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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4 09:56 PM

第一卷洛水寒 第五十九章 恨鐵不成鋼

  由於只是一點皮肉小傷,因此,被裴願親自送回家時,凌波嘴裡還嘀咕了兩句多事。然而,看到那愣小子進了家門之後,把自己安頓好就開始忙前忙後,還時不時笨手笨腳地忙中出錯添亂子,反而被年少的紫陌訓斥來訓斥去,她冷不丁撲哧一笑,心中湧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自從父母雙雙辭世之後,她已經很久不曾有這種舒心愜意的感覺了。與此相比,適才的驚心動魄,膝蓋手肘處那些隱隱作痛的擦傷,以及幕後主使究竟姓甚名誰,一切的一切都彷彿距離她很遙遠。

  她只是撐著頭專注地看著裴願,看他滿頭大汗,看他憨厚的笑容,看他明澈的眼神。她第一次發現,其實撇開性情不談,裴願也算是一個英挺少年,那濃眉大眼比起別人的唇紅齒白順眼多了。

  李三郎踏進門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凌波似笑非笑地撐頭斜倚在榻上。順著凌波的目光,他就瞧見裴願在那裡向紫陌耐心地講解如何敷藥,而紫陌則是滿臉懷疑。

  他雖然已經娶妻,平日夫婦也相當和睦,但此時此刻看見這一幕,卻覺得什麼都褪色了幾分,竟是忘記了來意怔怔地站在那裡。直到紫陌臨時一轉頭驚咦一聲,他這才回過神來。

  「紫陌,這是臨淄郡王,以後記著當作貴客相待。」

  儘管之前凌波對李三郎沒多大好感,但此番人家畢竟是救了自己一命,再加上她曾經欠了相王李旦老大的人情,因此她不得不對人家客氣一些。見紫陌乖乖地點頭,再沒了剛剛挑刺的模樣,她忍不住笑了笑。小丫頭人小鬼大,仗著年少把老實巴交的裴願耍得團團轉,現在倒裝起了老實人。只不過現在不是警告這妮子的時候,她只能暫且把此事擱在一邊,先看向了李三郎。

  「他們四個只是受了一些皮肉之傷,你那個老管家已經請了大夫來替他們診治,休養個兩三天也就好了。」

  一句話說完,見凌波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李三郎心中又是一動,暗歎安樂公主根本不知道籠絡人心。

  他剛剛不動聲色地打聽過,得知這四人原本就有功法底子,又經歷了五年殘酷的訓練,可稱得上是頂級的護衛。就連他自己那十幾個最最信賴的虎衛,水準也只不過和這四人平齊。只不過他待人以恩,這四人卻是以令為準則,在忠心和死志上更勝一籌。這樣的人安樂公主居然說送就送,著實是敗家子。

  這時候,凌波又對紫陌吩咐道:「你出去找你朱顏姐姐,對她說,讓大夫開幾張藥膳的單子,在武宇武宙武洪武荒四人養傷期間,讓廚房依方子好好給他們調理,不許有半點怠慢。再去告訴賬房那裡的陳珞,從明天開始,他們四個的月例以十倍計算。」

  紫陌仔仔細細聽了,又重複了一遍方才興沖沖地奔了出去,單單看她那一蹦一跳的樣子,任何人都猜不到她剛剛還嚇得哭了一場。而和她打了老半天交道,結果被耍得團團轉的裴願則鬆了一口大氣,撓撓頭笑道:「小凌你那四個護衛確實身手不錯,我都想和他們較量較量。這麼厲害的人,幾乎可以比得上我爹爹身邊的劉叔魏叔那些人了。」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凌波心中一突,眼角的餘光果然瞥見李三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這時恨不得上前去拎著裴願的耳朵好好教訓一頓。好吧,裴願那位爹爹厲害,可這樣厲害的爹爹偏偏教出這樣沒心沒肺的兒子。到洛陽都好幾個月了,難道這聰明肚腸就一丁點都沒學會?正當她為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頭痛惱火的時候,旁邊卻忽然插進了一個大煞風景的聲音。

  「對了,十七娘,今天的刺殺我已經讓人通報了洛陽縣和洛州廨,通事舍人應該也會上報陛下,你對此可有什麼頭緒?」

  這種需要用刺殺來完全消滅一個人的手法,要麼是血海深仇,要麼是政治目的,可她似乎什麼也沾不上,哪來的頭緒?凌波疲憊地搖了搖頭,心中卻轉著某個令她不寒而慄的念頭。而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手臂忽然被人緊緊抓住了。

  「小凌,要不要我把羅七哥留下幫忙?」

  還來不及因為裴願這種毫無顧忌的親暱動作而惱火,凌波就聽到了羅七的名字,登時愣住了。剛剛遇刺過後她頗有些渾渾噩噩,也沒有注意到其他人,並不知道羅七也跟來了。此時被裴願一提起,她冷不丁想起了之前的種種。當然更重要的是,羅七還欠她一貫的酒錢沒還,那個只知道喝霸王酒的傢伙!

  因此,眼珠子一轉,她便笑吟吟地點了點頭:「我差點忘了,這宅子昨兒個晚上還進了一個不明底細的夜行客,如今武宇他們都有傷在身,我這裡確實人不夠用了,你就把羅七留下來好了。」

  然而,下一刻她就聽到了另一個自說自話的聲音:「既如此,以防萬一,我也借給你四個衛士好了。十七娘,你如今不比往昔,還得趕緊多收幾個人才是,否則到時候只怕紕漏更大。」

  紕漏大個頭……不就是為了防止像你這樣好心過剩送人來的傢伙麼!

  凌波只覺得心裡頭氣不打一處來,她收了裴願的人,那是因為和羅七好歹還有些債沒有清算,可李三郎硬塞四個人算什麼!只不過能說的話都給人說了,她只好悶悶地道了謝,正指望這位礙事的表哥早點走人,留點地方讓她好好調教一下半點長進都沒有的裴願,卻不料對方確實如她所願提出了告辭,但還附加了一句話。

  「裴兄弟,相交至此,你只知道我排行第三,似乎還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姓李,名隆基,隆盛之隆,基業之基。十七娘大約也未必記得,今日便一併記下好了。我尚需回去向父王稟告今日之事,先告辭了。今晚父王大約也沒心思喝酒了,不過裴兄弟也別忘了早點回去。」

  瞧見那人略一拱手瀟瀟灑灑走了,凌波只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隆盛之隆,基業之基,這傢伙真是好大的口氣。看著那大步離開的背影,她心中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龍行虎步這四個字。但緊跟著,她就把這些拋在了腦後,專心致志地教訓起了裴願。

  什麼叫做恨鐵不成鋼,她如今算是明白了。老實本分是好事,但太老實那就讓人太頭痛了!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六十章 深夜裡的火光

  春天的夜晚無疑是極其愜意的。沒有夏日的炎熱難耐,沒有冬日的凜冽寒意,比秋日多了些許若有若無的花香,讓人渾身充滿了不由自主的慵懶。在這樣的季節中,懶洋洋地斜倚在榻上,品嚐著杯中美酒,欣賞羅列在前的美人歌舞,那可謂是絕大的享受。此時此刻的洛陽城,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權貴宅第正上演著相同的一幕。

  通利坊的武宅明顯不屬於這種類型。掌燈時分,看著朱顏特意送來的粥菜,凌波只覺得意興闌珊,半點胃口都沒有。儘管那點小傷根本不曾傷筋動骨,充其量也就是受了驚嚇,但誰樂意無緣無故充當靶子?這要是換成別家千金貴女,這麼一趟下來,少說得做好一陣子的噩夢!就算她神經堅韌不是那種會被嚇怕的人,可並不代表她就真的不在意!

  從早上遇刺到現在,來探望的人已經有好幾撥了。有宮中柴尚宮轉致的韋後和上官婉兒的關切,有親自登門慰問的武崇訓,還有好些個她甚至記不清楚名字的武家人。她一概都是懶洋洋病懨懨地躺在床榻上,任由那些人在帷幕之外說著那些比唱歌還好聽的說詞。

  這其中,惟有尚宮柴淑賢直截了當地掀簾進來,甚至仔細查看了她身上的傷情,又詳細詢問了遇襲的一系列經過。當這位柴尚宮走的時候,她甚至能夠清楚明白地看到人家那譏誚之色。

  她真有些後悔,為了這些不相干的人,竟是怕裴願身份暴露把人家趕跑了。早知道如此,還不如留著愣小子,她也不會像現在這麼煩躁!

  「小姐,好歹喝一點燕窩吧,這是上官婕妤特意送來的。」

  「拿開,我沒胃口。」

  朱顏還是頭一次看到凌波犯執拗勁,不覺一陣陣頭疼。要說早上的事情她也是嚇了一跳,更別提作為當事人的凌波了。但驚嚇歸驚嚇,不吃東西又怎麼行?她絞盡腦汁哄騙著,好容易讓凌波喝下了小半碗粥,吃了幾顆蜜棗。正忙著收拾的時候,她忽然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不禁疑惑地抬起了頭。

  「朱顏,如果你看中了什麼人就不要擱在心裡。只要不是什麼道貌岸然的官員,那就嫁了吧。」

  莫名其妙聽到這麼一句,朱顏頓時更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訥訥應了一聲方才醒悟這是自己的終身大事,立刻就臉紅了。為了岔開話題,她只得輕咳了一聲問道:「小姐,裴公子留下的那個羅七正在整個宅子裡頭轉悠,而且連柴房都不曾放過,奴婢覺得他鬼鬼祟祟的似乎有別的什麼事,是不是……」

  不提羅七還好,一說起這個人,剛剛還萎靡不振的凌波頓時振奮了精神,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我差點把這傢伙給忘了。朱顏,你現在就去替我問一句,欠我的酒錢什麼時候還,讓他好歹給我一個說法。等等,乾脆告訴那傢伙,既然來了就別躲躲閃閃,讓他來見我一趟,我有話要問他!」

  雖說不明白小姐為何一下子變得精神奕奕,但這總歸是好事,因此朱顏心中自也歡喜,答應一聲便收拾了東西出去,出門之前仍惦記著囑咐喜兒好好伺候。到外頭把碗筷盤子等物交給兩個粗使的僕婦,她洗了洗手便去尋羅七。誰知道她才跨進那個堆放雜物的院子,就只見一個人影迎面衝了過來,滿臉的氣急敗壞。

  「快,快帶我去見你家小姐!」

  小姐急著要見這傢伙,這傢伙也急著要見小姐,怎麼會有這麼湊巧?朱顏心中嘀咕,卻沒工夫計較這羅七的態度問題,轉身在前頭帶路。把人引到了寢室,她猶自多了個心眼,自己也跟了進去。此時此刻,她心中甚至還生出了某個不恭敬的念頭。

  那位裴公子看上去笨拙得很,聰明機敏的小姐怎麼偏生對這樣的人有好感,連帶著還愛屋及烏,真是太奇怪了。相比之下,倒是今日來的那個臨淄郡王一表人才英俊瀟灑,只可惜小姐連正眼都不怎麼瞧人家。

  雖說滿心焦急,但真正站在人家千金小姐的閨房,羅七一下子成了啞巴,原本早就準備好的說詞全都硬生生憋在喉嚨口,竟是一個字也迸不出來。見凌波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他冷不丁想起了那天在南市上第一回相見,他一時見色起心出言調戲的情景,這右手便隱隱作痛。再想想那個倒霉的小賊,他的肚子也開始痛了起來,臉色漸漸地變成又青又白。

  「喂,啞巴了!」瞅見那張彷彿看到鬼一樣的臉,凌波不覺心裡有氣,「上回在永嘉樓喝酒的帳還沒和你算呢,我只問你,上次你碰見我的事為什麼不告訴你家少爺?」

  這句話一出,羅七方纔如夢初醒一般地回過了神。想起了自己這麼火燒火燎跑來的目的,他連忙避過了這個自己根本不想回答的問題,開門見山地說:「沒時間說這些無聊的勾當了,我剛剛發現,你家後院幾間堆放雜物的屋子裡放了幾罐子火油。你一個金枝玉葉的縣主,在家裡存放這些幹什麼,難道不怕走水……」

  他剛剛說出走水這兩個字,彷彿是老天爺和他作對似的,外頭忽然響起了一陣大呼小叫聲,緊跟著就有人推開屋門上氣不接下氣地衝了進來,正是氣急敗壞的紫陌。

  「不,不好了,後……後院走水了!」

  乍聽得火油兩個字,凌波就覺得心中一動,及至走水的消息傳來,她更是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此時,她再也沒工夫繼續繼續扮柔弱,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可憐兮兮的受傷者,立刻翻身下床,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瞧見一旁的喜兒已經是嚇得呆了,她也懶得多說什麼,一把拽住這個小丫頭的胳膊便往外走。

  通紅的火光將漆黑的夜色映得格外詭異,著火的後院甚至還不時傳來辟啪的爆裂聲,此起彼伏的叫嚷聲更是不絕於耳。就在這亂哄哄的一片嘈雜中,那熊熊火光裡還有一個幸災樂禍的嚷嚷。

  「哈哈哈,武家人全都死光了才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4 09:57 PM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六十一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夜裡的這場火來臨得異常突然,隨著各種喧嘩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同住在一個坊中的人們一個個都驚醒了過來。尋常百姓披衣出門東張西望瞧動靜,而有錢人家則是紛紛派出僕人去打聽消息。待得知是武家的房子著火時,小民百姓倒有幾個熱心的自告奮勇去敲門幫忙,而那些富貴人卻個個約束自家的人關緊房門不許外出。

  這事情裡頭透著蹊蹺,還是少摻和為妙。

  由於起火的地方靠近洛水,再加上這一年春天多下了幾場雨,原本就潮濕,救火的巡行武士又來得及時,一場火也就是把後院燒了個七七八八,到了清晨已經基本上撲滅了。

  一晚上不曾合眼的凌波命人取來錢,答謝了前來奮力救火的幾個好心漢子,又重重打賞了那些金吾衛的巡行武士。等人都走了,她自己卻站在院子中央一言不發,面上絲毫沒有表情。

  雖然整個院子裡都是忙忙碌碌的人,雖然朱顏紫陌等幾個人就在她的身前身後,她卻感到了一種凍扯心肺的寒冷。

  什麼武家人死光了才好,要滅武氏一族,有本事你直接殺去梁王第,跑來和我這麼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費什麼勁!張柬之那些傢伙確實對武氏一族切齒痛恨,但那些道貌岸然滿口江山社稷的人似乎不應該設計這樣的勾當。

  凌波狠狠地握緊了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將其吐了出來,正在這時候,她感到有人在肩頭輕輕蓋了一件衣服,轉頭一瞧,那卻不是朱顏或其他侍女,而是一臉不自然的羅七。她輕輕用手撫摸著那件不知是從哪裡找來的裘皮披風,旋即又盯著羅七看了一會。如果不是他發現了火油,今天夜裡會不會有人把火油潑在她的屋子周圍,然後燒一把更大的火?

  雖說這傢伙的臉仍是這麼黑,五官仍是那麼不招人待見,但此時此刻她看著竟覺得莫名地順眼,遂展顏笑道:「羅七,今天算是我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什麼時候若是裴家不要你了,你就到我這裡來養老好了。」

  這是欠人情的態度麼?羅七凝視著那巧笑嫣然的臉,心中頗覺得有些鬱悶。於是,他竟是鬼使神差地反駁說:「別老是羅七羅七的叫,我可是有大名的,我姓羅名琦,琦者美玉也……」

  「這羅七和羅琦,聽上去還不是一個樣?」

  凌波笑吟吟眨了眨眼睛,一句話就把羅琦的話頭堵住,心中卻記住了這個名字。這裴家出來的人,還真是個個有趣。

  一場蹊蹺的刺殺,一場詭異的火災,這兩件事頓時成了這一日清晨天津橋前最大的話題。百官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聚在那裡,用或隱晦或直接的口氣議論著。十幾個官員簇擁在武三思父子身旁,討好慇勤地詢問著什麼。有的人滿臉憤怒,有的人扼腕歎息,更有甚者則是不時用眼角餘光,瞥看著另一邊紫袍玉帶的張柬之等五人。

  「李唐社稷重定,武氏卻封建如故,陛下百勸不聽,長此下去必出大亂!」桓彥范終於忍不住了,憤憤不平地抱怨了一句,「張公,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現如今百官中間只要和我們親厚的,幾乎都被一個個貶謫了下去,武三思這種厚顏無恥的卻竊據高位!就拿昨天的事情來說,一個武家的小丫頭遇刺,還有她家裡起的火,卻被當成了大事來議論,這成何體統!」

  「重要的是她姓武,而且看那些人的架勢,竟以為這種事是我們的手筆!」敬暉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一想到自己竟被人家看成了策劃這種無聊戲碼的主使,他就感到氣不打一處來。

  相形之下,張柬之則沉著得多,一句話就讓四個憤憤然的同僚平靜了下來:「清者自清,無須太過慌張,此事陛下決不會相信。」

  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聯袂抵達的時候,天津橋已經開禁,群臣已經從左掖門和右掖門入宮,再沒有了最初亂哄哄的場面。兄妹倆一路走,李旦就說起了凌波遇刺和她家著火,忍不住連連搖頭。

  「不管是誰策劃的這勾當,偏偏挑上她這麼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實在是太過份太可恨了!想必通利坊那邊也不能住了,可憐十七娘才剛搬的新居就碰到這樣的劫難。我已經讓三郎過去探望,大不了讓她住到我那裡去,看還有誰敢打她的主意!」

  一聽這話,太平公主腳下頓時一滯,旋即方才無可奈何地勸解道:「八哥,你還真是老好人一個。只不過,你這份濫好心,十七娘頂多只能心領。那丫頭是個聰明剔透的,絕對不會和你這個相王走得太近,沒看她上次還是被我硬拉到你那裡去的麼?八哥,都經歷了這麼多大風大浪,你也該多幾個心眼了,凡事看長遠一些,人善被人欺,難道這個道理你現在還不懂?」

  對於妹妹的好意提醒,李旦卻只是爽朗地笑了笑:「心眼太多那就過得太累了。我只是希望兄弟姐妹還有兒孫之間和和睦睦,大家其樂融融地過日子不好麼?就是母皇……當初絕望的時候我確實痛恨過母皇,但事情過去也就算了,難道兒子還能忌恨母親?只可惜母皇不肯見我。令月,我昨晚還想起了當時小時候的事,我那時封了單于大都護府大都護,生怕去北地上任,便摟著母皇的脖子死纏爛打。現在想想,那好似就是昨天的事一般……」

  沒來由提起童年時光,太平公主頓時愣住了,一顆心彷彿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似的。她情不自禁地悄悄往旁邊挪了一步,不想和正在絮絮叨叨的李旦靠得太近,生怕那種懷舊的情緒沾染上身。這麼多年下來,她的心早就硬了,亦不會有那麼多不切實際的想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很多事情向來便是如此。

  即使如此,她還是用柔和的目光注視著李旦那張滿足的臉,心中暗自下了決心。既然勸不醒自己這位老好人兄長,那麼,那些沉甸甸的事情就讓她一肩挑起好了。不過,既然李旦已經派了親生兒子去探望那個小丫頭,她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畢竟,她如今的丈夫也同樣是武家人,不能坐視不理。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六十二章 優秀的說客在於一擊致命

  受相王李旦之托前去探望凌波的只是李隆基,但他還是主動帶上了另外一個人。儘管兩人昨日才剛剛來過,但今日再次登門,瞧見那焦黑的斷壁殘垣,他們不禁同時為之色變。李隆基年長又見識豐富,倒還能把持得住,站在那裡沉吟了開來。性急的裴願卻顧不上這許多,直截了當地熟門熟路往裡頭沖,迎面撞見朱顏紫陌也來不及打招呼。

  「喂!」紫陌叫了一聲,見人家彷彿沒聽見似的風風火火衝進了房去,由不得使勁跺了跺腳,轉頭對朱顏嗔道,「姐姐,你看看那個冒冒失失的小子,小姐的閨房他也敢隨便進!」

  誰說不是呢?可昨天這一位裴公子頭一回來,卻是小姐自己讓他攙扶進閨房的!

  朱顏只覺得一陣陣頭痛,可轉念一想主子的性格從來都不是聽人勸的,於是只好苦笑了一聲。想到房間中如今只有一團稚氣的喜兒,以及還是新手的陳莞,她實在有些不放心。正準備回房間去看著一點,她忽然瞥見又有人進來。一眼認出那是昨日也來過的臨淄郡王,她慌忙拉著紫陌上前拜見,聞聽是相王派其來探望,則更是喜上眉梢。

  主子畢竟是父母雙亡的孤女,雖一向有上官婕妤照應,畢竟如今一個宮裡一個宮外。至於武三思雖是伯父,她瞅著主子卻不像是什麼真正親近的模樣。這相王李旦雖說親戚關係更遠了些,但那一位畢竟是皇族中赫赫有名的老好人,親近一些總沒有壞處。

  凌波並不知道世故圓滑的朱顏正打算替她好好打點好外頭的某人,此時此刻,她耳朵都快被那個氣急敗壞的愣小子給吼聾了。她從來不知道,這個訥於言辭的裴願居然會有那麼多層出不窮的問題--這傢伙根本不問什麼起火的時間地點狀況,只顧著關心她是否受了傷,是不是受了驚嚇,甚至到最後還誠懇地安慰著什麼破財消災之類的話,讓她著實氣了個半死。

  不會說話你就不能當啞巴麼!昨兒個她幾乎拎著耳朵對這愣小子說的那些話,算是完全白費了!

  沒好氣地白了裴願一眼,見他正使勁盯著自己的眼睛,凌波沒來由覺得臉上一紅,只得借發怒遮掩了過去:「你別成天就在外頭跑,雖說你現在有了名正言順的身份,可那畢竟是相王擔的干係,你萬一被人識破豈不得連累他?不過,你以後要是來這兒,得像今天這樣聰明一點,千萬別跟著我那位三哥。人家畢竟是臨淄郡王,你跟在後頭太扎眼了,而且就像跟班似的!」

  裴願頓時愣住了,旋即心直口快地說:「可我今天就是跟著李三哥來的。」

  凌波一時還沒來得及反應,忽然聽見屋外響起了一陣說話聲,便轉頭望了過去。下一刻,她就看見朱顏引著一個熟悉的人走了進來。儘管那個人容止端雅翩翩風度,儘管裴願站起來問好的時候滿是真摯的笑容,儘管那個人上前對著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但她就是從心底裡覺得一種不痛快。

  算了算了,看在人家是好心來看望她,她就不要和這傢伙計較了。至少從目前來說,她這表哥還是裴願的靠山之一不是麼?對了,他昨天說他叫什麼來著……糟糕,居然忘記了!

  昨天經歷過一次,因此今天剛剛踏進房門的一剎那,看見裴願理所當然地坐在床前,李隆基這一次只是微微一怔,隨即換上了一幅若無其事的臉孔。他代表父親說出了請凌波去家裡小住的邀請,果然,對方只是略一沉吟便委婉謝絕。

  由於早有了準備,他並不奇怪。剛剛他在整個宅子裡頭轉了一圈,發現燒燬的地方雖不少,但重要的地方都在,要住人並沒有多大問題。當然,更大的原因恐怕是另一個。

  「十七娘,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和你說,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凌波對於老好人相王深有好感,但對於這位極其善於言辭的表哥向來有很重的警惕心,此時此刻本能地想拒絕。然而,她還沒開口說話,卻看見朱顏拉著喜兒和陳莞退出,還悄無聲息地掩上了門,至於裴願則是一點不知道避忌地站在原地。此時此刻,她就是傻瓜也知道,這愣小子多半是完全得到了相王父子的信任,心中頓時鬱悶極了。

  當初讓這個愣小子回庭州,就是為了不要讓他一腳踏進洛陽這一攤子渾水,誰知道事到如今還是不可避免。

  「雖說我今天沒去上朝,但卻能猜到,你遇襲以及家中無端走水的事情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你伯父武三思和張柬之他們之間原本就是水火不容,雖然之前陛下同賜鐵券,想要在兩邊之間作和事佬,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武三思必定會借此事大做文章,聲稱有人欲對諸武不利。至於張柬之等人必不屑於辯護這些,反而會借此說諸武咎由自取。十七娘,單單是昨日這兩件事,你就已經身處漩渦深處了。」

  儘管凌波自己已經隱隱約約有了設想,但此時此刻被李隆基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揭開來,她還是忍不住投去了憤怒的一睹,臉色也有些發僵。她早就想過,為什麼不是武三思,為什麼不是武攸暨,為什麼不是武崇訓……為什麼不是那些高官顯爵的武家其他人,而最後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

  因為她看似不重要,其實卻和方方面面都有聯繫。只不過,她這麼一個小人物如今卻成了風口浪尖上的大人物,世事還真他娘的無常!

  她忍不住在心中狠狠罵了一句粗話,見裴願站在那裡滿臉怒色,不禁暗歎了一聲傻瓜。努力平靜了一下心情,她索性直接問道:「三哥的言下之意是不是說,只要看局勢發展到最後,誰從中得益最多,誰就是這兩件事的主謀?」

  「十七娘,武家人大多剛愎自用,你雖聰敏,但在他們之中不過就只是一個孤女。武三思若真的關心你這個侄女,為何從前絲毫沒有照應?武崇訓若真的體恤你這個表妹,為何聽憑你家門庭敗落?而那些飽食終日的其他武家人在你父母亡故後,又有誰曾經關心過?雖然你是武家人,但我還是想說,武家人善於過河拆橋,而且祖母已經退位,武家已經不足為憑恃。」

  「那麼,表哥的意思是,你,或者說是舅舅決不會做過河拆橋的事?」

  「沒錯,就算信不過我,父王的人品我想十七娘你應該很清楚。父王若不是對你真有憐意,為何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讓我登門?」

  面對對方這步步緊逼的說辭,凌波不禁瞇緊了眼睛,忽然瞥見一旁的裴願站在那裡滿面茫然。想來愣小子在庭州那種天高地闊的地方長大,見識最多的都是善於騎馬拚殺的豪爽兒郎,就算來洛陽好幾個月了,他對這種勾心鬥角的伎倆絕對還是一竅不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4 09:58 PM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六十三章 棋子就得有棋子的覺悟

  大臣吵架和百姓罵街其實沒什麼區別,無非就是把那些罵娘之類的粗話用文雅的言辭演繹一遍。而氣頭上那種恨不得對方祖宗十八代全都死光的氣勢,則更勝尋常百姓一籌。尤其是當朝堂上分成涇渭分明的兩撥人時,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則更加難受了。

  這要是強勢的君主當然能夠坐山觀虎鬥,一會挑起一把火,一會兩邊各打五十大板,一會拉拉偏架。然而,李顯這個被大臣們以絕對優勢擁立登上皇位的皇帝,卻從骨子裡就不是一個強勢決斷的人。看到下頭吵成一團,他只覺得頭都要炸裂開了,忍不住朝後頭挪了一挪,對珠簾後頭的韋後問道:「阿韋,這該如何是好?」

  自打剛剛下頭吵成一團,韋後臉上就一直掛著淡淡的冷笑。此時聽到丈夫發問,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旋即湊上前去耳語了一番。見李顯猶豫不決,她立刻加重了語氣:「陛下,這事情今天在朝堂上沒法解決,怎麼,難道陛下還想在這裡聽他們繼續吵下去?」

  這話一說,李顯登時振奮了精神。瞥了一眼下頭吵得不可開交的大臣們,他把心一橫,一把抓起旁邊的茶盞,劈手重重地砸了下去。只聽光噹一聲巨響,那茶盞的碎渣濺得四處都是,更把一群唾沫星子亂飛的官員們給驚醒了。

  一時之間,大殿中鴉雀無聲,從上到下都驚疑不定地敲看著御座上的天子。就是傻瓜也能察覺到,時而執拗時而優柔寡斷的李顯發怒了。

  「這樣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站起來撂下這麼一句話,李顯竟是氣咻咻地拂袖而去。等到他這一走,某個目瞪口呆的內侍方纔如夢初醒,高聲道了一聲退朝慌忙追上。此時,韋後方才掀開珠簾出來,意味深長地瞧了一眼文武大臣,輕蔑地冷笑一聲:「諸位平日滿口仁義道德,誰知道今天居然對武家大潑髒水,還真是人臣典範啊!母皇如今雖退位卻還在世,各位就如此逼迫武氏子孫,讓陛下置孝道於何地!更有甚者,居然派刺客對付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韋後這些天雖然仿女皇昔日舊例坐珠簾後,這樣赤裸裸地指責大臣卻還是第一次,於是年過八旬的張柬之不禁氣得渾身發抖,敬暉桓彥范跨前一步剛想說些什麼,豈料韋後看都不看他們一眼轉身就走,只留了一個冷冰冰的背影。氣惱之下,袁恕己忍不住低低罵了一聲:「牝雞司晨!」

  誰能料到,才扳倒那個傾覆了李唐社稷的武氏女皇,如今又有一個女人跳出來?

  武三思看到簇擁在張柬之五人身邊的那些大臣,忍不住瞇縫了眼睛。就只是幾個月的功夫,原本勢力龐大的張柬之等人就只剩下一批應景的小嘍囉了,反倒是自己……他滿意地看看隸屬於自己的人馬,把得意洋洋放在了心裡,渾然沒事人一般地出了大殿。而他這麼一走頓時帶動了一大批人,不一會兒,剛才還人聲鼎沸的大殿便顯得空空落落,昏黃的燈光下映著幾個長而疲憊的影子。

  李顯一踏進貞觀殿,剛剛的滿面怒色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難以掩飾的焦躁。自從被廢了一遭,他原本肆無忌憚的秉性完全被消磨光了,取而代之的是患得患失和優柔寡斷。此時此刻,他甚至鬼使神差地想到會不會激起大臣的不滿,從而使得自己第二次被廢。這念頭一起就壓不下去,以至於韋後姍姍來遲之後,他竟是一把抱住妻子,語無倫次地一股腦兒倒出了自己的擔心。

  「陛下,如今權握天下的母皇已經退位,天下操之於我們的手中,那些官員只要陛下不喜歡全部都可以撤換,再沒有任何人能逼你退位!」說到這裡,韋後忽然改換了稱呼,變得有幾分柔情款款,「七郎,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就像當年一樣。」

  面對這樣的安慰,這樣篤定的語調,李顯很快就安心了。而韋後一看到他疲倦上來,便立刻吩咐內侍將人攙扶進去,眼看著他漸漸睡去,甚至發出了鼾聲,她方才面沉如水地吩咐眾人好生照看,旋即出了貞觀殿轉往仙居殿。

  相較當年為女皇秉筆草詔的時候,上官婉兒榮升婕妤之後,這仙居殿反而愈發門庭冷落了。一方面是常常來的武三思如今成了億歲殿的嘉賓,另一方面則是凌波出宮居住,但最重要的原因是,上官婉兒不願意讓自己的風頭壓過了隔壁億歲殿中的韋後。所以,當得知韋後駕臨的時候,她親自迎了出去,依足了一個嬪妃的本分。

  韋後對這樣的恭順嘴上不說什麼,但心中卻異常滿意。只不過她今日來有更重要的事情說,因此甫一落座便趕走了珠兒等侍女,目光直直地盯著上官婉兒,旋即才開門見山地問道:「婉兒,你實話告訴我,十七娘那個丫頭遇刺的事情,你覺得是誰的手筆?」

  上官婉兒在此之前就已經仔細思考過了這些,卻沒料到韋後一上來就直接問這個,心中頓時一凜,暗自把武三思罵了個半死。這樣的事情不和她商量一下就擅作主張,這也就罷了,居然在韋後面前也不露一絲口風,那個混球以為翅膀硬了可以單飛了是不是!此時此刻,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知道這個問題萬萬不可從正面回答。

  「皇后,重要的不是此事是誰的手筆,重要的是能夠借此事替皇后掃除障礙!武氏是誰的眼中釘肉中刺?真正欲除武氏而後快的,在朝中除了張柬之他們又有誰?常常把牝雞司晨掛在口頭的,除了他們還有誰?對皇后干預政事屢出非議的,是不是從來都是他們幾個?陛下此次就算是不處置此事,心中必然會生出疑慮忌憚,幾次三番下來,張柬之他們在朝中便會喪失基礎。要知道,他們自恃功高,把那些對母皇仍有留戀之心的人全部貶謫,此等容人之量便已經樹敵無數!」

  韋後內心對武三思的自作主張雖有些惱火,但同時對這時機卻也暗懷竊喜,因此原本就不準備多加計較,此時挑了挑眉就跳過了這個話題,懶洋洋地歎道:「婉兒,你畢竟和十七娘好些年的情分,難道就不替她抱不平?」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十七娘既然沒事,那自然應該考慮結果,而不是追溯從前。她既然跳進局中做了棋子,那棋子就得有棋子的覺悟。」

  儘管用極其淡然的神色說著這樣絕情的話,但上官婉兒心中卻轉著另外一個念頭。丫頭,你現在退出已經來不及了,我只能盡所能為你多要些好處。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六十四章 飛揚跋扈

  閉門家中臥病,賓客紛至沓來。凌波眼下便處於這麼一個光景。

  由於房子被燒燬了大半,因此武三思很快好心地派了人來整修,甚至韋後亦派人來接她入宮居住。這在一般人看來是非同尋常的殊遇,但好容易脫離了那陰森森的宮闈,她哪裡還會好死不死地把自己再次送進去?於是,在一番謙辭推卻之後,她依舊住在這座通利坊的宅子之內,儘管後頭那嘈雜的聲音不絕於耳吵得人頭昏眼花--那根本就不是修房子,而是貨真價實的造房子!

  自從第一天的探望之後,武家人的上門就沒有斷過,這其中除了武三思之子武崇訓,太平公主和武攸暨的兒子武崇敏,林林總總還有十幾個人。最後,不堪其擾的凌波只得號稱自己遇刺之後又受了驚嚇身體虛弱,乾脆把事情全都交給了楚南,自己完全不見客了。

  然而,她所住的閨房雖然一直有人送進湯藥飲食,但她卻根本不在裡頭。自打韋後身邊的賀婁尚宮再次來探視過一次之後,她就索性讓陳莞躺在床上當替身,讓朱顏和紫陌幫著矇混,自己卻只帶著喜兒陳珞和武宇等四名護衛,在外頭賃了一間小屋子居住。每日裡她都會喬裝打扮成男子混跡於市井之中,一面收集各方面的消息,一面琢磨著自己的出路。

  李隆基的那些話雖然不怎麼好聽,但有一句話卻是一點不假--武家從來就不是一個團結的家族,而武三思確確實實就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哪怕她這個侄女能夠給武三思帶來這樣那樣的好處,但比起除掉張柬之那五個人來說,她無疑是微不足道的。所以,那一天若不是有武宇這四個身手高強又忠心耿耿的護衛,又有李隆基和裴願恰巧出現,她興許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一口氣把那一盞桂花稠酒一飲而盡,凌波又拿起旁邊的酒壺,一搖之後卻發覺空了,只得沒好氣地叫道:「再來一壺桂花稠酒!」

  都說一年之計在於春,這時節的百姓無不都在為了生計而奔波,酒肆中當然沒有過冬時那麼多酒客,就連夥計也辭了兩個。聽到這叫聲,掌櫃秦五親自熱了一壺酒送上來,見這位昔日常來的酒客一杯一杯往嘴裡灌,他忍不住開口問道:「丫頭,如果我沒記錯,你有兩個月零十五天沒來了。」

  凌波詫異地抬起了頭,見老掌櫃滿臉關切,不由微微笑了笑:「秦老爺子的記性還真好。」

  「咳,誰讓你以前隔三差五地來,而且每次還帶那麼多東西回去呢?」對於大主顧,秦五素來印象深刻,此時此刻便自以為是地勸道,「有什麼煩心事就說出來,這一個勁喝悶酒算是怎麼回事?這桂花稠酒雖然入口香甜,卻還是有後勁的,小心醉倒在這裡。我看你家境應該還不錯,別醉醺醺回去讓家里長輩操心。」

  「操心?」凌波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譏誚和慘淡,「我爹娘早就去世了,剩下那些親戚雖說都是有錢人,可我在他們眼裡算什麼?就算我在這裡喝得酩酊大醉,會在乎的人……」她面前忽然浮現出一張憨厚的臉,下半截話便吞了回去。至少那個愣小子還是想著她的,只希望李隆基真能降得住他,別讓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四處亂跑。

  「沒想到丫頭你身世這麼可憐。」秦五經營了這麼多年酒肆,生意向來不好不壞,心腸卻極好,當下便擺出了長輩的架勢安慰說,「不管怎麼說,唉聲歎氣喝悶酒於事無補,你還年輕,這路長著呢!」

  說了這麼幾句,他猛地恍然大悟一拍腦袋,連忙壓低了聲音:「你這女扮男裝雖說巧妙,你又通武藝,不過有件事情我得提醒一聲。最近幾位金枝玉葉的公主常常帶著大隊人馬在洛陽城內閒逛,但有看中的人便搶回去為奴為婢。憑你這好相貌,可千萬小心。」

  「嗯,多謝秦老爺子的提醒!」

  吃飽喝足出了這小酒肆,凌波便漫無目的地在南市中間兜起了圈子。她今日打扮得猶如尋常民家少年,因此走在人群中絲毫不起眼,既沒有拉著她兜售東西的,也沒有為了掙錢上來搭訕的,恰好讓她鬧中取靜。各種叫賣還價吆喝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在耳邊響起,清晰明澈,卻如同水過青石一般了無痕跡。然而,這些喧鬧的聲音卻奇跡般地讓她冷靜了下來,久而久之,她乾脆豎起了耳朵傾聽那各色各樣的聲音,最後竟是讓她捕捉到了一段非同尋常的談話。

  「聽說張相公那幾位要封王了。」

  「封王?那豈不是要風光到極致?如今除了李家和武家諸王,可沒有其它的異姓王!」

  「噓,小聲點,我可是正好去給梁王妃送她訂做的首飾時才聽說的。這可未必是好事,總之你們都小心點,最好別和那幾家搭上關係。」

  瞧見那是站在某家大金鋪面前的幾個華服富商,她心中一動,隨即判斷出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至於所謂的未必是好事……要知道,張柬之桓彥范袁恕己等人如今可是宰相,哪裡是一個區區王爵可以比擬的。若是封了王爵罷了政事,那五人便離死不遠了。

  滔天的擁立之功,赫赫的至高權勢,到頭來又算得了什麼?

  帶著這樣的思量,她若有所思地踱出了南市,心中漸漸做出了決定。然而,當她剛剛踏上建春門大街的時候,卻驟然間聽到了一陣驚慌的嚷嚷,隨即大街上就忽然起了騷亂,莫名其妙的她只看到所有人四散奔逃,舉目遠眺才發現是一大隊錦衣華服的人呼嘯而來。那頭前招展的旗幟上,赫然是耀眼的兩個大字--長寧。

  果然是天子嫡長女,好大的氣派!

  想到長寧公主當初那種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高傲,對於如今這聲勢,凌波自不感到意外。為了避免有什麼麻煩,她索性退了兩步避入了南市大門。料想那位金枝玉葉的公主再囂張,也不至於直接衝進南市這種做生意的地方。就當她自以為退到了安全地帶,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一個人影忽然朝她飛奔而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那人滿身狼狽,頭上的帕頭也不知道上哪裡去了,左臂少了半隻袖子,俊逸的臉上再不見平日的冷色,取而代之的則是深深的絕望和恐慌。他幾乎是本能地抓緊了凌波的手臂,彷彿是抓住了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4 09:59 PM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六十五章 最後一根稻草

  南市是洛陽最大的市,佔據兩坊之地,市內主幹道縱橫各三,東西南北各開三個門,統共九個門,其中猶以正對建春門大街的南中門最是氣派恢宏,平日豪門管事富商大賈多半走的便是此門。然而,今天這南中門卻被人堵了。雖說影響了生意,但不少氣呼呼的店主在探頭張望了一下之後,全都把頭縮了回去。

  那一馬當先冷臉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女子,只見她身著圓領窄袖緊身石榴衫,腰中繫著紫紅蹀躞帶,頭戴紫金冠,腳底蹬著一雙烏皮靴,赫然一幅胡服男子裝扮,正是天子嫡長女,深受寵愛的長寧公主。此時提著馬鞭的她冷冷掃了市內一眼,滿臉的憤怒和惱火。

  祖母退位,她終於成了公主,因嫌棄舊日的宅第太小,於是便死活磨著父皇母后營造新宅子。正好駙馬楊慎交喜歡跑馬,她便下令造一個大大的跑馬場,定期招來各家親貴子第遊玩,尋思著再蓄養一群俊俏的家奴也好充場面。宮中儘管賜給了她好幾十房奴婢,她卻依舊難以滿足,聞聽妹妹安樂公主蓄養了好些美少年,她開口相討卻碰了一鼻子灰,這一發狠竟是決定在民間搜羅。

  僅僅這十天,她就已經帶回了七八十個人,但就算把這些人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剛剛一眼瞥見的那個青年。

  「居然跑進了南市……以為這樣就能逃過去麼!」勃然大怒的長寧公主心中一合計,回頭便朝身後的一個家奴下令道,「給我傳令金吾衛的左右街史,御史台的左右巡御史,還有洛陽縣洛州廨,讓他們派人給本公主找人!其他人別愣著,給我衝進去搜!總而言之,南市如果沒有就在洛陽城裡頭大索,今兒個就是把整個洛陽翻過來,我也非得找出那個傢伙!」

  她這番話異常高聲,靠近南市這中門門口的人頓時聽得清清楚楚,有的搖頭歎息,有的面露恐慌,有的噤若寒蟬。正在市內採買的人們眼看大批窮凶極惡的家奴衝了進來,紛紛朝其他大門四散離去,生怕走得遲了,那位金枝玉葉大怒之下會把自己抓回去。一時之間,南市之中一片雞飛狗跳,恰是亂成一團。

  混在逃竄的人群中,凌波隨手脫下身上的披風罩在衣衫不整的陳珞身上,心中異常惱火。早知道陳珞出來一趟這麼顯眼,她當初就不該帶上他。只不過,武宇那四個人是合格的打手,打探消息還馬虎,但不能提供什麼有參考性的建議,喜兒年紀還小,頂多就只能勝任一些家務瑣事。在這種人手緊缺的時刻,她唯有忽略陳珞那張俊臉的巨大殺傷力,結果麻煩終於上身了!

  一個門被堵,南市卻還有八個門,因此凌波原本並不擔心。然而,當她拽著陳珞隨著擁擠的人群好容易抵達了一個門前,看到的卻是一群虎視眈眈的家奴堵在那裡的時候,她頓時感到心頭咯登一下。就算長寧公主是金枝玉葉,但真要堵死了南市,亦會遭到各方面的強烈反應,那位公主是氣糊塗了還是忘乎所以了?

  她心中忽地閃過了一個念頭,這念頭一動便不可收拾。這些天四處跑的結果是記住了不少人的住處,如果她沒有記錯,張柬之和桓彥范都住在陶化坊,這建春門大街乃是他們從宮中回家的必經之道,算算時間,似乎再捱上半個多時辰,那兩個人就會和正堵在建春門大街的長寧公主撞在一起。

  自打剛剛求救之後,陳珞就再沒有說一句話。此時,披風罩頭的他悄悄抬頭往外望去,面上僅餘的一絲血色也全都消失了。他怎麼會想到自己居然倒霉到撞上長寧公主的車駕,也沒有料到對方竟然只是在看了一眼之後便一路追到此地,更沒有料到那位公主居然會這般興師動眾。衝動和絕望一瞬間交織在一起,他猛地想要拽下那披風,誰料一抬頭就被人死死抓住了。

  「你想要幹什麼?」凌波一直都在注意陳珞的舉動,這時便恰到好處地阻止了他,「事情到了這份上,已經不是區區一個你站出去就能夠解決的。這洛陽的王法雖然形同虛設,但還不至於連一個出頭的人都沒有,更何況長寧公主親自堵在建春門大街這條要道上!」

  說到這裡,她也不管陳珞是否聽明白了,轉身就從人群中退了出來。一回頭見陳珞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頭,她不禁微微一笑,旋即便朝芙蓉館的方向走去。她記得芙蓉館臨近建春門大街,裡頭有一幢兩層小樓,若是在那上頭,興許能夠看到待會的精彩一幕。

  正如凌波預料的那樣,雖說芙蓉館的主人孟胖子這一天不在,但從上到下的人居然依舊記得她,風韻十足的萬芳甚至親自將她帶到了地頭,奉上茶之後,她還在陳珞身上來來回回肆無忌憚地掃了一陣,最後在凌波的冷眼下方才不情不願地離去。

  直到確定人走了,凌波方才來到窗前,把窗戶打開了一小條縫隙。

  建春門大街赫然有七十五步寬,長寧公主雖然率人堵住了南市大門,但並沒有阻止其他人在這寬闊的大街上通行。只不過,是人都有看熱鬧的心理,遠遠近近圍觀的百姓已經有數百人,清一色的中老年,年輕的男子一個都沒有。

  此時已經是官員下朝時分,從她這個角度甚至能看到不少穿緋著紫的身影,只不過,那些人在看見了這邊的光景之後,幾乎無一例外地選擇了繞道。在繞道的人數增加到了第十七個之後,她終於等到了那兩個聯袂而來的紫衣人。雖然看不清對方的容貌,但只看那兩人在看到這裡的情形之後不閃不避,甚至帶著隨從徑直往南中門走來,她便知道,那絕對是張柬之桓彥范無疑。

  站在武家人的立場,她對張柬之桓彥范那五個人自然不會產生什麼好感。可這個時候看到那白髮蒼蒼的張柬之憤而上前,指著長寧公主的鼻子似乎在指責什麼,她仍然生出了些許敬意。就算其中只有一小半是為了體恤百姓,那也已經足夠了。所以,當瞧見長寧公主似乎滿心不甘地帶著人離去時,她更是情不自禁地歎息了一聲。這一聲歎息之後,她背後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想不到,像那樣飛揚跋扈的公主還是有人可治的。」

  凌波回轉頭盯著面色蒼白的陳珞,半晌冷笑了一聲:「你錯了,只要陛下在位一日,頂多申斥長寧公主幾句罷了,誰人能治她?須知王法便是天子所定,有幾個天子會因為不相干的事責罰自己的親生女兒?別看張相公和桓相公剛剛得到了人心,得到了讚譽,可宰相終究是外人,明君也許會因此欣喜宰相賢明,但當今陛下決計不會。」

  興許,這件事還會成為壓彎皇帝李顯心中那桿秤的最後一根稻草。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六十六章 自由身的代價

  且不論大唐皇帝李顯在擁立功臣以及武三思這位靈巧善媚的表兄之間會做出怎樣的選擇,當掐著閉門鼓的最後一下聲音踏進自家大門的時候,凌波已經做出了最後的決斷。

  倘若那桿秤的另一邊只有張柬之等人這樣忠心有餘,機變不足的大臣,那麼她會毫不猶豫地靠向武三思這一邊,哪怕人家還剛剛算計了她一把,差點要了她的性命。在無法挽回的過去以及更光明的未來之間,她肯定會選擇後者。然而,張柬之那五人固然是輕若稻草,但和他們同時處於一邊的還有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還有她那位表兄臨淄郡王李隆基,後者這條船就有充分的考慮價值了。

  進廳堂的時候,她瞧見武宇四個人和喜兒都等在裡頭,便吩咐他們各自去吃飯,卻沒有轉頭去看陳珞,自顧自地轉去了書房。雖然只是臨時租賃的房子,她如今卻預備把這地方買下來作為第二個巢穴,於是這幾天來便命武宇和武宙把她歷年以來存放在南市某家書店的書都搬了來,又開了一張長長的書單讓武洪和武荒去按圖索驥。

  她一直都很羨慕上官婉兒的大書房,只不過那些珍本書不是她的目的,更何況就算有錢也買不到。然而,上官婉兒曾經重點提到的那些書籍,她卻不惜花費重金,現如今這小小書房的層層書架上竟是已經堆了七八成。站在門口看著這些年來花錢無數的成果,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儘管讀書並不代表閱歷,但好歹她也算是上官婉兒的半個學生,怎麼能夠不學無術?

  「縣主。」

  身後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連頭都沒有回,凌波便淡淡地發話道:「在家裡你只要稱呼小姐就好。」

  「陳珞,今天你衝撞了長寧公主,這幾天不要再隨便出門。否則若是再遇到這樣的事情,我可不擔保你能夠全身而退。這次是我失算,你這張臉固然能讓大多數人對你不設防,但同樣會讓更多的人生出覬覦之心。看到這間書房了麼?」

  此時此刻站在凌波身後,陳珞幾乎已經完全認命了。經歷大變之後僅餘的一絲傲氣已經消失殆盡,因此即使在聽到頭前幾句話,他也沒有做出任何徒勞的反駁或抗爭。然而,當聽到書房兩個字時,他還是本能地抬起了頭,目光落在了那高高的書架上。當初還是世家公子的時候,他的書房中也有這麼多書,只可惜他雖然讀書勤奮,但為了科舉並沒有把所有書都看完,現如今卻後悔也來不及了。

  「雖然我那位堂哥買下你是為了送人,我只是暫時收留你,但從之前你打理的那些帳目來看,顯然做某些事情是可惜了。你妹妹很有志氣,我想你這個哥哥也不至於比她糟糕,更不會甘心一輩子身在賤籍。我雖然不是什麼有權有勢的豪門千金,但亦說話算話。你只要忠心耿耿替我辦十年的事情,我到時候就還你們兄妹自由身。」

  說這話的時候,凌波在心中深深地歎氣。就算是武家也是分親疏遠近的,她的父親昔日就不是什麼出色的人物,再加上人老實不善於鑽營,家裡頭的下人固然沒什麼油滑奸詐的人物,但同樣也沒有什麼能幹的。除了一個基本勝任管家職責還會寫寫算算的楚南,其他僕役竟是連一個識字的都沒有!再說了,憑借她一介女流,拿什麼到外頭去招攬人才?

  「小姐此話當真?」

  凌波轉過身子,見陳珞似乎在使勁掩飾那種驚喜,便微微笑道:「我可以和你訂立契約,如何?」

  陳珞心中一動,但很快醒悟了過來,強自鎮定地搖了搖頭:「我和妹妹的性命都操之于小姐之手,當然唯有相信小姐,不用訂立契約那麼麻煩。我只想知道,小姐究竟要我幹什麼?」

  這傢伙還不笨!凌波忍不住在那張俊逸的臉上又多瞧了幾眼,見陳珞在她審視的目光下一動不動,彷彿什麼都豁出去了,她忽然覺得有些意興索然。原本還想再逗一逗這個最初強裝冷酷的傢伙,現在看來還是算了。

  「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情很簡單。你先回長安,在平康坊旁邊賃屋子住下。平康坊原本就是教坊諸妓雲集之地,旁邊又有各地的進奏院,你是讀書人,再加上風度翩翩,必能夠結交一批文人學子和各地進京的官員。不過,你首先得改變一下外表以及說話的口音方式。我過幾日會為你提供一份戶籍和路引,但你現在就要記住,自己不再是山南陳氏,而是隴西李氏!」

  陳珞聽得雲裡霧裡,但自己能夠得到一定的自由,甚至能以當初那種世家公子的身份和人結交,這層意思他卻聽懂了。儘管仍有說不清的疑惑,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畢竟,不管從哪方面看,他都沒有任何損失。而當凌波朝書房一指,說這幾天書房任由他使用的時候,他更是喜出望外,立刻二話不說地衝了進去。

  凌波順手關好了書房大門,返身走出來的時候腦袋裡還在想著另一個問題,結果險些和別人撞了個滿懷。瞧見喜兒滿面委屈好似要哭的模樣,她只得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拍拍這丫頭的肩膀便走了。這丫頭雖然愛哭,廚藝卻相當不錯,否則她也不會帶這麼個小丫頭出來。只不過,貌似她離家到現在也已經將近十天了,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在此之前,她很有必要去拜訪一下那位身為臨淄郡王的表兄。那天被他一番話說得懵了,如今仔仔細細考慮下來,她卻能斷定那些話絕對不是相王李旦的本意。她那位老好人舅舅是真心實意地不在乎皇位,只要人家不犯到他頭上,他會永遠那麼安心愜意地過著優哉游哉的日子,絕對不會有更多的想法。

  反正她已經被武家人狠狠算計了一次,李隆基上次算計她那一回,她也可以大度地不計較。但是,她一定要設法把裴願那個愣小子從漩渦中拉出來。那個單純的傢伙若是再這麼懵懵懂懂,說不定會把整個裴家僅剩的一點資本搭進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4 10:00 PM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六十七章 反客為主的約會

  新朝初立論功行賞,雖說李隆基這個臨淄郡王並沒有從中出多少力,但由於他乃是相王之子,因此還是封了衛尉少卿。這衛尉寺管的是武備,一個少卿並沒有多大的實權,不過既然是實打實的官職,他便可以順理成章地與人結交,所以平日裡呆在家裡的時間極少。這一天,他外出和幾個同僚喝酒,直到宵禁時分方才回家,一進門便有總管拿來了一疊名刺。

  他為人豪爽待人大方,所以即便父親如今並沒有實權,他也只是個只點卯不做事的宗室,但上門求見的人並不少。接過名刺隨便翻了翻,發現都是一些八九品的小官,或乾脆就是白身富商之類的人物,他不禁眉頭微微一挑。正準備遞還給總管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其中一張名刺寫得古怪。那字跡清秀飄逸,上頭寫著明日未時一刻,南市永嘉樓,落款上卻是知名不具。

  愕然沉吟了半晌,李隆基這才啞然失笑。雖說朝廷律例向來是品官不得入市,但他要結交別人,也不可能沒事情就把人往家裡帶,或是隨便登門去人家家裡喝酒,於是,這出入市井便成了最好的選擇。永嘉樓也是他常常光顧的地方,和店主也頗有些交情,甚至上頭還有一向留給他的一個包廂。只不過,那丫頭居然就這麼大剌剌地送了一張沒頭沒腦的名刺來,就這麼篤定他會去?

  那總管乃是積年成精的人,見主人只拿著其中一張名刺沉吟,便試探著問道:「郡王?這其他的名刺是否小人代收,到時候一併見了?」

  李隆基這才重新審視了一遍,挑出幾張泥金名刺丟給了總管,沉聲吩咐道:「這些你去接待了,左右不不過是些商人,大約也就是想攬採買之類的事,或是欲圖交接父王。剩下這些你把名字錄下來,明日若他們上門就先告知我出去了。派人打探清楚他們的來歷姓名和其他情況,到時候我再作決斷。」

  「小人遵命。」總管把泥金帖子揣進懷中,又把剩下的接過來捧在手中,轉身要走的時候,瞧見李隆基正命侍從解下披風,冷不丁又想起了一件事,「今兒個小王大人過府,說是再過幾日便是老大人生日,王妃說是如今好容易熬出了頭,是否禮物可比往日稍增幾分?」

  「如今不比往日,岳父既然生日,是該好好慶一慶,你告訴王妃,一切依她就是。」

  李隆基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旋即揣著名刺直接進了書房。把一應人等都屏退了,他方才拿出那帖子來,細細看著上頭的字跡,心中免不了浮想聯翩。照如今的局勢看,張柬之等人是危若累卵,前時他們上書欲除武氏王爵,滿朝上下居然只有兩個人肯替他們進言,人情冷暖可想而知。父王已經在他面前歎息過好幾回了,可這事情他又能怎麼辦?

  赫赫擁立之功,到頭來卻不及枕邊婦人隻言片語,他那位皇帝伯父實在是太令人失望了!而且,觀韋後行止,似乎對李家人頗有忌憚,尤其是他父親相王和姑姑太平公主。如今尚可相安無事,但若是張柬之等人被剷除,接下來的是否就會輪到他們?

  「十七娘……」他的面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自言自語道,「你究竟是準備繼續呆在武氏那條船上,還是準備明哲保身,抑或是寧可賭一賭?」

  四月十五又是南市永嘉樓推出新酒的日子,雖說新酒會賣一個月,但某些嗜酒如命的酒客好嘗新鮮,全都一大早就等候在了這裡。到了午間,這一二樓已經全部爆滿,門外甚至還有沽酒的排成了長龍。周圍其他的酒肆儘管也因此小小沾了一把光,可看到人家賓客盈門的情景,仍是忍不住心生嫉妒,幾個會做生意的掌櫃甚至直接派出了夥計在外頭拉客。

  由於多了這麼一批攔路的,凌波多費了老大功夫,這才好容易擺脫了幾個不依不饒的夥計,一腳踏進了永嘉樓大堂。此時一樓人頭濟濟人聲鼎沸,時不時還能聽到吆五喝六的聲音。面對這種嘈雜的情景,她不禁皺了皺眉,暗想自己這時候去訂包廂是否還來得及。正躊躇的時候,她的肩膀卻忽然被人拍了一記,轉頭就看到了一張笑吟吟的臉。

  「我還特意提早了,誰知道還是讓你趕在了前頭。」

  李隆基打量著面前女扮男裝的凌波,眼神中露出了難以抑制的讚賞。如今女穿男裝在權貴之家蔚為流行,尤其是胡服,然而只要是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可凌波今日戴著帕頭,一身尋尋常常的褐色圓領長袍,膚色比往日看起來深上了些許。也不知道她在顴骨和眉峰上作了什麼手腳,看上去完全是一個相貌清秀的少年,完全看不出一丁點少女痕跡。

  凌波哪裡耐煩讓人這樣盯著看,當下就沒好氣地咳嗽了一聲。這時候,李隆基方才收回目光笑道:「你可是挑選的好日子好地方,今日是永嘉樓開賣當月新酒的第一天,最是生意興隆。走吧,上三樓,那裡正好面對通濟渠,臨窗看清渠行船,也是一樁樂事。」

  一樓二樓皆是人聲,上了三樓,跟在後頭的夥計關上門,放下厚厚的簾子,所有人聲竟好似潮水一般從耳邊退去,顯出了幾分清幽來。凌波雖說之前來過幾次,卻頂多就是在二樓臨窗的地方坐坐,還是頭一次上三樓,舉目四顧不禁覺得這裡幽雅安靜,確實是三五好友喝酒的好去處。

  這時,那引路的夥計便賠笑解釋道:「咱們這永嘉樓是南市第一酒肆,免不了也有貴客前來湊熱鬧,尤其是賣新酒的頭一天。這三樓一共四個包廂,彼此之間完全隔開,就是有錢東主也不會輕易訂出去。其實今兒個其他三個包廂都有主了,原本這包廂有一位胡商開高價想包下的,我家東主說這是早就預留給三公子的,一口就推了,還命人備好了這次新酒中最好的一壇,以便三公子招待貴客。」

  這貴客兩個字讓凌波的臉抽搐了一下,心中甭提有多鬱悶了。今兒個下帖邀約的原本是她,結果倒好,被人家反客為主搶了先,甚至一轉眼還成了貴客。然而,李隆基竟是搶在那慇勤的夥計之前,親自打開包廂的大門,還笑瞇瞇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她怎麼也挑不出刺來,唯有客隨主便。

  既然有人喜歡擺譜,那她何必充闊佬?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六十八章 所謂盛極而衰

  這包廂坐北朝南,與其說一頭是窗,還不如說是靠外開了兩扇門,架著木欄桿正好能夠俯瞰通濟渠。房間的一角擱著一架紫檀木雕鏤松柏屏風,兩側的牆上各掛著一幅字,一幅上頭寫著明心,一幅上頭寫著明性,竟是迥異於平常酒肆中那些生意興隆的俗套,透著一股大戶人家書房的氣息。角落中的矮幾上擺著一個三彩花瓶,裡頭插著紅艷艷的桃花,給整間屋子添了幾分生機。

  上完了酒菜,手腳麻利的夥計關上房門退了出去。雖然通濟渠上的嘈雜聲一陣陣地傳來,但包廂中還是充斥著一股難以名狀的寧靜。凌波低頭喝悶酒,假裝沒看見對面某人審視的目光,最後乾脆轉頭看著窗外。這時候,她終於有些後悔自己貿貿然提出了邀約,這孤男寡女相處一室,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想到那個愣小子,她的心情竟是奇跡般地漸漸平靜了下來,繼而放下酒盞正視著那雙神光犀利的眼睛。這麼直勾勾瞧了一會,她忽然覺得之前那種莫名的警惕很有些不必要。就算李隆基有心計,但同樣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年紀也相差無幾,她沒必要退縮。

  「三哥,我只想知道,那天你對我說的話,是否只是你的意思,而不是相王的意思?」

  「那只是我的意思。」李隆基坦然答了一句,見對面的人露出了沉吟的表情,他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十七娘,父王並不是喜歡勞心勞力的人,他不過只想著兒孫滿堂享享清福,作為兒子,如果可能的話,我更希望他這麼安安生生過自己的日子。我只是個郡王,對於朝中大事無能為力,但這並不代表我就不關心。父王是真心把裴兄弟當作後輩,所以不希望把他留在洛陽。我卻知道裴兄弟有放不下的人,割不開的事,而且我需要他這樣一個心地實誠卻有本事的人,所以我留下了他。」

  他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肅然而又鄭重地加了一句:「但是,我和他是真心相交,對他並沒有一絲一毫利用的心思。」

  儘管很想反唇相譏,但凌波最終還是把質疑咽進了肚子裡。不得不說,她這位表哥的話語很有感染力,即使是她心中早有成見,此時竟是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既然有了這話,她原本準備好的那些警告也就沒有用武之地了。反正李隆基頭上還有一個相王李旦,若是她知道這傢伙將來有什麼口不對心,一定要找某位老好人狠狠告上一狀!

  「三哥也該知道,即使是我爹娘還活著的時候,在武家人當中也沒有多大地位,所以我對武家並沒有多大認同感。不過,如今雖然不是武周而是李唐,但比起當初二張專權的局面,只要我那伯父武三思再使一把勁,武家的聲勢一定會蓋過從前。」

  見李隆基眉頭一挑要說話,她便擺了擺手冷笑道:「你不要和我說什麼盛極而衰之類的大道理,這些我都明白。只不過,盛極而衰可以是立時而衰,也可以是隔三四代而衰,更可能拖上數百年。如今武家是武三思一手遮天萬馬齊喑,我這個孤女能做什麼?」

  李隆基這是第二次從一個武家人的口中聽到盛極而衰四個字,相比另一個閱歷深沉的中年人,眼前這位年紀輕輕能夠有這樣的見識,他心中更覺觸動,情不自禁地把一直悶在心裡的話都吐露了出來。

  「祖母從太后一步登天為皇,靠的並不是諸武之力,而是祖母一個人的執政手腕。但是,自古以來未曾有女子為帝,祖母不得不大封諸武,並非是因為他們有什麼能耐,只不過是因為皇帝必須建宗族。好在祖母還記得一點母子情份,還能夠辨清利害,否則武氏確實有大興的機會,畢竟李唐皇族已經所剩無多了。但現在……十七娘,我可以很肯定地說,所謂武氏盛極而衰,就在這十年之內!」

  他霍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死死盯著凌波,一字一句地說:「武三思如今在家裡夜夜宴請黨羽心腹,在笙歌曼舞中商議如何對付張柬之那些人,只想著把武氏再向上推一步。至於武攸暨武崇訓之流,要麼庸碌要麼驕橫,都不足為道。就憑武家在朝為官那麼多男人,卻只有你敢在如今這形勢大好的時候斷言盛極而衰,這十年之內,便是武氏一道最大的關坎!」

  凌波這一驚著實非同小可。她對武氏宗族沒什麼歸屬感,打心底裡討厭那些趨炎附勢的親戚。而她對武三思固然沒什麼好感,但卻不得不承認武三思有心計有手段有膽量,所謂的盛極而衰只不過是因為她知道世上無不衰敗的家族,僅此而已。然而,李隆基居然斬釘截鐵地說什麼十年就是一個關坎,她就不得不仔細考慮考慮了。

  忽然,她腦際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名字,繼而也站起身來:「三哥可是見過我那叔父武攸緒?」

  李隆基先是一愣,接著便點了點頭,心中著實大訝。要知道,武攸緒雖然之前已經還朝,但他隱居嵩山多年,武家人基本上都已經不記得了,他若不是前些時候隨父親相王李旦去見過一面,也不會記得這麼一個人。而就是武攸緒曾經在和李旦對坐弈棋的時候,感慨過一句滄海桑田,暗暗隱射了盛極而衰的意思,讓他頗為欽佩。

  他定了定神便正色道:「十七娘,我一不求你刺探軍國大事,二不求你替我籠絡宮中的人,只希望你能注意一些事情,一些跡象。雖說父王堅決不受皇太弟之封,但人家未必以為那就是他的真心。就算陛下還看重兄弟情分,別人卻可能視他如眼中釘。父王深受磨折多年,我只希望他能夠太太平平度過晚年。」

  想不到這一位還真挺孝順的!凌波曬然一笑,面色也不禁霽和了下來:「若只是為了這個,你大可放心,我還欠著舅舅莫大的人情,自當設法維護於他。不過,三哥,你給了武家這樣的評判,就沒有其他事對我說麼?」

  聽了這話,李隆基先是一怔,旋即露出了悵然的表情,過了一會方才輕輕拱了拱手:「十七娘他日入宮的時候,還請和上官婕妤說一聲,昔日我父子幽閉東宮的時候,她對我們的情分,我必不會忘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4 10:01 PM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六十九章 想耍我,門都沒有!

  酒逢知己千杯少,一番暢談之後,凌波忽然記起了這是在洛陽第一酒肆,旁邊還有大半罈酒未飲,遂笑吟吟地向李隆基勸酒,自己也同樣喝了不少。這十幾杯下來,她只不過是雙頰微紅,見對面那一位已經是面色酡紅,眼神也有些迷糊,她不禁心中大喜,暗想開始就不應該和李隆基多囉嗦什麼,直接灌醉了隨便問豈不是更好?

  要知道,她去世的老爹雖說是老實人,但那個老實人卻有喝酒的愛好,所以她會吃飯的時候就會喝酒,長大了成天野在外頭,更是把喝酒當成喝水似的。縱使親近如上官婉兒,亦不知道她有多大酒量。

  本著謹慎的原則,接下來她又連連勸酒,等到一大罈酒幾乎都見了底,對面的李隆基已經醉醺醺伏倒在了桌子上,她這才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位女皇也稱讚過的傢伙。上次被他遊說了一次,今天又聽他說了那麼一番話,她也算是深有體會了。

  「三哥,你這輩子有什麼願望?」

  「願望……當然有!喝……喝天下最醇美的酒,娶……娶天下最嫵媚的女人!」

  這傢伙居然和那些紈褲子弟的心願一樣?這也太離譜了,他分明應該是一個野心勃勃的男人!凌波簡直覺得李隆基在故意裝醉蒙騙自己,但是看看那個空空如也的酒罈,再聞到那股撲鼻的酒氣,她只能說服自己,野心家也有七情六慾,少不得喜歡享樂。定了定神,她忽然覺得自己剛剛提問的方式不對,遂稍稍改了改自己那個問題。

  「那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最大……我希望天天能看見她……」

  凌波心中一動,加緊追問道:「她是誰?」

  「十七娘……」

  聽了這個答案,凌波差點沒一下子蹦起來。她一把抓起了自己那個滿滿的酒盞,恨不得直接把酒倒在這傢伙的頭上,最後還是咬咬牙忍住了。雖說不知道李隆基究竟是真醉了,還是借醉戲耍於她,她再也懶得在這裡再呆下去,哼了一聲便怒氣沖沖地奪門而出,風風火火下了樓。到了外頭冷風一吹,她微微有些醉意的頭腦立刻清醒了過來。

  那個傢伙之前從來沒露出過某些方面的意思,看來這次十有八九是裝醉!

  想到這裡,她立刻氣咻咻地回轉到店中,對著那個滿臉堆笑迎上來的夥計,她皮笑肉不笑地吩咐道:「上頭那位三公子說是還沒喝夠,你再送五罈子酒上去。對了,把今兒個的新酒給我灌一葫蘆,帳就記在那位三公子頭上。他剛剛說想聽人唱曲,待會若是有歌女來,直接把人引到三樓去,明白嗎?」

  見那夥計連聲答應,凌波方才滿意地拍拍手出了永嘉樓,旋即來到了對面不遠處的萬紅齋。進門之後不到一刻鐘工夫,她又原樣出來,身後跟了十幾個身著輕羅紅衫的女子。把手一指對面,向那個領頭的分說清楚之後,她就眼睜睜看著永嘉樓夥計慇勤地把這十幾個鶯鶯燕燕統統迎進了門,頓時笑開了。

  李三郎,你既然敢耍我,那就等著瞧!你不是說平生的願望就是喝美酒娶美人麼?我美酒美人都給你送上去了,你自個慢慢享用好了!姑奶奶我還有事,不奉陪了!平生只有我耍人,想耍我,門都沒有!

  轉過了這條街,她就看到了等候在那裡的武宇和武宙,遂走上前把酒葫蘆丟了過去:「好了,事情都辦完了,回去吧!你們倆今天也辛苦了,這是永嘉樓本月的新酒,回去嘗嘗鮮!」

  每月十五都是相王李旦和五個兒子一起飲宴團聚的日子,喝酒聊天之外便是樂器大比拚,最是熱鬧不過。相王李旦的五個兒子當中,最年長的李成器二十二歲,已經有了一兒一女,最小的李隆業不過十五歲,還在讀書,一家人團聚一堂卻是其樂融融。然而,這一天到了開宴時分,卻依舊不見李隆基來,兄弟幾個不禁愕然,就連相王李旦也皺起了眉頭。

  「這平日三郎都是第一個到的,今日是怎麼回事?」

  李成器來這裡之前,曾經順道去過一趟弟弟的宅第,此時連忙笑道:「父王,三弟今天似乎是一大早就出門去了。許是遇到了要事,一時半會趕不回來……」

  他這話還沒說完,外頭就響起了一陣喧嘩聲,隨即便有僕人報說是臨淄郡王到了。等父子幾個看到了來人,全都吃了一驚。一家人素來知道李隆基注重儀表姿態,可如今看他今天這衣襟上赫然濕了一大片,而且身上酒氣沖天,臉色也極其古怪,頓時面面相覷了起來。李旦這個當父親的免不了眉頭大皺,沉聲質問道:「三郎,你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他也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隆基強自按下那股咬牙切齒的衝動,含含糊糊地說是今天和同僚出去喝酒,一不留神被灌醉了。好在李旦不是一個嚴厲的父親,只是稍稍教訓了他幾句,便示意長子李成器去帶李隆基換一套衣服,順便醒醒酒。然而,等到了內間,李隆基換上了一套紫色圓領衫子之後,李成器就再也忍不住好奇,搶在出門之前冷不丁拉住了自己的兄弟。

  「三郎,你可以糊弄父王,別拿和同僚喝酒這種借口來糊弄我。你為人豪爽,酒量又大,即使撐不下去,也不至於讓人把你灌成這個樣子。還有,你剛剛的衣服上頭居然沾上了面脂和口脂,不會去哪裡風流了吧?」

  「大哥!」李隆基沒好氣地瞪過去一眼,見大哥除了幸災樂禍之外還好似帶著幾分其他的表情,頓時乾咳了一聲,「不過是被一個女人耍了,你就別提了!」

  這個答案比最初的那個借口還要驚人,李成器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直到李隆基丟下他往前走,他這才急急忙忙追了上去,心中要多古怪有多古怪--李隆基一向風流倜儻最有女人緣,如今居然會被女人耍了?

  而酒意尚未完全消解的某人則是在心中暗自詛咒了一千遍一萬遍,隨即竟是想到了裴願身上。那麼一個睚眥必報的丫頭,裴願那個愣小子居然能夠消受得起?



第一卷洛水寒 第七十章 女人屢試不爽的絕招

  凌波並不知道自己的報復舉動讓李隆基陷入了某種麻煩之中,因為她自己也同樣有了不小的麻煩。在外頭躲避了十幾天的她好容易回到家裡,但還沒來得及過上清靜日子,就被兩個內侍請進了宮中。由於那內侍死活不肯說究竟是誰召見她,結果她一路上疑神疑鬼了許久,等到踏進那熟悉的仙居殿時,她才鬆了一口大氣。

  即便是先頭的刺殺和縱火疑點重重,多半和武三思脫不開關係,但上官婉兒仍然比這宮中的其他人可靠得多。

  「丫頭,這一出宮就不知道回來看我,真真該打!」

  一見面聽到這麼一句嗔怪,凌波自是倍感親切,當下便賠了個不是。趁這機會,她少不得也上露出了心有餘悸的表情,對先前的事情埋怨了一通:「我也不知道我招誰惹誰了,這滿洛陽城那麼多武家人,偏偏就挑上一個我,難道那主謀眼睛瞎了?還有那房子,我住進去還不到半個月就發生這種事,簡直是見鬼了!」

  若是凌波對於這兩件事情避而不談,上官婉兒只會覺得不正常,此時聽她半真半假地抱怨,她哪裡不明白,這個玲瓏剔透的丫頭已經猜到了幾分,於是只得歎了一口氣。

  「丫頭,我知道你多半猜著了,這事情是你伯父不好。那個混球確實做得過分了,人家苦肉計要的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偏偏他自作聰明來這麼一出!我已經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據他所說,那不過是個障眼法,就算沒有你那四個護衛拚死護主,也不會真的傷了你。」

  不會真的傷了我?凌波聞聽此語,心中暗自冷笑。上官婉兒偏幫武三思她並不意外,也沒有多少怨恨,畢竟人家沒有看到當時那場面,沒法體會那種千鈞一髮的危險。只有身臨其境地面對那鋒利的弩箭,方才知道那根本就是一場生死不計的刺殺,哪裡是什麼演戲?

  她沉默了片刻,隨即面無表情地說:「姑姑,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道理我明白。我也沒什麼別的要求,那幾個逃之夭夭的刺客一定要死!我差點連命都丟了,伯父需得給我一些補償才行!」

  在上官婉兒看來,凌波一向是很有分寸懂得取捨的人,因此這無疑是很合理的反應,當下便點了點頭:「你放心,那幾個人都是他收買的武人,如今早就死了。至於補償,我聽說你把洛陽修行坊的宅子換給了武崇訓,如今通利坊正在修繕你卻不肯搬。不如這樣,聖駕遲早也要回長安的,索性在長安給你一座更大的宅子。想當初褚遂良在平康坊的宅第先是賜給了李義府,之後又被張昌宗佔了,後來輾轉落到了你伯父手中,這次就給你好了。至於原本答應你的另一座,隨你出賣或是他用。我聽說崇訓當初還以我的名義買了幾個人,想必是一定伶俐的,就一併留給你吧。」

  儘管曾經想過要有限度地低調一些,但在經歷了先頭那兩件事之後,凌波已經深深明白,與其採取那沒用的低調,還不如用某種飛揚跋扈把自己暫且武裝起來。因此,在上官婉兒取來早就準備好的地契,笑言那宅子佔據在平康坊西南隅,佔據了坊間差不多六分之一的地之後,她也沒有推辭,而是笑吟吟地接受了下來,直接把地契揣進了懷裡。

  那是她用命換回來的,幹嗎不要?再說了,倘若住在平康坊,豈不是讓她離某種目標更近了一層?至於陳珞陳莞兄妹和那一對侍女都名正言順地歸了她,也省卻了老大的麻煩。

  「因為你遇襲和家中走水的事,陛下很是發了一通脾氣,再加上有韋皇后在旁邊替你說好話,他對張柬之等人已經有了不小的芥蒂。巧的是,昨兒個長寧公主進宮哭訴,倒是張柬之桓彥范當街辱罵於她,鬧得陛下一晚上沒睡好,誰知道今天一早張柬之桓彥范居然還上書彈劾長寧公主,說是她縱家奴行兇,不守婦道婦德,氣得陛下再次拂袖而去。我下午已經替陛下擬好了敕令,封張柬之桓彥范敬暉袁恕己崔玄暐五人為郡王,罷了他們的政事。明日便會當朝下達,這朝堂要變天了。」

  上官婉兒輕描淡寫一席話,凌波聽著竟有一種目弛神搖的感覺。儘管先頭已經聽到了風聲,也猜到長寧公主的事情會成為壓彎那桿秤的最後一根稻草,但她還是沒料到事情會來得這麼快。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想要擠出一絲作為武家人的幸災樂禍笑容,但最終還是沒有成功。她當然不會喜歡那幾個張口閉口都是誅殺諸武的傢伙,但此時此刻那種戰慄卻遠遠大於欣悅。

  還不等她整理好表情,外頭忽然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緊跟著就只見珠兒氣急敗壞地衝了進來,連行禮都顧不得便大聲嚷嚷道:「上官婕妤,不好了,皇后娘娘忽然發病暈過去了,陛下慌得團團轉,使人來請……」

  這話還沒說完,上官婉兒便蹭地一聲站了起來,厲聲喝問了一番便匆匆離去,甚至沒顧得上和凌波再說些什麼。邁步下台階的時候,她甚至險些一個趔趄摔倒,心中充滿了無邊無際的不安。

  雖然她如今看似顯赫騰達,但與其說那是因為她是皇帝李顯的妃嬪,還不如說因為她是韋後的心腹。上官家已經早就沒落了,甚至連祖父本人也尚未平反昭雪,祖父的那些門生弟子都還沒有赦免。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她可沒有和李顯共患難數十年的夫妻經歷,還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控馭皇帝李顯!

  凌波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懵了,好半晌才記起剛剛來報信的珠兒如今留守在仙居殿,遂溜過去找她。一番盤問下來,她如願以償地獲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少不得暗笑上官婉兒關心則亂。

  什麼韋後忽然暈倒,那根本就是做戲!否則,早不暈晚不暈,偏偏就在李顯拿出百位官員的聯名請命書的時候就暈了?明知事不可為而為之,固然是一時的勇士,但從識時務的方面來看卻是愚夫。明知道李顯和韋後多年患難的情分,卻還提出已故韋玄貞夫婦封王爵不妥,用王爵身份下葬是對不起李唐列祖列宗,這難道不是把頭往刀刃上撞?

  難道他們認為,以殺人如麻而震懾一時的女皇已經退位,如今就沒有敢於以殺止言的女人?關鍵時刻暈過去,還真是女人屢試不爽的絕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4 10:03 PM

第一卷洛水寒 第七十一章 還是實惠重要

  韋後這忽然一昏厥,頓時忙壞了億歲殿上下的宮人和內侍。而當旁邊站著臉色鐵青的天子時,那種壓迫感就更重了。好在還有上官婉兒在旁邊委婉勸解,否則,李顯的咆哮聲一定會把整座億歲殿的屋頂都給掀了。

  這忙碌的一夜中,宮裡宮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沒睡好。若不是有宵禁的律例擋著,恐怕會有更多的快馬串連於各家宅第中間。然而,凌波卻在仙居殿中睡了一個好覺,等到一大早被人推醒的時候,她還有些睡眼惺忪,使勁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這才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上官姑姑,你可是回來了!」

  「死丫頭,我都忙了一晚上,你居然在這裡好睡!」

  一頭得安慰怒氣沖沖的長寧公主和安樂公主,一頭得指揮那些亂了方寸的宮人內侍,一頭還得替盛怒的天子當庭草擬詔書,上官婉兒這一晚上可以說是勞心勞力,好容易等到韋後醒來,她方才知情識趣地離開了億歲殿,把那諾大的空間留給了那對帝后。結果,滿心疲憊的她回到自己宮裡,看到的卻是這個沒心沒肺呼呼大睡的丫頭,她這心裡甭提多惱怒了。

  雖說上官婉兒的臉色很難看,但凌波卻仍是伸了個懶腰,跳下床的時候方才笑道:「姑姑,這宮裡昨兒個晚上徹夜未眠的人多了,也就是我這種心裡沒事的方才能睡得踏實。韋皇后一向身體康健,不過是一時氣怒攻心才會有些不妥當,怎麼會輕易出事?經過昨夜這麼一遭,陛下必定是已經有決斷了。」

  這其中道理上官婉兒回來的路上就想清楚了,也知道自己先前是關心則亂。儘管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心頭氣惱,於是狠狠瞪過去一眼,繼而才歎了一口氣:「你還真是沉得住氣,這麼大的變故,就連長寧公主和安樂公主都全都震懵了,除了哭,就是求陛下嚴懲那些上書的官員。這一個晚上,我前後草擬的詔書便有四道,也不知道今早會發出去多少。」

  凌波附和著上官婉兒歎了一口氣,心中卻想道:大唐一向忌諱不出自中書門下,而是直接從皇帝那裡發出的政令。這天子昨夜必定是氣急敗壞,肯定不會心平氣和地做出決定。這詔書會是什麼樣子,這簡直是用腳趾頭都能想到。

  「陛下駕到!」

  這陡然響起的高喝一下子把她從沉思中拉了回來,見上官婉兒也是一臉茫然,她慌忙抓起尚未穿上的衣服,套上鞋子便奔進了一旁的大書房。一面慌亂地找地方躲避,她一面在心裡埋怨著那位天子,這來就來了,至少也得讓人早通知一聲,怎麼就這麼喜歡突然襲擊?她已經是第二次躲進這書房了,而且這一次還是貨真價實的衣衫不整,她可不希望以後再來一次!

  和那些離開了侍女連衣服都不會穿的千金小姐不同,凌波在大書房裡幾乎是用最快的動作把衣服穿戴整齊,又咬咬牙把頭髮隨便梳了一下,這時候,她分外慶幸自己昨兒個選了一把玉梳當裝飾品,否則這蓬頭垢面的怎麼去見人?果然,就在她大致把自己收拾乾淨的時候,外頭便傳來了上官婉兒的聲音。

  「十七娘,別躲了,陛下知道你在這,快些出來見禮。」--她就知道,這一回沒法像上一次那樣輕易矇混過去!

  確定自己身上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妥,凌波方才鑽出了大書房,見那一頭站著的赫然是臉色青中帶白的李顯,她連忙上前拜見。讓她心安的是,那位大唐天子只是微微頷首,目光並未在她身上停留多久就轉開了去。

  「婉兒,剛剛阿韋醒來之後,正好有外朝書表送來,又是力陳除武氏封王。朕就不明白了,不過是王爵虛名,那些傢伙何必如此執著,實在是逼人太甚!梁王定王等也有表章呈上,說是情願降爵以安天下人心。一邊步步緊逼,一邊卻虛懷若谷,朕真是失望!」

  從堂堂大唐天子口中聽到如此評語,凌波差點沒當場表現出瞠目結舌。怪道是女皇曾經評判李顯庸碌,連一邊真心一邊假意都看不出來,這個皇帝實在是當得太……她那個伯父武三思不過用的是簡簡單單的以退為進之計,犧牲一個虛名換來天子的好感和真正的實惠,這筆買賣再實惠不過了!正在這時候,她聽到上官婉兒開口接上了話茬。

  「既然梁王等也上書拜請,陛下便從了也罷。梁王定王如今都是親王,便降為郡王,河內王等一併降為國公,如此一來,那些朝臣們也應該消停了,天下誰還有話說?」上官婉兒說到這裡,忽然瞥了瞥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規規矩矩的凌波,冷不丁笑道,「十七娘的父親雖說過世,這除王爵的事少不得也要受到波及,她這縣主的封號只怕也要沒了。」

  「十七娘也是有功之人,一個縣主也不曾礙著那些囉嗦的官員,留下也就是了。」

  凌波沒料到上官婉兒會忽然把話題轉向自己,更沒料到李顯居然會以她「有功」為名,準備特意留下她這個縣主封號。大驚過後,她哪裡敢當這個出頭鳥,打定主意把這要命的恩寵先推出去再說。

  「陛下,武氏人人都降爵去封,若是單單對我一人加以殊恩,無疑有違公允。要說功勞,陛下和皇后先前已經賞過,一功不二賞,我實在不敢領受。」她雖思量這話很婉轉很妥貼,但看見李顯似有不悅,上官婉兒則是似笑非笑,她心念一轉便加上了一句話,「陛下若真的體恤我喪父喪母孤苦無依,不如賞賜一些金珠財物,我便感激不盡了。」

  「十七娘,好好的封號不要居然要財,這年頭有榮華才有富貴,難道你不明白?」

  話雖這麼說,李顯的心情卻好了起來,因為他想起了自己當初還是英王的時候,每逢有賞賜時,相比那些封地封號以及珍貴的擺設器具等等,他對錢的興趣要大得多,想不到今天會碰到一個志同道合之人。於是,他不由得朝凌波身上又打量了一陣子,最後捋鬚大笑了起來:「朕允了,改天一定重重地賞賜你!唔,你已經到了婚嫁之齡,不如這樣,無論王公貴戚,你自己選,到時候朕親自替你主婚!」



第一卷洛水寒 第七十二章 做人不能那麼無恥

  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這湛藍的天空一絲雲彩也無,火辣辣的陽光便這麼當空照下來。由於職責所在,天津橋前頭當值的羽林軍衛士只能就這麼站在暴曬的日頭下。雖說隔一個時辰便有換班的,雖說這些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軍中健兒,但仍有人受不了這樣的暴曬而昏厥過去。至於那些仍舊挺立在那裡的也好不到哪裡去,背上不斷冒出來的汗水被太陽這麼一曬,竟是結出了一層白花花的鹽。

  當一騎人自皇城裡頭縱馬飛奔而出的時候,幾個曬得昏頭昏腦的衛士不禁探頭張望了一下。眼尖的隊正老彭一眼認出了來人,便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打招呼:「還以為縣主搬出去就不回來住了,這回倒好,在宮裡一住又是三天!怎麼樣,這回又得了什麼賞賜?」

  凌波笑著在馬上作勢揮了揮馬鞭:「我都不是縣主了,你再這麼胡亂叫著,小心明天御史就揪著你不放!再說了,你當我是什麼人,成天就有賞賜往家裡送?」

  「咳,您看我這記性,居然把這茬都給忘了!」話雖如此,老彭卻笑得連眼睛都瞇縫了起來,「這大唐的縣主多了去了,有幾個能這麼自由出入宮禁?這就算您不是縣主,除了那些金枝玉葉的公主們,還有誰比得上您?」

  「老彭,你這張嘴在羽林軍真是可惜了,真該閹了你送去伺候陛下,指不定早就穿上緋袍了!」凌波一面說一面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扔了過去,這才歎了一口氣,「我以後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常常進宮了,這幾年多虧了你和弟兄們的照顧,這些算是我一點心意。要不是怕別人抓著不放,我倒是想請大家好好喝一次酒的,現在只能讓你代勞了!」

  輕輕掂量著手中那個錦囊,老彭先是眉開眼笑,聽到後頭的話,那臉立刻就耷拉了下來。瞥了一眼同樣露出惋惜表情的屬下們,他便粗聲啐了一口:「做人不能那麼無恥,我們大家不過是些粗人,自己有多少斤兩心裡清楚,哪裡談得上照顧您這樣的金枝玉葉,這三年倒是我們生受了太多好處!好人有好報,您這份情我們大家都記著了,以後若是有用得著大夥兒的地方,您但請吩咐就是。」

  和這些力氣大過心眼的人打交道就是暢快!人家說得爽快,凌波也不再拖泥帶水,欣悅地朝眾人點點頭便打馬離去,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雖則這洛陽宮她之後也許還會再來,但那種滋味已經不再相同了。

  我終於不是縣主了!

  對於凌波而言,這實在是一個莫大的好消息。而另一個好消息就是,她不必像別的豪門千金一樣,滿心不情願地等著父母或是其他長輩給自己猶如挑選牲口一般地挑選男人--看家世看長相看人品看前途--前兩項和挑選牲口時看口齒看體格很是相像,至於後兩項能夠從表面看出來真實情況的可能微乎其微。

  儘管火辣辣的日頭照在身上,儘管腦門上油膩膩的,儘管背上不斷地有熱汗湧出來,但在這大太陽底下,她恨不得當街大吼一聲以宣洩心頭的喜悅。於是,她顧不得這是六月的暑天,竟是縱馬在洛陽城的大街上繞了一個大圈子,就連那撲面而來裹挾著塵土的熱風,她竟也能從中感到一絲清新,感到一絲親切。

  當她經過陶化坊的時候,忍不住勒住了馬駐足停留了一陣。這裡雖然算不上洛陽的黃金地段,如今卻因為住著張柬之和桓彥范這一對擁立功臣而名聲大噪。就在兩天前,那兩個人被罷了政事加封郡王,這明褒實貶相信滿朝官員不會看不出來,也不知道如今的張桓兩家是不是因此而門庭冷落。

  「小凌!」

  她正想著世態炎涼乃是這年頭顛撲不破的真理,身後就忽然傳來了一個又驚又喜的嚷嚷。訝然轉過頭,發現一身青色的裴願縱馬飛奔了上來,她頓時皺了皺眉頭,隨即便放棄了呵斥這傢伙一頓的衝動,而是在心中暗自埋怨起了相王李旦。

  這裴願渾厚不懂事,你相王卻是個見過大世面大風雨的人,怎麼成天就放著這小子亂跑,不怕觸動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經?

  待到裴願上前來,凌波終於看清了他今日的裝扮,忍不住端詳了一番。只見他頭戴平巾幘,身穿深青大袖襦衫,腰帶上赫然是九個瑜石帶鉤,腳踏高頭履。發現愣小子打扮起來看上去也有那麼一點官威,她忍不住噗哧一笑,索性把那些煩心事都撇開在了一邊。

  「你今天這一身還真是神氣,準備到哪裡去?」

  裴願勒馬站住,聽凌波這麼一說,頓時愣住了。這種大熱天,他若是在庭州,常常就是一身短打扮,甚至乾脆赤膊和人相撲角力,出一身大汗之後到河邊一通涼水一澆也就行了。可是,這麼熱的天氣,他卻得穿上這麼繁複的一身,心中要多彆扭有多彆扭。此時,他忍不住在臉上抹了一把,這才歎了一口氣:「是相王殿下非得讓我穿這個,要不是為了去拜客,我才不樂意大熱天穿這麼累贅,唉!」

  怪不得,還以為這傢伙開竅了呢!

  凌波又打量了一番那裝扮,這下子便覺得那衣服穿在這小子身上實在是不怎麼適合。聽說人家要去拜會的是桓彥范,她正好也想去那裡溜躂一圈,索性一起同行了--趁著這工夫,她也想好好打聽一下裴願這個王府官究竟成天在幹什麼。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當得知裴願成天不是陪相王李旦聊天說話,就是和李隆基那些黑衣衛士比武,她那眼神立刻變得無比古怪。

  這是一個王府典簽應該做的事嗎?

  眼見快到桓彥范宅第,凌波便打算和裴願分道揚鑣。她可是武家人,這時候堂而皇之地出現,那不是示威麼?然而,還不等她開口說什麼,不遠處那高門大宅前卻傳來了一聲怒吼。

  「趙履溫,你別忘了你這司農少卿是從哪裡來的!」

  這怒吼過後,另一個人的聲音卻也不低:「妹夫,我當然知道我這司農少卿是你保舉的。只不過,我也沒虧待你不是?芙蓉和牡丹可是我家頂尖的美婢,服侍你大半年了,難道還不夠?妹夫如今是郡王,聽說宮中還另賜了十名婢女給你,她們倆哪裡配得上你這樣的貴人,也該讓我帶回去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說是也不是?」

  雖則只是隱隱約約聽明白了大概,凌波還是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做人不能那麼無恥,這粗人明白的事情,那些尊貴人卻是生怕無恥得不夠似的,實在是斯文掃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4 10:04 PM

第一卷洛水寒 第七十三章 嫁人要嫁怎樣的人

  大白天地在門口爭執,這大多都是沒讀過書的平頭百姓幹的事情,鮮少有官員會這麼幹的,高品官員就更不用說了。於是,新封了扶陽郡王的桓彥范在家門口和人鬧了這麼一出,遠遠近近張頭探腦看熱鬧的人不在少數,凌波和裴願站在一起自然顯得毫不起眼。

  裴願來到洛陽之後雖然大大漲了見識,但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員吵架,眼睛都有些直了。直到看見一個中年人帶著兩個錦衣華服的女子趾高氣昂地出來,登上馬車揚長而去,他這才回過了神。

  「小凌,聽那個趙履溫剛剛的口氣,似乎是那扶陽郡王的妻兄,至於為了兩個婢女吵成這副模樣麼?」

  「妻兄?對於那些達官貴人來說,陣營問題方才是根本,什麼姻親都是假的!」凌波生怕裴願繼續留在洛陽期間吃虧,有心給他提個醒,遂把自己剛剛想到的都說了出來,「你也該聽到了,這趙履溫的司農少卿是當初托了扶陽郡王人情方才當上的,所以他把兩個美貌的婢女當成禮物送給了人家。現如今扶陽郡王不再是宰相,他就上門把人強要了回去。之所以不顧體面地在門前爭吵,不過是為了告訴別人,他和扶陽郡王雖然是姻親,但並不是在一條船上,這樣一來就能夠為自己的將來留個地步,你明白嗎?」

  裴願茫然地在那裡沉吟了好一會兒,這才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不明白。」

  和這愣小子解說這些完全是對牛彈琴!

  此時此刻,凌波再次在心裡把裴願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給罵了半死。既然解釋不通,她也懶得再費唇舌,當下便揀最簡單的囑咐了幾句:「你待會進門去拜見,就把相王讓你說的話都說了,接下來哪怕是裝啞巴也別多說半個字。你要是不明白,就想想你一個人可是擔著裴家滿門的期望,一步走錯就會招致大禍!」

  這一番恐嚇之下,裴願終於露出了肅重的表情,凜凜然好似立馬就要上刑場似的。

  這時候,凌波噗嗤一笑,讓他下了馬,仔仔細細替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一抬頭發覺這呆子已經是滿頭大汗,她不禁歎了一口氣,隨手拿出塊帕子遞了過去,又努了努嘴道:「好好擦擦,看你滿頭大汗的怎麼去見客,到時候讓人笑話!」

  裴願卻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愣在了那裡,見凌波拿眼睛瞪他,他方才慌忙從懷中掏出了一塊手絹,期期艾艾地說:「不用了,你上次給我擦汗的帕子我一直帶在身上,還想什麼時候見著你的時候還給你,上兩次卻都忘記了。」他一面說一面拿著在臉上擦了一把,把滿臉油光擦去了大半,這才憨笑著把東西揣回了懷裡,「看來今天又還不成了,下次我親自給你送回去。」

  直到裴願上馬直趨那新鮮出爐的扶陽郡王第,凌波仍是怔在那裡。許久,她方才回過了神,忍不住狠狠一跺腳。這個呆子,拿著人家的東西不還也就算了,還�裡�唆說了這麼一通!也不知道是天氣太熱,還是心中惱火,總之她竟是覺得雙頰發燙,於是在瞥了一眼那冷冷清清的桓家大門之後,她便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飛奔離去。

  這時候,被她忘在腦後的炎熱天氣終於開始發威了。繞著洛陽的幾條大街跑了老大一圈,她卻覺得燥熱難當,即使在南市買了一碗冰酪仍是沒多大改善。等到她回到通利坊家裡的時候,這通身大汗就好似從水裡撈出來似的,讓朱顏很是納罕了一陣。

  把自己泡在溫溫熱熱的水裡頭,用冰冷的軟巾敷在滾燙的臉上,凌波這才從剛剛某種令人恐慌的情緒中恢復了過來。說起來,她和裴願認識不過一天就拉著人家滿街跑,第二天更是為了逃避追捕一頭撞見了相王李旦,這之後她和他見面的次數彷彿屈指可數,可為什麼就會有那種難以名狀的親切感,還有……

  「小姐,小姐!」

  朱顏連連叫了好幾聲都沒有一點回應,見凌波還是臉上蓋著軟巾,仰頭靠在木桶邊上一動不動,她猛地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遂上前一把揭開了去。這時候,她終於看到木桶中的主子有了反應,可那反應卻是猶如尋常小家碧玉受驚過度似的,猛地站了起來,結果弄得滿地都是水,連帶她的衣襟也一下子全都濕透了。

  回過神的凌波看到是朱顏,再看到四處濕淋淋的,連忙尷尬地坐了下來,隨便拿話頭搪塞了過去。沐浴更衣之後,她便坐在妝台前,任由朱顏在後頭忙著擦拭頭髮,自己則是神思不屬地望著銅鏡中那個模糊不清的人影。

  現如今自己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了,這是不是代表……咳,她都胡思亂想什麼,這要是別人她還能夠奢望一下,那種沒指望的事情就別想了!說起來人家姑娘只要及笄便都許了人,她是不是應該像上官婉兒提醒的那樣,隨便找個老實好糊弄的嫁了,然後借用已婚婦人的身份來作威作福?

  老實好糊弄……這怎麼像是某人的代名詞?

  她猛地搖了搖頭,甚至忘記了身後還站著一個人,一下子陷入了那難言的煩惱中。倘若按照那天李隆基所說的,武家十年之內便有盛極而衰的景象,她就是嫁到哪家只怕都會遭殃。看看今天那桓彥范和趙履溫那種不顧體面的爭執,一個根本不曾考慮到自己的妻子,一個根本不曾考慮到自己的妹妹,這都是什麼貨色的男人!

  就算沒有今天這爭執,趙履溫作為哥哥,居然為了自個陞官的事親自給妹夫送去兩個美婢,實在是讓人膩味透了!

  「這年頭果然當官的最不可靠!」

  聽到這帶著忿忿然的喃喃自語,朱顏終於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心中主子今日的行蹤好奇到了極點,同時亦不以為然地想到:以自家主子的身份,這皇帝太子是不能嫁了,倘若再不嫁官員宗室,難道還能嫁給普通平民老百姓麼?



第一卷洛水寒 第七十四章 好漢不提當年勇

  婚事對於女人來說很重要,對於身份高貴的女人來說更重要,但對於某個如今徘徊在高貴和非高貴中間的女人來說,比起吃飯來,婚事之類的東西可以通通往後擱。更何況,她所考慮的婚事別說八字沒有一撇,就連是否能起頭都不知道。

  於是,即使在六月這樣熱煞人的天氣,凌波也不得不換上正式的裝扮,代表武三思去拜訪一位客人。

  就在那一日從宮中回來之後,武三思親自登門,把書房門嚴嚴實實關上對她嘀嘀咕咕了一大堆,無非是從利害層面對她擺事實講道理。她以前只知道武三思善於偷情,床上功夫不賴,也相當靈巧善變,卻還是第一次領教那巧舌如簧的功夫。

  她不得不承認,和那位口若懸河的臨淄郡王李隆基比起來,武三思的口才不但不遜色毫分,而且因為年齡緣故顯得更可信。不過她心中既然有了大疙瘩,要消解就沒那麼容易了。否則,要說武三思有王妃,有女兒,有公主媳婦駙馬兒子,偏偏選擇了她作為使者,登門拜訪某位新鮮出爐的宰相,這又是什麼道理?

  要騎馬就不能穿裙子,要穿裙子就不能騎馬。出門之前,考慮到自己去拜訪的那一位絕非等閒人物,凌波不得不在穿著打扮上動足了腦筋。既不能像長寧公主和安樂公主那樣招搖,也不能太寒酸,這分寸的拿捏簡直要瑣碎死人。最後,她梳了一個驚鵠髻,在腦後斜插了一支翡翠簪,穿了一件石青色的折腰襦衫,繫了一條蓮青色絲羅裙,只是薄敷脂粉後便坐馬車出了門。

  跟車一起出門的陳莞看著凌波這麼一身打扮,忍不住問道:「小姐,這好歹是去拜訪一位朝中相公,這是不是太素雅了?」

  「既然是去拜訪宰相,而不是拜訪宰相夫人,花枝招展不是招人笑話?」凌波微微笑了笑,見陳莞似乎有些不服氣,忽然又生出了一個主意,「你雖說見過世面,但想必宰相還沒見過,待會就陪我一起進去好了。」

  不由分說地撂下這句,她又轉頭對朱顏吩咐道:「待會你在外頭等著,點心盒子你備著,若餓了就自己墊墊肚子。」

  朱顏早習慣了這些勾當,當下便含笑點了點頭。一旁的陳莞雖不是頭一次以奴婢的身份出門,但上一次見到的武三思畢竟姓武,而今日卻是見一位名聲赫赫的宰相,心中竟是說不出什麼滋味。遙想昔日一家和睦的時候曾經聽過的那些故事,她對那位以強項著稱的宰相竟是生出了一種期待,隱隱之中甚至盼望著對方能施以援手相助。

  然而,她很快就失望了。

  失望的不但是陳莞,就連行前做好了被人盤詰諷刺準備的凌波也是頗感意外。那天武三思和她推心置腹之後,就說讓她去拜訪魏元忠,打探一下這位新任宰相口氣,伺機瞧瞧能否讓人家站在武家那一邊,至少也得保證不和武家人對著幹。對於這種高難度的要求,她甚至以為耳朵出現了幻聽,暗想武三思是不是台異想天開了。

  魏元忠那是什麼人?那是集剛直和好運於一身的人!在武周任官期間,這位高風亮節的魏大人把女皇身邊的紅人能得罪的全都得罪了一個遍。什麼來俊臣,什麼張昌宗張易之,甭管是誰,魏元忠那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把那些個寵臣一個個治得灰頭土臉,即使是人家苦心尋找的人證,在御前對質的時候還會因為慕魏大人高義當場反水。最凶險的一次,這魏元忠被拉到刑場,眼看要開刀問斬時,居然聖旨恰恰趕到刀下留人,更是在此人強項的名聲之外,又加了一重福星的光環。

  所以,凌波絕對是做好碰釘子準備的。可此時此刻,她姿態優雅地端坐在客位上,聽魏元忠滔滔不絕地讚頌陛下聖明,皇后賢德,天下百姓盡沐恩德,那種連篇累牘連草稿都不用打的華麗讚頌一股腦兒宣洩下來,她簡直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見錯了人。

  這個是魏元忠?這個是以錚錚鐵骨聞名於天下的魏元忠?能確定這不是那位處事圓滑的狄國老從墳墓裡爬出來顯形?

  魏元忠彷彿沒有察覺到整個廳堂中那種詭異的氣氛,忽然自顧自地說:「好漢不提當年勇,我這一生上上下下了大半輩子,雖說幾次險些喪命,但終究還是過了這一道道關坎,如今只盼著天下太平朝堂靖和百姓豐衣足食,別無他求。德靜王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能有今日多仰仗則天大聖女皇的賞識,對武氏一族並沒有不利之心,倒是你……」

  凌波正在回味著那句好漢不提當年勇,這最後一個你字倒沒有特別注意。直到背後的陳莞輕輕在她背上戳了一下,她這才驚醒過來,旋即發現魏元忠正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審視著她。

  「我聽人提過好幾回,說是武家十七娘如何如何,今日一見確實不同。我年紀大了,索性倚老賣老一回,趁著如今大好時光,十七娘你一定得找一個好人家。女人的婚事不比男人科舉可以一次又一次,可得擦亮了招子才行。唔,我的長孫……」

  甚至不記得自己用了什麼話敷衍了那個嘮嘮叨叨的老頭,凌波幾乎是用腳不沾地的高速逃出了魏家,竄上馬車之後那顆心還怦怦直跳,緊跟著就羞憤欲死。她的臉皮平日裡沒有那麼薄弱的,怎麼今兒個被魏元忠三兩句就嚇得這副光景?這魏老頭是李顯當初還在東宮時的忠實擁護者,又顯然是武三思想要拉攏的人,從門當戶對這一方面來說,就算嫁過去她也不吃虧不是?

  她剛剛一定是那些嘮叨聽得太多以至於失去了應有的判斷力,實在是太丟人了!

  而在那座高門大院裡頭,白髮蒼蒼的魏元忠也在心裡直犯嘀咕。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他似乎沒說什麼出格的話啊,至於把那位傳說中神經堅韌的武家十七娘嚇得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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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4 10:05 PM

第一卷洛水寒 第七十五章  女人的野望

  夏日的億歲殿和那春寒料峭的時候自然是大相逕庭,九洲池邊上綠樹成蔭鬱郁蔥蔥,水面上百鳥雲集鳴聲不斷,水下無數肥美的錦鱗靈活地游動著,不時浮上水面爭搶著吃食。凌波隨著導引的宮人遠遠行來時,一眼就看到了佇立在岸邊的韋後和上官婉兒,於是免不了暗想這兩人真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自古以來,似乎還沒有后妃之間能這樣蜜裡調油的,面上和和美美背地裡相互捅刀子的倒是不少。

  凌波上得前去,還沒來得及問候施禮,恰只見韋後忽然轉過身來。她才欲下拜,不料只是剛剛屈了屈膝便被人托住了胳膊。一抬頭見是韋後親自攙扶,饒是她素來鎮定,此時也免不了露出了受寵若驚的表情。

  「我原本還擔心前門驅狼,後門進虎,結果你去拜訪了魏元忠一遭,我才知道這老傢伙如今志氣被奪,不復往日強諫光景,心頭也舒坦多了。十七娘,累你在那裡聽了老傢伙嘮嘮叨叨那麼多閒話,著實辛苦了。」

  韋後將凌波扶起,旋即便瞥了一眼九洲池上方的無數飛鳥,神采飛揚地說:「如今宮內有婉兒為我臂助,宮外就要靠你了。只要你忠心於我,異日一舉功成之後,我必保你一世榮華富貴,區區縣主又算得了什麼?」

  如果沒有某些方面的考慮,那此時此刻凌波一定會感激涕零,當然她現在也是這麼做的。至於在心裡轉的那些念頭,她則是小心翼翼遮掩得嚴嚴實實,確保連上官婉兒亦不會察覺。當她把昨天魏元忠的那些嘮叨挑最好聽的說出來之後,那邊兩個算得上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就更愉悅了,韋後差點沒笑岔了氣。

  「早知如此,我就該親自和陛下去拜訪一下魏元忠,親口聽他說這些豈不是更可樂?好,好,既然礙眼的釘子都已經拔了,從前的百煉鋼也已經化成了繞指柔,接下來便該走下一步棋了。婉兒,把你的主意對十七娘說說。」

  下一步棋?凌波立刻留上了心,便用徵詢的目光看著上官婉兒。

  「陛下剛剛登基不久,從冊後到現在也不過半年不到的光景,要讓皇后收天下人望,便得行非常之法。我的意思是,請皇后上表,請天下士庶為出母服喪三年,百姓年滿二十三為丁,五十九免役。這雖然只是改易制度,惠及百姓卻是無數,如是天下人必然會感念皇后恩德。須知民心可用,昔日則天女皇也不是以民心為借口方才一舉君臨天下麼?」

  上官婉兒說得從容,凌波卻聽得悚然。此時此刻,她要是還不知道韋後的野望,她就真的是傻瓜了。遙想之前韋後追贈已故父母為上洛王和王妃,這恰好是女皇昔日做過的事。現如今若是再這麼一提議更改制度,那簡直就是一步步地重複則天女皇的舊路!

  看著那兩個相視大笑志得意滿的女人,她在面上擠出了一絲欣悅,心底卻深深忌憚於這種瘋狂。

  韋後大笑過後,忽然記起一事,便將凌波召上前來,沉聲吩咐道:「聽說母皇如今形容枯槁病勢沉重,只怕捱不過今年,十七娘你得空了再去上陽宮一趟,代表我和陛下探望一番,若是有什麼可疑情況立刻來報。唔,你就帶那個高力士同去,他是母皇昔日身邊舊人,在上陽宮走動也方便一些。」

  聞聽又要去探望女皇,凌波只覺得心中好似吃了黃連一樣苦,奈何這是拒絕不得的要求,她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離開九洲池轉到億歲殿門口,她就看到一身青袍的高力士正等在台階下。

  許是因為這是在洛陽宮,許是因為凌波是上官婉兒信任的人,許是因為凌波姓武,因此,韋後除了安排高力士和凌波同去上陽宮,就再也沒多派一個人。一路上,兩人雖一前一後,一個頭也不回,一個只是恭謹地看著腳下,卻始終在輕輕交談,那低沉的話語中卻少不了唇槍舌劍的交鋒。

  「縣主沒了卻成了韋皇后的心腹,小凌你還真是好運啊!」

  「你還好意思說我,你自己不是也攀上了韋皇后這棵大樹?」

  「良禽擇木而棲,雖說那棵大樹不怎麼牢靠,但我這隻小小的麻雀怎麼也得先找個地方歇一歇,然後才可能有其他選擇。倒是你,真的準備和上官婉兒一樣,緊跟韋皇后一條道走到黑?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之前那場刺殺和你家著火究竟是怎麼回事!」

  「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你沒看見張柬之他們當初赫赫功勞,如今封王之後又是什麼光景?我要是敢和我那位伯父翻臉,明兒個說不定就暴病而亡了!識時務者為俊傑,這話可是你說的。」

  這一路來到上陽宮地界,凌波便整理好心情表情,不再忙著和身後的人鬥嘴。當看到迎上前來的大將軍李湛時,她赫然發現這一位明顯憔悴了許多。雖不至於鬍子拉碴容顏消瘦,但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精氣神卻明白無誤地告訴她,現如今李湛很惶然。

  雖說李湛不是張柬之一黨,但他哪裡知道帝后是否放心他繼續當這個兵權在握的羽林軍大將軍?

  幾句毫無意義的寒暄過後,凌波便隨同李湛前往觀風殿。覷著沒有外人的時候,她正準備開口試探兩句,誰知道前頭竟飄來了一句低語:「十七娘,你可否引我拜見皇后或是德靜王?」

  也不知道是為了增強語氣,還是表達自己的誠意,李湛竟是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若是十七娘你能幫這個忙,我願以東都一座別業相贈!」

  凌波忍不住嘴角上翹露出了一個譏誚的笑容。這年頭的人情還送得真不小,居然都是送房子。她父親昔日是並州小地主,難得她如今也有地產不少,似乎也有些當地主的潛力。只不過,李湛如此直截了當拿地產來賄賂,這是不是表示在人家眼中,她是個只要用錢就能打動的人?



第一卷洛水寒 第七十六章  做人不能好高騖遠

  只盤桓了小半個時辰,凌波便容色自如地出了觀風殿。

  正如她預料的那樣,昔日君臨天下的女皇如今的狀況很不好。比她先前兩次來探望的時候,女皇又憔悴了幾分,看上去已經完全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若不是那雙眼睛的神光仍在,旁人甚至很難想像那就是一代女皇。哀莫大於心死,到了如是地步,即使有再高明的大夫再神奇的良藥,只怕也難能挽回女皇生命的流逝。

  「武家能夠在我退位之後維持成這樣,三思確實是有本事。但有道是烈火烹油,盛極而衰,以後是什麼光景,我雙眼一閉就看不到了。十七娘,你雖然聰明,但一定得明白,縱使是我,當年若是沒有高宗,那也不過是感業寺中一縷孤魂而已。他給了我天下女人羨慕不已的尊榮地位權力,縱使他東張西望過,臨終前卻只是記得我一個。你別看阿韋和婉兒如今赫赫威勢,那終究不過是憑借七郎的皇權。十七娘,要記住,嫁一個好男人,嫁一個能夠永遠把你捧在手心的好男人,那才是一個女人真正的歸宿。」

  跨出門檻的時候,凌波仍在心裡細細咀嚼這番話,越琢磨越覺得意味深長,結果腳下不留神險些踉蹌摔倒。好在她只是朝旁邊一歪,一雙堅實的大手就緊緊扶住了她的肩膀,緊跟著又在她的腰上輕輕托了一把,讓她得以安然站直身體,不至於和青石地來一個親密接觸。

  然而,當她轉頭看清那個人時,卻一下子怔住了。若不是看到不遠處還站著李湛,她甚至準備揉一揉眼睛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使勁朝來人瞪了兩眼,她這才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隨即淡然施禮道:「拜見臨淄郡王。」

  聽了這一聲臨淄郡王,李隆基不禁一怔。明知道這時候對方需要擺出這樣的態度,但他還是覺得一陣不快,暗想此時此刻在這裡的倘若換成裴願那個愣小子,她是不是還會這樣冷若冰霜。只容這種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腦海中徘徊了片刻,他便重新變成了那個時時刻刻帶著爽朗笑容,對誰都沒有架子的臨淄郡王。

  「父王和姑姑關心皇祖母的身體,說動了陛下,讓我前來上陽宮拜見,想不到居然還能碰上十七娘你,還真是巧啊!」

  凌波心中冷笑,自知此事沒有自己置評的餘地,便打哈哈隨口稱讚相王太平公主果然孝心,臨淄郡王賢孝仁德之類的話,讓開了路。看著人家進去,她免不了心想,李隆基縱使是裡頭那位的嫡親孫子,但如今女皇是否肯接見卻未必可知。

  她沿著台階下來,見李湛如同標桿似的等在那裡,目光中閃爍著一種難言的迫切,便停下了步子。其一,這李湛是否值得她處心積慮去跑一趟;其二,韋後那裡她如今確實是說得上話,可問題是人家是否對這掌握實權的羽林軍大將軍職位另有安排。否則到頭來認為她居中牽線拉橋居心不良,那就是正宗吃力不討好了。畢竟,這年頭文官是牆頭草不要緊,武將卻極其忌諱這一點。

  誰能受得了關鍵時刻被自己任命的將領帶兵在後背捅上一刀?

  她一言不發地從李湛身邊走過,原本以為自己沉默的態度能夠讓李湛心生不滿轉而求告他人,誰知道她沒走出去多遠,李湛竟是從後頭追了上來,以婉轉的口氣說最近上陽宮有諸多事情待決。人家都擺出了這樣的低姿態,又想到李湛前次詢問女皇情況的口氣,她只好答應了對方的邀約,跟著來到了李湛那間處理公事的屋子。當然,某個甩不脫的跟屁蟲也用一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跟在了後頭。

  這一次,凌波索性開門見山地說:「李大將軍,恕我直言。並非我不願意幫忙,而是但凡先頭有過擁立之功的人,如今都難保會投陛下的緣法。以臣迫君乃是人臣大忌,縱使女皇昔日在世的時候有諸多不是,她仍是君。過去有人能把她從皇位上拉下來,誰能擔保以後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李湛雖說不是已故的父親那樣老奸巨滑的人,但人在朝堂走哪有不濕鞋,他對於某些事情自也心裡有數。此時在面前侃侃而談的只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可他並不敢真的小覷這麼一個人物,轉念一想就恍然大悟,立刻把剛剛那幅恭維中帶著諂媚的臉孔丟到了一邊,真心實意地拱了拱手。

  「我將來若是能夠保全下來,定不會忘記十七娘你的功德。」

  「哪裡,李大將軍將來不要罵我多事就成了!」

  這一笑之後,凌波便帶著高力士出了屋子。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愉快,估計李湛困守上陽宮的日子也不會長了。

  西邊的太陽已經漸漸落山了,金色的餘暉大把大把撒在了上陽宮的殿閣樓台上,留下了無數或高或低的陰影。無論是富麗堂皇的本枝院、芙蓉亭、宜男亭,還是洛水河畔延亙一里雕飾華麗的長廊,此時此刻都流露出一股難以名狀的蕭索。落日下的人亦是一個個拖著長長的影子,彷彿連走路的步子亦變得蹣跚無力。

  從太初門出了上陽宮,凌波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今天李湛主動示好,你幹嗎把送上門的人情往外推?從小處說,只要他能夠重獲聖心,將來因為這人情也會助你一臂之力。往大處說,若是讓這樣一個人為你所用,那可就是一半的羽林軍到手了。」

  「一半的羽林軍?你以為遼陽郡王李多祚那個右羽林大將軍是吃乾飯的?不是我背後說人壞話,比起李湛,倒是李多祚這個番人更知道趨吉避凶,他當初還和張柬之一起對天盟誓過,這一回張柬之等人罷相,他卻一聲不吭。再說了,我一個女人,能指揮軍隊?你以為我是昔日那位赫赫有名的平陽公主?我可沒有那樣好高騖遠的心思,那些寒門士子或是落難的傢伙我興許能夠收為己用,似李湛這樣的人,興許走投無路的時候會找我,日後真要是進一步榮華富貴的時候,能記得我才是怪事。」

  說這話的時候,凌波頭也沒回,心裡一面思量著一面一路慢走--為什麼卻依舊沒能夠等到李隆基,難道對方是真的見到女皇了?

  而再次碰了一鼻子灰的高力士只是聳了聳肩,繼而想到了同一個人物,另一個問題。那位臨淄郡王他曾經遠遠看到過幾回,只記得是相王的兒子,可剛剛看凌波的眼神分明有些不對勁,這兩個人中間是不是有些不得不說的故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3:34 PM

第一卷洛水寒 第七十七章  洪水帶來的麻煩

    做大事的人一定不能有婦人之仁,對於敵人務必要趕盡殺絕,武三思無疑把這一點演繹得淋漓盡致。

    在分封張柬之等五人為王之後,他接下來就授意韋後,勸諫李顯答應了一怒之下的張柬之辭官養老,隨即又賜桓彥范姓韋,與韋後同族以示榮寵,接下來又把崔玄暐趕到梁州擔任刺史。眼中釘拔去了兩個,只剩下了不那麼有力的三個,他的膽子也就大了,乾脆就把女皇在位時的舊政搬出來重新推行。朝臣們屢次勸諫皇帝李顯無果,最後都是敢怒不敢言。

    而右羽林大將軍李湛在授了右散騎常侍之後,立刻固辭大將軍之職,終於從看守人的職責中脫離了出來。一離開上陽宮,他便特意微服簡從來到了通利坊,在凌波的家裡盤桓了一個上午方才離去,留下了不少珍貴的禮物。

    「閉門家中坐,錢財天上來。」

    坐在廳堂中懶洋洋地念叨著這句話,凌波便生出了一種世事無常的感覺。她爹爹當初在世的時候,雖說好歹還是王爵,可愣是沒攢下幾個子兒,現在倒好,她不過是動動嘴皮子什麼都沒幹,錢財就從天上掉下來了。現如今,她積攢下的那些錢足夠她過完下半輩子都不愁了。

    是不是該抽身而退?

    只看武三思那種急不可耐的手段就知道,他不把武家再次推上頂峰決不會罷休,可事實是否那麼順利卻難說得緊。盛極而衰這四個字的批語乃是女皇親口說的,李隆基那個烏鴉嘴也曾經說過什麼十年之期,她繼續在這權力場廝混似乎有些危險。既然她很不樂意看著裴願在洛陽這口大染缸裡頭廝混。她不如暫時把這小子拉回庭州好了,也可以看看那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好風光!

    凌波素來是急性子,仔細思考了此事地可能性之後,立刻霍地站了起來。然而,她匆匆邁出廳堂,忽地發現外頭已經亂成一團----楚南正在指揮僕人們搬著草袋模樣的東西,朱顏不見蹤影,紫陌則是上竄下跳,那張臉漲得通紅。見此情景。她不禁異常奇怪。

    「這是怎麼回事?」

    楚南一扭頭看見是自家小姐,也顧不得額頭大汗。急匆匆地奔了上來:「小姐,這今夏洛水氾濫,連帶著通濟渠的水位也高了幾尺,如今後頭的碼頭已經都給淹了。我讓他們用草袋裝上土把後頭先墊高,否則若是這水倒灌進來,這家裡就沒法住人了!好在小姐先頭英明又添了二十多個人。不然這下子連幹活的人都不夠!」

    英明……她要是英明就該想到,這通利坊固然是交通方便的好地方,但緊挨通濟渠,這洛水一氾濫就肯定得淹房子!

    凌波一瞬間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懊悔中。早知道如今她想要低調也不可能,當初就不該把修行坊那座房子出手!等等,武崇訓武三思兩家似乎也都在洛水邊上,這洛水既然氾濫,怎麼也不該放過他們兩家才對!積善坊的相王第,那五王子第。還有上陽宮似乎也就在洛水河畔,雖說地勢高些,可若是一直下雨,也難保不會遭水淹之災吧……

    「小姐,看這天陰沉沉的,大約還得下雨。是不是先搬到其他地方去暫時避一避,等雨季過了再搬回來?」

    楚南地提醒把凌波從種種揣測中拉了回來,只不過,這天氣搬家實在是不太方便,因此她略一沉吟就索性來到了後院看一個究竟。瞧見那已經完全淹在水面下的碼頭,再放眼看看南市那邊忙忙碌碌地情景。她終於認識到。自己似乎確實得做好搬家的準備。

    都說人禍大過天災,但如今看來。這人禍至少還能事先提防,這天災卻是一點預兆都沒有,讓人著實措手不及!

    由於連續下雨,再加上先頭猝不及防後院已經進過一些水,因此地上自是泥濘不堪,草根子什麼的四處都是。饒是凌波穿著高高的棠木屐,這來來回回走一趟,腳上仍然沾上了烏七八糟的污泥,而腳背腳底都有浸濕的泥沙鑽了進來,走起路來硌腳不說,最讓人難以忍受地是那被水逼出來的各色蚯蚓小蟲,讓她幾乎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好容易從後院走出來,她不由在心中發誓以後再也不好奇了,旋即趕緊命人打來了一盆熱水,足足搓洗了三遍,確定再沒有任何污物留在上頭,她方才鬆了一口氣。這時候,剛剛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的朱顏忽然鑽了出來。

    「小姐,聽說積善坊尚善坊旌善坊等十幾座洛水邊上的裡坊都進了水,那些王公貴族家裡雖說都有防範,不過還是各有損失。進水的民居超過兩千戶,不少人家進水足有一兩尺深,如今洛陽縣的差役正在四處救急呢,就連金吾衛也出動了!上官婕妤知道這裡被水淹了,派人來接您到宮中小住,如今車駕已經在外頭了。」

    聽到進水的民居超過兩千餘戶,凌波頓時一怔,及至聽到上官婉兒派人來接她,她就更詫異了,禁不住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朱顏。

    「小姐恕罪,奴婢從小就是在洛水邊長大地,深知這六月洛水是最容易氾濫的。昨兒個看見下雨不斷,奴婢就自作主張派人去報了上官婕妤,所以……」

    這個丫頭……還真是會好心辦壞事!凌波一時間感到無比頭痛,這就是家裡不能住,她寧可在外頭花大價錢租賃一處臨時住所,哪怕就是包一個客棧,也比重新住進宮裡好吧?一想到那行不完的禮節看不完的假面應付不完的應酬,她不由得對這沒來由的水災切齒痛恨了起來。

    恰在這時候,舒娘忽然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匆匆行禮道:「小姐,太平公主派人來了,說是聽說這通利坊被水淹了,要接小姐去那裡住上兩天。奴婢告知上官婕妤剛派了人來,結果那邊派來地人卻說,太平公主和上官婕妤交情莫逆,到宮中和公主府都是一樣的。兩撥人全都停在前頭的巷子裡,路都給堵住了。」

    面對眾多下人羨慕和不解的眼神,凌波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上官婉兒的好心她能夠理解,問題是太平公主忽然摻和一腳幹什麼?



第一卷洛水寒 第七十八章 公主府的群英會

    在進宮和到別家暫住之間,凌波無疑會選擇後者;然而,在上官婉兒和太平公主之間,她無疑希望選擇前者。至少,她和上官婉兒有三年的交情,而在女皇退位之前,她和太平公主說過的話統共不超過十句。

    所以,當她踏進太平公主的豪宅時,心中除了忐忑就是不安,一路走來也無心思欣賞這公主府的景象,只記得腳底下走了無數的路,迎面看了無數的人,至於什麼樓台廳堂長廊,什麼擺設器具用度,她都只是略略瞧了幾眼。雖說只是公主府,但比起開闊的洛陽宮也就是地方小了一點,間中那奢華的程度竟是猶有過之。就拿這次來接她的那個管事來說,走到外頭誰不敬那是大人物?

    路過了好幾座疑似會客議事廳堂的建築,前頭那管事卻始終不曾止步,凌波終於感到有些不對勁了,掂量了一下便忍不住問道:「徐管事,你這究竟是往哪裡走?」

    那瘦高個的管事轉過身,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好教表小姐得知,公主平日會客都在我們剛剛經過的蓮華廳,只不過公主說表小姐不是客人,更不是外人,所以就不鬧那一套虛文了。公主正在後頭的馬球場打馬球,還請表小姐移步過去。聽說表小姐馬術絕佳,到時候說不定還要請您露一手。」

    人家刻意表示親近,凌波縱使無奈也無話可說。剛剛兩邊撞在一起地時候。上官婉兒派來的那個內侍竟是主動退讓,否則這時候她就應該在仙居殿上官婉兒的大書房裡頭看書了。這一路走一路心事重重,忽然,她只聽到耳畔傳來了一陣陣喧囂聲喝彩聲,一抬頭就發現。小徑的盡頭赫然是一個諾大的馬球場,場上正有好些人正在馳騁打球。

    待到近前,她便發現太平公主並沒有在場中打馬球。而是坐在一旁地高台上拍手叫好。這一位早在武周時期便以好著男裝著稱,今日亦是穿著一件男子式樣的金烏錦袍,頭戴三葉金冠,正神采飛揚地看著馬球,並沒有注意到這邊。她隨著那管事往高台的方向走去,無意中往場中一瞥。頓時呆若木雞。

    雖說是陰天,但也不知道那場中做了些什麼設置,總而言之地上並沒有什麼泥濘,只是略微有些潮濕。馬蹄踏在上頭不會揚起任何塵土,只是零星會有泥土飛濺出去。可是,為什麼那兩個傢伙全都在這裡?臨淄郡王李隆基也就罷了,那怎麼說也是太平公主地侄兒,可裴願這渾小子怎麼來了?

    大驚之下,凌波險些咬到了舌頭。腳底下的步子也不禁停了。及至前頭引路的徐管事轉過頭提醒了一聲,她方才把飛走的魂拽了回來,滿心惱火地上了高台。看到太平公主那悠然自得的側臉,她陡然之間醒悟了過來----今天若是上官婉兒派來接她的人不相讓,這一位會不會使出這最後地殺手鑭?

    太可惡了,外頭洛水氾濫百姓失所。這邊卻還在興高采烈地打馬球!

    「十七娘,你可來了!」太平公主一偏頭看到凌波,頓時滿面春風地站了起來,竟是親自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強自把人拽到身旁坐下,指著場中正在揮桿鏖戰的那些人說。「你看看。三郎和裴郎你應該見過了,那旁邊的是八哥家的四郎五郎。宜城公主駙馬裴巽,我的兒子崇儉,還有其他各家親貴子弟,俱是一時才俊!」

    太平公主說這話的時候意氣風發,竟是露出了男兒的豪情,凌波看得不禁呆了一呆。她正想附和著恭維幾句,卻不料太平公主忽然把她拉近了一些,語重心長地說:「我聽說裹兒曾經送給你四個絕色護衛,崇訓也曾經送了一個美男子給你,但你需得知道,女子以色侍人者固然下乘,男子若是只有美色,暖榻固然不錯,但同樣不值一提!你年紀已經不小了,要嫁人就得嫁那些有雄心有抱負的,明白嗎?」

    男子若是只有美色則不值一提,這一點凌波深深贊同,因此連連點頭。然而,聽到後頭那一句,她忍不住便有些不敢苟同了。這要是得嫁有雄心有抱負地,為什麼太平公主前後兩任丈夫都不是什麼出色人物?這話放在心裡嘀咕一下可以,但在面上她卻不敢表露出來,連忙稱謝道:「多謝公主提醒。」

    接下來,太平公主又說了些其他的話,不外乎都是些皇族之中的家長裡短,半句不涉國事。凌波起先還有些提防,可看到太平公主這麼放得開,她也就漸漸地收起了自己的小肚雞腸,揮灑自如了起來。不得不說,這坐在高台之上看其他人揮灑汗水拚搏激烈,實在是一種莫大的享受,只是她每每看見裴願露出超絕馬術,在兩匹馬之間的狹小空間中穿梭擊球,忍不住就有拍巴掌叫好地衝動。

    至於那個得分最多,得到的喝彩聲最大,同時騎術高超的傢伙,則是選擇性地被她忽略了過去。

    一場球打完,雖說滿身大汗,但是眾健兒們只是擦了擦臉上汗水便雄赳赳氣昂昂地上了高台。結果,發現太平公主身邊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少女,不少人都吃了一驚。這時候,無論是已婚的還是未婚的,都忍不住在人家臉上端詳了起來----已婚地是和自己家地妻子比較,至於未婚的則是拿家裡最漂亮地侍女比較,心中全都在暗自猜測著她究竟是誰。

    由於別人都是親貴子弟,因此裴願作為被李隆基硬拉來的陪太子讀書的角色,原本站在後頭並沒有注意。直到旁邊有人狠狠用胳膊肘撞過來一記,他才茫然轉過頭,卻只見李隆基朝他連連努嘴。

    裴願滿心奇怪朝前一看,見太平公主身側坐著的那少女赫然是他天天晚上夢縈魂繞的,登時喜出望外,幾乎忘情地一嗓子叫了出來。好在他雖說閱歷少,在洛陽這段時間被人耳提面命,總歸記下了一點進退要領,於是勉強克制住心頭情緒站在原地,但目光卻直直地落在了凌波的身上。

    太平公主對一群後輩的眼光很滿意,畢竟,這才是她今天的真正目的。稱讚了一番他們在場上的卓越表現,她便輕輕抓住了凌波的手:「這是十七娘。以年紀和輩分來說,她應該算是你們的表妹。洛水氾濫,她在通利坊的房子也沒能倖免,所以暫時在我這裡住幾天。別看她年紀輕輕,馬術可是相當精湛,馬球也打得不錯。」

    面對一道道熱切的目光,凌波著實欲哭無淚。公主殿下,你哪只眼睛曾經看到我馬球打得不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3:35 PM

第一卷洛水寒 第七十九章  什麼都好欠,人情不好欠

    要當世家子弟,你未必要才高八斗英俊瀟灑,但首先得消息靈通善於察言觀色。太平公主雖只是籠統稱了一聲十七娘,但只要是眼不瞎耳不聾的,都想到了這個十七娘究竟是何許人物。於是,當太平公主藉故離開之後,無論是已婚還是未婚男人,幾乎都不約而同地和凌波搭訕。

    這年頭,已婚女人偷個情不是什麼很罕見的勾當,已婚男人在外頭勾勾搭搭則更常見了。除了宜城公主駙馬裴巽之外,其他人幾乎把凌波圍了個嚴嚴實實。眼見要擠進去似乎有困難,李隆基索性把裴願拉到了一邊。

    裴願見那邊的眾公子哥大獻慇勤,說得天花亂墜唾沫星子亂飛,不禁氣急敗壞地道:「李三哥……」

    「裴兄弟,十七娘的脾氣你還不清楚?那些人有的是釘子吃!」

    說這話的時候,李隆基忍不住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悲慘經歷,眉毛根不禁抖動了兩下。說實話,看那些傢伙如同烏鴉似的圍著那丫頭,他心裡很不痛快,但更不痛快的是那丫頭根本正眼都不朝這裡瞧過來,而是和那些只會誇誇其談的傢伙談笑風生,那笑容別提多礙眼了。那回在永嘉樓的時候,她分明連笑容都吝惜給他一個,這回居然這麼大方!

    分心二用的本領凌波一向運用得嫻熟,此時此刻和這些公子哥談天說地地時候。她眼角的餘光一直朝另一個方向瞥。瞅見裴願那憋得通紅的苦臉,她忍不住在心中罵了一聲---該,誰讓你小子沒事情來趟這渾水!可是,當看到裴願的一隻胳膊被李隆基死死拽著,她頓時又惱了----怪不得愣小子那麼大的力氣也沒擠進來。敢情是該死地李三郎使詐搗鬼!

    雖說注意那兩個,但還有一個躲在一邊喝茶的人她也沒有忽略。那是宜城公主駙馬裴巽,他並不是什麼溫潤如玉的美男子。恰恰相反,和如今擠在她身邊地這些人相比,其人的身上彷彿流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懶散,那時不時瞥過來的眼神中更是譏誚多過關注。由於宜城公主並不是韋後所生,平日裡她也沒見過幾次,對於這位駙馬就更是陌生了。

    藉著此時有人獻慇勤。她便故作好奇地問道:「那位裴駙馬似乎不太合群啊!」

    李成義本性渾厚,沒什麼心機,今天也是湊熱鬧的成分居多。但此時美人垂詢,他還是笑著解釋道:「裴駙馬愛的是結交天下豪傑,就連宜城公主這個結髮妻子有時候尚且要遭冷落,我們都是些紈褲,他看不上也不奇怪。」

    其他親貴子弟紛紛附和稱是,更有人為了博佳人芳心,低聲說起宜城公主當日醋勁大發折騰駙馬地寵妾。結果駙馬只能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繼而聳了聳肩道:「要我說,這尚主乃是天下第一苦差事。男子漢大丈夫,若是娶妻之後反倒要受管束,那還不如不娶的好。」

    語出之後這人立刻就後悔了,此時此刻。他可是在大唐第一公主的家裡頭,說這話不是打主人的臉麼?而偏偏就在他懊悔不迭的時候,旁邊響起了太平公主的嘲諷:「尚公主的男子鮮有才華橫溢的,要說苦差事,也該我這當公主的抱怨才是!」

    「公主恕罪!」

    這時候,一群慌了手腳地後輩們紛紛起身謝罪不迭。而凌波見太平公主雖並未露出什麼真正的怒色。眼神中卻似乎隱有陰霾。便索性站起身岔開了話題,只在今日的馬球賽上打轉。

    剛剛某人也實在太愚蠢了。須知兩次婚姻都是太平公主的隱痛,第一個丈夫薛紹被捲入謀反活活餓死,第二位丈夫武攸暨老實巴交,女皇為了促成這樁婚姻甚至殺了武攸暨的妻子,有什麼幸福可言?

    一場原本帶著些風花雪月的談話卻因為牽出了煞風景地話題而打斷,接下來眾親貴子弟也不好多留,紛紛各找借口溜之大吉,唯有李家三兄弟和作為陪同的裴願被太平公主留了下來。對於這麼一副情景,出門之後,那些親貴子弟無不恨上了說錯話的那個人,冷嘲熱諷了好一番方才四散離去。

    裡頭的凌波看不到也不關心這一幕。她跟著太平公主來到廳堂,見這裡已經擺上了琳琅滿目的美酒佳餚,而那邊三個姓李的,一個姓裴地已是各自落座,她地心中頓時納悶不已----難不成今天這四位原本就是座上嘉賓?

    「十七娘,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在太平公主的示意下落座之後,她正看著旁邊地侍女給自己斟酒,陡然之間就聽到這麼一句,趕緊把一團亂的思緒先扔到了一邊,笑吟吟地抬頭問道:「公主有事請吩咐就是,我若是能做的決不推辭。」

    「別一口一個公主,你便隨三郎四郎五郎他們,叫我一聲姑姑就是。」太平公主微微一笑,燈火煌煌之下,那笑容中不帶一絲一毫的嫵媚,反而隱約流露出了一種剛氣,「若不是難事,我又何必找你?你該知道,八哥堅辭了太尉,也不曾接受皇太弟那個燙手的位子,如今他雖開府置王府官,但他在這種事情上向來不經心。我若是不幫著他,只怕人家將來把他賣了也不知道。」

    以相王李旦的老好人脾氣,這種事情是很可能發生的,於是凌波點了點頭,同時卻斜睨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李隆基,同時附帶著瞥了瞥那邊的李成義和李隆范----雖說今天到場的只是三兄弟而不是五兄弟,但相王李旦有這麼多兒子卻是事實,太平公主如此關切這位兄長,還真是兄妹情深。

    只是,太平公主究竟想的是什麼?

    「自大唐開國以來,親王郡王均可開府,但現在,我希望公主能夠一樣開府授官。十七娘,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公主開府……瞠目結舌的凌波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現了幻聽症。但是,看到太平公主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她只能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這心裡頭就別提多驚駭了。憑借太平公主和當今皇帝李顯一母同胞的關係,若是親自出面提議此事,李顯十有八九不會駁面子。但人家如今偏偏不走這條路,而是找上了她!

    看了一眼那一頭眼珠子瞪得老大的裴願,再瞅了瞅神色泰然的李家三兄弟,她此時此刻終於生出了一絲懊悔。這世界上什麼都好欠,人情果然是不好欠的。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八十章  天道不公人需公

    洛水氾濫並不是一件稀罕事,反而是洛陽居民已經司空見慣的勾當。南市所有店舖的門階都比其它城市的店舖要高,為的就是通濟渠直通南市,平日固然是交通便利,可一旦遇到洛水氾濫就會引起數不盡的麻煩,所以上上下下的人早就乖覺了。

    然而,這一年的夏天一連下了十幾天的雨,而洛水上游的地方聽說更是暴雨不斷,於是便演變成了這幾十年不遇的大水。儘管京城的權貴們歌照唱舞照跳,馬照跑球照打,但洛水下游的不少州縣都陷入了一片忙亂當中,就是洛陽城中也是亂哄哄的。洛水漫過河岸河堤,直接淹沒了洛水旁邊兩千餘戶人家,這不管怎麼說都是天大的事情,任是誰也不敢小覷。

    雖說如今有了硬送上門的落腳地,但兩條腿長在凌波身上,她又答應了太平公主提出來的條件,因此她的行動自然還是自由的。此時,她騎著自己的坐騎初晴,一言不發地望著洛水邊上的一溜民居,忍不住死死咬住了嘴唇。

    儘管這是夏天,儘管那水近的不過是齊膝蓋高,遠的也只是淹了小半截房子,儘管據說並沒有什麼死傷……無論多少個儘管,都掩不住那些百姓臉上的痛心疾首和茫然無措。有人說天道是絕對公平的,可看到這種場景,誰還敢說老天爺是絕對公平的?那些被淹沒的房子裡頭,有多少是達官貴人的家?有多少是平民百姓的家?

    「十七娘可是第一次看到這洛水氾濫的情景?」

    凌波沉著臉回頭,看見裴願正滿臉不忍地望著那些半截浸在水裡的房子,而說話的李隆基則是滿臉肅然地看著她,她便微微點了點頭。小時候住在修行坊,那裡離洛水遠,每逢這種時節。父母大概也早早地把她禁足在了家裡。至於在宮裡住的那幾年,她也不曾看見這樣地景象。此時聽到那些嚶嚶哭泣聲,她總覺得心裡頭彷彿堵了些什麼。

    「洛水只是大河支流,縱使偶有水患,也終究不過是小打小鬧。昔日兩漢交接,大河改道的時候。淹死的黎民何止數以萬計,如今這景象比起那時候橫屍遍野的場面已經是溫和多了。」雖然說著這種不是安慰勝似安慰的話。但李隆基的語調隱隱之中卻流露出一種不滿,「這洛水氾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新任洛陽令究竟是怎麼回事,只知道派差役,連一個縣尉主簿都不曾出來!」

    「小凌,我們要不要去……」

    「去了也是添亂。這不是打架,也不是打仗,難道你單槍匹馬能夠降得住洛水?」凌波沒好氣地白了一眼,同時又未卜先知地把裴願底下一句話給堵了回去,「也別提什麼給錢地事,你不是散財童子,遭水災的足足有兩千戶,你幫了這家不幫那家,還提什麼公平?這時候只有官府得力眾人齊心方才管用。你看如今他們各管各地,亂成一盤散沙似的!」

    此時,裴願想起爹爹曾經教導說,既然在庭州這樣外族人比中原人多的地方,就得把所有中原人擰成一股繩,否則就是錢賺得再多那也是為他人做嫁衣裳。結合凌波說的那一席話。他頓時感到自己確實想得太簡單了,遂滿臉的慚愧。

    旁邊李隆基看到他窘迫,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裴兄弟好心是好的,只不過若是濫好心卻會惹麻煩。十七娘說得對,百姓天生是散沙,此時應該是官府出面!」

    在凌波和裴願兩人愕然地目光中。李隆基當下便派人拿著信物去洛陽縣廨。自己則是站在那裡解說歷年洛水氾濫的情景。儘管他也是養尊處優的王孫公子,但卻解釋得有條有理。時不時還專注地比劃著手勢。對於這些,凌波先是詫異,隨即聽得聚精會神,裴願則更是大感佩服,時不時附和著感慨一把。

    洛陽令秦牧上次告了相王李旦一次刁狀未果,反而遭了一頓訓斥,此後一看到那位並肩皇弟就有一種本能的忌憚。誰知幾個月下來,相王李旦完全像是個沒事人似的,他的膽子也就慢慢大了。大唐立國以來從來都沒有藩王得勢的前例,再加上眼看武家鹹魚大翻身再次得勢,他便尋思著找個機會參上相王李旦一本,只要把這位趕出長安,他有絕對的把握能夠博得韋後和武三思的歡喜。

    所以,接到臨淄郡王地傳喚,他原本並不樂意來,可想想這是個找錯處的機會,便帶著大群隨從呼啦啦地趕了過來,暗想若是對方敢指手畫腳,他到時候就狠狠參一本妄干民政,先除去相王李旦一條臂膀再說。

    然而,當秦牧趕到地頭,看到對面那高踞馬上的三個人時,卻本能地打了個寒噤。旁邊一個俊秀一個憨厚的大約是隨從,並不足為懼----話說他已經完全把裴願那檔子事給忘了----但居中那年輕人身穿一件紫色大團花錦袍,頭戴長腳羅帕頭,那眸子中的神光竟是讓他不敢直視。儘管他明知道對方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郡王,自己卻是手握實權地五品官,但就是壓抑不住那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郡王急召,不知道有何要事……」

    「哦,原來秦大人還知道有要事!這洛水氾濫淹沒民居兩千餘難道不是要事,這百姓流離失所哭天喊地難道不是要事,這半截房子浸在水裡頭搖搖欲墜難道不是要事!我這一路走過來,基本上沒看到半個官府中人,難道秦大人不是這洛陽的縣令,是我搞錯了?為官者為民父母,你拿的是朝廷的俸祿,關鍵的時候卻不在,你這個五品官當得還有什麼意義!」

    凌波這是第二次對上這位倒霉地洛陽令,此時此刻她分外慶幸自己穿地是男裝,但更詫異的則是這一瞬間李隆基猶如疾風驟雨一般地數落,以及那種撲面而來的氣勢。見秦牧被這突如其來的訓斥訓得臉色抽搐,彷彿下一刻就會直接一頭栽倒在地的模樣,她幾乎撲哧笑出聲來,最後還是硬生生止住了。

    這時,她想起了曾經在民間廣為流傳的一句氣話----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3:36 PM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八十一章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李唐皇族向來有最優良的跋扈傳統,造反謀逆更是前赴後繼,但是,在經歷了女皇的數十年統治之後,如今碩果僅存的皇族近支無不養成了韜光養晦夾著尾巴做人的習慣。這其中,相王李旦這樣一個歷經磨難的老好人就是一大典範。然而,凌波怎麼都想不通,李旦這樣一個溫和可親的父親,怎麼會養出李隆基這麼一個銳氣十足的兒子?

    剛剛秦牧上前見禮的時候,她還擔心這傢伙認出她和裴願,因此本能地往後頭靠了靠,結果發現自己是拋媚眼給瞎子看,人家根本就沒理會她和愣小子這兩個跑龍套的,只顧著和李隆基唇槍舌劍。不得不說,能夠在四十出頭的年紀當到五品官,秦牧的嘴皮子和李隆基有得一拼,幾個回合下來只是稍稍落在下風,這還是因為某人在道義上處於劣勢的緣故。

    她悄悄又退後了兩步,見裴願仍在觀望著遠處忙碌著搬運財物的百姓,便低聲遞過去一句話:「仇人見面是不是分外眼紅?」

    「什麼仇人?」

    裴願茫然轉過頭來,順著凌波的目光往那邊的秦牧瞅了一眼,他這才苦澀地笑了笑:「駱五哥他們累計給這位洛陽令送去的財物少說也有七百貫,到頭來卻是他親自下令捕拿的我們,我怎麼會不恨?那些財物都是爹爹一分一毫辛辛苦苦賺回來的,若是用來賑濟貧苦,怎麼也能讓不少人受益,便宜這種贓官我實在吞不下這口氣。當初剛剛被相王救下那幾天,我甚至想去教訓一下這個狗官。干若是拿了他的錢去分給百姓,也不知道多少人會歡聲雷動!」

    凌波不由心想。若是裴家先祖聽到這番典型劫富濟貧的言語,會不會氣得從墳墓中爬出來敲打這個後輩。若不是女皇的大清洗,洗馬裴家族那可是大唐赫赫有名地世家之一,其子弟首要考慮的怎麼也是家族利益而非百姓利益。只不過,偶爾露出這種憤世嫉俗表情地裴願。也顯得別有一番情趣。

    「風水輪流轉,你要看這位洛陽令倒霉是很快的事。至於百姓……這只能是朝廷憑良心了。對了,你在庭州那麼多年,也應該看過不少流人,那應該比中原更淒慘才對,怎麼還這麼沉不住氣?」

    裴願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那邊仍在針鋒相對的兩人,忽然用一種欽佩中糅合著畏懼的語調說:「因為庭州有我爹爹在!」

    這是什麼話,難道裴願那老爹就是庭州的救世主?凌波心中萬般疑惑,正要開口相問,誰知道斜裡忽然冒出了一個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地聲音。她甚至來不及轉頭去看,就立刻往裴願身後一閃,竭力避免和來人打照面。

    「這不是洛陽縣的父母官大人嘛,這種時候還有時間站在這裡看熱鬧麼?」

    正在試圖從李隆基話語中找碴的洛陽令秦牧聞聲大怒。可轉頭一瞧,他滿心的憤怒立刻消融得一乾二淨。同樣是姓李,有些人他可以得罪,但有些人他卻絕對不能得罪,比如面前這個人。於是,他連忙把剛剛那幅鐵青的臉孔丟到了九霄雲外,笑容可掬地上前行禮。誰知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等來了一番疾風驟雨般的訓斥。

    「秦牧,你這個洛陽令是怎麼當地!這洛水氾濫的當口,你怎麼還在這種地方磨磨蹭蹭的,沒看到百姓都在那裡哭天搶地麼?這麼多受災的百姓,你這些差役還一個個傻站在這裡,當樁子麼?我告訴你。這要是明天受災的百姓還是這麼一幅無頭蒼蠅的模樣。我若是放過你,我這個洛州牧也就不當了!」

    這時候。凌波異常慶幸身前的裴願人高馬大,可以把她遮擋得嚴嚴實實。她甚至不用探頭張望就能確定,那個說話的人除了李重俊自然不會有別人,字裡行間充斥著一種趾高氣昂,彷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就是未來地太子似的。而當她小心翼翼瞥過去一眼的時候,則看到了更出乎她意外的一幕。

    李重俊把那個倒霉的洛陽令罵得狗血淋頭之後,竟是面色古怪地回頭瞅了李隆基一會,隨後笑著豎起了大拇指:「三哥,好樣的,不愧是人家說的俠王!只不過,和這個只知道抱武家大腿地傢伙講道理,那實在是白費勁!怎麼樣,到我那裡去喝酒如何?」

    李隆基剛剛只顧著嘲諷這個招人厭的洛陽令,也沒注意到李重俊一行。此時聽到這邀約,他正要開口答應,眼角餘光卻瞥見那一頭躲在裴願身後的凌波,心頭登時一動。他和李重俊雖是堂兄弟,情分卻不過普通,料想李重俊會忽然出面摻和一腳,多半是純粹看不慣這秦牧的緣故,因此便立刻婉言推托。

    「我剛剛一時義憤多管閒事,偏偏人家說我沒有職權,還說不用我多管閒事。既然衛弟你這個洛州牧來了,想必能降得住這位洛陽令秦大人,我還要去看看父王,喝酒的話改日我在家做東如何?」

    「好好,那就一言為定!放心,我這個洛州牧新官上任還不曾立過規矩,今天這事我一定會好好管,改明兒再去叨擾你!」

    一旁的凌波看到李重俊面露得色,便知道這傢伙得理不讓人,洛陽令秦牧是鐵定要倒霉了。換成往常,她肯定會饒有興致地留下看熱鬧,但她和李重俊之間還有尚未結清地恩怨在,此時還是趁早溜之大吉地好。於是,聽到李隆基出聲喝令,她立刻推了裴願一把,示意他趕緊走人。

    然而,就在與秦牧擦身而過的當口,她忽然發現人家地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裴願的背影上,彷彿在沉吟什麼,她頓時心中大凜。

    饒是如此,她仍是泰然自若地縱馬前行,直到拐了一個彎繞過了牆角,再也不虞背後有人,她方才沉下了臉。

    她可以確定,秦牧已經認出了裴願的身份,只是不曾說出來。要知道,雖然裴願的戶籍乃是相王李旦親自出面辦理,但畢竟是掛靠在了中眷裴的名目之下,這名姓都不曾改。這若是有心,應景又是最好的把柄!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八十二章  我們已經在一條船上

    夏日對於達官貴人而言是最難熬的季節,雖有藏冰,雖有各種各樣的解暑秘方,但比起寒冬可以裹皮裘擁暖爐抱美人的絕佳享受,炎炎夏天可以採取的方法實在是不多。哪怕是今夏多雨,陰沉沉的烏雲把陽光的熱力都遮掩得一乾二淨,那股濕熱卻仍是讓人煩悶難當。最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空氣中若有若無散發著一股腥臭,偏偏這種氣味走在哪裡都揮之不去。

    儘管大唐斗香的習俗在權貴富人之家極其流行,無論男女都愛塗脂抹粉,隨身帶香囊更是司空見慣的事,但偏偏凌波就是不喜愛這種玩意。然而,此時此刻走在大街上,面對那種縈繞不休的腥臭,她終於有些忍受不住了。見裴願心事重重地走在旁邊,她便用馬鞭在他的大腿上輕輕一點。

    「喂,你有香囊嗎?」得到一個茫然搖頭的回答,她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你難道沒聞到那股腥臭?」

    裴願聽到這話方才不好意思地攤了攤手:「我在庭州曾經奉爹爹的命親自在馬場的住了三個月,這一丁點腥臭還沒感覺出來。啊對了,我這裡還有一塊你的帕子,正好要還給你,不如留著給你用如何?」

    見裴願笨手笨腳地就要往懷裡掏,凌波頓時仰天長歎了一聲----這個呆頭鵝,實在是無可救藥了!偏偏在這時候,前頭響起了一聲更煞風景的嗤笑,那嗤笑中卻沒有多少嘲諷的成分,其中彷彿有幾許無奈,幾許好笑。幾許恨鐵不成鋼。

    「十七娘,你要香囊的話。我正要有一個,還是今早剛剛帶出來地。這腥臭的味道大約是因為洛水漫過了河岸,淹死了什麼家禽之類地東西,再加上這天氣悶熱無風,一時半會只怕是消散不了。你就暫時拿著我這香囊使使吧!」

    凌波還來不及拒絕,就只見面前銀光一閃,遂本能地伸出右手接住了那擲來的東西。入手一瞧,只見那是一個鎏金團花銀香囊,大約雞蛋大小,上頭鏤刻著鎏金團花六朵。內中依稀可見盛香之碗。香囊頂端是一根金鏈子,可繫在手上藏入袖中。透過那鏤刻的縫隙,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便流露了出來,她聞著頓時神情一振。

    既然此時必不可少,她也就懶得和李隆基客套,謝了一聲便把香囊擱在了袖子裡。又往前行進了一會,平日不熏香的她方才發現這香囊中地那種馥郁和尋常香料截然不同,非但不讓人覺得發膩。反而還讓人覺得心曠神怡。她正琢磨著這東西是不是李隆基的哪位妻妾所制,忽然覺得身畔景致一變,抬頭張望了一陣方才發現自己正置身於積善坊中。

    「相識這麼久,十七娘你和裴兄弟都還從未去過我家。今天既然有機緣,你們便一同到我家去坐坐好了。放心,我家裡人全都是守口如瓶的可靠人,我們從後門進。不虞有人識破你的身份。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難道十七娘你還有什麼不放心?」

    誰和你一條船!凌波心不甘情不願,卻見裴願興致盎然地連連點頭,她也找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只好索性跟著答應了,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這傢伙能有什麼名堂。

    於是。一行三人棄富麗堂皇地正門而不入,在一條陰暗的小巷子裡頭繞行了一刻鐘工夫。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門處翻身下馬。李隆基第一個上前輕輕叩門數下,很快就有僕役開門出來,一聲不吭地將三匹馬牽了進去,卻對主人帶來的兩位賓客熟視無睹。

    對於堂堂郡王府的下人做出這種怠慢客人的行徑,凌波頗覺得摸不著頭腦,誰知接下來就看到前頭的主人把手向前一伸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裴兄弟,十七郎,請!」

    見裴願一馬當先走在前頭,凌波心中暗自嘀咕了一聲鴻門宴,卻只好跟了上去。誰知前頭那個愣小子卻在快要跨進門檻地時候猛地停了下來,猝不及防再加上漫不經心,她險些一頭撞在那厚實的脊背上,而她那惱怒的喝罵還沒有出口,就被裴願低低一句話堵回了嘴裡。

    「小凌,待會若是我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你千萬提醒我一聲,別讓我鬧了笑話讓李三哥丟臉。」

    這小子,丟臉也是丟你自己的,關那傢伙什麼事,人家說不定就等著你出醜呢!話雖這麼說,凌波還是沒好氣地點了點頭,待進門之後,她便看到李隆基臉上的笑容倏然一變,化作了一幅淡然中帶著莫測高深的臉孔,雖還能找到那種平易近人,卻少了幾分她所熟悉地真摯和誠懇,多了幾分虛無縹緲的感覺。

    她忽然之間有些疑惑了,在自家的下人面前,難道還需要用這種做派?

    「三郎!」

    凌波正疑惑的時候,陡然之間看到前頭有好幾個侍女簇擁著一個女子朝這裡走來。待到近前,她便發現那女子似乎不足二十,長挑身材,頭上梳著雙環望仙髻,發間綴著一支鑲翡翠銜珠步搖,容貌雖多加修飾,卻仍舊不過中上姿色,裝束得雍容華貴。此時,她心中便斷定這就是李隆基的王妃。果不其然,那女子上前來微微施禮之後,便笑意盈盈地問道:「三郎又帶客人來了?」

    「這是十七郎,這是我和你提起過的裴兄弟。」李隆基微微頷首解釋了一下,旋即便回頭對凌波和裴願笑道,「這是內子王寧,我一向在家事上不上心,多虧了她持家有方。裴兄弟,你我既然形同兄弟,以後她便是你地嫂子。我就算不在,你有什麼事找她也行。十七郎,你也是一樣。」

    凌波聽著不禁莞爾一笑:「三哥聽你這話把嫂子可是誇上了天,可若是真要說,其實賢內助三個字也就夠了!」

    丈夫誇獎,作妻子地自然沒有不樂意的,王寧自是含笑客氣了幾句。等到丈夫把這兩個客人帶去了廳堂,她方才收起了臉上地笑意,眉頭緊蹙思量了起來。那十七郎分明是女子,丈夫卻口口聲聲稱他是兄弟,這就很有些可疑,更何況對方身上那股香味實在是再讓人熟悉不過了。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味香料調配許久方才成功,今天早上她親自將其加在了丈夫香囊的香碗裡頭,怎麼轉眼間就落在了別人手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3:38 PM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八十三章  媚眼拋給瞎子看

    李隆基的這座宅第還是當初年幼出閣的時候所建,和四個兄弟的宅子連成一片,號五王子宅。小小一個積善坊中雲集達官顯貴無數,這房子的格局自然算不上大,別說比不上那奢華壯觀的太平公主第和梁王第,哪怕是凌波家裡當初那座修行坊舊宅,也比此地寬敞許多。因此,她一路走來與其說是看房子,不如說在看人。

    她早就聽說這位表兄風流自賞,家中似乎很收了一些美人兒。要說她看多了美男,倒是對美女有些好奇,很想藉機欣賞一番。可惜的是,除了一個又一個精幹的僕役,倘若不算上她那位表嫂,她竟是連一個美女都沒瞧見。就連此時上來斟酒送菜的,也是一個個身強力壯的男僕。

    「十七娘,你這東張西望在看什麼呢?」李隆基看見裴願正襟危坐,凌波的目光卻四處轉悠,於是忍不住開口取笑道,「我這裡可是小門頭,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粗人,沒什麼唇紅齒白的美男子。」

    凌波見裴願古怪地轉過頭來看她,登時氣不打一處來,遂翻了個白眼反唇相譏道:「我對美男從來都沒什麼興趣,倒是聽說三哥通音律重情意,家裡似乎搜羅了不少絕色美女,今天本想要一飽眼福的。誰知道如今竟一個都瞧不見,敢情三哥是把我們當外人麼?」被反將了一軍的李隆基並不惱火,而是用一種戲謔的目光瞧了過去,認認真真地問道:「十七娘,你確定想瞧瞧我這裡的美女?」當看到對方得意地點點頭,他頓時露出了狡黠的微笑,在主位上重重拍了拍巴掌,高聲喝道,「傳聲樂,讓宣十娘她們上來!」

    不多時,外頭便擁進了一群人。將原本尚算寬敞的廳堂擠得嚴嚴實實。樂班分於兩邊落座,一陣若有若無的絃樂過後,立刻就響起了一陣鼓聲。那聲音從沉緩而急促,漸漸地彷彿響徹在人的內心深處,就連原本沒抱有多少期待的凌波也放下了手中酒盞,專心致志地側耳傾聽了起來。而裴願則更是由此想起了那壯闊的西域,生出了一種血脈賁張的感覺。

    當鼓聲最烈地時候,兩邊終於閃出了兩位舞伎。只見她們頭戴珠玉刺繡的卷簷虛帽,身穿孔雀羅衫。腰中垂著長長的銀幔垂花紫帶,腳上一色都是紅錦靴。簪羽釵,珥明,敷脂粉,衣綾羅,那種從所有細節之中流露出的富貴豪奢,即使是如今見慣市面的凌波也是一陣驚歎。

    僅僅是那些行頭就得多少錢。李隆基居然這麼大手大腳,他小小一個臨淄郡王,那些俸祿夠用麼?

    很快她就顧不上驚歎這些了,因為兩個舞伎已經是輕舒長袖舞動了起來。那舞姿剛健明快,卻偏偏不乏婀娜俏麗。舞袖時而低垂,時而高揚,甚至有幾次就堪堪停在她眼前數寸。最令人驚歎的還是她們那彷彿能百轉無禁忌的柔軟腰肢。各種匪夷所思的動作連番施展,讓人目不暇接,再加上那樂班無可挑剔的鼓聲樂聲,正可謂相得益彰美妙絕倫。

    觀賞著舞伎那玄妙地舞步,目光隨那長袖四處轉動著,時不時還有金鈴碰撞的聲音傳入耳中,此時此刻的凌波已經完全沉浸其中。直到最後鼓樂聲止,兩個舞伎上前盈盈施禮。她這才一下子回過神來,忍不住回頭瞥了瞥裴願。讓她深感意外的是,裴願卻只是撫掌叫好,面上只是純粹的欣賞,而不是男人們觀舞之後幾乎都會露出的色授魂予。

    傻小子真是好樣的!

    李隆基不動聲色地瞥了裴願一眼,見他這副表情不覺露出了一絲讚賞。同時仍有些淡淡地失望。他向來好樂舞。以前困窘的時候只能自己研究樂譜,也就是這一次祖母退位之後。他方才得到了這兩個原隸教坊的舞伎。兩人不但有絕妙的舞姿,而且更有勾魂奪魄的臉蛋,幾次待客招她們上來獻舞地時候,他都能夠清楚地看到那些賓客慾望的眼神,可今天居然得到了不一樣的結果。

    真正論起姿色來,這兩個舞伎絕對算得上是一等一地尤物,那丫頭是女人也就罷了,想不到裴願竟然也能半點不動心。

    想到這裡,他忽然記起剛剛凌波說過的話,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促狹的念頭,遂開口吩咐道:「杜九娘,宣十娘,今天這在座的兩位都是我的貴客,你們去兩邊侍酒吧!」

    這無疑是凌波根本沒有料到的局面。當這麼一個美人兒盈盈上來,往她杯中斟滿了酒,旋即雙手捧著送上來的時候,她只感到後背心鑽上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那赤裸裸地挑逗眼神,那嬌媚有如黃鶯的聲音,那柔若無骨的腰肢和動作……倘若她是一個男人,此時此刻必定會求之不得,說不好當庭出醜也未必可知。可是,天可憐見,她不是真男人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借喝酒的空檔瞅了一眼裴願,誰知這次又看到了讓她瞠目結舌的一幕。和她設想的不同,那個愣小子雖則臉上通紅,但更多地好像是酒力所致,和美女在側沒有半點關係,甚至還只顧著和李隆基討教著剛才那樂舞地編排問題。當她聽見裴願說起自己當初看過的那些柘枝舞時,她終於醒悟了過來,忍不住噗哧一笑。

    庭州雖說隸屬北庭都護府,好歹卻是西域境內。這大唐地樂舞原本就受胡風影響,柘枝舞更是從西域傳來,想必裴願不知道看過多少了,當然也應當領教過更熱辣更火爆的西域胡姬----畢竟,某人的爹爹,那可是貨真價實的胡人女婿。

    李隆基比凌波更早一步想到這些,所以在聽到這噗哧笑聲的時候,他忍不住露出了苦笑。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只是突然想看看裴願手忙腳亂的樣子,順便觀賞一下凌波氣急敗壞的表情,結果卻是媚眼拋給了瞎子看。他今天招待這兩人原本就不是為了那麼膚淺的目的,苦笑過後,他立刻就把樂舞諸人都屏退了去。

    然而,宣十娘和杜九娘退出廳堂之後便被王妃召入內院。當聽說了剛剛的情形時,王寧不禁更疑惑了,心中暗自盤算無論如何也要打聽清楚那男裝少女的情況。她並不在意丈夫有什麼新歡,只要她仍是這家裡的正室。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八十四章  他居然走了!

    因為洛水氾濫,時任洛州牧的衛王李重俊和洛陽令秦牧在朝堂上吵成了一團。前者年輕氣盛,如今最有希望問鼎東宮皇太子寶座,自恃佔住了道理於是乎得理不饒人;後者乃是李顯登基之後親自提拔上來的親信,如今又竭力準備抱韋後和武三思的粗大腿,哪肯就這麼輕而易舉地丟掉飯碗。在這樣的情形下,這一天武成殿中端的是吵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到最後皇帝李顯再一次忍不住大發雷霆,兒子大臣誰都不理,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而韋後在臨走的時候俯視堂下露出的陰沉眼神,卻讓李重俊心中發怵。譙王李重福的下場至今他仍然記憶猶新,深知誰都可得罪,這位嫡母卻萬萬得罪不得。此時,他更想起了那儲位至今還不曾到手,不免有些後悔起此次貿然發難的孟浪了。

    然而,最後悔的人卻不是李重俊,而是住在太平公主家裡的凌波。對於家裡忽然多出來一個借住的「窮親戚」,駙馬武攸暨根本是袖手不管,只見了一次就再沒有現身,至於她那些表兄弟姐妹們也是僅僅和她說了一兩句閒話。然而,雖說沒有這些人的騷擾,但僅僅一個太平公主卻是最最難對付的,從談天到說地,從朝堂到民間,她的思維要跟上人家的速度著實不容易。

    她聽上官婉兒說過,女皇曾經稱讚太平公主英果類己,但這一回親身體驗了之後,她才終於發覺,要和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這等級數的角色過招,她似乎還沒那個水平和資格。況且,太平公主還抓著她的小辮子,因為人家知道裴願的存在。

    當她在這座大院子中度過了第三天的時候,她終於體會到了另一句話的真諦。那就是人倒霉的時候,喝口涼水也會塞牙!

    就如她最擔心的一樣,洛州牧李重俊和洛陽令秦牧這一對名義上的上司下屬之間的僵持持續了幾天也沒有結果。為了投武三思所好,洛陽令秦牧也不知道是狗急跳牆還是死馬當活馬醫,終於把戰火進一步燃燒了起來。

    某人借裴願地事情再次發難,直接把矛頭指向了相王李旦。而這時候,一直以來冷眼旁觀這場風波的武三思無疑得償所願,自己雖不出面,卻指使了眾多爪牙煽風點火,甚至還把火燒到了已經虛有王爵半點實權也無的張柬之等五王身上。如是這般之後,一場原本只涉及兩人的單打獨鬥變成了一場大混戰。至於被無辜捲進其中的裴願。則是被大光其火的皇帝李顯親自點名,於是李隆基不得不趕緊把人送出去。

    「三郎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還是頭一回看到他對一個外人如此盡心盡力。就在消息傳出去之後,他火速把裴郎送出了洛陽。要說裴郎為人厚重淳樸,又有一身好武藝,不但八哥喜歡,我也很看重。所以當初才沒有反對八哥替他辦戶籍。只可惜如今物議太多,無論是為了他著想,還是為了仍在洛陽的我們著想,這一步都不得不走。」

    凌波卻沒工夫去打量太平公主說這話時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她只顧著消化這個突如其來讓人毫無準備的消息。儘管一直以來都對裴願留在洛陽這口大染缸很是不滿。然而,剛剛乍聽得這個消息,她感到地卻並不是如釋重負。而是悵然若失。

    這傢伙居然就這麼走了,她甚至連和他道個別的機會都沒有……不對不對,那一次分別的時候,她就已經和他擊掌立約了,這次不道別不是更好麼?見不到就不會有分別之苦,見不到就不會牽掛那傢伙一路是否安全,見不到就不用想他回庭州之後是否會被人為難……自從成為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她有多久不曾有這種揪心的感覺了?

    「十七娘?十七娘!」

    耳邊傳來的那個聲音陡然之間讓凌波驚醒了過來。她幾乎是本能地露出了一個明媚的笑容。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道:「他不在洛陽也好,否則沒來由給相王和三哥他們添麻煩!說起來這幾天總算是放了晴,我在姑姑這也住了好些天了,不如……」

    「我這房子空著地多了,你就是住上一年半載也不要緊,三五天算得了什麼!」太平公主不等凌波把話說完。便笑呵呵地說。「我雖說有三個女兒,卻誰都及不上你的聰明伶俐。怎麼。難道你不樂意在這裡陪我?」

    我是不樂意,問題是你肯放我走麼?凌波心中腹謗著,嘴上卻不敢說,但面上總得流露出那麼一絲不情願。

    這麼一絲不情願看在太平公主眼中,免不了覺著小丫頭固然有些古靈精怪,城府卻還有限,莞爾一笑便放過了。

    然而,彷彿是有人故意和太平公主作對似的,這太陽落山時分武崇訓忽然來了,笑容可掬地稟告說是妻子生日在即,要想接凌波過去住幾天,並送上請柬,說是請她在生日那天過去觀禮。這要是其他公主,她勢必推托了出去,可既然是身為駙馬的武崇訓親自相請,那個侄女又是最受帝后寵愛的,她便不好不給面子,遂欣然答應了下來。

    可這對凌波來說卻並不是好消息。她上次才去喝過武崇訓地壽酒,這回居然輪到安樂公主了,是不是接下來就該是武三思生日了?

    儘管很想振奮精神,但騎在馬上的她卻仍是無精打采,暗想自己最近是不是霉星高照----先是遭刺殺,然後是家裡被火燒水淹,再接著則是被一位婕妤一位公主爭搶,再加上安樂公主橫插一腳,連裴願也走了,她可謂是流年不利,是不是該盡早找一個人批一下明年的流年,看看是否能時來運轉?

    這出了積善坊,凌波正預備轉往旌善坊,誰知武崇訓忽然笑吟吟提醒了一聲:「十七娘,這旌善坊地房子自洛水氾濫之後我們就不曾住了,現如今一直都住在修行坊那座宅子裡。說起來要不是你,這次我可就狼狽了,只怕是要和裹兒一起住皇宮,少不得遭人笑話!你放心,通利坊那邊我已經派人去幫忙收拾了,再過幾天你就能住回去,用不著再借住在太平公主家裡。」

    「那就謝謝五哥了。」

    總算聽到一個好消息,凌波連忙謝了一聲,反正這也不會少她一塊肉。然而,武崇訓緊跟著的一句話差點沒讓她從馬上摔下來。

    「裹兒這幾天在家裡慪氣,我實在沒辦法,你一向聰明伶俐,還請幫我勸勸她。此次她生日陛下皇后都將親臨,到時候若是她板著一張臉出來,豈不是笑話?」

    她就說她怎麼就成立了燙手的香餑餑,太平公主找她是為了謀求公主開府,武崇訓惦記她居然是為了讓她開導安樂公主!她自家火燒水淹都來不及管,憑什麼要幫別人做救火的勾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3:39 PM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八十五章  好大一張餅,可惜畫在紙上

    站在修行坊那座高門大宅面前,凌波徹徹底底迷惑了。

    這裡曾經是她撒下了幼年記憶的地方,這裡曾經是她目送父母走上黃泉路的地方,這裡是她毫不留戀拋棄的地方……她記得這裡的一磚一瓦一樹一花,自忖天底下沒有人比她更瞭解此地。然而此時此刻,她這個舊日主人站在大門前,卻無論如何都沒法相信這是她的舊居,是她拋棄才幾個月的舊居。

    門前的小巷已經拓寬了一倍,也不知道對門那戶官宦人家在讓出這麼一塊地皮的時候,心中是否有不捨。原本在風雨侵蝕下有些酥軟磨損的圍牆已經全部換上了新的,加高了一倍,人站在下頭基本仰望不到內中情形。巷子的路面上也被人打掃得乾乾淨淨,別說落葉雜草,就連灰塵似乎都找不到多少。

    進了大門,就只見原本四處都鑽出了頑強野草的青石地如今被修得齊齊整整,前院裡也不復往日的冷清寥落蕭條,而是新移植了四株鬱鬱蔥蔥的柳樹,看上去顯得綠意盎然。原本那些面有菜色的下人早就被她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身穿整齊號衣的僕役,其中大多都是俊俏英挺的年輕人,見著武崇訓進來紛紛低頭退避行禮。

    凌波能夠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們那眼神中充滿了惶惑和不安----這絕不是一個僕役看主人的眼神----由此看來,在外頭肆無忌憚擄人為奴婢的,絕對不單單是一個長寧公主,更受寵的安樂公主只怕做得更過分。沒等她把眼前這些事實消化完,她緊跟著就聽到了一陣奇怪的嗚咽聲,等進了中庭,她就發現了更讓人頭皮發麻的一幕。

    中庭仍然和她印象中的差不多,寬敞明亮,光照極好。然而,這難得的明媚陽光下。卻正在上演著大煞風景的一幕。一個看不見頭臉的人被死死按在地上受著杖刑,下身已經是血跡斑斑,連那呻吟聲都是微不可聞。在另一邊,幾十個侍女一聲不吭地在那裡整整齊齊跪著,俱是連頭都不敢抬,個別膽小的甚至難以抑制地顫動著雙肩,似乎在發抖。而正中地台階上,安樂公主正滿臉怒色地站在那裡,眉宇之間戾氣盡顯。根本沒看見有人進來。

    「裹兒,你怎麼又在拿侍女出氣了!」

    武崇訓見狀眉頭緊皺,沉吟片刻就撇下凌波繞了一個圈子走上前去,從後面輕輕攬住了妻子的肩膀,低聲提醒道:「十七娘來看你了,你不是說有事情和她商量麼?你可是金枝玉葉,和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生氣幹什麼。就算要打要罵,拉出去讓他們做就是了,你這樣豈不是越看越生氣?」

    安樂公主怒猶未消,甩開武崇訓的手便冷哼了一聲:「還不是你!說什麼你爹會把握機會,結果卻把火燒到我八叔頭上去了!那火燒得再旺。有什麼好處也是你們武家的,和我有什麼關係!武崇訓,我告訴你。我可不是我那個大姐長寧公主,我氣性沒那麼好!武家能夠有今天,靠的不單單是母后和上官婕妤,還有我的功勞!」

    凌波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一對夫婦爭吵,此時見武崇訓被罵得滿頭大汗,偏偏卻還是滿臉堆笑地在那裡賠小心哄騙妻子,心中不禁嗤笑了一聲。上次某個心直口快的人還真是沒說錯,尚主乃是天下第一苦差事。貴如武崇訓,在妻子面前還不是要罵就罵,哪裡有半分男子的尊嚴?她又瞥了一眼那個被大杖打得奄奄一息地可憐人,心中彷彿壓了一塊大石頭。

    又是草菅人命……難道安樂公主已經完全忘記了在房州困頓的時候?

    大約是因為武崇訓的突然出面勸阻,大約是因為凌波的到來,安樂公主終於「大發慈悲」地饒恕了那個犯錯的侍女。停止了執行到一半的杖刑。隨即撇下武崇訓,笑吟吟地把凌波拉了進去。跨進門檻的時候。凌波小心瞥看了這位公主一眼,見人家赫然是喜笑顏開地模樣,絲毫不見半點剛剛的厲色,心中不由犯了嘀咕。難道說真正的金枝玉葉,全都是這樣喜怒無常的性情?

    「十七娘,聽說你在我那姑姑那邊住了好一陣子,你覺著我這裡和她那宅第比起來怎麼樣?」

    對於這個問題,凌波著實一陣頭痛----難以回答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安樂公主彷彿已經忘記了這裡曾經是誰地舊居。儘管心中不那麼舒服,但她從來就不是糾結懷舊的人,當下就笑道:「公主說笑了,長公主的年紀畢竟擺在那裡,凡事自然是求大氣雍容,求惜福養身,和公主這裡地氣象截然不同。人道是公主光敏動天下,難道是假的不成?」

    女人都愛別人誇讚年輕美貌,貴如安樂公主自然也同樣愛聽這種奉承,尤其是拿別人和自己做比較的奉承。她神采飛揚地推開面前的房門,當先跨進去之後便回轉頭笑道:「怪不得母后和上官婕妤都喜歡你,十七娘你這張嘴還真是會說話!太平太平,天下太平,其實再太平又怎比得上安樂好?唔,不說這些了,你既然來了就幫我參詳一件事,朝臣們都在嚷嚷立太子,可我實在看不慣李重俊那個賤奴!他和李重福不過是一丘之貉,哪配入主東宮?」

    凌波當然知道安樂公主這個天子嫡女看不慣李重俊,正好她自己也和人家有仇,少不得附和了幾句,不過是說李重俊生母出身微賤,不當入主東宮之類的話。然而,讓她大吃一驚的是,安樂公主竟忽然又拋出了另一句份量更重的說辭。

    「十七娘,你也知道母后如今只剩下我和四姐兩個女兒。四姐除了錢和男人,其他的沒什麼上心,我卻不一樣,我絕不想到時候看著一個我討厭地傢伙登上皇位,還要對他折腰下拜!當初祖母最初不過是太宗侍妾,最終還不是君臨天下,憑什麼我正經金枝玉葉就不行!」

    雖說早在上次就從韋後和上官婉兒的計劃中覺察到了韋後的野心,但凌波著實沒料到這邊廂還有一個野心勃勃的公主。面對安樂公主審視的目光,她只能硬著頭皮問道:「不知道公主想要我做什麼?」

    「十七娘,母后想做的事情想必你也應當清楚,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上官婕妤如今乃是母后地謀士,你不如也當我地謀士,若是我真能成為皇太女,異日決不會虧待你,怎樣?」

    此時此刻,凌波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好大一張餅,可惜畫在紙上。



第一卷洛水寒 第一卷 洛水寒 第八十六章  那不是他的心上人

    送走了裴願,李隆基在城外父親的別莊盤桓了兩日方才重回洛陽。儘管雨收雲散,儘管陽光明媚,但他的臉色卻陰沉沉的,一路上都不曾開口和身邊的隨從說一句話。他曾經親口打過包票,說是只要在這洛陽之內無人敢動相王保下的人,誰知道那個秦牧竟然敢蹬鼻子上臉!當初是他一力做主留下裴願的,如今卻是他親自把人送走,這無疑是在他臉上甩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至於更百味雜陳的則是羅琦。裴願這次走得倉促也就算了,可偏偏張二和駱五都陪著回庭州,偏偏就關照他留下來。而且,讓他更加莫名慚愧的是,裴願臨走前還不忘對他道了辛苦和愧疚,更讓他好好照看凌波的安危,言辭中儘是關切。就差一點,他就想出口提醒自己這位憨厚的少主人,男女之間脾氣身份相差太大不可能有結果,但最後還是硬生生止住了。

    「唉!」

    兩聲重重的歎息幾乎同時從兩個身份地位心性截然不同的人口中發出,緊跟著兩人便雙雙一愣。李隆基回過頭來疑惑地瞅了羅琦一眼,心中想起這一位上次被裴願留在凌波家中,那場火災要不是此人,只怕麻煩就要大了。而裴願面對李隆基那審視的目光,冷不丁記起這位郡王曾經很是奇怪地每每插在自家少爺和凌波中間,不知道是不是沒安好心。

    於是,兩個人同時朝對方一笑,一個是善意的微笑,另一個則是懷有某種惡意的揣測。

    然而,當這兩人同時來到太平公主第,聽說凌波被安樂公主接走的時候,全都為之勃然色變。作為曾經被女皇稱之為吾家千里駒的李隆基,和紈褲不學無術的武崇訓自然沒有任何共同語言,和揮霍無度喜好美男的安樂公主也沒有什麼親情可言。而羅琦好容易在駱五的威逼下背出了所有洛陽重要人物的名字,此時一聽到是臭名昭著的安樂公主。不由想對方是不是會塞給凌波幾個男寵。

    雖則關切,但李隆基知道太平公主不是尋常女子,只能從正事上迂迴著手:「姑姑,裹兒素來不是個好性子,我聽說她最近放出話去,說是絕不容許李重俊當太子,這一回是不是又有其他地名堂?」

    「名堂?阿韋和她母女倆都是心比天高的人,會盤算的不過就是那麼一件事。」太平公主冷笑一聲,隨即在李隆基身上打量了一番。這才吩咐道,「十七娘的事情我自有主張,你不用多操心,多多關心你父皇才是正經。少了裴願這麼一個肯和他談天說地的小子,想必他會寂寞的。對了,今天十七娘前腳剛走,你家那口子就來拜會了。我聽下人說她在打聽十七娘的事。她雖則聰明,也算是你的賢內助,但有些事情仍不可讓其涉入過深,你明白嗎?」

    帶著這樣的吩咐,李隆基出門之後自然更不會有好臉色。他已經夠煩了。誰能想到一向賢惠地妻子居然也橫插一腳添亂。策馬急馳出去一箭之地,他忽然猛地勒住了馬,身旁諸護衛措手不及。紛紛都搶到了前頭,唯有羅琦見機得快,及時停住了馬。此時此刻,兩個人的目光再次交擊在了一起,只不過既沒有擦出火花,更沒有冒出寒光。

    「羅琦……既然你家少爺吩咐過你看顧好十七娘,這樣吧,你也不必跟我回去了。我讓人帶你去修行坊找個地方住下。以後等十七娘離開那裡,你再回來。我派兩個人居中聯絡,若是有什麼情形你及時派人來報我!」

    這對羅琦來說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於是他二話不說就點頭答應了。很快,那些衝過頭的護衛便重新集結了過來,他便帶著其中兩人與大部隊分道揚鑣。心中甚至盤算著越牆而入的可能性----只可惜的是。他在高來高去的功夫上並不擅長,早知如此就應該好好練本事地。

    而回到家裡的李隆基則是頭一次沒對妻子露出好臉色。氣沖沖地直接回到了書房,直截了當地甩上了大門。來來回回在裡頭踱了好一陣子,他的心情方才平復了下來,卻仍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懊喪。

    在他看來,同樣是高宗的嫡子,同樣曾經登基為帝,他地父親雖然性子太軟太謙和了一些,但比起如今的皇帝李顯仍要更適合君臨天下。然而,大臣擁立的卻是李顯,這就代表從正統性來說,他地伯父仍然大於他的父親,這是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他並沒有因此而放棄內心深處的謀劃,所以才會積極注意局勢,找尋任何一絲可趁之機。可誰能想到兩個不相干的人發生的爭鬥,竟然也會殃及到他的計劃。

    李重俊是親王,他的父親相王李旦同樣是親王,但在朝臣眼中這兩個親王卻大不相同,這就是權力和地位地差異!他很想告訴父親,在這個世界上,絕不是韜光養晦就能太平喜樂過一輩子的!還有,那個只懂得男色和聚斂財富的安樂公主居然也敢和太平公主打擂台,這更是變相說明如今局勢的不牢靠!

    望著牆上的明心和明性兩條橫幅,李隆基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十七娘,你雖說看上去左右逢源,卻似乎並不準備踏入任何一個圈子。如今裴願走了,你終究是要做出選擇的。你要是不姓武,反而可以快快樂樂地跟著裴願回庭州……」

    深深歎了一口氣之後,他便回轉身大步走到門邊,一把拉開了緊閉地房門。這一開門,他就看到了滿臉惴惴站在外頭地妻子,臉色倏然一變。遙想當初她陪自己度過的那些困窘歲月,他那緊繃地神情漸漸一點一點放鬆了。

    「以後別自以為是,也別再去打聽十七娘的事。若是讓人知道她和我這個臨淄郡王過往甚密,對她固然不好,對我則更會招人疑忌,你明白了嗎?」

    雖說丈夫的表情已經不像最初那麼嚴厲,但王寧卻仍覺得一陣心悸,連忙低頭道:「我只是誤以為你又看上了哪家閨秀,想著若是可以不妨納進來做個伴,只是後來才輾轉知道是那個武家十七娘,我並沒有別的意思……」

    「好了好了,你就別操那個閒心了!」

    李隆基不耐煩地打斷了妻子的話,心中卻不免一陣怔忡。不可能的,那是裴願的心上人,不是他的心上人。他不過也就是覺著她聰慧,怎麼會有別的意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3:40 PM

第一卷 洛水寒 第八十七章  腳踏兩隻船

    雖然同樣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但幾天相處下來,凌波卻認為安樂公主比太平公主要好應付得多。

    太平公主城府深沉老謀深算,每一句話都彷彿是意有所指,聽的人自始至終都得提心吊膽,就沒有一絲輕鬆的時候。相形之下,飛揚跋扈、驕奢淫逸、自以為是、喜怒無常……這些形容詞在安樂公主身上都能對得上號。然而,這位公主什麼壞脾氣都有,唯獨缺心眼,什麼心思都放在臉上,心裡根本藏不住事。

    和這麼一位公主打交道,凌波可謂是輕鬆愉快揮灑自如。要投其所好還不簡單?也就是說幾句人家愛聽的,別煞風景就好。至於安樂公主喜歡欣賞美少年,她權當視而不見就是了。至於對方視她為心腹這一點,她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除非她嫌自己命太長還差不多,否則難道她能對這位尊貴的公主說,你不是韋後,我也不是上官婉兒,你我不是一條船上的人,最好一拍兩散?

    「十七娘,你看,這是父皇剛剛賜給我的翡翠垂珠步搖,據說這翡翠是寒煙翡翠,垂珠用的是南海明珠,一共才進貢了四支。母后賜給上官婕妤和四姐各一支,剩下的兩支就都在這裡了。」

    見安樂公主獻寶似的讓人把錦盒拿上來,凌波立刻露出了興致盎然的表情。事實上,她對於錢感興趣,對於這種花花綠綠浪費錢的東西卻沒有多大興趣。在她看來,與其浪費錢請能工巧匠製作這樣的首飾,還不如打造神兵利器來得劃算。然而,即便是對首飾不感興趣的她,打量了錦盒中那對翡翠垂珠步搖一眼,亦是察覺到了它們的名貴。

    這步搖以翡翠雕琢為鳳型,鳳尾上散開了兩支瓊枝,瓊枝上既有南海明珠,也有做成花朵模樣的瑪瑙貓眼珊瑚等等,間中還有幾片金葉子。愈發顯得晶瑩輝耀。在凌波看來,這兩支富麗堂皇的步搖放在錦盒中就顯得沉重十分,插在頭上豈不是累贅?

    安樂公主見凌波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錦盒中的步搖,不禁露出了一絲嗤笑。自鳴得意的她眼珠子一轉便盈盈起身上前,逕直從錦盒中取出一支步搖,漫不經心地對旁邊侍奉的一個侍女說:「把我頭上那支臥龍簪拿下來,換上這個!」

    等這支步搖上了頭,她對著侍女捧來地銅鏡只是瞥了一眼便不置可否地一笑,旋即取出另一支步搖。竟是親自遞給了凌波:「十七娘,有道是寶馬贈英雄,這寶釵自然也應該配美人!這步搖母后賜給了上官婕妤,就是因為洛陽宮裡其他庸脂俗粉都配不上它。我自己用一支也就夠用了,這另外一支我索性也送給你了,否則沒來由讓別人辱沒了它。十七娘,你我從今往後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母后如何待上官婕妤,我也會如何待你。」

    凌波慌忙站起身接過,彷彿受寵若驚似的取下了束髮玉簪,把這翡翠垂珠步搖插在了頭上。然而,她在心裡卻情不自禁地哀歎了一聲。不久之前某人曾經說過從今往後他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今兒個安樂公主居然也這麼說,這豈不是表示,她如今是腳踏兩隻船?

    端詳著和自己相同髮式相同步搖的凌波。安樂公主自然而然地露出了自得的表情:「十七娘,你是崇訓的堂妹,也就和我的妹妹差不多。你別看這家裡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其實不過是表面光鮮罷了。我這個公主實封不過三千戶,比姑姑那五千戶,八叔那一萬戶戶差得遠了,父皇母后就算有賞賜,總不成把家當統統搬給我吧!若是異日李重俊那賤奴成了太子。只怕就更沒有我的活路了!」

    這本朝以來公主都不過三百地實封,現在安樂公主都實封三千戶了,居然還不滿足!要知道,長寧公主才不過實封兩千五百戶,宜城公主定安公主甚至只有兩千。再看看連這別居門前都是十步一崗五步一哨的羽林軍衛士,所有人都是持兵械護衛。和皇宮大內進本上沒什麼兩樣。這要是還沒活路。她這個連縣主頭銜都丟了的可憐人難道就不要活了!

    這種話凌波也只能在心裡想想,嘴上卻只得安慰說:「公主。誰不知道你是陛下和皇后最寵愛的公主,縱使衛王成了太子,難道還敢對你擺出太子的架子不成?公主本就是天生的富貴命,這開銷之類的雜事讓五哥處置就完了,操那個心豈不是累了自己?」

    見安樂公主不置可否地撇嘴一笑,她知道這種奉承說多了,效果已經大大降低。忽然,她想到了太平公主之前提出地那個要求,心中猛地一動,順勢便拿出來試探一下:「說起來,公主乃是金枝玉葉,卻只有公主邑司區區幾個官員侍奉,比起那些可以隨意置王府官的親王嗣王郡王,實在是太寒磣了。若是公主也能夠開府,豈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和衛王他們分庭抗禮?」

    話音剛落,安樂公主臉上的漫不經心一瞬間無影無蹤,緊跟著便蹭地站了起來。來來回回在房間中踱了幾步,她忽然神采飛揚地撫掌大笑道:「好,好,十七娘你果然是好主意!若是我也能開府,看還有誰敢小覷了我去!要是這樣,我還愁什麼錢不夠用,但凡要當我這府官,先納幾十萬錢來再說!」

    此時此刻,饒是凌波一向善於隱藏心情,也實在難掩面上驚愕。要知道,這安樂公主對她說要當皇太女,她也只不過驚愕了一小會----有昔日君臨天下的女皇在前,其他女人有勃勃野心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然而,太平公主要開府是為了招攬人才籠絡人心,這一位金枝玉葉為地居然是……居然是發大財!這人和人的差距,怎麼就那麼遠?

    安樂公主卻沒注意到凌波的變化,自顧自地全身心沉浸在這一條全新地致富捷徑中。僅僅只是大略算了算,她就不由得喜形於色----果然,與其求父皇母后給自己增加實封,抑或是死纏爛打要求賞賜,還不如賣官鬻爵,這還真是一條好財路。



第一卷 洛水寒 第八十八章  歎生不逢時

    轉眼間已經入了深秋,夏天洛水氾濫的情景漸漸地被人們淡忘了,同時被人們淡忘的還有洛州牧李重俊和洛陽令秦牧的口舌官司。這場鬧得沸沸揚揚的御前官司,最後還是以秦牧的落敗而告終。這並不是因為李重俊乃是入主東宮呼聲最高的皇子,而是因為武三思的授意。然而,在這麼鬧了一鬧之後,五王勢力進一步縮水,如今尚留在洛陽的只有一個改姓韋氏的桓彥范了。

    百姓記住的只有一個臨淄郡王李隆基。在官府拖沓撒手不管的時候,只有這位郡王親自派出人手幫助洛水周邊的百姓重回家園,並親自上書平抑物價。如此等等舉措傳開之後,人們自然傳頌臨淄郡王賢德。愛屋及烏之下,某家幫助這位郡王以低價出賣各種必需品的開洋商行,則是在百姓中間建立起了極高的聲望,不少人就是買個針頭線腦也樂意專門跑一趟南市。

    十月十五又是永嘉樓出新酒的日子,一樓到三樓再次被忠實的酒客們擠了個嚴嚴實實。而三樓某個平日一直閒置的包廂中,這一天也再次被一對男女給佔據了去。面對醇香撲鼻的新酒,兩人卻誰都沒上心,一個心不在焉地瞧著窗外,一個在那裡用銀箸撥動著桌上的一碟花生米。

    終於,年輕男子咳嗽了一聲,打破了這僵硬的沉寂:「十七娘,前幾天我讓人送過去的羌笛你可收到了?」

    凌波這才收回了目光,懶洋洋地瞥了對面的李隆基一眼。要說這幾個月她幾乎就沒怎麼過上安生日子,自家房子火燒水淹,結果她先後在太平公主第、安樂公主第、相王第和洛陽宮四個地方一圈住了下來,前幾天才好不容易回到家裡。

    沒來由收到李隆基送來的禮物時,她還覺得莫名其妙。考慮到李隆基深通音律,料想大約是一時興起,而那羌笛只是用油竹所制,應該不是什麼珍貴的玩意,她方才收下了。於是。想到自己無端上了李隆基的賊船,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嘲諷的大好機會。

    「三哥送禮一向求的是名貴,怎麼會想到送一支不值錢的羌笛來?」

    李隆基面色古怪地凝視著凌波,半晌方才苦笑了一聲:「若是裴兄弟聽到他托人好容易送回來的羌笛居然被你說成不值錢地玩意,不知道是不是會在庭州悵然若失?」

    那支羌笛……居然是裴願送的!凌波一瞬間驚醒了過來,心中不禁感到一絲難以名狀的驚喜,緊跟著便是一陣難以抑制的惱怒,因而立刻怒氣沖沖地瞪著李隆基:「既然是他送來的,你怎麼不早說!」

    這時候,李隆基的表情頓時更古怪了:「裴兄弟在盒子的夾層裡還捎帶了一封信,難道你沒看見?」

    天哪,因為是李隆基送來的東西,她不知道隨手扔到哪個犄角旮旯裡頭去了,這下真的糟糕了!一時間,她不由得對某人恨得咬牙切齒,面上還偏偏不能露出來----該死地裴願。既然送東西,只要讓羅琦直接送到她這裡不就好了,幹嗎還非得繞一個圈子!還有對面這個該死的傢伙,送禮的時候就不能說清楚嗎,難道是存心瞧他的笑話?

    這麼一攪和。原本僵硬的氣氛一瞬間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某種程度的劍拔弩張。好在李隆基沒打算一直在人家地怒視底下過日子,很快就乾咳一聲岔轉了話題:「十七娘。上次我去見了皇祖母之後,發現她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聽說你住在宮裡的時候曾經去探望過幾次,你覺得她能否撐過今年?」

    想到那一位已經滿頭銀絲滿臉皺紋的女皇,凌波沒來由心中一跳,竟是破天荒沒有嘲笑對方那猶猶豫豫的表情。此番進宮十幾天,她都是住在上官婉兒地仙居殿中,而沒有回到以前的舊居臨波閣,甚至還在韋後的億歲殿盤桓了一晚上。而當上陽宮傳出女皇病重地時候。她又成了前去探望的不二人選,前前後後去過好幾次。

    當然,這差事不是那麼好做的。要不是她神經堅韌,每一次回來面對的三堂會審就足以把人給逼瘋了。皇帝李顯雖說不是什麼精明的人,但在面對女皇的事情上卻會異常審慎,至於韋後和上官婉兒就更不用說了。要不是每次都是高力士和她同行。能夠有個人幫忙仔仔細細地推敲著所有細節問題。她哪裡能撐得住。

    有些事情是女皇不想讓別人知道,有些事情是她自己不想讓別人知道。就好比說女皇身邊那個雲娘,她已經眼饞很久了。問題是這樣一個曾經在女皇身邊貼身侍奉的老宮人,憑借她這麼一個小小縣主的能耐根本弄不出來。當然,最重要地還有那雲娘自己的意願。

    思量著這些,凌波便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只怕大限之日就在這一個月內了。」

    雖然心中已經隱約有數,但是,聽到凌波這樣斷言,李隆基仍是為之色變。對於這麼一個君臨天下冷酷無情的祖母,他素來是敬畏多過痛恨,尤其是那句「吾家千里駒」的讚許,至今仍是促使他無法安分守己的一種驅動力。這樣一個曾經強大得他只能夠仰視的人物,如今真地要死了?

    「一代女皇……」

    聽到李隆基地喃喃自語,凌波不自覺地朝他看去,一時間竟有一種錯覺。他的人雖然坐在這裡,但眼神心神彷彿已經飛到了極遠地地方,神情中隱隱流露出一絲追憶,一絲惘然,一絲歎息……最不可思議的是,似乎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不甘。她清清楚楚地記得,當太醫說女皇的大限之日很可能就在旬日之內時,就連李顯這個親生兒子也是如釋重負多過悲傷,太平公主也僅僅是掬了一把傷心之淚,就是相王李旦這個表現得最悲傷的人,也不曾有這樣複雜的情緒,李隆基這是在不甘什麼?

    生不逢時,沒能和女皇作對手?

    她鬼使神差地從那悵然若失的表情中讀出了這麼一個念頭,大驚之後不由暗歎自己多心。女皇天下的時代就算已經結束,如今的李唐也輪不到李隆基做主,他上頭除了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之外,還有一個正統天子李顯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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