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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3:41 PM

第一卷洛水寒 第八十九章 第一場雪和最後一場雪

    應天皇帝,順聖皇后。

    這兩個新鮮出爐的稱呼足以和當年的天皇天後媲美,在洛陽乃至天下都引起了頗大的騷動。而後帝后又是謁太廟,又是再次大赦天下,又給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一同加實封直至萬戶……林林總總的事件讓人們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忙碌的官員們甚至連走路都是小跑的,唯恐錯過了任何十萬火急的大事。

    而真正的大事也終於在這天寒地凍的十一月來臨了----十一月十六日,昔日君臨天下的女皇在子孫的陪伴下,光明正大地從上陽宮觀風殿乘輦來到了仙居院。她用最後一絲氣力看了一眼四周的景致,又看了一眼兩兒一女,隨即露出了一絲苦澀的微笑。

    她就要去黃泉了麼?闊別多年的丈夫,那猶在襁褓中就被她親手掐死的長女,她曾經疼愛過的兒子弘和賢,還有死在她手上的幾個媳婦和孫兒孫女……她這雙手上沾滿了無數政敵的鮮血,同時亦沾染了無數親人的鮮血。她曾經以為自己的目光永遠都朝著前方,永遠不會朝後看,但在這幾個月中,她每晚睡夢中夢到的卻都是那些血淋淋的往事。

    週遭的眼神中流露出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分辨什麼,也沒有力氣再多說什麼,只是用目光授意身邊的雲娘拿出自己準備好的東西交給李顯,旋即便望著陰沉的天空閉上了眼睛。

    已經下雪了,這是她人生中的最後一場雪。

    這一天,李家和武家地後輩們都擠在這裡。不管他們往日對女皇是怨恨是欽佩是憎惡還是崇敬,此刻都正在目送女皇走完最後一程。一陣寒風刮過,站在安樂公主身邊的凌波不由悄悄瑟縮了一下脖子。

    她死去的父親如今爵位只是國公,她也不再是縣主,此刻原本應該擠在那幾十個武家千金之中,誰知道安樂公主硬要在眾人前頭表示親近,於是她只得頂著無數刺眼的目光站在這裡。在她左側不遠處的地方站著相王李旦和他的兒子們,那位老好人的臉上儘是悲慼之色,雙肩亦是輕輕起伏著,彷彿是強耐著才沒有大放悲聲。然而。李隆基卻躲在李旦身後,她根本瞧不見他的臉色。

    「母皇……母皇!」

    凌波正心不在焉地東張西望,猛地聽見這麼一聲,心神立刻回歸原位。眼見得無數人開始痛哭流涕大放悲聲,旁邊的安樂公主也開始掩面乾嚎,她趕緊配合著滾落了一串眼淚,心中卻是感慨大過悲傷,敬畏大過憎惡。

    一陣哭天搶地的悲聲過後,李顯終於擦了擦眼睛,打開了母親地遺制----不管其中寫著什麼。只要不是那麼離譜,他都決定照著實施。反正這個讓他又恨又怕的母親已經過世,從今往後,他就是大唐真正的主人。滿足她最後一點心意算得了什麼?

    「去帝號,稱則天大聖皇后。王、蕭二族及褚遂良、韓瑗、柳親屬皆赦之。」

    讀完這簡短一句話,李顯心中最後一絲擔憂也為之盡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看來他這位強勢了一生的母親也不能例外。母親這一去帝號,他將來也不至於背上某些不孝的罪名;至於赦免王、蕭二族及褚遂良、韓瑗、柳親屬。這更是無足輕重的小事,只要轉眼間就能辦了。

    也不知道是由於心情大好還是其他什麼緣故,李顯瞥了一眼雲娘,想起剛剛是她遞過來的遺制,再看看她蒼白憔悴的半老徐娘的模樣,鮮少冒頭的惻隱之心頓時浮了上來。這要施恩惠不如惠及眾人,這麼一尋思,他便乾咳了一聲。

    「母皇……母后殯天,朕心中不勝哀痛。昔日侍奉母后地宮人內侍仍居上陽宮。由掖庭局給三倍祿米,以嘉其勞。」

    此話一出,原本淒淒慘慘慼慼的宮人內侍無不大喜,而後頭的凌波也是為之大喜。她最擔心的就是包括雲娘在內地這些人會被滅口,現如今李顯金口玉言解決了這個最大的危機,她自然可以設法活動一下。然而。她的高興勁還沒過去。旁邊卻忽然插進來一個聲音。

    「若是母后在天有靈,必定會盛讚陛下的仁德。只不過,國喪之後也該回長安了,上陽宮昔日雖好,將來也免不了冷清寥落,掖庭局的人縱有照應也未必周到。皇后那裡地人手也不夠,臣妾正好想再添幾個人,他們既然都是服侍過母后的,不如和御駕一起回長安大明宮安置,比起三倍祿米來豈非更加妥當?」

    說話的是上官婉兒。在場其他人不是姓武就是姓李,唯一兩個外姓人就是她和韋後。就在剛才,她親眼看著女皇嚥下了最後一口氣,見證了那個曾經將她從天堂打入地獄,又將她從地獄拉到天堂的一代女皇最後的人生,眼眶中不知不覺噙滿了淚水,竟不知道是悲是喜。儘管如此,當聽到李顯下了這樣的命令,她還是第一時間站了出來。

    旁邊的韋後皺了皺眉頭,沉吟片刻便搶在李顯之前點了點頭:「上官婕妤所言不差,如此處置最好。」

    按理說天子一言九鼎,可先是上官婉兒提出異議,繼而韋後更是擺出了不容置疑的態度,李顯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欣然應允。對於這種喧賓奪主的局面,又看見那群內侍宮人有地興奮有的喜悅,凌波不禁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雲娘,卻見上官婉兒正拉著她的手彷彿在問些什麼,兩人更是一幅極其親近的模樣,心頭不禁大駭。

    她怎麼就忘了,上官婉兒昔日一直在女皇身邊侍奉,雲娘很可能與其有舊,所以上官婉兒適才才會說剛剛那麼一番話?要知道,她在上陽宮觀風殿每次和女皇說話的時候,雲娘從來都在一旁侍奉,她說的每一句話對方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即便對方應該是忠心且有分寸地人,既便上官婉兒不是別人……仍然可能會壞事地!

    一時間,她只感到背後冷汗淋漓,心中正惴惴然的時候,忽然只覺得有人輕輕拽了拽她地袖子。

    「也不知道母后和上官婕妤究竟在想什麼,那些人就該一個個滅口,還留下來幹什麼!想當初這些人在祖母身邊的時候何等飛揚跋扈,尤其是那個尖下巴的,比正經公主還張狂些,我早就想教訓她了!十七娘,你當初孤苦伶仃養在宮中,必定沒少受閒氣。你想要誰和我說一聲,我立馬讓母后開了她的宮籍送到你那裡,任你發落!要說我倒是很想請某人一天吃一頓鞭子!」

    她怎麼就忘了,安樂公主如今已經當她是自己船上的人,她可是狐假虎威的狗腿子!雖然那棵樹似乎有些歪七歪八,但看在她幾乎可以予取予求無需客氣的份上,暫時就不用考慮那麼多了。畢竟,這另外一棵樹似乎還被一片樹林遮蔽著。

    雪漸漸下大了,紛紛揚揚撒落一地,漸漸在地上蓋上了薄薄的一層。一片晶瑩的雪花悄無聲息地落在了猶如睡著的女皇臉上,久久沒有化開。這是今冬的第一場雪,也是女皇人生中的最後一場雪。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九十章 長安,終見長安

    作為曾經的大唐帝都,長安已經寂寥幾十年了。那些曾經自豪地居住在天子腳下的百姓們,只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看著洛陽城中笙歌曼舞,忍耐著這長安城的寥落寂寞。就連那些昔日朱漆大門的高牆大院,也在時光的流逝下失色不少。即使是那些還留在長安的豪宅主人們,往往也都是暮態盡顯日落西山。和洛陽那些王公貴族比起來,他們哪裡還有臉談權貴二字?

    然而,春寒料峭的正月下旬,長安城卻迎來了久違的熱鬧場面。從長安留守等等頭面官員,再到一百零八坊的庶民百姓,人人都陷入了一種無邊無際的興奮和歡樂之中。

    皇帝和百官即將回長安了!

    由於去歲則天大聖皇后去世,皇帝李顯終於有了離開洛陽遷往長安的理由,因此過了最初的守孝期,他便急不可耐地下令遷往長安。對於這樣的要求,韋後自是不會反對,相反還是積極的推動者,因為她對於洛陽只有厭惡沒有好感。這帝后既然有了決斷,其他人自然沒有置疑的餘地,哪怕是對洛陽有深厚感情的武三思也不敢有絲毫異色流露在外。

    倒是長寧公主對此深有不滿,她在加封公主後,在自己居住的惠訓坊大肆吞併房產擴建宅院,如今新房子造好還沒住上幾天,居然就要去長安,她豈不是白費錢?然而,她小小地對韋後抱怨了一次,結果就得了長安三處更大的房產,當下便心滿意足偃旗息鼓。

    長安城中的人們並不知道朝中地種種議論。這一天,春明門前齊集了百多個大臣,有身著紫袍的三品大員,亦有一身青衣的低品辦事官員。雖然天冷風大,但人人都是神情興奮地等候在那裡,一面翹首觀望著官道的盡頭,一面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更有人緊張地不時拉扯著衣服下擺,似乎想讓自己更體面一些。

    帝后鑾駕很快就要到了,他們之中的很多人甚至已經幾十年不曾見過皇帝。怎能不緊張?

    在風地裡足足等待了一個時辰,終於有人漸漸撐不住了,尤其是幾個頭髮花白的年老官員。能夠從武週末年的大風大浪裡頭熬出來,對於任何人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因此他們比誰都渴望看到那李唐復立,希望能夠見一見新君,希望能夠重現昔日大唐盛世。一個顫顫巍巍的老人輕輕跺了跺已經凍僵了的腳,卻拒絕了旁邊人遞過來地暖爐。正在這時,也不知道是誰輕輕嚷嚷了一聲。

    「來了來了!看那邊,是厭翟車!」

    怎麼是厭翟車。不應該是天子所乘的象路車居前麼?

    領頭的長安留守和幾個屬官面面相覷了一陣,急忙定睛望去。只見遠處前導衛士數百,擁錦旗跨腰刀,居中的那輛車通體紅色。黃金雕裝,朱色纓,外飾翟羽,紫油,裡通。遙遙可見紅錦絡帶絲絡網的帷幔,前有四匹駿馬拉車,看上去異常雍容華貴。及至那一行人漸漸近了,方才有人看清了那招展錦旗上的字,於是低聲嘀咕了起來。

    「是安樂公主!」

    長安和洛陽雖說不遠,但先前呆在長安的官員們多半是鬱鬱不得志的,不可能對洛陽的所有情況都廖若指掌。等候了這麼久不見帝后蹤影,卻等來了一位大剌剌的公主,眾人不免都心生不滿。甚至有人憤憤不平地抱怨了起來。

    「難道我們在這寒風裡頭苦苦等候地就是那位武家兒媳?要是到頭來武崇訓從馬車上下來,難不成我們還要折腰行禮?」

    此話一出,那些在長安蹉跎了數十年的人都忍不住加入了附和埋怨的行列。站在頭裡的長安留守雖說心中也頗有不滿,但卻明白那安樂公主深得皇帝皇后寵愛,絕不可怠慢,只得轉身提醒了一番。好容易才把眾人地那些聲音壓了下去。

    終於。那輛厭翟車在大隊衛士的簇擁下在眾人前頭停下。此時,長安留守連忙率眾官施禮。誰知那車前的紅錦帷紋絲不動,裡頭卻傳來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父皇車駕大約還得過大半個時辰才到,本公主不耐煩和大隊人馬慢吞吞地行走,於是便先走一步。你們讓開道路,本公主路途勞頓,要先進城去好好歇一歇!」

    眾官員聞聽此話,不禁又驚又怒。要知道,為了迎候天子歸來,他們從上到下也不知道在這春明大街花了多少功夫,黃土墊道只是輕的,兩旁甚至還緊急移栽了不少常綠地松柏,更有無數百姓夾道相迎,這安樂公主即便是天子嫡女,怎麼如此僭越不懂禮數?即使是剛剛曾經安撫了眾同僚的長安留守也頗為惱火,上前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回稟公主,陛下尚未進城,公主身為人女,豈有僭越先行之理?公主既然已經到了,不如下車與我等一起迎候陛下,如此既全了孝道,又不會招致人言……」

    「本公主的事無需你多嘴!」車中忽然響起了一個尖厲的聲音,緊跟著,那紅錦帷稍稍挑高了一點,露出了一隻瑩白如玉的手,那手中赫然掣著一枚金牌,「看清楚沒有,此乃父皇欽賜金牌,你們若是還敢攔在此地,本公主一定參你們一個藐視之罪!」

    長安留守站在最前面,那金牌上的字雖然看不清,但料想這並非虛妄,面色登時鐵青一片。強忍反唇相譏的衝動,他便轉身對後頭的眾官喝令了幾句,這原本被人堵得嚴嚴實實的春明門頓時空出了一條寬敞地通道來。直到那厭翟車和大隊扈從帶著滾滾煙塵消失在了視線之中,他才憤憤然地歎了一口氣。

    「如此飛揚跋扈,將來如何了得!」

    官員們如何議論從來就不在安樂公主的考慮範圍之內,厭翟車一駛上春明大街,她便挑開了車簾張望著外頭,隨即扭頭抱怨道:「十七娘,這長安看上去陰沉沉的,一座座房子都呆板得很。早知如此,我就該勸諫母后留在洛陽,好歹住慣了!」

    凌波還是頭一次坐這厭翟車,只覺得渾身不自在,此時只好強自笑了笑。透過車簾往外看去,她便看見了春明大街兩邊夾道歡迎的百姓,又看到了那比洛陽坊牆更高出一截的高大坊牆,心想果然是昔日帝都氣象,比洛陽更多出了幾分莊嚴。當馬車路過平康坊的時候,她又朝那坊門之內多瞧了幾眼。

    這裡不但住著教坊諸妓,有各地地無數進奏院,還有如今屬於她地一座大宅子,早她幾個月出發的陳珞現在也應當住在這裡。

    第一眼長安,但見巍峨莊嚴,寶象萬千,只希望她在這裡地運氣也能一如在洛陽時那般旺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3:42 PM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九十一章 春光乍洩暖人心

    據說御駕進入長安春明門的時候,大臣中間甚至有痛哭流涕到暈倒的,夾道迎接的無數百姓發出了響徹雲霄的歡呼聲,幾乎驚到了駕車的御馬,至於冬日裡牡丹開放紫芝現世等等諸如此類的祥兆那就更多了。總而言之,整個長安城都陷入了一片喜慶的歡騰中,就連酒肆中的美酒也多賣了兩三倍。

    藉著這不得了的東風,曾經在洛陽南市赫赫有名的永嘉樓則是在洛陽西市盛大開張,頭一天就引來了熟客無數,更有不少慕名前來嘗鮮的人。那沽酒的酒香迎風飄散,人人都是紅光滿面興奮難當,整個一條街醉了,整個西市醉了,整個長安城醉了,乃至於整個天下彷彿也一起都醉了。

    凌波回到自己的新家也是好一陣痛飲,三大碗酒下肚,心裡身上都暖和了,她方才長長噓了一口氣。

    同乘公主的厭翟車招搖過市,這種勾當有一次就已經夠了,所以她堅決拒絕了安樂公主一起住在宮裡的提議。現在是李家天下,要是她在長安大明宮中厚臉皮住著,趕明兒非倒大霉不可,她可不像某人那樣有李顯的金牌保護。值得慶幸的是,安樂公主正在長安的無數高門大院中挑挑揀揀,如今暫時住在宮裡,她可以有一段時間的自由日子了。

    要說她現在所住的這座宅子,當初那位舊主人也是名聲赫赫權傾一時的人物。那是太宗臨終前的托孤重臣褚遂良,不但寫得一手好字,玩弄權術也同樣是一把好手。在永徽年間和長孫無忌兩個齊心協力,開創永徽小盛世地同時,也把所有不順眼的人都打發了。誰知男性政敵固然都除了,褚遂良卻陰溝裡翻船碰到一個更狠的女人,於是昔日光鮮亮麗大宅門,之後卻輾轉換了好幾個主人,最後落在了她這個武家人手中。

    這宅子還隨附奴婢上百,連傢俱帶擺設應有盡有,也省去了她安置的麻煩。雖說厭翟車行路如履平地,但這麼好幾天的車坐下來她也是渾身如同散了架子。此時也不耐煩再應付這一撥撥的奴婢,索性把事情全都丟給了楚南和朱顏,自己則是讓人燒了熱水去洗浴。好在這新居比她當初在修行坊的舊宅更加齊全,那用來沐浴的寶月閣造得富麗堂皇,也不知道這地是不是武三思原本打算留給安樂公主的。

    打量著那溫潤晶瑩的白玉池,儘管凌波一向自詡為見過世面地人,忍不住也是倒吸一口涼氣,市儈地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價值,這才搖搖頭脫去衣服進了裡頭。將整個身子泡進這燒得剛剛好的熱水中,她只覺得這一路勞累一絲一縷地從身上擠了出來。竟沒注意到外頭有人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直到一雙手悄無聲息地按上了她的肩膀,她方才一個激靈驚醒過來,甚至來不及睜開眼睛往後瞧,便直接順著那胳膊往前一拽。這下可好。只聽撲通一下水聲,一個人影就重重地跌進了水中,緊跟著就是一聲慘叫。等她定睛看清楚池子中的那個人,表情立刻尷尬了起來----這偷襲的人並不是她料想中這宅子的原主特意安排的什麼美男,而是小美人陳莞。只不過如今成了落湯雞美人。

    她慌忙上前把人從水裡拽了起來,瞅了一眼那張水淋淋的素面,她索性拿起掛在池邊的軟巾遞了上去,沒好氣地在陳莞臉上抹了兩下:「怎麼進來連個響動都沒有!還有,你明明是管帳房的,跑到這裡來幹什麼?難道沒人告訴你,我沐浴地時候不喜歡有人在一邊?」

    陳莞剛剛那一下跌得七葷八素,此時雖說臉上的水珠沒了,但身上的衣服和頭髮完全都濕透了。好容易穩住身子之後立刻連連打了三個噴嚏。聽到凌波這麼問,她頓時委屈地答道:「我正好有事情要稟告,門口紫陌順手就把小姐的衣服遞給我,還說小姐旅途勞頓,問我會不會按摩,我進來地時候見小姐你似乎在閉目養神。所以沒敢打擾。」

    「紫陌那丫頭人小鬼大。她是在誑你呢!」凌波又好氣又好笑,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教訓那個小丫頭。緊跟著。她方才發現陳莞那一身衣服緊緊貼在了身上,恰恰勾勒出了無比美妙的曲線,當下便笑道,「好了,既然你這身衣服都濕了,那就趕緊扒下來好好洗洗。這一路悶在車裡,你大約也比我好不到哪裡去。對了,既然你會按摩,順帶幫我好好捏幾下,我胳膊腿都是疼的。」

    陳莞原也不習慣在人前寬衣解帶,可此時身上濕嗒嗒的,混合著汗水塵土更加難受,再加上對面的女主人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她便咬咬牙點點頭。她昔日也是養尊處優地大小姐,雖則被發賣,可畢竟在服侍人的勾當上並不熟悉,那一手按摩的技巧還是芙蓉館的教習硬逼著學的,原本是用於取悅男人,誰知道如今竟派了這種用場。

    凌波身邊一向只用朱顏紫陌,紫陌年紀小,朱顏又是出身宮人,所以在這些沐浴上頭的勾當她從來都是自己解決,也分不清陳莞的手法有什麼不同。直到她誇獎了一句之後,忽然覺得臂膀上力道一輕,繼而發現陳莞面色通紅,她方才察覺到了一絲端倪,繼而便笑了起來。

    「你大哥如今在外頭幫我辦事,我和他定了十年的契約,十年之後便放你們倆自由身。陳莞,人最初的命乃是生來注定,能夠改變地機會雖然微乎其微,但始終還是有機會的。你從金枝玉葉零落塵埃,此中體會我自是感覺不到。不過,我一月之間失去父母,繼而置身在一個爾虞我詐的吃人地方,也並不比你好過。我需要的不單單是如臂使指的奴婢,所以讀過書的你無需妄自菲薄。至於服侍男人……不是我誇口,將來往來我這座宅子地女人,遠遠比那些男人來得尊貴,你明白嗎?」

    這算是清楚無誤地承諾了,陳莞心頭一凜,立刻重重點了點頭。正打算擰乾軟巾給凌波擦身子,她猛然想到了自己剛剛進來的正事,連忙開口說明道:「剛剛安樂公主派了人來,說是已經說動了陛下,預備閏月就下詔諸公主開府。還說既然公主開府,那女子便可一樣當官,問小姐是不是也想在公主府隨便揀一個官當當。」

    公主府地官……比得了上官婉兒如今的內相風光麼?凌波懶洋洋地翻了個白眼,心想還是不要去出這個風頭的好。反正安樂公主大約也就是心血來潮,多一個官多賣一份錢,她的拒絕絕對不會惹那位金枝玉葉不高興的。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九十二章 春光明媚踏春行

    哪怕住在長安的已經的算第二流人物,但第二流人物也愛顯擺,所以往年三月三的踏青出遊好時節,路上隨處可見鮮衣怒馬的公子。然而這神龍二年的三月三,路上倒是有不少錦衣華服的仕女帶著三三兩兩的侍女出遊,自命風流的少年公子們卻都不見了蹤影。平常看慣了那幫紈褲子弟躍馬長街招搖過市的百姓不禁都納悶了,難道皇帝回來了,紈褲子弟也收了性子?

    和洛陽相比,長安的街道更對稱更嚴謹,記起路來也更方便,所以凌波只花了幾天便摸清了地形。這三月三乃是禊賞的好時節,雖說她自從父母亡故後就很少在意這麼個節日,但如今既然有閒,她便決定去曲江池走一遭,也好看看長安的人文風景。她照例換上了一身少年打扮,又逼著陳莞和朱顏換上了男裝,竟是把武宇等四個正牌子男人留在了家裡。

    「小……公子,你這樣子大剌剌出門,萬一又遇上了刺客怎麼辦?」

    聽到朱顏這熟悉的嘮叨聲,凌波不禁莞爾一笑:「我又不是什麼真正的重要人物,誰吃飽了撐著一而再再而三找我麻煩?至於只帶你們倆自然還有一個原因,你看看你四周左右,能找到幾個好容貌的男人?」

    朱顏和陳莞聞聲愕然,舉目四顧方才發現,這周邊雖說有不少騎馬人,但除了少部分和她們三人一樣女扮男裝的仕女之外,就是一些年紀明顯偏大的男子,而且大多是歪瓜爛棗。幾乎沒一個順眼地。對於這種情形,陳莞面露茫然,朱顏卻心有所悟,忍不住開口問道:「聽說七公主開府之後,正在大肆徵召府官,那些長相清秀的可是都想前去應徵辟?」

    凌波曬然笑道:「要是那麼簡單,我何妨把武宇他們四個帶出來充場面?這些天長安城好些人家長得俊秀些的兒郎都莫名其妙不見了,倒是幾位公主家裡頭多了好些清秀的僕役,你說換作是你,還會隨便出門麼?就算是世家子弟。據說相貌出色的也會接到公主府的帖子,這時候要是誰還在外頭拋頭露面,豈不是羊入虎口?」

    儘管陳莞和朱顏都聽說過那些公主們的強勢,但對於這種事情還是感到匪夷所思,外加心頭驚駭,前者更是不可避免地思念起了獨自居住在外頭的兄長---陳珞亦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若是常常在外走動,不會因此被人搶了回去吧?

    然而,彷彿是為了印證凌波剛剛那番話只是片面之詞,原本都是各自策馬慢行的大街上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地馬蹄聲。繼而便有十幾個人騎馬飛馳而過。即便只是驚鴻一瞥,但凌波亦能看見間中有好幾個衣衫華麗的年輕人,比起那些眉目如畫宛若女子的美男來,這些人都流露著一股難得的英氣和剛強。絕非是文弱書生。

    瞧見人家似乎是往曲江池的方向行去,凌波便輕輕拍了拍身下初晴的頸子,回頭吩咐朱顏陳莞跟上,一夾馬腹就追了上去。後頭的陳莞見機得快,飛也似地縱馬跟上。朱顏微微一怔落後半拍,自然就落在了後頭。

    三月的曲江池正是桃花盛開楊柳垂絛,一眼望去,那翠綠中點綴著桃紅,再加上其他爭艷的百花,自是美不勝收。微風拂過,清澈的水面在明媚地陽光下映出無數粼粼波光,間有各色飛鳥在其上飛舞嬉戲,時不時一頭紮下水覓食。恰似一幅讓人賞心悅目的畫卷。雖說年輕男子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沒法在這禊賞,但仕女們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紛紛在水邊放下了各式各樣地觴杯,順便許下各種各樣美好的願望。

    凌波本就只是為了湊熱鬧來的,所以在曲江池沒有找到剛剛那撥人,便把這事情拋在了腦後。揀了個還算空的岸邊。她輕輕把一個觴杯放在了水面上。目送著它晃悠悠地盪開了去,卻沒有許願。而是望著水面出神。

    「沒想到你居然也湊三月三的這份熱鬧!只可惜庭州那地方雖說水草肥美,少爺卻不是那麼附庸風雅地人,這時候肯定在主人的督促下苦練武藝,沒時間找條河放下他的牽掛。」

    離愁別緒忽然被這煞風景的調侃給沖得一乾二淨,凌波頓時惱羞成怒,轉過頭來怒喝道:「羅琦,你存心想和我作對是不是!」

    見那個黑面神皮笑肉不笑地聳了聳肩,她只得冷哼一聲,暗想裴願那個該死的小子留誰下來不好,偏偏留下這麼一個油嘴滑舌的可惡傢伙。正在這時候,她忽然瞥見剛剛在路上遇見的那十幾個人從不遠處經過。這一次,她終於看清了那個被人簇擁在當中的錦服青年,比起武崇訓崔湜那樣的美男子,他可說是相貌平平,但那笑容卻不似達官貴人始終帶著嘲弄,而是流露出幾分爽利來。而在他身旁,赫然是一個舉止翩翩地年輕男子,而且竟然是凌波認識的人。

    這一驚之下,她忍不住盯著人家死死瞧了一會,直到羅琦咳嗽了好幾聲方才驚醒過來。

    「那是你的表姐夫定安公主駙馬王同皎。咦,那個陳珞不是你的人麼,怎麼和這麼個正牌子金枝玉葉混在一起?對了,聽說這些天在外頭搶男人的公主當中也有那位定安公主,那位駙馬爺還真夠倒霉的,也不知道那位公主給他戴了多少綠油油地帽子。」

    雖然有不少人知道武家十七娘之名,但凌波對於公開場合拋頭露面地事情向來是能躲則躲,再加上定安公主並非韋後所出,所以她和這位公主打照面的機會都少之又少,和王同皎自然差不多算是路人。此時,聽羅琦這麼一解說一質疑一感慨,她忍不住又斜睨了這傢伙一眼,暗想他做個收集情報地頭子倒是很稱職,連這種只有虛名的駙馬爺也認識。

    而緊跟著,羅琦這個黑面神又嘿嘿笑道:「要說這位小王駙馬還有一件事大大出名,那就是他老婆喜歡收集美男,他卻喜好結交豪傑,所以夫妻倆各顧各的,全都不管對方的事,所以甚至有人說他好男風的。我看你得提醒你那個陳珞,總歸得小心一些。」

    這種話凌波還能當是玩笑,陳莞卻一下子面色煞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3:43 PM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九十三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

    曲江池雖則是平民百姓都可進入賞玩,但一牆之隔的芙蓉園卻是皇家禁苑。儘管隔著高高的圍牆依舊能看見內中燦爛的桃花和華美的亭台樓閣,可縱使是再有錢有權的人也只能望牆興歎,縱使是王同皎這樣的駙馬亦是只能在高牆下駐足片刻。

    「李唐江山好容易恢復,卻依舊便宜了武家人!」

    凌波裝作無心路過的時候,隱隱之中就聽到人群中傳來了這麼一個聲音,循聲望去的時候卻和陳珞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她倒還能露出一個沒事人般的笑臉,一直冷著一張臉的陳珞卻勃然色變。看到那傢伙看著她的複雜眼神,她不禁心裡暗歎。果然,當陳珞幾乎忘卻了自己的尷尬身份的時候,她這突然出現還真夠刺激人的。

    此時已經接近正午,陽光漸漸有幾分刺眼,曬在身上更添了幾分燥熱,曲江池邊上放觴杯的人也漸漸少了。三三兩兩的遊人們各自揀乾淨的地方坐了,若是平民百姓,少不得幾個同伴張羅出一塊地方,而像王同皎這樣的正經金枝玉葉,則是自有僕人前後奔忙,在一棵大樹的樹蔭底下鋪開了地方,琳琅滿目擺上了各色點心吃食,竟是絲毫不遜於家裡的用度。包括陳珞在內的其他十幾個人坐在王同皎左右,已經有人慷慨激昂地說起了國事。

    不遠處的另一棵樹下,凌波正把羅琦支使得團團轉。她雖說如今有錢,但今天出來也只是準備了三色點心,和那邊十幾個人幾十樣吃食的排場比起來自是寒磣了不止一星半點。她卻絲毫不在意那些。等一應佈置完之後就在正中翹足而坐悠然自得,時不時還和陳莞朱顏調笑幾句,像極了小戶人家的懶散公子。

    羅琦不是裴願,他長得面黑其貌不揚,初看之下彷彿還有些輕浮,心思卻縝密得很,此時忙完了一屁股坐下,聽那邊飄來了對於朝堂大事地種種議論,忍不住便哼了一聲:「一幫誇誇其談的傢伙,要是當今那位天子只講正道。為什麼五王如今一個不剩全都給貶出去了?還說什麼姦夫淫婦之類的話,難道是嫌命太長了!」

    他一面說一面轉頭看著凌波,懷疑地問道:「武大小姐,莫非你是讓你家那個美男子過去當探子不成?」

    「首先,我不是什麼武大小姐,武家排行老大的那位大姐早就死了,如今連屍骨也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其次,就算我要派探子,憑陳珞的這相貌,我也得把人送給安樂公主或是長寧公主。王同皎一個駙馬算什麼?」

    話雖如此,凌波卻著實對陳珞的效率有些吃驚。雖說王同皎這架勢看上去似乎是喜愛交接三教九流的,但陳珞只憑一個假身份一張冷面孔卻能夠混得風生水起,本事依舊不可小覷。果然。這樣的男人只用來暖床確實可惜了,還好她不曾暴殄天物。

    「小……公子,你快看!」

    正當她腦袋中轉著某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忽然只覺得袖子被人狠狠拉扯了幾下,那勁兒大得彷彿要把整只袖子都扯下來。再聽到這麼一聲。她便抬頭望去,這一看之下她頓時愣了神。才道是如今的俊俏少年郎怕被公主們搶了去個個躲在家裡不敢出門,今天倒好,一出來就是四個!那個居中顧盼自得神采飛揚地,不是崔湜又是誰?

    崔氏四兄弟前呼後擁從人無數,並不比定安公主駙馬王同皎弱了聲勢。今年這三月三的曲江池原本就是男少女多,四兄弟又是前呼後擁排場十足,再加上全都是豐神俊朗的美男子,往那裡一站便吸引了無數女子的傾慕眼神。倒沒有功夫分神注意別人。所以,樹蔭底下的凌波瞇著眼睛看了一會,便在陳莞大腿上輕輕拍了一記。

    「不用擔心,崔家兄弟幾個眼下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願意嫁崔家老二為妾的人多得是,他有錢有勢還怕買不到人?再說了。有我在。他要是再敢提納你為妾的事,我一定大棒子將他打走。哼。就是嫁一個平頭老百姓,那也至少比崔家那無恥的傢伙強。博陵崔氏是大世家,不當高官求個一輩子太平總不成問題,崔湜要搏富貴投了武家,連帶著自家其他兄弟都捎帶了進去。若是武家常青也就罷了,可若是武家敗了,他這個走狗又能有什麼好下場……」

    「咳!」

    凌波說著說著渾然忘記了自己也是武家人,平日一向藏在心裡頭的感慨竟是一股腦兒全都傾瀉了出來,誰知道話說到一大半,對面地羅琦忽然莫名其妙地連連咳嗽,恰恰打斷了她的話。她正想教訓這傢伙幾句,忽地感覺身後彷彿有人,頓時心頭大凜,深深吸了一口氣便鎮定地轉過頭。一看清了那人,她忍不住呆了一呆。

    剛剛她還看見王同皎這堂堂定安公主駙馬坐在那邊大樹底下聽人高談闊論,怎得忽然跑到這裡來了?

    「好,果然說的好!雖則有道是寧為英雄妾,不為庸人妻,可這崔家幾個確實不是什麼頂天立地的男兒,沒來由辱沒了博陵崔氏地名頭,確實不值得傾心!想當初呂布被人稱為是三姓家奴,可人家呂布好歹在戰場上還有幾把刷子,這崔湜先是為桓彥范敬暉耳目,見勢不妙就立刻倒戈投了武家,要說卑鄙無恥,只怕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幾個人比得上他!」

    聽到三姓家奴這個名詞,凌波忍不住就想翻白眼,然而她沒料到的是,眼前這位駙馬說到興頭上竟是忍不住在她的肩頭重重一拍。這下可好,毫無防備的她竟是險些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好容易穩住身子之後,她頓時要多惱怒有多惱怒。可這半肚子惱火的勁頭,卻在人家側身一步上前來施禮說出一番話之後,化作了滿腹哭笑不得。

    「我剛剛見公子坐在這裡冷眼看遊人如織,眼神卻寂寥得很,一時意動就想結交一番,卻沒料到聽到對武家如此中肯地評判,料想定是同道中人。倘若不嫌棄,我那裡有酒有菜,更有同伴十幾人,不如過去同飲如何?對了,不知道公子該如何稱呼?」

    人家主動找上門來,凌波卻不好擺出什麼冷臉,再加上她也對王同皎有些好奇,遂隱去了自己的姓氏:「我姓凌,在家排行第七,小王駙馬稱呼我七郎便是。」

    被王同皎半邀請半強迫地請過去和一堆貨真價實的大男人同席,當看到陳珞苦笑無奈的模樣,當看到慷慨激昂的始終只是那麼幾個人,其他人卻只負責拍手叫好贊人捧人,凌波終於明白,所謂的結交豪傑,原來就只是這麼一回事。

    大多數的人,僅僅也就是為了混一頓閒飯吃,僅此而已。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九十四章 那寂寥的眼神

    七公主開府的消息在坊間很是熱議了一陣,幾乎是所有人茶餘飯後的最大話題,但現如今這個議題已經轉變成了另一個---那就是買一個真正稱得上府官的頭銜,究竟需要多少錢。要知道,大唐立國之初官吏就有定數,員內官只有數百,品官最貴,現如今只要有錢就能弄個官當當,甚至還有金枝玉葉的公主在後頭撐腰,誰不樂意?

    「一個典簽十萬錢,一個行參軍事二十萬錢,一個參軍事三十萬錢。若是想買一個錄事參軍事……嘿嘿,那得五十萬錢!」

    「天哪,就這樣外頭還有人排隊,這公主得有多少錢落下腰包!」

    「切,這不是得填補填補麼?就這兩天翻新宅子,花出去的錢就和流水似的。再說,咱家公主又不像長寧公主和安樂公主,雖說在皇后面前得臉,可終究不是親生的,沒那麼多賞賜。這要不是公主看著安樂公主的模樣學著,指不定那無底洞更大!駙馬爺只知道結交豪傑,這開銷的事情公主不管誰管?」

    凌波被王同皎生拉硬拽進入定安公主第的時候,就聽見兩個僕役在那裡竊竊私語----說是竊竊私語,其實那聲音幾乎就和光明正大地聊天沒什麼兩樣----她有意留心了一下王同皎的臉色,發現那位駙馬爺彷彿沒事人似的視而不見充耳不聞,頓時欽佩了起來這大唐的駙馬爺,果然是天底下第一苦差事。如此看來,她那位幾乎不曾打照面的公主表姐也是一個彪悍地女人。

    這定安公主的宅子雖然比不上凌波昔日曾經造訪過的兩座公主豪宅。但卻是長安城第一座新鮮出爐的公主第,內中不少地方還在大興土木,從已經完工的幾處樓閣就能看出那富麗堂皇奢華貴氣來。今天前來造訪的十幾個人中,有些人來過,有些人沒來過,有些人和王同皎交情深厚,有些人卻像凌波一樣是被人家三兩句邀約來的,自是各有各的心事,走著走著就分成了幾撥。

    雖然自己就是那幾個人誅之而後快的武家人,但凌波完全沒有這個自覺。一路走來雖不至於附和某些人對於武家的肆意指摘,卻不曾露出一絲一毫地異色,彷彿人家咬牙切齒喊打喊殺的人和她沒有絲毫關係。朱顏和陳莞都是下人,因此進門之後便有管事負責招待,料想兩個大姑娘在這公主第總不至於出事。至於羅琦則是早就藉機會溜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溜去向某人報信。

    她能忍得住,別人卻忍不住。趁著前頭的那些人還在邊走邊義憤填膺地大發感慨,陳珞忽然把一把拉住了凌波,沉聲問道:「你也太逞強了!這王同皎雖然是駙馬,但素來痛恨武家人。結交的都是些和武家不對路的人物。這要是被人識破你的身份,你別以為能夠安然無恙地出去!」

    凌波古怪地看了陳珞一陣,忽然笑了起來:「你以為我真那麼有名,是個人就會認識我?不就是和武家不對路麼。到時候我在席上破口大罵一番,誰會懷疑我和武家人有關?這個世界上有些人說得起勁,但真正要做事就成了縮頭烏龜,你就放一萬個心好了。」

    王同皎果然不負其豪爽的名聲,直接吩咐在諾大的庭院中擺開了宴席。珍饈美酒之外。尚有家伎獻藝,於是酒酣耳熱之際竟是有不少人摟著侍酒的姬人放浪形骸,一時間席間一片混亂。這種事情在達官顯貴家裡原本就是司空見慣,因此凌波目不斜視,只是淡淡地啜飲著杯中美酒,心中暗自嗤笑。

    所謂豪傑,原來就是這樣的!倒是陳珞那小子有些急智,竟是藉著酒醉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她是不是也可以倣傚一下?

    然而。她正這麼想著,卻不想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記。轉頭見是王同皎,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及至看到對方朝自己做了一個噤聲地手勢,又招手示意她出去,她方才恍然驚覺。想到自己剛剛在席間雖沒說什麼話。但好歹旗幟鮮明表示了態度。應該沒露出什麼破綻,她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從容地跟了出去。

    出了庭院轉入一條小徑,在林蔭中穿行了一會,便只見曲徑通幽處赫然是一個精緻的亭子,其中已經坐了好幾個人。凌波遠遠地掃視了一眼,發現這幾人都沒有在剛剛的酒宴上出現過,其中兩人大約四十出頭的年紀,另一人則是比自己年長少許。等她跟著王同皎進入亭子之後,那三人便齊齊起身拱手,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她臉上。

    「周大哥,仲之,延慶,這位乃是我今日剛剛結識地凌七郎。早先在曲江池遊玩的時候,恰逢崔氏四兄弟出行,別人都是艷羨不已,他卻在那裡說那崔湜乃是武家走狗,還對隨行的美婢許諾說絕不會將她送與崔家老二為妾。如今崔家攀上了武家,人人都是趨之若鶩,少有人有這樣的志氣。兼且剛剛席上幾乎人人放浪形骸,偏偏他冷眼旁觀,果然是有志不在年高!」

    王同皎雖說豪爽,只要是看得順眼的人便會引為上賓,但真正帶到這聚賢亭地人卻是極少。剛剛那三人見凌波年少,心中都未免不以為然,此時聽了這番話方才為之釋然。

    「今日能夠有緣相知相善乃是緣分,七郎,這位是周,這是張仲之,這位是祖延慶,都是我的至交好友。從今往後,我這聚賢亭便又多了一個好朋友了!」

    凌波正準備滿臉堆笑,忽地想起剛剛王同皎的介紹,遂淡淡地一一見過眾人,腦袋裡頭卻是一團亂。她從來沒有結交過豪傑,所以實在不明白王同皎這結交人的標準----倘若只是罵罵人,外頭那些人比他罵得狠多了;倘若只是要考較不為女色所動,外頭似乎還有幾個人可以中選……想到王同皎先頭就說過她冷看遊人如織眼神寂寥,她隱隱約約若有所悟。

    她仔仔細細又端詳了王同皎一眼,發現他雖然笑得爽朗說得真誠,眼神深處卻隱約流露出一種她很是熟悉的意味。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高貴公主,擁有祖上留下來的大筆財富,無論走在那裡都是前呼後擁……哪怕他結交的朋友再多,骨子裡仍然是寂寥的。

    一心打量王同皎地凌波並沒有發現,在那邊的樹林裡頭,正有人正死死盯著她,彷彿要把她牢牢刻在心裡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3:44 PM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九十五章 縱酒當高歌,靈藥贈知己

    牛肉炙、羊肉羹、鹿舌、遼澤野雞、蒸乳鴿……案桌上林林總總的肉食,足以讓最挑剔的貴人食慾大開,足以讓平民為之瞠目。然而,和幾個大快朵頤的男人比起來,凌波看著滿桌的肉簡直是欲哭無淚。要知道,她剛剛在曲江池遊玩的時候已經很是吃了一些點心填肚子,剛才在外頭就只是少許喝了幾杯酒,而現在更都是油膩膩的肉食,縱使是湯也是羊肉羹,她哪裡能嚥得下去?

    於是,她眼珠子一轉,只能假稱自己父母亡故之後,曾經立誓三年不吃肉食。

    好在大家對於這樣的解釋都沒有懷疑,王同皎甚至含笑點頭道:「百善孝為先,如今還似七郎這樣守誓的人實在是不多了。既不能吃肉,今天我這裡備有各色好酒,定要開懷暢飲謀求一醉!這是陛下年前賞賜我的桑落酒,還有我自己親自釀的碧芳酒和松醪酒,來來來,大家都浮一大白!」

    面對這樣的慇勤相勸,凌波索性把心一橫,乾脆利落地喝乾了一斛。然而,面對接下來的陣仗,她很快就後悔起了自己的強裝豪爽。她平日打交道的男人實在有限,諸如相王這樣身份的多數都是淺嘗輒止,李隆基的酒量更是夠嗆,裴願則是沒試過。所以,當這些人喝酒猶如喝水似的,勸酒的由頭更是左一套右一套,萬般無奈之下,她只得悄悄作弊,好在這一套勾當無人察覺,她也就趁勢裝起了半醉。心中思量著脫身之計。

    「盡忠孝,立殊勳,少白頭。弱冠論兵安天下,古來靖難幾人還。舊日千金貴家子,今日雄獅遠近聞……」

    這時候,卻有人忽然以箸擊碗,揚聲高唱了起來。那聲音雖然嘶啞,卻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豪邁之氣,聽得人熱血賁張。凌波雖然是女兒身,也不禁和其他人一起合著拍子擊掌。及至那人唱完。她細細品味了一陣,這才發現這首歌從頭到尾都是在讚頌王同皎弱冠匡扶社稷的壯舉,當下便莞爾一笑。

    葡萄酒、青梅酒、桑落酒、松醪酒……林林總總地酒灌了一肚子,眼見這聚賢亭的其他人都醉得人事不知,總算是還有些餘力的凌波便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神情複雜地望了四人一眼,掙扎著想要順原路走回去。然而,她還沒下第一級台階,後頭就傳來了一個淡淡的聲音。

    「七郎果然是好酒量,年紀輕輕就能喝過周大哥他們這些好漢。」

    凌波嚇了一跳。轉頭看時,卻見王同皎正用炯炯的目光看她,差點以為自己的身份被人識穿了。好在她剛剛喝酒不少臉色緋紅,因此這驚訝的情緒很快遮掩了下去。她故作自然地聳了聳肩。卻沒有回歸原位,而是淡淡地說:「我父親在世的時候就常常和我一同喝酒,自從他去世之後,也就只剩下我一個人獨酌了。喝酒喝得多了,酒量自然而然也就歷練了出來。卻不想小王駙馬也有如此酒量。」

    「我和你不同。」

    王同皎微微一笑,忽然站起身來。和剛剛凌波頗有些跌跌撞撞的步子不同,他腳下卻是極穩,幾步就來到了凌波身邊,負手歎道:「我雖然出身琅琊王氏,自小便有無數人眾星捧月,卻常常在夜間被噩夢驚醒,若不是一個道士說臨睡前喝酒就好,只怕我少年也、就夭折了。奇怪的是別人都有酒量。偏偏我千杯不醉,曾經通宵達旦飲酒三日卻仍是頭腦清醒。」

    聽了這話,凌波不禁為之咂舌,正準備感慨兩句,誰知道王同皎忽然搖頭苦笑道:「屈子有雲,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七郎你大概笑我是酒桶,卻不知道我最恨地便是這天生酒量!欲求一醉而不可得。欲斷煩憂而不可得,天下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倒霉更可恨?」

    想到王同皎沒事情就把那麼一幫人帶到家裡狂歡痛飲,在這聚賢亭三五至交好友也是如此,偏偏眼看別人酩酊大醉,身為主人卻偏偏還是醒著,那種不足為外人道的感覺讓凌波生出了幾許同情,忍不住就問了一句:「小王駙馬如今官高爵顯,又得妻公主,若是在我這外人看來,人生如此夫復何求,又何必非得鑽牛角尖?」

    「人生如此夫復何求?」王同皎忽然轉過身直直地看著凌波的眼睛,忽然捧腹大笑道,「官高有什麼用,在別人眼中,我不過就是一個靠著娶了公主方才有如此高官的駙馬都尉!至於爵顯,別人會說那是家世,會說那是因為我聽了張柬之張相公的勸諫,卻不會考慮我從中思考了多久,不會考慮我究竟冒了多大的風險!哈哈哈,七郎,你既然沒醉,可願意和我去看一樣東西?」

    凌波已經被王同皎這一席話給說得心懷大動,此時聽到這建議,她竟是本能地點點頭。等到跟著王同皎來到了一個四周都是綠樹掩映的院子,她方才想起如今這是孤男寡女,頓時提起了警惕之心,一隻手連忙悄悄握住了自己腰中的那個帶鉤。

    然而,王同皎並沒有回頭看她,而是徑直進了中間那屋子。寬敞的房間中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東西,只有一個碩大地丹爐,旁邊還有兩個正在看守丹爐的童子。這時候,凌波終於想起了貴族中間蔚為流行的煉丹術,臉色頓時有些不太好看。對於那些想要求長生卻送了性命的人,她自然沒有多大好感。

    王同皎越過那丹爐,從後頭地架子上取了一個錦匣,這才轉過身來,臉上的憤世嫉俗和譏誚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你看到的丹爐是用來煉五石散地,我既然沒法求酒醉,就只有用這個方才能領會到那種神仙似的境界。」說到這裡,他忽然輕輕一彈打開了那錦盒,信手將一個瓷瓶朝凌波丟了過去。

    「這是我煉製五石散時意外煉出的一種小玩意,既然和七郎你有緣,便送給你留個紀念吧!這藥對於外傷有奇效,只要一丁點就能止血生肌,只不過我再想煉製的時候卻再也沒有成功過。」

    凌波捏著那個小小的瓷瓶,心裡頭除了迷惑還是迷惑:「你我今天只是初識,為何……」

    「人生在世不外乎一個緣字,我看你合眼緣,我想你答應到這裡來大約也是同樣道理!男女之間若是如此叫做一見鍾情,卻不知道我們兩個大男人有這種感覺叫做什麼。我只希望七郎你閒來無事的時候到這裡坐坐,陪我喝喝酒,就這麼簡單。」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九十六章 從天而降的大哥

    交淺言深的事情,凌波素來是不肯做的,所以適才在聚賢亭中和眾人廝見時,她一直都淡淡的,當某些人說出某些過激言論的時候,她甚至還會出口提醒制止。她又不是真的想來當臥底,當然沒想和這幫人走得過於親密。畢竟,以武三思的為人秉性來說,只要他知道這裡有這麼一個痛恨武家的小團體,一定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苗頭連根掐斷。

    可事實偏偏和她的設想大相逕庭。那些人對朝政肆意指斥,甚至連武三思和韋後的姦情也敢拿來辱罵,這也就算了,可她不但在這裡看到那些東晉名士曾經瘋狂服用的五石散,更沒有想到王同皎用它作為麻醉自己的良藥。揣著那個瓷瓶回到了聚賢亭,她又被王同皎拉著喝了一輪酒,好在這時他用五石散佐酒服用,很快就燥熱地出去散步了。

    直到確定王同皎短時間之內不會回來,她方才急忙將張仲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開,旋即站起身來。又喝了這麼好幾杯,剛剛坐著的時候還覺著好,這一站起來,她便感到腦袋發昏腳下虛浮,再看看四周好幾個大酒甕還有那三個爛醉如泥的人,她頓時只得扶著那柱子挪到了亭子外邊,任由那猶帶著寒意的春風吹了一會,這才踉踉蹌蹌往外走。

    好在她的認路功底相當不錯,順著那彎彎曲曲四通八達的小道居然成功回到了最初的庭院。然而,如果說剛剛那裡頭還是放浪形骸,那麼現在就是完全不堪入目。而陳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望著那些滾在地上的男男女女,她地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旋即一把撈住了一個剛剛偷看得起勁,現在卻想溜號的僕役。

    「我帶來的那兩個隨從在

    「在……在外頭大院子裡頭……」

    瞧見那僕役雖然話說得不利索,眼睛卻賊溜溜地朝自己臉上看,正在氣頭上的凌波忽然陰惻惻冷笑了一聲,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就將人從那個側門扔了進去。聽見裡頭撲通一聲後便是一陣嚷嚷,緊跟著又是種種不堪入耳的聲音,她拍拍手便搖搖晃晃地向外走。穿過幾個門頭,她終於看見了已經急得團團轉的朱顏和陳莞。

    「公子。你可是出來了!」

    朱顏喜出望外地奔上前,見凌波渾身酒氣頓時大愕,慌忙示意陳莞攙扶了另一邊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扶著人往外頭走。到了門外看到此間僕役牽出了已經洗刷乾淨的三匹馬,她頓時犯了難。自家主子分明是喝得半醉,這怎麼騎馬回去?就算騎術好不會摔下來,萬一吹風吹出個風寒來,那也是不得了的事!

    「朱顏陳莞你們倆去牽馬,我自己能走,待會找個車行僱馬車回去。」

    凌波雖然沒有酩酊大醉。但她也沒打算逞強到醉醺醺地騎馬。看著陳莞朱顏手忙腳亂地牽馬,她便扶著牆根慢慢往前走。這時候,原本覺得涼爽清新地風忽然變得燥熱了起來,讓她很想拉開領子。或是乾脆脫下外頭的衣裳。

    就這麼掙扎走出去不遠,她猛然間感到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一股熱辣辣的東西順著喉嚨湧了上來,慌忙彎下了腰摳著嗓子,稀里嘩啦嘔吐了一地。如是兩三回之後。她終於感到胃裡頭完全空了,人也彷彿好受了一些,但腳下竟是半步也挪動不得,若不是扶著牆的手還有些力氣,只怕她就要一頭栽倒了。

    就在這時,一雙手忽然扶住了她的肩膀,緊跟著就是一個熟悉的聲音:「不會喝酒就不能少喝點嗎?還有,你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大剌剌地和王同皎混在一起。難道不怕人家識破你的身份後起了歹心……」

    「誰說我不會喝酒的!」凌波死命一甩手,卻沒能掙脫開那雙牢牢鉗制著自己肩膀的爪子,頓時心頭火起,轉頭怒目而視道,「喂,你又不是我爹。又不是我的親兄長。憑什麼管我!」

    「我和裴兄弟已經義結金蘭,我就算是他地大哥。好歹也得代替他看著你!」這話一說,凌波頓時鬱悶了,在心裡把那個愣小子罵了個半死。這就算你小子要學人家拜把子,告訴我一聲不行麼……等等,這該死的李三郎就算是裴願的大哥,可和她有什麼關係,憑什麼他就有權代替那個愣小子看著她!

    然而,等她回神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人已經到了一輛寬敞豪奢地馬車上,嘴裡還被人灌進了一種清涼微苦的液體。隱約瞥見朱顏和陳莞也都在車上,她頓時心神一鬆,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臨淄郡王第位於積善坊右町,正是五王子宅的第二戶。由於臨淄郡王李隆基為人豪俠任義,時常結交某些不得志的低品官員,所以家裡的開銷一直都很大。這一日,王寧正在查看賬本,忽然看見一個侍女在外探頭張望,便不悅地喝道:「鬼鬼祟祟做什麼!」

    「啟稟王妃,奴婢剛剛正好去了外頭,結果瞧見……瞧見……」那侍女吞吞吐吐了一陣,終於咬咬牙道,「奴婢看見郡王親自攙扶著一位眉清目秀地醉酒公子進了自己的院子。」

    王寧心中一陣惱火,暗想就算是丈夫帶回來一個女人也沒什麼好計較的,更何況一個男人,當下便斥道:「三郎朋友遍天下,帶一個醉酒的好友回來醒醒酒,這點小事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那侍女被訓得臉色一白,旋即咬著嘴唇辯白說:「可奴婢瞧著那人像是上回和裴公子一塊來的……」

    一句話沒說完,王寧忽然霍地站了起來,面上的表情很有些複雜。她出身大家,從小便被父母教導要賢惠戒妒,所以無論丈夫有多少侍妾,在外有多風流,她從來都不管不問。只不過,那個武家十七娘卻給她一種非常古怪的感覺。若是丈夫坦白說對其傾心也就罷了,可他卻死活不承認。偏偏她只是暗中打聽了兩句,不但太平公主和相王都提出了警告,丈夫竟險些大發雷霆,她心裡自然愈發疑忌。

    她終於定了定神緩緩坐下,擺出當家王妃的架子鎮定自若地說:「你吩咐下去,就說今天這件事不得傳揚出去,也不許私底下議論半個字。若是有違令地,休怪家法無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3:45 PM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九十七章 這邊廂風度翩翩,那邊廂醜陋絕頂

    在外頭過夜對於凌波來說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但這並不代表著她不在意。儘管反覆確認昨夜確確實實是朱顏和陳莞換洗服侍的,她還是忍不住狠狠瞪了那該死的李三郎一眼。

    就算你自己不能和我走得太近,難道就不能找個人送我回去!

    李隆基卻彷彿沒看見那彷彿要噴火的目光,只是笑吟吟地倚門而立。直到那個特別的小丫頭扭頭轉身而去,自顧自地在銅鏡面前束髮梳妝,完全把他當成了不存在,他方才只得輕輕咳嗽了一聲:「十七娘,昨天夜裡裴兄弟正好有信送過來。說是庭州附近西突厥餘孽和官兵交戰了一次,兩邊各有傷亡。他恰逢其會,斬殺了兩人生擒一人,雖不能計功,卻被人稱作是勇士。」

    凌波的動作微微一滯,旋即就恢復了原有的流暢。利落地將男子的髮冠戴在頭上,披上外袍,她這才頭也不回地冷笑道:「你也已經說了,他這個勇士是不計功的,別人樂得多稱讚幾句,好讓他以後再去賣命。只不過,既然裴願回到了他爹爹身邊,想必不會像在洛陽一樣繼續當無頭的蒼蠅,這種小虧吃了也就算了,總不會再吃大虧。」

    「有裴冑先這樣的父親,裴兄弟在庭州確實不用操心。」李隆基彷彿沒聽出凌波的譏誚,附和著點了點頭,旋即便收起了那幅玩笑的表情,「十七娘,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最好都不要和王同皎有什麼牽連。此人人稱豪爽,但要我說其實就是缺心眼。我也曾經和他喝過幾次酒,但凡酒醉之後,他必定會說話毫無顧忌,甚至連從人都不屏退。他和裴兄弟不一樣,身為駙馬卻粗疏不拘小節,總有一天他會栽在這一點上頭。我想,你也不需要用告發他來鞏固你的地位。」

    人家都說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愉快,但凌波實在看過了太多聰明人,所以對李隆基的明察秋毫。她心中惱火不已。狠狠扔下手中地梳子,見他一臉的真誠和鄭重其事,她到了口邊的諷刺不覺又吞了回去。

    算了算了,看在這傢伙還算……好心的份上,也就別計較他那多管閒事了。至於王同皎,她還是讓他認為那位姓凌的少年公子已經消失了,那樣對兩人都好。

    帶著朱顏和陳莞走到了門邊,瞅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她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這點起碼的道理還是懂的。於是便道謝了一聲:「昨天的事情多謝三哥了,至於你今天的提醒,我也會記在心上。昨天要不是正好碰見那位定安公主駙馬,我決不會和他有什麼瓜葛。你說得沒錯。我本來就是武家人,既用不著身在曹營心在漢,也犯不著學人家玩什麼反間計。」

    說完這些,她正要出門,誰知一抬頭就瞥見外頭走來了幾個人。為首地正是那位舉止雍容的王寧。她古怪地斜睨了李隆基一眼,連忙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去稱了聲嫂子,然後根本不給人家說話的機會,恨不得剖心窩似的狠狠道了一番感謝,旋即抓起朱顏和陳莞迅速開溜。一溜煙跑到門口,她才狡黠地回頭看了一眼那位李三郎,心中頗有些幸災樂禍。

    看王寧的模樣似乎是來興師問罪的,李三郎,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然而。當凌波神情氣爽駕著初晴放開速度一路跑回家裡的時候,卻無奈地發現,這一大清早居然已經有客人登門拜訪,而且偏偏是她並不怎麼感興趣的客人。其中一位是崔湜----她昨天剛剛見過,人家卻沒看見她---而另一位則是生客,聲稱是先前在她家裡當過幾天臨時房客的鄭愔的友人。好在兩撥人乃是先後登門。並沒有撞在一起。舒娘和熙娘又是伶俐地,早早吩咐了把他們引到了南轅北轍的兩個地方分別款待。

    「你們做得很好。楚伯已經老了,以後如果有官員登門也歸你們統籌接待。不過要記著,某些人面上道貌岸然心裡男盜女娼,千萬別讓他們佔了便宜!」

    這話說得舒娘和熙娘面面相覷,直到凌波走了也愣在那裡反應過來。而朱顏卻早有體會,此時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把那兩個莫名其妙的侍女拉到一邊,見陳莞也好奇地湊了過來,她便低聲提醒道:「小姐就是這性子,想當初為著有一個浪蕩子沒認出她的身份,想要圖謀不軌,她一腳差點沒把人家踢得斷子絕孫。所以有這樣地主子,你們只要記著千萬別吃虧,有什麼事讓她頂著就行了。」

    對於舒娘和熙娘來說,朱顏這話簡直是天方夜譚----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主子?

    崔湜和鄭愔如今乃是武三思的左膀右臂,只不過一邊是崔湜本人,另一邊卻是鄭愔的友人,所以凌波換上女裝之後,當然先去見了崔湜。哪知這位風度翩翩儀表堂堂的美男子笑吟吟行過禮後,就雙手送上了一份帖子,道是月底便是母親五十大壽務必賞光云云。

    細問之下,她得知武三思地夫人德靜王妃紀氏也會前去,據說就連太平公主也答應賞光蒞臨。這下子她實在想不到借口推托,明知道對方似乎有些居心不良,她也只好答應了下來,暗自盤算到時候死活把安樂公主一起拖過去,也好轉移一下別人的注意力。要是還不行,到了那天她乾脆裝病得了。

    事情說完了,凌波便親自將崔湜送到了門口,結果人家臨出門之前忽然轉頭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我聽說當日我得以入德靜王之門,全是縣主從中說項。而縣主當日救鄭兄於困窘之時,又為他兩次登德靜王之門,如今德靜王對鄭兄和我無不言聽計從,此等眼光著實令人佩服。素聞上官婕妤才華橫溢機敏練達,原本還不信,可自從結緣縣主之後,實在是很想拜會上官婕妤一次。」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直到人走了凌波還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上官婉兒那是宮妃,哪有那麼容易讓人見到的?還有,她都早已經不是縣主了,這崔湜一口一個叫得歡,還狠狠奉承了一番,難道他又有了什麼新消息?

    然而,當她帶著滿腹疑問踏進廳堂看見另一位陌生客人的時候,對方的反應卻讓她大吃一驚。只見那個三十出頭滿臉紅疙瘩的客人一看到她,忽然蹦了起來,那樣子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

    活見鬼了,她看到這傢伙滿臉疙瘩還不曾露出什麼嫌惡的表情,她又不是妖魔鬼怪,這傢伙擺出這表情是怎麼回事?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九十八章 由不得你心軟

    平心而論,能夠站在大唐朝堂上的官員,即便不是讓人賞心悅目的美男子,好歹也會很有儀表風度。在選拔官員上頭,只有外表是遠遠不夠的,但沒有外表卻是萬萬不能的。所以,當面前滿臉紅疙瘩的男子終於從恍惚中回過神,滿臉堆笑地上前行禮,自稱是校書郎李悛時,凌波面上的驚愕怎麼都藏不住。

    「下官謊稱和鄭大人有舊前來拜訪,原本是有秘事相告,誰知道原來凌公子便是小姐假托,實在是冒昧了。」

    這凌公子三個字一入耳,凌波頓時心中大凜。她平日便服外出的時候,從來都是聲稱自己姓凌,此人一上來就揭穿這一點,究竟意欲何為?她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又仔細審視了面前的這人一番,發現絕對沒有半點印象,這才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李校書藉著別人的名義登門,莫非就是為了說這些廢話的?」

    「下官早聽說過武十七娘深得陛下和皇后之心,更是上官婕妤的密友,一直緣鏗一面,所以方才出此下策。今日一見,下官記起小姐昨日一身男裝打扮,曾經是光祿寺卿小王駙馬的座上嘉賓,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論理小姐既然已經刺探過,下官不應多此一舉,實在是小王駙馬得尚主之殊榮,卻時時誹謗皇后和德靜王,居心惡毒世所罕見……」這傢伙竟然看到了她昨天出現在王同皎家!

    此時那李悛雖滔滔不絕,但凌波卻沒心思再往下聽,一下子想起了李隆基的警告。雖說答應了他以後再也不和王同皎扯上關係。但她以為王同皎怎麼著也是駙馬都尉外加擁立功臣,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誰知今兒個就有人告密告到她面前了!強忍心頭震驚,她意味深長地瞥了李悛一眼,忽然笑了起來。

    「李校書果然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我向來自負記性不錯,昨兒個賓客確實有不少,我怎麼就不記得有見過你?」

    「下官昨日乃是去拜訪舅父,遠遠望見小姐在聚賢亭上和小王駙馬幾人談笑風生,後來方才知道小姐不過是剛剛和小王駙馬相識。雖說小王駙馬素來豪爽好客。但甫一見面便能讓他引為知己,足可見心計手段。只不過,小姐乃金枝玉葉,親自刺探這種事不免大材小用,兼且小王駙馬及其黨羽的反狀罪證確鑿,小姐著實不必再親臨險境了。」

    如果說最初只是震驚,那麼此時地凌波就是深深的惱火,繼而更是在心中大罵某位交友不慎的駙馬都尉。然而,罵歸罵,她在面上還不得不帶著淡然的笑容。否則她實在沒法解釋,自己一個韋後黨武家人跑到王同皎家裡去幹什麼。她只能順著人家的口氣皮笑肉不笑地問道:「哦,這麼說李校書是準備替我解憂了?」

    雖說面上儘是讓人很難正視的小紅疙瘩,雖說他沒有崔湜武崇訓那種美男子的翩翩風儀。但李悛在凌波問出這句話之後忽然直起了腰,面上自信滿滿:「我聽說如今德靜王的左膀右臂崔中書和鄭中書,能夠走到這一步都多虧了小姐的引薦之力。悛雖不才,但卻是有心之人,更能在此事上助德靜王一臂之力。讓百官皆為立仗之馬。小姐若是能助我們一臂之力,他日我必結草啣環相報。」

    結草啣環……為什麼她無心或有心遇到的都是這麼些人!

    凌波心頭火起,忍不住就生出了幾分殺機。然而,這心思她只得死死捂著,照舊和李悛談笑風生,用各種迂迴地語句探聽其虛實。果然,對方為了博得她的好感和引薦,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且幾乎都是在說王同皎那些人怎麼在背後罵武三思。怎麼在背後詆毀韋後。虧得他記得齊全說得頭頭是道,讓她歎為觀止。

    總算是送走了這李悛,她立刻陰沉著臉寫了一封信,找來了陳莞讓她去西市找羅琦,讓羅琦轉交李隆基。讓她很是欣慰的是,陳莞接過信一個字也沒問便匆匆出去了。整整一下午。她都在書房中來來回回踱著步子。考慮是不是要去通知一聲陳珞,讓他去給王同皎報個信。但一想到他這麼多天還沒混到聚賢亭的座次上,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就在凌波枯坐書房,百無聊賴地拿著史記和漢書打發時間的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她把書扔下正準備開口問話,大門就被人猛地推了開來。看到陳莞的那個滿是焦急的腦袋,她頓時愣住了。

    剛剛還在嫌這丫頭動作慢,現在居然風風火火回來了,只不過怎麼這幅模樣?

    「小姐……我正好在羅琦那裡遇著臨淄郡王,他……他如今扮作前來送香料的夥計,已經來了!」

    這話實在是驚人得緊,凌波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原本不外乎是想著讓李隆基通過相王李旦走走路子,看看這件事怎麼壓下去,或者人家乾脆想要殺人滅口她也沒有意見,卻沒想到信才送出去人已經來了。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亂七八糟地心情,她便跟著陳莞出了書房。

    進了帳房所在的那個小院,她一眼就看見李三郎和羅琦全都穿著一身庶民的褐色衣裳等在裡頭,明知此時應該嚴肅些,她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然而,陳莞才剛剛關上院子大門,某人卻沒有給她嘲笑的機會,三兩步衝上來,二話不說地把她拉進了帳房。

    看到這一幕,陳莞面色微微一變,旋即輕輕歎了一口氣,見羅琦正表情複雜地望著那張已經放下來地簾子,她更是搖了搖頭。

    揉著生疼的手腕子,凌波不禁心裡冒火。這可是她家裡,這傢伙不分青紅皂白地忽然跑了來,然後又這麼蠻橫不講理地演了這麼一出,究竟知不知道這叫做擅闖民宅圖謀不軌!

    「十七娘,那個李悛乃是宋之問的外甥。這宋之問昔日在祖母還在世的時候便是頂尖的厚顏無恥,雖弱冠即中進士,為求前程卻想要入宮為男寵,事情不成之後便攀附二張,甚至為其持溺器!這傢伙和他弟弟宋之遜之前都流放嶺南,卻私自跑了回來,在王同皎地洛陽宅子裡躲了好一陣子,如今又跟著來到了長安,正愁找不到機會東山再起,又怎麼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你知不知道,宋之問的外甥李悛來找的你,他兒子宋曇卻藉著鄭愔的路子直接見了武三思,只怕你那個伯父已經在謀劃如何借此事殺雞儆猴了!」

    李隆基見凌波彷彿還沒反應過來,便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雙肩,一字一句地說:「別說你和王同皎就是一面之緣,一頓酒的交情,就是我和他還是貨真價實的親戚,這次都沒辦法!十七娘,除非你權勢通天,有些事情是人力不能挽回的,由不得你心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3:46 PM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九十九章 究竟什麼才是情誼深重

    雖然是白天,但帳房裡依舊點著油燈,昏黃的燈火畢畢剝剝地跳著,幾乎就是這房間中惟一的聲音。四面的架子上大多還是空的,只有一層上稀稀拉拉地堆著一些本簿子。室內僅有的一男一女一個抓著另一個的肩膀,另一個則是目光茫然地看著地下,彷彿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一股磣人的氣氛若有若無地瀰漫在兩人中間。

    許久,凌波才用一種冷靜而漠然的聲調問道:「這麼說,王同皎是死定了?」

    「張柬之五人乃是當初擁立陛下的最大功臣,就是他們尚抵不住韋皇后和武三思的讒言,更何況區區王同皎?你莫要忘了,當初皇祖母在世的時候何等寵愛太平公主,昔日駙馬薛紹謀反仍是被活活餓死於獄中,如今定安公主又不是韋皇后親生,王同皎一個駙馬又何足為道?就憑定安公主的架勢,那夫妻情誼只怕也是少得可憐。」

    說到這裡,李隆基稍稍一頓,忽然放開了自己的雙手,退後一步苦笑了一聲:「我忘了,你應該算是上官婕妤的弟子,這些道理我就是不說,你也會想明白的。」

    「你說得不錯,我是應該想明白的。」

    想到自己為此在書房中坐立不安一下午,凌波此時不免生出了一種異常滑稽的感覺。都說她聰明機敏,可她卻往往會忘記自己作為武家人的立場,現在居然要勞動一個不相干的人跑來勸說,這算什麼?她不是曾經羨慕上官婉兒那顆堅定的心麼?可是她為什麼就不能做到上官婉兒那樣決然。那樣大步前進永不回頭?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是多麼正確地真理!

    雖然對面的小丫頭分明是已經接受了他的建議,雖然自己這一趟總算是沒有白跑,但看到凌波那自嘲寥落的眼神,李隆基卻總感覺自己這一趟來錯了。他不由得把手伸到袖子裡捏著剛剛陳莞送來的那封信,想起自己原本準備拉著羅琦出城射獵,最後卻匆匆趕來了這裡,想起今日自己出門之前對妻子王寧的疾言厲色,他不禁又搖了搖頭,誰料這時凌波又開口說了一番話。

    「王同皎畢竟是駙馬。若是陛下連他都殺,那麼張柬之他們離死也就不遠了。當這些礙眼的人都除了,不是輪到那個不知收斂的李重俊,就是輪到相王或是太平公主。三哥你現在提醒我這些,不怕我以後心腸一硬,幫著韋皇后和我那個伯父斬草除根?」

    端詳著那張譏誚中帶著冷然的臉,李隆基忽然笑了起來:「你是武家嫡脈,對於武三思來說,比崔湜鄭愔這樣的人更加可靠,要是你不藏拙。武家第一謀主只怕也是非你莫屬。狡兔死走狗烹,你若不是懂得這些,何必堅持不肯住在宮中?十七娘,想必你也很清楚。天底下美男子多地是,韋皇后卻偏偏只要武三思,不過是為了她需要武家。武家如今是韋皇后手上的刀子,但只要該殺的人都殺光了,韋皇后未必不會把武家一腳踢開。畢竟。韋家的人還沒死絕了。」

    凌波苦澀地笑了笑,繼而便深深吐了一口氣,把心中鬱結的苦悶沮喪挫敗失望,乃至於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全部驅趕了出去。人人都說和聰明人打交道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是和太聰明的人打交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看得清清楚楚,乃至於想要隱藏的東西也難以倖免於難。其實,她有時候恨不得自己能夠愚蠢一點,做一個飽食終日地貴婦人不是很舒服麼?

    她忽然在臉上輕輕拍打了兩下。旋即露出了懶洋洋的笑容:「三哥,有你這麼一個兒子,怪不得相王能夠過他的舒心日子。」

    鬼使神差的,李隆基竟是脫口而出道:「你不是也有我這麼一個大哥嗎?」

    這人臉皮真厚!凌波又氣又惱,白了他一眼便徑直上去打開了房門。這一打開房門,落日地餘暉便直直地照在了她的臉上。她情不自禁地瞇縫了眼睛。緊跟著。她方才發現,這院子裡還站著一男一女。全都用某種古怪的目光望著她。此時此刻,她陡地想起剛剛被人拖進房間的情景,要不是她家裡沒有長輩管束,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還要名聲不要!

    「小姐……」

    看到迎上來的陳莞只是囁嚅叫了一聲便沒了下文,凌波也懶得分說什麼,索性對她吩咐道:「你待會把他們倆送出去,別忘了按照他們送來地香料給錢。昨天今天你都辛苦了,回頭好好休息。」

    說完她也不再理會院子裡頭的黑面神和帳房門口的李三郎,三步並兩步急匆匆地出了院子。直到回到了書房關上大門,她方才長長吁了一口氣,剛剛還輕快的步子一瞬間變得無比沉重,竟是拖著雙腿方才掙扎到了那張寬大的案桌邊,卻是整個人都撲了上去。

    儘管只是一面之緣一酒之份,那人也不是什麼讓人魂牽夢縈的美男子,也不曾有過什麼了不得的私情,那難得的豪爽也並不是她欣賞的那種類型,但那雙寂寥地眼睛卻深深刻在了她的心裡。也許,那也是一種物傷其類吧。

    陳莞親自把李隆基和羅琦送到了門口,眼看著兩人要翻身上馬,她忽然咬咬牙追上去幾步,張口解釋道:「小姐只是心情不爽快,所以剛剛實在有些失禮了,還請不要見怪。」

    李隆基還沒說話,羅琦便笑著打斷了她的話:「你家主子那性子我都領教無數次了,今天這算得了什麼?至於李……三哥就更不會放在心上了,他和你家主子情誼深重,否則他早就得被氣死了。」

    對於羅琦這沒上沒下的做派,李隆基已經是習慣了,當下也沒理會他這話中有話,而是溫和地對陳莞說:「陳姑娘你該擔心的是你家小姐。雖說她剛剛臨走的時候沒事人似地,但只怕心中還有些疙瘩,你最好過去看看。不過,今天你來來去去也辛苦了。」

    他說著便解下腰中玉珮塞進了陳莞手中,點點頭道:「這東西你且收著,以後我說不得還有求你幫忙地時候。你家小姐有你這樣能幹的人跟著,我也就放心了。」

    陳莞昔日也是見過好東西地人,一入手便覺察到了這玉珮的名貴,才想推辭,卻不料對方動作極快,倏忽間就上馬走了。低頭看著掌心那雕琢著蛟龍圖案的玉珮,她的心忽然顫動了一下,隨即便珍而重之地把東西貼身藏好,這才轉身進了門。

    可是……究竟什麼才是情誼深重?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章 真會有明媚的未來?

    和洛陽只有一座皇城不同,長安皇城之中如今共有兩大內,便是太極宮和大明宮。自從高宗之後,太極宮便逐漸失卻了其作為政治中樞的地位,取而代之的則是大明宮的崛起。然而,高宗武後雖然在修建大明宮上耗費了大量銀錢,晚年卻都在洛陽度過,這輝煌壯麗的大明宮滿打滿算,竟是都沒住上多少時候。如今時過境遷改朝換代,已經沉寂了幾十年的大明宮又重新煥發了光彩。

    春日正是泛舟的好時節,一碧萬頃的大明宮太液池上,卻只有孤獨寂寥的一隻船漂蕩在水面上,上頭儘是衣著華麗的紅男綠女。船頭上,安樂公主正看著那些侍女們把饅頭撕成碎屑喂鳥,不時撫掌大笑。而在她身後不遠處,韋後和上官婉兒正憑欄遠眺,面上都露出了志得意滿的表情。至於船尾的地方,則懶洋洋倚著凌波。

    從她這個方向看去,前頭的景觀固然一覽無餘,而且那些人各式各樣的表情也都盡收眼底。望著遠處那名為蓬萊、方丈、瀛洲三座島嶼,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再看看頭頂那湛藍的天空,她不由得長長舒了一口氣,暗想以後可以到曲江池去劃船遊玩,至於這太液池則不是她這個牌名的人能夠癡心妄想的地方,還是少來為妙,免得真的愛上這地方就糟糕了。「十七娘,怎地不和裹兒一起去餵鳥?」

    凌波聞聲抬頭,見面前赫然是韋後,慌忙站起身來。這時候。她方才看見上官婉兒不知何時已經是和安樂公主並肩站在了一處,她們前方赫然是一大群各式各樣展翅高飛的鳥兒。雖有不少自給自足地一頭紮向水面捕魚,但更多的卻在爭搶著那空中地食物。

    她心中一動,於是兩手一攤道:「皇后說笑了,那邊有公主和上官婕妤兩位在,鳥兒們怎麼會搭理我?」

    「瞧瞧你這張嘴,竟是比婉兒還厲害!」

    韋後聽懂了凌波的言下之意,不禁啞然失笑,心情更覺明快。這一年多來她用武三思一一剷除了朝中看不順眼的人物,眼看形勢一片大好。所以一口就答應了安樂公主泛舟太液池的要求。偏生昨日晚上還淅淅瀝瀝下了些春雨,今早卻是大晴天,她自是覺得天公作美萬事順遂。在船尾佇立了片刻,她便和凌波隨口說起了閒話,彷彿漫不經心地推介起了某些年輕才俊。

    「你伯父前些天也和我提過崔家老三,博陵崔氏乃是巨族,自然不辱沒你,只是嫁入那種人口多的地方未必適合你的性子。如今政事堂韋巨源的長孫前些天我見過,一表人才不說,難得的是脾氣相當不錯。弱冠還未定下親事。雖說陛下曾經答應過你隨你挑選喜歡的夫婿,但在看人上頭,你畢竟閱歷還淺,若是有看中的人不妨和我說說。我也算是你地長輩。」

    「多謝皇后抬愛,只使我疏懶慣了,如今還想逍遙幾年,不想這麼早嫁為人婦。」

    凌波當然知道人家給自己選的都是門當戶對的好姻緣,但問題是她著實不想委屈自己就這麼嫁出去。因此連忙恭恭敬敬地謝過,不動聲色地婉拒。饒是如此,她還是迅速掃了一眼韋後的表情,確定這位說一不二的皇后並沒有著惱方才鬆了一口氣。

    對於凌波的這點小心思,韋後確實沒有什麼惱意,莞爾一笑道:「你這脾氣還真和婉兒說得一模一樣。也罷,反正就算你再大幾歲出嫁,諒也沒有男人敢嫌棄你。要不是我韋家的本支都凋零殆盡,重潤也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倒是想把你配給嫡親子侄的。」

    瞧見韋後剛剛還陽光明媚的臉上驟然間佈滿了陰霾,凌波哪裡不知道她又想起了昔日舊事,當下就想設法出口岔開話題,或是勸解幾句。然而,話到嘴邊,她卻瞥見了韋後眼神中毫不掩飾的恨意和寒光。登時硬生生打了個寒噤。

    「即使比不上那些山東世家。但萬年韋氏素來是關中大族,誰知道一夜之間卻幾乎遭了滅頂之災。陛下僅僅是一句戲言。他便和我困頓房州數十年,我那父母連同四個弟弟一個妹妹一起流放欽州。我爹爹剛死在他鄉,居然就有蠻酋強娶我那妹妹,我母親堅持不許,那群賊子就乾脆殺了她和我地四個弟弟,強搶了我的幼妹!現如今我追贈亡父亡母為王為妃,追贈四個弟弟為郡王,那些大臣前赴後繼地上書勸諫,可當初則天大聖皇后一怒之下天地變色的時候,又有誰記得我們這些可憐人!我至今連殺母殺弟奪妹之仇都不曾報!」

    這段舊事凌波是知道的,然而此時聽韋後恨恨地提起,仍是免不了心神巨震。此時,她見韋後重重一巴掌拍在欄桿上,肩膀一陣顫抖,似乎抽泣了起來,更覺不知如何是好。

    須臾,韋後就轉過了身子,雖說眼眶有些紅,但臉上脂粉依舊,不見半點淚痕。儘管想起了舊事,但她仍是憤恨多於傷心,自是流不出多少眼淚來。見凌波尷尬地站在那裡,她不免自嘲地笑了一聲。

    和一個這般年輕地小丫頭說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往事幹什麼,難道她堂堂順聖皇后還要博取人家的同情不成?

    於是,她稍稍沉下了臉,語氣嚴厲地吩咐道:「你是個曉事人,剛剛我說的那些話連婉兒也不許透露半個字,明白嗎?」

    凌波忙不迭答應了,等到韋後回到前邊和上官婉兒安樂公主說話,她方才悄悄吐了吐舌頭溜回了船艙,下定決心以暈船為名躲在裡頭不出來了。想想她還真是倒霉,從四年前進宮開始,不該看的事情她不知道看了多少,她地神經早就已經磨練得無比堅韌了,心裡頭也不多這麼一樁隱秘。話說她和韋後一樣,她已經告別了悲慘的過去,現在應該展望明媚的未來才是。

    然而,彷彿有人看不得她在船艙中偷懶,沒過多久,安樂公主竟是貓著腰鑽進了船艙,炫耀似的把一隻漂亮的鳥兒拿給她看,嫵媚妖艷的臉上充斥著一種得意的容光。

    「十七娘,上官婕妤說這是珍禽白鵠,你看它的羽毛是不是很漂亮?要說那些金銀錦繡之類的俗物都配不上我,我決定了,讓人抓上一千隻一萬隻這樣漂亮地鳥兒,用那些羽毛做一條長裙!」

    公主殿下,你有錢你就使勁折騰吧!凌波實在找不出什麼話好說,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她斜睨了艙外一眼,卻見韋後袖手站在那裡,那面上儘是寵溺的笑容,而韋後身側的上官婉兒則是丟來了一個讚許的眼色。

    她實在不明白,她又有什麼值得讚許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7:02 PM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零一章 宴席上的驟然發難

    大明宮含涼殿乃是昔日女皇舊居,臨太液池懾後宮,最是景致優美。韋後原本不想住在任何與女皇有關的地方,親臨太液池遊覽了一番,又在含涼殿轉了一圈,發現此地確實有中宮氣象,又禁不起上官婉兒連番勸說,便半推半就地吩咐把寢宮從清暉閣移來了這裡。是夜,她留了安樂公主上官婉兒和凌波,又吩咐去請來了長寧公主和定安公主,一起在殿後臨太液池的水榭同飲賞月。

    長寧公主和安樂公主都是韋後嫡女,凌波往來宮中的次數多了,抬頭不見低頭見,彼此之間自是熟絡。雖說長寧公主為人倨傲,但看在安樂公主的面上,如今漸漸算是有好臉色給她了。倒是定安公主來到的時候很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後輕笑道:「十七娘,聽說你常常出入宮闈,走動得比我們這些公主還勤快,竟是好似母后的親生女兒一般!」

    這話一出,凌波心道找茬的來了。然而,還不等她應答,斜裡便鑽出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三姐說的倒是個好主意,十七娘原本就是養在宮中長大的,這就算母后拿她當女兒,想必別人也無話可說。要這麼說,金城公主也是父皇收養在膝下的,十七娘,乾脆你認了母后作乾娘豈不是更好?」

    此時隨著那話語聲,安樂公主輕移蓮步笑吟吟地走上來,那郁金裙和鮮紅的豆蔻在煌煌燈火下反射出奪目的光彩,面上掛著傲然譏誚地笑意。而在她這咄咄逼人的氣勢下,定安公主那張臉一瞬間漲得比豬肝還紅。眼眸中儘是難以掩飾的怒色,連連冷笑了兩聲便二話不說徑直進了含涼殿。

    安樂公主的脾氣凌波是領教過不知道多少回了,最是反覆無常不算,而且只要是看不順眼的事情往往會當面翻臉針鋒相對。只不過,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一位金枝玉葉會大剌剌地說這個為她解圍,此時竟是謝也不是不謝也不是。

    「大姐倨傲一些也就罷了,畢竟那也是我一母同胞的嫡親姐姐,可她做出這麼一幅高貴的姿態算什麼,不過是巴結母后一向周到罷了!要是她知道她那位駙馬要倒霉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心情和你過不去!」安樂公主一面說一面抓起了凌波的手。見她頭上赫然插著當初她送的那支步搖,臉上的笑容頓時綻開了,「十七娘,我可是和母后說好了,等過了這個月便復你縣主之封。我那公公……也就是你伯父馬上會有些舉動,諒以後也不會有人敢對這事情說三道四。」

    武三思果然有大動作!聯想前幾日李隆基地話,凌波只感到心中完全不是滋味,完全沒有注意到安樂公主還在旁邊喋喋不休。直到自己的手上被人掐了一記,她這才回過神來,卻見安樂公主正似笑非笑地瞧著自己。她立刻把恍惚的心情調整了過來。

    「公主,我剛才在想,今晚皇后請的都是女人,難道就沒有……」

    「哈。聽說當初崇訓準備送給上官婕妤的那個美男子留在了你那裡,怎麼,嘗到了這滋味便不肯放了吧?」安樂公主見凌波面色微紅,頓時覺得自己完全沒猜錯,剛剛那一丁點被忽略的氣惱立刻丟到了九霄雲外。親暱地勾著她的手繼續往裡頭走,同時又耳語道,「我剛剛到蓬萊殿癡纏了父皇一會,把他灌得酩酊大醉,他今晚肯定來不了。我大姐和三姐那兩個礙事的不過是母后的障眼法,等她們走了之後,正主兒就會過來,到時候少不得你的好處。」

    凌波原本是隨口一問,卻沒料到今晚這看似尋常地家宴還有別的安排。於是。穿過含涼殿進了水榭,她好容易說動了安樂公主,在上官婉兒身邊坐定,趁著眾人欣賞歌舞的時候,她便低聲問道:「姑姑,今天晚上究竟是怎麼回事?」

    今夜席間都是女眷。上官婉兒雖是婕妤。卻無意和韋後及三公主爭鋒,所以只是穿了一件家常繡牡丹羅衫。頭上插了一支不起眼的珍珠簪,薄施粉黛輕點唇朱,就連席間穿梭斟酒上菜地侍女看上去也比她華貴些。此時聽得凌波問這個,她不動聲色地舉起杯中美酒飲了,這才低聲道:

    「五王雖然已經都被貶出去了,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你伯父還準備趕盡殺絕,今夜說不定也是商量這些事。總之如今武家是如日中天,你無須多管多問,只須坐享其成便罷。安樂公主既然看重你,你不妨多和她往來。無論什麼事,她只要在陛下和皇后面前撒個嬌便成了,於你來說最有利不過。正好她在征辟公主府的官吏,你若有看得上的人就舉薦給她,多出幾個也不礙事。」

    怪不得日間上官婉兒給了她那麼一個讚許的眼神,敢情是讚許她和安樂公主走得近!只不過,安樂公主剛才還透露定安公主駙馬王同皎要倒霉了,上官婉兒卻隻字不提,是根本不知道,還是按下不說,或者是根本認為此事無關緊要?

    心裡的思量多了些,凌波自然沒什麼興趣吃喝玩樂,無論是天魔之舞還是繞樑之聲,她都覺得味同嚼蠟。好容易撐到長寧公主和定安公主相繼退席離去,她方才振作了精神等待後戲。此時,就只見安樂公主笑吟吟地放下手中酒盞輕輕拍了拍巴掌。緊跟著,旁邊地一排宮女忽然齊齊往兩邊一讓,一身紫袍的武三思大步走了上來。

    凌波清清楚楚地看到,韋後忽然目放異彩,倒是身旁的上官婉兒巋然不動。她正尋思著自己杵在這裡是不是挺礙事的,誰知道武三思甫一落座說了兩句閒話,接下來就轉了正題。這時候,就算她原本有了去意,此時也立刻正襟危坐側耳傾聽。

    「臣今日得報,定安公主駙馬王同皎夥同幾個鬱鬱不得志的小官,常常在家中誹謗皇后和臣有私,語涉宮闈用心惡毒。如今皇后雖然內外歸心,但越是如此越是要小心防範。王同皎是駙馬尚且如此,那些朝中往日看上去安分守己的官員又會如何?」

    一想到剛剛定安公主在這裡的恭順模樣,韋後不禁心有懷疑:「定安雖然不是我親生,但素來恭順,怎會如此?」

    「公主固然孝順,但王同皎自恃帝婿狂悖慣了。」武三思一面說,一面忽然站起身,來到中間深深下拜,「王同皎不但結交豪傑謀圖刺殺微臣,而且還準備糾結禁兵進逼宮闕,逼陛下廢後!如今人證物證都在,皇后定要早做打算!」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零二章 攥著男人就等同於攥著稻草

    「王同皎昔日曾經抱著父皇登輦逼宮,正是因為這事情方才超遷得寵。可母后你別忘了,他當初會做這些,乃是聽了張柬之等人的教唆。如今張柬之等人被貶,王同皎心中必定不滿,若是他糾集禁兵再來一次,威逼父皇廢後,到那時後悔就來不及了!」

    安樂公主一想到剛剛定安公主在自己面前擺譜,心中就極其不痛快,此時順勢也站了起來:「至於三姐本就和王同皎情誼普通,再選一個好夫婿就是了。我可是記得,韋家有好些適齡子弟,哪個不比王同皎強?堂堂公主難道還會嫁不出去?」

    韋後如今最怕聽到的就是廢後兩個字,原本那點顧慮立刻就拋到了九霄雲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咬牙切齒的衝動。上官婉兒亦是眉頭緊皺,桌案下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目光則是死死瞪著武三思,眼神中頗有嗔怒。昂然站著的安樂公主面上露著深深的憤怒,心裡卻樂開了花,嘴角忍不住也微微上翹了一個弧度。至於挑起整個事端的武三思則是已經回歸了原位,臉上仍是那痛心疾首的表情。

    早早縮在廊柱陰影中的凌波將所有人的神色變幻盡收眼底,心中忽地想到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定安公主和王同皎沒什麼感情,一旦丈夫真的遭到囹圄之災或是被殺,她絕不相信對方真的會一點觸動都沒有。李三郎說得果然沒錯,哪怕是她不曾為那李悛說項,武三思也已經知道了。他確實沒打算放過這個殺雞儆猴的機會。

    雖然走了兩位公主,但酒宴還在繼續,歌舞仍在上演,笙歌仍在迴盪,彷彿根本沒人提起某個煞風景的話題。凌波意興闌珊地回到了原位,即便想要強打精神,奈何實在沒有半點興致,只得乾脆借打呵欠來宣洩自己地情緒。然而,就在她再次打了一個懶洋洋的呵欠時,耳垂忽然被人擰了一下。緊跟著便發現安樂公主不知什麼時候湊到了身邊。

    「看到那幾個舞伎了嗎?」

    儘管不明白安樂公主的擠眉弄眼是什麼意思,但凌波還是仔細瞧了一眼中間四個正在跳著龜茲樂舞的舞伎。這時候,她方才發現這四人和起先的那些大有不同,個子和體格彷彿更加健碩一些,舞姿也偏向陽剛,但也沒什麼值得驚艷或是奇怪的。然而,當她的目光掃到那四人的咽喉部位時,她剛剛漫不經心灌進嘴裡的酒一瞬間全都噴了出來。

    天哪,那……那是男人!那是貨真價實的男人,怎麼看上去竟然和女人一樣妖艷!這可是後宮。除了武三思那種異數中地異數,其他男人怎麼可能就這麼大剌剌地出現在這裡!

    「十七娘,這可是德靜王千辛萬苦方才找到的人,全都是性子恭順。精通歌舞。雖然張昌宗張易之在容貌上要強過他們,只不過那兩個傢伙連男寵的本份都逾越了,自是比不上這四個可人意。怎麼樣,你要是感興趣,挑一個陪你一晚上?」

    凌波這時候連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自從她和安樂公主好死不死地扯上了關係之後。彷彿這話題就和美男子三個字脫不開關係了,先是兩個眉清目秀的逃奴被安樂公主截留了,然後是獲贈四個相貌俊朗的護衛,再接下來是安樂公主閒來無事就喜歡指點她一些榻上運動的要點,以及御男之術……天知道她雖然喜歡稍微有點刺激的生活,但絕對不想美男環伺那麼刺激!

    她正在火速尋找某個可以搪塞的理由,誰知那舞曲忽然告一段落。此時,韋後招手把安樂公主叫過去說話,她剛剛鬆了一口氣。可彷彿老天爺也不讓她清靜,這回換了上官婉兒撇下原本正在說話的武三思挪了過來。好在這一位不像安樂公主那麼彪悍,所說地也和男女之事沒有關係。

    「皇后準備還你縣主封誥,只不過開光縣太遠,所以皇后打算改封你永年縣主。我知道你不喜風頭過甚,一定會一再推辭。所以先和你說一聲。這事情最好答應。相王幼女剛剛得到冊封,皇后不願意讓相王專美於前。所以才把你提了出來。你伯父之所以忽然提出王同皎的事,便是要用這件事為你引開言官的注意力,否則別看區區一個縣主,照舊會引來無窮非議。丫頭,總而言之,記著我剛剛的話,如今地男人都不可靠,就算牢牢攥著他們,也許有一天就和攥著稻草似的。安樂公主既然看重你,你就牢牢攥著她,明白嗎?」

    攥著男人就等同於攥著稻草……這話還真是不錯,貴如公主尚且保不住自己的駙馬,又何況是她一個孤女?儘管從來沒有奢望過多麼美滿的婚姻,聽到這話,凌波仍是感到彷彿一盆涼水從頭澆到了底,心裡涼透了。等到上官婉兒盈盈站起到韋後身邊說話,她忍不住提起酒壺滿滿斟了一杯一飲而盡,繼而又是第二杯第三杯。

    當她也不知道灌下多少杯,醉倒了被人攙扶出去的時候,卻恍恍惚惚地瞧見安樂公主對自己露出了一個狡黠地笑容。即使她的腦袋已經幾乎失去了思考的功能,腦際忽然閃過了一個人的影子。

    這個時候,裴願是不是也在庭州的房頂上看月亮?

    凌波只覺得被人抱上了肩輿,在路上晃晃悠悠走了好一陣方才被人抱下地,不知道放在了一個什麼去處。她隨手抓了兩下,只覺得入手一片柔軟,立刻掙扎著睜開了眼睛。這時,她便發覺自己赫然躺在一張軟榻上,底下鋪著整張雪白的羊毛墊子,室內燃燒著來自珍貴的蜜燭,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誘人的甜香。

    是了,她剛剛在水榭中喝醉了。這含涼殿昔日就是作為中宮營建的,內中宮室極多,大多數偏殿一直都空置著,想必她現在就是處在不知道哪一間有名頭地偏殿。看到有宮人上來輕輕扶起了自己,把一個小盅子湊了上來,她知道這大約是醒酒藥,便一口氣全都飲了,重新躺下之後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覺察到身下臥榻傳來了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忍不住迷迷糊糊翻過身瞧了一眼。誰知不看還好,這一看之後她幾乎嚇出了一身冷汗。只見一個高大健碩的年輕男子正屈著一條腿坐在榻邊,看那架勢似乎準備爬上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7:04 PM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零三章 春宵繚亂?

    安樂公主居然真的送了一個大男人過來!

    凌波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這個該死的男人踢下去,然後破口大罵一頓。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酒醉之後的她喉嚨嘶啞渾身無力,別說做那兩件事,就是想瞪眼睛,那表情竟好似欲拒還迎的勾引---當然,她自己是發現不了這一點的。所以,當她看到那個長著一雙桃花眼的年輕男子屈膝爬上了軟榻,她一下子便感到整個頭炸裂了開來。

    難道今夜她就要這麼莫名其妙地失身?

    大難臨頭,她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盡所剩無幾的力氣翻了個身子,面對面地看著這個陌生的年輕男子。較之她曾經瞧見過的那些控鶴監供奉,他確實亦毫不遜色,俊美妖艷的容顏配上那雙桃花眼,竟是有一種魅惑眾生的風情。然而,這些能讓尋常女子神魂顛倒的特質卻從來就不是她喜好的那一種,因此她強掩面上一陣陣燥熱發燒的感覺,沉聲喝道:「出去!」

    許是沒料到會得來這麼一句話,許是感到了一種難言的屈辱,那年輕男子的面上忽然露出了幾許慍怒,旋即又恢復了剛才的恭謹溫順:「小人奉了安樂公主之命前來侍奉,不敢擅自離開。」

    他一面說一面低下頭,卻是準備伸手去脫凌波腳上的紅錦靴。就在他的手即將碰觸到鞋面的時候,他卻本能地停止了動作僵在了那裡。就在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了頸後那種有若實質的冰冷殺機。

    「縣主既是金枝玉葉。又何必一定要為難小人?小人不過是奉命行事,就算有冒犯地地方也是身不由己,況且……」他想到之前安樂公主領走另一人之前對他的吩咐,便慢慢地轉過了頭,見眼前果然是一汪銳利的鋒芒,他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安樂公主說縣主曾有好些俊美男寵,囑咐小人好好服侍,可如今看來,安樂公主似乎想錯了。」

    不管是刀劍匕首還是其他諸如此類的東西。在皇宮大內一律不得擅自攜帶,所以凌波此時緊緊握著的,便是裴願贈給她的禮物,一直被她鑲嵌在帶鉤上的那塊三角形玩意。憑借它的無堅不摧,她幾乎可以確信自己的安全。然而,她卻沒想到這個男寵面對迫在眉睫的殺機,不但不閃不避,甚至還有心揭穿了她在安樂公主面前地那一層假象。

    「你的膽子很大,也很懂得冒險。現在,你還想說什麼?」

    「小人瑞昌。三年前進了武家,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家奴,卻蒙德靜王簡拔,在教習的鞭子下頭學會了一手服侍貴人的絕學。今日得以服侍永年縣主。乃是小人的榮幸。永年縣主這個稱呼乃是之前上官婉兒剛剛告訴她的,這麼一個武家家奴又怎麼會知道!凌波心中大凜,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頭,眉眼間原本就冷冽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冰冷。如果說原本僅僅是三分的殺機七分的恐嚇,這個時候那殺機已經陡增到了八分。

    「德靜王原本是打算將小人送給安樂公主地。可小人知道安樂公主素來喜怒無常,喜歡的時候能寵到天上,一旦厭了便極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所以便設法在今晚入宮的四人中謀了一席之地。小人聽說縣主深得皇后和上官婕妤看重,又是安樂公主閨中密友,待下一向寬仁,便想趁機謀一個下半生安樂,不想卻料錯了一步。不過,小人除了那些縣主不喜歡的本事。還精擅口技,不但能學百鳥鳴唱,還能惟妙惟肖地模仿人說話。縣主若是肯收留小人,不管讓小人做什麼,小人都一定會忠心耿耿地去辦。」

    不等凌波開口允諾什麼,他就忽然咳嗽一聲換了一個語調:「十七娘若是加封永年縣主。這無疑表示皇后仍需重用武家。」

    話音剛落。他口中又換了一個聲音:「爹爹神機妙算,一道矯詔便讓魏元忠感激涕零。連他都不說話。朝中還有幾個敢說話地人?他日放眼天下,必定都是立仗馬!」

    短短兩句話,凌波便倒吸一口涼氣。這兩個聲音她都是再熟悉不過的,一個是武三思,一個是武崇訓,難得的是那說話時的語調神氣竟是至少有九分相似。若是隔一道屏風讓此人站在後頭,只怕那坐著聽的人絕對會上當。

    「你既然有如此本事,德靜王怎麼會不用?」

    「小人若是崔中書鄭中書那樣出身世家,自然不愁不得德靜王所用,但小人只是一個家奴,便須得提防是否因這技藝而遭了殺身之禍。縣主可知道,先頭安樂公主拿四個護衛從您那裡交換來地兩個家奴,就在三天前忽然都暴病死了。小人打聽過,安樂公主身邊的奴婢是換得最快最勤的,短短一年之中便至少換了十三四個人。」

    是信,還是不信?凌波登時覺得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單單從這瑞昌的話裡頭,她幾乎挑不出什麼破綻,所有由頭都銜接得天衣無縫。然而,這畢竟是武三思的人,若是說人家有心往她身邊安插一個釘子----這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那她要是還傻乎乎地把人收了,到時候被人賣了也不知道。可是,她的身份不足以讓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真正投靠,倘若連這種擅長雞鳴狗盜地也要舉棋不定,那乾脆就找個莊園好好做地主算了!

    她很快打定了主意,反正來日方長,家裡那四個護衛原本也是安樂公主的人,如今還不是對她服服帖帖忠心耿耿?

    「好,明日出去我就去和德靜王要了你。」

    瑞昌先是一怔,隨後竟不是欣喜若狂,而是如釋重負地噓了一口氣。看到這反應,凌波心裡頭的疑慮也少了幾分。可是,望著那緊閉的房門,她忽然間又想到了一個可怕而尷尬的問題。這長夜漫漫,難道她就要和這麼一個傢伙對坐到天亮?可如果不是如此,難道要貨真價實地春宵繚亂一回?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零四章 春晨驚心

    壁上的兩盞油燈搖曳著昏黃的燈火,將那扇寬大的琉璃雕花屏風照得格外妖異。繞過屏風,透過後頭那曳地的朱紅帷幔,隱約可以看到地上零亂的衣物以及床上那個擁被而眠的人影。而那張雕花木床的角落,則彷彿蜷縮著另一個身影,也不知道是睡是醒。

    安樂公主掃視了一眼那個睡得正香的人,不禁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隨即朝左右使了個眼色。兩名侍女趕緊上去將那朱紅帷幔高高挑起,又朝角落低聲呵斥了兩句。這時候,蜷縮在床角的那人方才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一看清來人,他立刻連滾帶爬地跳下了床,連衣服都來不及披上,就慌忙畢恭畢敬地跪伏在地上。

    「看來昨天晚上你服侍得不錯。」

    安樂公主用腳尖輕輕踢了踢面前趴伏的瑞昌,見他赤祼的背上似乎很有些不明痕跡,不禁輕輕笑了一聲,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一夜癲狂,頓時覺得眼下這情景正常得很。見床上的凌波背對著自己似乎仍然在熟睡當中,她便緩步走了上去在床邊坐下,沒好氣地出聲喚道:「十七娘,該起了,太陽都升得老高了!」

    連連叫了好幾聲,躺著的人才有了動靜,只不過那翻身的動作彷彿費力得很,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當看到往日那張始終笑得彷彿智珠在握的面孔露出彷彿像見了鬼似的表情時,她不由得大笑了起來。

    「公……公主,你……你怎麼來了?」

    「這都是早上辰時三刻了。你居然還這麼好睡!趕緊起來好好洗洗,我進來的時候已經讓人去準備熱水了。看你這滿臉紅暈滿身大汗地,昨晚上沒少折騰吧?要真是留戀不捨,不如我讓他服侍你沐浴。」

    饒是凌波自認為臉皮極厚,這時候也有些吃不消了,慌忙接過旁邊一個侍女地上來的衫子披在身上,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回過神來之後,見安樂公主忍俊不禁地在她臉上直瞅,她只覺得心裡頭有條小蛇在鑽,連忙借咳嗽消解了幾分尷尬。然後才開口說道:「這是含涼殿,昨夜這麼一遭……已經太放肆了。公主若是肯割愛,不如就把他給了我如何?」

    「十七娘真的想要了他去服侍?」安樂公主眉頭一挑,旋即撫掌大笑了起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十七娘你也不能例外。這點人情我還是能做主的,既然如此,這沐浴的時候你就一個人忍忍吧,至於他我直接讓人送到你家裡就成了。」

    這個安排讓凌波大大鬆了一口氣,連忙端著笑臉謝過。等到沐浴的時候,她又隨便找借口打發走了安樂公主的那兩個侍女,這才緊急打理起了身上的痕跡。要早知道做戲那麼難,昨晚上她就不該聽那個瑞昌的話。乾脆藉著酒醉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就完了。誰知道安樂公主竟然會一大早這麼大大咧咧地闖進來,現在她的名聲可就真地全都毀了!

    算了算了,反正這年頭武家人清白無暇的名聲也沒人相信,她只要自己心安理得就好!

    和安樂公主聯袂離開含涼殿的時候,凌波無巧不巧地撞上了十幾個女人。這其中既有風華正茂剛剛選進宮來的幾個少女。也有自東宮開始便追隨皇帝李顯的舊日妃嬪。也不知道是為了向皇后表示恭順,還是真的要顯示自己的簡樸,所有人幾乎都是梳著最簡單的髮髻,穿著最樸素的衣裳。兩撥人打照面的時候,那邊地嬪妃們見是安樂公主,慌忙紛紛行禮問安。

    凌波正打算避開,誰料安樂公主冷哼一聲,隨即竟是牽著她的手不理不睬地揚長而去。無可奈何的她在走出去數步時回頭瞥了一眼,見有人朝她投來了憤恨的眼神。心裡不禁暗歎憑空遭了無妄之災。

    「不用理睬那些女人,這些人裡頭最高地不過是美人才人,有母后在,她們別想玩什麼花招!十七娘,人我已經給你送回去了,等會坐我的車一起回去怎麼樣?」

    既然已經招搖了無數回。凌波也不再推辭。當下就爽快地點了點頭。一同登車之後,她方才發現這並不是之前坐過的那輛厭翟車。但車廂內外仍是雕金飾銀珠玉無數。裡頭更是別有一番洞天,坐七八個人都不在話下。廂壁上鑲著夜明珠,桌案上擺著書籍和各色玩物,兩名侍女跪在旁邊侍奉茶水點心,竟是比一般人家裡還氣派些。

    這一路上雖說微微有些顛簸,但比起那些動不動就讓人猶如散架子似的馬車來說,已經是莫大享受了,因此凌波下車的時候忍不住習慣性地評估了一下這馬車地價格,最後不得不斷定這不是自己該想的東西。然而,她才剛剛生出了這麼一個懊喪的念頭,安樂公主就拋過來一句讓她心動不已的話。

    「如今我那公公雖說臨時找了地方住下,不過那房子實在太小了,十七娘你閒來無事不妨也幫我物色物色。若是到時候找到好房子,我就把這輛馬車送給你。放心,有我在,你無須操心那些言官的囉嗦!」

    目送安樂公主一行遠去,凌波忍不住伸出手用中指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一則是因為昨夜宿醉到現在還未全醒,二來則是因為感慨於安樂公主的大方。單單是過去這一年,她的家產少說也暴漲了十倍,只要掰著手指頭算一算就能得出一個駭人聽聞的數字。這並不是因為她姓武,要知道武三思地嫡親女兒也未必有她那麼風光,而是因為那兩尊靠山太強大了。

    韋後和安樂公主都是野心勃勃的女人,若是有上官婉兒籌劃,再倚靠同樣躊躇滿志的武三思,她們未必不能得償所願。想到李隆基曾經的斷言,想到自己衝動之下曾經說出的盛極而衰,凌波忽然有些動搖了。

    正在這時候,她聽到身後傳來了朱顏的聲音:「小姐,有人自稱是庭州裴氏地信使,說是有要事需見小姐一面,已經等候一個多時辰了。」

    庭州裴氏?裴願那個愣小子一直都是通過羅琦或是李隆基和她聯繫,這回怎麼忽然派人直接找上門來,莫非是出了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7:04 PM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零五章 恰似醜媳婦見公公
  
    有道是狐假虎威,雖則這諾大的家裡就只是一個女人當家,而且是剛剛及笄的少女做主,但如今這平康坊武家也算是一大熱鬧去處。由於各地的進奏院幾乎都在平康坊中,所以打聽到邊上住著這樣一位炙手可熱的人物,每日間常常有官員送來拜帖和各色禮物。朱顏陳莞最初幫著總管楚南一起打理的時候還覺得心驚肉跳,到後來收禮收得手腳發軟,也就都習以為常了。

    今日早先,當朱顏把那個衣著樸素得甚至有些寒酸的人放進家門的時候,其他候見的那些官員是既羨且妒,紛紛都在猜測那張尋常的拜帖上究竟寫的是什麼,甚至還有人猜測著這中年人是否安樂公主家裡的執事。畢竟,此地這位武家千金和安樂公主交情莫逆,這已經是整個長安城都知道的事了。於是,等到他們看見安樂公主親自用車送了凌波回來,連忙一個個圍上來想要說話。

    若是平日,凌波即便是不樂意也會打起精神敷衍一下這些人,奈何她如今心急如焚,哪有功夫和這麼些傢伙浪費時間。雖說不能學安樂公主眼睛長在頭頂上,但裝得疲倦一些冷淡一些,總不至於結怨眾人。很快,那十幾個身穿各色公服的官員知情識趣地散去了,都道是改日再來拜訪,卻不約而同地都留下了禮物。

    臨上馬前,這些人還各自交換了一個曖昧的眼神——剛剛有人用馬車送來了一個年輕俊美的男子,據說是安樂公主送地,聯想到這兩位金枝玉葉剛剛一起同車而來。昨夜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就是用腳趾頭也能想到。果然,這尚主固然是榮耀,頭上那帽子也同樣是綠油油的。

    凌波滿心焦急地跟著朱顏來到了廳堂,目光立刻就落在了一個中年男子身上。只見他大約三四十歲的年紀,頭戴平頭巾子,穿著一身寬大的麻布袍,膚色微紅,額頭和鼻翼兩側赫然是刀刻似的皺紋,只一雙眸子神光奕奕。儘管旁邊尚有兩個同樣裝束的人,但他站在那裡卻仍顯得鶴立雞群異常醒目。

    只一瞬間。她便本能地感到,這樣一個人絕非是信使,只怕是有不同尋常的身份。

    雙方對峙了僅僅片刻,那中年人便和其他兩人一同上前拜見。由於摸不透對方的來路,凌波哪敢不明不白受人的禮,連忙親自將人扶起。賓主重新落座之後,她朝朱顏打了個眼色,示意把四周侍立的兩個侍女都帶下去,直到閒雜人等都沒了,她這才斟酌著語句問道:「先生說是庭州裴氏地信使。不知道此來帶了什麼重要的消息?」

    為了以防萬一,她有意用上了客氣的尊稱,而這話原本是極其妥當的。然而,見對方的目光始終在她面上打量。她那種古怪的感覺頓時更強烈了。此時此刻,她幾乎能夠斷定此人和裴願有極深的關聯,指不定還是愣小子的長輩。正當她仍在猜測的時候,對方終於開口說話了,結果單單第一句就讓她呆呆地愣在那裡。

    「庭州裴冑先。謝過小姐先前對犬子的搭救之恩。以我地身份,原本不該貿然來長安,只是犬子回庭州之後常常提起在洛陽蒙貴人相助,再加上如今朝廷又似乎多事,所以我考慮再三就走了這一趟。我漂泊在外多年,雖只有一子卻教導無方,所以犬子為人有些懵懂,去年更給小姐添了不少麻煩,我這個做父親的實在是心有慚愧。今日登門。第一便是謝過小姐當初冒險施以援手。」

    看見人家再次站起身來大禮拜謝,凌波終於慌了手腳。要是不知道這中年人的身份,她興許還不會這麼緊張,可是……這竟然是裴願的爹爹裴冑先!平日她可以在肚子裡埋怨這位爹爹教子無方,可人家真正面對面地來道歉加感謝,她哪敢生受。此時臉上地表情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好容易才沒讓人家硬生生地拜下去。

    總算是重新落座。她在肚子裡很是盤算了一陣,便笑吟吟地說:「裴伯父實在無須客氣,昔日裴相國冤死天下皆知,再加上我和……令郎無意相識也算是有緣,他又是心地淳厚的人,我稍加援手也是應當的,更何況這件事大多都是相王之力,該感謝的也是相王。只是,據我所知裴氏一門並不在大赦之列,裴伯父此來長安未免風險太大了。」

    裴冑先聞言微微一愣,倒不是為了人家直言指出他此來長安風險太大,而是為了裴伯父這個稱呼。洗馬裴氏昔日在世家中聲名赫赫,但隨著裴炎被處死子侄全部受到株連,他這一支已經是不可避免地沒落了。武家昔日雖然不是什麼世家,但現如今武三思重新當權,可以稱得上是煊赫,可對方卻能如此謙然,甚至流露出幾分親近,那豈不是說,自己的兒子並不是一廂情願單相思?

    流放多年,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愣頭青地小子了,當下便誠懇地說:「其實,早在女皇當政末年,我便已經得赦,雖說不能復官爵,但卻獲准回鄉,之所以仍然留在庭州,不過是為了局勢不明,留一條後路罷了。所以,我遣裴願去洛陽,與其說是為了謀赦令,不如說是想讓他看看帝都風情,以謀將來,誰知道居然遇到那麼多事,說來也是我考慮不周。我此來本想去拜謝相王恩德,但到長安這幾天頗聽到一些不好的風聲,不敢貿然行事,今日前來,其實還想請向相王代轉謝意。」

    如今竟是連剛剛到長安的人也知道相王的門頭輕易登不得,這世道真是無話可說了!

    凌波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瞥了裴冑先一眼,忽地想到人家居然沒考慮裴家和武家乃是大仇,竟是直接上門找上了她,信心和膽量還真是夠大的。從這點來說,裴願這爹爹果然是一等一的精明人,不是像愣小子那麼好糊弄的。

    只不過,即便不是看在裴願面子上,這件事她也能夠輕而易舉地辦到,當下便預備答應。誰知就在這時候,朱顏忽然慌慌張張地衝了進來,也顧不得有外人在場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小姐,聽說……聽說有人告發了定安公主駙馬王同皎,小王駙馬家已經被封了,如今金吾衛忽然滿城出動,正在四處抓人呢!」

    話音剛落,凌波便霍地站了起來,而幾乎是同一時間,裴冑先竟也是站了起來,面上驚怒交加。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零六章 狐狸精vs老狐狸
  
    凌波驚愕的是武三思動作迅速,這麼快就開始殺雞儆猴。然而,當她看到裴冑先這模樣,不免用詫異的目光看著他。他才到長安沒幾天,之前一直都住在塞外庭州,應該和王同皎八桿子打不到一塊去,這會兒露出這樣的表情,難道是為了同病相憐?思來想去,覺得此事干係重大,她便決定開口問個清楚。

    「莫非裴伯父和小王駙馬有舊?」

    裴冑先此時的驚怒勁頭已經過了,曉得這衝進來的氣急敗壞的丫頭不是外人,他斟酌片刻便解釋道:「小王駙馬祖上和裴家有舊,他又是仗義的人,所以我此次到長安先是暗地裡拜訪過他一次,蒙他盛情,昨夜飲宴之後便住在他家裡,今早才出門來此拜訪。誰知忽然之間有如此大變,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

    此時,凌波也顧不得面前是裴願的父親,連忙追問道:「裴伯父今早離開王家的時候,可有行李以及其他東西留在王家?還有,你出門的時候可注意過有人尾隨?」

    「我只是昨夜受小王駙馬之邀過去吃了一頓酒宿了一夜,並沒有帶什麼隨身行李,至於出來的時候……」茲事體大,裴冑先不敢掉以輕心,仔仔細細回憶了一遍就搖搖頭說,「我一大清早出門,外頭風平浪靜並沒有什麼人。我還先回了一次客棧結帳,把東西都搬到了臨時賃下的房子,這才來了平康坊。小王駙馬乃是天子親婿,莫非也被捲進了什麼事端裡頭?」

    「這不是什麼事端。」

    凌波低聲道出了七個字。見裴冑先疑惑地皺起眉頭瞧著自己,她便露出了一絲淡然而譏誚的笑意:「小王駙馬豪爽俠義,卻結交錯了人。他好心收留了兩個原本該在嶺南數星星地官員,結果反而被人家告了。士為知己者死,可他把卑鄙小人養在家裡當成國士相待,最終卻被反噬一口。人家告他陰結豪傑,欲圖進兵御闕,迫陛下廢後。這樣的罪名,別說是天子婿,就是天子的親兄弟。只怕也同樣是死路一條。」

    若是換成年輕氣盛時能夠當面指斥女皇的裴冑先,此時必定會拍案而起,但此刻已近不惑之年的他卻感到一種徹骨的冰寒。早年的兩次杖刑給他的身體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疤,每到雨季,那種鑽心的疼痛幾乎讓他整夜整夜不能入眠。他甚至曾經多次問過自己,倘若時光回到當初,他是否會暫時隱忍以待將來,可世上終究沒有後悔藥。十幾年過去了,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愣頭青小子,凌波又說得透徹。他怎會不明白其中地意思?

    「小姐……」

    不等裴冑先繼續往下頭說,凌波便擺了擺手道:「裴伯父無需如此客氣,撇開其他不談,只說和裴願的交情。你單單叫我一聲十七娘就好。事出非常,長安城內只怕要亂一陣子,而且若是別人告密,你在外更是寸步難行。若是你信得過我,那就先在我這裡住幾天。等過了這風頭。我便設法讓人送你到相王那裡去,他和裴願乃是忘年交,見到你必定是高興的。」

    裴冑先一向就是當機立斷的人,此時哪裡會糾纏什麼信得過信不過的問題,立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然而,一想到昨夜曾經歡談暢飲的王同皎極可能命喪九泉,他還是感到心中壓著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本能地想開口求懇幾句,卻硬生生把話吞回了肚子。

    雖說裴願曾經信誓旦旦地說說這位武家千金可靠。但她畢竟姓武。如果他所料不差,這一次的王同皎案,只怕也是如今權傾天下的武三思所為。他陰差陽錯捲入此間,要全身而退就已經得看人安排,難道還能奢望武家人內鬥?

    「朱顏,你去收拾一個空院子出來。帶裴伯父他們過去先住下。然後處理一下先前的拜帖,對外就宣稱是我娘地遠房親戚來我家住幾天。反正我家的情形自來就沒人關心。別人更不會管我家裡是否多了幾個人。」

    凌波對朱顏吩咐完之後,便轉頭對裴冑先道:「待會我派幾個人去裴伯父你的落腳地把行李拿過來,然後讓兩個不相干的人過去住著。長安城中若是遍查戶籍,只怕是賃下地房子也不安全。」

    朱顏愕然片刻,再聽那稱呼,立刻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裴冑先也不再客氣,道謝一聲便跟在朱顏後頭出了廳堂。凌波望著他後頭那兩名猶如啞巴似的隨從,心中忽然有一種無比煩躁的感覺。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裴願太木訥太淳厚,可如今她卻分外希望裴願的這位父親也能心思少一些,只可惜那似乎是奢望。

    為什麼一個老狐狸的父親會有那麼一個愣小子地兒子?

    她當然沒有想到,她在暗自腹謗人家老狐狸;裴冑先在安頓好之後,卻也在暗自盤算她。

    裴願歸來之後確實對他提過在中原有傾心的女子,但他聽過之後也沒放在心上。一來裴願年輕,二來他覺得武氏女絕非良配,結果問過駱五方才知道自己的愣兒子承了別人不少人情,於是便想趁著親自來長安的機會了斷這樁事。然而誰能想到,他今天親自登門不但不曾達到既定目的,反而欠下了更大的人情。

    此時,原本一直一言不發的隨從之一忽然上前低聲問道:「主人,我們若是住在此地,一舉一動都受人鉗制,萬一那武十七娘生出歹心可如何是好?」

    裴冑先眉頭一挑正要答話,忽然聽見外頭大起喧嘩,不禁心中大凜,立刻朝另一個隨從使了個眼色。那人匆匆推門出去,不一會兒便回轉了來,面上帶著深深的疑惑和茫然。

    「主人,外頭來的是宮中中使,說是來冊封地。」

    「冊封什麼?」

    「據說似乎是冊封什麼縣主。」

    兩個隨從都是庭州本地人,並不瞭解這冊封的含義,裴冑先卻是大吃一驚。要知道連武三思也從梁王降封德靜王,這當口,武十七娘居然要冊封為縣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7:05 PM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零七章 得到的和失去的

    寬敞的中庭中莊嚴肅穆,一個身穿緋紅官袍的內侍中使正抑揚頓挫地宣讀著手中的詔書。

    「……疏芳桂苑,發艷椒庭。繡衽初笄,已觀於婉淑;瑤筐載弄,更表於柔閒。韶容將寶婺分暉,惠質與瓊娥比秀。承規蹈禮,既漸訓於河洲;延賞推恩,宜加榮於湯沐。可封永年縣主。」

    聽著那詞采華茂的駢文,心不在焉的凌波免不了琢磨這是不是出自上官婉兒的手筆。好在這道詔旨並沒有長篇累牘地給她添加什麼功績,也沒有勞動她在地上跪多久,因此她很快便從那笑容可掬的中使手中接過了那詔旨。就在兩手相交的那一瞬間,一串瑪瑙佛珠從她袖中悄然滑落到那雙肥胖的手中,而對方的動作同樣迅捷快速,一翻手東西就不見了。

    收了東西心情自然好,同時亦知道對面這位得罪不起,所以那內侍的臉上堆滿了笑容:「自從梁王等武家諸王一體降封之後,這武家可就沒有縣主了,如今永年縣主是頭一份,真是可喜可賀。」他一面說一面向後頭擺了擺手,笑得幾乎連眼睛都瞇縫了起來,「不但如此,韋皇后還特意挑選了好些合適的器具家什命我一同帶來,上官婕妤也添了一箱子新書,就是公主也未必有這樣的體面。」

    對於這些個人家求之不得的東西,這一年多來凌波領教得太多了,所以面色根本沒多少變化。而此次負責傳旨的內侍乃是因為巴結長寧公主有力而被剛剛提拔上來,這身緋袍才穿上身不多久。此時看見這位新鮮出爐的縣主滿臉微笑榮寵不驚,立刻更多了幾分敬畏。想起道聽途說地種種傳聞,他暗想人家是好東西見多了,遂更是打疊了全副精神奉承了一番。

    在中庭一角的側門處,今天剛剛才來到這裡的瑞昌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一箱箱的賞賜,繼而又看向了那全套花釵禮衣鈿釵禮衣等等,到最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果然,他冒險聽到的一點都沒錯,與其跟著安樂公主那樣喜怒無常的主子,不如跳出那個圈子。其實。只憑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他就知道,這一位是和安樂公主截然不同的類型。

    忽然,他感到身後彷彿有人,連忙低眉順眼地往旁邊退開幾步,可等了老半天不見人過去,他不禁悄悄用眼角餘光快速掃了一眼,見一個中年人正用一種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著自己,他不禁大為驚詫,慌忙又低下了頭。

    這人是誰?

    裴冑先見這年輕男子雖是僕役打扮。卻是容顏清秀妖媚,於是本能地眉頭一皺。然而,他很快就注意到外頭的香案和中使,立刻就把這點子疑惑丟到了邊。細細傾聽起了那些談話,等到凌波親自送那中使出門,他方才轉身悄悄離去。這時候,他便發現,原先站在身後地那個年輕男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他帶著滿腹疑惑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吩咐兩個隨從在外頭看著,自己便枯坐在房間中冥思苦想了起來。

    伯父裴炎以謀反的罪名被殺雖然冤屈,但當今天子李顯昔日被廢,卻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裴炎乃是相王的師傅,所以才把不學無術的李顯給拉了下來。這一點在當初是一次正確的政治選擇,只可惜伯父裴炎並沒有將立場貫徹到底,最終落得一個被殺的結局。

    裴家如今要重新立於朝堂之上,除非當皇帝的不是李顯,否則絕無可能。可是。王同皎貴為駙馬尚且為人魚肉,他若不是得人庇護,此時很有可能便在牢獄之中。就算他擁有錢財億萬,在這諾大的長安城又能做什麼?

    新鮮出爐的永年縣主卻沒有安安心心在家裡呆著,長安城中滿城都是兵卒地時候,凌波帶上了自己的四個護衛出了門。先是往安樂公主那裡轉了一圈。確定自己不用再這個兵荒馬亂的時候進宮謝恩添麻煩。她便改道去了定安公主第。她原以為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只想遠遠地張望一眼。誰知道這一看她便有些走不動了。

    那座昔日光鮮的大門前,整條巷子都站滿了全副武裝地羽林軍衛士,還不斷有人從大門裡抬著各色箱籠出來,押著五花大綁的人出來,那高牆之內甚至還能聽到撕心裂肺的男女哭聲。儘管離著有一段距離,但她仍然能夠辨認出幾個依稀有些熟悉的人影,卻是昔日王同皎家的座上嘉賓,都是一些還不夠格進入聚賢亭地,如今卻都受到牽連成了階下囚。

    「你們憑什麼連本宮也要攔著,本宮要進宮去見父皇母后!」

    「公主,駙馬事涉謀逆,陛下和皇后憐你不知情,所以才只是吩咐讓公主在家中好好休養,還請公主自重!」

    「呸,他是我的丈夫,難道他做什麼我還不知道!他只會誇誇其談高談闊論,哪裡來的膽子謀逆,這分明是誣陷!」

    「公主,這是陛下和皇后的旨意。昔日薛紹謀反,太平公主是天後嫡女,尚無法維護於他,你若是一意孤行要庇護一個反賊,下場如何你應該很清楚!」

    即使隔著高牆了重重衛士,但這一番對話凌波卻聽得清清楚楚。然而,接下來裡頭卻是死一般地寂靜,定安公主那歇斯底里的聲音再也沒了蹤影。很快,她就看到有十幾個兵卒簇擁著一個錦衣華服的人出來。就只見那人朝門裡頭瞥了一眼,又嘟囔了一句。

    「也不看看……擺什麼公主的譜……」

    那話語聲隨風飄來已經有些模糊,凌波只覺得脖子上有些發冷,不由得輕輕瑟縮了一下。就在這時,她忽然瞥見四五個彪形大漢揪著一個蓬頭垢面的人出了那扇大門。儘管隔著老遠看不清頭臉,但她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躲在了武宇和武宙的身後。

    然而,這個動作依舊沒有擋住那驟然間投過來地視線。目光交擊的時候,她再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詫異的眼神,而下一刻,那眼神中又充斥著一種不可思議和欣悅,甚至還用某種旁人難以察覺的幅度對她微微點了點頭。

    儘管她已經不是那天的男裝打扮,但他還是認出了她!

    遠望著那一大幫兇神惡煞的兵卒把人推上囚車,凌波只覺得無論如何不是滋味。就在今天,她得到了原本不該屬於自己地東西,而同樣是今天,某人卻失去了應該屬於他地東西。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零八章 我這樣的人,會在乎名聲麼?

    儘管如今已經不是女皇年間告密風靡一時的時代,但是,當有人在李顯面前跪叩告密痛哭涕零的情況下,這位天子在震怒之下立刻就相信了。潛結壯士謀殺德靜王武三思,並勒兵詣闕廢皇后----他如今深信武三思和韋後,怎麼容許治下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於是,天子一震怒,長安城立刻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羽林軍將領縱兵在那些光鮮的大宅門中橫行無忌,縱使金枝玉葉也不敢擋其鋒芒。

    一朝金枝玉葉,零落成泥無顧。

    定安公主貴為公主,卻拗不過小小的監察御史姚紹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被人帶走,眼睜睜看著大批如狼似虎的衛士衝進家裡抄檢。那一瞬間,她只覺得一直以來構築在自己周圍最堅實的高牆轟然崩塌,竟是連四周那些哭喊叫嚷都聽不到了。

    她算是什麼,她這個公主究竟算是什麼!王同皎縱使有千般不好萬般不是,縱使她和他不過是情薄如紙,那終究是她的丈夫!退一萬步說,如果在這裡的是長寧公主或是安樂公主,那個該死的姚紹之敢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這些兵卒敢這樣放肆!

    而在那高牆之外,凌波也怔怔地站在那裡,腳下始終挪不開步子。她今天本不該來的,她剛剛冊封了縣主,應該在家裡呼朋喚友大開宴席大肆慶祝,應該盛裝打扮接受下僕恭賀,應該用矜持的笑容迎接四方賀客,而不應該站在這裡看如狼似虎的羽林軍抄家!

    遙遙望見有羽林軍衛士朝這邊看熱鬧地人群走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旋即勒轉馬頭轉身就走。直到在春明大街上風馳電掣地縱馬奔行,一陣陣猶帶著寒意的涼風直往脖子裡灌,她方才感到原本燥熱的身上漸漸冷了下來,原本發昏的腦袋也漸漸清醒了下來。

    王同皎還是琅琊王氏這樣的高門大姓出身,還是尚公主的天子婿和擁立功臣,還有家人朋友,可她除了一個武姓還有什麼?這樣煊赫一時的人只是一個不謹慎就遭到了滅頂之災,她若是走錯一步,下場只怕比他更慘!

    是她自己一腳踏進那漩渦裡頭去的。而且她姓武,這是無論誰都不能改變的事實。要是她真的遵照父親地做人宗旨,老老實實做人安安分分嫁人,那麼要是武家有什麼萬一,天知道她的丈夫會不會一劍將她刺死,或是乾脆將她掃地出門?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了上官婉兒的心情,明白了她為什麼會挑上了武三思,為什麼會不遺餘力幫助韋後的最大原因。

    那不單單是不甘寂寞野心勃勃。無依無靠的上官婉兒就有如滄海上的一葉扁舟,要想不被驚濤駭浪吞沒。便只有選擇搭乘最堅實的大船,儘管那大船上的人未必懷有好意。從根本來說,上官婉兒比她更加寂寞寥落,也正因為如此。她們當初方才會投緣。

    繞著春明大街和朱雀大街奔走了一大圈,直到通身出了一身大汗,凌波方才在自家門前停下,親自牽了初晴前去馬廄洗刷,直到將它刷洗得毛光鮮亮直打響鼻。她也不顧那鬃毛上都是水珠,親暱地把頭貼了上去。

    「初晴,你跟我已經有三年了,再過些年就該被人稱作是老馬了!你放心,哪怕是你以後跑不動了……呸呸呸,看我這話說的,總之,你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我到時候也會多找幾匹母馬給你作伴!」

    說完這話。她忽地聽到一個清亮地響鼻,一愕之後頓時大笑了起來。都說人是飽暖思淫慾,如今倒好,這馬居然也有同樣的心思。正笑得前仰後合幾乎流出眼淚的時候,她冷不丁瞧見不遠處站著一個年輕男子,當下不禁眉頭一挑。她自然認出了那便是瑞昌。自從今早從宮裡回來之後便是連番事端。她竟是忘記了還有那麼一個不曾安置的人。

    「你過來。」

    等人走近前,她方才看清楚了他身上地穿戴。比起昨天晚上的光景。今天的瑞昌少了幾分妖媚,多了幾分沉靜,儘管如此,那普普通通的藍色長袍卻依舊掩不住他的眉眼如畫。單單從容貌上來說,他不但不遜色於當初武宇武宙那四個人,而且甚至和陳珞也不分高下。尤其是那雙只要願意便可以勾魂奪魄地桃花眼,無論在哪裡都是別人第一眼注意的對象。

    想到裴願的老爹如今就住在自己家裡,保不準已經見過瑞昌,凌波頓時覺得一陣頭痛。奈何瑞昌昨晚上顯示出來的能力實在是既強大又有用,即便她只要花功夫,在外頭也能夠找到一個擅長口技的人,但那得大費功夫,哪裡比得上這自己送上門的好事?當然,她心中自有盤算,亦不敢過於輕信了別人。

    「以後別穿這麼一身。」

    她抓起韁繩把初晴牽回了馬廄,順便吩咐了一句。等到從馬廄中出來,看到瑞昌站在那裡不曾動彈,她的眉頭不禁蹙了起來,滿臉不悅地說:「我留下你雖說不是為了你這副皮囊,但你既然天生好容貌,要是就這麼和尋常僕役一樣的打扮,反而更招人注目。要是你沒帶什麼衣裳過來,那便去讓楚伯找裁縫多做幾身,春夏秋冬四季的都備好了。」

    有了昨夜地經歷,瑞昌原以為自己摸準了這新主人的脾氣,此時不禁大為錯愕。眼珠子一轉,他便含笑畢恭畢敬地問道:「縣主當初寧可做戲,如今就不怕別人都以為小人是您的男寵,壞了您的名聲?」

    「你以為我這樣的人,會在乎名聲麼?」

    頭也不回地撂下了這麼一句話,凌波徑直出了馬廄。她現在算是徹徹底底想通了,如果爹娘還在世,興許她能夠繼續過那種不顯山不露水的日子。而今到了她這個地步,還想要好名聲簡直是白日做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7:06 PM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零九章 夫妻恩義僅僅是哭一場

    太陽漸漸落山,夕陽的餘暉在地上投下了一道道長長的影子。由於這一整天羽林軍和金吾衛的衛士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遍地都是,大街上的行人原本就少,此時更是人影寥寥。各坊的住戶更是一回家就關上了門,生怕和外頭那些尚未收隊的兵爺們起了衝突。惟有那些今天遭了滅頂之災的家裡頭不時傳來嚶嚶哭聲,那些奉旨抄家的御史們卻個個摩拳擦掌神情興奮。

    平康坊沒有什麼遭難的住戶,因此羽林軍只是轉悠了一圈便不見了,倒有幾個慇勤的軍士在一戶大宅門前幫忙。一個手腳麻利的中年人正和另一邊梯子上的男僕合力,將一塊牌匾高高掛在了門上正中的地方,咂巴著嘴端詳著那龍飛鳳舞的「永年縣主第」五個字。此時此刻,那鮮亮的大字彷彿被映上了一層金色,平添了幾分光彩。

    他拍拍雙手從梯子上爬了下來,隨即上前對站在門口的凌波笑道:「好人有好報,這才大半年,這縣主的誥封又回來了,而且還換了個好地方。要說我還真是好運氣,這出來一趟居然能剛好碰到這樣的好事。」

    凌波也沒想到負責清理平康坊的恰恰是原本守衛洛陽宮的羽林軍隊正老彭,見他笑得眼睛都瞇縫了起來,她心裡也沒來由生出了一陣暖意。這掛牌匾的事情她自然有人去做,可人家非得上來幫忙,她自然也是感念的。從旁邊的楚南手裡接過一個布囊,她看也不看便信手拋了過去:「今天你們大夥兒幫了我不少忙,都辛苦了,這點錢拿回去打酒吃。」

    老彭這差事是嫻熟慣了的,放在手裡一掂量就知道那是一筆小財,但思量片刻還是雙手遞還了回去:「我們當初吃的喝的用的拿了縣主無數好處,這只不過是掛一塊牌匾區區小事。幫個忙也是應該的。要是縣主真地要謝我們,改日進宮碰上的時候,給兄弟們帶一些酒肉也就罷了!」

    看了一眼其他幾個連連點頭附和的羽林軍衛士,凌波便把東西收了回去,笑吟吟地道:「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和你們客氣了。要說今日雖說是我這邊有喜事,外頭卻是一片兵荒馬亂的光景。幾個賀客我也都打發他們回去了。你們既然都是我的老相識了,倘若晚上無事,不如留下來喝杯酒吃頓飯再走如何?」

    這是天大地好事,老彭聞言立時欣喜若狂,正打算答應的時候。卻看見小巷那邊有一輛馬車行過來。等到那車漸漸近了,他方才認出那是厭翟車,慌忙推搡了一把那些還在喜出望外地同僚,畢恭畢敬地退到了一邊。心中卻免不了猜測了起來。

    能坐這厭翟車的不是公主就是王妃。早聽說安樂公主和此間主人交情不錯,這厭翟車裡不會是那位光敏動天下的安樂公主吧?

    不單單是老彭在猜測,凌波自己也覺得奇怪,可她卻知道那裡頭的決計不是安樂公主。同是厭翟車,安樂公主的那輛裝飾要華美得多,錦絡等等也是簇新地,拉車的馬更是西域名駒。而這一輛卻要遜色幾分。等到停穩之後。看到一個侍女跳下車來扶下了一個失魂落魄的女人,她原本鎮定自若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竟然是定安公主!這當口定安公主就算求情也應該往宮裡走。為什麼到這裡來?

    凌波迅速整理了一下心情,用一種不鹹不淡地表情迎了上去,誰知還不等她行禮拜見,也不知道定安公主是一時情急還是腿腳癱軟,竟是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這下子她頓時慌了,趕緊使出了全身力氣把那位金枝玉葉拉了起來,隨即向那邊傻呆呆地老彭幾個人連連打眼色。好在那邊幾個人都不是傻瓜,個個溜得賊快,她這才在那個侍女的幫忙下,把定安公主弄到了廳堂。

    也顧不得揉自己那酸麻的肩膀,她定神打量了一下定安公主。就在昨天晚上,這一位還是雍容華貴脂粉艷麗不可一世,今天卻是臉色蠟黃蠟黃,就連髮髻也只是草草梳的,看上去凌亂不堪。這也就算了,偏偏這位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上去也就像是家裡遭了大難的尋常民婦,哪裡有半分天家公主的派頭?

    「定安公主,您這是怎麼了?」

    聽到這一句問話,原本只是在抽泣的定安公主忽然嚎啕大哭了起來,好一陣子方才止息了哭聲抱住了凌波地雙臂:「十七娘,我求求你!我如今就是進宮父皇母后也不會理睬我,你不一樣,你去和八妹說說,只要她肯出面,事情一定能有轉機地!就算王同皎保不住性命,哪怕看在我和她的兒子份上,至少……至少也可以像當初地薛紹那樣,留他一個全屍!天哪,為什麼……」

    整個廳堂都充斥著定安公主哭天搶地的聲音,凌波聽得一陣陣揪心,原本強壓下去的種種情緒一下子全都湧了出來,把心底塞得滿滿的,她也沒精神再安慰這位可憐的公主。她甚至不知道,定安公主哭的究竟是王同皎,還是僅僅是她自己。

    一個人哭了個昏天黑地,直到眼睛腫成了蜜桃似的,定安公主方才清醒了過來,擦乾眼淚之後,竟是再沒了剛剛楚楚可憐的模樣。她站起身直直地看了凌波一眼,忽然露出了如桃花般嫵媚的笑容:「十七娘,今天謝謝你了,總算是找到一個能痛痛快快大哭一場的地方。那些人說得沒錯,王同皎他不管怎麼樣也和我無關,他就是死了我也還是公主,我還會有新的駙馬。你既沒有隨隨便便地答應我,也沒有乾脆利落地拒絕我,這情分我會記得的。今天我來的事情,還請十七娘你好好約束下人,不要讓他們到外頭去多嘴。」

    剛剛還是梨花帶雨的模樣,現如今卻搖身一變再次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饒是凌波見慣了諸多百變人物,此時也有些發呆,恍惚了片刻方才答應了。滿腹心事地將定安公主送出了門,望著那車駕帶著滾滾煙塵而去,她終於長長吐了一口悶氣。

    原來,夫妻恩義就是哭一場,僅此而已。而她以後嫁為人婦時若是遇到這種事,可也會是這樣大哭一場便恩義兩清?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一十章 歡宴之後的逼婚準備

    入夜的長安城原本該是寂靜無聲,然而,這一日的宵禁時分,大街上仍然能聽到陣陣疾馳的馬蹄聲以及齊整的腳步聲。為了方便軍士進出,一百零八坊的坊門也都敞開著,臨街的住戶甚至能在窗縫中看到那些木著臉行進的軍士,無不心驚膽戰。而那些光鮮豪奢的大宅門雖是大門緊閉,無論主僕卻也都是一夜難眠心中驚懼。

    這麼一個不眠夜中,武三思的家裡卻是燈火通明歡聲笑語。廳堂中擺開了十多席,桌案上珍饈佳釀數不勝數,眾眉飛色舞衣衫鮮亮的賓客正如同眾星拱月似的將武三思圍在當中,阿諛奉承聲不絕於耳。最擅長吟詩作賦的崔湜甚至當場送上賀詩一首,並敬酒三杯,回過頭來便對眾人笑道:「各位,今日長安城內萬馬齊喑,足可見德靜王威望日重!我等有份追隨德靜王,實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此話立刻引起了下頭的附和聲,武三思亦是聞言大悅,當下便親自拿著酒盞站起身來:「能有今日,也是各位贊襄有功!只是如今王同皎等人雖已下獄,卻仍未定罪,也不可掉了輕心。邵之,承嘉,你二人乃是推按,得把好第一關,之後陛下定會派宰相參驗,韋巨源楊再思那幾個都最滑頭不過,只需防著老魏元忠。等到塵埃落定,便可高枕無憂了!」

    右邊下首的兩個中年人慌忙起身答應,俱是信誓旦旦地答應了下來。而這時候鄭愔卻在旁邊笑道:「德靜王如今卻不必擔心魏元忠。他自從回來為相之後,不過是人云亦云的糟老頭子,哪裡有昔日的強諫風采!再說先頭德靜王借已故則天大聖皇后之名賜他實封百戶,老魏元忠心念武氏恩德,不足為懼矣!」

    對於自己當時靈機一動想出來的法子,武三思一直自鳴得意,此時不禁捋鬚大笑。見下頭坐著宋之問宋之遜兄弟兩個並此次的其他幾個有功之人。他又欣然點頭道:「延清,此次你等立了大功,我必不會虧待你們。不就是先前那點小罪名麼?張柬之他們當初只要看誰不順眼便指斥為二張一黨,如今他們已經失勢,要翻案易如反掌!」

    得到這樣的承諾。宋之問等人自是喜出望外感激涕零,紛紛離座而起拜謝不已。燈火煌煌之下。這一番飲宴直到月上樹梢方才結束,武三思酩酊大醉地被兒子武崇訓攙扶了下去,而各有醉意的賓客們三三兩兩離開了廳堂,無不是紅光滿面。崔湜和鄭愔兩人乃是如今武三思最倚重的謀士,並肩走在最後頭。不時低聲交談兩句,那模樣彷彿是極其親密。

    到了大門口,其他賓客也走得差不多了,鄭愔朝崔湜拱拱手之後便上馬離去。而崔湜卻沒有忙著走。而是站在那裡瞇縫著眼睛瞧了一會,忽然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地嗤笑。謀士算什麼,有道是出將入相,有朝一日封侯拜相,這才是人臣及至!

    「崔大人。」

    驟然聽到這聲音,崔湜頓時心中一跳,旋即不動聲色地聞聲望去。見是今天宴席上敬陪末座的李悛。便微微笑道:「李郎今次建下大功,不日大約就要高昇了。前途無量啊!」

    雖則崔湜如今不過三十出頭,說這話卻有些老氣橫秋,但他如今已經是正五品上的中書舍人,又隱隱是武三思身邊的第一謀士,自然有資格說這話。因此,李悛聽了這贊語便滿臉堆笑,東張西望見周邊都是忙著離開的人,便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道:「崔大人,實不相瞞,這次王同皎案發之前,我曾經奉了舅舅之命去求見了永年縣主,想讓她從中牽線搭橋,誰料最終德靜王如此不計前嫌,這步棋倒是沒用上。」

    「永年縣主?」崔湜原本只存了幾分敷衍,這時候他倒真地好奇了起來,「延清倒還真的是耳聰目明,知道該找什麼人。只不過,永年縣主之前來過幾次,我怎麼不曾聽她向德靜王說過這些?」

    李悛一下子苦了臉,無可奈何地搖頭答道:「所以就是這事情,我還被舅舅責備了一通,說是我不會說話。說來那天也是巧合,我正好去定安公主第拜會舅舅,瞧見了一位陌生公子和王同皎那幫人在聚賢亭喝酒。誰知道我之後去了那邊求見,竟發現那陌生地公子哥是永年縣主,差點以為她是故意打探消息的,現在我還納悶著呢。」

    這時候,崔湜眉頭一挑,心中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勁。而越是琢磨,他越是感到其中大有文章,漸漸地嘴角便露出了一絲笑容。他如今那兩個弟弟都尚未成婚,而看凌波的態度,彷彿又是對此毫不在意的,他心裡便有些焦急。他更聽說當今天子曾經應允凌波,其婚事可自主,他就是說動了武三思也未必有用,這天賜良機又去哪裡找來?

    只要遊說利害得法,只要婚後沒有約束,這樁婚事必定是能成的。到了那時,這給崔家帶來地利益實在是不可估量!

    掐指一算時日,母親的生日不過就在數日之內,他不免對眼前洩露了大消息的李悛另眼看待,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永和縣主不但是德靜王地侄女,而且深得韋皇后上官婕妤喜愛,就是眼高於頂地安樂公主,也和她交情莫逆。她一時年少輕狂算不得什麼,這事情你就不要隨處去說了。你若是看中什麼官職儘管和我說,只要我能夠辦到的,定會竭力助你如願。李悛處心積慮在崔湜面前說這些,就是為了這樣的承諾,當下心中欣喜若狂,偏偏還得裝著誠惶誠恐的模樣連聲道謝。等到崔湜上馬帶著隨從疾馳而去,他這才輕輕握緊了藏在袖中的拳頭,恨不得仰天狂笑來發洩心中的喜悅。

    運氣好的時候真是擋都擋不住,否則,他怎麼會正好在樹叢中看到那位女扮男裝地武家千金,還偏偏接到舅舅地指派登門拜訪,甚至一眼就認出了人?這是上天要他發達,幸好他牢牢抓住了機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7:07 PM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逼婚(一)

    春雨貴如油,然而,這三月下旬連著幾天的連綿陰雨卻讓人們感到了陰冷,民間騷動不小。就連街頭巷尾巡邏的金吾衛軍士也會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竊竊私語,彼此之間交換一些意見,更不用說坊間那些好管閒事的百姓了。達官貴人們都不約而同地約束家中子侄減少外出,而自家有親戚朋友捲入王同皎案的人們有的乾脆劃清界限,有的則是上竄下跳地鑽營。於是,平康坊某座宅子一下子成了不少人的首選,門前車水馬龍,好幾次就連十字巷子也給堵上了,每天門房的拜帖更是一摞摞的。

    雖則如此,卻少有人真的能見到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永年縣主,更少有人知道,這座宅子恰好有一條夾道直通隔壁一座不起眼的道觀。借助這條小道,凌波方才能夠自由出入,不至於被人堵在家裡頭動彈不得。

    這一天,由於一位貴客的蒞臨,堵在大門口的人們都散得乾乾淨淨,凌波走出大門的時候,但見門前空空蕩蕩,一陣春風吹過,幾片葉子打著卷兒在身前飛過,哪裡還看得出早先熱熱鬧鬧的光景?心神不寧的她才歎了一口氣,旁邊便傳來了一個笑聲。

    「十七娘,年紀輕輕老是歎氣做什麼?武家那麼多女人,有誰能比得上你的風光?上車吧,既然我今天來了,就索性陪你走一遭,也去為那位崔家老太君拜壽!」

    凌波無可奈何地瞥了一眼旁邊的太平公主,心想安樂公主原本說要去,結果不知道發現了什麼更勾引人的玩意,早上送消息來說不去了。她原本還想著沒有安樂公主相陪,自己也找個借口不去算了,誰知道這太平公主忽然跑了來,她用來推搪的借口反而讓自己沾惹了一個大麻煩。瞧見那輛比安樂公主的厭翟車更奢華的馬車,情知拒絕不得。她只好使勁吞了一口唾沫,硬著頭皮坐了上去。

    馬車駛動之後,便有兩個綺年玉貌的侍女在案桌上擺開了蜜餞果子,有鹽漬荔枝、干葡萄、虔州蜜梅、鹽漬龍眼、枇杷脯等等共八樣。凌波見這些蜜餞各是顏色鮮亮,而這時節的蜜梅更是幾乎尋不到上品。一時心動便取了一個梅子含了,卻不防一股酸味直衝腦際。竟是險些連眼淚都流了下來。

    「王同皎既是去歲擁立地功臣,又是尚公主的駙馬,這一次不過是芝麻大的小事,被人告密之後卻是難逃一死,想起來我這心裡實在是憋得慌。宋之問那廝空有滿腹才學。為人卻如此卑鄙,怪道人說是文人無行!對了,聽說定安公主還曾經哭哭啼啼地來找你?」

    凌波被那顆梅子害得腮幫子隱隱作痛,乍聽到這個。她頓時想起了定安公主當日的警告。暗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她對外頭一個字都沒說,想不到事情還是讓別人知道了。定了定神吐出了嘴中的梅核,她便苦笑道:「這事我實在是幫不上什麼忙,況且定安公主也不過是六神無主,所以隨便尋了個哭訴地地方,並不是真的以為我能夠扭轉乾坤。」

    「定安雖然不是阿韋親生。但也是聰明人。這種事情自然能想得通。」

    太平公主道出這句話後,沉默了片刻。隨即把車廂壁上地簾子高高挑了起來。看到外頭沿街雖仍是軍士密佈,但卻行人如織車馬不絕,這才露出了一抹譏誚的笑容:「駙馬沒了還能再嫁一個,若是她自己因故失了七哥和阿韋歡心,那就得不償失了。十七娘,聽說武三思似乎有意撮合崔家老三和你,據說那也是一個難得的美男子,我今天幫你看看,若是看著能入眼不妨答應了。不過我聽說韋家也正好有兩個適齡的子弟,一個是韋濯,一個是韋捷,模樣也還過得去。」

    「十七娘,你別忘了,你都已經十六了,孝期也早就滿了。若是換成別家千金,只怕都抱上了兒女,而且再拖下去對你的名聲也不好聽。若是你嫁了之後不如意,將來和離也未嘗不可。這種小事,別說阿韋和婉兒,就是我也能幫你做主。」

    凌波原打算含含糊糊隨便拿話岔過去,此時卻被太平公主一句話堵了個正著,竟是不知道該拿什麼理由搪塞。別人及笄之前都是早就定了婚事,而她一來因為父母雙亡,二來養在宮中,三來及笄那會兒正好是昔日女皇生病地當口。之後又是改朝換代,又是武家有傾覆的危機,總之這婚事也就順理成章一天天拖下來了。可現在這時候,她似乎找不到任何擋箭牌。

    接下來這一路上,太平公主不曾說話,她也就順勢一聲不吭,心裡頭盡在思量著這煩心事,結果下車的時候險些一腳踏空。好在旁邊的朱顏見機得快攙扶了她一把,這才沒有鬧出什麼笑話。由於她和太平公主同車而來,因此免不了引起了一片騷動。不但崔湜親自出迎,而且好些賀客也紛紛上前拜見,不少熱辣辣地目光直往她臉上瞅,有好奇地、驚艷的、羨慕的、不屑的……總之什麼眼神都有,她不禁覺得一陣厭煩,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由於尚在太后薨逝的國喪,因此崔家這壽筵雖請了無數賓客,大家在穿著上也很是低調。縱使是素日豪奢的太平公主,今天也只是穿了一條尋尋常常的雲錦長裙,外頭披了一件紫色大袖紗羅衫。至於凌波就更簡單了,渾身上下幾乎找不出什麼刺繡金邊地痕跡,竟是比那些前來賀壽地郡夫人郡君還要樸素些。

    而這種鶴立雞群的樸素,在她見到今天地壽星鄭老太君的時候,便博得了一連串的讚賞。更讓她難以忍受的則是對方猶如看媳婦一般的表情,若非週遭都是鶯鶯燕燕的誥命千金,太平公主也笑吟吟坐在旁邊,她幾乎想要拂袖而去。

    好在崔湜並沒有把她當做尋常女客相待,不一會兒便親自來把她和太平公主迎到了旁邊的雅室奉茶。甫一落座,她便看到了那位眉目如畫的崔家老三踏進門來。和已經年過三十的崔湜比起來,他端得是貌比潘安俊朗秀逸,縱使是再挑剔的人也難能從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中挑出刺來。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逼婚(二)

    太平公主的目光先在崔湜臉上很是流連了一圈,這才落在了崔液的身上。上上下下審視了一番,她便露出了欣然笑容,卻沒有立刻開腔發話。此時雖是白晝,室內卻是點著蜜燭,鼎爐中焚的香裊裊散開,使得整間雅室都瀰漫著一股讓人頗覺慵懶的甜味。

    「你大哥弱冠即中進士,算得上是赫赫有名的才子,想不到你更加了不得,既是狀元,又是一表人才,外頭流傳的詩作也不少。想當初進士科放榜賜宴曲江池的時候,你就沒有被那些紅了眼睛的公卿貴族搶了去?」

    「公主說笑了,那是昔日則天大聖皇后抬愛罷了。」

    崔液從容答了一句,眼角餘光卻不禁朝一旁的凌波看去。他早就聽兄長多次提起過這位武家千金,但真正打照面這還是第一次。他上頭兩位兄長都是自幼就定下親的,而他自從中了狀元,兄長又日漸顯赫之後,上門提親的人更是幾乎把門檻都給踩斷了。按照母親原本的意思,堂堂博陵崔氏,娶妻不外乎是范陽盧氏女,或是清河王氏趙郡李氏,武家這種暴發戶是絕對看不上的。然而,眼看著武家又恢復了往日一手遮天的氣勢,大哥崔湜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保證,那位武家十七娘面若桃花聰慧可人,他方才漸漸動了心思。

    太平公主雖已經過了女人最美麗的華年,可依舊盛氣不減當年,那面上的笑容與其說是嫵媚,不若說是盡顯剛強。在這樣的女子身邊,原本不管怎樣容貌秀麗的少女都會失盡顏色,但那武十七娘卻別有一番風流姿態。尋尋常常的蓮青色曳地長裙,同色的細紗衫子,絲毫沒有露出任何引人遐思的肌膚。卻偏偏勾勒出了那曼妙地身材。那蘇方青白色的帔子從右肩處飄然垂落,更顯出幾分飄逸來。

    然而,不管是那出自名家的金步搖,還是那一汪如碧水般的翡翠鐲子,都比不上她的那雙眼睛。他地目光但凡落過去的時候。對方始終是不閃不避,可讓他失望地是。那眸子中看不出什麼情意,反倒流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清冷和疏離來。

    誤以為自己剛剛的話過於謙遜招人不喜,崔液心思一動,又露出了幾許傲氣:「當初大考時,則天大聖皇后親自御殿策進士。我一首詩恰恰對了脾胃,這才成了狀元。我自幼苦讀詩書,猶喜五言詩。外頭流傳的那些不過是我平日隨口所做的詩句,或者是朋友相聚時一時起意之作。算不得什麼上品。所謂賦詩。若是不得情景,不得其人,也是做不出什麼佳作地。」

    若此時坐在這裡的是上官婉兒,必定會對這個話題大感興趣,但凌波卻只想打呵欠。崔液在一邊說話一邊打量她,這一點她自是心知肚明。雖不好做出什麼不禮貌的姿態來,但裝著冷淡一些卻不妨事。可誰能想到。人家居然準備在她面前賣弄才學?都說是才子佳人,可那也得夫唱婦隨才行。否則一個人唱獨腳戲有什麼趣味!

    她不感興趣卻有人感興趣,太平公主便是興致盎然地念了幾句詩讓崔液品評好壞,而崔湜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是悄悄溜了出去,而且還特意掩上了房門。崔液說了一陣平仄韻腳,見凌波始終是無可無不可的表情,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當下便在太平公主地下首坐下,準備把自己當初考狀元時地全副本事都拿出來。

    「公主既然問詩,其實我昨夜睡夢中曾經得了一首《代春閨》。」見太平公主點頭,他信心大增,立刻抑揚頓挫地吟道,「江南日暖鴻始來,柳條初碧葉半開。玉關遙遙戍未,金閨日夕生綠苔。寂寂春花煙色暮,簷燕雙雙落花度。青樓明鏡畫無光,紅帳羅衣徒自香。妾恨十年長獨守,君情萬里在漁陽。」

    凌波雖則不懂什麼詩賦,但大體的意思卻能夠聽得出來,再加上這詩名為代春閨,自然脫不了閨怨之類。儘管那詩句精巧,可她卻不是知音,便有如木頭人欣賞絕妙歌舞,正可謂是味同嚼蠟。此時此刻,她忽然無心坐在這裡敷衍,遂借口有些頭痛站起身來,原打算就著這好機會立即告辭,誰知道太平公主忽然叫住了她。

    「我看你平日不熏香不用粉,大概是給這甜香熏著了。我這裡有崔三郎陪著,你去崔家花園裡頭吹吹風就好。」

    沒想到就算這樣還是走不成,凌波心中自是懊惱,但想到這崔液有太平公主拖著,待會不至於有人在耳邊嘮叨什麼詩賦格律之類的問題,她也就只得退而求其次,趕緊開門溜之大吉。

    由於崔家乃是博陵望族,崔湜已經過世的祖父曾經是太宗貞觀年間的宰相,崔湜如今又如日中天,這一天自然是賀客如雲,後庭雲集的都是各家女眷,花枝招展脂粉飄香,下可見無數錦繡裙裾上可見無數步搖寶釵,幾乎晃花了人的眼睛。凌波原想躲開大家地視線,豈料一出來就有好幾位盛裝打扮地貴婦圍了上來,這一驚登時非同小可,可這時候就是找地方溜也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候,救星忽然從天而降,奈何帶來的同樣不是什麼好消息:「縣主,德靜王妃剛剛到,說是安樂公主有幾句話要帶給你,她正在後頭雅室中等著。」

    見崔湜笑容可掬地點頭,凌波心想與其面對這些明顯「居心不良」地貴婦,還不如去敷衍自己那位伯母,遂趕緊點頭答應了。對那些誥命夫人們露出歉意的笑容,她趕緊跟著崔湜逃出了這一大群鶯鶯燕燕扎堆的地方。穿過長廊和一個小花園,重新呼吸到了清爽的空氣,她這才感到整個人緩過神來,那種心煩意亂的燥熱感也消失了。誰知就在這時候,崔湜忽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

    「不知道縣主對我三弟的觀感如何?」

    儘管韋後暗示過幾次,儘管太平公主提過一回,儘管伯父武三思和伯母紀氏都曾經或明或暗地說過崔家乃博陵望族山東世家之首,但是,崔湜作為崔家目前的當家人,這還是第一次直截了當地說出這種話。凌波震驚之餘,一下子反應了過來。

    原來,什麼德靜王妃紀氏有話代轉,這分明是借口!可崔湜說得直接笑得詭異,究竟有什麼憑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7:08 PM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逼婚(三)

    時值午後,這春日的庭院中綠樹成蔭繁花似錦,紅的紫的粉的黃的,五顏六色的花兒在陽光照射下,愈發顯現出動人和嬌艷來。前頭賓客盈門,陣陣喧囂聲也傳到了這裡,然而那歡聲笑語卻彷彿隔著萬水千山,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意境來。漫步在這青石小路上,李隆基卻無心欣賞四周的春日美景,只是漫不經心地數著下頭的小路。

    王同皎案發之快,牽連之廣,著實讓人觸目驚心,其中的殺雞儆猴之意昭然若揭,他又怎會看不出來?雖則天子對他的父親依舊榮寵有加,但再和睦的兄弟也經不起別人一再挑唆構陷,若是這事情到時候發生在他那位老好人父親身上,他可能保持如今的隱忍?

    深深歎了一口氣,他便抬起頭隨意朝四周掃了一眼,打算回去敷衍一陣子便先行離開。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到某個方向時,卻瞧見綠茵深處隱隱露出了兩個人影,那一抹蓮青色的裙裾輕垂於地,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隨風傳來的隻言片語很快驗證了他心中的判斷。猜不透那另一個說話的人是誰,他沉吟片刻,索性悄悄轉了個方向,從另一邊掩了過去。

    「縣主,博陵崔氏雖然素來是世家大族,但如我三弟這般勤學上進的卻也不多,弱冠高中的更少,至於年少得志高中狀元的更是萬中無一!哪怕只是論外表,整個長安城中,能勝過我三弟的只怕也寥寥無幾。」

    「崔大人如此不餘遺力地說你家三郎的好話。是真地只想問我觀感如何,還是想進而問其他?」

    「縣主是聰明人,何須一定要崔某點透?崔某聽說,日前縣主曾經應王同皎之邀去過定安公主第,料想定然是得知那些人不懷好心日夜構陷德靜王和韋皇后,所以方才降尊紆貴前去打探。如今王同皎案發,其中不也有縣主一番苦心?」

    聽到這裡,李隆基頓時深深吸了一口氣,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了崔湜那張自信滿滿的臉,心中頓時厭惡非常。隱隱之中又有些懊悔。早知道如此,哪怕是冒一點風險,他也該除掉那個李悛。若非此人告密,崔湜又怎會知道當日王同皎宴客的事,又怎會以此為要挾?想到凌波那性子素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他一顆心漸漸提了起來,腳下更是又朝兩人說話的方向挪動了幾步。

    凌波曬然一笑,心中卻動起了殺機,但更多的卻是深深的懊悔。早知道如此,她當初就不應該多事讓武崇訓把這麼一個卑鄙無恥的傢伙引進去!當然。即便沒有當初她那一句多嘴,這傢伙也遲早能夠鑽營到現在的位置,此時恐怕會更肆無忌憚。她早應該知道的,此人受敬暉桓彥范提攜之恩。反手卻賣了恩主,對於她就更不會抱有什麼顧忌了。

    「想不到崔大人地消息居然如此靈通,這種小事也能打聽到。可惜的是,我倒是確實和那位定安公主駙馬縱酒高歌過一回,卻不是存心去刺探什麼消息。只不過巧合遇上了,一時意動去那邊隨便坐了坐而已。」

    崔湜雖說已經不是第一次和凌波打交道,但此時兩人語氣雖然還算平和,目的卻是針鋒相對,他不禁感到幾分棘手來。武家千金數十人,博得上官婉兒青睞的僅此一個,能讓安樂公主信任的也只有這一個,更不用說韋后都對她另眼看待了。然而,他更加深信的是。這武十七娘處心積慮方才攀到了如今的高度,絕對不會甘心因為一點點小疏漏而滿盤皆輸。畢竟,那些看重她的人並不是她真正的憑恃。

    他有博陵望族崔家在後頭撐腰,但她卻什麼都沒有!如果她真正聰明的話,就該知道這樁婚事對她有利無害!

    於是,他微微一笑。終於拋出了自己準備已久地殺手鑭:「這春光明媚大好時節。縣主踏青出遊偶爾放縱一下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只是日前抄檢王同皎家的時候,卻有下人供述。王同皎日前曾經宴請過一位裴姓客人。事後監察御史姚紹之幾乎把整個長安城都翻了一遍都不曾找到人,這倒是奇怪了。」

    這一席話崔湜說得漫不經心,但凌波心知這根本不是隨口而發,因此強忍心頭驚怒,照舊不慌不忙地站在那裡。她甚至有意無意地折下了旁邊的一枝芍葯,摩挲著那圓潤地花瓣,心中卻在緊急思量著對策。

    她早知道某些事情是藏不住的,也沒有奢望能永遠摀住,只不過期望能夠渡過如今這一時的緊急關頭罷了。誰能想到,這崔湜竟然會如此精明,從一個突破口便能進而掌握這許多信息,這個傢伙還真的是大禍害!

    「外頭賓客如雲,縣主若是無心敷衍,便請在這花園中多盤桓一會,我這個主人卻不能消失太久,如今得去看看才行。」崔湜笑容可掬地微微躬身,語帶雙關地提醒道,「想來王同皎貴為駙馬卻遭此劫難,心中必定是苦悶焦躁。雖是駙馬不可動刑,但難保獄吏會不會為所欲為。到時若是他供出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來,只怕朝中又要亂上好一陣子。」

    望著崔湜遠去地背影,凌波終於再也忍不住那股在心中東突西撞的怒火,狠狠地撕扯下了一片芍葯的花瓣,面上凝滿了寒霜。她從來就不曾當自己是什麼大人物,但除了那個囂張不知高低的李重俊,還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威脅她!崔湜!」

    她咬牙切齒地吐出了這兩個字,劈手將那支原本開得尚好的芍葯擲在了地上。恰在這時候,她忽然聽到了一聲輕輕的歎息。想到剛剛這番對答居然會被外人聽到,她心中大凜,旋風般地轉過身子,卻瞧見了某個一手倚樹的熟悉人影。一瞬間,她奇異地鬆了一口氣,緊跟著卻生出了一股難以名狀的慍怒。

    為什麼這傢伙老是看見她丟臉的樣子!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說我該怎麼辦

    既然發出了歎息,李隆基就沒打算繼續躲下去,此時便順勢走上前來。只不過,既然剛剛他能夠躲在暗處聽到了那一番絕對不該他聽到的談話,他心中自有所警覺。四處掃了一眼,他便淡淡地笑道:「十七娘,你也是受不了外頭那喧囂吵鬧,所以到這裡來找個清靜麼?既然拜壽也拜過了,那你不妨早點回去,姑姑那邊我會替你去說一聲。」

    凌波聞言眉頭一皺,心想這李三郎裝作什麼都沒聽見,顧左右而言他算是什麼意思。只不過她如今方寸已亂,也無心在崔家這個令人討厭的地方多呆,也就懶得再思量這傢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謝了一聲便欲轉身離去。這擦身而過的時候,她忽然感到旁邊的李隆基往她手中塞了什麼東西。最初的驚詫過後,她立刻不動聲色地將手縮回了袖中,施施然出了這庭院。

    由於先前已經點過卯,她便隨便找了個衣著光鮮的管事分說了幾句,便匆匆出了崔家大門。此時,只見那條原本寬敞的小巷子中已經停滿了各色車馬,從銀絡革路車到木路車,竟是從崔家門前一路停到了外頭,其中最顯眼的自然是太平公主那輛厭翟車。想起自己來的時候被硬拉上了那輛厭翟車,結果連一個從人都沒帶,竟沒有車馬回去,她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難道今天真的是流年不利?

    「縣主!」

    凌波轉頭瞧見是一個護衛模樣的年輕人奔了過來,心下不由得奇怪。她再一細看,竟是先頭太平公主的護衛之一。只見那護衛略躬了躬身。隨即畢恭畢敬地說:「公主先頭吩咐過,若是縣主要先走,便請坐了這厭翟車回去,到時候我等再回來接公主。」

    這種好意換成平常凌波絕對不會接受,奈何她今天心裡憋了一肚子火氣,此時竟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在那些馬伕家僕羨慕地眼神中登上了那輛厭翟車,坐定之後,她便悄悄摩挲著剛剛李隆基塞過來的東西,最後覺得彷彿是玉珮。情知李三郎絕對不會是那種玩什麼玉珮傳情格調的傢伙,她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觸摸著上頭的紋理。最後終於辨別出了兩個字。

    永嘉……莫非李隆基的意思是讓她去永嘉樓?

    見車廂中的兩個侍女忙著斟茶倒水,她便悄悄地將玉珮塞在了腰帶中,仿若無意地隨便吃了些蜜餞果子。到家下車的時候,她也沒忘了又重重打賞了那些馬伕護衛侍女,等到人人都喜笑顏開地走了,她方才轉身進了門。得知今天並沒有什麼要緊的人登門,她便回房換了一身利落的男子衣裳,佩上長劍,隨即叫上了武宇跟隨,從後門夾道悄悄地溜了出去。

    永嘉樓在洛陽赫赫有名。如今隨著御駕回到長安,原本在洛陽做生意的不少大商賈也都跟了回來,再加上追隨地閒人,這永嘉樓在西市雖然是老店新開。照舊是生意興隆酒客盈門。即便不是賣新酒的時候,有閒錢的人也會坐進去喝上一盞聊聊天。於是,凌波帶著武宇在門前下馬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裡頭的濟濟人頭,聽到的就是裡頭的人聲鼎沸。

    武宇久經訓練。一向是不苟言笑的性子,此時見裡頭人多,忽然破天荒冒出了一句話:「公子,這裡頭人太多了,是不是要換個清靜的地方?」

    儘管早已把武宇這四人當作心腹,但這一年多來,這四個人行事固然不再一板一眼,可依舊和木頭人沒什麼兩樣。滿打滿算,一年中凌波除了聽到嗨、是、嗯等等諸如此類地答應詞。這四根木頭和她說過的話絕不會超過十句。所以,這當口忽然聽到這麼一個合理性建議,她忍不住盯著武宇的臉上瞧了一陣,直到他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她才幹咳了一聲。

    「不用了,我到這裡來有事。你只要跟著就好。」

    正如凌波所料。她走進店中向掌櫃出示了李隆基塞給她地那塊玉珮,對方立刻心領神會。滿臉堆笑地起身親自帶路。和之前在洛陽的時候不同,這一回,那掌櫃卻只是把她領進了二樓一個尋尋常常的包廂門口,慇勤地打開了門。瞅見李隆基一身大商賈打扮坐在裡頭,她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抬腳跨進去後吩咐武宇掩上門,她便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我以為我已經夠謹慎了,想不到三哥你居然比我更小

    「崔湜依附武三思方才得了中書舍人,他都敢威脅你,我縱使有千般小心也不為過。」李隆基不以為忤,舉杯為凌波斟滿了酒盞,隨即正色道,「事到臨頭,十七娘你打算怎麼辦?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還是虛與委蛇,伺機而動?」

    面對這樣直截了當的問題,凌波卻反問道:「三哥以為我會怎麼做?」

    「崔湜認為以你地聰慧機敏,必然會為自己打算,畢竟博陵崔氏這個名頭並不辱沒了你,如此大家有利。我卻知道你性子執拗,若是他逼得狠了,你十有八九會魚死網破,對不對?」

    此時,凌波舉起面前的酒盞一飲而盡,忽地嫣然笑道:「三哥你是不是高看我了,我這麼一個素日左右逢源的武氏孤女,在這種時候自然應該妥協,怎麼會走魚死網破的那一步?」

    她擱下手中的酒盞,若無其事地掃了掃四周,見武宇如同樁子一般釘在門口,轉過頭來的時候,卻只見李隆基卻彷彿沒聽見剛剛那番話似的,依舊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著她。知道那番猶如自暴自棄的話無論如何也打發不了這精明地傢伙,她只得咬咬牙問道:「既然崔湜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那麼你說我該怎麼辦?」

    「第一,設法見王同皎一次,他雖然莽撞,卻是個有擔待的人,而且……」李隆基稍稍一頓,隨即語若千鈞地說,「有一個罪名扣在他頭上並不是虛的,那就是他確實和羽林軍中一些將領相交莫逆,只要通過他掌握了這些人,便多了一重最大的保障!第二,去見安樂公主,第一件事固然得靠她通融,其他的也得靠她。只要她能夠始終站在你這邊,別說小小一個崔湜,就是整個博陵崔氏出面也是枉然。其三,想個辦法把裴願地父親弄到我那裡去……」

    凌波忽然面色古怪地打斷了他:「你怎麼知道裴願地父親在我家裡?」

    「崔湜雖然只說是裴姓客人,但裴願之前既然還在庭州殺敵,那麼自然不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長安。既然可以用來要脅你,除了裴願的父親還有誰?」

    李隆基笑吟吟地端詳著凌波那勃然色變地表情,間中漫不經心地轉頭朝武宇瞥了一眼。畢竟曾經是安樂公主的人,才一年的時間便已經當心腹使喚,這丫頭還真是膽大包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7:08 PM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一十五章 煞費苦心的探監


    陰暗的牢房中顯得氣悶而潮濕,唯一的照明便是石壁上一支熊熊燃燒的火炬。只是,那火炬非但沒有帶來光明和溫暖,反而顯得有些陰惻惻的。自從被下獄,除了兩次提審之外,王同皎便再也沒有走出過這個方寸之地,也沒有任何人來看過他,三次送飯之外,就連一個可以說話的獄吏都沒有。此時,他背靠著那陰冷的牆頭,百無聊賴地計算著地上的麥稈,忽然嗤笑了一聲。

    定安公主駙馬、右千牛將軍、琅邪郡公……這林林總總一堆頭銜,卻敵不過人家輕飄飄一句構陷。他以真心待人,人家卻把他當作是向上爬的樓梯,何其可笑?怪不得他呆在這個地方雖沒有人說話,卻依舊覺得怡然自得,原來他自始至終就從來不需要同伴,他原本喜歡的就是這種孤寂寥落!

    忽然,這無邊的寂靜之中傳來了幾個腳步聲。雖然這大牢之中終年不見陽光,亦不知道白天黑夜,但三餐飯送進來總有時辰,因此王同皎隱約也有些數目。前頭一頓飯剛剛送來不過一會兒工夫,這會兒怎麼會又有人來?

    等到那腳步聲漸漸近了,他便冷笑一聲問道:「韋相公李相公楊相公不是都已經參驗過了,怎得還要再審?我都已經爽快地都認了下來,還想讓我招供什麼?」

    平日若是他如此說,外頭那獄吏必定會厲聲呵斥,可今天卻詭異地沒有任何動靜,他心中不免奇怪。難道是這麼快就有人來奉旨賜死他?不。無論武三思還是韋後都想著殺雞儆猴,他絕對不會死在這裡,那一定是光明正大的顯戮示眾,否則何以震懾群臣?他自嘲地笑了笑,隨即豎起耳朵傾聽著外頭的動靜,雖然那聲音極低,但功夫不負有心人,他還是捕捉到了幾個模模糊糊地詞語。

    「……公主……恩德……半個時辰……」

    難道是定安公主?他很快因為自己的這個荒謬設想而仰天大笑,幾乎連眼淚都笑了出來。定安公主雖然比不上長寧公主和安樂公主的驕縱,但做事情的時候何嘗顧及過他的感受。她的那些情夫還少嗎?就算他死了,她還能再嫁一個駙馬,他一個罪人算是什麼,還會勞動她前來探望?他掙扎著站起身來,手上腳上的沉重鐐銬立刻發出了叮叮噹噹的聲響,在這寂靜的牢房中顯得格外磣人。

    終於,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人來到了柵欄外。雖然他地頭頂就是那支熊熊燃燒的火炬,但那一點點光芒卻不足以讓人看清他的頭臉,甚至連他的身材也完全掩蓋在了那一襲寬大的斗篷中。王同皎直覺地感到來人是他認識的,於是艱難地挪動雙腳又上去了幾步。直到他對上了那雙明亮的眼睛,他方才恍然大悟。

    「縱使是琅琊王氏族人,也無法踏入此地一步,七郎……不對。應該是小姐究竟是誰?」

    凌波的眼睛還不太適應這裡的昏暗視線,因此剛剛只是看見了一個黑乎乎的人影。那個衣衫單薄鬍子拉碴地人實在和她印象中的王同皎大相逕庭,只有那聲音依稀能聽出昔日光景。她輕輕放下了頭上的兜帽,再次深深看了一眼王同皎手上腳上的鐐銬,這才一字一句地道:「我是永年縣主武凌波。」

    大唐宗室縣主原本極多。然而,自從武後當權繼而登基為帝,李唐宗室幾乎誅戮殆盡,往日遍地都是地李家縣主就漸漸少了,而自打一年前的玄武門政變,武家諸王都貶了一級,於是武家縣主也一樣幾乎絕跡。所以,王同皎思來想去,也找不到任何關於這永年縣主的記憶。倒是武凌波這個名字他隱隱約約有一點印象,但一時半會也沒能想起來。

    雖然想不起來對方是何方神聖,但他還是戲謔地笑了一聲:「想不到最終能夠來這裡看我的居然還是個武家人,我實在是榮幸之至。縣主你就不怕讓你家裡頭的長輩知道,說你不知輕重暗通我這個反賊?」

    今天能夠來這麼一趟,凌波幾乎是煞費苦心。她拼著名聲不要。把自己先前和王同皎結識地經過半真半假地告訴了安樂公主。結果。這位公主果然以為她不過是一晌貪歡留情,沒好氣地罵了她沒出息就借出了御賜金牌。而後。她藉著某次偶遇,隨定安公主回家,巧妙地激起了對方的一丁點夫妻恩義,對方得知她能去看王同皎,又讓她設法帶了一件信物。於是,她此時此刻站在這裡,赫然是兩位公主保駕的結果。

    「你就不認為我當初和你結緣,其實是去故意刺探消息的?」

    「除非武家的男人都死絕了,才需要一個千金閨秀親自出馬。那不過是巧合巧遇而已!」王同皎想都不想就曬然笑道,「再說,那天主動兜搭你的人是我。是我有眼無珠誤結識了宋家兄弟那樣的小人,和你有什麼相干?你不會是因為這種小事到這裡來的吧,想不到最是卑鄙無恥的武家還能有你這樣有情有義地人,我王同皎何其有幸,哈哈哈哈!」

    聽到那迴盪在整個牢房中的張狂笑聲,凌波實在忍不住了,遂劈手將一樣東西迎面丟了過去。卻不想黑暗中的王同皎身手極其敏捷,竟是深手輕輕一抄就將那東西握在手中,然而這動作同時亦帶起了沉重的鐐銬叮噹作響。

    就著火炬的微光看清手中的東西,王同皎頓時皺起了眉頭。那是一枚女人地翡翠指環,雖然極其名貴,但絕對不是該這時候拿出來地東西。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他便莫名其妙地抬頭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定安公主托我帶來的,至於什麼意思我也不知道。」儘管王同皎在得知自己出身武家並沒有什麼過激反應,但凌波卻沒有一丁點如釋重負地感覺,反而心頭更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你的罪名如今已經定了,謀刺德靜王,謀廢皇后,罪當斬首,籍沒家產,三代以內血親流放嶺外……包括你唯一的兒子。」

    這是意料之中的結局,王同皎並不十分意外,然而當聽說幼子也同樣被流放嶺南的時候,他忍不住還是恨恨地哼了一聲,甚至衝動地想扔掉手中的指環,但最後還是忍住了。他唯一的兒子乃是一位侍妾所出,並不是他和定安公主的兒子,她不會求情也在情理之中,但若是那樣,她何必讓這位永年縣主帶來這枚表示永結同心的指環?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一十六章 難以預料的轉機

    雖然沒有想通那指環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畢竟妻子仍舊記得一點夫妻情誼,王同皎便勉強把那翡翠指環又握在了手中。這當口,他腦際猛地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你是武十七娘?」

    「不錯,我就是武十七娘。」

    凌波很是爽快地點點頭,同時亦似笑非笑地打量著王同皎的表情。

    武家人素來並沒有什麼好名聲,除了女皇之外,她上頭那一輩的出了個武三思,其他人不是庸庸碌碌就是只知道享樂。小一輩除了武崇訓作為武三思的兒子,好歹還繼承了一點衣缽,其他的都是庸才居多。出嫁的那幾個千金常常傳出藉著娘家勢頭作威作福的傳聞,至於那些個男人們則幾乎個個沉迷於花叢。當然,她自己也同樣沒什麼好名聲----能和安樂公主廝混在一起,能常常有事沒事被韋後召入宮,她還指望有什麼好名聲?然而,等來等去,她卻等來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話。

    「那些武家千金不是嬌嬌怯怯就是橫行霸道,你果然她們不同。」

    王同皎若有所思地說了這麼一句之後,忽然低頭看了看雙手上沉重的鐐銬,竟是乾脆利落地盤膝坐了下來。費勁地抬起手在額頭上擦了擦,他這才從容不迫地說道:「赫赫有名的武十七娘能夠親自來探望我這個罪臣,我實在是受寵若驚。若是我剛剛進來的時候,只怕會二話不說地把你趕出去,但在這裡蹲了十幾天。該想明白的我都想明白了。武三思需要地只是殺雞儆猴,就算是要株連其他人,也只需要暗示別人更改證供,斷然不會派你過來打探消息。既然不是武三思,那也不會是韋皇后或是安樂公主。」

    他微微一頓,隨後揚起了頭,那面上雖是髒亂不堪,眼睛卻熠熠發光:「我想,你更不會僅僅好心地替定安公主送這麼一個指環過來,那麼。你此來代表的又是誰?」

    陰森森的牢獄中,一對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愛人,更談不上是朋友的男女隔著木頭柵欄你眼望我眼,流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詭異來。雖說凌波事先已經打聽清楚這邊並沒有什麼所謂銅管地聽之類的設施,也知道門外有武宇守著必然不會有失,但當王同皎反客為主問出這樣的問題時,她仍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荒謬。

    原來他並不愚蠢,原來他很聰明!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任性疏狂結交小人。到頭來連自己的性命也莫名斷送了?

    「是太平公主讓我來的。」凌波心念數轉,終究還是將一個到了嘴邊地人名硬生生按了下去,換上了另一個名字,「公主知道你的冤屈。所以讓我來問問你有什麼未了的願望……」

    沒等凌波把話說完,王同皎便喃喃自語了起來:「是太平公主……居然不是相王,居然也不是衛王!這個天下真的變了,居然連一個敢於站出來的男人都沒有!」他倏然抬頭仰視著凌波,一字一句地說。「我雖然連累家人流放嶺南,但琅琊王氏乃是世家大族,想必不會連一點庇護都沒有。我一個人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別的可以遺憾,也沒什麼事情需要托付別人。縣主此來好意,我心領了。」

    果然,她就知道這條路是走不通的!李三郎還奢望什麼通過王同皎和羽林軍的那批將領搭上線,他怎麼就不知道自己來!他以為她是神仙不成,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辦得到!

    凌波並沒有去考慮如果自己不曾自報家門。王同皎是否會因為她冒險探望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確實沒能力救他,但當時有通風報信的機會,可她沒有那麼做,而是默默看著事情發生,所以她自是有愧在先。而從這種角度來說,李隆基無疑是同謀。王同皎雖然歎息托付此事的為什麼不是相王。但她沒有理由無緣無故把那位老好人相王牽扯進來。那這個目地就只有作罷。

    只要再把裴願的老爹設法送走,那麼她至少把該捋平的線索都捋平了。就算崔逼婚她也夷然不懼。魚死網破的結果,絕非是那位珍惜前途,遠離危險地美男子樂意接受的。

    「那麼我走了,另外,謝謝你之前贈的那瓶藥。」

    凌波微微頷首,竭力不去想以後那鮮血淋漓的場景,轉身就往外走去。她還沒走出幾步遠,耳朵忽然敏銳地捕捉到了身後那低低的歌聲:「敕勒川,天山下,天似穹廬,籠罩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那歌聲之後又傳來了一句悠悠地話語,「我平生最大的遺憾,就是不曾一覽塞外風情。十七娘你翌日前去庭州的時候,記得替我多看幾眼那水草和牛羊。」

    剎那間,這話語彷彿驚雷一般炸響在凌波心頭,她忍不住一個激靈轉過身來,見王同皎正悠悠然盤膝而坐,那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瞪著她,她頓時深深吸了一口氣。裴冑先之前見她的時候曾經提到過在王同皎家留宿一晚,莫非就是在那個晚上,王同皎知道了某些事?

    「果然,你就是裴世伯提到的那位武家貴女。」

    王同皎臉上的表情漸漸柔和了下來,見凌波怔怔地站在那裡不曾動彈,他又牽動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當初你為了裴願而求助於相王,所以,你今天會到這裡來絕不是太平公主的托付。相王乃是如今皇族宗室眾心所望,若這是他的意思……李多祚面有反骨不可信賴,成王李千里不過是個庸才,陳玄禮、葛福順、李仙鳧這三人都是萬騎果毅,危機之時可以倚靠。萬騎之中尚有幾個校尉隊正和我交好,此次事發突然,料想他們也無計可施,至於名單信物,勞煩十七娘你自己設法去我那宅第中,就在大書房左邊書架下的青磚下頭。」

    說完這些,他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蹣跚走到了最裡邊,竟是以背朝外面壁而坐,再也不吭一聲。

    此時此刻,凌波心中五味雜陳,朝著那背影襝衽行禮便默默地退了出去。剛剛打開木門,她就看到了兩個獄吏如釋重負地迎了上來,於是從懷中取出了兩個鼓鼓囊囊地錢袋丟給了他們。

    「好好看顧小王駙馬,別讓他多受苦,這是定安公主的吩咐。」

    見兩個獄吏忙不迭地打開錢袋察看,緊跟著就露出了喜不自勝的表情,凌波忍不住又回頭瞧了一眼。她能夠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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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936 發表於 2011-12-15 07:09 PM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准公公欠下的大人情

    轟轟烈烈的王同皎案給整個長安城蒙上了一層血色陰影,就連原本春光明媚的三月也變得黯淡無光。雖然這不過是上層的變動朝廷的鬥爭,但小民百姓說話的時候也弱了幾分聲氣,唯恐遭了池魚之殃。尤其當看到大街上呼嘯而來呼嘯而過的羽林軍金吾衛軍士時,人們往往會不約而同地深深歎一口氣。

    都說什麼牝雞司晨國之危兆,如今那位女皇都已經去世了,這天下還是不太平,反而看上去越來越亂了!

    到了長安之後居然會一頭撞進這樣一個事端裡,始料不及的裴冑先自然也是心中煩惱。他在庭州固然打下了深厚的根基,但那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他的根在中原,裴氏一脈的根在於中原。倘若不能恢復舊日資蔭,那麼,裴氏的子孫後代便要從氏族志中除名了!然而,比起長遠大計來,如今更重要的卻是那一樁驚天大案。

    心煩意亂的他出了自己所住的院子,見幾個僕人正在灑掃,便不動聲色地從他們身邊走過。不得不說,他在此地住的這些天,吃穿用度事無鉅細都安排得妥妥貼貼,他不論提出什麼要求都會得到滿足,就是那位武十七娘也素來是以禮相待。從寥寥數次見面中,他不得不感慨自己那個愣小子確實有緣法,兩京之中那麼多或驕縱或庸碌的大家閨秀都沒碰上,居然碰到了這麼一個不同尋常的人物。

    「聽說今天就要行刑了。」

    「堂堂駙馬爺,就因為那個連影子都沒有的罪名要處斬,實在是太荒謬了!」

    「唉。那可是十幾條人命啊!連殺地帶流放的,還有沒入掖庭為奴的,少說也有幾百號人,真是太可憐了!」

    「噤聲噤聲,縣主吩咐過不得在家裡議論這件事,你們難道都忘了!再說了,縣主可是武家的縣主,同情那種亂臣賊子,你們是找死嗎?」

    驟然之間聽到這樣的對話,裴冑先頓時心中一凜。連忙緊趕兩步,發現轉角處幾個管事模樣的人搖頭歎氣地往另一邊走了,他方才感到整個人如同掉進了冰窖。一瞬間,昔日在朝堂上面對女皇侃侃而談指斥時政的情景,坦然解衣受杖直至昏厥的情景,流放南中後又逃回時被捕拿的絕望,在庭州苦心咬牙經營時的希冀……林林總總一幕一幕在眼前飛快閃過,最後化作一片鮮紅地血光。

    凌波走出中庭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呆呆站在那兒臉色激憤的裴冑先,頓時心中一動。雖然她一直都不曾對人家說過王同皎案的進展。也吩咐過家裡人不許議論此事,但料想總有幾個多嘴的,就算短時間能瞞住,遲早也是要讓人知道的。想到自己昨日去探監時王同皎的反應。想到之後和李隆基見面之後商量的結果,她定了定神便走上前去。

    「伯父。」

    裴冑先從回憶中恍然驚醒,見眼前正是凌波,連忙收斂起滿腔情緒微微躬身見禮。往凌波身後瞥看了一眼,見朱顏陳莞都站得遠遠的。料想對方也有什麼機密話要對自己說,於是他把心一橫,索性直截了當地問道:「縣主,我剛剛聽說今日小王駙馬要被當眾處刑,如果是真地,縣主可否讓我喬裝為護衛去見他最後一面?我和小王駙馬當初素不相識,只是為了兩家祖上那一點交情,他便待我為上賓。我如今救不了他,卻不能在他臨刑之日像縮頭烏龜似的躲在安全的地方。」

    果然。雖說是老狐狸,但裴冑先畢竟是裴願的父親,關鍵時刻都會有那種根本扳不過來地執拗勁!

    凌波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雖然很不想看到那種場面,但她今天確實是要去的,因為她原本就打算把裴冑先喬裝打扮帶出去。在那裡和李隆基來一招掉包計---某人為此還特意準備了身材相貌差不多的一個心腹。而由於裴冑先住在她這裡的時候幾乎都悶在那個院子裡,見過的僕人並不多。要矇混過關還是很容易地。

    「我已經和臨淄郡王商量好了,待會還請伯父見機行事裴冑先竟是聽得怔住了,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包含著好幾層意思,以他的心思縝密怎麼會聽不出來?他原本就已經認為這長安的水深不可測,此時更察覺到自己這麼冒冒失失地插進來太過於莽撞冒失。時值今日已無退後之機,他便鄭重地點了點頭,問了幾句細節之後,忽然退後一步長揖到地。

    凌波猝不及防,一愣之下方才出手相扶,此時對方卻已經直起了腰。她剛準備張口說什麼,裴冑先卻搶在前頭說話道:「我父子兩人都承蒙縣主相助,大恩不言謝,此情我必定會銘記在心。如今我一家困頓於庭州,雖薄有家產,但想必對於縣主也並無用處。若裴氏一門將來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但凡縣主有任何差遣,我必會傾盡全力。」

    凌波自己也說不清楚她對裴願究竟是怎樣一種情愫。和那個愣小子在一起的時候,她感到輕鬆愜意,可以毫無顧忌地嗔怒惱火,可以把他指揮得團團轉,喜歡看到他那憨厚的笑容,喜歡看他大發神威之後那種小處的溫柔……倘若沒有王同皎案隔在當中,此時讓裴願的爹爹----興許是未來公公欠了自己一個大人情,凌波必然會心下竊喜,但如今卻是沒法感受到什麼高興喜悅地情緒。

    「伯父不必這麼客氣,你想去見小王駙馬最後一面自是應該,而於情於理,我也是該送他最後一程的。」

    她微微點了點頭,便伸手招來朱顏,命其去安排車馬等物,又吩咐陳莞把裴冑先帶到後頭去換衣裳。所幸她早就讓武宇武宙那四個人負責訓練了一些護衛,結果調教出來的都是些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傢伙,否則驟然加進去一個人只怕會引起不小的麻煩。

    而她自己回房換衣服的時候,卻在衫裙首飾之外,又讓紫陌和喜兒找出了從來不曾用過地黑紗帷帽。喜兒一向怯懦不敢多話,紫陌卻奇怪地問道:「小姐,你怎麼忽然想起戴這個?不但沉得慌,而且也太憋氣了吧!」

    凌波任由喜兒為她把帷帽戴在頭上,又嚴嚴實實地繫好,卻沒有理會那個滿臉好奇地小丫頭。這是去刑場,能遮擋幾分就遮擋幾分,否則,當親眼看到那血濺三尺的場面時,她實在不能保證自己是否能保持臉色地平靜。



第二卷 長安亂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刑場驚心

    按照大唐律法,立春以後秋分以前,歷來不處死刑。然而,由於此番乃是事涉謀逆大罪,從審案到處斬,中間竟是不過區區十幾日的功夫。中間也有官員曾經上書指出此事有疑,奈何李顯被韋後的枕頭風吹得頭昏腦脹殺意已決,武三思手中權柄又大,縱使是再義憤填膺的官員,對於這麼一樁赤裸裸的冤案也毫無辦法。

    若單單是冤案也就罷了,最讓大部分人為之驚怒的是,天子居然下了旨意,無論文武百官還是王公貴戚,六品以上都須到刑場觀瞻行刑。這樣一道荒謬的旨意一下,從上到下都體會到了那赤裸裸的殺雞儆猴之意,兔死狐悲的心理頓時在所有人中間瀰漫了開來。不少官員覺得前途無望又不肯同流合污,紛紛上了辭表,一夕之間就有十幾位官員先後辭官。

    儘管這一天乃是春光明媚的大好時節,但西市的刑場上卻瀰漫著一股肅重陰冷的氣氛。幾十名緋袍紫袍的高官臉色陰沉沉地站在那裡,嘴巴幾乎無一例外都並得緊緊的,連議論聲也幾乎聽不到。居中的幾個宰相雖然偶爾交談幾句,話題也多半只是輕鬆的閒話,但面色也同樣不怎麼好看。縱然是和韋後敘宗族的韋巨源,此時此刻看著那下頭五花大綁的十幾個囚犯,亦難以神態自如地談笑風生。說是六品官以上以及王公貴戚都要親臨,卻也有人大剌剌地不曾到來。比如說被宣召入宮的武三思武崇訓父子,比如說在家裡照舊欣賞歌舞的安樂公主。比如說不想眼睜睜看著丈夫被殺地定安公主----總而言之,武家的人幾乎一個都看不見。在場的李唐宗室也不過寥寥數人,其中臨淄郡王李隆基和壽春郡王李成器並肩而立,兄弟倆都是面色凝重,李成器甚至惋惜地連連歎氣。

    眼看時辰將近,自己等的人卻還不曾到,李隆基不禁焦躁了起來,眼睛亦不時朝來路觀望。旁邊的李成器見狀不免奇怪,但轉念一想便自以為明白了他的煩惱何在,遂輕輕拉了拉他的袍袖:「三郎。就是一會兒功夫,忍一忍。」

    李隆基情知大哥好心,只得點了點頭,心中煩躁卻絲毫不減。望著刑場中那十餘個低頭無語彷彿已經懺悔罪過的所謂反賊,他在心裡冷笑了一聲。若不是那些劊子手在把人拉上來之前就動過手腳,只怕現如今就要罵聲震天了。相隔老遠,那些人犯的面目他都看不太清楚,要找王同皎也無從下手,因此他也就放棄了這個打算,心中打定了主意待會行刑之後留下來。

    哪怕是出身琅琊王氏那樣的赫赫大族。哪怕是天子婿,王同皎到頭來亦不過如此下場,料想來收屍地人也未必會有。他不能以卵擊石連累了自己的父親和兄弟,但最後的事情卻是可以做的。

    「武家那位居然來了!」

    「不會吧。武家其他人都在家裡歡天喜地地慶祝,她居然跑來現場看熱鬧!」

    「少說兩句,你莫非也想向王同皎他們一個下場?」

    乍聽得人群中那些嗡嗡嗡的聲音,李隆基心頭大振,連忙循聲望去。見那邊一個頭戴帷帽的女子帶著幾個隨從朝這邊走來。他先是愣了一愣,隨後便領悟了她的意思,遂朝身後數名衛士打了個眼色。果然,不多時,那一行人便來到了他面前。

    由於隔著一層黑紗帷帽,李成器第一眼沒認出人,直到李隆基叫了一聲十七娘,他方才醒悟過來,連忙笑著點點頭打了個招呼。也沒有多在意。此時,李隆基的那些個高大護衛已經將他以及四周團團圍住,斷絕了別人窺伺的目光。趁著這個機會,裴冑先和某個早已有所準備的郡王府護衛迅速地互相換了個位置,又在同僚地掩護下互換了衣裳。

    「十七娘,先頭崔以裴冑先要挾的事情你知我知。千萬不要告訴父王。此等事雖然稱不上危險。畢竟和他做人的宗旨不符,我不想讓他擔驚受怕。今日他原本想來的。我和大哥死活勸住了他,如今姑姑和四弟五弟正在家裡陪著他說話,否則他又要傷心了。」

    凌波抬頭望了一眼一旁高樓上地日晷,隨即又瞥了瞥面露慼慼然的李成器,忍不住低聲問道:「你就不怕你大哥瞧出點什麼?」

    李隆基斜睨了一眼李成器,微微搖了搖頭:「大哥人雖穩重,心腸卻酷肖父王,決計看不出什麼端倪。再說,除了成王千里、衛王和溫王都不曾來,我一個人畢竟太過招搖了。武家今天也只有你一個人來,是不是太顯眼了?」

    「放心,即便其他人不來,武家還有一個人會來。」

    凌波說完這話,便對李隆基點點頭,朝周圍各護衛打了個眼色,自己就不管不顧地朝旁邊走去。由於今天大多數人都是被逼前來觀刑,前頭的位置並沒有什麼人去搶佔,再加上大多數人都想離武家的人遠遠的,因此她所到之處,周圍很快就騰出了一塊空地。站在那裡看著刑場中那十幾個人,她心中翻騰得厲害,誰料這時旁邊卻傳來了一聲毫不掩飾地歎息。

    「可惜了。」

    儘管今日前來的人大多數心有不平,但幾乎都是敢怒不敢言,敢站在這裡對王同皎抱有同情的幾乎一個都沒有。因此,凌波本能地轉頭望去,這一看卻吃了一驚。那個站在她身後面露惋惜和痛心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右手死死抓著一根枴杖,手上甚至能夠看到一根根爆起的青筋。

    那是魏元忠。曾經在李唐代替武周之後被無數人寄予厚望,成為宰相之後卻人云亦云的魏元忠,那個好漢不提當年勇的魏元忠。

    就在凌波心中驚疑的時候,刑場上忽然傳來了一個響亮地聲音,緊跟著就只聽一陣鼓響。情知時辰已到,她強忍著恐懼重新轉過頭來,卻剛好看到十幾道雪亮的刀光凌厲無匹地劈下,一道道血光直衝九霄。那一剎那,她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牙關咯吱咯吱地直打架,就連雙腳也有些撐不住了。

    「都說自作孽不可活,為何天做孽就可恕?人人都寄希望於我,我又該寄希望於誰?」

    在一片驚呼聲中,她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老魏元忠喃喃自語的聲音和那枴杖敲擊地面的篤篤聲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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