對兩個孩子有些刮目相看,這是把口供都對好了呀,聽上去像模像樣的。他當然知道這事肯定與薛敘然有關,但兩個孩子言之鑿鑿,擺明是替薛敘然保密,如此有情有義,他自然也不會戳穿他們。於是又分別問了他們的打算。

  安若芳道:「我想回家,為母親守孝。」

  姚文海道:「我想見過父親後便回家。陪陪母親,守護家裡,盡份孝心。」

  好吧,倆孩子心願都差不多,跟商量好了似的。古文達想了想,找來了陸大娘陪伴安若芳,這小姑娘的情況比較複雜,他得再考慮考慮,倒是姚文海這孩子,讓他見見他父親是可以的。

  姚昆滿腹心事,還未睡下,見得古文達來,正詫異,卻看到古文達身後的姚文海。

  姚昆激動地幾個箭步邁上去,一把抱住了兒子。「文海,你可平安?」

  古文達退了出去。姚文海又將編好的那套說辭再說一遍,絕口不提薛敘然。姚昆聽得兒子這些話,也不疑有他,心裡萬幸兒子機智勇敢,躲過一劫,又心疼他流浪多日,風餐露宿。父子二人說了許久的話。

  後是古文達進來提醒,說安水街今日剿匪,蔣將軍等人與魯升、錢世新那邊的人馬和匪類大戰,傷亡頗重,天未明時,這消息會傳遍全城。為免姚文海與此事搭上關係,他最好今夜就回太守府去。便說是天未黑時,他便離開了安水街,想回家又忐忑,盤桓耽擱了些時候,最後還是決心冒險回家。他對安水街今夜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姚昆覺得也該是如此。而他也明白,若是這般安排,兒子便該馬上出發回家去了。

  姚昆向古文達多要了些時候,古文達見他們父子倆對回家一事均無異議,未改主意,於是便去安排。姚昆趁著這工夫,與姚文海細細說了這段時日裡發生的事,說了為何會如此,說了官場裡的明爭暗鬥。就算他不能完全明白理解,但若這是他們父子最後的對話機會,他便該親口告訴他這些。

  「你雖年紀小,但爹爹不能再將你當孩子了。你回府後,替爹好好陪著你娘,她這段日子瘦了許多,人也憔悴了,你好好照顧她,莫教她生了病。爹爹如今一切還好,但這事內情複雜,牽扯著許多官場權謀利害關係,爹爹會盡力自保,終有日會與你們團圓。」

  姚昆說到這兒也覺得傷心,只得轉了話頭鼓勵兒子:「從前未讓你知曉許多醜惡,如今突如其來,是讓你受苦了,對你頗是艱難,但務必要挺過去。家裡還得靠你,你要多支撐著你娘些。有什麼事,你不懂的,便與你娘商議。她雖是婦道人家,但有見地有膽識……」姚昆腦海裡浮現蒙佳月的臉,想起自己十七年前做的錯事,無地自容,再說不下去,哽咽道:「是爹爹對不起你們。」

  一念之差,步步走錯。他曾懷疑是錢裴給他下套,但他也得承認,犯錯的最根本的問題,還是當初他的貪婪及權欲。善良一時泯滅,便會永遠不得安寧。這些年他一直被錢裴拿捏,到了現在還在被拿捏。

  父子倆縱有千言萬語,也到了別離之時。古文達回返,與姚昆父子商議好了說辭,便帶著姚文海走了。「趁著安水街的剿匪未完,你趕緊回到府上,這般時候才對得上。」

  姚文海匆匆忙上了馬車,離開紫雲樓之後猛然想起,他還未與靜兒告別。

  安若芳這頭,陸大娘替她收拾了間屋子出來,安若芳還未想睡,陸大娘便與她說話,她告訴安若芳她依安若晨的囑咐,去找過薛敘然問安若芳的下落,但薛敘然守口如瓶。安若芳道:「我未曾見過薛公子。」

  陸大娘愣了愣,隨即附和點頭:「是我誤會了呢。」

  她問安若晨離開安府後的生活,安若晨將那套一對夫婦救了她帶她遠遊的話說了一遍,陸大娘認真聽著,挑了她幾處錯處,為她糾正。比如哪兒的飲食習慣,比如哪兒農夫的特別裝扮。她居於市井,與這些階層人打的交道最多,見到的人與事也是這方面的多。自然比靜緣師太更瞭解民間人情世故。她還幫安若芳又編了些生活裡的小細節,然後道:「無人問,妳就不說。能少說就少說。說多錯多,明白嗎?」

  安若芳心存感激,點了點頭。陸大娘又告訴了她許多安府裡發生的事,安若芳仔細問了問她娘親的狀況,小臉平靜,看不出喜怒。

  過了許久,終是熬得睏了,安若芳仍不想睡,陸大娘哄著她,這時候蔣松等一眾將兵卻是回來了。

  蔣松聽得古文達報得今晚之事,聞得安若芳便在紫雲樓,頓時火冒三丈,立時讓安若芳來見他。蔣松受了傷,手下眾兵更是死傷慘重,更可惡的是,靜緣師太還跑了!雖已將她重傷,但未能將她擒拿歸案嚴審,蔣松終究是難解心頭之恨。這姑子便是與盧正一夥的,都是細作。

  蔣松一邊療傷一邊聽肖明與他報死傷數字名單,越聽越惱,心疼自家傷亡兄弟,囑咐定要好好安置。囑咐完了,古文達也正好將安若芳帶到。

  蔣松瞪著面前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將軍大人的小姨子,他記得呢。但他還是很生氣。他粗聲粗氣道:「小姑娘,妳知道我是誰?」

  「軍爺。」安若芳冷靜答。凡是從軍的對小老百姓來說都是軍爺。

  蔣松道:「那位靜緣師太,今夜殺了許多人。」

  安若芳嚇了一跳,面色慘白,師太原來就住安水街嗎?一直在她附近?今夜裡,是被官兵搜了出來嗎?師太可安好?

  「她平常居於何處?」蔣松問。

  安若芳搖頭。

  蔣松一拍桌子,喝道:「莫與我裝傻。妳怎麼回來的誰人助妳我一清二楚,如今問妳話是軍務要事,妳當是好唬弄的?」

  陸大娘在外頭守著,聽得蔣松的吼,憂心忡忡。古文達對她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他也沒辦法。

  安若芳嚇得一顫,臉色更白。她咬了咬唇,更用力的搖頭:「我不知道。」

  蔣松再拍桌子:「妳聽清楚,她是通緝要犯,她殺了許多人,不止尋常百姓,更有鄰國大使,還有官兵衙差,她身上背著一條條人命血債,她還是細作,知曉許多敵國情報。她的去處,非常重要。」

  安若芳紅了眼眶,低下了頭。

  蔣松瞧著她的模樣,放軟了聲音道:「今夜我們將她打傷,她傷得極重,她需得有大夫醫治才可好。我知道她救過妳,妳也不想她就此喪命對不對?」

  安若芳靜默了好半天才抬起頭,兩眼含著淚,聲音哽咽:「我確是不知曉她的去處。她送我回城時,便說過,我們不會再見了。後來她再來找我,卻是擔心我的安危,她臨走之時,告訴我的話,是她會拖累我。」

  蔣松愣了一愣,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吼不起來了。

  安若芳的淚水滑過面頰,泣聲說:「她殺過許多人,她說過。可她救了我。她是細作,可她救了我。她為了不讓別的細作抓住我要脅姐姐,她還殺了細作。她原本可以置我於不顧,但她還是救了我。我給她帶來這麼多麻煩,累她惹上殺身之禍,她從未抱怨過一句,最後對我說的話,卻是抱歉連累了我。」

  安若芳吸吸鼻子,抬手抹去淚水,道:「軍爺……」

  「我姓蔣,蔣將軍。」蔣松有些尷尬地硬聲道。他還未開審呢,就哭鼻子了,這也太難對付了些。

  「蔣將軍。我確是不知道師太在哪兒。我們說好了,從此不再見。我不認識她,未見過她。我離家出走時,是一對好心夫婦收留了我,帶我去遊歷了一番。我不知道什麼師太。」安若芳說到這兒又難過起來:「殺人不好,太不應該,但我也心疼師太,我不想她死,也不希望你們捉到她。倘若,倘若她這回能躲過這劫,逃出生天,真正心歸佛祖,贖償她從前罪過,那該多好。」

  蔣松看著安若芳的眼睛,看出來她說的是真話,想來在她身上真是審不出那姑子的下落了。他嘆氣,對安若芳道:「孩子,她是個殺手,殺手的血債,佛祖也背不動啊。」

  安若芳淚如雨下。

  錢世新與魯升回到衙門已是半夜,他心裡極不安。滿街的鮮血、屍首待處置,傷者無數,醫館大夫全被叫起,所有衙差全部待命。用不著到天明,全城就會傳遍流言。明日他定會焦頭爛額。而最重要的,他不知道靜緣師太死沒死。

  魯升與他交代了幾句善後之事,回屋睡去了。錢世新自然無法安歇,他想了又想,揣測各種後果,覺得自己得再冒一次險。

  錢世新拿了許多傷藥及各類醫藥用品,用木盒裝好,似拿了個卷宗盒子,回了趟錢府。

  回去之後讓僕人都莫來打擾,他自己一人捧著盒子回了房。

  回到房中,一切如常,沒什麼異樣。錢世新沒搜查翻找,只安靜地坐在了桌前,將盒子打開了,露出裡頭的藥物用品來。

  他等待著,不知結果。

  等了許久沒結果,錢世新敵不過倦意,撐在桌上打瞌睡,正迷迷糊糊間似要睡著,卻忽然打了個寒顫醒過來了。這一醒,發現自己脖子上架了一把劍。他頓時徹底清醒了。

  §     §     §

  四夏江軍營。盧正被綁在帳內柱子上,又渴又餓,身上的傷很痛,他感到虛弱,昏昏欲睡。他希望能睡著,睡過去了,便少捱些苦,時間過得快一些。他要撐到最後,他不甘心。

  正恍惚間,忽有一人進來了。盧正未在意,帳中總有兵士守著他,剛才那位是出去取水喝,故意整治他的,現在該是回來了。他閉著眼,努力在那人又干擾他之前睡一會,但帳裡的動靜有些不對勁。應該說,帳裡的安靜有些不對勁。那些兵士仇視他,不斷打罵,不會讓他好好休息的。

  盧正猛地一個激靈,睜開了雙眼。

  那正走向他的兵士似沒料到他會突然醒來,怔了一怔。只這一下,讓盧正看到了他的模樣。這是個陌生面孔,沒有表情,眼神冷靜。盧正大驚,張嘴欲叫,那人眼角一動,已箭步衝了過來。

  盧正只來得及看到他手中的匕首,他太虛弱,還未叫出聲,已被堵上了嘴。他聽到了帳外那個看守他的兵士的聲音,他回來了!但同時間,他胸腹巨痛,被狠狠刺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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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0:09 PM

☆、第168章

  錢世新看著靜緣師太,不敢亂動,只慌忙道:「師太,我謹守諾言,絕無傷妳之意。」

  「你該帶足人來,趁我受傷,取我性命,便可永絕後患了。」靜緣師太冷冷道。

  錢世新苦笑:「師太說笑了。若是帶了人,師太怕是一步都不會踏進這裡,待回頭養好了傷,我無防備了,再來找我算帳。」

  「確是如此打算的。」靜緣看了看桌上的傷藥,冷笑道:「所以你現在耍的什麼把戲?藥裡下毒嗎?」

  「我是惜命之人。」錢世新小心翼翼,看著靜緣青白的臉色和身上的黑色短裳,她處理過傷處了,起碼看不出血跡,錢世新暗忖她的傷究竟有多重。他的袖子裡,藏著一把匕首,他道:「既是與師太約好了,定然不敢棄諾。我們互相幫助,各自得償所願,是這般約定的不是嗎?」

  靜緣盯著他,忽然「呯」的一聲一掌拍在桌上,手腕處,一縷血跡從她的袖口流到血背,她的聲音狠決有力,「若你識相,就確是這般約定的。」

  錢世新脖頸一痛,知道自己被劃傷了。他不敢低頭看靜緣手上血跡,怕靜緣多心,只敢看著靜緣的眼睛。那眼睛裡毫無溫度,看不出情緒,只有冰冷的戾氣。錢世新的冷汗濕了後背,道:「我確是想盡辦法幫師太查案,魯大人欲捉拿師太,我亦想法向師太示警。為了師太,我也建議不要驚動軍方。之後軍方跑來,是他們聽聞風聲後自作主張。師太明察。」

  靜緣師太冷道:「既是你攔不住那什麼魯大人對我的搜捕,又阻擋不了軍方對我的追殺。留你的命,有何用?」

  「就如今日這般有用。除了我,誰還會給師太報信,誰還會知道衙門裡頭對師太追捕的計畫。看,我給師太帶來了傷藥,師太還可在我這兒休養,誰會料到,通緝要犯竟藏身在我府中呢?魯大人初來乍到,我對他不熟悉,故而這回未能及時處置這事,下回有了提防,便不會了。下回我定能及時給師太消息。至於蔣將軍,若是師太能助我……」

  話未說完,靜緣師太一壓手中劍,喝道:「莫使喚我給你殺人。」

  錢世新忙改口道:「怎敢勞師太大駕,師太只要將自己藏好,莫讓官府發現,莫要再在中蘭城內殺戮便好了。如今麻煩事太多,我們為了大局,為了有機會找出師太女兒之死的真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師太以為如何?」

  靜緣師太未說話。

  錢世新又道:「我不宜久留,還得速回衙門,以免魯大人疑心。」他看著靜緣,悄悄握住了袖中的匕首。這回能不能脫身,就看靜緣這會兒的反應了。「我拿來了許多傷藥,師太對治傷該也是熟悉的。不知傷得多重,若是需要大夫,我也可以安排。」

  靜緣盯他半天,問:「我女兒的事,你說有些進展,是什麼?」

  錢世新暗暗鬆了口氣,道:「魯大人收到了消息,南秦皇帝御駕親征時,半路遇襲,已然身亡。此時正值戰時,國不可一日無君,輝王鏟平各派反對勢力,便皇權在握。這種時候,兩國議和,重啟談判,追究南秦德昭帝遇襲死因等等,我會有機會與南秦相關人等接觸商談,亦可派人到南秦查探,更甚者,我可上奏朝廷,派使節或是親赴南秦亦有可能。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穩住魯大人和梁大人,與他們聯合,將龍騰勢力壓制,成功登上太守之位,這般方有可為。不止如此,師太可知道,我爹爹在南秦亦有許多人脈關係,他與輝王也有些交情,他如今在牢中不方便,我想了法子,過段時日便安排他到南秦去。」

  靜緣冷道:「所以你是在提醒我,莫傷你,也莫傷你爹爹,對吧?」

  「師太明察,我句句屬實。若我有半點假話,師太欲取我性命,我是逃不掉的,我哪有這般傻。」

  靜緣師太坐下了,眼睛仍盯著錢世新不放。錢世新鬆開了握住匕首的手,直視著靜緣。過了好一會,靜緣忽地撤下了劍。錢世新背脊一鬆,舒了一口氣。

  「滾吧。」靜緣道,「若有消息,燈籠不必掛府後門了,掛到你屋門前吧。」

  錢世新一僵,還真當他家是居處了嗎?「好的。」他趕緊答。

  「每十日內必須得有新消息,不然我就殺你。」

  「好的。」錢世新咬牙,但還是裝得若無其事的模樣道:「那我先回衙門了。師太請便吧。」他站起來,將背露給了靜緣師太,穩穩地走出了屋子。

  一直到走到大門處,上了轎子,這才真正放鬆下來。只有他自己知道,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

  §     §     §

  盧正恢復意識的時候,有那麼一會是迷糊的。他睜不開眼睛,感覺自己是躺著的,怎麼會躺著呢,像作夢一樣。可身上很痛,就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夢裡的痛不會這般真實吧。

  然後他想起來了,他確實是被人捅了一刀。有人要滅口。

  他甚至還記得那人的眼神。真的是自己人啊。

  盧正努力想睜開眼睛,他想確認自己是不是活著。

  受了那一刀後,他兩眼發黑,只聽到外頭的聲音越來越近,而那殺手當然聽得比他更清楚,因為他很快速的走了。盧正沒有看到他離開的背影,他想大叫抓住他,可惜叫不出來,他喘息著,被黑暗吞沒。

  盧正睜開了眼睛,他沒死,他看到了安若晨。

  安若晨也看著他,對於他的醒來也不知是欣慰還是惋惜,只輕聲道:「大夫說,若你今日能醒,便不會死了。」

  盧正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咽喉乾得說不出話。安若晨取了水,用勺子給他餵了兩口,又道:「你活下來了,將軍會高興的。那個細作未抓住,守帳的兵士沒留心,只從眼角看到好像有人出了帳子,轉頭看只看到一個穿兵服的背影走了,然後待進了帳看到你死了的模樣和一地的血,才知道方才那人不對勁。」

  盧正咽了咽唾沫,終於能說出話來,虛弱地道:「我認得他的臉。」

  安若晨皺眉:「認得臉?所以你也不知道那人是誰嗎?」

  「若我再見到他,我會認出來的。」

  安若晨嘆氣:「你該是有機會再見到他的。將軍說了,若你未死,那人也許會回來再殺你一回。」

  盧正抿緊了嘴,他知道龍大說得沒錯。也許自他被捕後,他們就一直想殺他了。只是看守森嚴,又在軍營之中,對方肯定觀察了許久才找到這機會。

  安若晨靜默了好一會道:「我並不希望你死。我身邊的人,死了太多了。若你能知道是誰動手的,在哪兒能找到他們,便好了。」

  盧正想搖頭,搖不動,只道:「我不知道。我們互相不認識。五年前來大蕭時,說好的是聽暗號行事。互不打聽,知道得越少越好。」

  安若晨不說話了。

  盧正看著她,頗是費勁:「我看不清妳。」

  安若晨低下頭,離他近了些:「你傷得很重,從鬼門關轉了回來。」

  「真是福大命大啊。」盧正自嘲,說完這句,嗓子發乾,咳了幾聲。安若晨又餵他喝了兩勺水,然後將碗放到一邊:「大夫說你不能多喝,既是醒了,一會藥煎上,喝藥吧。」

  盧正疲倦得閉了閉眼,努力再睜開,虛弱地說:「沒想到還能再看到妳。」

  「我以為需要幫你收屍了。」安若晨這般答。「將軍同意我來的。」她停了好一會,再嘆氣:「盧大哥,既是命不該絕,你就莫要嘴硬了。這次是個機會。從前將軍若放了你,如何與朝廷交代,與軍中弟兄交代,但這回你死了,大家都知道你死了。」

  盧正腦子有些暈乎,但他覺得他明白安若晨的意思。他閉眼深思許久,就在安若晨以為他睡過去或是暈過去之時,他忽地開口道:「我確是不知道軍中還有哪些奸細,我只與解先生聯絡。最後一個解先生,是錢世新,他派了陸波與我接頭,這個千真萬確。將軍說陸波失蹤了,那我也沒辦法。」

  「誰派你來的呢,總會有些線索。」安若晨語氣裡有著擔憂,這讓盧正獲得許些安慰,似乎還有人擔心著他,就算是錯覺,也覺得安慰。

  「五年前,我們被挑選出來,在淩永鄉受訓。我們的師父,叫武濤。他教我們改掉南秦口音,學習大蕭習俗,熟悉暗語,苦練武藝。一組三個人,我只認得同組的,我知道肯定還有其他人,但從來沒見過。閔東平,便是與我一組的。我也是見到了他才知道他來了這裡。我們去不同的地方,爭取入伍,或是入仕途,或是做些能招攬人脈的買賣。離開南秦後,我再未見過武濤,也未聽到他的消息。」

  盧正一口氣說了那麼多,停了許久,緩了半天才能繼續說。「我隨龍將軍來中蘭後,遞出消息,才接到聯絡,讓我打聽軍中狀況。最終的目的,是要兩國打起來。」

  「打仗死這許多人,究竟有什麼好呢?」安若晨的語氣悲傷。

  盧正咳著笑:「有權就好。誰不想當皇帝呢。必須打大仗,這般皇上才會御駕親征。他死了,皇位便能換人坐了。」

  「那對你又有什麼好呢?」

  「我們都是快死的囚犯奴隸,一朝翻身,為什麼不好?」盧正太疲倦了,閉了眼輕聲道:「不聽話的,早就死了。」

  安若晨道:「既是如此,那你告訴我我妹妹的解藥在哪兒吧,你不殺她,我便想法說服將軍。現在是個好機會。你借死遁走,離得遠遠的,再別回大蕭。」

  盧正猛地睜開眼睛,盯著安若晨看:「將軍若是這般好說服,那他還是龍將軍嗎?」

  安若晨悲傷道:「那你的意思,是非要與我妹妹一起共赴黃泉嗎?盧大哥,死的人還不夠嗎?」

  盧正喘著氣,覺得有些心軟,他覺得這一定是傷重鬧的,他試圖理清腦中的思緒,道:「將軍不是還要用我引軍中其他的奸細嗎?」

  「假裝你未死,用替身引不是更好?」安若晨道。

  盧正一下懵了,對,確實如此。方才抓住把柄的得意一下子被打散了。他皺著眉,努力再想。

  安若晨等了好一會,長嘆一口氣,道:「好吧,既是你不改主意,那就這般吧。我去喚大夫來,該給你煎藥了。下一回,將軍未必同意我再來了。」

  安若晨作勢要走,盧正腦子一熱,道:「等等。」

  安若晨復又坐下,盧正道:「我不能給妳解藥,但我可告訴妳一下拖延的法子。那個藥,吃一顆可以維持近一個月的時候不發作,但吃得越多,毒積得越深。妳可再給她吃一顆,然後妳有一個月的時間,幫我離開大蕭。我安全離開的時候,就給妳解藥。」

  安若晨道:「你離開了,又如何給我解藥?你這般騙我,又還有什麼好說的。」

  「不,我未騙妳。解藥就在妳身邊,在妳可以取到的地方。只是妳想不到,誰也想不到,只有我知道。我離開後,告訴妳在哪兒,妳取出來便是了。」

  「這太荒謬,我見不到東西,無法證實,你怎麼鬼扯都行。我不能相信你。」

  盧正閉上眼睛,這談判真的太累,他的體力快要支撐不住,但他必須撐住,安若晨說得對的,她下回未必有機會再見他了。這是他的大好機會,必須抓住,他得把話說完。

  「妳不敢信我,我又何嘗敢信妳。妳又不是能拿主意的那個。將軍不同意,妳什麼都做不了。那藥就放在我紫雲樓的屋裡,書桌靠右的抽屜,剩下八顆。全是那藥。田慶買回來的滋補藥丸我全換掉了。光明正大放著,這般才不會惹人懷疑。妳讓妳妹妹再吃一顆,然後妳有時間好好考慮如何說服將軍。我離開的時候,就告訴妳解藥在哪兒。」

  安若晨瞪著他。

  「真有解藥?」

  盧正聽著安若晨的聲音有些遠,他努力睜開眼睛看她:「真的。」

  「在我一定能拿到的地方?」

  「是的。」

  「你怎能確保它還在,沒被別人拿走?你的屋子,早被搜了個遍。紫雲樓、軍營,凡是你待過的地方,全是搜遍了。萬一它被別人無意中毀了呢?」

  「不會。」盧正的眼睛快睜不開了,他喃喃地道:「那麼……重要……肅穆,妳,妳不會碰的。我藏得,很好。」

  盧正閉上了眼睛,安若晨等了許久,他都未再睜開。安若晨探了探他的鼻息,他活著。

  安若晨走出帳子,帳外正站著數人,監聽著小帳內的動靜。安若晨走出來,看到龍大,腿有些發軟。只是短短的一小會交手,她已緊張得手心冒冷汗,耗盡全力。

  龍大迎向她,將她摟入懷裡。

  謝剛擺了擺手,曹一涵忙扶起德昭帝,進入隔壁另一頂帳內。龍大帶著安若晨也過去,進門時對謝剛低語了幾句。謝剛應了聲,轉身走了。他行到樹林那頭,幾個手下正等著,其中一人抬起臉來,正是那殺盧正的刺客。

  謝剛拍拍他的肩:「幹得好,他醒了。」

  那刺客誇張地鬆了一口氣的模樣,拍著心口:「嚇死我了,真怕捅偏了。」旁邊數人笑話他。謝剛招呼大家:「走吧,我們入南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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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德昭帝著一身兵服,沉著臉,默默坐著。

  龍大牽著安若晨進來,對德昭帝道:「陛下如今親耳聽到了,細作活動的籌畫和安排,五年前就開始了。」

  德昭帝恨道:「他表面與朕親近,誓言忠心,暗地裡卻一直狼心不死,原來他從未放棄過要奪取皇位。處心積慮,竟有這般耐心隱忍五年。」

  「如今陛下既是明白了,那便照我說得辦吧。陛下也務必需得耐心,等得輝王出招,露出馬腳,朝廷上下方有呼應之力予以反擊。」

  德昭帝想了想,輝王這幾年勢力猖獗,朝中確是有不少他的黨羽。也難怪建議御駕親征之事後人人附和。德昭帝道:「這盧正萬不可死,他是重要人證。他能指證輝王。那個武濤,還有受訓的細作,全得靠他指認。龍將軍將他交給朕吧。輝王能給他的,朕也一樣能給,甚至更多。他一心想要活命,朕能將他救出,他會聽朕的。」

  龍大道:「這倒不是不行,但如今陛下活著的消息切不可洩露。輝王就算撈著了那屍體察覺不是陛下,但一日未有陛下的行蹤消息,前線南秦軍隊也未接應到陛下,這樣杳無音訊,他仍會判斷陛下無力阻攔他的登基大計,他方可施展下一步。」

  「他施展了,龍將軍也才能確認他的下一步,進而抓到大蕭的奸細,是嗎?」

  「我們兩國合作,剷除狼子野心、陰狠敗類,方有和平。」龍大道,「陛下,從前十餘年,是和平帶來了繁榮昌盛,兩國安寧使百姓安居樂業,這難道不是陛下想要的?」

  德昭帝點點頭,確是他想要的,所以當大蕭挑釁,在邊境進犯,打破了和平安寧之時,他才會如此慌張和憤怒。而這讓輝王有了可趁之機。「但只是朕想要也是無用。貴國皇帝又如何想?這事情裡,是貴國奸細作惡,還是貴國皇帝指使?」

  「若是這般,陛下又如何能安穩坐在此處?」龍大反問。他看了看德昭帝的表情,接著道:「陛下,救陛下與殺陛下,需要的勇氣和招惹的麻煩是一樣大的。我既是敢將陛下救下,便定是有些把握和盤算。」

  他未再細說。德昭帝很想問個仔細究竟是何盤算。他堂堂一國之君,竟要裝小兵、裝農戶過活,且還未知下一步如何。但他看著龍大,知道這人若是要說,他攔不住,若是不說,他也逼不得。有時候隱忍這事,也包括守住嘴巴。這個也是不容易。

  龍大與德昭帝交代好了後頭如何行事,便讓人將他和曹一涵帶下去安置了。為免惹人耳目,招來軍中其他細作的窺查,德昭帝和曹一涵居於軍營不遠處的一個村子裡,由謝剛手下密探護衛著。

  龍大將安若晨帶回房,讓安若晨即刻給古文達去信。一是用飛鴿傳書寄送,這般快些,二是讓驛兵再遞送一封,確保交代仔細、安穩周全。

  安若晨一邊寫一邊問著:「將軍,盧正的話可能信?」

  先前龍大便疑慮過盧正那毒如何掌控時機,若是一月內發作,他潛伏軍中,謹言慎行,不能暴露,若一月內用不著安若希性命要脅,是不是就得給解藥?他讓盧正佯裝下毒,正好給了他下真毒的機會。當時他說的是假裝給安若希下個毒,告訴她半年內發作,他有把握半年內將安若希的婚事安排妥當,讓她嫁到外郡去,徹底斷了她對安若晨的威脅。

  但盧正建議一月一顆,反正是假的,讓安若希緊張一些更好,且還可以用每月給解藥的機會向安若希套問消息。龍大覺得這比半年內發作更有效果,便同意了。如今想來,卻是盧正給自己下真毒創造了機會。

  但時機如何控制,第一次給真毒,第二次給解藥?他給安若希送過兩次藥。龍大覺得若他是盧正,為確保周全,第一次機會便要下真毒,不然後頭生了變故,就沒機會了。

  所以第二次他給的難道不是解藥?他讓安若晨去刺探打聽的,主要也是這個。但沒想到,盧正卻是比他們料想得更狡猾。剛剛死裡逃生一回,又被藥物整治迷糊,竟還能如此討價還價。

  「該是真的。他必得留個後手。若是假的,妳妹妹的毒沒發作,他就沒戲唱了。他對這個籌碼很有信心。所以若這個月未生變故,他會給第三次毒藥,而不是解藥。」龍大是這般推測的。「解藥是他最後的籌碼。」

  龍大說著,有些自責,自安若晨身後將她抱著,下巴靠在她腦袋上,柔聲道:「是我不好,未能察覺他的詭計,給了他可趁之機,置妳於險境,也害了妳妹妹,教妳難過。」

  龍大的道歉頗是誠懇,安若晨有些吃驚,未想到將軍竟會如此服軟認錯。

  「呃,若是能樣樣如意,料事如神,那這世上也不會有這些險惡麻煩了。如今盡力彌補,找到解藥便好。」安若晨這話不知是寬慰龍大還是她自己。

  「擔心妳怨我。」龍大將腦袋埋在安若晨的頸窩處。

  「將軍。」安若晨一腦門的無奈。這是在撒嬌嗎?

  安若晨不知道還能如何安慰因愧疚而撒嬌的猛將,於是就這般身上掛著個大漢將信寫完了。她一寫完,龍大便恢復英明將軍狀,將信拿過來仔細看了一遍。安若晨在信裡將事情說明白了,讓古文達找到那些毒藥,若是安若希真是毒發,找不到解藥的情況下就先繼續吃顆毒藥,爭取些時間。另外她在紫雲樓的屋子,將軍的屋子,陸大娘的屋子,招福酒樓,她常去的地方等等全都要仔細搜查。最後還補充了一句,去看看她娘的墳、老奶娘的墳是否有被動過的痕跡,有無可能盧正將東西藏那兒了。

  「妳娘和老奶娘的墳?」龍大真是佩服自家娘子的心思縝密,這個他還真是沒想到。

  「他說藏在我身邊,我絕不會去毀壞輕動的地方。對我來說重要的地方。」安若晨也是瞎猜,反正都找找,沒壞處。「我娘的墳,我爹可能會去動,說起來老奶娘的墳更保險些,不起眼,安家也不會打那兒的主意。」

  信很快遞出去了,安若晨憂心,真希望盧正是騙她的。

  但她的信還未到中蘭城,卻收到古文達的飛鴿傳書,陸大娘打聽到了消息,安若希染上了風寒。他們暫時還沒有找到有關這毒藥的線索。還有,他們找到了安若芳,已將她接回紫雲樓,但安若芳堅持要回家,說是要為母親守孝。

  安若晨的心頓時如被狠狠揪了一把,生疼生疼。安若希生病的時間與症狀,果然如盧正說的一般。而四妹喪母之痛,甚至母親臨終前都不能陪在她身邊的那種心酸,她完全能夠體會。她不禁又想起四姨娘當時托二妹來告訴她的話,她說她會活著等四妹回家,要活著見到女兒。

  安若晨越想越是唏噓,覺得很是愧疚。是她的逃家念頭,竟牽出這許多事,死了這許多人。

  龍大辦完事回來,看到的就是安若晨沒精打采的沮喪模樣。

  「怎麼了?」龍大在她身邊坐下,將回來路上隨手摘的花又插她頭上去。

  「將軍。」安若晨一頭紮進龍大懷裡,原來愧疚真的會讓人想撒嬌。「我還得給古大人寄封信。」

  龍大親自幫她鋪紙磨墨。

  安若晨寫了信,告訴古文達四妹向來有主意,她想回家,就讓她回去吧。安排好說辭,讓陸大娘與她對好接應的辦法,若她需要幫助時,陸大娘能及時收到消息伸出援手。她最後又再提安若希身上的毒,請古文達和陸大娘多多費心尋找解藥,必要時,打開她母親和老奶娘的棺木搜搜。

  龍大看到她寫的內容,沒說什麼,只握住了她的手給予安慰。

  「我真該回去的。」安若晨很難過,「若是需要再給二妹一顆毒藥,我該當面向她解釋。情況如此糟糕,我害得她們丟了性命,自己卻跑了。」

  龍大搖頭:「這不是個好主意。這裡更需要妳,晨晨。輝王很快要有動作了。我們有許多事要處置。」

  安若晨低頭不語。

  龍大又道:「妳再與陸大娘交代下,妳四妹回了安家,讓她盯著些安家的動靜。先前不是說,錢世新派了人在安家住下嗎,還給了妳弟弟差事。錢世新定還打著主意。」

  安若晨猛地抬頭:「我四妹還是個孩子。」

  「是個很有主意的孩子,不是嗎?妳莫小看她,當初敢逃家,如今敢回家,她不是一般的孩子。而且她知道所有的秘密,她是找到靜緣師太的關鍵,她還知道薛敘然是我們於城中的內應,她還拉攏了姚文海。她會是個很有用的幫手。」

  安若晨咬緊牙關,她不能認同。將軍看到的是用處,而她只覺得心疼。

  「寫吧。」龍大將信紙往安若晨面前推了推。

  安若晨瞪著那紙,她欠將軍的,所以她願意為將軍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但她捨不得四妹也這樣。

  「寫吧。妳知道我說得有道理。」龍大再次道。

  確實是有道理,可安若晨突然很想認真問一問將軍,在他心裡,是真的喜歡她這個人,還是因為她很有用處。但安若晨終究還是沒有問,她提筆,將龍大交代的寫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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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天剛濛濛亮時錢世新便起來了。他只睡了兩個時辰,這一日發生太多事,於他而言頗是驚險,他疲倦卻也思緒繁多,睡不安穩。

  早飯還未用完,就又聽到一個震驚的消息──姚文海回家了。

  親信言遙來報,一早姚夫人便差人送來口信,說是姚文海昨晚回到家中,毫髮無傷,就是身上髒些狼狽些。言道馬車遭劫那日,姚文海獨自逃脫,自行躲藏了起來。因害怕再遭追殺,所以不敢露面,流浪了這段日子,覺得頗安穩了,這才悄悄回家。

  錢世新冷笑:「就他這般嬌生慣養的公子哥,還能獨自流浪大半個月,毫髮無傷,自行回家?唬弄誰呢!」

  言遙道:「那屬下去查查看,是誰人收留了他。這人不動聲色行事,瞞了這許久,忽然將人放了回來,也許有所圖謀。」

  「自然是有圖謀。」錢世新道:「也太巧了些。我們昨夜圍街剿匪,他昨夜便回來了。」這個幕後人,必得揪出來。錢世新起身,帶上言遙,親自去太守府。

  蒙佳月很快出來相迎,她滿臉喜悅,神采奕奕,整個人煥然一新,沒剩下半點憔悴憂心。顯然兒子平安歸來讓她極歡喜。

  錢世新假惺惺地恭喜了一番,蒙佳月也假惺惺地客氣。錢世新知道,蒙佳月這麼早迫不及待叫人來報信,是為了打他的臉給他難看。他暗示這孩子在自己手上,結果不是。

  錢世新若無其事,只道為了查案,有些案情細節得問問姚文海。蒙佳月未推辭,讓人將睡下的姚文海叫了出來,說錢大人來問話了。

  過了好一會姚文海來了,錢世新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這皮白肉嫩的,哪像流浪過吃過苦的。還未開口,卻見姚文海給他更驚訝地問:「錢大人,方才我院裡小廝說,昨夜裡安水街出大事了?」

  錢世新心裡一動,道:「有人報稱在那街中看到有劫匪蹤跡,綁了個如你這般年紀的少年,我答應過你母親定要全力搜尋營救於你,便派了官兵圍街抓人。」錢世新一邊說一邊打量姚文海的神情,時間碰巧真的不只是碰巧對吧,那個幕後人趁著搜街大亂之時,將姚文海送了回來。那時官府的人馬都在安水街,無人注意太守府。

  果然姚文海道:「那個報信的人對大人說謊啊。哪裡有什麼劫匪,我自己便是一直躲在安水街裡頭。」姚文海將事先商議好的說辭講了一遍,錢世新聽得更是懷疑。

  這下可好,不止時間巧,連地點都巧了。大家都混安水街是吧?錢世新仔細一問,姚文海還都能應付得上,怎麼從馬車逃的,從哪兒跑,怎麼到了安水街,在哪兒怎麼躲藏,那個廢祠在哪裡,如何度日的等等。

  蒙佳月在一旁聽得抹淚,哭道:「苦了我兒。」

  錢世新面無表情,轉身囑咐言遙派人到安水街查探去,廢祠和水安堂,都得仔細問清楚。

  他轉回頭來,姚文海對他抱拳施禮:「大人,那報案之人所報之事為假,想來定是有所圖謀,大人可曾將他扣下?這人定得好好審審,他編排這般大謊,說不定就是細作一夥。惹得大人出動官兵圍街,聽說還真遇著個強盜打起來了,死傷了許多人。大人,那報案的是不是故意引官兵上鉤,欲劫殺城中兵將?大人切莫放過他,抓起來好好審一審。他看到的劫匪是何模樣,被綁的少年又是何模樣?搜街搜不出來,他如何狡辯?」

  這一長串明問暗諷,錢世新臉抽了一抽,萬沒想到,他原想抓住姚文海把柄,卻被反咬一口。錢世新板著臉,他哪裡變得一個可疑的報案人來,所以真的是被那魯升坑了。主意都定得不周全,弄了個爛攤子讓他收拾。錢世新只得道:「那報案之人說完便跑,也不知是哪裡人士。如今這般說來,確是我疏忽了。我讓衙差們全城搜查,定要把他找出來。」

  姚文海和善微笑,一臉無辜,又道:「說起來,真是感激錢大人。我家落難,父親被冤,大人還對我們如此照顧。那報案人扯慌跑了,這般明顯靠不住,大人還出動全府官差搜街,不惜擾民惹駡名也要解救於我,當真是義薄雲天,我謝過大人,代我父親也謝過大人。」

  蒙佳月在一旁附和,也連聲稱謝。

  錢世新臉再抽得一抽,他覺得自己被罵了,被罵了,還發作不得,因為對方客氣得不得了。錢世新深吸一口氣,寬慰姚文海幾句,又說了些客套話,轉身沉了臉離去。

  錢世新回得衙府,很快言遙報回了消息,那廢祠裡確實有被褥和饅頭碎,還有個碗,還有兩件髒衣,看上去像是有人流浪漢住過,衣裳大小確是十來歲少年穿的。水安堂裡也問過了,他們不知道廢祠有人住,倒是堂裡這大半月總丟些東西,被子、吃食之類的,還有衣裳。周圍也問了一圈,沒人見過流浪的小少年。

  言遙剛報完事,蔣松派人來了。說是昨夜險些抓到細作殺手,全靠錢大人的情報。昨夜裡聽說是有人報案,那報案之人定知曉細作內情。蔣松問錢世新報案人身份情況,報案時如何說的,是否還有其他線索。讓將那人帶去紫雲樓,有話問他。

  這番問的就要比姚文海更細緻多了,何時報案,哪位衙差接待,具體細節,案錄在哪兒等等等等。

  錢世新完全沒脾氣,很好啊,大家都抓到了這把柄,且說辭還不帶重樣的。錢世新不能像打發姚文海那般打發蔣松的人,便說人是魯升大人見的,後讓那人回家去了,免得細作覺察了起疑心。最後確定消息可靠讓重兵圍剿安水街也是魯升大人決定的。所以蔣將軍想瞭解細節,他得去問問魯升大人,以免這案子裡有需要保密的重要內情。

  那人走了。錢世新去找了魯升,將事情告之。魯升並不在意,道:「你這般回得甚好,蔣松想知道什麼,便讓他們來找我。誰不服氣,想做什麼,便讓他們來找我。我到這兒來,便是給你撐腰的。我是巡察使派來的屬官,又比他們官大一級,他們能如何?」

  錢世新自然不能有異議,蔣松不能如何,他當然也不能如何。

  魯升又道:「其他的事你先莫管,搜捕屠夫的事我來安排。蔣松要如何隨他去,眼下最重要是抓緊時間將他幹掉。不但要讓他永無翻身之日,且要拖累住龍大。你安排得如何了?安二姑娘的婚禮,是在後日吧?那日便得動手。」

  錢世新忙道:「是。今日正要去安家張羅此事。」

  魯升拍拍他的肩:「你專心先辦這事,萬不可出差錯。滅了蔣松,壓制住龍大,你在平南郡才能站穩腳,我們將你扶上太守之位也才會順利,算算時候,輝王很快會有動作,我得去前線接應,不能一直在這兒扶著你走。」

  錢世新有些不悅,什麼叫扶著他走。他又不是殘廢。

  薛府裡,薛敘然真病倒了。昨日本就有些身體不適,結果夜裡出了那等大事,他憂心善堂老小的安危,憂心他那一條街的鄉親和房宅,還有那兩個麻煩精,誰都莫要出事才好。這一著急,病情來勢洶洶,半夜裡再撐不住,暈沉沉躺下不能起了。

  幸好醒來後聽得好消息,安水街和善堂的人均無事,兩個孩子失蹤了。但善堂陸先生發現廢祠裡有人悄悄按原先他們給姚文海準備的那套說辭安排給照辦了,放好了物什在那處。接著又聽說昨夜裡姚文海回家了。之後衙門果然有人來盤問,大家按準備好的說,順利過關。

  薛敘然心頭一鬆,看來是安若晨那邊的人將兩個麻煩接走了。他囑咐看著點安家,若是這幾天安若芳也回去了,就無事了。再有,近期內都不要與安水街那頭接觸,以防官府還盯著捉把柄。

  向雲豪應聲,轉身準備去交代下面人,薛敘然卻又叫住他:「我生病的事,莫讓安家知道。若是安二姑娘去喜秀堂遞消息,讓掌櫃的機靈點,莫走漏風聲。」安家這般勢利小心眼,萬一嫌棄他要成婚卻病倒了,他可是會生氣的。「把我娘叫來,我與她說。」讓娘也得管好嘴,莫露出對他病倒憂心的模樣來,這般媒婆子喜娘等等人可是會察覺的。這些人最是碎嘴的,得嚴防。

  安府裡,安若希咳得頗厲害,身子無力,也躺在床上養病呢。這事自然瞞不住譚氏了,她過來將安若希一頓罵,把她院子裡的丫頭婆子也罵了。這婚前將新娘子照顧病了,真是了得。若不是看在婚前忙碌的份上,真是要將她們個個都打了才行。

  「請陳大夫來,讓他開些重藥,將這病趕緊壓住。別耽誤了上花轎。還有,誰都不許把這事往外說。不然我扒了她的皮。」譚氏瞪著眼睛,很是兇悍。

  安若稀有些喘不上氣,她狂喝水,試圖讓咳得火辣辣的喉嚨舒服些。她一直躺著,希望自己快些好,不能這般不爭氣,不能病,她要順順利利嫁給薛公子。

  母女二人正都為這病生氣之時,錢世新踏進了安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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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安榮貴昨日被蔣松施了杖罰,傷還未好,正側躺在床上吃著點心罵著蔣松。聽得錢世新來了,忙讓下人將東西收走,端個藥碗進來擺桌上,自己趴好了,裝作傷重的模樣。

  沒過多久果然安之甫領著錢世新進來,說是錢大人有心,來看望他了。

  安榮貴艱難狀欲爬起身,錢世新忙上前按住了。他寬慰了安榮貴幾句,問了他的傷情,囑咐他要好好養傷,又譴責蔣松簡直目無法紀,任意妄為。末了再自責,說安家與軍方那頭本就有些過節,他應該考慮得周全些,不該讓安榮貴去辦這趟差事,累得安榮貴被蔣松故意找由頭打了,都怪他這做大人的沒給手下安排好。

  一番話說得安榮貴心裡很是受用,安之甫也覺得心情舒暢,父子倆忙表忠心的表忠習,說感動的說感動。最後一起咒駡蔣松與紫雲樓裡一眾人。

  錢世新道:「蔣松也不過是聽龍將軍的指令行事。龍大將軍與安大姑娘對安家是何態度,那紫雲樓和軍中上下,自然也對安家是何態度。」他嘆氣,說自己這關口暫代太守之職,也是背了許多壓力,他父親當初得罪安若晨,龍將軍也看他分外不順眼,蔣松不止對安榮貴不客氣,對他這位大人,也是呼來喝去。龍將軍一心想扶姚昆重回太守之位,於是處處排擠拿捏他。

  錢世新說得委婉,安榮貴卻是明白的。那些風言風語,他在衙門裡可聽過不少,也與錢世新報過,誰人說壞話了,誰人編排短處了云云。於是趕緊附和,與安之甫道錢大人如何不容易,龍將軍與蔣將軍如何混帳。

  錢世新擺手苦笑,道:「我也不知日後是不是會被排擠得連平南都待不下去,但如今在這兒一日,便為百姓做好一日的父母官。」他頓了頓,嘆氣,「這事說起來很是複雜,魯升大人也與我聊了許多,梁大人那頭是定不會讓姚昆再回來,但龍將軍是個人物,梁大人連帶也得處置好龍將軍,他也頗頭疼,說龍將軍從前可不是這般公私是非不分的,如今怕真是陷了溫柔鄉,被迷惑擺佈了。」

  安之甫忙道:「大人是知道的,安若晨那賤人可與我們安家沒關係了。」要是最後大人們將賬又算到他們安家頭上可就不好了。

  錢世新笑道:「她的所作所為自然與你們無關。你們非但不是幫兇,還是苦主。我爹也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我定會盡力補償,你們放心。若我撐過這一劫,日後真正坐上太守之位,定會好好提拔榮貴。再有,如今仗是不打了,日後兩國恢復了商貿,安老爺與南秦熟悉,這生意買賣,安老爺也可好好施展了。」

  安之甫和安榮貴聽得兩眼發光,心道錢大人你務必一定要是太守大人啊。安之甫朗聲道:「大人放心,大人對我們安家的照應,我們銘記心中。大家親如一家,有什麼事,自然互相幫襯的。大人那頭有需要我們安家的地方,直管說。我們安家萬死不辭,定為錢大人排憂解難。」

  錢世新等的正是這句,他擺出個為難模樣來,苦笑道:「安老爺有這心,我自是感激。但我的麻煩太大,安老爺若幫了我,怕也會有些不痛快的事。我是不好意思開口……」

  安榮貴搶著道:「大人這話說的,有什麼事我們能幫得上的,哪有什麼不痛快,自然全力以赴。」

  錢世新道:「我最大的麻煩,還是在蔣將軍和龍將軍那頭。方才不是說了嘛,他們想把我攆走,扶姚昆回來。梁大人和魯大人雖站在我這邊,但苦於拿不住龍將軍的把柄,不好處置。」

  安榮貴瞪眼:「那龍將軍與姚昆勾結,強搶民女,毀我大姐婚事的那罪,不是還未與他們清算嗎?梁大人與魯大人知道那事嗎?」

  「龍將軍也是狡猾的,他與安姑娘在前線成親了。這般一來,雖然禮數不全,但他們是夫妻,安姑娘也是自願,這把柄可不好拿捏。就算你們安家是苦主想翻舊賬,也沒有好時機。再有,魯大人現在翻各案錄,對四夫人之死一案很有興趣,問了我幾回。我是以沒有新線索,沒有實證搪塞過去了,但這事當初是塞到安若晨頭上,龍將軍如今沒空回來,待回來時,怕是會認真追究此事。」

  安之甫心裡咯噔一下。當苦主沒事,當罪犯可就糟了。

  他親手殺死了段氏,別人再怎麼猜疑都沒事,沒有證據,但錢世新不一樣,他手下人幫他處置了屍體,他親口向錢世新承認了他殺人。前因後果,錢世新清清楚楚。

  安之甫素來善巴結,愛揣摩巴結對象的心思,他看了看錢世新,對他想要的也明白了幾分。錢世新有被龍將軍踢下官位的危險,於是他得先下手為強,讓梁大人、魯大人搶先把龍將軍處置了。

  安之甫小心問:「錢大人,你覺得,我們能做什麼?」

  錢世新作勢想了半天,道:「若想告得龍將軍強搶民女之罪,便得帶上他居功自傲,軍紀不嚴,其部下亦有樣學樣。軍中上下貪色好利,欺凌百姓。」

  安之甫與安榮貴互視一眼。那個有樣學樣的部下,定是指蔣松了。安之甫道:「那就是得讓蔣將軍也強搶一回民女?」這個難度頗大啊。

  安榮貴道:「或者我們買通個豔妓,讓她去勾引蔣松那廝。蔣松與她春宵一度時,找來眾人目睹,再弄些公務差錯,指稱蔣松沉迷女色,無心正事,啊,可以再找個漢子,與他爭風吃醋,然後那漢子死了,自然便可指證是蔣松所為。」

  錢世新搖頭:「哪個豔妓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陷害堂堂將軍。再者,上個妓館,多大的事?怎值一提。再弄出個命案來,這是嫌麻煩不夠多是不是?萬一出了差錯,給人抓到殺人把柄,到時是你們安家完蛋,還是蔣松完蛋?」

  安之甫瞪了安榮貴一眼,淨出什麼餿主意。

  錢世新接著道:「莫說娼妓,就是個丫頭,身份低微,蔣松便說他娶了便是,那丫頭還能死倔著不依?梁大人和魯大人還能死倔著就不讓了?」他頓了頓,看了看安之甫和安榮貴,道:「必須是自家人,對安老爺言聽計從,有些身份,且讓蔣松犯下的是大罪,凌辱良家婦女,被抓個現行,安老爺才能理直氣壯告官,讓那蔣松無從辯駁,不能翻身。」

  安之甫皺起眉頭,本能地緊張起來。這話裡頭幾個意思?

  錢世新看他神色,道:「安家人受了天大委屈,迫不得已告了官,安若晨幫腔龍將軍說話,便不作數了。龍騰的強搶民女之罪才有得可說。他沒法幫蔣松開脫,也沒法為自己開脫。只需要有這麼個由頭,其餘的事,我與大人們便好處置了。到那時,扳倒了龍騰人馬,安若晨便沒了好日子,誰還能追究四夫人之死呢?」

  最後這句又戳了安之甫一下。安之甫忙道:「大人英明,還請大人指點,大人說該如何辦,我們照做便是。」

  錢世新問道:「二姑娘的婚期是大後日吧?」

  「對,對。」安之甫心裡發毛。不會要求他叫女兒去勾引蔣松吧,這勾不勾得上另說,女兒怕是不能答應啊。這都馬上要出嫁了,難道又跟大女兒似的毒打一頓?

  「安老爺和榮貴委屈些,給蔣將軍賠個禮,便說榮貴確是不懂事,沒將差事辦好,惹了蔣將軍不痛快。又聽說蔣將軍受了傷,所以賠禮加探望,討好於他。」

  「然後呢?」安榮貴問。

  「然後邀他參加二姑娘的婚禮。讓二姑娘親自給他送帖子,求他轉送喜禮給大姑娘。他定不好推辭。」

  不好推辭嗎?安榮貴再問:「他若就是不願呢?」

  「那就由我想辦法了。」昨夜未抓到靜緣師太,蔣松耿耿於懷,若他以為這婚禮靜緣會悄悄去,那就一定會去探個究竟。

  「就是務必要讓蔣將軍去參加婚禮。」安之甫懂了,「去了之後呢?」

  「婚宴裡定是要喝酒吃菜的,你們看好了機會,給他酒菜裡下些藥粉便好。」錢世新道,「然後會有人引他到間屋子裡,那屋子裡,需要有位安家的姑娘。」

  安之甫腦袋「嗡」的一下,嚇呆了。

  錢世新低聲道:「也不會真的出事,待聽到喊叫掙扎聲音,便會有人衝進去制止。姑娘安全脫身,而蔣松被抓個正著,後頭的事,便由我來辦了。」

  安之甫咽了咽口水,說不出話來。

  錢世新盯著他:「安老爺覺得如何?」

  安之甫不知如何,只能點頭。

  錢世新笑了笑,和藹地道:「榮貴與安老爺好好商量商量。這事如何辦,真得靠你們。我在衙門還有許多事要忙,晚上再過來,聽聽你們的主意。」他頓了頓,「這事萬不可透露風聲,不然,招來殺身之禍,我就沒法幫著你們了。」

  安之甫父子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

  錢世新便起身要走,臨走再說一句:「這事裡的好處壞處,利害關係,你們想仔細了。行事細節,也得仔細了。」

  送走了錢世新,安之甫疾奔回兒子屋內,炸毛似的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安榮貴只這一小會兒便想好了:「爹,這事得辦。必須幫錢大人保住太守之位。那龍騰與蔣松不除,錢大人遭殃,我們也會跟著倒楣的。所有的好處,就都沒有了。」他還指望著以後做大官呢。

  「怎麼除!」安之甫害怕起來,「說他凌辱了你姐姐?那可是你姐的婚禮。這事鬧起來,如何收場?薛家都得拼命。」

  「不是還有三妹嗎?」安榮貴道,「她比二姐合適。爹你想想,那日二姐是新嫁娘,怎能出新房。三妹送嫁,卻是可以到處走張羅事的。到時找個理由讓她去那屋取個東西,便成了。再者,她不是與祁縣的杜家二公子談好親事了嗎?事情完了,正好她嫁到祁縣,中蘭城裡的風言風語很快便會沒的。於咱家也沒甚大影響。薛家也不得罪,好處也拿著。」

  安之甫想了想,坐下了。聽起來似乎可行。而且杜家與薛家比,自然是薛家的好處更多些,就算杜家那頭許久之後聽到什麼流言,也是後話了,大不了女兒被休回來,找戶人家再嫁便是。比起錢大人能給的照應,女兒的委屈自然不值一提。

  安若蘭與母親薛氏對這父子倆商議的事一無所知,她們正在選喜枕的花樣子。與祁縣杜家的婚事談定了,就等挑個好日子。安若蘭是覺得待秋天時再過門得好,一來可以多陪陪母親,二來天氣不那麼熱了,人也舒坦些。

  薛氏卻不這般想,她與杜家說了,他們安府三月二十五有喜,喜上加喜才是吉利,最好是在二姑娘嫁了之後三個月內就迎親。所以杜家在等先生算算六月前的日子,而薛氏也開始著手準備嫁妝諸物。

  「會不會太著急了。」安若蘭挑好了花樣子,抱著母親的胳膊道。「我捨不得母親。」

  「傻孩子,早嫁晚嫁都是嫁,自然是早嫁得好。妳過得好,娘才能放心。」薛氏拍拍女兒的頭,笑著道。她可一點都不羡慕譚氏那賤人,安若希嫁給病鬼可沒什麼好的。看吧,還未過門呢,自己就變癆病鬼了。八字相合,還真是合。婚禮該不會抬著兩張病床行禮吧,薛氏幸災樂禍地想著。

  當晚,錢世新再度來到安府。聽了安之甫與安榮貴商議好的計策,覺得滿意。人手及各方安排上都沒什麼問題,只除了一個意外。

  「希兒染了風寒,請了大夫喝了藥,夜裡卻是更嚴重了。她娘見瞞不住,這才來告訴我。」安之甫道。

  錢世新皺了眉頭,「染了風寒而已,不是什麼大事。吃幾天藥便好了。婚事不能有變數,到時就算找個丫頭替二姑娘拜堂,婚禮都得辦。」

  紫雲樓裡,陸大娘帶回了消息,說是她的探子打聽到的消息,見著安府有大夫出入,傍晚時大夫又去了一回,臉色凝重。她去找了大夫,給了銀子探了話,安家二姑娘染風寒,吃了藥反而更嚴重。已是說不得話,起不來床了。

  陸大娘憂心忡忡,當年楊老爹就是這般,撐不到數日便去了。

  古文達一籌莫展,他也沒查到什麼有用線索。夜深了,一隻信鴿飛到,古文達急忙看信。按信中所言,火速搜查了各處,很容易便找出了盧正所說的「八顆毒藥」,但除了那八顆藥丸,其它地方再未找到跟藥丸子相似的東西。他親自領了人,趁夜黑之時,悄悄去了安若晨母親和老奶娘的墓地搜尋,未見有明顯挖掘藏物的跡象。

  天將明時,古文達趕回紫雲樓,卻聽說又有一封飛鴿傳書。他一看,可以開棺。急忙再帶人返回墓地,開了棺仔細搜查了一遍,仍是什麼都沒有。

  古文達再度回到紫雲樓已是中午,陸大娘與安若芳在等他。安若芳已經知道了大姐的囑咐,她可以回家為母親守孝了,她還需要幫著陸大娘探聽安府裡的情報消息。

  「我願意的。我可以做到。」當陸大娘給安若芳念完那封簡短的信,安若芳一臉老成,平靜地應著。

  古文達回來,那表情讓陸大娘和安若芳都知道了,沒有解藥。

  「看來真得冒險一試,再吃一顆毒了。起碼爭取些找解藥的時候。」古文達嘆氣。「可如何讓二姑娘吃下?」

  「我來。」安若芳道:「我要回家了。我還能趕上後日二姐的婚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0:13 PM

☆、第172章

  安家的請柬順利送到蔣松手上,安榮貴回來與錢世新報,說他拖著傷負荊請罪送請柬的架式大概讓蔣松有疑心,所以蔣松答應赴宴。

  錢世新滿意,蔣松的反應在意料之中。這人自負狂傲,覺得事情不對勁,定會想去看一看。他防著安家人,自然就疏漏了其他。

  錢世新做好安排,派言遙聯絡打點後日婚禮之事上的各人,又囑咐李成安於安府中務必盯好安家的動靜,切不可在這計畫裡出了什麼差錯。

  要扳倒龍騰,這場婚禮會是關鍵。

  但錢世新也留了個心眼。他不希望幫著他們扳倒龍騰之後,接著被扳倒的是自己。所以錢世新想到了父親。

  錢世新再去了一趟牢獄。去見錢裴。

  昨日從安府回來後,他就已與錢裴詳談過,他需要南秦的關係,需要輝王相助。錢裴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你終於明白,其他人都靠不住,只有你親爹爹才是真心為你的。」

  錢世新不喜歡錢裴的這種笑,但他不得不承認,他自認為攀上的高枝,若沒人幫他撐著點,恐怕他會摔下來。他需要父親幫他在南秦打點關係,他相信輝王與他一樣,雖與這邊是共建大業的同盟,但也提防著大業成功之後被人背信反咬一口。所以輝王也需要有人接應,這個接應,是耳目牽制,最好是在邊境地界。平南郡及平南郡太守,自然重要。

  錢裴聽了這個要求便笑:「這還用你說,他知道你是我兒子,自然是站在你這邊的。」

  「但他得知道,可以與我直接聯絡。」錢世新道:「我需要這個聯絡的方式,就像解先生一樣,如何傳消息,如何一起配合。」

  錢裴道:「我昨日才給他遞了消息,告訴他我兒即將安排我離開牢獄,我出去後安置好落腳處,便重新建立聯絡線。」

  錢世新皺起眉頭,昨日?昨日正是他們圍剿安水街的時候,衙門的人手大多都派出去了。所以他爹爹時刻盯緊衙門動靜,抓住機會趁亂行事嗎?

  錢世新壓住不悅,道:「你想遞信,可以告訴我。」

  「你這不是才告訴我,你要撇開大蕭這邊的人,往輝王身邊靠嗎。我從前不知曉你的心意,自然不會胡亂生事。」

  「我不是要往他身邊靠,我是覺得他有用處。」

  「這便對了。你莫要太清高,得放下身段,只要對方有用處,什麼人都可以合作的。」錢裴教導他,「再者,我並不是提防你,而是魯升與梁德浩,還有龍騰這些人,他們肯定都盯緊了你的一舉一動,通過你遞信,並不比我自己處置更安全。」

  錢世新想了想,確是如此。

  「明日午時囚隊出發去容西礦區,我一會就去將你加到名單裡。到水蓮鎮時,有人接應你,你到西江隱居一段日子。我找機會去看你。」

  錢裴點點頭,卻道:「明日最後一刻再加名單。」

  錢世新愣了愣:「蔣松他們被屠夫鬧得一把,也是忙亂,該不會盯得如此緊。況且魯大人在這兒,他們也沒法阻……」

  「防的就是魯升。」錢裴道:「那魯升來問了我好些南秦的事。」

  錢世新再愣,這事魯升可未與他提過半句。錢世新明白了。他點頭,明日出發前再加名單也好,雖然會落人口實,但確實不那麼冒險。

  錢世新又道:「你不在這兒了,我得知道如何與輝王那邊的人聯絡。我需要將屠夫引到南秦去,讓那邊將她殺了。在這兒動手,殺她不死,我還惹一身麻煩。」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道:「那姑子跟瘋魔似的,不知何時就會瘋起來。她要求我每十日必須給她些新消息,這麼短的時候,我上哪給她找消息,編得多了,她該察覺了。到時便是我的死期。」

  錢裴皺起眉頭,想了想,道:「我明日告訴你。」

  於是這日錢世新又來了。他把錢裴與其他三個的囚犯名字加上了,衙差們準備囚車和路途安排,錢世新抓緊時間與錢裴說話。

  錢裴告訴他,中蘭城外的野狼山裡有戶獵戶,眉心有痣,叫宋正。他會負責將消息遞到四夏江,那兒渡口有個船戶老大,叫岳福。這兩人,能將消息送到南秦。

  錢裴將暗語及信件裡要埋的密令都仔細說了一遍。錢世新記下了。

  「我已讓人與他們打過招呼。待我安置好,我也會與輝王招呼一聲。」錢裴如此道。「你且再應付那姑子一回,滅掉她的事,我會想辦法的。我說過,這世上誰人我都不想管,你是我兒,我不能不管。」

  若是從前,錢世新定然覺得這話很教人厭惡,但如今他得償所願,且父親這一走還不知何時再見,他竟然覺得不那麼厭煩了。

  「你自己多加小心。」錢世新道。

  押送錢裴的囚車車隊於西城門靜靜地出了城,囚車上蒙著布,沒人看到裡頭關著誰。但有人還是留了心。

  沒過多久,陸大娘收到了消息,流放的囚車隊出城了,提前安排好的耳目在盯著車隊。當日稍晚,一農夫來報,囚車隊在林子旁休息時揭起過布簾,他確認裡頭有錢裴。

  古文達得了陸大娘的消息後安排人悄悄出了城。

  錢世新這一日略有些緊張,但如他所料一般,紫雲樓忙著搜查靜緣師太的下落,根本沒注意到囚牢裡押走一批流放囚犯一事,更未注意到錢裴已經離開。倒是魯升,在傍晚時發現了這狀況,過來問他怎麼回事。

  錢世新自然是想好了說辭的。他道這確是有意為之,防著龍騰下手。

  「畢竟我爹知道的太多,他離得越遠越好。」錢世新道:「大人放心。我爹的下落,只有我知道。」

  魯升看著他的眼睛,點了點頭:「那就好。」

  言下之意他聽懂了。錢世新若平安,錢裴便會守口如瓶。

  錢世新這個時候還不知道,在父親的囚車駛出西城門時,南城門這頭發生了一點小動靜。一個小姑娘從一輛灰樸樸的馬車後頭跳下來,沖著趕車的老漢揮手:「謝謝大爺。」

  趕車老漢揮手回應,駕車走了。

  這一幕本是平常,不惹人注意,但那小姑娘聲音甜脆,貌美如花,看到她的人不禁多看了兩眼。她風塵僕僕的模樣,臉上身上都有些灰,似乎趕了挺長的路。走進城門時,包袱鬆開了,裡頭的果子撒了一地,她驚叫一聲,趕忙轉悠著去撿。守城的官兵幫了她的忙,得了她的感謝。官兵問她去哪兒,她說她回家,她家就在中蘭城。那聲音聽著頗是歡喜,大眼睛笑起來彎彎的,讓人印象深刻。

  之後稍晚,安家炸了鍋。失蹤許久的四姑娘突然回來了。

  門房傻眼狀看著似乎長高了些的四姑娘穿著身粗布衣,背著個破包袱,沖他笑著道:「我回來了。」

  門房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眼睜睜地看著四姑娘蹦進了府裡,一邊跑一邊大聲嚷著:「娘,娘,我回來了。」

  直到安若芳跑得不見了蹤影,門房才想起來,哎呀,忘了告訴她了,她娘,沒了啊。

  安家好半天才消化過來四姑娘真的平安歸家的事實,而安若芳從嚎啕大哭到抽泣也似乎終於接受了她娘親離奇死亡的現實。

  安之甫問清了小女兒離家的經歷,也將段氏去世的對外那套說辭說了。安若芳聽著聽著,猛地撲過來將安之甫抱住了,她將臉埋在安之甫懷裡,似哭得說不出話來。安之甫心虛,撫著她的頭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莫傷心,還有爹在呢。爹疼妳,絕不讓別人欺負妳。」

  譚氏與薛氏看著這副父女情深的景象,皆不言語。

  安若芳回家半日,問了無數問題。娘怎麼死的?大姐呢?爹怎麼樣?哥居然去衙門當差了?二姐居然要成親了?三姐也定親了?五弟還是這麼淘氣吧?還好,還有五弟沒有變。

  安若蘭見得妹妹回來,心情很好,拉著安若芳說了許多話。將這段時日城裡發生的大小事都告訴了她。還邀安若芳晚上到她那兒睡。畢竟四房院子早冷清了,都沒收拾。

  夜裡頭,安若芳去探望二姐。今日只有她沒來,聽說病得頗重。安若芳一派天真,趴在安若希的床前,看著她病重昏沉的模樣,握著她的手道:「二姐啊,我大難不死,是個有福的,我把福氣給妳,妳快些好起來。」

  安若希緊閉雙眼,沒有反應。譚氏心憂女兒的病,聽得這番話頗是受用。

  安若芳問她:「二姐後日出嫁,病得這般沉可如何是好,不能延一延日子嗎?」

  譚氏道:「都定好的,延不得。」

  安若芳沒說什麼,只安靜陪著安若希。過了一會,譚氏道該喝藥了,出門喚丫頭去。安若芳摸著安若希的額頭,安若希動了一動,仍未睜眼。安若芳輕聲道:「二姐,妳會好的,會好的。」

  她拿出藥丸,捏碎了,悄悄塞安若希的嘴裡。不一會,譚氏領著丫頭端了藥進來,安若芳忙搶著餵藥。譚氏隨她了。安若芳將藥湯餵了,仔細看了看,安若希嘴裡的藥丸碎都咽了。她暗自鬆了口氣。

  安若芳從譚氏院子出來,與ㄚ鬟道她想回自己的院子,陪一陪娘。那院子死過人,ㄚ鬟是不樂意待的,聽得安若芳說想自己靜一靜,很樂意地把她丟下跑了。

  安若芳獨自坐在母親屋裡,悄悄在心裡對娘親說,一定為她報仇,一定。

  安若芳折了枝花,悄悄去了安之甫的院子,如果被人發現,她就說來給爹爹送花來。但是還好,沒人看到她。她看到一個陌生中年男子進了安之甫的屋子,她猜那定是錢世新的手下。於是摸到窗戶下,打算聽聽動靜。

  三房院裡,薛氏在幫女兒鋪床,一邊鋪一邊埋怨女兒,怎地邀那安若芳來睡。「她突然冒出來,怪慎人的,誰知道裡頭有什麼事。今夜就這般吧,明天就讓她搬回院子去。咱不招惹她,知道嗎?」

  一番嘮叨後,她出屋門打算叫ㄚ鬟快找四姑娘來,莫耽誤她女兒睡覺。一出屋子,嚇了一跳,安若芳正站在屋外,夜色將她籠罩,鬼魅一般。手裡居然還拿著一枝花,古怪得很。

  薛氏看她神色,以為她聽到了自己對女兒說的話,於是道:「四姑娘,我也不是說妳什麼壞處,但我就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心疼的。不管妳在外頭經歷了什麼事,都與我們母女無關。妳也知道的,我們母女一向不惹是非,她也快嫁人了,妳莫拖累她。」

  安若芳眨眨眼,她自然是知道的。三姨娘是牆頭草,哪邊得利幫哪邊,但她從來不自己搶先出頭,都是撿別人的便宜。她娘私下裡總罵三姨娘,又狡猾又貪心。

  薛氏見她不說話,便走近兩步,壓低聲音放狠了語調,再道:「莫說我欺妳喪母,但妳若對我女兒不利,我定不會放過妳的。明日妳便自己說要回妳院子住去,然後離我女兒遠一些,知道嗎?妳若老老實實,我平日也會照應於妳。這府裡,如今是夫人做主了。她為人如何,妳該曉得。當初她最恨妳娘,妳沒了妳娘撐腰,她定會打妳主意。老爺是不管後宅這些瑣事的,五房只顧她兒子,所以只有我會照應妳,明白嗎?」

  「明白。」安若芳垂下頭,小聲答。

  薛氏怔了一怔,仍是不安心。這四姑娘離開大半年,回來後感覺完全不一樣了,單是站著,顯得冷靜冷冽,不似從前軟糯的模樣。薛氏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讓她遠離自己女兒。

  正要再開口威脅,卻聽安若芳怯生生地小聲道:「三姨娘,蔣將軍是誰啊?我方才,聽到爹爹與人提起三姐與蔣將軍。可我明明記得,今日你們說三姐定了親,是外郡的杜公子呀。」

  薛氏一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0:14 PM

☆、第173章

  第二日一早安府全家喜氣洋洋,不止是安若芳意外平安回家之喜,更喜的是安若希一夜安睡,今晨居然大好。能下床能說話,胃口也好了。

  安之甫懸著的一顆心頓時落了地,譚氏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念著安若芳昨日說的什麼「我把我的福氣給妳」的話,對安若芳分外親切和善。早飯時親手給安若芳佈了好些菜,又與安若芳道會好好叮囑婆子丫頭將安若芳的院子佈置妥當,若覺得缺了什麼,只管與她說。

  薛氏未動聲色,一切如常。附和著譚氏,二姑娘既是大好,後頭定是福來運轉,可惜這福氣要帶到薛家去了。

  譚氏白她一眼。這人說話就是這般不討喜,聽著像是隨妳的話頭,但總讓人覺得暗藏諷刺。

  安若芳未聽得太多姨娘們的明爭暗鬥,她被安若希叫到屋裡去了。說是姐妹倆許久未見,有體己話要聊。

  門一關,兩人面對面坐著。安若希的臉沉了下來。她病這一場,雖是大好,但仍顯虛弱,面色發白,氣勢上不如從前。安若芳安靜看著她,等她發話。

  安若希盯著安若芳許久才開口:「四妹長大了啊。」

  「是的,二姐,我長大了。」

  「昨日我聽到妳的聲音,還以為做夢來著。今早問了,原來還真是妳。聽說昨晚是妳給我餵的藥?」

  「是的,二姐。」

  「不止湯藥,對吧?」安若希當時雖是昏沉,但仍記得。

  「是的,二姐。」

  安若希皺眉,煩躁起來:「妳給我吃的什麼?ㄚ鬟們皆說不知,說大夫只開了湯藥。」

  「二姐若不能冷靜聽,後頭的話就不好說了。」安若芳淡淡道。

  安若希愣住了,眼前的這個四妹,哪裡還是從前那個甜美可愛的小姑娘,那冷冽的姿態,平靜的語調……「妳,妳失蹤的這段日子,都與誰人在一起?」

  「一對好心的夫婦救了我。」安若芳道。剛起個頭就被安若希打斷了。

  「行了,行了。我聽說了,莫重複了。」安若希再看看妹妹,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很冷靜聽妳說,妳且告訴我實話。我的病怎會突然就好了?」

  「二姐不是風寒,是中了毒。」安若芳小聲道。

  安若希心一沉。她越喝藥病越重之時,她就想過這事。那時她已開不了口,清醒的時候很早,她想到自己要死了,算起了日子,卻突然想起盧正當時給她服毒時說的,一個月為限,若沒有解藥,會死。

  她覺得必是如此,不然怎會小病變大病,一病瞬間倒。她悲痛等死,甚至無力表達她的悲痛,她想念薛公子,想見他最後一面,可是連睜眼都困難。就是這樣的關頭,失蹤已久的四妹忽然回來,偷偷瞞著別人給她塞了顆藥,ㄚ鬟以為她幻覺,病重迷糊了,可她知道沒有。

  「什麼毒?」安若希問了。

  「大姐身邊的那位軍爺,叫盧正的,是個奸細,他瞞著大姐和龍將軍,給二姐下了毒。」

  安若希怒從心起,拍了桌子。「瞞著?我呸。就是他們支使那人給我下毒的。大姐還有臉告訴我說這毒是假的,告訴我無事,讓我安心。」

  安若芳不理她的脾氣,繼續道:「他要殺大姐,大姐逃到了龍將軍那處。龍將軍將那奸細抓了,那奸細為了自保,便說他給妳下的是真毒,若不放了他,妳會毒發身亡。」

  「妳原來一直在大姐那處?」

  「不是。一對好心夫婦救了我。」

  安若希瞪眼。

  安若芳繼續道:「我回城後,撞見了陸大娘,她正想法要給妳藥,救妳一命。我便自告奮勇。」

  「真是巧啊。」

  「是的。二姐這一個月當小心些,好好保重身體,若有什麼頭疼腦熱的,便不好了。大姐還在努力找解藥,二姐妳先撐著些。」

  安若希傻眼:「妳等等,莫說這般快,妳說的什麼意思?我不是已經服了解藥了嗎?」

  「解藥還未找到,服了毒,可以再撐一個月。」

  「……」安若希不語,臉色漸漸冷下來。

  安若芳道:「大姐在努力幫妳找解藥了。她連她娘親的墳都開棺了。」

  安若希氣得:「她就算刨了她家祖墳又與我何干!」

  「自然相干的,她家祖墳就是咱們家祖墳。」安若芳平靜答。

  安若希噎得。她待了好半天,實在坐不住,在屋子裡打轉,復又會回來,確認:「我只是暫時好了,但若這一個月沒有解藥,我又得死,是嗎?」

  「按盧正所言,似乎是這般的。」安若芳看著二姐,輕聲道:「大姐會幫妳找到解藥的。」

  「莫提她。」安若希拍桌子,「就是她害了我。」

  安若芳低下頭,小小聲幫大姐說話:「莫提她,她不也還在幫妳找解藥嗎。」

  安若希瞪著她,瞪半天:「妳失蹤這段時間,真的不是躲在大姐那兒?」

  安若芳搖頭。

  「好吧。那我就當她沒騙我。」

  安若芳道:「大姐是好人。」

  安若希又怒了:「我是壞人?妳這個沒良心的,平素我也對妳不錯。妳也不想想,是誰下毒害了誰,我才是受害的那個。」

  安若芳低頭,小聲道:「我確是沒良心,我娘死了,被我害死的。我若不跑掉,她也不會如此。她走了,我卻不在她身邊。」

  安若希聞言,又心虛起來,氣勢一下滅了,嘟囔道:「妳小小年紀,莫學大人說話。妳自己想不明白,對錯分不清楚,待妳長大了,便知道了。」

  「二姐說得是。」安若芳附和著,又道:「二姐,妳明日成親,我陪著妳。待日後我得閒了,常去妳那兒看看妳,行嗎?我也沒什麼親人了,與二姐還能說說話。」

  安若希忍不住又瞪她了:「妳在自己家裡說沒什麼親人了,這一宅子全死了是嗎?啊,呸,妳胡說八道什麼。剛才還嫌棄我不如大姐呢,這會又拍我馬屁,妳當我不知道?想來看就來唄,又沒人攔妳。到時要是家裡妳待得不好,我照應妳。我與大姐可不一樣,我會幫妳找門好親事,讓妳早些嫁了,嫁到好人家去。」她看看妹妹,嘆氣:「早些嫁了好。」

  「我不嫁。」安若芳卻道:「我就在安家到老。」她在安家,有許多事要做的,哪能嫁人。

  安若希自然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只道她又胡言。她現在還為自己的事發愁,顧不得想太多妹妹的。她覺得她必須要見薛公子一面。

  「芳兒,妳與我出一趟門。」

  「大姐大病初癒,明日一早就得上花轎,哪能出門?」

  「所以是妳鬧著要出,我怕妳又丟了,便陪著妳出去的。」安若希道,「妳幫我做了這事,我便不追究妳幫著大姐給我下毒的事了。」

  「我明明是幫著大姐救妳來著。」安若芳嘟著嘴不服氣地嘟囔,又恢復了些許從前的天真模樣,安若希摸她腦袋:「妳平安回來,我很高興,真心的。」

  就這般,兩姐妹約好,用過了午飯,安若希藉口與四妹一起午睡說說話,實則趁著大家忙於婚事籌辦無睱顧及她們,悄悄出門去了。

  安若芳路過街口的麵人攤,非讓二姐給她買一個。安若希沒辦法,給她買了,她卻非要現捏的孫悟空,於是攤主師傅現做。安若希心急,生怕家裡突然出來人把她們叫回去。她往路邊去,雇了頂轎子,先鑽進去躲著了,卻沒注意妹妹與麵人攤師傅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裡,已經對過了暗號,說了婚禮上有人要對蔣將軍不利的事。

  姐妹倆坐著轎子往薛家去時,麵人攤裡的探子迅速奔回紫雲樓報信去了。

  安府裡,安之甫在三房院裡子聽琴。薛氏讓女兒安若蘭給安之甫好好演繹明日婚禮上要為恭賀二姐大婚,為賓客助興的曲子。

  「蘭兒苦練多日,可就是為了讓老爺開心啊。明日賓客眾多,若是有人起哄咱安家,讓咱也來個琴棋書畫啥的,蘭兒這曲子,也是拿得出手的。」

  安之甫對安若蘭心中有愧,連連誇讚。又道:「明日不用蘭兒露臉,這般場合,雖有些賓客與我們安家不和,但斷不敢胡言亂語,擾亂了婚禮,薛家也不會放過他們。蘭兒只要好好陪著希兒便好,若有什麼狀況,幫著喜娘和婆子些便是。」

  薛氏笑了笑,給安之甫倒了杯酒,再夾些下酒菜。聽得院子外頭喜娘和喜樂先生們的吆喝聲,道:「今日便這般熱鬧了,明日更得鬧吧。老爺,我家蘭兒的婚禮,可不能比希兒的寒酸了。」

  「那是,那是。都是寶貝女兒,我不會虧待哪個的。」安之甫喝得有些多,聽得外頭響起了嗩呐喜樂的聲音,心情大好,又喝一杯。

  「有老爺這話便成。那明日,蘭兒不用幫著招呼賓客,對吧?有什麼事,老爺先與我們說好了。你也知道,夫人天天盯著我們的錯處,明日蘭兒要是做錯了什麼,怕是會被扒皮。」

  「哪會。不用做什麼,放心吧。大喜事,誰也不許藉故找事,不然我抽她。」

  「那就好。」薛氏再給安之甫夾菜,「我上午時遇著李先生,他與我招呼來著,說明日婚禮有位重要的蔣將軍,讓蘭兒幫忙招呼著,莫怠慢了。」

  安之甫愣了一愣,心虛轉頭,猛吃兩口菜,昨夜裡李成安確實有建議讓安若蘭與蔣松敬個酒,這般後頭才好說蔣松因此見色起意。但說得是到婚宴上見機行事,若無適當機會,特意敬酒反而讓蔣松起疑了。

  安之甫覺得李成安大概隨口與薛氏提了句,於是也道:「蔣將軍如今掌管平南郡諸事,確是重要人物。蘭兒招呼著些,也是沒錯的。」

  薛氏擺出不高興:「蘭兒都定親了,哪能大庭廣眾之下對某個男子殷勤的。要不我替老爺招呼吧。」

  安之甫忙道:「妳明日跟著夫人,她差妳辦什麼,妳便辦什麼去。明日雜事多著呢,再有,嚴老爺他們也會到,妳與他們相熟,招呼他們去。明日蘭兒跟著希兒,在新房後院那處,妳就莫管了。」

  「蘭兒笨手笨腳的,我怕她做錯事惹了麻煩,不如我帶著她,事情多,我也需要幫手。」

  「那不行。妳這許多婆子丫頭不是幫手?希兒身邊沒個姐妹照應著怎麼行。」

  薛氏聽罷,不再反駁,趕忙應了是。再給安之甫倒酒夾菜。恭順態度讓安之甫滿意。

  安若希與安若芳到了喜秀堂,安若希與掌櫃的說要訂做喜鵲髮簪,還說她就在這兒等。掌櫃的便往府裡遞消息去了。

  安若希在雅室裡累得靠著安若芳打瞌睡時,薛敘然來了。

  薛敘然一進屋看到安若芳頓時一愣,還以為安若芳被他藏匿的事露了餡,安若希十萬火急來問罪呢。可安若芳見了他只眨眨眼,推醒了安若希,道:「二姐,這位公子是誰?」

  薛敘然皺了眉頭,不是為了四妹的事,那他家這笨蛋為何在婚禮前一日著急見他。

  「薛公子。」安若希清醒過來,連忙施禮。

  「就是二姐夫?」安若芳也跟著施禮。

  「她是誰?」薛敘然跟著一起演。挺好,他家娘子總領著一家子在他面前演戲,頗是有趣。

  安若希認真介紹了一番後,這時注意到薛敘然臉色不太好,頓時有些心疼。薛敘然也皺眉,發現安若希瘦了一圈,臉色慘白。這是婚前被家裡虐待了?

  兩人都隱忍著不去問對方為何一副病容,薛敘然先開口:「妳著急找我何事?」

  安若希趕緊將自己中了毒,然後四妹帶回顆毒藥,她暫時還有一個月的命的事說了。她說得著急,有些語無倫次,安若芳在一旁安靜聽著,並不幫腔,薛敘然也安靜聽著,並不嫌棄她說得亂七八糟。

  等她都說完了,薛敘然仔細問了些細節,安若希一一答了,拉過安若芳道:「如此大事,我確不是蒙你的。四妹可以作證。」

  薛敘然沉默許久,安若希心慌得捏緊了手。薛敘然轉頭瞪安若芳,一字一句道:「妳大姐,居然敢對妳二姐下毒!妳是什麼時候知道的?」要是一早就知道,還有臉跑來求他收留,他真要叫人揍她了。

  「她昨日回家前才知道的。」安若希忙道。

  「我是在問妳嗎?」薛敘然不高興。安若希忙閉嘴。

  「我昨日回家前才知道的。」安若芳跟著二姐的說辭答。

  薛敘然咬著牙根,隱忍怒氣:「你們安家人,全都滿嘴謊言。」

  安若芳垂目低首,覺得確是如此,不然怎麼活。安若希卻是聽得心上人如此重語,頓時紅了眼眶:「我就是不想瞞著你,所以才著急見你的。既是出了這等事,萬一我真的只能活一個月,那怎麼過門。要不要,婚期推一推呀?待我的毒治好了再……」

  「怎麼推?」薛敘然瞪她。

  安若希想說說主意,再被薛敘然喝了:「能推也不推,妳明天趕緊給我嫁過來,妳成了我薛家婦,我才好去找妳大姐算帳去!」

  安若希眼眶更紅了,是她的薛公子,真的對她太好了。「那萬一我一個月就死了,豈不是晦氣?」

  薛敘然氣得咬牙,明日成親,今日死啊死的掛嘴邊,她便不嫌晦氣了。「妳這般想,死的時候是安家女兒終身未嫁的好,還是墓碑上寫著薛敘然之妻的好?」

  安若希跳起來,精神百倍。「我明日一定嫁過來。」

  薛敘然給她個大白眼。安若希毫不在意,拉著安若芳要走:「快快,問題解決了,趕緊回家,莫教爹發現了。」

  「轎子呢?」

  安若希忙出去叫轎子。

  安若芳逮著這時機趕緊與薛敘然說了明日婚禮有可能出亂子,他們想向蔣將軍下手的事,希望薛敘然提前警惕早做安排。薛敘然對這小姑娘道:「妳告訴妳大姐,她與我結仇了,也就是妳提前跑掉了,不然這會兒我肯定拿妳對付她。我不會再幫她做任何事,她欺負希兒的事,我定會討回來的。」

  §     §     §

  石靈崖軍營,安若晨收到了古文達的消息,開棺了,沒有解藥。安若晨嘆氣,撐著腦袋苦思,究竟會在哪裡?還有什麼辦法問出來嗎?

  這時候她聽得帳外號角吹響,忙出去看。

  楚青的副官正騎馬奔過,見得安若晨忙下馬施禮,安若晨問他發生何事,那人道:「南秦來了使節,通報國書,南秦皇帝德昭帝在御駕親征途中被東淩軍殺害。輝王暫掌皇權,下令全面停戰,並向東淩討要交代。來使言稱,恐怕先前許多案子,都是東淩暗中使壞的計謀,需嚴查。希望我們大蕭相助。」

  安若晨大吃一驚。這與她料想的怎地不一樣。奪了皇位,議個和,然後相安無事,輝王也得償所願了。這指稱東淩所為是何意?

  「龍將軍呢?」安若晨問。

  「將軍去了石靈縣。」

  安府裡,薛氏扶著安之甫回房,府裡劈哩吧嗒地奏著喜樂,僕役丫頭婆子們走來跑去忙碌佈置,甚是吵鬧。薛氏笑道:「真吵啊,老爺回屋怎麼睡得著。」

  安之甫腳下有些浮,道:「沒事,我高興著呢。也就鬧個幾日便安寧了。大鬧才好呢。」

  薛氏扶著安之甫在花園池塘邊站住了:「老爺你看,風景不錯呢。」

  「回房吧,我倦了。」

  「老爺說得對,不大鬧一場,怎會有安寧。」薛氏說著,手帕掉了地上。她彎腰去撿,撿的卻是她早早挑好的一塊大石,四下無人,她用力揮動胳膊,在安之甫腦後使盡全力一拍,緊接著在安之甫後膝用力一腳。

  安之甫「啊」的一聲摔落水裡,薛氏將手中石頭朝安之甫砸去,又抄起一旁撈水中落葉的木棒,將試圖掙扎的安之甫按進了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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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0:15 PM

☆、第174章

  安若希與安若芳悄悄回到府裡,似乎沒人發現她們出門,安若希暗自歡喜。可回到院裡,卻見譚氏正皺眉站在她屋門前,安若希心裡咯噔一下。譚氏問她:「妳們不好好午睡,跑哪兒去了?」

  安若希道:「這般吵,如何睡得著,我們便到宅子裡逛了逛。四妹許久未回來,許多地方改了佈置,她都沒瞧過呢。」一邊答一邊心裡盤算著下一句怎麼應付。

  結果譚氏道:「可曾見過妳爹。有客人讓他見見,找不著人了。」

  安若希鬆了一口氣,「未曾。」

  譚氏皺了皺眉,走了。到處都沒有,還以為老爺也許會想著來找女兒,趁出嫁前再囑咐些事,卻也沒有。譚氏再次來到了薛氏的院子。

  薛氏正與女兒在繡喜被,見得譚氏來了忙問:「夫人,找著了嗎?」

  譚氏冷著臉問:「你送老爺回屋時,老爺可曾說他要做什麼?」

  薛氏搖頭:「老爺只說他想回屋去,但未曾到院子呢,忽說不用我送,讓我回來了。他是不是去找大少爺或是李先生了?安平那兒問了嗎?」

  「他們都未曾見。只知道午飯後老爺上妳這兒來了。」譚氏很不高興,這忙碌的關頭,居然找不到人了,這讓她很惱火。

  薛氏安慰道:「夫人莫急,今日府裡熱鬧,不是好些親戚友人都到了嗎?各院都熱鬧著,也許老爺順腳就去溜達了。」

  譚氏想了想,轉頭走了。

  薛敘然這頭,回到府裡後,讓向雲豪找來幾個屬下,親自與他們囑咐了事。一是監視安若芳,那小丫頭分明就是與她大姐一夥的。還有,救下她的那姑子就是細作,若是細作使毒,姑子該也會知道一二。二是讓人盯著紫雲樓陸大娘。三就是前線狀況的收集,仍不能怠慢,任何線索都要及時回報。若是安若晨有什麼行蹤變化,也速要來報。

  想到這兒薛敘然又有些惱,安若晨那傢伙居然就躲在前線不回來了。你說軍爺們護國打仗,妳一個婦道人家賴在那兒不走是做甚,龍將軍居然不避諱這個嗎?這事能落人話柄,就看怎麼用了。

  薛敘然與大家商議交代完,讓他們速速行事。自己躺回床上養養精神,想了想催丫頭給他煎藥喝,多喝兩碗,身子快些好起來。明日洞房花燭夜,可不能讓安若希那傻姑娘小看了。薛敘然躺床上,想著婚後得想個法子去前線見安若晨一面,她這般蠢,居然找不到解藥?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可他自小身子不好,從未出過遠門,這又是去前線,娘親和爹爹肯定不讓。

  嗯,就說他娘子想出去走走,他得陪著。哎呀,這般想來,不止可以去前線。待安若希的毒解了,他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就說他娘子想去的便行。他想幹什麼便幹什麼,就說他娘子想幹的就行。

  娶個娘子回來真好用呀。毒一定能解的,他家安若希那傻瓜是個有福氣的,大師都排過八字了,她福旺,鐵定會沒事的。

  薛敘然想著明日,有些開懷。喝了藥睡不著,爬起來翻藏在櫃底的圖冊,新婚夜要怎麼做來著,他再學習一下。

  §     §     §

  龍大的面前坐著東淩國的將軍馬永善。兩人中間擺著個棋盤。

  這是馬永善被俘後第十一次見到龍大,也是第五次與他對弈。只是他們之間的談話還是沒有結果。

  馬永善每一步棋都下得很快,龍大卻要思慮許久。所以他們一盤棋頗是費時。在等龍大落棋之際,馬永善再一次道:「龍將軍不必再費口舌,我不可能寫降書。」

  即使淪為戰俘,即便身陷囚牢,但武將一身傲骨仍在。

  龍大盯著棋盤看,點點頭,表示聽到他的話了,他道:「馬將軍,南秦易主了。」

  馬永善一愣,但很快恢復鎮定。「看來龍將軍是神算,說天地震盪,國之巨變,竟然成真了。龍將軍賭贏了,可惜我沒法兌現賭約。」當日龍大與他勸降時曾打賭變故一事,約定輸的那人請喝酒。

  龍大抬眼看了看他,道:「其實定那賭約,我是希望我猜錯了。我輸了,請你喝酒,倒是好事。」

  馬永善沉默了好一會,問:「你們將南秦皇帝殺了?」

  龍大搖搖頭:「他並非戰死沙場。南秦聲稱,是東淩迎駕使團殺害了德昭帝。」

  馬永善愣了好半天。不說話了。

  「既是盟國,為何要誣陷你們?」龍大終於落下一子。

  馬永善無話可說,他仍在震驚中。東淩與南秦確是盟國。

  「當初貴國為何下定決心要與南秦一道攻打我大蕭?」

  「大蕭殺我使節。」馬永善答。

  「如今變成貴國使節殺南秦皇帝了。」龍大看著馬永善。「馬將軍,這些伎倆簡單得太羞辱人了,不是嗎?」

  馬永善置於膝上的手慢慢握緊了拳。是簡單,若放在一起連著用,簡直讓人笑話。但是拆開了,一步一步慢慢來,中間穿插了各種複雜狀況,情形卻又不一樣了。

  馬永善沉默。而後看了一眼棋盤,不再胡亂下子,而是真正觀察,思索棋局。「若我們未被將軍打敗呢?」

  「東淩照樣損兵折將。德昭帝照樣會死在你們東淩手裡。時間、地點、方式也許不一樣,但結果必是相同的。」

  馬永善覺得也是如此。他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道:「龍將軍,你早有此推斷了是不是?」

  「一直到今天收到確切的消息,我才能肯定發生了什麼。但我還要大膽猜測,這不是最後的結果。」

  「為何?」

  「三方之中,只有兩方是同盟。為何與小結盟,而不與大結盟?東淩最是弱小,不是嗎?」

  確是。也正因此,東淩時刻警惕著不想被大蕭欺辱,當南秦示好,拋來善意友愛,東淩自然感恩靠攏。

  「但是,兩個大國要侵滅一個弱小,為何這般費勁,彎彎繞繞,拖泥帶水?這不僅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傷,還徒生事端。」

  馬永善答不出。他看著棋盤,先前未考慮輸贏,快攻快打,如今已不知如何繼續才好。他沉聲問:「龍將軍心中可有把握?」

  「你行一步,我想三步,動一步,見招拆招罷了。」

  若不行到最後一步,局面未定,誰又敢說把握?

  馬永善思慮良久,嘆道:「龍將軍,我不能給你降書。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也不可能寫降書。這般,我無顏回去面聖,更沒法與那些與我同生共死的將士弟兄們交代。活著的,死去的,降書就是對他們的折辱。」

  龍大不語。

  馬永善看著他,反問:「龍將軍,換了你,你會寫嗎?」

  「不會。」

  馬永善笑起來,「我們,重新再下一盤可好?我這一回,定不懈怠,好好思慮。」

  §     §     §

  中蘭城,安府。

  天翻地覆地裂山崩都不足以形容安家如今的狀況。

  安之甫的屍體在自家花園池塘裡被發現了。

  就是全家招呼賓客,各種親朋好友歡聚一堂聽戲排樂吃喝胡扯等著喜宴到來的時候,當家老爺死了!

  簡直晴天霹靂!所有人趕到現場的人都驚呆了。譚氏與安榮貴足足愣了半晌,除了尖叫,沒有人反應過來該如何辦。

  薛氏抖若篩糠,一臉驚恐地拉住譚氏的胳膊道:「夫,夫人,快報官呀!」

  報官?譚氏茫然地瞪著薛氏,報了官,婚事怎麼辦?她慢慢反應過來了,不報官,婚事也沒法辦啊。「對,對,報官,報官。」

  譚氏推著安榮貴,一旁的李成安忙發話:「夫人莫慌,我這就派人去報錢大人。」

  「安平,安平。」譚氏連聲大叫。安平忙從人群裡擠了過來。譚氏看了一圈圍觀人等,看到一臉震驚的女兒緊緊抱著驚恐萬分的安若芳,又看到害怕得躲在薛氏身後的安若蘭,還有五房廖氏及她那個很礙眼的兒子安榮昆。

  譚氏恢復了理智,甩開薛氏的手,站前兩步,對著眾人厲聲大喝:「都給我滾回屋去,沒我命令,誰都不許出自己院子。安平!封府門!在官府派人來之前,誰都不許出去。各院掌事的把人都點清楚了,有人不在的,有人想跑的,全都記下了。一個院子一個院子查清楚。誰最後見著了老爺,都幹了什麼,必須得交代明白!」

  周圍一片沉寂,眾人噤若寒蟬,不一會,各人回各人的院子,陸續都散了。

  譚氏瞪著安之甫的屍體,雙腿一軟,再站不住,跪坐在了地上,放聲大哭:「老爺!老爺!」安榮貴一旁看著,過去扶她,忍不住也抹淚。

  譚氏被扶回了屋子,安平命人安置了安之甫的屍體,靜等官府的人過來。仔細查看了一圈池塘周圍,沒發現什麼異樣,因著剛才的圍觀,周圍也被踩得亂七八糟。大致問了問,暫未問出有人看到老爺是如何到池塘的。

  譚氏悲痛憤怒,ㄚ鬟悄悄來問,說媒婆子說,這事務必得通知薛府,讓譚氏拿個主意。譚氏看向兒子,安榮貴道:「明日確是沒法辦喜宴,但熱孝內婚事得辦,不然得等三年,我去與媒婆子說吧,讓她與薛家再拿個日子好了。」

  譚氏點頭,全交給兒子處置。如今她可沒什麼心思想這婚事了,滿腦子全是老爺沒了,這家可怎麼辦。她想著想著,忽想到什麼來,用力一拍桌子,喝道:「把薛氏給我叫來!」

  薛府裡,薛敘然臥床上正看冊子,忽聽得門外僕人叫:「夫人好。」

  薛敘然一驚,趕緊將冊子塞被褥裡,轉手抄過一本《論語》展開看。

  門開了,薛夫人走了進來。薛敘然再一驚,他的《論語》拿反了。他趕緊把書合上丟到一邊,一副認錯的樣子:「好了好了,莫訓我,我不躺著看書了。」

  可薛夫人沒訓他,只是一臉憂愁地看著他。

  薛敘然心裡有些發毛,他不過看了看畫冊而已,不是什麼重罪大事吧,那也不會怎麼傷身吧?娘親,妳這表情怪嚇人的。

  「兒啊。」

  「哎。」

  「安家出事了。」

  「……」薛敘然一愣,猛地跳了起來:「安若希那笨蛋又怎麼了?」

  「安老爺過世了。」

  薛敘然更愣了,有這等好事?!不不,這一點都不好,安若希明天不能過門了,是這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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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0:16 PM

☆、第175章

  譚氏瞪著眼前的薛氏,薛氏回視著她,雙目通紅,顯然方才痛哭過一陣。

  譚氏對付薛氏是有計策的。她讓下人將薛氏叫來,卻不讓她進門,只晾在屋外頭,讓她看著一個又一個相關的僕役ㄚ鬟被帶進屋裡問話。待全都問了一圈,錢世新領人來了。譚氏又與安榮貴見錢世新去了,薛氏被罰站似的,看著他們來來往往。

  錢世新帶來了仵作。仵作驗屍很快有了結果──安之甫是溺水身亡。其後腦有處撞擊的傷處,有可能是被人打的,也有可能是落水時撞到的。

  捕快和錢世新去了池塘察看,未看出什麼來。沒有搏鬥掙扎的痕跡,沒有血跡,亦沒有找到兇器。

  池塘邊上有根長長的粗壯棍杈,斜靠著岸,一半落入水裡,一半在岸石上。錢世新拿起棍杈看,上面也沒什麼特別。安府的僕役說,這是用來撈落葉和池塘垃圾的,平時就放岸邊,也未有特別安置。

  安榮貴道:「我爹會水,可他中午確是喝了許多酒。」

  譚氏道:「若是自己摔的,不是該前額撞傷嗎?」

  仵作道:「若是轉身離開時踩著石子或是木棒往後摔倒,那後腦砸到石塊,落入湖中,亦有可能。」

  一旁捕快查看完畢,報來:「未看出什麼可疑之處,不是被人推下去的,便是自己滑倒摔了。」反正都有可能。

  錢世新沉吟了一會,問譚氏,可有人看到經過?譚氏道問到現在,還未有人言稱見到。錢世新再問,最後一個見到安之甫的是誰?

  「是三房薛氏。午膳後老爺去她院子聽三姑娘彈琴去了,在她那兒又用了些酒菜。」譚氏答。

  錢世新眉角一動,表示自己先去見過李成安,看看他的調查情況,然後去見一見薛氏。

  譚氏自然無異議。錢世新走後,她回到院子,薛氏還在她屋前老老實實等著。譚氏擺足威風,甩袖哼氣,喝令薛氏隨她進屋。

  進得屋來,譚氏觀察著她的表情,薛氏略有不安,但也顯得頗不服氣。雙目通紅,目中含淚,悲傷得很是真切。但不知是覺得自己委屈了悲傷,還是為安之甫的去世難過。

  「我再問妳一次。」譚氏冷道:「老爺從妳院子離開,妳送老爺去了哪兒?老爺最後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夫人。」薛氏應道,還未開始說,就被譚氏打斷了。

  譚氏道:「妳仔細想好了再說話。我可是將僕役丫頭婆子們都問明白了。方才錢大人也已經審視清楚,事情究竟如何,我們心中有數。讓妳說話,是再給妳一次機會,妳好自為之。」

  「夫人這話是何意?」薛氏一臉驚訝,「我送老爺到了哪兒,老爺怎麼吩咐的,我不是已經告訴過夫人了嗎?何謂好自為之,我如何不好自為之了?給我什麼機會,我又需要什麼機會?夫人說話夾槍帶棒,從前便罷了,如今老爺剛過世,夫人當家作主,大公子掌家握權,夫人便這般迫不及待地欺負起我們母女了嗎?」

  她頓了一頓,抬起了下巴,傲聲道:「夫人本事,我是沒有的。但若是夫人想這般給我們母女身上潑髒水,借機攆走我們,我可是不會答應。」

  譚氏氣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妳這潑婦,滿口胡言。妳若不心虛,胡說八道這些做什麼?究竟誰往誰身上潑髒水!妳以為妳誣我有這些心思,便能逃過去了嗎?全府上下,最後見到老爺的就是妳。好端端地,撇開僕役,非要自己送老爺回房,卻又說送到一半老爺讓妳回去。老爺如今出了事,不是妳有鬼,又會有誰!就算不是妳親手所為,亦是幫兇。妳且從實招來,免得受那皮肉之苦。待押妳去了官府,一頓好打,妳還不是得口吐真言。」

  薛氏也一臉怒容,上前一步,喝道:「譚氏,妳血口噴人!若有哪個僕役見著我害了老爺,妳不用捕風捉影胡亂猜測,讓人證出來,直接押了我便是。只是這人證真假,妳可得負了責任。再者說,用不著到衙門對我用刑,這府裡頭如今妳最大,妳打死了我,誰又敢說什麼?將我押到衙門去,我口無遮攔說露了話,反倒是不好了。」

  譚氏一愣。

  薛氏見得她表情,壓低了聲音:「夫人,大公子傷過的人命,夫人打死的婆子,老爺買賣裡的不乾淨,四房段氏的死,沒有不露風的牆。如今這城裡,並非錢大人一手遮天,還有巡察使魯大人、紫雲樓蔣將軍都在盯著,夫人若是要害我,我反正是一死,上了刑受了罪,我只求自保。死便死了,這個家會如何,又與我何干!」

  譚氏瞪著她。

  薛氏再上前一步,握住譚氏的手:「夫人,老爺突然去世,我心亦悲痛,我剛才那些都是氣話,我與夫人一般,怒急攻心,口不擇言。如今這個家沒了主心骨,全靠夫人與大公子撐著了。二姑娘嫁了,我那蘭兒也嫁了,我在這府裡也沒什麼好待的。剩下五房那小子,四房那小丫頭,這全家不是夫人說了算嘛。夫人妳想想,妳在這關頭將我打壓害死了,又有何好處?一家子死兩個,不清不楚的,二姑娘的婚事還能行?蘭兒的嫁事還能行?不全是大麻煩壓在夫人頭上。坊間怎麼傳?大人們怎麼審?老爺死了,我得到什麼好處了?反倒是夫人和大公子,整個家都是你們的。」

  譚氏瞪著薛氏,似不認識她一般。這是那個牆頭草貼皮泥,只會隨勢起哄占小便宜的薛氏?可她說的每句話都是對的。

  論事實,薛氏最可疑,但論結果,卻是她譚氏最可疑。

  安之甫一死,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她這當家夫人了。

  有可能是他殺,也有可能是意外。她若是不依不饒,最後是何結果,還真是不好說。

  譚氏緩了緩心神,拉著薛氏坐下:「妳說得對,我們都莫要口不擇言。老爺去世,家要塌了,這種時候,最是該齊心協力的。」

  「夫人。」薛氏含淚欲泣,一臉感動。她吸吸鼻子,低聲道:「夫人最緊要的,是快些安撫住五房那個。她一直指望著她兒子長大成人後仗著老爺的喜愛奪得家產權勢,如今老爺死了,她可莫做出什麼傻事來。咱家裡,如今切不可再出亂子了。」

  譚氏點點頭,確是不能再出亂子了。這個家,現在是她的了。

  錢世新這邊,正與李成安仔細商議。李成安確定安排在婚禮裡的計畫並無外泄,一旁的安榮貴也說他與父親也絕未與外人說過。而賓客方面,來的人雖多雖雜,但每個都是清清楚楚的,沒有混入不相關的人等。

  「錢大人覺得,有人謀害了我父親?」安榮貴的悲憤可不是裝的。

  錢世新搖頭,其實安之甫怎麼死的不重要,為什麼死才是關鍵。若是因為婚禮計畫的事走露了,那便有可能,段氏之死的真相也會洩露。

  錢世新回到堂廳,譚氏帶著薛氏過來。錢世新仔細詢問了一番,薛氏話說得明白,譚氏也在一旁幫著證實,僕役丫頭們都問過話了,事情確是如薛氏說得那般。

  錢世新又叫那安若芳來問話。安若希帶著妹妹一起過來的。安若芳早哭成淚人,顯然嚇壞了。錢世新問的話,一半是安若希替她答的。姐妹兩個這日就未分開過,自然也沒什麼可猜疑之處。錢世新縱使懷疑靜緣師太,也沒法探查出什麼來。

  事情最後不了了之,衙門以安之甫酒後失足意外溺水身亡結案。安薛兩家婚事暫時停辦,婚禮變了葬禮。

  譚氏做主,當日便與薛家再議婚期,擇了四月三十日,恰好一個月多五天。

  安若希哭濕了枕頭,她沒把握,她的墓碑上,還能寫上「薛敘然之妻」幾個字嗎?

  薛氏得了譚氏承諾,可於頭七過後親自帶媒婆子去一趟祈縣,商定安若蘭與杜家二公子的婚期,熱孝期內將婚事辦了,以免後患。薛氏不動聲色,踏踏實實幫著譚氏裡外打點,很是殷勤能幹。

  紫雲樓裡,蔣松得知了安之甫的死訊,氣得猛踹椅子,他都準備好了要在婚宴上找由頭猛揍那安之甫一頓,竟然不給機會。

  古文達待他發完了脾氣提醒他,既是命案,便該去安府查一查。

  於是安府剛被衙門官差查完,又迎來了紫雲樓的官兵。古文達趁亂單獨見了安若芳,這也是要來安府查案的主要目的。

  安若芳哭慘了,她真心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真心想要自己報仇。她問古文達:「大人,我爹竟這般死了,我娘的冤屈如何申?」

  古文達答不出,他只得提醒她:「孩子,妳兩個姐姐都要趁熱孝期內嫁出去,妳家夫人可不是什麼善主,到時家裡只剩下妳一個姑娘了,妳可得當心些。」

  安若芳抹乾眼淚,無心思慮這些。現在就算是錢裴回來了,她也不覺得害怕。

  錢裴確實打算回中蘭城,那什麼西江太遠了,又是窮僻地方,他不喜歡。他也不喜歡被別人控制的感覺。什麼西江隱居,不是他挑的,他不想去。他覺得他兒子就是不明白,薑是老的辣,若沒有他在旁邊為他打點,他定是會吃虧的。

  所以錢裴的計畫是,在牛山就離開囚隊,先去桃春縣避一避,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中蘭城。他早已經囑咐好了他的人手,囚隊的衙差也聽他指令。

  到了牛山,會有囚犯逃隊,混亂之中,數人失蹤,他正好是其中一個,這般便好。

  一路順利,近牛山時,沿途喬裝成農戶保護於錢裴的護衛潛近了告訴錢裴,發現有一隊人跟蹤,不清楚來路,但似乎來者不善。

  密林裡,宗澤清的探子回來向宗澤清報,錢裴自己有一隊護衛,看起來有計劃逃脫。另外還有一隊人跟蹤囚車隊,不清楚來路,但似乎來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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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0:18 PM

☆、第176章

  宗澤清覺得自己既倒楣又走運。倒楣的是,也不知怎麼地,明明自己這般驍勇善戰,將軍卻總給他派些瑣碎奔波的活。明明從前總是讓他打前鋒,來平南郡之前的粗略安排也是說好了,他擅水戰,屆時戰起,讓他於四夏江主前鋒,後來雖然計畫有變,但卻早早把他派到石靈縣做前期的埋伏安排,這雖然是委以重任,但不該輪到他啊。他這麼睿智圓滑,反應敏捷,該讓他與細作周旋才是。

  但宗澤清覺得自己很走運。縣令和鄉親們都非常好,任務完成的很圓滿,而且一舉拿下九千多人,穩穩當當全部圍堵困住,這委實是他的大功勞。宗澤清這般一想,又覺得將軍真是有眼光會用人。

  如此立了大功,卻沒能好好休息,又將他派入了南秦,說是隨時有狀況需要他接應。最後他及時救下了謝剛和南秦德昭帝。時機趕得剛剛好。宗澤清又得意了,覺得自己真是牛了個大掰,屢建奇功啊。

  可回到軍營,屁股還沒坐熱,話沒說上兩句,又被支回中蘭城。讓他領人在城外侯著,莫要暴露身份,隱匿好行蹤,隨時等古文達的消息。這一回,讓他抓錢裴。

  宗澤清緊趕慢趕,就這麼走運,剛安排就位,古文達傳的消息就到了。於是一刻不停歇,又奔波在了跟蹤錢裴的路上。但居然有另一組人也在追蹤這囚隊,讓宗澤清有些意外。

  也是盯上錢裴了?宗澤清想起龍大的一番囑咐,於是讓兄弟們藏好行蹤,按兵不動,且看看究竟會發生什麼。

  錢裴這頭也是不動聲色,一路小心觀察,未見異樣。到了牛山,見得手下人埋伏就位,便與衙差打了個眼神。衙差遂安排大家休息,開了車門趕囚犯們下來,一些綁在車軲轆上,一些押著到林子裡方便。其他衙差也抓緊機會坐下喝口水。

  錢裴就在那些去方便的囚犯裡,他一路嚷了好幾句憋不住,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行到林中,突然竄出來幾個蒙面大漢,大叫著交出財物否則納命來。喊完之後那幾個大漢一愣,似乎這才發現劫錯了人。衙差和囚犯們更愣,見過蠢的,沒見過這般蠢的,這打劫的時候還興閉著眼不成。沒看見穿著囚服衣衫襤褸嗎,這像是值得打劫的樣子?

  愣完之後雙方開始罵娘。蒙面大漢們互相指責愚蠢,但既然被衙差發現了,這人不得不殺。衙差一聽,拔刀相向。囚犯們大叫著四下逃竄。衙差又要截住逃犯,又得與劫匪相拼,一時間手忙腳亂,大聲呼叫增援。劫匪們又要殺衙差,又得殺逃犯,也是忙亂。

  林外的衙差聽到呼喊,慌忙趕了進來。只見林中一片混亂,傷的傷死的死,劫匪們已然逃竄。一點人數,少了五人,受傷倒地的衙差喊著,誰誰誰逃了,誰誰追去了。

  過了好一會,兩個衙差受了傷回來,抓回了一名逃犯。他們說追著逃犯到崖邊,他們竟敢頑抗。有一名砍死了,一名摔落山崖,定也是死了。而劫匪全跑了。

  「摔落山崖的是何人?」

  衙差頓時一臉緊張:「錢大人的父親。」

  衙差們面面相覷,這確是難辦了。錢大人樂意自己父親被流放是他家的事,但他父親死在半路了,且還死不見屍,這如何交待?

  錢裴甩開手上枷鎖,在手下的帶領下快速在林中穿梭,很快穿過山林,到了後山的一條小道上。他站在林邊左右張望,手下從路邊停著的馬車上拿下一套衣裳,過來與他換上。五個人圍著他一通收拾,然後三人簇擁著他往馬車走,另兩人拿著他換下的衣裳潛入山林,似是回去打點好局面。

  錢裴上了馬車,車子很快駛動起來。駛出了小道,過了牛山地界,轉入一片竹林。林中突然飛出箭矢,擦過護車的手下臉龐,射中車身。

  眾人大驚失色,急忙停下,尋遮蔽物躲藏。更多的箭矢射來,咚咚咚的扎在馬車上。眾手下一邊揮刀擋箭一邊退散,很快躲得不見人影。

  而馬車裡頭絲毫沒有動靜,錢裴該是知道受襲,不敢下車。

  箭矢停下了。很快,一群蒙面人出現,圍著馬車迅速靠攏。一人在馬車門前打了個手勢,用力一把拉開車門,正待往裡衝,卻是啊的一聲慘叫,被車裡刺出的一劍洞穿心口。

  其他人見此情景大驚失色,最靠近的兩人忙朝著車裡攻了過去,不料同一時間,馬車裡卻躍出了五人,朝著蒙面人打了過來。

  車門洞開,車裡頭又哪裡有錢裴的蹤影。

  方才四下逃竄的護衛此時也已然回來,悄無聲息將蒙面人包圍了。

  不遠處,伏在暗處的宗澤清津津有味的看著兩派人馬打成一團。不得不承認錢裴還真是頗有幾分狡猾的。這招金蟬脫殼,無論他的手下是輸是贏,他都得以脫身了。

  兩邊很快打完,兩敗俱傷。錢裴的人馬抓到兩名俘虜,其他未死的拼命奔逃,錢裴的人也未追,帶著俘虜趕緊離開。宗澤清打了個手勢。他的人散開,分兩路跟蹤去了。這時候奔來一人相報,錢裴穿著護衛的衣裳,穿過林子上了另一頭的馬車,朝著桃春縣的方向去。

  宗澤清檢查了一番地上的死人,確實沒活口,於是也往桃春縣去。他信心滿滿,這麼多大事都辦好了,抓錢裴,小事一樁,定會讓將軍滿意的。

  §     §     §

  石靈崖軍營,安若晨正在校場練習馬術。戰鼓與她的配合越來越好,安若晨甚至學會了在馬上射箭。

  這個「會」,僅限於箭能射出去了。教習她的兵士稱讚她學得快,安若晨很不好意思。她微笑道謝,看著對方紅了臉的模樣,想起田慶大大咧咧的豪邁直爽,又想起仍重傷臥榻的盧正。她妹妹的解藥,她仍想不到能放在哪兒。但她拿不出實質回報,從盧正嘴裡問不到了。

  「嗯哼。」

  一聲重咳將安若晨從沉思裡拉了出來。她聽到兵士恭敬喊著:「將軍!」

  安若晨轉頭看,果然是龍大。

  「將軍。」安若晨招呼著。龍大昨夜未歸,也不知忙什麼去了。

  龍大揮揮手打發兵士走開,側頭看著安若晨。

  「將軍忙完了?」安若晨客氣問問,知道將軍忙不完,不止不完,看上去事情似乎越來越靠近緊要關頭了。南秦大使來了,請求休兵停戰,而軍營上下卻越發緊張,操練更強,盤查更嚴。

  龍大忽地翻身上馬,與安若晨擠在一塊,將她摟進懷裡。「一回來就看到妳凝視著臉紅的年輕小夥兒,心情頗是不好。」

  「將軍。」安若晨沒好氣。她家這將軍哪哪都好,就是愛裝。撒嬌也不是正經撒嬌,埋怨也不是正經埋怨。

  「告訴我妳方才是在想我我就原諒妳。」龍大語氣威嚴,安若晨卻嘆氣,她伸手覆在龍大接著她腰身的手背上,問:「出什麼事了嗎?」

  一有緊張局面就愛調戲人,一思慮焦急就要給她畫個眉抹個唇的,這毛病也不知道是怎麼養出來的。

  「夫人。」龍大捏她的腰。安若晨癢得縮了縮。「夫人得配合為夫,這話才能接下去呀。」

  「將軍,我方才在想你。」安若晨忍不住做了個鬼臉。

  「我也想妳。」龍大靠著她的頭。再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坐在馬上不動。

  安若晨等半天,等急了。「然後呢?」不是要接話嗎?話呢?她一點都不想杵在這兒演恩愛給兵士們看好嗎!

  「然後得回帳裡收拾行李。」龍大一夾馬腹,帶著安若晨回營帳。

  「將軍讓我回中蘭嗎?」

  「不,是我們得一起帶南秦使節去茂郡通城見梁大人。」

  「我也去?」安若晨很驚訝。她問著,被龍大拉進了帳裡。

  「梁大人說,我成親了,他還未見過妳。」龍大摸了摸安若晨的臉。「我也不放心將妳獨自留在軍營裡。」

  安若晨看著龍大的眼睛,整理下思緒。「將軍帶著南秦使節過去,然後東淩的使節也會去,大家需得在通城談判是嗎?」

  「差不多是這意思。梁大人來信,之前在通城發生的屠殺使節的案子他查出來了,兇手是東淩買通的遊匪。他們與在平南邊境殺人劫貨的是同一批人。那些人犯案後,便逃回東淩境內。接到新的任務,再潛入大蕭。」

  安若晨皺起眉頭:「那梁大人可有說,東淩為何如此?」

  「只是派人過來傳令,未有細說。但提了一句,這事朝廷裡有人參與。」龍大挑了挑眉頭,「往白了說,這是謀反。」

  安若晨看著龍大,他並沒有驚訝的樣子,似乎了然於胸。

  「梁大人說恐怕我與他都有危險,需得細細商議,囑咐我將妳帶上。」

  「確是會有危險嗎?」安若晨問。

  龍大笑了笑,撫撫安若晨的臉:「從我決定要做武將那日起,便有危險。從我接旨來中蘭的那天起,便有危險。妳不是早知道?」

  她知道。安若晨白了她家將軍一眼,「這是關懷問句。若將軍知道細節,便告訴我讓我有個心理準備,若是將軍不知道,便說些安慰話回應我的關懷。」

  「我安慰了呀。」龍大一臉無辜。「我不是說了,哪哪都危險,所以無需憂心。」

  「這安慰頗有效。」安若晨回道。

  龍大哈哈笑,將她摟進懷裡:「最危險便是我遇著妳的時候。」

  她又不是刺客,是有多危險?安若晨掐將軍的腰。龍大把頭埋在她頸窩,沉聲道:「糟糕的是,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原來這般危險。不然……」

  不然如何?

  龍大沒再往下說。

  安若晨抱著他,也沒問。她在想,若是當初她知道得將軍施救日後會經歷這些,她會如何?她覺得一切應該沒什麼變化,因為那是她唯一的選擇,別無選擇。

  「妳在發呆?」龍大忽然問。

  安若晨愣了愣,他抱著她,沒看她的臉,如何知道她發呆的?

  「發什麼呆?」龍大再問。

  「想將軍。」

  龍大抬起頭來看著她。那目光深邃,如潭水一般,卻是溫暖的。安若晨覺得自己沉了進去,被那暖意包圍。

  「所以……」龍大似按捺不住,低頭下來吻了她。他呢喃的話尾安若晨聽不清,是什麼真危險還是真心什麼。這個吻極溫柔,讓安若晨覺得這才叫「安慰」。

  龍大吻完她,抬頭看她,復又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微喘著氣道:「妳這麼看著我……」

  安若晨動動眉頭,她怎麼看他了,她都沒怪他那麼看她咧。

  「在出發前我們還有些時間。」

  什麼?安若晨吃驚:「要走得這般急?」

  龍大一副安慰口吻:「無妨,為夫可練練速戰速決。但這不是為夫的真本事,妳莫誤會便好。」

  安若晨還在想這般著急後頭隱藏的意思,是梁大人著急,還是將軍自己著急,亦或是情勢裡有什麼急迫處,待發現龍大又吻上來,大掌也撫上她的肌膚,她這才反應過來龍大最後那話的意思。

  「將軍!」安若晨咬牙,一是著惱,二是怕自己叫出聲來。

  既是事態緊急,怎地會有這心思!男子腦子裡想的與女子就是不一般是嗎?

  「噓,妳小點聲。」龍大將她抱到了床上。

  「將軍!」

  「到了那兒,恐怕沒法安心親熱。」龍大咬她的耳朵,很熟悉她的各種反應。

  安若晨漲紅了臉,她這會也沒法安心親熱。但來不及了。她咬著唇,後又覺得委屈,乾脆咬住將軍肩頭。

  龍大一邊佔領,一邊在她耳邊輕聲細言。安若晨聽著聽著,聽明白了。這是她先前問他的危險,她說若他知道些細節便告訴她,若不知道便安慰她。他是不知道細節,但他有推測,他就這麼一邊「安慰」著一邊將推測告訴了她。

  安若晨咬得更用力些。都說武將是莽夫,她原是不服氣的,她覺得她家將軍不一樣。但如今她覺得這話有道理,她家將軍何止莽夫。跟他在一起不但得有膽子,還得有氣度才行。若不是腿圈著他腰,她真想踹他兩腳。什麼時候該幹什麼事分不清是嗎?有這麼混一起胡來的嗎!

  可是越生氣就越熱情,她感覺整個人要燒起來了。

  到了最後,龍大在她耳邊道:「我知妳惦記妳妹妹的毒。南秦皇是重要籌碼,亮他出來才能誘盧正說更多。但這籌碼還不到用的時候,還有許多事要做。妳莫著急,再給我些時候。」

  安若晨應不出話來,怕一張嘴便喊出來,只得點頭。

  龍大看她的模樣低聲笑。笑得她決定,一會一定要踹將軍兩腳方能解氣。

  前線正式停戰,龍將軍帶著將軍夫人與南秦使節一起去茂郡見梁大人的事不是秘密,事情很快傳到了薛敘然的耳朵裡。

  沒結成親,沒娶上夫人的薛敘然一肚子氣,聽得消息,思慮半晌,做了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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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0:18 PM

☆、第177章

  薛敘然去找安若希。

  此時安家正為安之甫的頭七法事忙碌準備。安榮貴與譚氏還忙著打點安家各商鋪生意,與各掌櫃盤點買賣,安撫夥計。因安之甫死得突然,並未立下遺囑,家產怎麼分配,各鋪子買賣權利的歸屬均未做安排,五房廖氏感到了極大的危機。在安榮貴與譚氏忙著鞏固家中財產勢力的時候,她找來了各房親戚叔伯,借著為安之甫辦喪的機會,帶著兒子安榮昆與各房叔伯拉關係套近乎,哭訴老爺一死家中無人做主,他們母子日後竟不知容身之處在何地?又暗示譚氏與安榮貴借此霸佔家產,若無人阻止,恐怕日後還會加害兒子安榮昆。

  各房親戚叔伯平素與安之甫也是生意往來,各有各的算盤,還有些買賣上的酒肉朋友也借此攪了渾水,打著廖氏和安榮昆的名義也想來分一杯羹。於是譚氏、安榮貴與廖氏及這些人吵個不停。廖氏帶著安榮昆一哭二鬧三上吊,跟安之甫是被譚氏母子謀財害命似的。

  這時候,薛氏等人自然是站在了譚氏這邊。薛氏與譚氏道妳瞧我當初如何說的。譚氏再不耐煩,不歡喜薛氏邀功的嘴臉,但也得買她的帳。她需要薛氏的支援。於是互相說些好聽話,商議好周旋對策。家裡喪事裡外交由薛氏掌辦,譚氏專心應對家產之事。府中再無人提什麼最後見到老爺的是四姨娘這類的話了。

  安若芳乖巧安靜,不爭不鬧,彷彿家中最卑微弱勢的就是她這孤女,有她安身之處,管她溫飽便好。沒人注意到錢世新的耳目李成安一直暗自觀察安若芳,除了安若芳自己。

  李成安也是無奈,家產之爭本與他無關,但他的身份是安榮貴的先生,安榮貴拉著他一道商議處置那些爛事,李成安一個頭兩個大,正事被耽誤了不少。他也曾問過錢世新,安之甫已死,安家可還有用處?

  錢世新答道:「安若芳不是還在嗎?靜緣師太未死,安家就還有用處。你盯好那小的,安之甫之死還不知是否與靜緣有關。畢竟她問過段氏之死的真相,也不知是不是她為安若芳報仇來了。」雖說那姑子傷重,按常理一時半會兒不會冒險犯事,但靜緣不是一般人,不能以常理判斷之。

  如此這般,安家雞飛狗跳吵鬧不休,一邊治喪一邊爭產,惹得坊間議論紛紛。這光景下,薛敘然的突然來訪讓安若希嚇了一跳。雖說薛敘然之前對婚事表現得頗為堅定,但安若希一直沒甚信心,坊間難聽話聽多了,總會有些擔憂。

  「妳這是什麼表情?」薛敘然瞪她。這姑娘讓人每次看見她都想罵罵她是什麼本事?

  就是明明說好了一定會娶她,讓她墓碑上能寫上薛敘然之妻,所以如果他反悔了她會想打他的表情。安若希清了清嗓子,道:「見得公子來探望,很是歡喜。」

  薛敘然一臉沒好氣,「妳家裡這幾日名聲響亮,快被人踩破門檻了,我可不想湊這個探望的熱鬧。我是來知會妳一聲的。」

  安若希心裡咯噔一下,把拳頭藏在了身後,克制,壞脾氣得收一收。她捨不得打薛公子。

  「我要去一趟茂郡通城,聽說妳大姐和龍將軍要去那兒。」

  安若希很驚訝:「做什麼?」

  「自然是去問他們要解藥。」薛敘然白了她一眼,這笨蛋,難道真的打算就在家裡等死不成?自己的命,自當自己努力去救一救,還真等她那個沒良心的大姐把解藥送過來嗎?先前他們在軍營,他還真是不好見。如今去了通城,倒是機會更大些。

  「原是打算成親了,用出去玩耍的名義帶著妳一起去。但如今既然婚事推後,可等不到妳過門了,沒法帶上妳,我自己去。」薛敘然粗聲粗氣老氣橫秋地說。「妳給我聽好了,妳家裡頭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妳別管,妳就老老實實的等著我回來。一定讓妳安安穩穩的過門。那些鋪子歸誰銀子歸誰都與妳無關,就是嫁妝也不稀罕,人平安最重要。」

  安若希聽得心頭發熱,最後一句卻是不依。「那不行,誰動我的嫁妝我肯定不能饒他。」

  薛敘然真想敲她腦袋,那些身外物重要嗎?重要嗎?!他真的敲了,喝她:「重覆一遍,我跟妳說什麼了?」

  「你說婚後帶我出去玩耍。」安若希抿著嘴笑。

  薛敘然:「……」噎了半天,行,這話當他說過。他粗聲粗氣道:「與妳沒什麼可說的了。妳那個討人嫌的妹妹呢?」

  「你要見我三妹?」

  「更討人嫌的那個。」

  「最討人嫌的就是我三妹。」安若希對此非常堅持。

  薛敘然又想敲她了:「妳四妹,叫她過來。我有話說。」

  安若希答應了,但轉頭又警惕起來。

  「幹嘛?」

  「我四妹貌美。」

  「妳最美。」薛敘然咬著後槽牙說。

  「那行吧,讓你見她。」

  安若芳來了,張嘴便喊:「二姐夫。」

  這叫得安若希心生歡喜。而薛敘然端起了姐夫架式,一番交代。他有事要出遠門,讓安若芳幫著照顧她二姐。要是有什麼人欺負她了,需要外頭説明的,讓安若芳機靈點跑跑腿,到薛府求救去。「有些事妳二姐身份不方便去做,丫頭也不靠不住,妳卻是可以的。反正是孩子,也沒人好與妳計較。」

  薛敘然話中帶話,他知道安若芳聽得懂。安若希也覺得聽懂了,心裡更是歡喜。她出去招呼丫頭準備些禮物,好讓薛敘然帶回家中給薛夫人。

  薛敘然趁機飛快問安若芳:「妳爹的死,怎麼回事?」

  「不清楚。」安若芳答。

  「不會妳那個什麼恩人來了。」

  「不是。」

  「妳爹打算婚禮上謀害蔣將軍的事,還有誰知道?」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安若芳低頭小聲道。

  薛敘然靜默看著她,想了想道:「之後有誰與妳說了什麼嗎?」

  安若芳搖頭。

  「錢世新那頭有何表示?」

  「沒什麼表示。」

  薛敘然抿抿嘴,那好吧,就算安之甫之死是有人故意為之,眼下看來也不會有什麼後患會禍害到安若希身上。

  「既是沒人說話,妳就當不知道這事。誰也別再說了。小小年紀,別管大人的事。妳護好自己就行。」停了停,再補一句:「還有護著妳二姐些,她腦子笨,不似你們這般狡猾的。待她過了門,就不勞你們操心了。」

  安若芳眨了眨眼睛,答應了。她覺得二姐夫其實也沒有那麼聰明。二姐若是笨,能在家裡把眾姐妹欺負下去嗎?在他們安家,好人與笨人都不好過。

  安若希回來,看到薛敘然與安若芳相處和睦,很是開心。那笑臉又遭了薛敘然的嫌棄。

  薛敘然走時,安若希送到大門外。問他何時啟程,囑咐他注意身體,多帶些人。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最後薛敘然不耐煩了,安若希卻又想起件重要的事:「通城有多遠,你會去很久嗎?一個月內會回來吧?一定得回來啊,要不就見不著我了。」

  「再嘮叨我就不回來了。煩人。」薛敘然板臉給安若希看,淨問的蠢問題。

  他上了轎,沒有聽到安若希招呼離開的聲音,正想掀轎簾看看她如何,轎窗這邊突然探進來一個腦袋,嚇得他一哆嗦。

  「薛公子,我可歡喜你了。就像你歡喜我一樣。」安若希嘻嘻笑著,說完就跑。

  薛敘然愣了愣,反應過來她的話急得跳腳,誰歡喜她了!不害臊啊!她等著,待他找到安若晨問個明白,拿回解藥了再收拾她。

  §     §     §

  錢世新正打算收拾人。他的目標是姚昆。

  大局計畫已經走到關鍵一步。南秦易主,接下來議和後將與大蕭一同討伐東淩。朝廷裡也會風雲變色,動盪波瀾。包括龍大在內,攔路的,危險的都會被滅除更替。只是大人們沒有與他多說細節,只與他保證,平南郡會是他的。

  朝廷裡的派系可不止於京城,在這邊境重地自然也是需要拉攏人脈。他錢世新是被拉攏的一個,先踩上太守之位,之後一步一步,再向京城而去。

  如今大人們的計畫已經達成,而錢世新需要確保他的計畫不會生變。除了他,太守沒有第二人選。這與他而言才是穩妥的。

  姚昆不死,實難心安。

  被逼到絕境的人是最容易收買的,所以若是這時候魯升向姚昆示個好,錢世新恐怕自己地位不保。雖然他們撇下他的可能性不大,但錢世新還是警惕,得確保這種可能不存在,他必須要讓自己是有用的,並且是唯一能用的那個。

  姚文海一事是他失手,老天送給他一個大好機會他沒有把握住。至今還不知道究竟是誰橫插一槓。但無妨,他還有另一個籌碼。而這個籌碼,已經向姚昆亮了出來。

  現在錢世新在等待著,等著姚昆自盡的消息。就算他不死,他也必能讓他身敗名裂、名譽掃地,這樣的姚昆,自然是不能再做太守了,是一顆沒用的棋子。

  「我已拿到安家對龍騰、姚昆強搶民女的訟書,安之甫之死看來雖是意外,但最後必要之時也可栽在龍騰的身上。訟書便是他的動機。姚昆是其同謀,若他也死在紫雲樓裡,與我們對付龍騰大有益處。」錢世新與魯升道。對付姚昆的計畫,他是坦白向魯升說的,撇去自己暗地裡的心思,其他的他悉數告之。這也是在試探。魯升的態度,表示著他錢世新在這條船上的位置。

  魯升表示了大力的支持和讚賞。「如今正是要對付龍大的時候。他帶著安若晨去通城了。這是擺出了能拿捏他的籌碼,端看最後棋盤上是什麼棋局。姚昆會是我們重要的一子。但畢竟性命攸關,姚昆若是不肯就範,那就讓他成過街老鼠人人唾棄,到時我們再動手,做成自盡的樣子,他迫於壓力,羞愧而死,也是合情合理。龍大失去了一個重要人證,許多事他都百口莫辯,他侵佔人妻的鐵證就在身邊,到時也無需別的什麼,皇上盛怒之下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這般甚好。錢世新覺得滿意。

  至於姚昆究竟會不會自我了斷,以錢世新對他的瞭解,姚昆太在乎別人的看法,太看重家人,他覺得姚昆會動手的。

  姚昆確是很想動手,他原以為,待逼到了這個份上,自盡這種事也不是太難。但其實很難。他如針刺心,煎熬痛苦。想像著蒙佳月和姚文海知道真相後看他的眼神,他真想一死了之。

  若不是龍大也威脅了他。

  只差一點點。

  姚昆輾轉反側,數日難眠。他也不知該感激龍大還是該怨恨他,是他在後頭推著他逼他面對這個現實。他躲在假像之後藏了十七年的現實。

  姚昆終還是屈服了。向龍大屈服。反正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他醜陋的面目終會被揭穿。由誰來揭都是揭,他決定選龍大這邊。

  姚昆忐忑不安,將蒙佳月與姚文海叫到了紫雲樓。

  「有些話,我想親口告訴你們。雖然難以啟齒,但與其讓你們從別人嘴裡聽來受到傷害,不如我自己來說。」姚昆還未進入正題,就已然哽咽。

  他這般模樣,將蒙佳月與姚文海嚇著。

  姚昆看著他們,不自禁雙目含淚。他拼命忍住淚水,再道:「不,其實也不是這般。我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與你們說的。若我能夠選擇,我寧願將這件事帶進棺材裡,假裝它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可惜我不能如願。我是因為被威脅……」

  姚昆哽住了,淚水終於滑下臉頰,他伸手將蒙佳月抱進懷裡,將臉藏在她的頸窩處,哽咽道:「我把真相告訴妳。我不敢求妳原諒,妳便當我已經死了吧。」

  §     §     §

  錢世新聽得手下來報,說蒙佳月與姚文海去了紫雲樓。錢世新心裡一動,看來姚昆想了兩日終是有了決定,只不知這決定是如何。待看了蒙佳月與姚文海離開時的模樣便能知道了。

  錢世新讓人盯好太守府,蒙佳月與姚文海回來後再來報他。

  這手下得令,前腳剛走,後腳又有衙差來報,這次報的事卻是讓他大吃一驚。流放容西礦區的囚隊在牛山遇匪,衙差傷了三人,囚犯死了四人,其中一人便是錢裴。

  所有的計畫就是一樣的,但是地點不對。明明該到了水蓮鎮才會遇匪,在水蓮鎮那處錢裴才該死遁。

  錢世新橫眼一掃其中一個衙差。那衙差是他安排好半途放錢裴的,見他望了過來便明白意思,忙道:「大人,小的們該死,當時錢裴說憋不住,要方便,我們這才放他們到林子裡去的。確是他自己要求的。」

  其他衙差趕忙附和,稱確是如此。

  錢世新明白了。不由得怒火中燒,又是如此,那老頭非要與他做對,非要自做主張。明明安排妥當,他偏不遵從。表面上應得好好的,實際自己另做安排。

  錢世新將衙差們遣了下去,仔細想了想錢裴的話。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有等錢裴與他聯絡,他才能知道他躲到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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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0:19 PM

☆、第178章

  龍大帶著安若晨到了通城。

  這是安若晨第一次離開中蘭城這般遠。趕路辛苦自不用說,還得應酬南秦使節,照顧龍大起居飲食。在安府做討人嫌的大小姐,在紫雲樓做暗中探查情報的管事,都與如今這個「將軍夫人」的身份差太遠。

  安若晨成親後一直與龍大居於軍營,說實話她確是沒有「將軍夫人」的自知,禮數儀態各種講究等,無人教她。當然她也懷疑找遍平南郡是否有真正懂得二品大將軍夫人該做什麼的人。

  在軍營倒也罷了,在紫雲樓該也是沒什麼,但如今是在外頭,那南秦使節認真講究,似真心有求大蕭,姿態放得低,禮數擺得足,弄得安若晨頗是尷尬。因她如今這身份,隨和與隨便真是一字之差謬之千里。她恐怕給將軍丟了人,行事說話小心翼翼,恐有差池,落人話柄。相當的拘束不自在。

  倒在龍大似不在意,總替她解圍。在她手足無措之時說:「在外行走,不必拘於小節,方便便好。」

  南秦使節們附和陪笑。安若晨也笑笑,若無其事,事情便過去了。但安若晨心裡卻有擔憂,在這路途中可說在外行走,到了通城又如何辦?到時面對的可是梁大人及其他諸位大人,她的應對若有不妥,恐怕真會給將軍丟臉。

  安若晨想起了盧正與她說的,妳當將軍真能帶妳回京城?

  安若晨心裡明白,中蘭在平南是大城,但是在京城眼裡只不過是個鄉下地方。

  鄉下地方的商賈之女──在這之前,安若晨從來沒有覺得這身份有何不妥。明明當初對將軍心生歡喜之時,便明白這身份上的差距,那個時候無所畏懼,並不顧忌,她覺得將軍歡喜她,她便是受得起的。將軍敢娶她,她自然就敢嫁。就算那陣子與將軍聚少離多,她也不懷疑不遲疑。

  只是沒想到真的嫁了之後,如果這樣的禮數操辦就算「真的嫁了」,總之是嫁了他,與他朝夕相處,同居一室,她反倒憂心起來。

  也許是因為太閒了,又太孤單。軍營這樣的地方,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環境陌生,拘束無聊,她無事可做,自然胡思亂想。安若晨這般告訴自己。若真的到了險峻之時,有正事忙碌,她的腦子就清楚了。

  安若晨很不喜歡這般悲觀的自己,也不喜歡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這不像在家中欲逃婚之時,那時候是困境,是絕望,可現在什麼都沒有,沒有困境,沒有絕望,沒有需要逃跑的理由,但她竟然頗消沉。甚至自己對自己傾訴都不知能如何說起。

  帶著這樣忐忑的心情,安若晨見到了梁德浩。

  太尉大人,四五十歲的模樣,修剪整齊的鬍鬚,炯炯有神的眼睛,儀表堂堂,文質彬彬,待人和藹,說話親切。這般模樣與安若晨聽了龍大所述之後想像的差不多。

  梁德浩見了安若晨很是客氣,噓寒問暖,贈她禮物。安排了好些婆子丫頭照顧,給她與龍大安置的屋子也是佈置得極舒適。還說念她路途辛苦,免她拜見各官員,也不必與各官夫人應酬說話,甚至與南秦使節的洗塵宴等等都不必她出席。讓她只管好好休息,吃的用的玩的,想要什麼便與婆子說,休息好了,想出去走走也隨她意。

  龍大也不客氣,讓安若晨謝過大人,然後便由她休息去了。她走的時候,他對她笑了笑。

  安若晨回到屋裡坐了會,真覺得累了。方才吃得太飽,這會兒看到床眼睛都要睜不開。她索性真休息,躺床上睡去。這一睡竟睡到深夜,醒來時發現天已黑了,外屋有人掌著燈,聽得屋內動靜,進來為她點燈,問道:「姑娘醒了?餓了嗎?要用飯嗎?」

  安若晨初醒有些迷糊,聽得來人聲音更迷糊,看到她的模樣,一度還以為自己仍在紫雲樓,然後她很快清醒,驚訝道:「春曉?」

  春曉比了個小聲的手勢,道:「是我啊,姑娘。不,夫人。」

  安若晨驚喜,拉著她的手仔細看:「妳怎會在這兒?」

  「孫掌櫃讓我來的。」

  孫掌櫃該是指的玉關郡正廣錢莊的那位孫建安掌櫃。安若晨記得當初是讓春曉出城向他報信,卻怎地會聽孫掌櫃使喚跑到這兒來了。

  春曉看了看外頭,見得無人,便坐下與安若晨細細說。那時春曉派了兩個男僕出城,引開了衙門的追兵,自己由招福酒樓趙佳華幫忙,暗地裡將她送了出城,一路送到了玉關郡蘭城。

  春曉見得孫掌櫃,將信給了他,事情相報。原是想趕緊回中蘭城給安若晨幫忙,孫掌櫃卻是不讓。他說城中局勢不明,她一個小丫頭回來也是無用。春曉不服,說她冒險趕來送信便是用處,她雖是小僕,但也有忠義良心。

  孫建安便道,那更該留下,忠義良心不能隨便送死。然後孫建安派人打探情形,告訴春曉中蘭城裡發生的事,之後又與她道,他奉命得派人到茂郡做些安排,若春曉願意,便可到茂郡來。春曉聽說安若晨有可能到茂郡,這邊的事又是極重要的,於是便請命過來了。

  「姑娘的脾氣我知道,若不是相熟的人,姑娘不會輕易信的。」春曉道,「有我在姑娘身邊,姑娘自然會安心許多,辦起事來才方便,對不對?」

  「對。」安若晨很有些感動。「妳受苦了。」

  「不苦。」春曉兩眼發光,精神抖擻。「就是當初去找孫掌櫃時心中頗迷茫,有些害怕。不知道會遭遇什麼。那會兒我就想著姑娘從前逃家時是不是也這般。後一想不對,我還有趙老闆派人照應著,而姑娘當初只有自己。這麼一比,便覺得無事。」

  安若晨心頭溫暖,緊緊抱住春曉。

  春曉難掩興奮,將孫掌櫃怎麼派人帶自己來的,怎麼安排打點人脈,怎麼混進了府衙都說了。然後問:「姑娘,不,夫人,下一步我們做什麼?」

  安若晨眨眨眼,她哪知道,她都不知道原來這裡居然這麼多埋伏了。雖然將軍是與她說過些安排,但沒講得這般細啊。而且將軍行事頗小心,沒把握就不張揚,所有事都藏著自己慢慢剖。且他說話有時讓人鬧不清真的假的,不好琢磨。

  「春曉,妳與我仔細說說,孫掌櫃如何與妳說的,妳行事聽誰囑咐,後頭是何計畫?」

  春曉仔細說了一遍,道:「後頭沒計畫,就是一直等夫人來,說將軍與夫人會來,就是時間的問題。之後要做什麼,聽將軍和夫人吩咐。我先前在這兒也沒什麼可做的,就是把人都認清了熟悉了,讓夫人來了,心裡能有底。」

  龍大在宴上已經看到了自家人的身影,眼神一碰,他心裡也有底了。孫掌櫃果然按囑咐都辦好了。

  宴上龍大與梁德浩沒能說什麼正事,光聽南秦那幾個大使慷慨激昂控訴東淩的罪行,言稱他們南秦是被東淩矇騙,中了計謀,才會與大蕭刀戈相見。東淩狠毒狡詐,肯定是想借此坐收漁人之利。梁德浩一番安撫,為南秦國君之死表達了遺憾哀悼,並稱議和也罷,討伐東淩也罷,事關重大,得好好商議。

  龍大當著梁德浩的面再問南秦使節:「貴國國君遇難真相,你們確實查清了嗎?那東淩既是想從中挑唆,為何做出這等蠢事來?這豈不是暴露了自己,惹來禍端?」

  梁德浩點頭。

  南秦使節丘平道:「龍將軍、梁大人,正如我等先前報的,東淩那使團喝多了說漏嘴,於是皇上對東淩質疑,宴中起了口角,皇上大怒之下稱戰事蹊蹺,必要嚴查。要到前線來與大蕭重啟談判。東淩那些人便覺得事情恐有暴露的危險,於是便想阻止皇上如此行事,再將刺殺皇上之罪嫁禍給大蕭,結果被任重山將軍撞破,雙方打了起來,皇上中箭落水身亡。」

  梁德浩與龍大對視一眼,梁德浩問:「那麼,如今是輝王暫代掌管國事?」

  丘平忙應:「確是。輝王派我等來,希望能與貴國澄清誤會,停戰和談。共同討伐東淩惡行。」

  梁德浩撫了撫鬍子,道:「這事容我們稟了皇上再議。討伐之事,便是開戰之事,貴國與東淩的怨仇,我們大蕭參上一腳,似乎也不妥當。」

  丘平忙施禮:「大人,東淩害的可不是我們南秦一國,若無貴國相助,我們南秦與東淩討不回公道,大蕭又豈能安然?」

  梁德浩不再言語,將語題轉開了。

  宴後,梁德浩與龍大關在一屋細商。頭一句便點出南秦的心思:「他們也不過是怕我們隔山觀虎鬥,撿現成的便宜。」

  龍大不言聲。

  梁德浩道這事他已經寫了奏摺快馬送到京城,朝廷那頭的意思且等著呢。他需得先將邊境這些事都處置了再說其他。「你那近萬戰俘不能久留,時間長了定有大麻煩。」

  「這不是要等大人的意思,若議和便得放,若不和便得殺。」

  梁德浩皺起眉頭:「莫將殺人說得如此簡單。」

  龍大攤攤手,表示自己對這種事沒意見,他道:「說起殺人,當初在安省鎮,我與大人會面之時,那些個刺客,大人審得如何?」當時梁德浩抓走兩人,說要嚴審,抓住丞相羅鵬正謀害他的把柄。

  梁德浩道:「我將他們抓了回去,還未等審呢,他們二人竟暴斃了。」

  龍大問:「那麼可與羅丞相質問此事,刺殺重罪,難道就這般了啦?」

  「自然不能。但前線軍情更是緊要。原想著待處置完前線之事,回朝後再好好參他一本。屆時還得有你幫忙,你可證明我未曾誣陷於他。只是我未料到,追查使節一案,卻又查出與朝中重臣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大人覺得與羅丞相有關?」

  「還未找到實證。」

  龍大垂眸,沉吟道:「我這兒倒是有條線索,只可惜也沒甚用處。」

  梁德浩驚訝,忙問:「是何線索?」

  「安省鎮時,大人押著刺客走了之後,我發現地上有一刺客還未氣絕,便問了他幾句。他說未曾見過羅丞相本人,那時候拿銀子過來找他們辦事的,是一個叫陶維的中年男子。」

  「陶維?這人是誰?」

  龍大道:「聯絡這等勾當,往往掩去身份換個假名。陶維這個名字,也沒甚用處。」

  「那刺客可認得那人,他可指證出來。」

  「他傷勢極重,說了這個後便死了。」龍大搖頭。

  梁德浩沉默,皺眉苦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0:20 PM

☆、第179章

  京城。

  春雨下了一日,石板路洗過一般,空氣裡也彌漫著清新的氣息。市坊裡人來人往,各家鋪子賣力殷勤,雨後的生意頗為不錯。一家瓷器鋪子門前,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子客氣地送兩位客人出鋪子,客人道:「陶老闆請留步。那套花瓶來了,可記得幫我留著。」

  陶老闆滿臉堆笑,點頭答應。

  客人走後,他站在鋪子前左右看了看,轉身回了店裡。

  在這鋪子的斜對角,有家茶樓。二樓裡雅間坐著兩人,正透過窗戶看著那瓷器鋪子。

  「就是他,那個叫陶維的?」坐左邊的那位藍裳華服貴氣公子問。

  「對。」右邊穿白衣的公子應著。他約摸二十左右的年紀。

  貴氣公子多看了陶維兩眼,問道:「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白衣公子笑道:「我怎知道,我又不是朝中官員,哪曉得誰與誰鬥,誰要害誰。」

  貴氣公子白了他一眼:「少裝無辜。你將這事兒告訴我,不就是想讓我插一腳,為你們龍家做主嗎?」

  白衣公子又笑道:「我們龍家有甚緊要的?最重要的是,皇上為了立太子之事,左右搖擺,改了好幾回主意還未定下心來。朝中眼看著就要腥風血雨,一場大亂了。這個時節總得有人出來撥亂反正,為皇上解憂,讓皇上安心。皇上一安心,主意就容易定了。三皇子,你說對吧?」

  三皇子蕭珩沂輕哼一聲,抬手給白衣公子倒了杯茶。白衣公子笑嘻嘻,拿起壺來也為三皇子倒了一杯回禮。

  蕭珩沂道:「龍二,這點你就不如你大哥了。事情一二三四還未摸清楚,你就嚷嚷什麼腥風血雨一場大亂,你這是想給你們龍家招禍是嗎?」

  「哪能啊。」龍二道:「我說的可都是實話。你們在朝堂上說話藏來藏去習慣了,事情如何大家心裡有數。羅丞相的勢力可不簡單,哪是這般容易扳倒的。他與我們龍家不對付,人盡皆知。如今莫名其妙冒出來一個陶維,怎地不蹊蹺?朝中人脈,一個拉著一個,一人出事,牽動一串,若是梁大人有個什麼,受牽連的可不止三五人。我提早給三皇子示個警,也是冒著極大風險的。」

  「這事牽連最大的怕是你們龍家。」蕭珩沂一下揭穿龍二的心思。至於他自己,哪邊都不站,若真是出事,他也是隔山觀虎鬥,傷不著。

  羅丞相與梁太尉勢均力敵,還未有勝負,所以他還沒有選定哪一派。一旦選錯,皇位就與他無緣了。他對此等事小心謹慎,甚至與龍家的關係裡,比起與龍大來,與龍二私下裡走得更近。他可不像皇兄那般明槍明刀擺明面上對著幹,他有他的策略。只是他也知道,朝中勢力,終歸有一派他是要選邊站的,他得挑好了。

  「確是會拖累我龍家,所以我趕緊來抱緊三皇子大腿也是沒錯。」龍二喝口茶,「三皇子莫要告訴我大哥,他最煩我這般沒骨氣了。」

  蕭珩沂再白他一眼,說的跟真的似的。誰不知道他們龍家三兄弟一條心,全家都一個毛病──護短。自己嫌棄自己家人可以,別人碰一指頭就不行。龍二來找他一事,龍大怎可能不知情。非但知情,還很有可能是龍大授意。

  眼前這事,關乎朝廷重臣,確有蹊蹺。南秦易主,東淩詭謀,這邊重臣鬧著刺殺的把戲,要說掀起腥風血雨還真有可能。出頭時機也罷,避禍保身也好,他提前知道了這事,總歸是有好處。

  「好,這事我記著。」蕭珩沂話未多說,但龍二明白,這話裡意思既是領了他的情,也是應允了幫忙打探打探朝中情形。

  「那我便等著三皇子的消息。」

  中蘭城裡,錢世新也等到了消息。兩個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先是姚昆那頭,他的人來報,蒙佳月與姚文海離開紫雲樓裡雙目通紅,情緒激動。蒙佳月更是幾近崩潰,靠著姚文海的攙扶才勉強走到門口上了轎。

  這反應與錢世新來說大大的不妙,這表示姚昆自己與蒙佳月坦白了。這有些出乎錢世新的預料,他想了想,冷笑著,其實也不該意外,他爹爹和他都看錯了姚昆,還以為他黏糊懦弱,把名節聲譽看得比命重,卻原來與其他人一樣,不過也是個貪生怕死之輩。他們不該高看他的。

  果然,當錢世新去太守府欲見蒙佳月時,吃了閉門羹。蒙佳月讓管事朱榮轉告,這府裡上下,與姚昆皆無關係了,錢大人與姚昆有何糾葛自己處置去。姚昆是生是死,日後如何,皆與他們蒙家無關。

  錢世新與朱榮對話時,看著朱榮的眼睛。那眼神裡的憤怒真切,不似裝的。朱榮是老管事,當初為蒙雲山管家,從小看著蒙佳月長大。他從前恭敬稱姚昆為大人,如今卻直呼其名,且抬頭挺胸的說著他們蒙家。這般看來,確實是知道了當年的真相,與姚昆決斷了。

  錢世新回到衙門,喚來讓手下,將之前他與魯升商議的事囑咐下去。

  沒過多久,市坊間裡開始傳,聽說前太守姚昆的夫人蒙佳月與姚昆恩斷情絕,是因姚昆竟是當年害死蒙太守的真凶。為了謀朝篡位,霸佔蒙佳月為妻,表面善良仁義,實則陰險毒辣,不但暗殺了人家的父親,奪了太守之位,還欺瞞蒙佳月,假情假意的與她裝成恩愛夫妻十多年。

  此事一傳開,全城震驚,有人不信,有人大罵。還聯繫起了這次刺殺白英大人的事,稱姚昆的狠心腸果然藏不住,二十年後再現端倪,看來白大人之死確是他所為。

  又有人大呼蒙氏母子可憐,哀悼萬人景仰的蒙太守。

  在群情激蕩,爭論不休的情勢裡,錢世新與魯升開始籌畫滅殺姚昆的計畫。這其中錢世新還見了一次靜緣師太,十日之期內,他得給靜緣遞消息,這事他可不敢忘。

  再見靜緣,她精神氣色已是大好。錢世新暗暗心驚,這姑子真是個怪胎。

  錢世新先是客氣一番,問侯靜緣身體。靜緣一言不發就拔劍。錢世新這才免了那些客套廢話,直接與她說正事。

  正事也不敢用些裝飾詞彙,直截了當地說他已取得了與輝王聯絡的辦法。日後聯絡起來了,見機行事,他可向輝王查探當年案情的線索,但眼下不能操之過急,反而惹來猜疑。他希望靜緣師太多些耐心。並言稱自己在位越穩,越有機會與南秦走得近,與輝王和南秦裡各頭關係就越容易打點。到時查起事來會更方便的。

  靜緣看他半晌,問他:「你就是想告訴我,有人想扳倒你,將你踢開是嗎?」

  錢世新小心道:「倒不是要與師太訴苦,只是我確有自己的難處,但答應師太的事,我一定盡力而為。與師太說這些,是希望師太能體諒,莫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若是打殺能解決問題,師太也不必與我費這口舌,對吧?你我既是達成共識,就該齊心協力,師太要信任我才好。」

  「好吧。」靜緣師太思慮了一會兒,將劍收了起來。「你既是願為我辦事,我自然也予你方便。你有什麼難處,告訴我便是。」

  錢世新假模假樣的道:「確實有難處,但恐怕師太不願意幫這忙。」

  靜緣師太很乾脆的道:「既是覺得我不願意就不用告訴我了。」

  錢世新噎得,只得繼續裝下去:「那我就先告辭了,姚昆那頭正準備反擊奪回太守之位,我得去應付他這事兒,師太的事情我也會上心打聽,希望十日後我們再見時,我還在繼續暫代太守之職,好為師太辦事。」

  靜緣冷笑道:「好的,你快走。到紫雲樓送死這事我可不幹,你自己好好解決。若你不是太守了,於我沒了用處,我就去殺你。」

  錢世新被噎得,半點反駁不得,似被揭了皮似的難堪,只得訕訕離開。

  回了衙門,將事情與魯升說了,道靜緣師太利用不上。魯升哼道:「原本就沒指望那姑子,她不來添亂便是好的,你且將她穩住了,日後有了機會我們再滅了她。」

  他細問錢世新可追蹤到靜緣師太落腳點,可曾與安府聯絡等等。錢世新皆是搖頭。魯升皺眉不滿,錢世新心裡亦不痛快。

  轉頭錢世新就接到個消息,這讓他更不痛快。

  消息是一個叫呂豐寶的小廝帶來的。

  他風塵僕僕,自稱奉了錢裴老爺之令,來給錢大人遞消息。

  錢世新從未見過這人,也未曾聽說過他的名字。但他與錢世新對上了錢裴留的暗語,還帶著錢裴的書信。錢世新打開信一看,確是錢裴的筆跡。

  錢裴予那信上說,自己已經安頓好了,目前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落腳,讓錢世新暫時不要找他。倒不是信不過兒子,只是魯升那人靠不住。他在信中說了自己半途遭劫的經歷,聲稱抓到了劫匪,審訊之下,就是魯升派去滅殺他的。

  錢裴說這個叫呂豐寶的人是個生面孔,中蘭城無人認得,只要錢世新不要與魯升多言,沒人會將這小子與死去的逃囚錢裴聯繫到一塊。他讓錢世新安頓好呂豐寶,有什麼事便讓他給自己遞消息。提防好魯升,其他的事等他消息。

  錢世新看完信,將信燒了。給呂豐寶安排了住處。想了又想,去找了魯升。

  魯升對錢裴未死之事一定是知曉的。他的人沒能辦成事,沒能回來,他自然明白刺殺任務的結果了。錢世新決定問一問,這裡頭究竟是什麼打算。

  錢世新沒料到,魯升竟然毫不遮掩,供認不諱。與他道:「你爹爹當真是有幾分手段的,但越是這般就越危險。我未與你招呼便動手,也是不想讓你為難。」

  錢世新怒極反笑:「魯大人這般說,我惶恐了。我不為難,但是否該做好與我爹爹一樣的準備?」

  魯升道:「你如此說,便是還不明白情勢。你爹爹與屠夫一般,都是極危險的人物。」

  錢世新怒道:「他們有何一般的?」

  「都是南秦那邊的人。」魯升道。

  錢世新一愣。

  魯升看著他,道:「你一定要分清楚,我們與輝王合作,是利用他,而不能只被他利用。你是我們找的人,是我們看重的,對你也是委以重任,期望甚高。而你爹爹,是輝王的人。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與南秦與輝王有著緊密的聯絡,他不止把南秦的消息帶到大蕭,也把我們大蕭的消息給了南秦。從前也就罷了,因為我們大家在做同一件事。但如今走到這一步,輝王已經達到他的目的,而我們還沒有。所有輝王的人,都必須剷除。輝王於我們大蕭裡的耳目必須滅掉。輝王只得直接與我們聯絡,我們想讓他知道什麼,就讓他知道什麼, 我們不想讓他知道的,他就不能知道。」

  錢世新心裡一緊,他明白了。

  「你不用提防我,你該提防的是你爹。平南郡是你的,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我與大人都能確保你日後飛黃騰達,但你爹卻不這麼想。他認為你就是他兒子罷了,他認為你什麼都得靠他。他甚至覺得我們找上你是因為他的緣故。他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左一個輝王右一個輝王,仿似他與我們是平起平坐的,他代表著輝王的勢力,來與我們叫板。你自己說,他是不是與屠夫一般危險?」

  錢世新什麼話都說不上來,他想起了錢裴對他說的那些。父親確實看不起他,確是口口聲聲說他有今日全靠他的扶持,絲毫不顧自己給他的仕途添了多少麻煩。

  魯升又道:「你爹爹與屠夫一般,完全不受控制。你讓他到水蓮鎮有人接應,他偏偏要在牛山自己脫逃,他不理你提前計畫,任性妄為。還有重要的一點,他沒有官職,又有罪在身,龍大也就是還未找著機會下手,不然找著由頭將他提審,一番嚴刑拷打,你猜你爹爹會不會撐得住,對我們的計畫守口如瓶?」

  不能。這個錢世新知道。所以他才想把錢裴送走。

  「我急忙趕來中蘭城,有部分原因也是因為這個。」魯升道:「我得確保你在中蘭城坐得安穩。你不方便辦的事,沒能力辦的事,我得替你辦了。」

  所以,他來中蘭的一部分目的,是殺了他爹爹嗎?

  錢世新看著魯升,聽他道:「原是不想讓你為難,你爹爹鬧出這一齣來,不為難你也是不行。如果你沒有決心守住平南郡,現在我們還有機會換人。不是一條船的,唯有丟到江裡去。」

  錢世新心一沉。

  「但若是你有這意志和鐵腕,證明我們從前沒有看走眼,那我們就一起,把障礙都清除掉。殺掉姚昆,讓龍大再無籌碼,殺了你父親,讓輝王再無耳目。」

  魯升盯著錢世新,問他:「你可能辦到?」

  錢世新靜默半晌,吐出一個字:「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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