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弈瀾 -【妙手生春】《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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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0 02:16 PM

  29.捨不得

  美在每一個人心裡都有不同的定義,拿喬致安來說,各色美人慣是見得多了,便是那傾國傾城芳名在外的也從不曾讓他感到驚艷。從骨子裡來說,喬致安是一個小民,正兒八經的鄉間小民,他喜歡村姑式的姑娘,倒不是說這姑娘得長得土得掉渣兒,而是要帶著幾分山靈水秀之氣。

  京城那美人如花滿雲端的花花世界,喬致安從不曾迷失過,所以他才一步一步成為了太平院的院長,因為他足夠鎮定,能用那雙鎮定的眼睛看破繁華。

  而姚海棠這一刻就讓喬致安驚艷了,從傳統意義上來說,她並不是個美人,頂多算是個清秀的小姑娘。有時候打動人心的不是傾城與國,而是陽光之下衝你笑得燦爛的一張小臉兒。

  「公子。」喬致安的驚艷只在很短暫的一瞬間,過後便垂眼向杜和問候了一聲。倘若是在從前,公子會說他無趣吧,喬致安在心裡這麼想著。

  這時候的杜和當然不會說喬致安無趣,見了他就笑道:「致安來了,你看我的菜種得怎麼樣,這畦青菜從種子到現在,我可沒少費心思。」

  拔著草的姚海棠瞥了杜和一眼,捂著嘴笑著說:「你沒少費心思,合著安豐都白費了心思。」

  卻見喬致安恍若未聞,只認真地看了那畦青菜一眼,道:「有蟲。」

  一聽這話杜和就指了姚海棠說:「這得怪海棠,她非說蟲都能吃的菜人也能吃,要真到菜找不到一個蟲眼兒了,那就說明這菜吃不得了。」

  「海棠姑娘慧心,屬下記住了。」喬致安答道。

  於是姚海棠糊塗了,這關慧心什麼事兒,一想自個兒這時候還是別出聲好,指不定自己說句話回頭就得成「呈堂證供」,跟心眼兒多的人講話,要麼心眼兒比他還多,要麼就得學會閉嘴!

  見姚海棠不說話光在那兒埋頭拔草了,杜和就說道:「林羅衣要怎麼用,想來你是有主意的,至於京城的事還是不要多說了。」

  對於杜和知道他要說京中的事,喬致安一點兒也不感覺到奇怪,只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嘴裡道:「公子請這邊議事。」

  「喬致安,你這是在逼我。」杜和冷眼看著喬致安,語氣有些發沉。

  對於這些事姚海棠是比較敏感的,於是抬頭看了杜和跟喬致安兩眼,然後繼續拔草,恨不能把長在心頭的草也拔乾淨才好。

  「是,公子把我捧到了這至關重要的位置上,卻忽地撒手,是公子不負責任,所以這些事公子想聽與不想聽都是要聽的!」喬致安半點不退地迎著杜和的目光說道。

  不……不負責任,姚海棠覺得這話可真幽怨,縮了縮脖子把自己往草裡埋的更深了,因為杜和在看著她,她這回可不能拿所謂的「小眼神兒」瞟著他了。

  最終杜和還是和喬致安去了前邊兒議事,院中響起一些很輕微的聲音,是喬致安帶來的人改變了警戒位置。

  其實姚海棠有種預感,杜和是不會跟喬致安回京去的,她倒不是太過相信自己的魅力,而是從杜和對找回記憶並不熱衷上得出的結論:「杜和,我好不容易判斷一回,你可不能讓我的判斷失誤了!」

  忽然姚海棠見安豐從眼前過,跟遊魂野鬼兒飄似的無聲無息,於是姚海棠沖安豐一招手說:「安豐,快過來澆水。」

  只見安豐左右看了看然後才走過來:「海棠姑娘,是不是誰來了?」

  「是啊,喬院長,非要拉著杜和說說話兒。」姚海棠回了一句,完全沒把安豐的問題放在心上,對她來說杜和去與留才比較要緊。

  然後安豐就沒再說什麼了,認認真真的澆著水,直到午飯時分姚海棠和青苗做得了飯,喬致安跟杜和也沒有出來:「青苗,你去叫一下喬院長和杜和一塊兒來吃飯,不管什麼事兒也得吃了飯再說啊!」

  應了一聲青苗就往院裡去,在院兒外停了停青苗才走進去低頭道:「院長、公子,海棠姑娘說飯得了,請二位過去用飯呢。」

  「嗯,那就先吃飯吧,不管什麼事總得有個時間來思量,我還會在這留幾天,要是想出主意來了咱們再說。」喬致安說著就起身來。

  而杜和這時卻依然坐著,在喬致安和青苗看向他時,他長歎了一口氣說:「我知道這些事和我關係很深,但是在我不知道自己是誰,而你又覺得不需要讓我知道的時候,我得問你一句,關我什麼事兒!」

  良久,喬致安無言相對,從前杜和沒這麼……無賴:「你可以這麼想,但我不能由著你的話來答。」

  其實像「關我什麼事兒」、「關你什麼事兒」這樣的句式完全是從海棠那兒學來的。這就是姚海棠經常說的一句話氣死人不算本事,一句話把人氣得死去活來才叫本事,杜和無疑已經得了真髓。

  到了飯廳裡,有外客的時候安豐和青苗通常是不上廳裡吃飯的,青苗和安豐也一直沒被當成下人對待,只是有外客在杜和骨子裡還是很講規矩的。

  今天做的是各類野菜,姚海棠最愛吃的就是各類野菜了,這時候正逢著野菜新冒出小芽苗的時候,最生嫩又最新鮮爽口,別說是雲涇河,在這天底下都算是獨一份兒的新鮮!

  桌上擺著的是一水兒素白瓷盤,飯碗骨碟醬汁兒小盞也是通體素白,在陽光下散發著玲瓏剔透的之感,看著就像是眼前下了一場細雨一般,很溫潤很清新。

  吃過飯後,喬致安問了一句:「海棠姑娘,這些……瓷器果真是你所制?」

  很自然地點了頭,姚海棠應道:「是啊,怎麼了?」

  「海棠姑娘把配方和製器方法寫一份給我。」喬致安只說要,卻壓根不解釋為什麼要。

  其實姚海棠這人吧,真沒想過要壟斷這行業,再說了也要壟斷得了啊,至多人就是工不如她精細,原料的配比不如她精準,總能做出差不多的來。

  更兼著她現在明白了,這瓷器還能讓她「懷壁其罪」,對於喬致安的提議她就更巴不得了。所以就算是喬致安什麼都不解釋地說要瓷器的製作方法、原料配比,姚海棠眼也不眨地就答應了:「不用寫,有現成兒的。」

  說完姚海棠就奔書房裡去,取了冊折頁來,上頭就記錄了瓷器的工藝流程和原料配比。拿到折頁後,喬致安也不翻看只是問道:「照著海棠姑娘所寫,是否能製出一樣的質地來?」

  「當然可以,哪怕頭幾回不成,只要熟練了,自然就成了。不過釉裡紅比較特殊,那個失敗率是很高的,還有窯變也是不能控制的……」姚海棠說了一堆「但是」和「不過」。

  這一番話下來順利地把杜和跟喬致安都說得無言相對了,最後杜和得出一結論:「做得出來,但不排除失敗的可能,是這樣嗎?」

  這解釋太官方、太漂亮了,姚海棠趕緊點頭說:「對,就是這樣。」

  「如果海棠姑娘不介意,回京後我把這冊折頁給言行雲,流傳出去自然會遜色一些,最精最好的還是掌握在海棠姑娘手裡,這樣給給海棠姑娘留些餘地。」至於為什麼要留餘地,喬致安自然是不會解釋的。

  不過明事兒的人聽得出來,杜和就聽明白什麼意思了:「海棠不適合京城!」

  「這句話言行雲也說過,但是公子捨不下她不是嗎?」喬致安又開始和杜和雞同鴨講了。

  但是這句話姚海棠聽明白意思了,喬致安想說服杜和回京,因為杜和捨……捨不下她,喬致安就想著帶她一塊兒回,於是才有了這麼一番話。而剛才那留餘地的話,就是為了讓她到京城後手裡頭留有倚仗,不過這算什麼倚仗?

  嗯,她現在越來越能聽明白話了,跟杜和相處久了後,她居然學會聽話外音兒了!

  弱弱地伸起手來,姚海棠示意她有話說,莫明地這倆人在一塊兒時她老覺得自己氣場太弱:「我可不可以插句話。」

  於是喬致安掃了她一眼不表態,杜和則笑著看向她說:「你什麼時候這麼規矩了,有話就說吧。」

  「其實你們可以跳過我,直接商量你們的事兒!」她的話外音就是剛才杜和說過的那句——「關我什麼事兒。」。

  京城既是是非地,她可以選擇不去,但若有人讓她覺得在哪兒不是問題的時候,她也願意形影不離。只是看到時候她怎麼想而已,關鍵是沒到最後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想。

  不見棺材不掉淚,姚海棠就是這句話典型。

  「公子。」

  「你既然說這是我一直所期盼的人生,而我現在又得到了,那麼你要用什麼理由讓我拋棄這樣的人生,回到我不怎麼待見的生活裡去。」杜和有種感覺,自己如果回去了定是一番殺伐,從前他怎麼應對這些他不知道,但是現在他不喜歡這樣。

  沉默了會兒,喬致安說道:「雖不期盼,但他們需要公子,或者說我們需要你回京中去。」



  30.不需歸

  從本質上講,杜和是個容易滿足並且樂山好水的人,只是從前被困在京中繁華一片裡,一切壓抑著他的脾性,而且他所處的位置也不容許他不爭隨性。

  所以杜和一旦離開了那樣的生活後,就愈發領受到了平靜安逸的妙處,就算是什麼也想不起來,但並不妨礙他眷戀這樣的生活。有山有水有海棠,衣食無憂生活平順,這樣的日子或過於平凡平淡,但對於杜和來說卻如同歸宿一般。

  正如喬致安所說,這是他所期盼的人生,寧靜如長河靜靜流淌。

  當然杜和的骨子裡還有股使命感,就是這股使命感促使他聽完了喬致安的話,也促使他認真地思考這些事。有使命感的人通常還富有責任感,而杜和現在覺得自己最大的責任是姚海棠,因為他說過要和姚海棠過一輩子,他一直很認真,比姚海棠想像的要認真得多。

  思索了一番後杜和問道:「如果我不回去,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這世間少了誰也照樣有秩序在,只是亂得時間久一點,亂得更加難以收拾一點,將來收拾起來更麻煩更困難一點。」喬致安雖然說一點,但他的表情很凝重,給人一種這很麻煩的感覺。

  然後杜和就笑了,看著喬致安說:「致安,我相信你。目前京城還不到非需要我歸去的時候,我肯定是要回去的,哪怕只是回去問問自己是誰,但不是現在。致安,你仔細想想,現在真的是最好的時機嗎?」

  聞言,喬致安一陣沉默,良久無語後道:「我一直相信公子的決斷,現在也依然信。」

  「用你的鈍刀子去揮砍吧,如果沒人顫抖就好好嚇唬他們,不要當成個大事兒來辦,就當是玩兒,其實真把事兒定義在玩上,這攤子事兒還是挺好玩的。」杜和說著如同嗜吃的人見了美食兒一樣,眼神裡流露出很熱烈的東西來,彷彿對他來說從前一直都在玩兒似的。

  「那我立時就回京裡去。」喬致安說話間就要起身。

  在一邊兒聽了好一會兒話的姚海棠這時忽然喊住了喬致安:「喬院長別急著走,我送喬院長件禮物,或許喬院長能用得上。」

  錦囊妙計什麼的,她打算學一學,不過她預備兩個錦囊,一個裡邊放三十六個計,那三十六個計吧有一個很直接的統稱——《三十六計》,另一個裡邊兒放個兵法,兵法自然是以姓氏命名的——《孫子兵法》。

  這倆本可謂是古往今來,陰謀陽謀的集大成者,她自己讀不出味兒來,可喬致安肯定是能舉一反三的。不過姚海棠可不敢托自己的名,只敢把事兒推到遠古時候去,反正不關她的事兒,她就是做個轉述而已。

  末了,兩本書抄寫好後,杜和先看了,一句話就打消了姚海棠的擔憂,怕這兩本書對喬致安這樣慣鑽陰謀陽謀的人是雞肋:「倒真是連環妙計,這連環計尤其好,你說這麼多計謀套在一塊兒用,用得多了誰還能知道原本目的。」

  怎麼聽著像《盜夢空間》的原理,多重夢境……原來就是連環計的一種詮釋手法而已:「當然了,先人們的智慧總是無窮的,只要願意鑽研,什麼事兒都能找著解決的法子。」

  「我怎麼覺得從前沒有看過這兩本書,要是看過定然會記得。」杜和這時在想啊,姚海棠怎麼什麼都知道,真是博學精深,就是本身有點兒糊里糊塗的。

  他且不知道自己還糊塗得很吶對於這個問題姚海棠早有答案了:「是遠古時期留下的殘片上記錄的一些文字,那些文字我也是對照了很久才得出來的,未必人人都願意花這個時間,我也只是閒得沒事試試看,也沒想到真能復原出來。」

  「嗯,這倆本書一本大用場派不上,用在小處定然有其用途,另一本倒是適合行軍之人都看看,總有些合用的地方。」杜和當然不會認為是姚海棠寫的,這兩本書無論哪本都得歷經世事,而後窮思竭慮才能寫出來。

  「我覺得喬院長那腦子肯定用不上這兩本,不過太平院裡總有人需要的。」姚海棠這麼說道。

  然後就聽得杜和問她:「為什麼海棠要把這兩本書給喬致安?」

  呃,這個……一時頭腦發熱唄:「太平院越穩得住場面,你不就能越安心嘛。」

  聞言,杜和親暱地揉了揉她頭頂的髮絲說:「海棠,我們什麼時候訂親好呢,最近良辰吉日可多得很。」

  ……

  有感覺還沒多久,就說要成親,姚海棠有點兒接受無能,於是眼神看向杜和,有些怯怯地說:「這……太快了,我是個腦筋很慢的人,慢慢來、慢慢來……」

  說完姚海棠就在那兒「嘿嘿」乾笑,杜和對於這樣逗弄姚海棠非常熱衷,他自然明白一切太快了,所以他才經常戲謔似地提起這句話,一點一滴的才好讓她漸漸有心理準備:「好,我們還有得是時間,不著急,慢點兒就慢點兒,只是你這腦子別一門心思撲在製器燒菜上才好。」

  「我也不想的,你也見到了,我一出門就問我最近做什麼好吃的了,好像我不做就對不起大傢伙兒似的。大家殷殷地問我什麼時候制新器,什麼時候開館子,什麼時候做好吃的,一天不做就得被問一天。」姚海棠對此很苦惱,一個藝術家被硬生生歪成了一廚娘,沒這麼悲催的人生。

  敲了姚海棠腦門一記,杜和聲音溫醇地說:「那也是你自找的,鎮日裡做好吃的,還招呼四鄰來嘗,你的名聲不被傳出去才怪。」

  歎了口氣,姚海棠說:「萬人吃萬人香,一人吃了爛肚腸,做了好吃的一個人吃才沒意思呢。」

  忽然間杜和看著姚海棠那張不甚樂意的小臉兒,覺得她這小模樣兒真是勾人得很,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眉心,指腹輕輕地貼著她的肌膚時,如同花瓣一樣柔滑的觸感並著她雙睛清靈靈地望來時,杜和覺得自己沉醉了:「你得承認,你喜歡被誇獎,每當有人誇你做的食物好吃時,你不但覺得快樂,還非常有成就感,你喜歡這種感覺。」

  癡癡地看著杜和,兩人這時貼得再近不過,姚海棠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瞬間加速了。杜和的身上有山林氣息,很清爽乾淨,被這樣的氣息包圍著的時候,姚海棠認為自己更喜歡這種感覺:「杜和……」

  「傻海棠。」這時候如果不把姚海棠抱入懷中,杜和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腦筋有毛病,雖然他確實腦筋有毛病被擁進懷裡的時候,姚海棠感覺自己全身都在發熱,杜和的懷抱也是滾燙的,兩人偎在一起那溫度就愈發地高了起來。她有些不安地動了動,又想起這時候是不能亂動地,於是又瑟瑟地停了下來:「大白天的……放開了,萬一喬院長或安豐、青苗進來就不好了。」

  她這模樣總能讓人生出戲謔之意來,杜和貼近了她的耳畔輕輕柔柔,甚至是帶著幾分魅惑之態地說道:「夜裡擁抱就更不好了。」

  這話讓姚海棠原本就很紅很燙的臉一下兒更紅了,紅得都快滴出血來,她伸出手推開了他,似嗔還怒地瞪著他說道:「沒想到你也會說這樣的話。」

  當然,杜和這句話至多是曖昧,絕對不到下流放肆的地步,所以姚海棠才只是似嗔還怒地瞪著他。

  很多時候,杜和是一個擅於拿捏分寸的人:「嗯,我也沒想到海棠的臉能紅成這樣,多好看啊!」

  ……

  這會兒姚海棠都不愛理他了,這傢伙不正經起來還能這麼不正經:「討厭。」

  這一聲「討厭」讓杜和笑得分外開心,那笑聲甚至在屋子裡院子裡迴盪,駐足在院外的喬致安聽了也不由得臉上有了笑:「青苗,去通傳一聲。」

  「是,院長。」青苗這時臉上也有笑,裡邊兒的情形她自然也聽見了,學過功夫的人就這點兒好,聽牆根都不費工夫。

  待青苗進去後,喬致安才喟歎了一句:「公子,您倒是越來越有趣了。」

  這句話是針對從前杜和總說他無趣而言的,喬致安認為自己或許真的不該來,姚海棠是個好姑娘,杜和這樣的狀態也很好。他們這樣下去一輩子或許才是圓滿的人生,而京城是不圓滿的,從來沒有圓滿過,也從來沒有人真正在京城圓滿過當喬致安走時,正是漫天風雨如絲如縷的時候,姚海棠拽著杜和在雲涇河的河面上釣魚,按姚海棠的話說春季裡魚最肥嫩鮮美,杜和自然只能領著她駕了船到河上釣著。

  兩人一人一個斗笠,身上披著蓑衣,杜和每看一眼總不由得搖頭:「海棠,咱們非得穿成這樣。」

  「你沒看大傢伙兒都這麼穿,既暖和又淋不著雨,多好呀。」姚海棠看了四下一眼,這時候河面上還是有不少人來撈魚的,只不過人家是網撈,她是在這兒釣這時河邊上忽然有太平院的車馬駛過來,姚海棠看了良久,又看了看杜和忽然想起一句詩來——「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需歸。」

  這樣的小風小雨自然是不需歸的,倘若風浪大了,歸不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0 02:21 PM

本帖最後由 dayplus 於 2011-12-30 04:31 PM 編輯

  31.秋水劍

  春日裡的時光總是來得快去得快,當雲涇河滿城花漸漸謝去時,姚海棠終於捱不住決定開飯館兒了。做為一個現代人,開飯館兒這事兒當然要有特色,當然不能和旁的食肆相同。

  想來想去,她差點兒決定弄個西式快餐店,後來一想那可是垃圾食品,會害了一代人的,趕緊把這念頭打消了。這老祖宗的吃喝精髓還沒體現出來,就盡想著崇洋媚外了。

  其實姚海棠是一個對食物很執著的人,就算是青苗來了,她也堅持自己下廚,就像杜和說的,當做出來的食物被人品嚐,看著人有滿足感時她很快樂,並且非常有成就感。

  她是個很簡單的人,並不是說她不會剖析一些複雜的事兒,而是她更樂意這麼簡單的活著。有句話說難得糊塗,在她這兒就是幸而簡單。

  「海棠,你真決定開食肆?」杜和不知道為什麼,有點不太希望她真的全身心撲到吃這個字上邊兒去。

  「啊,上一趟街被人問百八十回,我煩了,開個食肆堵堵他們的嘴。唉呀,別拿這樣的眼神看我,我知道在固有的觀念裡,從商是最底層的謀生手段,尤其是個姑娘家更加不妥當。所以,杜和啊,一切就交給你了。」按姚海棠的想法兒,她可不想做佟湘玉或金鑲玉那樣的女老闆。

  一聽說交給他,杜和就愣了愣然後說:「我就會生火,不會做菜。」

  看他這有點兒傻愣的模樣,姚海棠一時興起也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眉心,說道:「真笨,找廚子就是了,菜譜從我這裡出,讓他們過一段兒來學就是了。不過,這廚子得可靠,要不然學了就跑了,那我可就操心了。」

  當姚海棠纖細的手指在陽光下如蔥段兒,輕輕地點在他眉心時,那如同雨點兒一般的感覺讓他有些出神。過後便伸手握住了姚海棠的手掌,聲音不由得有些乾澀:「好,這事兒我來辦,你只管歇著。」

  這會兒青苗正在一邊修剪枝葉,一看這場面不由得直搖頭:「這就叫只卿一言,碧落黃泉,杜公子真是衝動啊,海棠真是好命啊!」

  但是杜和能這麼凡事親力親為嗎,到最後杜和喊了一聲:「青苗,找廚子的事交給你了,我相信你的眼神。」

  ……

  在心裡歎了口氣,青苗終於意識到,杜和不是衝動,杜和是相信有人可以用,所以答得滿不在乎初夏時節動念要開食肆,至夏中時食肆已經初具規模,杜和就問姚海棠這食肆要取個什麼名字,姚海棠想了很久說:「天然居,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你看怎麼樣?」

  「心思極巧妙,海棠這腦子裡果然有點兒東西。」杜和笑道。

  當這對聯兒和牌匾最終掛上要開張了時,姚海棠決定用銅編鐘做開張慶典,做為一個現代人花籃、剪綵什麼的當然不能少。慶典上她還攛掇著杜和去敲編鐘,因為她覺得杜和敲編鐘才真正能叫賞心悅目。

  雖然杜和覺得姚海棠的提議太出格,可是壓不住她嬌聲相請。

  一切,便就是從這場賞心悅目開始的,當時祭天敲編鐘的只是禮官,一來不熟,二來也匠氣得很。可杜和敲得編鐘出來,從第一個音兒開始到最後一個音,場中一直是肅靜的。

  每一個人,哪怕大多是不懂得音律的人,也都聽得如癡如醉。姚海棠看著這場面,還頗有些奇怪:「咦,這麼安靜,大傢伙兒怎麼跟都曉通音律似的,一個個聽得這麼入迷。」

  「是樂器。」在不遠處的陳榮這麼說了一句。

  要是姚海棠在肯定得反問他一句:「本身就是樂器,要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頭兒,司珍坊怎麼捨得把她放出來,這怎麼也是得當寶貝一樣供著的主兒啊!」

  於是陳榮瞪了身邊的人一眼說:「我怎麼知道,聽說是言行雲讓她放還的,這話要是在京城我還能問問言公子去,這麼個犄角旮旯裡你讓我上哪兒找答案去。」

  「頭兒,這似乎能安撫人心?」

  「樂器可生可殺,這東西要是弄到戰場上去,鼓舞士氣之類的可太有用了。」

  然後陳榮就被反駁了:「敵軍也會聽到的,我倒覺得應該運回京城去。」

  陳榮一想,這正說到了點子上啊,於是讚賞地看了眼下屬說:「不錯,腦子變活泛了。既然你腦子活泛,你回頭去跟海棠姑娘說,買下這銅編鐘。」

  「啊……」

  「啊什麼啊,這事就交給你了,辦不好別回來見我。」說罷陳榮就起身了。

  其實跟姚海棠買這銅編鐘,她不知道多高興,這意味著「藝術」也有人欣賞了,這讓她覺得自己不再是個培養吃貨的基本上是成本價兒加個人工姚海棠就把編鐘賣給了太平院來人,在她印象裡,這玩藝兒吧也就能擺著鎮鎮場面,真沒什麼大用途。

  而杜和呢,一直知道姚海棠不怎麼把自己做出來的東西當回事,他覺得這樣挺好,這極符合他所欣賞的行事風格,他堅定地認為姚海棠就是那山崩海嘯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因而當然不會跟姚海棠說她這東西有什麼樣的價值。

  「你又要帶船出去啊,一路順風順水早點回來,我等你。」姚海棠多少有點捨不得,正當是濃情蜜意,又是天然居新開張,場面熱鬧又火爆,她從開始數銀子數到興奮無比,到現在已經不怎麼關心帳面上的流水了。

  揉了揉姚海棠的頭髮,杜和說:「幾天就回,你要是出門上街,千萬帶著青苗知道嗎?我不在雲涇河的時候,有什麼事兒多跟陳榮說,他雖然有時候要犯渾,但在雲涇河總能壓得住場面。」

  點頭應了一聲,姚海棠說:「好,對了,我有東西給你。」

  說完姚海棠就蹦到屋裡去了,出來時物上捧的是一把劍,劍套上是東朝司水的神明,據說只有有司水神君傍身在水上是絕對不會出事的。姚海棠這些日子背著杜和做出來,就是為了這時候給他個意外驚喜。

  可是杜和一點兒也不意外,只是笑著看著她說:「我還在想你打算什麼時候把它給我?」

  ……

  原來早被看破了,她真是個傻不拉嘰的,只怕是人盡皆知了的事兒吧,她還特高興的認為是個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沒好氣地癟著嘴,瞪著杜和說道:「你就不能當不知道。」

  逗弄起來這麼有感覺,怎麼捨得放著大好的機會不用呢,杜和笑著抽出劍一看,劍柄上有「秋水」兩個字:「秋水,為什麼要叫秋水?」

  「春對秋,上一把既然叫春雨,這把就叫秋水。」其實她就是想起了一句「秋水無塵」,於是就順手在劍上刻了秋水兩個字。

  「那以後得打齊四把,把春夏秋冬制齊了。」杜和笑言之中就帶著這把劍上了船,看著姚海棠在碼頭上朝他揮手時,杜和忽然有種離別之感,從前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緊握著秋水劍,杜和穩了穩心神,或許只是錯覺,他這麼告訴自己。

  然而這一去,杜和卻遇上了事兒,也就再沒能回雲涇河去。跑船的人比預定的時間晚回了十餘天,但是等船工們都下來了,姚海棠久等不見杜和就問道:「你們回來了,怎麼不見杜和?」

  這時船工們互看了一眼,最後有人上前一步說:「東家他不見了……」

  「胡說什麼。」姚海棠下意識地就說了這麼句話。

  只聽得那人道:「那天風浪大,東家坐的船和另一條船撞在了一塊兒,浪把好幾個人都捲走了,東家也是慣來的好水性,可是我們水性不好的人都起來了,偏偏不見東家。我們馬上就去通傳了水運司,水運司和東家打了幾回交道倒是盡心盡力地撈了搜了,沿著河面上下都看過了,卻還是沒找著東家……」

  「水運司現在還在找東家,這都好些天了就算是……也該起來了。」這話是想說就算是溺水身亡了也應該浮出水面來了。

  可是姚海棠怎麼也覺得這不像是真的,所以瞪著船工們說道:「我才不信你們,又是杜和讓你們合著伙兒玩笑是不是,這不好玩。」

  「姚姑娘,我們怎麼敢拿這樣的事兒哄你」

  這時陳榮忽然領著太平院的馬車駛了過來,姚海棠一看急忙上前去攔下了太平院的馬車,然而她剛想說什麼陳榮就搶在前頭開口了:「姚姑娘,我現在沒工夫跟你說什麼事兒,四公子發了信兒來,讓我們太平院有一個是一個都去平江城尋他,四公子發了話兒,我們可不敢耽擱半分。您得知道四公子是個多麼可怕的人,去晚一步我就見不著明兒的太陽了。」

  其實陳榮已經知道了杜和在河面上失蹤的消息,要是他們那位四公子不找麻煩,他當然願意幫忙找去,但有四公子在前,他還真不敢多耽誤「姚姑娘,我一定給你去水運司好好打聲招呼,讓他們好好給你找。」說完陳榮就上了太平院的馬車,頭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姚海棠在原地老覺得事情很荒唐,她當然不會相信在水裡跟回了家一樣的杜和會出事,她唯一擔心的是杜和的家人找來了,把他不聲不息地帶了回去。

  強勢的杜和肯定會有更強勢的家人,姚海棠堅信這一點。



  32.四公子

  平江城是四河交匯口的其中一個城池,相對其他城池來說,平江城最為繁華而且相對更安穩一些,畢竟平江城地勢比較高,而其它幾座城池一逢到夏天就得淹水。

  當陳榮領著太平院的人到平江城時,他們那位四公子正高坐在太平院裡捧著柄劍出神,陳榮見了立馬拜倒了:「屬下見過四公子。」

  只見產那位四公子不言不語也不看陳榮一眼,端坐在那兒便如同他手裡那柄劍一樣光芒照人。陳榮也不敢多言語,要知道他從前就是多話惹了是非,現在哪還敢多一句半句嘴。

  半晌半晌的,直到陳榮後腦勺都發涼了,四公子才道:「陳榮,你跟了我幾年?」

  看情況不太對勁兒,陳榮雖然沒跟上十年八年,可也知道四公子這話一旦問出來了,十成十是有什麼事兒:「回公子,三年。」

  只見四公子點了點頭,把劍「唰」地一下歸於劍鞘之中,然後看著陳榮似笑非笑地道:「嗯,三年零四個月十九天,把你放到雲涇河待得慣嗎?」

  慣……比起京城來,還是雲涇河好,土皇帝比走狗強不知道多少倍:「回公子,慣。」

  「知道為什麼叫你來嗎?」四公子眼也不動地看著陳榮。

  這時陳榮終於知道自己不想回京城的理由了,京城裡是官更高祿更厚,可是四公子這樣的人不是一個兩個……是一群,他侍候不起:「公子,您有什麼事兒就直說吧,屬下向來是個腦筋轉不得彎的,這您也知道。」

  「我要回京去,但有些細枝末節還沒處理乾淨,我也知道你不願意回京去,你留在這掃尾。平江城這段時間你也得看著,我讓劉常去找小九去了,你多注意些。」四公子說完了話,這才扶起陳榮,看著他一笑道:「你這腦筋果然轉不過彎來,不讓你起就不起,從前可沒這麼好的規矩。」

  聽完後長出了一口氣,陳榮心想:咱公子還是這麼體貼啊,掃尾的事兒比找九公子輕鬆,比回京城安省:「是,謹遵公子吩咐。」

  可是陳榮高興得太早了,他們這四公子一向來是給人倆大甜棗再狠撈一棍子的主兒,於是便聽得四公子揮了揮手說道:「先別高興,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去辦。」

  又長出了一口氣,剛才是高興這次是歎息來的,陳榮就知道沒這麼輕鬆的事兒:「但憑公子吩咐。」

  「為迷塵劍所傷後這一年多,所有的事情我都沒有印象,你必需想盡方法把事情查明白。就說這秋水劍吧,肯定是這一年多裡誰給我的,可是我記不起是誰給的。」雖然沒有印象,但他能感覺得出來,這一年多的記憶裡有對他而言很重要的東西在。

  ……

  這可麻煩了,陳榮接著這麼個差事,除了想哭外一點兒旁的心思都沒有了:「是,屬下必定竭盡全力。」

  他這話一說完又見杜和失笑,不過這笑一點也不讓陳榮覺得是愉悅,只笑得人汗毛根要直立:「你說竭盡全力就像是說,實在沒找著的話也不干你的事,畢竟沒有一點線索。」

  好麼,這一年多不見消息一出現更體察人心了,陳榮低頭道:「要不您把秋水劍留給我,怎麼說這劍也算是線索。」

  卻見四公子把劍往懷裡一揣說:「查你的事去,別惦記我的東西。」

  又要查事吧,又不給線索,這分明就是姚海棠那天說的一句話:「公子,您這是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

  然後四公子就皺眉了,因為這句話聽著很耳熟:「對,你可以這麼想。」

  糟了,公子這一年多沒消息沒記憶,肯定是被哪個無賴給帶壞了,從前公子沒這麼無賴的,陳榮在心裡默默地想著。

  想完後陳榮忽然又一樂,心說:「京城的諸位啊,我在這裡替你們默哀,這樣的公子估摸著你們很難想出主意來對付,你們這一年多來在京裡掀風掀浪,緊等著公子回去收拾你們吧!」

  這麼一想吧,陳榮又覺得自己應該回京城去,這麼好看的戲不看可惜了。

  四公子轉身進了內院後,陳榮身邊就有人不太明白地問:「這真是咱們那位公子?」

  「可不是麼。」這位公子麼,姓杜名敬璋字四和,因為行四,人們慣稱的是四公子。

  然後大家得出結論:「真不是一般人。」

  「屁話,誰要跟我說四公子是一般人我給丫一大嘴巴子,這麼一個魔到妖的人能是一般人嗎?」陳榮想起往事不由得憤憤然了。

  出了太平院後過兩條街就是水運司門口,陳榮想了想說:「進去打個招呼,就跟他們說,失蹤的那個杜東家好好找,活要見人死……啊呸,要是讓海棠姑娘知道非跟我拚命不可。就跟他們說,這人是太平院的,一定得好好找。」

  屬下應了聲然後就進去了,陳榮這時心想,說不定四公子見了杜和才會知道啥叫雙雄相會,杜和不也是個魔到妖的,雲涇河他都不敢走,他偏偏還能把人帶著來回無事而這時那魔到妖的非一般人依舊在屋裡捧著劍沉思,他總覺得這把劍和這他記不起的這一年多有很大的關係,其實按理來說他應該把這柄劍給陳榮,這樣才好查事,可是他卻莫明地有一絲不捨。

  不捨。

  把劍掛了起來,杜敬璋看了幾眼後伏於案前寫了幾封書信,寫信時眼神自然是冷厲的,寫完書信後封起來時眼角掃到了秋水劍,頓時間眼神又柔和了起來。

  杜敬璋能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情緒的變化,這情緒的變化只能說明一件事,這柄秋水劍很重要。

  他即擅於剖析別人,也擅長於剖析自己,比起剖析別人來,杜敬璋更喜歡剖析自己,從不斷剖析自己的過程中找到自己的缺點所在:「缺點?」

  「秋水,我既然為迷塵劍所傷,按理來說沒有任何器師能解症。」這麼一想,杜敬璋取下了牆上掛著的秋水劍,劍身上的司水神君唯妙唯肖,劍上的花紋既奇妙且帶著百般靈氣。

  「秋水,秋水……」杜敬璋重複著這兩個字很多回後忽然想起來:「藏天地污垢,洗世上塵埃,世間極垢極淨者唯水也……秋水無塵,原來迷塵劍的傷是秋水劍所破,制秋水劍的器師不簡單啊」

  秋水既無塵,秋水亦無痕,這就是他丟失了這一年多記憶的原因所在,只是不知道這器師是不是有意而為之。

  忽然間雨落下來了,杜敬璋看著簾外的雨出神,這時不止平江城在下雨,雲涇河也是連天的暴雨傾盆而下。雨裡的天然居如同依舊客來客往,只是最近大傢伙兒免不了要說:「這菜單可有日子沒換了,我說掌櫃的,你們東家還是沒找著嗎?」

  在櫃檯後的掌櫃看了一眼眾人說:「可不是嗎,要是找著了姚姑娘不至於沒心思換菜譜,我也急啊,可是我也不敢去催姚姑娘,她夠難了。眼看著都說要訂親,這樣一來可正是傷到心裡了。」

  「那你們杜東家可得趕緊找著了,這再好吃的菜也不能天天吃,菜譜且在一邊,見不著花樣翻新的食器,我也和姚姑娘一樣傷心啊」天然居的食客有行商而來的商旅,也有專程聞名遠道而來的,這菜譜和食器不換花樣兒了,大家都挺失望的。

  這時外邊兒忽然有把青色的大傘撐了進來,直到廳裡才收起來,掌櫃的一看眼一亮迎上去道:「青苗姑娘。」

  把傘交給夥計,青苗遞了食譜給掌櫃說:「新出了六道菜,掌櫃的你手上緊著點兒,姑娘最近看來沒什麼心思,你別一時把菜都出了。」

  「知道了,我聽青苗姑娘的。對了,青苗姑娘,你勸勸姚姑娘吧,這樣下去也不是事兒,人找不見了也得好好過下去不是。」掌櫃的和太平院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其實整個天然居裡的人都和太平院脫不開干係,所以大傢伙兒對姚海棠跟杜和這一對兒還挺關心的。

  點頭應了一聲,青苗說:「誒,我這些天不老勸麼,也要姑娘聽啊她有氣沒勁兒的,再這樣下去我怕她得落了病氣。」

  其實姚海棠哪是有氣沒勁兒的,她就是在尋思一件事兒,要不要去京城看看。如果杜和被家人找著了,那樣的高門大戶她怕自己也是個不招人待見的,只要確定杜和還活著她心裡也好受點。

  知道他活著卻不能像從前那樣在一塊兒了,也比不知道是死是活得好,天人永隔這四個字她向來是不喜歡的。

  「我怎麼覺得自己活像一悲情戲女主角,比如王寶釧,比如夏雨荷。」一想到夏雨荷,姚海棠就覺得一道雷劈了下來,難道她也要去跟杜和問上一句:「杜和,你還記得尋徑園裡的姚海棠嗎?」

  噗……打死也不問

  她堅定地相信,杜和是小強,不打不死打也不死,所以肯定在哪兒。

  難道這傢伙又失了一次憶?

  姚海棠當然不會覺得自己這個設想很正確,這在她腦海裡不過是一個一閃而過的念頭而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0 02:25 PM

  33.試金石

  這時的姚海棠意識不到,有很多事並不是能由著她去選擇的,一個不主動的人往往容易被選擇,而她就通常是被選擇的人。

  當然如同穿越如同放還,這樣的事兒她都只能接受,但到了雲涇河她一直在過自己選擇的生活,美食美器,每一樣都是她曾經醉心於此並樂與之長伴的,比如杜和……就在她堅定地相信這個人會和自己過一輩子,或者說很長一段時間的時候,他就像落在掌心裡的雪花兒一樣,說融化就融化了。

  「青苗,如果一個人你和相識的時候,他不過就是街邊小商小販,你和他一見如故,可沒幾天他就高高在上了,高得連指甲縫兒頭髮絲兒都是高貴的,你會怎麼辦?」姚海棠惆悵地問了一句,她慣常不這麼幹,可是最近一直很惆悵,有些變化是她這腦子無法輕易轉過彎來的。

  對於姚海棠這個問題,青苗覺得她問錯了人,這世上再高貴的人她也見足了,當然是平常以待了:「海棠姑娘,這就像做出的食器一樣,賣給小商小販後,你忽然發現他高高在上了,你會有什麼感覺?」

  仔細一想,姚海棠搖頭說:「應該沒什麼感覺吧,最後多悔要價兒沒再高點兒。」

  「那就是了。」

  不對,姚海棠覺得自己被青苗帶溝裡了:「器是死的,人是活的,感情投入了不可能和器一樣,賣出去就和我沒多大關係了,只除了足底那西城的印鑒代表著出自我的手之外,它已經完全屬於另外一個人了。」

  一聽感情這倆字兒,青苗就捧著一顆火熱的心上來了:「海棠姑娘,你把感情放哪個小商小販身上了,結果他高高在上你受不了了?其實你這段時間不單是為杜公子,也為你那小商小販?」

  瞥了青苗一眼,這姑娘只一顆火熱的八卦之心她就受不了了,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姑娘這麼好打聽:「別問,我難受著吶,只管回答我的話兒就是了。」

  不問就不問,青苗倒也乾脆:「那成,那就跟海棠姑娘說說我的感覺。如果那個人我真是放進心裡了,不論是貧窮還是富貴,那都與我無關,因為我只在乎他這個人,而不是他的貧窮或者富貴。」

  「哪怕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姚海棠這麼問道。

  「哪怕沒有一人之下。」青苗回答得很自信,她從前行走的皆是權貴之家,人臣又如何,天子還是慣見的吶看著青苗這麼自信而堅定地回答她的問題,姚海棠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於糾結於身份這兩個字了,想了想姚海棠說:「我一直以為階層這兩個字很重要,在這樣的地方,販夫走卒如泥,王候權貴如雲,雲泥之別能輕易跨過去嗎?」

  這話讓青苗上下打量了姚海棠一圈兒,然後用一副不甚理解的表情說:「如果他心裡同樣也只有你,而不在乎你的貧窮或富貴,那就可以。不過海棠姑娘也太瞧不起自己了,你是官籍,又是器師,怎麼也得是片小雲彩,哪用得著看輕了自己,以為高攀了誰。」

  聽完後姚海棠「噢」了一聲,然後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東西,但是不太清晰。

  不清晰沒關係,會有人幫你清晰的汛期過後還是沒有任何關於杜和的消息,這時姚海棠也老想起那句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汛期過了就算真是淹沒了人也得找著屍身了。於是大家開始支持姚海棠開始的念頭,杜和遇著家裡人了,被家裡人帶回去養傷去了。

  「其實這都是安慰姚姑娘的話,真要是養傷又不是多大傷,這時候也該回來了。」天然居的掌櫃這麼說道。

  至於青苗和安豐,倆人倒和從前一樣兒,該起時起,該澆園時澆園,種菜掃園子都沒耽誤過,日子太平得就像是一口井,靜井無波。

  這天安豐提議說:「海棠姑娘,不如我們去南坑裡看水蓮花,這時候開得可好了,海棠姑娘見了準得高興。」

  「海棠姑娘可能對水蓮子兒比較感興趣。」青苗充分地理解了姚海棠是個吃貨的真相。

  瞥了這倆拿她逗趣兒玩的人一眼,姚海棠憤憤然地說:「不用再安慰我了,我現在好好的,天然居菜譜沒斷過,新的食器我不是已經畫器型讓去做。得……你們倆別瞅著我了,我去還不行嘛,水蓮子還是很好吃的,這時候南坑裡應該還有黑角。」

  這時青苗沖安豐說:「瞧吧,我就說姚姑娘只要一說吃的準得來神氣,看吧,姚器師又活了。」

  「是姚廚師。」

  「滾你們倆的,夠討厭的。」

  正逢著是陰天,姚海棠也就不磨嘰,乾脆地出了門去,待到了南坑裡一看,那真叫一個「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一劃船到了水面上,姚海棠就什麼事都忘了,光記得摘蓮蓬、荷葉、荷花了。

  看著滿船的葉子和花,青苗覺得腳都沒地放了,遂說道:「海棠姑娘,你採水蓮子就行了,水蓮葉子和水蓮花又不能吃。」

  「誰說不能吃,水蓮葉包飯味道可香了,還可以包雞、包肉,水蓮葉子有去膩解腥添香的作用,水蓮葉曬乾了和酸葉子一塊兒泡可以減肉肉。至於水蓮花,曬乾了泡茶喝可以美容養顏。」雖然目前她還用不上,但她就是純粹的螞蟻思想,儲存點兒留著有備無患。

  就在姚海棠采水蓮花採得高興的時候,忽然發現水面上的浪大了起來,她還扯著青苗玩笑似地說了一句:「青苗,這水底有精怪喲,你看這叫無風起浪了。」

  瞪了姚海棠一眼,青苗看了眼船周圍,然後眉頭就沒鬆開過:「安豐,趕緊把船劃回去,水裡怕有貓膩。」

  到底是太平院出來的,一看這狀況就察覺出不對來了,安豐一聽趕緊往回劃,可這時他們離岸已經很遠了,而且荷葉荷花生得高,站起來都看不著邊兒,也不知道往哪兒劃才更近。

  這時姚海棠倒是冷靜下來了,指了個方向說:「朝這兒,這水蓮花湖是圓的,隨便一個方向都能劃到岸上去。不管怎麼樣,別急就對了,這時候急了就給了旁人可乘之機。」

  說過話後小木船上的三人對視了一眼,各自眼裡都有些不安,他們都隱約能感覺到,這不是一般的事兒。湖面上這時起了風,浪也就更大了,幾欲把小船掀翻,好在這時青苗和安豐都表現出他們鎮定的一面來了,各自穩住了船頭船尾,姚海棠則在中間坐著動也不敢動一下兒。

  只是事兒要出的話不是誰能穩得住的,一浪高過一浪時這小船還是會翻的,姚海棠又是只典型的旱鴨子,一點兒水也不會,在水裡撲騰了幾下兒沒人來救吧,她就眼睜睜看著自己往水底下沉,越撲騰越沉。

  撲騰間似乎感覺到有人給她後腦久來了一下,她咬緊牙關想不暈的,可還是暈了再醒來時非常老套的在馬車上,也就是雲涇河沒人帶得出去,要不然可能會在船上:「唉,我就一被綁架的命,我有什麼啊綁架我,沒錢沒貌沒男人,這綁架我的人十成十是瞎了他的狗眼了。」

  她這句話還沒念叨完,眼前就一片光亮然後又暗了下來,再看清眼前時發現多了個人,那人就這麼蹲在馬車上,上搖下晃的馬車好像對他沒有半點兒影響似的。

  那人打量了她半天,然後吐出一句讓姚海棠恨不能掐死他的話來:「不好看,王爺為什麼要這麼個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的小丫頭片子。」

  這話真讓姚海棠氣兒不打一處來,抬高了頭沖那人吼了一句說:「我也想問這句話,莫不是你們那個王爺有什麼特殊愛好,放著胸大屁股大的女人不要,偏偏要不遠千里逮著丫頭片子。」

  接著那人指往嘴邊一豎,又說了一句讓她喜出望外的話:「噓……你再這樣我不救你了。」

  「救……救我,為什麼?」大喜大悲真是太考驗人了,姚海棠直接傻眼了。

  「太平。」

  於是姚海棠知道了這還是太平院的人啊,然後她決定從今天起開始崇拜喬致安,以及他們那什麼妖到魔的前任院長:「那我就放心了,我差點兒以為這回前途未卜了。」

  然後就聽得那人說了一句:「其實我這會兒不能救你,你也不用這會兒就高興,我得看看你到底被送到哪兒去,又要被誰用來做什麼,所以你還是前途未卜。」

  如果這時候給她一把刀子,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把這人給片成薄片兒:「你們喬院長的意思?」

  「太平院是歸皇上管的。」

  「皇帝的意思,不是……我怎麼也惹不了皇帝的關注啊!」姚海棠心說這一下兒級別可就太高了。

  「皇上關注你幹嘛,皇上比較關注六王爺,姑娘就是個路人我跟你說這麼多做什麼,我只是要告訴你遇事兒別慌,這一路上都老老實實的別跑,保準不會讓你出事就對了。」

  原來……只是來讓她老實被綁架、被利用、被當試金石的……



  34.劫車人

  京城街面兒上永遠是一片太平,太平得就像是太平院的門臉兒,一成不變的安穩肅靜。只是各府間的暗湧卻不像街面上這麼太平,各府仍舊震驚於一個事實,那就是那就差沒生吃人肉的四公子回來了。

  這段時間倒還沒什麼動作,可就是沒動作才讓各府更不踏實,按著從前那位四公子的脾氣,他手裡雖然沒有刀,可他有比刀更狠厲的手段。

  京城的某個府邸裡,有人正在歎氣說道:「我早就說過,永遠不要相信他死了,這天下如果只能活下一個人,必定是他。以為他死了的人,不如想想當年御史台聯合起來參他擅權的時候,那年他才十六吧,擅權的折子一上去,他就赤了上身負劍站在議政殿外。那時候天冷得吐口唾沫都成冰碴子,他可好,一站就是三天三夜。那會兒誰都以為他死定了,他也就剩下半口氣吊著了,結果怎麼著,他好生生地活到現在,還榮寵至今。」

  「父親,這事四公子玩笑似地說起過,說是在天子面前要做兒子不容易,要做臣子卻是極容易的,擺准了位置好好做個忠臣孤臣,那就什麼也不要怕。」答話的正是言行雲。

  這說話的自然就是言宰相了,他聽著自己兒子的話一笑說:「他比別人看得清楚一些。」

  卻聽得言行雲笑著答道:「四公子說,他不比別人清楚,他只想站得穩一些,至於坐或者坐穩的事兒從來不想而已。」

  「不想才是對的,所以他才能十四歲就執掌太平院,想得多的那些個到現在還在泥裡爬著。就像咱們這時候不要多想,不要亂站,更不要亂坐一樣,行雲,你也小心些。」言宰相這宰相一做就是十年,當然看得更多一些。

  「是,兒子明白。」

  在京城,言行雲是神仙公子,而喬致安則近魔近妖,至於四公子杜敬璋,將將介乎這二者之間,可神可仙,可魔可妖,很多人私底下都叫他「四瘋子」。

  就這會兒四瘋子正在京城某處熱鬧地兒,擺著他神仙的一面,正兒八經地告訴所有人他杜敬璋回來了,不僅回來了他還活蹦亂跳得很,而且比從前更難以琢磨了。

  「公子,樓下的車隊好像是六王爺的。」

  王不如不得入京,杜敬璋當然不會認為這是六王爺來京裡了,一琢磨就說:「有人私底下叫我四瘋子,今天我就瘋一回,本來一直在想拿誰開這頭兒才既不傷大局又震得住場面,六王爺這就給我送枕頭來了。」

  「公子要怎麼辦?」杜敬璋的隨從這時一臉的興奮,有日子沒在京城橫著來了,這時興奮是自然而然的。

  「劫車、救人。」

  隨從領命而去,一邊吩咐著身邊的人:「不管車裡的人是敵是友,只管拿著救人的名頭去,如果不配合打暈了再說。」

  一行人跟上了車隊,車隊的人並沒有準備,而且入了京大傢伙兒都放鬆了警惕。所以一旦杜敬璋的隨從們決定了速戰速決,那局面當然就一邊倒了。

  只是結果讓所有人都意外,車劫著了,人沒救著聽隨從們報了,杜敬璋齊整整地掃了隨從們一眼:「你們在打鬥,車上的人跑了?」

  隨從低下頭,這會兒也想給自己一巴掌,從沒遇過這樣的事兒:「公子,本來已經得手了,人都在我們手裡了,不知道哪兒衝出來一個人,是個厲害角兒,纏鬥好會兒一時不查,沒想反倒讓那姑娘撿了個大便宜。」

  看著這幾個人,個個都是武藝不俗的,要不然也不會帶在身邊,杜敬璋也明白他們平日為人做事的習慣風格。這時一陣風吹來,有些很淡的氣味飄了過來,杜敬璋掃了隨從們一眼:「大水沖倒了水神廟,是太平院的人。」

  這麼一說隨從們心裡平衡了些,太平院的人都是魔星:「公子,那那姑娘還要不要找?」

  「既然是太平院的人救下了,回頭問喬致安,何必費那個力氣。」說完杜敬璋就領著隨從回了府,回府換了衣裳就往宮裡去了。有時候救沒救著人並不重要,關鍵是有「救」這個名頭在就行了。

  這頭是拿「救」做文章去了,而另一頭被「救」的那姑娘——姚海棠正在犯暈,是真的暈得很,下了一路的藥,她這會兒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下什麼藥,討厭得很。」勉強站起身,姚海棠扶著牆根兒走,走著走著發現手上多了張紅紙,她就想拿著看看上頭寫了什麼,可是她還沒看兩眼呢就有人大呼小叫地拉著她。

  拉住她的是一個中年婦人,嘴裡念叨著說:「唉呀呀,總算有人肯接我喬家的差事了,姑娘真是及時雨啊!」

  喬家?喬致安可萬一不是呢,這麼想著的時候腦袋又是一陣昏昏沉沉,就在她昏沉的時候人已經被塞上車了。上車後坐下了感覺就好些,這時腦子清醒些了就想,這京裡可能沒幾個喬家是沒人接差事的,肯定是那位人人敬畏的太平院院長家。

  抱著這個念頭,姚海棠又昏昏沉沉地瞇過去了,等到聽到聲音醒轉來的時候,發現已經到了一條小巷裡,左邊有一個小側門:「姑娘,趕緊下來吧,已經到府裡了。」

  這會兒姚海棠是正兒八經地醒過來了,伸長了脖子一看,小側門邊兒上有一塊小石牌,上邊兒刻了喬府倆字兒,姚海棠這會兒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了。反正就老實地下車,跟著那婦人進了側門,然後就有管家上前來了。

  那管家模樣的人先不急著說府裡好,反倒是說道:「李婆子,今天還真讓你找了個人來,真沒想到還有人願意上咱喬府來做領這份差事。」

  看來這喬府在京城夠天怒人怨的,姚海棠琢磨著應該也就喬致安一家兒了:「不知道安排什麼差事?」

  這時管家指了她手上還拿著的紅紙說:「上邊兒不是寫了嗎,侍候老太太飲食,李婆子你趕緊把人帶到老太太那兒去,老太太剛才還鬧著不肯吃飯,幾位太太這會兒都在老太太那裡賠著小心呢。」

  飲食,還好姚海棠長出了一口氣,要真讓她繡花兒挑線梳頭做衣,那才叫慘吶:「李……」

  「叫我李嬸兒吧,以後好好侍候老太太,咱們全府上下,只要老太太不高興了,就沒法兒過。」李婆子眼神殷殷地看著姚海棠,似乎這是一個極艱巨的任務似的。

  穿過幾進的院子,再側身進了一個花園兒,花園過去便是眼小塘,塘上架著橋,打橋上過後就聽得見吵吵嚷嚷的聲音了。有人勸有人罵,有人逗趣兒有人笑鬧,這聲兒遠遠聽著就夠熱鬧了。

  過了橋進了院兒門,只見院裡站著十幾名丫頭,個頂個的在那兒面無表情,姚海棠走進去時丫頭們都瞅了她一眼,然後又齊齊地低下頭去。

  跟著李婆子後頭進了屋,屋裡居然頓時間清靜了下來,幾們約摸三四十的婦人並著一約六十左右的老太太都齊齊看過來:「娘,您看我說今兒肯定得找著合適的人吧,我看這姑娘都合眼。」

  「對對對,一看就是會做菜的,娘吃了肯定得舒坦。」

  「就是,娘,您先歇歇喘口氣兒,今兒晚上一定讓您吃頓踏實的,保準不讓您再失望了。」

  可是那老太太多淡定啊,上下看了姚海棠一眼說:「這話你們說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我懶得說你們,晚上再說吧。哪回來的做好了,魚肉照樣腥膻,青菜蘿蔔一股子泥味兒,吃著就煩。」

  這話一說姚海棠就明白了,這老太太是味覺比較敏感的,所以吃什麼菜都能吃出些雜味兒來,這就得靠做菜的人來處理了。有時候是油的原因,有時候是烹調手法的原因,當然更多的時候是食材處理的緣故。

  面對著一屋子婆婆媽媽們的眼神,姚海棠自然是有了主意了,於是當李婆子讓她說話兒的時候,她就說道:「一定不會讓老太太失望。」

  「好,先做個點心來墊墊肚子,中午沒吃好這會兒正想吃東西。」喬老太太看著姚海棠,連名字都不急著問,因為見慣了,覺得這個說不定也就做個點心就被轟出府了。

  又叮囑了幾句,李婆子就領著姚海棠往老太太院裡的小廚房去,一邊走一邊說:「老太太自從去年病好後,不知道怎麼的嘴就變得精細了,吃什麼都說有味兒,府裡前後沒少換廚子,就沒一個能讓老太太滿意的。」

  一聽這話,姚海棠就問道:「不知道老太太去年犯了什麼毛病?」

  「大夫說是腸胃損喉舌燥,吃了藥病是好了,就是成了眼前這模樣,很多東西愛吃就是進不得嘴,一進嘴就說吃不得。老太太奶過皇上和幾位王爺,她一張嘴說吃不下睡不著,皇上和幾位遠在封地的王爺都先後過問了,現在府裡也只能捧著當個大事兒來辦了。」李婆子的話說得多少有些無奈,誰家攤上這麼位老太太也不好辦。

  金牌奶娘啊姚海棠想著一樂,再一想喬致安能有現在的榮寵,可能和家裡有這麼位老太太脫不開干係。

  於是她已經自動把喬致安代入了,也不管人喬致安是不是真的和眼前這喬府有關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0 02:29 PM

  35.走錯門

  其實做點心不是姚海棠擅長的,她就擅長炒熱菜、拌涼菜,兼著跟潮流時興過一段時間各種外國料理,點心真能算是她的短板了。不過姚海棠是個吃貨,總能想起些東西來,這會兒她就想起驢打滾兒和涼糕來了,還有春卷和涼皮、卷粉兒,甚至還有臭豆腐。

  不過老太太肯定吃不下臭豆腐,味覺好的人吃臭豆腐那是自找罪受。

  「一個好的廚師,會用有限的材料做出無限的美食來。」這是姚海棠那大廚爸說的,這是一個真正把菜做成了藝術,這藝術不是說菜好看,而是入眼、適口、舒心、宜人、合時。

  於是姚海棠憑著她爸的話去看眼產有的原材料,一聽做小點心,廚房裡的婆子端出來的儘是些米啊面啊的東西,並著芝麻、豆沙一類的配料,還有乾果等食材。

  首先姚海棠想到的就是驢打滾兒,然後就想到了梅子醬糕,這倆樣兒一樣能墊得了肚子,一樣兒開胃消食兒。這時候也正是夏初新上各類果子的時候,所謂梅子醬糕只需要酸口的水果就成了。

  驢打滾本身就是簡單的,看起來簡單,做出來的自然也是簡單而清香。糯米加水後放在紗布上蒸熟了,起出來放在案板上,然後再鋪上一層炒香了的黃豆粉,鋪了黃豆粉之後均勻地抹一層豆沙,捲起來晾涼了再切開裹上一層黃豆粉就能裝盤了。

  考慮是一屋子女眷吃,又是大家族來著,特地把驢打滾做得小一點兒。驢打滾擺大盤裡圍成圈兒,盤兒中間放上一小碟兒,用青菜襯了底兒,再用蘿蔔做了大小兩朵月季花兒,拿了幾個小紅椒剪成小花兒點綴著。

  婆子在不遠處見她似乎忙和得差不多了就上前來,一伸腦袋看:「喲,這倒像是一道大菜了,瞅著跟府院裡的宴席似的,姑娘這就做得了?」

  聞言,姚海棠搖頭說:「還沒吶,再做一個酸醬糕就得了。」

  酸醬糕其實底子也就是普通的糕點,只是蒸出來後在上頭淋了果子醬,這回用的是小圓盞,每一盞裡就三個小小的酸醬糕淋好了果子醬,又點綴了兩三瓣園子裡新開的月季花瓣兒。月季花瓣只拿鹽水泡了,再用糖水稍浸一下,還沒失了原有的鮮嫩艷,點綴在盤裡看起來就自然顏色誘人,而且極其符合女性的審美觀。

  「好了,可以呈上去給老太太了。」姚海棠一拍掌,對自己做出來這兩樣兒東西還是很滿意的,畢竟她不擅長點心啊然後廚房裡的婆子就問她:「姑娘,這倆點心都叫什麼名兒?」

  ……

  總不能真叫驢打滾吧,姚海棠覺得得取個漂亮的名字,要不然準得失色,垂著頭一想,指著驢打滾說:「這叫金玉滿堂,這叫踏雪尋梅。」

  說完她就覺得自己真俗,這倆名字太大路貨了可是在她腦子裡大路貨的東西在東朝這地方就不大路貨了,當李婆子領著姚海棠和那廚房裡的婆子把東西呈到老太太跟前去時,老太太看了看姚海棠,問了句一樣兒的話:「都做了些什麼點心?」

  因為一路走來,怕落了塵沾了蚊蠅,點心都放在食盒裡,姚海棠揭開了自己捧著的食盒說:「回老太太,我手裡捧的叫金玉滿堂,何嬸兒手上捧的叫踏雪尋梅。」

  老太太伸長脖子一看,金玉滿堂在白盤子裡,一個個還真是黃澄澄的,中間青紅相間的盤飾也挺見心思,紅綠各有深淺還真是活靈活現的:「那我就先嘗嘗金玉滿堂,你上前來。」

  廚房裡時何婆子已經嘗過了,所以這時候老太太才會直接吃,拿了一雙雕花銅筷,老太太挾了一個往嘴裡放,大傢伙兒齊齊看著老太太,生怕老太太說出「不好」兩個字來。

  這府裡上下為了老太太這張嘴,真是費盡了心思,巴不得來一個能把老太太降服的,省得再為這事兒操心。

  只見老太太抿了抿嘴,嚥下去了後才說:「是江米粉做的,不粘牙還挺順口,裹的是豆粉吧,有股子香味兒不見豆腥氣。」

  「回老太太,是,豆粉炒過了,這才黃澄澄的,裹在江米粉的地子上正像是金和玉,所以才叫金玉滿堂。」姚海棠說完這話自己都替自己紅了一把,現在她是忽悠人都不帶臉紅氣喘的了。

  聽完她這話兒,老太太認認真真的看了驢打滾一眼,然後指著紅豆沙說:「那這算是什麼?」

  就這會兒姚海棠只想瞪老太太一眼,非要問得這麼仔細做什麼,不過她也不至於真瞪,只是笑著說:「這顏色如朱如玄,可不正是經年的門楣樑柱麼。」

  「是了是了,娘,你看這姑娘心思多巧啊。」這位的意思是,就留下吧,別再折騰人了。

  另一位說:「可不是麼,都是好兆頭,別說吃了,看著都讓人舒心。」

  可是老太太能這麼容易被收服,當然不可能,這會兒她開始盯著何婆子手裡捧的食盒了,發現都是一小盞一小盞的,叫丫頭端了一盞來後,指著自家那些個媳婦兒說:「你們都嘗嘗。」

  說來,這果子醬糕其實要比驢打滾擺出來更漂亮精緻些,女眷們一個個端在手掌裡,小巧玲瓏的果子醬糕居然還散發著絲絲涼氣,看來一路上一直用冰鎮著。拿了細細的銅筷子挾起來嘗嘗,入口先是清酸再是綿軟細滑,最後還帶著股子花香氣。

  「怎麼有股子花香氣,這麼點兒花瓣點綴著,也不能有這麼悠長的香氣吧。」

  「面裡加了榮花蜜。」榮花就是月季花,其實就是太陽好時取月季花洗淨晾乾了水,然後和蜂蜜一起密封窖藏著,等到味道都浸透了再取出來用。

  吃完了果子醬糕後,女眷們已經很滿意了,看著好吃著好就看老太太好不好了,於是大傢伙兒又齊齊看向老太太,老太太這時候才看著姚海棠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眾女眷們這下知道,老太太是滿意了,要不然老太太是不會問名字的,直接就讓人給轟出府去了。

  真名呢,還是隨便編個名兒呢,最後一想是喬致安家,姚海棠就沒了編名兒的興趣:「回老太太,我叫姚海棠。」

  「以後就留在我這供事兒,準備飲食就行了。」齊老太太總算是滿意了,不過還有晚上的菜算是一關,其實做點心不容易有味兒,就是菜容易有異味。

  其實對於姚海棠來說,熱菜的關才好過吶,不管是蔬菜還是葷菜,從她手上出來的當然是半點兒異味兒也沒有。

  其實她也就是善用各類調料而已,比如最能去異味的是醋和酒,在青菜裡放點兒醋不僅顏色好看,味道更鮮爽,而食材本身的一些異味則能被去除,並不是掩蓋,而是中和。肉也是這樣,肉裡加了點醋不僅解膩,還能提鮮,醃肉的時候加點兒醋肉更鬆軟嫩滑。

  有道是醋為百味之首,其實通常來說不是要體現出酸味兒來,醋和酒一類放熱菜裡,通常很快會被蒸發,並不會體現出酒味、醋味來。

  這一頓飯,老太太吃得不錯,雖然說沒多表揚什麼,但好歹把一頓飯吃好了,滿府上下頓時間就跟過節似的。但是姚海棠一點兒也沒感受到,她現在一點兒也不歡呼:「這居然不是喬致安家,居然不是,居然不是……」

  把這話重複了很多回後,姚海棠很想跟人說:「咱走錯門兒了,能不能放咱出去?」

  可能嗎,當然不可能,不過她倒是聽到一個很重要的訊息:「那位得管咱們老太太叫一聲婆婆,不過你可別到處說去,這要是讓旁人知道了,以後少不得見著咱們也得繞路走了。」

  「噢,我不說。」還等著喬致安來好問杜和的事兒呢,她怎麼可能說,而且把她關院子裡了,她上哪兒說去她這話一說完,就聽得跟她八卦的人說:「那位逢年過節還得來給老太太問禮,那位是嫡房老三的兒子,三爺和三太太去得早,那位供職的地方有些不太……就出府自立門戶了。」

  那就更好了,掐紙一算,八月裡有仲秋節,和現代的中秋節差不多一個意思,也是同一天,這一天在東朝也是三大節之一,所以喬致安是肯定會來的吧在這之前她得打起精神來對付老太太,這位現在是她最大的敵人,因為稍稍一疏忽就可能拍碗拍筷拍得她各種不踏實。

  據說年輕時的老太太是個很講究規矩禮儀排場的人,可臨到老了,自個兒都不講究了,所以現在什麼舉動都很正常。

  在京城,這座喬府是最穩定的府邸,沒有之一,因為家裡就一個自出門戶的喬致安在朝堂裡謀差事,其他的要麼教書育人,要麼做器從商。所以在喬府,姚海棠完全可以避過京城正在醞釀的一場大風浪。

  但怎奈何她就是來找風浪的,準確的說是來找攪風的人,這樣一來她還怎麼避,只能蒙頭蒙臉一腳踩進去了,至於能不能站穩,那就不知道了……



  36.入和園

  話說姚海棠的一舉一動,乃至於她現在在哪裡,她是前腳才站穩,後腳那頭就有人報給了喬致安,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姚海棠一點兒不隱瞞地報了自己的名字,所以這才更快一些,要不然她這人是沒多少人認得的。

  因為春雨劍的原因,太平院裡的人對姚海棠還頗為感興趣,天下使劍之人,誰不想得一把如春雨劍一般的兵器。

  得知消息後,喬致安站在太平院的一樹白茉花下許久,那株白茉花這時正散發著陣陣香氣,這是當年他入太平院時,杜敬璋種下的,白茉花的寓意為不沾不染、不昧不欺。

  「公子說既然這世間人人敬畏的地方,都能夠長出不沾不染的花來,那世間何處不是淨土。」喬致安不知道一個詞,這個詞就是理想主義者,杜敬璋就是一個堅定的理想主義者,而他所帶領的太平院也漸漸地成了一個滿是理想主意者的所在。

  跟隨在喬致安身邊的人並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這麼一句話,只是側身站著看著頭頂的白茉花說:「公子是個有妙趣之人。」

  搖了搖頭,喬致安說:「他不是有妙趣,他只是心很大,只是卻不是野心,要是野心反而是好辦了。」

  這樣的話放哪兒說都是要殺頭的,可太平院裡的人就跟沒聽見似的,一個個神色如常:「公子無意,也總會有人逼著來。」

  只見喬致安又是搖頭說:「我們都不懂他,所以沒人能逼得了他,去備馬,我到公子那兒一趟。」

  「是。」

  而後喬致安又仰面看著那滿樹白茉花說:「時年,上問諸公子,諸公子所答大同小異,唯四公子言『願有太平天下、只求縱情山水』。」

  「公子,有的是人見不得您縱情山水,也有的是人治不來這太平天下。」說完喬致安舉步走出了太平院,騎馬緩行至了杜敬璋的和園。

  只是到了和園門前時,喬致安卻忽然停住了腳步,連馬都沒有下又掉轉了頭往喬府去。

  喬府裡的人一看,大晚上的喬致安來了,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處理,好在有機靈的趕緊去報了府裡的老太太和大爺、二爺。府裡的人一聽說喬致安回來了,個個神情複雜,他們真不是嫌棄喬致安,現在喬家的臉面真真是靠他撐著,只是大晚上來多少有點兒讓人不踏實。

  而姚海棠一聽喬致安來了,別提多高興了,她心知喬致安八成是來找她來了,太平院眼線諸多,不可能連她到了自家府裡都不知道前因後果。

  進得廳裡來時,喬致安先給老太太行了禮:「老太太安好,大伯父、二伯父安好。」

  他這裡行來除了老太太太誰敢受他的,那兩位趕緊都側身讓過了禮,然後又虛扶了扶:「致安不必多禮,趕緊坐吧。」

  這時老太太看著喬致安說:「跟你說多少回了,別夜裡來,一聽著我骨頭都軟了。」

  太平院抓人就好在晚飯之後,這時人最鬆散,所以老太太才有這麼一說。

  「是,只是這回事出突然,老太太見諒。」喬致安到底也是世家裡的底子,規矩禮儀總不會遜色,雖然官高位重卻半點不見驕矜。

  「到底什麼事讓你這時來,今天要是沒個好理由,我可饒不了你。」喬府裡也就老太太,應該說整個京城也就老太太會這麼和喬致安說話了,所以喬致安才會至今對這府裡還有絲兒情份。

  「姚海棠。」

  這三個字讓老太太臉色一頓,然後無奈地看著喬致安說:「不會是你的人吧?」

  連忙搖了頭,喬致安說:「是公子的人……」

  話還沒說完,老太太連忙打斷了:「這其間的曲折就不用跟我說了,人在我院兒裡,不過如果她不願意跟你走,你也不能勉強她,要不然我上皇上哪兒說去。」

  其實吧,老太太以為是姚海棠自己避著,所以才把事兒扔給姚海棠,她就想留著姚海棠給自己做吃的,就算真是那位四公子的人,那她不願意也沒人能拿她怎麼著。

  可是姚海棠怎麼可能不答應,喬致安一到院子裡,姚海棠就已經準備妥當了,見到喬致安時姚海棠燦燦然一笑說:「喬院長,我等你有一會兒了。」

  「公子記起了自己是誰,但已經忘了你是誰。」喬致安並不多言,一句話就把現狀說破了。

  「我……」這麼狗血的橋段都讓她遇上了,這叫什麼事兒,一下子姚海棠的心就亂了套,她真的沒想過會這樣,人活著可對她而言杜和至少是不存在了。

  看著姚海棠這樣兒,喬致安說:「我領你去見公子吧。」

  其實喬致安並不希望姚海棠留在杜敬璋身邊,因為有姚海棠在左右時,杜敬璋只是一個很尋常的男人,並不是那位運籌帷幄、步步為營的四公子。所以在喬致安心裡,姚海棠是一個能讓杜敬璋有弱點、有軟肋的姑娘,而這恰恰是杜敬璋不能有的。

  「可是……我還沒想好,其實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是不是沒事,是不是過得好?」姚海棠是個很難以琢磨透自己內心的人,她不是那麼瞭解自己這時候的想法。

  雖然做了各種心理準備,雖然記得自己也想過要不在意身份,只在意那個人,可事到臨頭她還是被身份這倆字兒給圈住了。或許也不是身份,她只是害怕再見到的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公子,而不是偶爾抽風冒傻氣的杜和。

  她見過那些高高在上的眼神,就像是在雲上俯視人間,那樣的眼神姚海棠覺得自己從杜和眼裡看到時會受不了。

  到底她還是個怯懦的人啊!

  聽得姚海棠這麼說,喬致安瞇著眼睛看了眼她,然後說道:「海棠姑娘,公子一切安好。」

  「他一點都不記得了?」弱聲弱氣地問出話時,姚海棠才記起,杜和總是不許她這麼弱著氣場地問話。

  「是。」喬致安隱瞞了秋水劍的事,別人不知道秋水劍的來路,喬致安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感覺自己有些虛弱地歎了口氣,然後姚海棠說道:「我可不可以看他一眼,遠遠看看就行了,不用讓他知道我來過。」

  「可以。」

  ……

  「還是算了,不見了,我……對了,他們原來想把我送哪兒去,什麼目的?」姚海棠覺得這太過於矯情,然後又記起來要問問來京城這樁事的緣由。

  「慧思公主府上,目的海棠姑娘還是不知道為好。」喬致安說完繼續看著姚海棠,以為她還會有什麼問題。

  可姚海棠已經沒啥問題了,於是她回看著喬致安,末了她低下頭還是說了一句:「他到底是誰?」

  喬致安還真當姚海棠不會問這句話了,見她垂著腦袋問出來,就不由得勾起了嘴角,而後答道:「四公子。」

  於是姚海棠瞬間覺得自己跟剛穿來似的,這一下兒就到了去年初來乍到的時候,那驛站那雨那少年以及那些話:「就是那夜在驛站裡見過的四公子,那你們那位九公子找著了沒有?」

  「沒有。」

  「噢。」

  然後就徹底沒話了,姚海棠正心緒萬端著,而喬致安並不是在姑娘家面前很能說會道挑得起話題的人,所以喬致安等著,等著姚海棠提問,然而他再來回答問題。

  過了許久,姚海棠又抬起頭來看著喬致安說:「我還想去看他。」

  在喬致安還沒回答前她又說:「算了,不去。」

  又過了會兒,姚海棠又說:「還是看一眼吧。」

  然後又說:「還是不去的好。」

  看著她來回折騰了好幾回,一直拿不定主意,鬧得喬致安都受不了她了,哪有這麼掙扎的事兒,無非就是看一眼,哪來這麼折騰的心思。伸手拎了姚海棠,叫喬府的人準備好了馬車,把姚海棠往馬車上一塞說:「既然你決定不了,我替你決定了,走……」

  當馬車行駛到和園外時,姚海棠依舊在掙扎著,她一直是個心思很糾結的人,這緣於她對這一切並沒有安全感。如果說從前她的安全感來自於杜和,來自於尋徑園和雲涇河熟悉的鄉音,那麼四公子是不安全的,和園是不安全的,京城也是不安全的。

  這樣的對比讓姚海棠很難以下決定,她是個沒經歷過太多生離死別的人,所以對這樣的事很難以抉擇。在現代她的生活總是過於平淡而順遂,這樣沉伏起落她實在很難以厘出頭緒來。

  「去報四公子,喬致安求見。」

  門房抬頭一看,連忙堆滿了笑容上前一步說:「喬院長來了,哪兒來的通報之說,在公子這兒,您哪兒用得著通報啊。」

  這會兒姚海棠以為杜敬璋會從善入流,卻沒想到喬致安依舊堅定地說:「去通報吧,規矩總不能少。」

  於是門房也不再多說,連忙派人去通報,不久後就有人跑過來說:「喬院長請進,公子在書房等喬院長。」

  接著喬致安就領了姚海棠進去,一路曲曲折折地起頭光與暗之間,姚海棠覺得這情境倒和自己的心情差不多。

  最終站定在書房門外時,姚海棠又退了兩步,惹得喬致安看了她兩眼,只是再看她她也是退了不會再站回來。

  膽小兒,她向來就是那上不得檯面,遇不得事兒的,生活上的事兒她還處理得來,可感情上的事兒,她從前沒處理過,現在依然不知道怎麼處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0 02:33 PM

  37.何如不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極限,姚海棠從前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她以為自己就是那世事不知,什麼事兒都敢蒙著腦袋一閉眼就淌過去的。但事實告訴她,如果是感情她沒法兒淌過去當看到杜和……或者說杜敬璋時,姚海棠就知道自己的極限到了,她設想過若干種見面的方式,從來沒有想到過是眼前這樣。

  若是風月場面一般的香艷情景,她至多難受,或者鄙視;若是冷眼以待她最多心裡罵幾聲;若是溫和如神仙一般的相見,則或是悶著發疼;然而眼前的情景卻讓姚海棠從骨子裡泛出寒意來。

  一個人看不清面目,後背上交錯的血痕洇透了衣裳,不止是背上,甚至是手臂上,腿上,都隱隱有血痕,那人跪在地上既不反抗,也沒有求饒,只是一味地沉默。

  「不要求死,你死了同樣的痛苦會加諸在你的家人身上,只要你活著一天,我護他們安享太平日子。」杜敬璋的聲音很淡,淡得就像是晚風裡散來的淡淡香氣,卻只讓人覺得冷冽刺骨。

  這時那跪在地上的人忽然抬了頭,臉上有了笑意:「但願公子一世沒有弱點,沒有在乎的人,如有那時您加諸在我身上的,我必加諸在您在乎的人身上。」

  這時杜敬璋也笑了,隨手指了進門來的喬致安說:「天下人都知道,我在乎的就兩種人,一是父母兄弟,二是下屬,父母兄弟皆在宮裡,還請不要太過客氣,至於下屬……喬致安,你怕他嗎?」

  「他夠狠,但是不夠瘋狂。」喬致安的話外音自然是不怕,也是,這天下除了宮裡那位聖天子,哪兒還有喬致安怕的人。

  答了話喬致安低頭用眼掃了一眼被他留在門外的姚海棠,她那張常帶笑的臉上此時儘是煞白,不見恐懼,卻見了憐憫,憐憫這樣的情緒比恐懼更讓喬致安不喜。

  「喬致安,把他領走,看了礙眼。好好招呼著,要真有那麼一天他不會太客氣,這時候是他在羅網裡,我們也不用跟他太客氣。」杜敬璋說這些話時表情總是很溫淨的,就像是在招呼客人上坐喝茶一樣的語氣,總讓人覺得氣質高華,半點兒不沾污穢。

  在門外遠遠看著,姚海棠身在夜色裡,那張臉並不是自己熟悉的模樣,但週身的感覺是對的,只是嘴裡的話,所做的事兒都與她慣常認識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

  杜和是性天樂觀,心有機謀卻用在善處的,也從不與人為難,更何況為敵。而眼前的是杜敬璋,他可以微微一笑語氣輕快地說著讓人從足底到髮絲兒都透出寒氣兒來的話。

  對比太過於強烈,杜和若說如神似仙,眼前的杜敬璋就是披著神仙外衣的妖魔。

  「這不是我要找的人,不是……」在東朝,她愛上了一個人,那個人足可以用世間所有美好的詞來形容,可同時她也忽然發現自己的愛失去了標的,再無處可安放。

  雖然姚海棠的聲音很輕,但屋裡的人耳力總是好的,別說是話就是蚊蟲飛過也逃不開去,杜敬璋看了眼屋外,然後看著喬致安說:「你的人?」

  「不是。」喬致安答得很乾脆。

  又看了兩眼喬致安,杜敬璋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讓你的人把他領出去,府裡的藥不如太平院。」

  「是。」喬致安說完沖外頭彈了顆什麼出去,不多會兒便有太平院的人穿著黑衣進來,沖杜敬璋行了禮後把跪在地上的人帶走了。

  「說吧,為什麼夜裡過來?」杜敬璋這時正著手整理書案上的各類物件,問這話時多是漫不經心的。

  這時喬致安看了眼外邊兒,搖頭說:「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本來想請公子給個主意,但現在我已經有主意了。」

  點了點頭,杜敬璋並不繼續問下去,而是沖外邊指了指說:「你慣不帶人到我這兒來,今天怎麼帶了人來?」

  「是老太太身邊侍候飲食的。」這話算是答得牛頭不對馬嘴,但只要這麼一答杜敬璋一定不會再問下去了。

  「噢,你把這些卷宗拿走,以後不要再讓人送過來了,太平院不應該摻和進這些事裡來,你們只需要一心忠君體國,少到我這兒來總會更穩一些。」杜敬璋說完把一堆卷宗扔到了喬致安懷裡,看著喬致安接了才大步出門去。

  跟在杜敬璋身後,看著杜敬璋和姚海棠相隔不過數米時,喬致安以為這事兒就算這麼過去了,可杜敬璋卻忽然停了下來。這時杜敬璋身邊有提著防風燈的小丫頭在,雖然不見月色,但總能看得清人的面貌。

  看著停下腳步在自己身前不遠處的杜……敬璋,姚海棠瑟瑟地退了一小步,又記起從前他說見人時不要這樣,又停下了腳步,卻不知怎麼的竟不願意雙眼直視他。

  停下腳步杜敬璋側身看了姚海棠兩眼:「有幾分眼熟。」

  「從前是司珍坊裡的,公子或是見過。」喬致安倒是不緊張,話兒張嘴就來。

  於是杜敬璋點了點頭錯身而過,就此消失在了暗夜裡,留下姚海棠站在原地表情有些僵硬,身體也是僵硬的。

  當杜敬璋走遠後,喬致安才說話:「海棠姑娘,是走是留你可以自己決定。」

  「他不是杜和。」杜和會溫笑著給她梳頭、會取笑她、還會調侃她,總是喜歡跟她說要像個姑娘家,而不是小丫頭片子。杜和還會跟她說規矩講禮儀,總告訴她要怎麼做,卻從不拘束著她。

  而剛剛見過的那個人,陌生的眼神與神色,是斷然不會像從前那樣的。

  「他是公子,這未必是他所選擇的人生,但這就是他的人生。」喬致安捧著卷宗說這句話時分外認真,認真到第棠忍不住看了兩眼,然後歎了一口氣。

  「人生不過匆匆百年,連自己都不能做,真苦。我的人生也不過匆匆百年,可我想選擇做自己,至少痛快。」姚海棠說著開始往外走,絲毫不留戀地往外走,她只知道杜敬璋讓她感覺到壓抑,而不是痛快。

  這世間有多少人身不由己,她不願意這樣,只是腳步卻越來越沉重,越來越慢。女人容易被感情所左右,姚海棠的身上也有這樣的弱點。

  「我可不可以知道他這樣營營汲汲所求為何嗎,既然他身份尊貴,為什麼還不能選擇自己的人生?」姚海棠認為越是身份高的人,越有更大的空間選擇自己的生活,她總是容易把事情往簡單的地方想。

  「你的問題從前有人問過公子,公子答的是『願有太平天下,只求縱情山水』。」同一天裡,喬致安把這十二個字說了兩遍。

  「這很難嗎?」姚海棠真覺得這一點兒也不難。

  只聽得喬致安答道:「很難,天下不太平公子不能縱情,京中不安穩公子不能離開,如何能親近山水。」

  其實姚海棠很想說一句:「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用得著一個王候世家的公子來操心麼,難道他想選擇當皇帝不成。」

  在姚海棠的認知裡,杜敬璋就只是一個王候世家的公子,或許在京城有一定的地位,在朝廷有一定的份量,但她一直認為並不是無法抽身。

  「不要說服我幫他,要走過這條充滿鮮血的路,就必需踩著千萬人的白骨過去,我沒有這份氣魄。」喬致安跟她說她能幫杜敬璋,因為她是器師,製出來春雨劍與秋水劍的器師,在冷兵器時代,她腦子裡的兵器無疑可以翻天覆地,但是她不願意。

  從前她只是大國小民,高仿古董當工藝品賣,那仿古董當古董賣的事兒她都沒敢幹,現在讓她製造出將來會殺人無數,飲血如成河的兵器來,這樣的事兒不是她幹得出來的。

  她的答案並沒有出乎喬致安的預料,喬致安在她身邊緩步走著說道:「海棠姑娘此言精闢,你不願意我不勉強,太平院從來不強人所難。但我必需要提醒海棠姑娘一句,你制瓷器銅器,至多帶來些麻煩,若是讓人知道你會制兵器,就不止是麻煩了。」

  「我知道,一定會捂得嚴嚴實實的,從今往後我就是個會燒菜煮飯的廚娘,別的什麼也不會。」姚海棠說完迎著晚風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就上了馬車。

  在馬車的角落裡蹲坐下來,姚海棠想起了喬致安的話,不要讓人知道她會制兵器。

  ——兵器,如果她告訴喬致安火藥是什麼東西,再告訴他她能依古方製作出最原始的樣本來,大概喬至安也不會放她走了吧。這時候姚海棠才知道自己是個有用的人,至少對這朝代來說,她是可以派上大用場的,但是她寧願自己永遠派不上用場。

  生在和平的年代裡,再入亂世,才明白和平這倆字多麼可愛。這世界已經夠亂了,不需要她來搞破壞。

  忽然間,姚海棠在想,她在現代仿遍了古董,雖然如火炮、火藥之類的沒仿過,但她對結構、配方是無比瞭解的,因為這些都是古人發明的。但是她更願意自己拿出來用的是指南針、造紙術、印刷術這樣的東西,而不是火藥。

  但是世事半點不由人,更何況天意還好弄人,這時不想,彼時或有人會逼著她來想。而且她能做的遠比她此刻能想到的要多得多,只是她還不知道而已……



  38.求心安

  其實指南針和印刷術,她都已經悄無聲息地跟杜和一塊兒在雲涇河玩過了,如果沒有遺落,現在的杜敬璋身上應該還帶著指南針,而印刷術就在他丟失的記憶裡。

  剩下一樣兒就是造紙術了,這時代的造紙工藝很成熟,不勞姚海棠多操心什麼。這樣一來姚海棠就覺得自己的前路不知道在哪兒,喬致安說喬府是安全的,如果她願意可以繼續留在喬府。

  對,她是拿自己當一廚娘了,可骨子裡她是個藝術家,一個把仿製世上所有古董當成職業的仿古手工藝人。留在喬府她也知道會很安全,但那樣的人生不是她所追求的,美食固然好,但她就好比那快要被判定死亡的人一樣,覺得應該可以再搶救一下。

  而她要搶救的是自己的「藝術生涯」,她是這麼認為的「不用,我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喬院長,謝謝,你讓我覺得太平院其實也挺可愛的。」她說這句話時很認真,當然她並不知道自己被喬致安算計了什麼,本質上她是一個人情世故方面不太精明的人。

  當姚海棠眸子如此夜空裡的小小星辰一般看來時,喬致安覺得自己罪不可赦,從他在和園門口轉身去接姚海棠開始,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他在一步一步把姚海棠和杜敬璋分開,因為他認為姚海棠在杜敬璋身邊只會是負累。

  而此時姚海棠卻仰頭一張小小的臉,滿是笑容地跟他說「謝謝」,不管怎麼樣,至少這兩個字他絕對是受之有愧的:「海棠姑娘,公子有一句說得對,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任何事,耳聽、眼見都可以是虛的。」

  這大概算是良心發現吧,又或許只是這一瞬間被那張笑臉看得軟了心腸。於是喬致安又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樣一個笑容能讓人心軟姑娘不可以留在杜敬璋身邊。

  心慈手軟這樣的品行對他們來說很奢侈,很不必要說話很認真的姚海棠聽話也很認真,從進京城這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必需認真一點,因為這裡的人這裡的事不認真一點是根本看不出頭緒來的。認真地聽完後,姚海棠又極認真地說:「那什麼才是真的?」

  「心。」喬致安今天說了很多年都沒有說過的一個字,他一直覺得這個字很多餘,而且很酸很俗。

  「心要用眼神來表達,用嘴來說,最終還是要眼睛看、耳朵聽。其實我不太明白喬院長為什麼要說這句話,你們說話總是慣常繞彎子,繞得太遠了我想不到的。」姚海棠說這句話時有些懊惱,從前一心鑽在古董上,人情世事方面多是一片空白,這時候才感覺出來不通人情世事是多痛苦的一件事。

  人都說心靈手巧,有一雙巧手的姚海棠自然心思也是玲瓏剔透的,只要她願意就能通得,端看什麼時候才願意開這竅而已。

  馬車緩緩地駛到正街上,這時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京城深夜是有宵禁的,當然也只是正街上,其他偏街小巷並不在此例。街上偶爾有巡城的官兵走過,見了馬車倒想上前來查問,但是一看喬致安地標誌性的黑衣打頭騎在馬上就沒人敢上前一步了。

  沒在正街上行駛多久,喬致安就停下來說道:「海棠姑娘,這邊有間客棧,你可以到那裡安置。」

  到客棧外下了馬車,姚海棠四下看了一眼,這時太平院的人已經把客棧的門叫開了,老闆正在那兒戰戰兢兢地立著,等確定了真是有人來投宿這才好點。

  一看這場面,姚海棠忽然折返身站到了喬致安面前:「喬院長,我想提一個要求,或許這個要求很過分,但請喬院長答應。」

  「說。」喬致安並沒有說答應,只讓姚海棠先說,像他這樣的人是不會輕易對任何人許諾的。

  「以後別讓太平院的人關注我的行蹤了,我並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人,也不會有什麼威脅。我只是個平民百姓,你們不會每一個平民百姓都關注吧,那樣的話我也只好任你們關注了。」姚海棠很反感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眼皮子底下的那種感覺,所以她才提了這麼一個要求。

  每一個公民都有自己的隱私權,做為一個現代人,姚海棠很執著於這一點。

  這時喬致安盯了姚海棠許久,他開始還以為是什麼過分的要求,結果就是這麼一件事:「只要海棠姑娘做的事不在太平院關注的範圍,太平院不會對姑娘的行蹤過多干涉。」

  官腔,姚海棠都能聽出這句話的漏洞來了,不過她也沒多說,因為她覺得這句話就算是喬致安能承諾的底限了:「謝謝喬院長。」

  這是今天晚上姚海棠第二次對喬致安說「謝謝」,同樣讓喬致安感覺問心有愧。

  太平院的人撤走後,喬致安又讓人去喬府把姚海棠的行李取了送來,末了客棧老闆才抹了把冷汗說:「姑……姑娘,我問您一句您是什麼人,這不犯事兒吧?」

  「當然不犯,我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人,就是一個……器師?」說器師時,姚海棠有些遲疑,她老琢磨著這倆個字還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只是一直沒誰來跟她解釋,也沒有相關的文獻可查閱。

  到底是京城天子腳下,客棧老闆真沒少見器師,再一看這器師是個小姑娘就更存了平常心了:「姑娘樓上安歇吧!」

  這一夜睡下風就沒有停過,嘩啦啦的聲響一聲持續著,第二天醒來時一看,院子裡積了滿院的落葉,在院裡走一路就是一路的細微的聲響,越顯得整個小院裡靜悄無聲。

  忽然間姚海棠蹲了下來,這時候她才體會到自己很孤獨,從前有杜和有安豐,她還沒體會到自己是孤獨的,是一個人存在於東朝的。

  一天一地一朝一人,瞬間姚海棠覺得自己這孤獨很有水準,水準到了帝王的境界「一個人也要好好活著,咱們穿越女有力量」舉高雙手,姚海棠仰面向天,然後她告訴自己要笑著活下去,活得肆意而歡暢。

  因為顧忌太平院的視線,姚海棠特地轉了客棧,京城房價太貴,買房的問題還得觀察觀察。其實她被綁來的,身上沒帶多少銀兩,就隨身帶著的兩張銀票,收拾包袱時才發現包袱裡有幾百兩銀票,也不知道是喬老太太給的還是喬致安。

  走出客棧後不久,姚海棠居然聽到身後有人喊:「姚……姚姑娘……」

  她想著姚姑娘不知道有多少就沒回頭看,沒想到就被人追了上來,這時一看才知道是齊晏:「齊三公子,久違了。」

  「我還當自己認錯人了,原來姚姑娘,姚姑娘怎麼也到京城來了?」齊晏對於見到姚海棠還頗覺得新奇。

  「來走走,齊三公子不是明年才京試嗎,怎麼現在就來了?」姚海棠知道東朝是三年一次京城會試,所以這時候才問了這句話。

  只見齊晏示意到街邊的茶棚下坐,坐下後齊晏才答道:「一是怕大雪封路到時候生變,二是早些來拜會一下座師大人也是好的。只是沒想到這回會試的司任官是四公子,倒讓我們這些先來的學子都有些措手不及。」

  四公子,姚海棠聽著這三個字僵了僵,然後又笑道:「莫不是這位四公子不好見。」

  這時齊晏笑著搖了搖頭說:「四公子和別的官員不同,有四公子為座師雖然是臉而上有光,但是四公子身份在那兒,要是太過慇勤,反而會讓四公子落了結黨示恩的口實。」

  市恩,姚海棠一下兒就聽岔了,市恩和示恩的意思那就天差地遠了:「噢,是這樣啊!」

  示恩這倆字必需是官方的,代表著執政者的,而市恩則是民間的,平民市恩或者官員私自市恩,那都是殺頭的罪。

  「對了,海棠姑娘住在哪兒,什麼時候回雲涇河?」齊晏其實更想問杜和來沒來,這一年多的相處,齊晏是真心交了這個朋友,而不再是為什麼利益或謀什麼出路了。

  聞言,姚海棠答道:「剛從客棧出來,本來想找間院子一個人安生住著,才知道京城的房價兒這麼貴,出來得急沒帶這麼多銀錢,這下只好繼續找客棧了。」

  琢磨了琢磨,齊晏覺得姚海棠莫不是跟杜和鬧彆扭了,這才想著一個人住,於是齊晏又細想了想,然後說道:「要是海棠姑娘不嫌棄,我們家在京城還有幾處私宅,雖然小些但勝在好打理。」

  齊晏這話的意思是有意賣一個院子給她,於是姚海棠特直白地說道:「再小也不便宜,我身邊沒那麼多銀錢。」

  只見齊晏一揮手說:「我知道海棠姑娘不缺這幾個小錢,回雲涇河再給我就是了,再說咱們倆家還拘束這些個,你就先住下,住段時間想回去了就回。你一個小姑娘,在京城置了宅子也沒什麼用,就當是借住好了。」

  「這……也好,謝過齊三公子,那我也不跟你客氣了。」到底是相交了一段時間,在雲涇河姚海棠跟齊家上下算是最親熱的,也就沒想著客氣。一安頓下來她就寫了信回雲涇河,讓青苗把銀錢給齊家送去,人情欠了就是債,她一個人是背不起的。

  人安頓下來了,姚海棠覺得自己應該開始想怎麼把日子安頓好,怎麼把心安頓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0 02:36 PM

本帖最後由 dayplus 於 2011-12-30 03:08 PM 編輯

  39.銅花簪

  齊家的園子在京城有好幾處,齊晏想來想去把姚海棠領到一處相對僻靜一點的南隅來,繁華的地方不是他捨不得,而是覺得姚海棠獨身一姑娘家,在繁華鬧市住著怕不妥當。

  安排好了姚海棠,齊晏絲毫不多作停留,齊家人的規矩都是好的。齊晏走後不久就派人把南隅的地契房契送了來,姚海棠收下了後這就算在京城有落腳的地方了。

  「擱現代在北京有間院子多闊氣,可在這兒我怎麼就覺得這麼尋常呢。」南隅比較小,就是幾間主屋幾間側屋並著前後兩院子,雖然小但是一應俱全,家什也都精巧而細緻。

  進了屋裡姚海棠也沒住主屋,主屋面積更大過於空曠,姚海棠住著怕自己半夜醒來想喝茶都半天摸不到。

  可是第二天早上醒來才知道,這側屋才更不好,她認床認到後半夜才迷糊睡著,可還沒睡踏實就被外頭朗朗的讀書聲給吵醒了。睜開眼睛姚海棠揉了揉自己的臉,一臉鬱悶地說:「知道了,我換間屋睡。」

  反正小院兒裡就她一個,也不理衣裳,披著薄被子抱著衣服就到西側屋裡去,可是還沒進門呢,就聽到了細微的敲打之聲,一聽就是鍛造金屬的聲音。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齊晏不是挺妥當挺會來事的嗎,怎麼給我這麼間園子,太奸商了。」姚海棠這下就只能抱著被子進主屋了,還好主屋裡很安靜,一躺下去就睡到中午才起。

  廚房在西側,她起來給自己做飯時那鍛造的聲音已經停了,做了飯吃了姚海棠才發現齊晏已經把生活起居要用的東西都備妥了,怪不得齊晏非要拉著她吃了一天茶才帶她過來。

  下午坐在院子裡姚海棠覺得自己該想點事兒的時候,一邊是讀書聲,一邊是金屬聲,一聲一聲不絕於耳,她歎了口氣站起來,看來這幾家的院子是連著的。下午都在院子裡讀書做活,當然聲音就比上午要更聽得更清楚一些。

  這時的院門並不算太高,姚海棠只要往椅子上一站,就能看到兩邊的情形。東邊兒是一群小毛孩子在那兒捧著書跟一中年文士讀書,另一頭是一群又黑又結實的壯年漢子在那兒……治器?

  「就一香爐,用得著這麼多人一塊兒來鏨花紋嗎,我都一個人做的,記得在司珍坊也不是這陣仗吧。」姚海棠覺得這群壯漢真是在浪費人工,好好的繼續去鍛造金屬原礦不成啊,非要一堆人擠在一塊兒鏨器。

  看著看著,姚海棠忽然覺得自己找著組織了,除了壯漢一邊兒也有小姑娘,不過都是做些小玩藝兒,兩邊似乎是井水不犯河水,姚海棠嘀咕著說:「天下器師出司珍坊,我要是去人也能要我吧,只是不知道他們招不招人。」

  她這會兒其實也不缺錢花,就是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她是屬於一會兒不動手就要手癢的。早上聽著鍛造聲還煩,這會兒聽著覺得好聽極了,手指還跟著一下一下跳動,她就是個閒不住的命。

  從前門出去,昨天是黃昏時來的,也沒仔細看這邊的建築,這時才發現全是一連排的院子,出了門就是京城的內河,不時有小船搖搖晃晃地「吱呀」著聲劃過。她走到西側院子的門外,就見門上掛著一塊匾,上頭寫著「器坊」兩個字。

  也許是她運氣好,這器坊還正在招工,招十四五歲有底子的姑娘,制的是銅鏡銅簪之類的小型銅器。真要論起來銅鏡可是姚海棠最拿手的,在現代實物最多的就是各朝代的銅鏡,她從前練手時經常做的就是銅鏡。

  沿著台階走進去,一屋子人竟然沒一個看著她的,這會兒都專心在自己的手上,姚海棠一看還挺喜歡這氣氛,這至少說明這群人都專注於自己的專業啊。不管怎麼樣,專業、敬業就是好的站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問她:「來試工的?」

  試工?這個詞對於姚海棠來說當然很陌生,不過她也知道是什麼意思,連忙點頭說:「是,我是來試工的。」

  那人也不問她姓名來路,直接指了那頭一筐銅簪的坯子說:「要的是花簪,你看著辦,不拘什麼樣式,今天能做完嗎?」

  一天就做一銅簪,姚海棠又覺得這些人浪費時間和人工了:「能。」

  說話間姚海棠就找了個空位坐下來,這頭是搭了涼棚的樹蔭子底下,比黑漢子們待的地方可以涼快舒服多了。拿了個銅簪的坯子,姚海棠看了看,這才發現每一個銅簪坯子其實就是一頭粗一頭細的粗坯,表面都不怎麼光滑。

  她正摸索工具時才發現沒有工具,就問旁邊的姑娘說:「工具都放哪兒了?」

  那姑娘特稀奇地看著她說:「你來試工工具都不帶?」

  難道工具這東西都要自備,司珍坊可不這樣,姚海棠想了想又起身回院裡取鏨銅的工具,這進進出出的竟然也沒人過問。坐下來鋪開了鏨套,她有好幾套鏨銅的工具還都是當初從司珍坊帶出來的,手上也是司珍坊的,卻不是她自己的了。

  匆忙被綁來,她也沒有隨身帶工具的習慣,現在她有的兩套工具是喬致安派人送行李給她時夾在行李裡的。在這兒上頭,姚海棠又得稱讚喬致安一句了,心真細一手拿工具一手托著固定在工作台上的銅簪,姚海棠想著這形並不怎麼整齊的粗坯子適合做個什麼。在她腦子裡,什麼都得隨形,那才不至於浪費了材料:「看著應該適合做成枝枝蔓蔓的樣式,月季、紫籐、蓮,雙面水蓮簪。」

  雙面簪是古代髮簪中的一種樣式,顧名思義當然是正反兩面都有裝飾作用。姚海棠這人喜歡盡善盡美,既然都雙面了,不如哪一面都好看。

  通體荷葉荷花,簪頂上圓尖兒的,正好是個花苞,再蓋片荷葉遮一遮,那樣就有韻味兒了。花苞的尖兒上,姚海棠還慣性地打了個孔洞,等簪完一看就自個兒惱了:「傻蛋,鏨什麼孔洞,也不想想哪兒來的流蘇。」

  整個一上午還是個半成品,她下午才能得工夫打磨,工作台上有放物件的小格,上邊兒還有鎖,鎖上了各自回家吃飯,不住附近的可以在坊裡吃,五個銅板吃一頓。

  姚海棠嘴刁,她還是自己回了隔壁做了飯吃才過來,來時手裡還抓著把細的紅頭繩,她打算用這做流蘇。

  等打磨完了把手裡那些細紅頭繩做成了流蘇,然後又織了個最簡單常見的中國結,掛到銅簪上後,姚海棠直搖頭:「敗筆啊,下回再也不能多這手了,慣性要不得。」

  她這就覺得自己做完了,然後拿給坊主看,坊主接過也沒看,他正忙著盯住那邊鏨香爐。姚海棠也就不急,反正她也愛看,可是她就是個忍不住話的,看著看著就指了說:「這衣紋要要拐得圓一點,有稜有角不自然,圓一點兒會好看些,不過為什麼要在香爐上鏨個人啊,直接祥雲瑞獸不就行了。」

  坊主沒搭她的話,不過鏨銅的人手上倒是確實圓了些,這開始還看不出來,可每鏨一個衣紋姚海棠都忍不住比劃一番,等鏨完了袍角的衣紋,工人和坊主一看:「坊主,確實更好看一些。」

  「嗯,流暢圓潤,你叫什麼名字?」這話當然是沖姚海棠問的。

  「唐瑤。」絕對是真名,比姚海棠這名還真。

  聽了她報了名字,坊主才一邊低頭去隨身的工具包裡找剛才姚海棠塞給他的簪子,一邊說:「劉羅生,以後叫我坊主就行了。」

  應了一聲,姚海棠說:「您以後叫我小瑤就得。」

  只見劉羅生似乎終於掏著了髮簪似的,一邊拿出來一邊說:「行,以後就叫你小瑤。」

  說完劉羅生低頭看著從工具包裡拿出來的銅簪眼都眨不動了,緩緩抬高手,那紅紅的流蘇隨之晃動,風一吹來更是帶了幾分嬌美的味道。在姚海棠看來這多正常啊,線繩流蘇這東西,只要晃動起來或者被風吹的時候,都會非常女性化。

  「一時沒注意鏨了個孔,只好墜了流蘇,其實要是墜個玉平安扣會好一點,不像這會兒看著這麼俗氣。」姚海棠解釋道,她是真的覺得這流蘇是敗筆,荷花是清雅的,要墜流蘇也得用玉或者珍珠一類,這樣才合襯。

  但是劉羅生卻好一會兒沒說話,看著枝葉間似乎還有光線透出來,再拿在手裡轉了好幾個圈兒才發現每個角度紋飾都到了,而且心思用得極巧。這時代真沒有隨形的說法,所以劉羅生看了很久,最後說:「這叫什麼簪?」

  「水蓮流蘇簪啊,用的是隨形鏤雕手法,裡邊處理的還有些不成熟,下回我會注意的。」姚海棠說完也沒注意這時鏨銅鼎的人都在看著她。

  只見劉羅生嚥了口唾沫,然後語重心長地說:「嗯,多加努力。」

  工人們看著劉羅生,直想伸出大拇指來說一句:「坊主,您真是淡定從容。」



  40.普生器

  其實也是姚海棠看起來年紀小,劉羅生以為她沒見過什麼世面,所以不知道自己的做工有多好,因此才憋著說出一句「多加努力」來。

  等再一聽姚海棠就住在隔壁,一小姑娘在京城有屋有院兒,劉羅生就不知道該怎麼定位姚海棠好了。這姑娘八成是哪個鄉下土財主家的,世事半點兒不懂,空有一身好手藝但是啥也不明白。

  好,劉羅生深深地覺得上天真是眷顧他,就在他發愁器坊的出路時,上天就給他送了這麼一姑娘來,這叫什麼,這就叫絕處逢生。於是他就跟大家說啊,千萬別太過誇讚了,適當就行了,得了閒兒就好好跟這叫小瑤的姑娘學學,能偷一天師就偷一天,學到了就贏了。

  第二天姚海棠準時來器坊等著安排活兒,就見劉羅生滿臉是笑地走上來說:「小瑤啊,今天你先鏨銅鏡,這大香爐子又做敗了,只能回爐再造一次了。回一次爐損一次靈氣,但願這回能成,到時候小瑤要多幫幫我啊。」

  香爐,她就知道做出來不能看,那線條就跟柴桿兒拼出來的一樣,一個個多生澀,明明這時代工具多順手多好用,這些人怎麼就能把線條畫得跟螃蟹爬出來的一樣。

  「好,既然領了您的工錢,我當然得幫您做事兒了。那我先去鏨銅鏡了,有紋樣兒要求嗎?」姚海棠從前復原銅鏡的時候就想過,如果有一天自己隨手鏨個花樣兒,千百年後也能當古董賣那就好了。真沒想到,上天還能真給她這麼一機會。

  對於別人還真有紋樣要求,可看了昨天姚海棠的發揮後,劉羅生堅定地搖頭說:「沒有,是花紋、是鳥獸、是人物你隨意。」

  這會兒姚海棠就想尖叫,終於有人拿她當手工藝人看了,再也不是吃貨、廚娘、治食器的了。劉羅生心裡想的她就算知道了也無所謂,只要有組織願意接納她,她就無比歡欣了:「好,那我上那邊兒去了。」

  連連點頭,劉羅生說:「小瑤啊,你多帶著那些小姑娘點兒,她們年紀小手有些生,要是得空了就教教她們。」

  「好,只要她們不嫌棄。」姚海棠當然不知道劉羅生的心思,劉羅生是怕她什麼時候就被家人領走了,所以這會兒就緊著想讓坊裡的姑娘小伙子好好跟姚海棠學兩手。

  坐到工作台前,姚海棠拿了個銅鏡坯子,銅鏡總不能隨形,只能靠構圖去體現特色。她拿著銅鏡坯子看了很久,旁邊的姑娘們就跟著她看,到最後有姑娘忍不住說:「小瑤,你為什麼看著它不動手啊?」

  聞言,姚海棠答道:「我在想怎麼構圖。」

  她嘴裡蹦出來的詞兒對姑娘們來說多新鮮啊:「構圖,什麼是構圖?」

  呃,這個,在古代應該叫什麼呢,格局還是佈局?想了想姚海棠托著下巴,比較內傷地說:「就是事先構想著在這上邊兒鏨個什麼圖樣兒,哪兒疏哪兒密。就好比我現在鏨個簪花仕女吧,仕女鏨在哪兒,背景鏨些什麼,要不要鏨一行詩句上去,把銘文鏨在哪兒既不破壞圖又能留下款識。」

  ……

  她一說完話姑娘們鴉雀無聲,她這番話就好比一國畫大師在跟畫牆面廣告的說意境一樣,這不是她們的領域啊見場面安靜了姚海棠就以為自己說得太複雜了,於是又解釋說:「其實就是事先在腦子裡想好要鏨個什麼圖樣,腦子裡想好了不就比較順手一些。」

  還是前頭那話比較讓姑娘們能接受,誰鏨銅鏡前不是想好了紋樣的,可沒她那麼複雜。

  然後就有姑娘問道:「那要是想好了,下手的時候總有偏差怎麼辦?」

  對於這問題,姚海棠覺得很好解決:「先在坯子上描好畫稿,待會兒下手的時候就不會有偏差了。」

  但是她這提議明顯得不到姑娘們的認同:「銅坯子上怎麼畫啊,都很容易擦掉的。」

  這倒也是,現代就是想在哪兒寫字都有筆,別說是金屬表面了。姚海棠想了想,然後說:「那就直接用鏨子,鏨子在銅坯子上還是很好刻畫的。」

  「那也會出偏差吧?」

  「你可以輕輕地畫,不要太用力,等畫稿描上去了就好處理了。」姚海棠試過,別的東西不行,工具本身是絕對能刻畫出來的。

  說著姚海棠就拿了小號的鏨子,在銅鏡的坯子上輕輕地畫了起來,姑娘們伸長脖子一看,果然是畫得很順,而且看著都像是力道很輕似的。

  姑娘們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一個個學著姚海棠拿了小號的鏨子在那動起手來,可是她們怎麼也不能像姚海棠一樣那麼順暢,但是倒也能把想要的圖案給粗略地畫上去,雖然不如想像中的圓潤流暢,但總算偏差不大。

  見姑娘們都開始鏨銅鏡了,姚海棠也拿起了鏨刀,不過她一邊鏨一邊還想:「這銅鏡光澤度不夠,照人都照不清,話說我從前好像真想過要做銅鏡來著。」

  銅鏡想要做到纖毫畢現,一是打磨二是銅的質量三是要加入其他金屬,這時代質量問題是不存在的,打磨拋光也還算熟練,最終剩下的這是最後一條了,加入其他金屬。

  合金在中國古代反正是常見,本身金屬也不是那麼純,雜質較多。像春雨劍和秋水劍用的百煉鋼,那不是人力物力的問題,除了司珍坊沒誰有那麼好的工匠來配合。

  「合金,這批是不成了,下回再跟坊主說吧。」

  銅鏡上午鏨好了下午繼續打磨,打磨得了姚海棠就問身邊的姑娘:「對了,器坊的銘文是什麼?」

  姑娘們都搖頭,其中一個說:「沒有銘文的,大器坊、大器師才會有銘文,我們這樣的小器坊哪兒來的銘文啊?」

  不刻銘文可不是姚海棠的習慣,她想了想:「西城是不能用了,這回住南隅,難道要叫南城?」

  最後姚海棠去問了坊主,劉羅生還真是認真考慮了銘文的事,他覺得姚海棠來了,這小器坊或許將來還真會有點兒名氣,所以劉羅生想了想說:「小瑤覺得刻個什麼好?」

  器坊的銘文還要她來想,劉羅生會不會太隨便了,劉羅生隨便她也就隨便了,張嘴就說:「那就叫普生吧!」

  普通的穿越生涯,普通的市井人生,這是姚海棠的心裡想的。

  聞言劉羅生一合掌,眼前一亮道:「這個好這個好,普渡眾生,普生。」

  這意思可真歪,姚海棠也沒反駁,回座位上把銘文刻了個樣兒拿給劉羅生看:「坊主,你看銘文這樣合適不合適?」

  這會兒劉羅生正高興,什麼都合適,點頭說:「可以可以,你去刻吧,回頭我讓他們都刻上。」

  幾天後劉羅生還興致非常高的把器坊的匾換掉了,上頭其實就多了兩個字——普生器坊。當然,誰也不會想到,以後有普生這兩個字會大大的出名。

  幾天後到了出第一批銅簪和銅鏡的時候,劉羅生特地把姚海棠做的全留下了,只是那根銅簪卻用匣子裝好了遞到主顧面前說:「老李啊,咱們倆家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了,有好物件我總是記著你的,打開瞧瞧開個合適的價兒。」

  那老李是京城一家大鋪子,各類物件都經營,按姚海棠的話說,有普通的工藝品、裝飾品,也有精美的各類藝術品。但按東朝人的話來說,一類是器,一類是凡物。

  只見老李接過匣子打開了,拿出銅簪一看:「喲,這是哪個工匠做的,倒是透著精巧,這心思也巧,工也不錯。」

  劉羅生老神在在的一笑說:「工匠,你看這是工匠的手藝啊!」

  這時老李又看了兩眼,然後看著劉羅生說:「不成你這小器坊還能請得起器師,請不請得起另說吧,器師哪會做這樣的小物件,能有這手工這器師的水準可就不一般了。」

  「你甭管是器還是凡物,就這手工就不錯了吧,雖然不是器師做的,可這物件擺在這兒,你門路廣拿去試試,指不定就真能成功呢。」劉羅生這所謂的試試,其實是真正鑒定這是器還是凡物的程序。

  這個程序就是姚海棠一直所迷惑的器師和手藝人的區別,在浮梁山上有一座四方堂,主司給天下器物啟靈。至於啟靈是什麼,那就得讓姚海棠慢慢去發現了。

  聞言,老李瞪著劉羅生說:「虧你說得出,不是器師的拿去試試,萬一不成呢,要知道四方堂可是嘴一張就要銀兩的地方,不成我不是白虧了,回頭東家還得訓我不長眼。」

  而劉羅生自然有辦法安老李的心:「不成的話,這物件本身也能抵得了那銀錢,不夠我給你湊還不行,我是沒那門路,我要是有自己就去了。」

  最後老李說:「成,我試試,可先說好了,不成的話這啟靈的銀子你出。」

  「放心,我出我出。」這幾天下來,劉羅生幾乎對姚海棠有一種本能而盲目的信任,他就認定姚海棠製出來的東西能啟靈成功。

  而姚海棠呢,她到現在還不明白器師是什麼職業,依舊在那兒鏨她的小銅鏡呢,嗯……過幾天就能鏨大香爐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0 02:40 PM

本帖最後由 dayplus 於 2011-12-30 04:53 PM 編輯

  41.器有靈

  其實對於閒不住的人來說,只要有事兒干就行了,至於做出來的東西能幹什麼,其實並不是太在意。姚海棠是說過要在東朝留下點什麼痕跡,可她覺得自己留下的已經差不多了。

  指南針、印刷術,四大發明她佔了倆,加上瓷器和那銅編鐘,她不必再幹什麼大事兒讓東朝記住她了。而且她堅定地相信,只需要瓷器這一樣兒,就夠讓她被東朝的史書所記載了。

  這麼一來,她對被史書寫成傳記就不怎麼感興趣了,千百年之後,只要有人收藏她所製出來的東西,那比什麼書寫著她的名字都更讓她高興。

  這天姚海棠照舊去上工,正待要坐到自己位子上時,卻聽得一群姑娘在那兒說:「聽說太平院進獻的樂器在仲秋祭典上,會由四公子主掌奏《頌》,只聽人說過那叫編鐘的樂器奏出來的樂曲氣象萬千,據說只要一起來,就可以勾通天地。」

  另一個姑娘捧著臉,滿眼紅心閃閃地說:「四公子還活著,真好,咱都還有點兒奔頭。」

  對於這姑娘的話,旁邊有姑娘白了她一眼說:「花癡,茶樓裡說書的時候你沒聽啊,宅子院子裡是非多,那可是天底下最大的院子裡出來的,心裡有多少彎彎繞繞你這輩子都數不過來。還奔頭,你趕緊歇著,找個安穩的地方好好尋思跟你們家那路小哥兒接下來怎麼過日子吧。」

  這時又有姑娘插話道:「唉,公子們有什麼看頭,抬頭看久了脖子疼,我倒是想看看那編鐘是什麼模樣兒。你們說要四公子親自來演奏的樂器,那得是什麼樣的人製出來的,手藝得多好呀。」

  這姑娘說完,大傢伙兒一塊點頭,忽然有人看到了姚海棠就說:「小瑤,你要不要一起去啊,祭典那天咱們不上工,一起去看看編鐘吧,說不定將來你也能做出來呢,那可就大大的出臉了。」

  ……

  呃,這東西她從前經常玩兒好不好,至於做出來,每一個編鐘上頭都還刻著她的銘文呢想了想,姚海棠還是點了點頭,她想去看杜和……不是,是杜敬璋:「好啊,一起去吧,反正歇著也是歇著。」

  到點兒時姑娘們開始幹活了,姚海棠就坐在坐位上捧著塊銅鏡坯子想事情。要是沒人提起杜敬璋,她或許會當做自己從來不曾遇到過這麼個人,可是偏偏就有人提起了。

  這時候她胸臆間的複雜情緒和那些激盪的心思,讓她不得得停下來思考,難道短暫的相處真的有這麼深長的情。那些日子確實很美好,有個人撐起了她的天,讓她在東朝也覺得日子可以如常過下去,只是比從前少些親情,多些……愛情。

  「愛情,這東西怎麼這麼複雜呢。杜和……我還是習慣叫你杜和,你怎麼說忘就忘得這麼乾淨,乾淨得看起來高高在上,而且……不需要我。也是,一個陌生的人,要來做什麼呢?」姚海棠捧著銅鏡,那鏡子照不出她的模樣來,但是她卻似乎能從鏡子裡看出自己的滿面糾結來。

  歎了口氣,姚海棠把銅鏡坯子放下,開始支著自己的臉擱在工作台上,兩眼出神地看著前方,彷彿看到的是那天夜裡的場景一般:「那天,我就站在那裡,可是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哪怕多看兩眼問一句是否認識也好。可是你只是如高坐雲端一樣的行坐在一片明光燦燦裡,很陌生很遠,遠得讓我覺得這距離永遠也跨不過去。」

  她喃喃自語中低下頭來,垂下的眉眼裡有說不出的失落:「哲人說得好,愛情經不起別離,一旦離別要麼釀成醇香的酒,要麼釀成入骨的毒……我覺得自己快要醉倒了。」

  「行了,想這麼多也沒用,說不定故事的結局是多年以後,公子依然光風霽月,小姑娘卻成了黃臉婆。」這麼一念叨,姚海棠渾身一震,一想起自己要變成黃臉婆就覺得自己應該開始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這在她這麼想著的時候,忽然坊裡的工匠滿頭大汗地跑過來說:「小瑤,坊主叫你呢,趕緊過去吧,也不知道什麼事兒這麼著急。」

  連忙放下手上剛拿起來的鏨子,姚海棠起身奔裡間去,劉羅生日常就在那會客辦事,一進去姚海棠就有點傻眼。眼前可不是劉羅生一個人,而是好幾個人拿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她,她眨巴眼再眨巴眼,愣是覺得有點兒毛骨悚然:「坊主,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她話音兒一落下,劉羅生旁邊一個中年人拿起身邊的匣子打開來,取出那水蓮簪說:「這是你制的?」

  一見是水蓮簪,姚海棠就長出了一口氣,自己手上出的東西出了不大錯,這點兒自信她有,所以點了點頭笑道:「是我做的,那天來上工,坊主讓我試制髮簪,我就做了這個。」

  「你是器師?」有人這麼問了姚海棠一句。

  應該點頭吧,姚海棠一下兒又忘了杜和跟她說過的話,遇事不要先弱了氣勢。她一縮腦袋,弱弱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有些怯場似地說:「有什麼問題嗎?」

  屋裡的人一塊兒搖頭,劉羅生這時才笑著說道:「是覺得你做的東西分外精緻,沒想到拿去四方堂去啟靈,竟然一次就成功了,是生器。」

  什麼叫生器,什麼叫啟靈,什麼叫器師,這時候姚海棠真覺得自己需要一本書,這本書的名字得叫《十萬個為什麼》。想了想姚海棠又抬起了頭,看著劉羅生說:「然後呢?」

  這時外邊又走進來了個人,形容枯槁身體瘦弱,看著就跟被吸乾了水份似的。劉羅生旁邊的中年人站起來,拿著水蓮簪說:「他是我兒子,被枯木剪所傷,一直在尋找能治好他的器,還請唐姑娘開器,我在此代全家上下謝過唐姑娘。」

  那人沖姚海棠深深一揖,把水蓮簪平舉出來遞到姚海棠眼前來了,姚海棠一驚,一雙手不知道往哪裡擺才好,什麼叫開器啊從前她制了那麼多器,也沒聽說過開器這個詞:「那個……」

  她話還沒開始說,劉羅生就讓人拿了她的工具包來,攤開了擺在她面前。看著整齊排好的工具,姚海棠就開始尋思一件事兒,這物件和從前制的器有什麼不同,仔細想了想,除了沒落西城的名款和器物本身的名字,也沒有其他了。

  猶豫中拿起了鏨子,姚海棠看了看眾人,然後咬著嘴唇心一橫,在水蓮簪不起眼的地方先刻了普生的字樣兒。抬起頭來一看,見劉羅生一臉高興,然而那中年人一點兒沒動,姚海棠又加刻了水蓮兩個字,再抬起頭來就是滿室歡欣了,於是姚海棠確定,她做對了開器,原來開器就是刻上器物的名字,想明白後姚海棠笑著說:「好了。」

  「多謝唐姑娘。」那中年人施了一禮,雙手接過了水蓮簪,然後遞給他身後的兒子。

  那人接過了水蓮簪後用尖的那一頭紮在自己的指尖,指上流出血來後再把水蓮簪緊緊地握在掌心裡,然後姚海棠就想尖叫了,或者暈倒也是個很好的選擇。

  因為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快趕上木乃伊一樣的人生生在她眼前發生變化,從手開始皮膚一點點很緩慢地開始轉變,起初是由變得豐潤,然後是由黑黃之色變得蠟黃,最後甚至恢復了皮膚原有的色澤。

  一點一點,從手到胸口到臉最後應該是全身都好了,姚海棠嚥了口唾沫,然後她就決定不尖叫了,還是暈過去吧她一暈可讓屋裡的人手忙腳亂了,劉羅生扶了一把,沒敢多動,因為在他腦子裡這是個家裡有點兒門第的姑娘,姚海棠不經意間被杜和教養出來的舉動讓劉羅生越來越堅定這個事實:「趕緊去外邊兒找兩姑娘來,扶著小瑤到她屋裡去歇著,大概是頭一回見這場面,自己先嚇著了。」

  姑娘們來把姚海棠扶到南隅她自己院兒裡去安置了後,一陣忙亂了後,那中年人才看著那剛剛恢復過來,正在那兒坐著的兒子說:「感覺怎麼樣?」

  握著水蓮簪的人依舊沒有鬆開,不過臉色好看多了,聽得中年人問話他就說道:「雖然很慢,而且力量很微弱,但確實有效果,五臟六腑大概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慢慢恢復。大概這水蓮簪只能用這一次,以後就只能當裝飾用了。」

  一聽是這樣,那中年人終於臉上見了笑容,回頭看著劉羅生說:「劉坊主,這次要謝謝你了,不是你我兒還不知道會成什麼樣,及時雨啊及時雨。這水蓮簪除去成本和啟靈的費用,你開個價兒,我一併算給你。」

  「何東家說笑了,咱們倆家是多年的來往,李掌櫃一直承您的意思對我們普生器坊關照有加。這物件除啟靈的費用是李掌櫃支的,水蓮簪的成本也不過幾個銅板,何東家封個謝銀給小瑤就可以了。」劉羅生自然是會做人的,這以後兩家的來往只會比從前更多,他是沒有四方堂的門路,怎麼也要靠著何東家這上頭有人的來照應。

  這何東家也不多說,只應了說:「唐姑娘的謝銀回頭派人送到南隅,劉坊主的情我也承下了,以後多來往。」

  昏過去的姚海棠醒來後大概會想掐自己吧……



  42.很妖孽

  醒過來的姚海棠確實很想掐自己一把,看不久前看到的那是不是真的,還是自己做了白日夢發神經了。

  可是看著自己嫩生生的小手臂,她愣是沒掐下去,最後她揉了揉自己的腦袋鼓著臉頰噴出一口氣來,高舉了雙手說:「沒關係,就當是穿越到動畫片兒裡了,犬夜叉裡邊兒不是有把劍殺不死人的劍嘛,拿著只能把死人救活。比起那把劍了,水蓮簪真的不妖孽,一點兒也不妖孽,所以我也不妖孽。」

  衝自己說了一大通話後,姚海棠一個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一揉肚子覺得餓了,高高興興地奔廚房去給自己做了一碗涼皮兒,抖上吃了繼續淡定地去上工。

  水蓮簪的事兒是在上午,現在是下午了,姚海棠一進器坊發現沒什麼特殊的,大家還像平常一樣跟她打招呼,姑娘們一樣嘰嘰喳喳的跟她問這問那兒,她就知道自己確實不妖孽,於是她淡定了。

  但是,事實證明她淡定得太早了,下午收工後,劉羅生找上門來了。一進門坐下後,劉羅生就看著她說:「有些事在坊裡不好說,小瑤啊,我自做主張,沒有把你是器師的事告訴大傢伙兒,要不要說還是看你的意思。」

  一聽連忙擺手,姚海棠心想原來還是妖孽了吧,苦著張臉對劉羅生說道:「坊主,千萬別告訴大家,我還想過平靜安穩的日子呢,不想大家拿異樣的眼神兒看著我。」

  她的話其實很容易讓劉羅生誤以為,這姑娘從家裡出來後就想體驗一下,什麼叫普通人的生活,所以劉羅生一臉瞭然地笑道:「別擔心,你不想說我怎麼會說出去,以後你安心製器,那些個凡物就不要做了,免得壞了手藝。」

  這會兒姚海棠就想問凡物和器在製作過程上有什麼區別,可是明顯的不好問,人心叵測這四個字杜和一直耳提面命,讓她千萬別跟人把什麼底兒都抖出來,要不然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好,只是我這手藝也是時靈光時不靈光的,坊主別嫌棄。」

  「用心為器,不用心為物,我相信你常是用心的。」劉羅生可沒想到眼前是個對器一點兒也不瞭解的,因為這世上沒道理會有能製器卻不知器是什麼的器師。

  不過劉羅生這話倒是提醒了姚海棠,制水蓮簪的時候她似乎還真是全身心投入的,而最近幾天鏨銅鏡時則沒用什麼心思,因為在這方面她是熟練工種,拿起一坯子閉著眼睛都能鏨好,還談什麼用心。

  於是姚海棠決定先試試:「嗯,謝謝坊主信任。」

  這時劉羅生又說道:「平時練手還在坊裡練沒關係,可你要是製器還是在屋裡比較好,你也知道有時候器成會有風雲之變,要是在坊裡出了,那可就遮掩不過去了。」

  用力地點頭,這完全符合姚海棠的想法兒:「坊主想得周到,我聽坊主的。」

  於是在劉羅生眼裡,姚海棠又成了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什麼也不懂還挺招人疼的:「好了,那我就先走了,晚上我會讓坊裡值夜的順道挺你看著門戶,一個小姑娘家在外邊兒要多注意著些。」

  「好。」

  送走了劉羅生,姚海棠就在屋裡攤開了鏨套,鏨刀、鏨子、鏨針從大到小排列著,她在燭光下細細地看著,真沒發現有什麼不同。雖然這些工具一上手她就感覺很順暢,而且很好用,比現代好了不知道多少,但是她真的沒想到,這些工具能製出這麼……詭異的「器」來。

  「我會不會是在做夢……等會兒,杜和也是被器所傷,那劍叫什麼來著?」姚海棠這時才開始尋思這件事,而且她覺得這件事她現在能想得通了。

  仔細一想,她就記起來了:「迷塵劍,出事那天我給杜和帶的是秋水劍,銘文落款時腦子裡想到的是秋水無塵四個字,所以給劍取名作秋水。所以……杜和是我治好的,秋水無塵,可是為什麼傷好了不記得我了,還連帶著性格都像是變了一樣。」

  她這得叫自作孽不可活吧,姚海棠捏了把自己的臉,長歎了一聲倍哀怨地說:「沒我這麼作孽的人,當時取什麼名字不好,秋葉秋風秋月秋花都好,偏偏要叫秋水。」

  其實她不知道自己只想對一半兒,另一半還沒想通來,只有她真正地理解了器師是什麼,她才會知道這一切是為什麼。

  好在姚海棠哀怨過後,第二天又活蹦亂跳地起來了,她這人如果非得有個屬相,應當是屬小強的,打不死就堅強,打死了也要濺牆其實吧,她腦子裡也沒少想,怎麼把秋水劍給杜和帶來的記憶缺失給找補回來,可是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難道要叫回憶劍,只怕器也沒這麼簡單吧。

  幾天後就是祭典的日子,按規矩這天除了「服務行業」,其他行業通通放假一天被視為是恩典。服務行業這概念是姚海棠自己加上去的,這時代沒這四個字。

  「小瑤,趕緊走吧,再不走佔不著好位置了。」

  「好好好,你們別急嘛,不用擔心佔不著好位置聽不到聲音了。」姚海棠一邊整理衣裳,一邊和姑娘們一道往巷子口走,那裡通向正街,正街再往東一段路就是祭典的地方。

  因為這一天百姓們都會聚集到那兒,所以大傢伙兒擔心在外圍聽不到聲音,但是姚海棠驗證過,那東西……聲音不大但傳得遠。這時一琢磨,也許因為是器的緣故,所以聲音不論遠近聽起來似乎都如在耳邊一般。

  到祭典的廣場邊上時,姚海棠並沒有見著杜敬璋的影子,反而見識了一番皇家排場,只是眼前的排場在她看來真不算什麼,後世復原的祭祀過程都比這要宏大而有氣勢。不過眼前的每一個人態度都比現代人排演時要更莊嚴肅穆,這無形中就把排場的缺失補了起來。

  「小瑤,到這邊來,那兒待會兒祭祀的隊伍會過來,要是擋著了會被責罰的。」姑娘們拉了她一把,姚海棠就從善如流退到一邊。

  這時響起一個修長的音符,隨之而來的是主掌祭典的王爺,王爺身側就是杜敬璋。她不能管住自己的眼不去看,不能管住自己的腦子不去想,更不能管住自己的心不亂。

  有些失神地看著杜敬璋,垂下腦袋穩了穩心神,再抬起來時發現身側的人眼光都追隨著隊伍,她心想:「這些人可真虔誠。」

  她才想完,就有姑娘非常感慨地說道:「四公子真是豐姿依舊,見了就讓人喜歡啊!」

  「那是,四公子什麼時候都像神仙一樣,從不像別的公子傳出那些個髒污事來。四公子不但文名天下重,那朗月清風一樣的儀態氣度也是公子裡少有的。」小姑娘們一個個都非常花癡,恨不能捧著心心眼撲上去對她們的四公子表達衷情之意。

  這讓姚海棠狠狠地眨了眼,發現自己真沒看錯後很小聲地喃喃道:「其實他很癡的,而且很死板,每回吃拌飯就用很鄙夷的眼光看著我;每回我一邊吃飯一邊說話時,他就要教訓;每回梳麻花辮,他都要對我嫁不嫁得出去表示質疑……」

  還有很多很多的每回,姚海棠數著數著心就酸了,而這時祭典也正式開始了。祭典的程序是敬香、奏樂、唱文、頌拜,來的皇族中人一一敬香過後,杜敬璋就站到了編鐘前,遠遠的高台之上,百姓們看得並不是太清楚,加之又是銅鐘在前人在後,編鐘就把百姓們的視線給擋在了外邊兒。

  站在編鐘前,再看著眼前的場景,杜敬璋總覺得有種熟悉感,這種熟悉感讓他想到了秋水劍。湧上來的是一些很濃稠的東西,感覺粘乎乎地纏在心頭,但卻覺得一點兒也不厭煩,反而很……纏綿第一聲響起時,杜敬璋的感覺就更為明顯了,隨著聲聲高低起伏各有不同,樂章就似同是潮水一般四散開來,果真是遠近無區別,只除了杜敬璋心頭如逢雷擊。

  但除了雷擊,別無其他……

  一曲過了,場裡外久久無聲,杜敬璋皺眉言道:「西城?」

  很明顯的,他注意到了編鐘上的銘文,退場時杜敬璋心頭猛然一動,朝姚海棠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在此時姚海棠被坊裡的姑娘們拉著轉身走了,杜敬璋看到的只是一群小姑娘的背影,這讓他有些惆悵。

  「惆悵?」杜敬璋把這兩個字在嘴裡過了一遍,這時他發現自己的情緒複雜了起來,比如說惆悵,看來這一年多他的生活非常精彩。

  祭典過後杜敬璋並沒有回府,而是轉身去了太平院外的茶館,讓人去叫喬致安過來一塊喝茶。當喬致安到時,杜敬璋所要交待他的只有一件事:「你讓陳榮好好查查,這一年多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陳榮平時不是挺能幹的,怎麼在這事上查不出來了?」

  對此,喬致安的答案是:「公子隨水逐流了許遠,因不知道確切地點,也沒有任何線索,實在有些難以查明。陳榮已經回去了,我另派人在查探這事,還請公子放心。」

  對於喬致安,杜敬璋向來放心:「嗯,不必太急,慢慢訪著。」

  「是,公子。」

  其實,有時候要找的近在咫尺,只是相見不相認罷了,但總會有相見又相認的時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0 02:43 PM

  43.有定單

  自從祭典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姚海棠都不太能提得起勁來,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狀態,她通常會被自己的情緒所左右,甚至壞了幾樣兒東西。雖然劉羅生說這些她認為做壞的東西,依然是可以出手的物件,但姚海棠的情緒還是很低。

  她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另一個人亂了心、亂了日常生活,這全緣於她從沒接觸過感情這東西。其實姚海棠以為自己是一個相對來說情商、智商都夠成熟的,但是她無法預料一切。

  亂了,就是亂了……

  其實提不起勁來也不全是情緒問題,手上做的東西是自己閉著眼睛都能做出來的,這比較沒有挑戰性,讓她覺得日子很廢柴。於是她想,咱整點好玩的東西出來吧,所以她這天收工時跟劉羅生說:「坊主,我歇幾天吧,我想做點兒不一樣的東西。」

  聽著她這話,劉羅生只以為她是想製器了,自然高興不已地給她放了假:「行,你好好歇,有什麼需要的就過來跟我說,好在你也住的近,想到什麼了招呼一聲就行。」

  「好,謝謝坊主。」姚海棠知道到時候肯定還得劉羅生幫忙,不管什麼工藝品,她只能做最後期的加工,可沒那工夫制坯子。

  只是姚海棠都還沒來得及想好做什麼,第二天下午劉羅生就找上門來了,劉羅生告訴她說:「坊裡接了一樁活計,想來想去也只有小瑤才做得了。是何東家介紹來的,那人我還不好拒絕,小瑤先看看接不接得下,接不下我再去拒了也更好說話一些。」

  有些惴惴不安地接過單子,姚海棠自己知道自己的底子,這會兒她才明白什麼是器,至於怎麼解她也才有個大概的念頭。比如秋水劍和迷塵劍的關係,比如枯木剪和水蓮簪的關聯,所以她怕自己遇上個做不了的。

  打開單子一看,姚海棠長舒了一口氣:「失眠啊?」

  點了點頭,劉羅生說:「據說已經整整三個月沒睡好覺了,只要有一點聲響就徹夜睡不著覺,其人脾氣越來越燥。最要命的是,最近事主辦的公務屢屢出差錯,要是再錯下去今年陞遷就無望了。」

  「這麼嚴重。」失眠呀,姚海棠對這份痛苦最為瞭解了,自從杜敬璋出事後,她一直沒睡過踏實覺,老覺得自己是一個人了,要警覺一點兒。

  唉,這也是從前他教的,說一個人在世上,如果自己不警覺一點,就等著被人賣了還數銀票吧。一個人怎麼能把另一個人的話記那麼深刻呢,而且是隨著時間的增長,越來越深刻見姚海棠好一會兒沒聲兒,劉羅生也有些惴惴不安了,問道:「有辦法嗎?」

  點點頭應了一聲,姚海棠說:「給我點時間,五天上下應該夠了。對了,是男是女?」

  「這有什麼區別嗎?」劉羅生不解地問道。

  「有啊,姑娘可以做鐲子,戴著漂亮,睡覺時也不用取下來。要是位先生,那就做銘牌,以後還能當文玩雅賞之用。」姚海棠覺得一件東西不能沒用了就只能扔一邊,它還得有藝術價值,這是她的執念。

  聽著姚海棠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劉羅生很想給她一大大的白眼,這姑娘真是浪費時間精力以及手藝:「看來你沒仔細聽我說,處理公務的自然是位先生。」

  於是姚海棠側目了,在她腦子裡不論男女都是可以有公務的:「好,知道了,那就做……只有銅才可以為器嗎?」

  這下劉羅生又拿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她了:「當然不是,只是銅器向來啟靈成功率比較高,所以大傢伙兒多用銅製器。像四儀八方台就是石玉相成的,如高昇塔就是純金的,小瑤,你到底是哪個鄉下出來的」

  眨巴眼,姚海棠特純真地答:「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地方,可鄉了。」

  對此劉羅生表示無言以地,看著她說:「你決定了用什麼製器再告訴我,雖然建議用銅,但既然是佩戴在一位有官職在身的先生身上,還是不太合適的。」

  「用玉吧,君子比德如玉,這樣才能常佩戴在身上,以後做文玩雅賞也不至於掉了價兒,說不定多年以後還會有收藏價值哩。」讓她做一次性的東西,她會死,每一樣東西她都希望千百年後價值千金,她一直是奔這個目標去的。

  說妥了後,劉羅生就回了器坊裡,轉身就讓人送了一些在姚海棠看來非常不錯的玉料來。這個時代的人對玉並不太重視,不像中國古人那樣對玉推崇倍至,因為玉不如銅器那麼好啟靈。

  但是姚海棠堅定地認為,玉是鍾天地靈氣的,只要處理得好絕對比銅器的價值要高:「什麼東西最安神安眠呢?」

  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安眠藥,然後想到薰衣草,再然後想到了菩提,菩提葉和花泡水可以安神助眠:「既然壞事兒的是振靈針是提神醒腦的,那我這就叫酣然牌,正面是菩提花葉,反面是酣然入眠。」

  玉比起銅來要複雜一些,但是姚海棠的玉雕手藝那也是地道的揚洲工,跟老師傅學了多年,那手藝不說巧奪天工,那也是鬼斧神工的。

  只三天姚海棠就把酣然牌做出來了,再經細細打磨至線條圓潤流暢,正面的玉牌是淺雕菩提花葉,雅致而光澤細膩。背面的字用的是小篆,姚海棠一直認為小篆具有很特殊的力量,因為他們方正而流暢,每一筆一劃都渾然天成。

  當姚海棠把玉牌拿給劉羅生時,劉羅生看了很久,狐疑地問:「能成?」

  搖搖頭,姚海棠也不能確定,但是她莫明地有信心,要不然中國古代人們不至於對玉這麼推崇,總要有點兒理由的:「我也不知道,所以我還做了個銅牌,試試吧,不試怎麼知道行不行呢,我覺得玉更具天地靈氣,銅總是火裡來水裡去了,靈氣失了很多。」

  將信將疑地接了,有銅牌在手裡,劉羅生也有底了,但其實姚海棠全副心神都放在玉牌上,至於銅牌,反倒不是這麼上心了。

  劉羅生把銅牌和玉牌都給了事主,對外人時劉羅生表現出對姚海棠強大的信心來,推崇倍至地說玉牌更鐘天地之靈氣,得山川之靈秀,哄得事主決定拿玉牌直接試試,如果玉牌不成再試銅牌。

  其實忽悠完,劉羅生自己心裡都沒底,不過他打得好主意,希望讓姚海棠充分地覺得他這坊主真是個待下極好的人啊可是姚海棠很多事上都比較糊塗,還真沒往這上邊去想,把東西一交她就回屋裡去了。這時才記起最近是齊晏的考試,秋試秋試嘛,想著在人那兒受了不少好處,總要上上心的。

  「齊晏一家也都是吃貨,做個食器送他。」於是姚海棠思量著,這大熱天的做什麼食器才好。

  最後姚海棠決定做個玉碗,玉碗上的花紋是魚躍龍門,碗口刻了蓮花紋兒,絕對的好意象,希望齊晏這會元能一元及第一舉得中狀元:「不好不好,狀元郎多要娶公主,沒人權。還是做榜眼、探花比較好,不用娶公主,那就叫探花碗。」

  按她的習慣,做了碗就得有相應的東西做器,一想就決定做個小銅爐和加蓋的雙耳碗,有點兒像現代的砂鍋,專門用來煨制一些消暑的甜湯是很好的。

  因為知道器要啟靈,姚海棠覺得這算是作弊,就沒托劉羅生拿去啟靈,只做好了送到齊晏那兒去,另附了一張各種消署湯水的食單。打頭第一個就是冰鎮酸梅湯,烏梅、山楂、陳皮、甘草、桂花加冰糖,兩碗水煎成一碗水,是個只費工夫不考慮手藝的湯水。

  這幾天齊晏日夜讀書,既覺沉身燥熱又喉嚨乾癢,說話都有些沙啞了。初時喝酸梅湯只覺得通身冰涼舒暢,多喝了幾天就覺得喉嚨也舒服了,人也精神了些。

  「玉碗酸漿子,解暑生津湯,一盞侵肺腑,通體俱清涼。」齊晏閒來無事還給酸梅湯寫了個小詩,接著還試了各種湯水,每一種都各有其味。

  喝出滋味來了,齊晏就把食單抄了一份送回雲涇河去,也時不時地請同年們來喝,只是請人喝就用不了姚海棠送的那小爐小鍋了,玉碗自然也捨不得給別人用。

  待到應試時,齊晏還煮了一大鍋進考場,考場本身許帶吃食鋪蓋及筆墨紙硯,姚海棠聽了還特地給做了些好存放的點心送來:「齊三公子,祝你高中,不說頭名,前三總要的。」

  好在她說話小聲,齊晏看著姚海棠說:「不求前三,只需學士及第,家裡只我一個讀書人,總要中了才好光耀門庭。」

  「不管怎麼樣,這時候不要弱了氣場,有人說過,如果一件事你自己都說辦不到,那當然不可能辦得到了,所以你首先不能把自己的目標定得太低。人要目標高遠,腳踏實地,這才是應有的態度。」姚海棠說完才記起,這是杜敬璋說的,就是指她沒有大志向要不得。

  神色一黯,再抬頭看來時,卻就見眾人紛紛施禮——杜敬璋來了他是這一次秋試的主試官,按從前的規矩,誰是主試官誰就是這一屆考生們的座師大人,考生們自然對他禮敬有加。

  在場唯一沒有施禮的是姚海棠,這惹得杜敬璋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這樣的場面本也不必拜,但是眾人都施了禮,姚海棠杵在那兒就有些惹眼了。

  一看之下,杜敬璋就感覺自己有些恍惚……



  44.那姑娘

  再在街上看到姚海棠時,杜敬璋停下了腳步,他當然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只覺得眼前那姑娘仰面看著一棟牌樓時,神情儀態都很眼神,有時候熟悉的不是面目言語,而僅僅是感覺。

  停下腳步看了看,杜敬璋問隨從:「那姑娘,你們見過嗎?」

  這話聽著其實有些輕佻,隨從們哪裡見過他們要麼如神似仙,要麼如魔似妖的四公子嘴裡出過這般言語,不管是神仙還是妖魔,杜敬璋的規矩禮儀無論什麼時候都周到妥帖得讓人無可挑剔。

  隨從們齊齊搖了頭,離杜敬璋最近的隨從多看了兩眼說道:「回公子,沒見過。」

  「似乎有些熟悉。」杜敬璋這話說得輕聲一些,街上人來人往,隨從們也並沒有聽得太清楚,也就沒有再答話。

  對於杜敬璋站在這看了很久的事實,隨從們一致認為是他們四公子——春心動了。這消息倒新鮮,慣來鐵石心肝兒的四公子都春心動了,看來真是時候到了。

  於是隨從們興致來了,湊近了說道:「公子,要麼查查,說不定從前您還真見過吶。」

  「嗯,去查吧。」杜敬璋說完後就見姚海棠換了個角度,蹲在牌坊的石橔兒邊上,伸出手在那兒摩挲著,似乎對這不起眼的東西充滿了讚美之意。

  「小瑤,這有什麼可看的,你做的比這好看多了,我們趕緊回去吧。」姑娘們對於姚海棠癡迷於民俗建築表示不理解,因為在她們看來這些都是很粗糙又很尋常的東西。

  這時有姑娘擠了擠眉眼說:「我看她呀,是在擔心齊三公子,眼看著過幾天就放榜了,也不知道齊三公子有沒有高中。」

  站起來瞪了姑娘們一眼,姚海棠說:「碎嘴妮子,有糖還糊不住你們的嘴。要我說多少回,齊三公子只是故友,當年是定洲鄉試會元。他的才學也不需要我多言語,得中是必然的,只看出榜後是排在哪兒。」

  姑娘們一陣調笑,誰也沒真拿這當什麼曖昧關係,只是有這麼位公子,有這麼個姑娘,看著就像話本兒裡的故事,所以姑娘們才愛打趣兒她:「行了,不拿你取樂子了,咱們得回了,眼看著天都黑了。」

  「以後我可不能單和小瑤出來買東西了,她什麼也不買,光瞅門檻、石橔兒了。」

  「我也是,不和小瑤單出來,顯得我一點兒也不勤儉持家。」

  笑鬧之中,姑娘們和姚海棠一塊兒轉身準備回去,也就是這一轉身,姚海棠看到了杜敬璋,兩人相隔約五六米的距離。這一眼,就讓姚海棠覺得如隔了山海再相見一般,恍似經年。

  從前他還是杜和時,總說她是個執拗的人,認定了就不會輕易更改。她認定的人是杜和,有點兒呆傻卻掩不住朗朗如青天一般的清澈,而杜敬璋更貴氣端方,就是笑著也讓人覺得如塵見珠自慚其穢。

  但她還是移不開視線,就算知道不是他了,心頭的感覺還是很濃烈,腳步移動間視線卻一直停駐在杜敬璋身上。她以為只有她這樣兒,卻原來所有的姑娘都在對杜敬璋行注目禮,而這時他已經側身微垂眉眼而過,一舉一動顯得規矩有禮。

  錯身而過後,有姑娘驚歎了一聲:「終於知道今天為什麼要出門了,這大太陽的天兒多容易曬黑啊,原來是有預感今天會在街上遇著四公子,曬成炭也值了。」

  聽著這話,杜敬璋一笑,他並不是沒有看,要是平時他當然規矩有禮到了骨子裡。但是被稱為「小瑤」那姑娘眼神卻分外揪扯著他,讓他不由得用餘光打量了,卻發現仍舊一無所獲:「跟上去。」

  「是,公子。」隨從們還真挺樂意為杜敬璋辦這事去,反正杜敬璋不像別的公子們,強硬的手段是絕對不會使的,要真是看上了、動心了,他們倒想看看石頭心腸的人怎麼「求淑女」。

  近來杜敬璋多接觸秋水劍和編鐘,尤其是編鐘,感覺和那姑娘有許多相似之處。人和編鐘有相似之處,這點認知讓杜敬璋直搖頭。

  他還記得那夜喬致安帶她來過和園,只匆匆一眼,記得不甚清楚,喬致安說她是喬老太太身邊侍候飲食的,但喬府最近依舊在為喬老太太的飲食鬧得雞犬不寧。倒也聽說喬老太太念著一個姑娘做的飯菜,所以喬致安也不必疑,只是看來那姑娘離了喬府。

  這會兒姚海棠當然不知道杜敬璋在查她底細,她正在看著銅鏡裡自己那張臉:「愁雲滲淡啊姚海棠,你說這小日子咋過成這麼一悲催景況了,那個失憶的傻子倒是知道自己是誰了,把你給忘了。失落吧、失望吧、傷心吧、難受吧……」

  碎碎念完了,姚海棠伏倒在桌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復又抬起頭來看著鏡子裡自己愁眉苦臉的樣子,揉了把臉後正色道:「這世上又有個傻子死了……我有點兒傷心。」

  其實她傷心得太早了,或許她應該憤怒,應該在那一刻站在街頭指桑罵槐地怒罵一通,那樣一切就不會發生了——杜敬璋不那麼受得了聒噪的人,尤其是女人或者姑娘。

  當隨從把姚海棠身世查了個「一清二楚」後,隨從就回和園報給杜敬璋了,這些身世當然是喬致安打掃過以後的。太平院要打掃乾淨,就不是輕易能查明白的,和園的隨從又沒想到過這麼簡單乾淨的姑娘會有什麼秘密。

  「唐瑤?器師」這時杜敬璋手裡拿著的正是那啟靈成功的水蓮簪,甚至還有同樣出自姚海棠之手的銅鏡和一些其他器物,包括為某位大人定制的玉牌、銅牌。

  隨從點頭應道:「回公子,雖然明裡沒說,但三件物品都啟靈成功了,想必就是器師,一般的器師還沒這成功率。」

  隨手把那塊玉牌拿起來,對著窗外投照進來的陽光細細地看著,杜敬璋說道:「酣然入眠,是振神針吧。」

  「正是。」有些器是可以複製的,但大部分器,如迷塵劍、四儀八方台一類多不可複製。

  放下玉牌,又拿起了水蓮簪,杜敬璋又問了句:「有用嗎?」

  隨從答道:「回公子,水蓮簪只可用一次,現在已經沒有用了,銅牌收效甚微,但玉牌依舊效用十足。」

  「還用送回去嗎?」

  「嚴大人的失眠症已經全好了,公子要他自然不會不給,只是唐瑤姑娘制好玉牌時還說了一句話,君子無故玉不去身……」隨從的話點到為止。

  杜敬璋也沒有奪人所好的意思,就指著玉牌說:「送還去,銅牌……」

  聞言,隨從連忙應聲:「屬下已經給過銀錢了,分文便宜沒有占。」

  「那姑娘多看著點,將來能有用得著的時候。」杜敬璋心裡莫明覺得不妥,但這樣做無疑又是符合常理的,街上遇著了個不錯的器師,將來又有派得上用場的時候,這樣去安排再正常不過。

  撇去心底那些微妙的感覺,杜敬璋依舊拿著水蓮簪在看,通體水蓮葉和花交錯而成,線條飽滿而且流暢。杜敬璋很仔細地看著,並沒有發現預想中的「西城」兩個字:「看來是我想岔了,西城也不應該是個小姑娘。」

  這一夜姚海棠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興沖沖地沖杜敬璋叫「杜和」,滿以為他會像從前一樣對自己笑,叫自己「海棠」。但是衝她來的只有杜敬璋特有禮也特高高在上的神情儀態,那陌生得沒有一絲感情眼神讓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但在這時候,杜敬璋卻忽然笑了,伸出手戳了戳她眉心,神情柔軟至極地說:「傻海棠」

  待她喜出望外再抬頭時,他卻恢復了之前的神態說:「不認識。」

  說罷他就領著隨從一路遠去,留下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後就下雨了,很大很冷的雨,顫抖地醒過來才發現是坊裡的姑娘打濕了手,正往她額面上彈著水珠子:「總算醒了,怎麼也叫不醒,這都日上三竿,該吃午飯了,你居然還沒起,也太能睡了。」

  這會兒姚海棠掐死眼瓣這姑娘的心都有,怎麼叫人不行啊,偏偏要打濕了手彈她一臉水,就說怎麼夢到下雨了呢,太可恨了。

  起床後,姚海棠升灶做飯,姑娘們愛來找她蹭飯吃,當然也不光蹭,還會幫忙做,也會帶些生鮮蔬菜魚肉來。

  一邊做著飯,姚海棠一邊尋思,自己是不是心思太重了:「先賢說得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都是這樣了,那就放下吧。對,放下,這天底下再大的事兒,也當不得放下這倆字兒。」

  「嗯,我放下了,就這樣兒。」姚海棠覺得自己能把自己哄過去,其實哄過去了也沒用。

  那邊杜敬璋派來的人正每天按時按點兒的查她的崗,看她在什麼地方做什麼事,好在她每天生活極其規律,也沒給來人多添麻煩,至於她在心裡哄自己慢慢放下這事兒,當然也不會給人添什麼麻煩,至多折騰自己而已。

  要這世上的事不是你放下了,別人就非要跟著你一塊兒放下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0 02:46 PM

  45.擇乾淨

  事情的起因其實很單純,宮裡某位宮妃求器求到了普生器坊,傳這樁差事的正是那位定了酣然牌的嚴大人夫人,這樁樁件件都是嚴夫人一手串聯起來的。

  宮妃也無非是抱著可也成,不可也行的態度,總是不缺那幾個閒錢,試試也沒關係。宮妃求的當然不是別的,自然是子女,東朝有子女的宮妃和沒兒子的宮妃,待遇大大不同,倘若百年之後,膝下沒有子女,不管是中途夭折也好,一直沒生過也好,都要給皇帝陪葬。

  有子女的,也看是兒是女,若是兒子可跟兒子一塊去封地,若是女兒,那就只好繼續留在宮裡了,但不論怎麼樣,也比陪葬好,畢竟沒誰真跟皇帝到了那生死與共的份兒上。

  當然,這也不能明裡求,私底下都有這樣的心思,但是點透了來說那也是要犯忌諱的。

  而姚海棠一聽:「求子?」

  器還能代替醫院的功能不成,這個還真沒見識過,而且她覺得可能會沒用,所以推辭了一番。嚴府的人也並不強求,只是讓姚海棠仔細琢磨有沒有可能,說是過段時間再來相問。

  這天忽然有姑娘中午吃了飯來就嚷著進坊裡說:「小瑤,放榜了放榜了,趕緊去看,看看你那位齊三公子高中了沒有。」

  沒好氣地看了姑娘們一眼,姚海棠對這個都已經懶得去解釋了:「知道了,去看看。」

  劉羅生和一幹工匠看小姑娘們去看榜也並不阻攔,劉羅生最近心情好得就快頂天兒了,所以偶爾姑娘們放肆一點兒,他都十分縱容:「去吧,待會兒回來跟我說說誰是今科頭名。」

  其實東朝一甲一二三名不叫狀元、榜眼、探花,只叫一甲頭名,一甲二名,一甲三名,其餘的都是二甲學士、三甲學員,這倒讓姚海棠覺得主群人是大學畢業了到了街上,這時正在唱名,唱名是先唱二甲、三甲的榜,一甲的榜會有宮裡的人來唱名。姚海棠和一干小姑娘去的時候,正唱到:「二甲至此,下面三甲學員……」

  二甲、三甲各二十餘人,唱完名後,文瀾院的官員退下了,接下來便是捧著朱紅色正冊的禮官上場:「一甲三名……青源方正河,一甲二名……祁梁徐寅山,一甲頭名……雲涇河齊晏。」

  狀元?她明明是希望人種探花兒,碗都叫探花碗呀不能因為沒地方銘文就直接給各項成了狀元,可憐的齊晏。其實……人齊晏是真材實學,好文章寫得令皇帝和各會考官擊節讚歎,甚至有人直說,這是又一個社稷良材。

  其實主要是因為齊晏的很多提議深得杜敬璋的精髓,畢竟齊晏和杜敬璋相處年餘,而杜敬璋原本就是皇帝交口稱讚的社稷良材,老師選得好,學生自然受益良多。

  眾人一看,這還有什麼話說,幾個考官看過後,把十份兒認為可入三甲的放到杜敬璋面前,杜敬璋看著齊晏的文章說:「這個先放著。」

  眾官員不理解了:「敢問四公子為何放著?」

  「太過揣測上意,一字一句皆合上意,無一處不妥帖。」杜敬璋覺得會揣測上意是必需的,但是揣測成齊晏這樣處處吻合那就不行了。

  但是官員們不這麼認為,文官們都是相對比較理想化的人,並不以杜敬璋的身份為意,反而辯道:「公子,您細看看,並不是處處符合,在符合之下句句條條都見主張。」

  這時文瀾院的院正說:「公子,我看這文章也是好的,樸實幹淨,不見浮華之文詞,處處乾脆利落,卻筆鋒極為有力道而且行事之穩,從行文之中可見一斑。三篇文章,最出彩的恰恰是公子手裡這篇時政論要,讀來行雲流水令人不由讚歎,且對時政見解頗深,實乃良材。」

  最後有文瀾院院正帶頭,考官們力挺,杜敬璋向來也不好跟文臣爭,他只十選五,真正要到五選三的是皇帝那兒的殿試,結果皇帝一眼就相中了齊晏。

  還指著杜敬璋說:「比你當年溫和穩妥,主張更見成熟,只是不如你老辣,歷練些年又是一員良臣。」

  其實皇帝對齊晏最好的評價是:「乾淨,不是不涉世事的乾淨,是飽諳世味後依然乾淨,這世上,這兩個字最難得。」

  其實齊晏真是沒想到自己會一舉成一甲頭名,所以他最直接的反應就是:「不是同名同姓吧?」

  來報喜的小吏直樂說:「當然不是,您看這上頭寫著雲涇河齊晏,行三,定洲鄉試頭名會元,恭喜您這叫連中三元。」

  趕緊呈了喜錢,齊晏明白過來後也不見得意忘形:「這得謝杜公子啊,如果不是他點撥,蔫能有今日的一甲頭名。」

  「恭喜齊大人。」姚海棠純粹是被一群姑娘們簇擁來的,姑娘們非要來看頭名,她也覺得自己應該來道個賀。

  見是姚海棠,齊晏笑道:「謝過諸位姑娘,都進來飲涼湯吧,待會兒只怕還有同年來,不管怎麼樣先招呼了姑娘們。」

  姑娘們也知道今天齊晏忙,也就沒叨擾,一個個笑容滿面地走了,姚海棠又說了幾句喜慶話兒,這才和姑娘們一塊走。

  「齊三公子不像旁人,可真是一點架子也沒有,中了頭名還跟咱們笑著臉說話呢,小瑤的朋友真不一般。」這時姑娘們開始改了稱呼,畢竟齊晏是頭名了,這時可不能再像平時一樣玩笑了。

  姑娘們也知道,這倆壓根彼此都沒感覺,所以這會兒也各自相望一眼不再打趣了。

  回了坊裡,劉羅生問過了誰是頭名後看了姚海棠一眼,也沒多說話,然後又拉了姚海棠說:「你們都趕緊上工去,小瑤進裡屋來,我跟你說個事兒。」

  姑娘們看了看姚海棠,以為坊主會跟姚海棠說以後和齊晏保持距離之類的話,就互相笑鬧著上工去了。其實劉羅生要跟姚海棠說的,還是那位宮妃求子的事,實在是眼看著皇帝年歲見長,再不加把勁兒就真得去陪葬了。

  「可是這類的東西我真的沒有做過,不知道能不能成,萬一不能成在那邊坊主也是很難交待的。這種事拒絕起來有由頭,可要是失敗了,坊主應該想想結果。」姚海棠現在遇事總容易往細裡琢磨,沒有人關照自己的時候,就只好自己多操心著點兒自己這條小命了。

  她的話一說完,劉羅生就沉默了,嚴家來人把事情隱隱透過,說是宮裡的貴人來求:「那推拒了?」

  搖了瑤頭,姚海棠說:「既然這名聲已經傳出去了,做要做,而且一定得成功,所以坊主必需先托了渠道啟靈。但是這物件不能太過見效,得有效,但這有效要和沒效果其實並沒有太大區別。」

  這就非常複雜了,劉羅生雖然一任坊主,但腦子實在沒有這麼複雜,所以不明就裡地問道:「那小瑤的意思是?」

  「效用一般,只能說明咱們能力有限,並不出色得讓人惦記,也不至於讓人憤怒於傳言太虛。再頂尖的器師也會有做不好的物件,我們得讓他們相信,咱們只擅長於治癒器傷,而不擅長於……無中生有。」器傷畢竟是有針對性的,姚海棠對於以器求子這種事,壓根就不相信。

  比如探花碗就出了偏差,所以她堅定地相信,器不是萬能的。

  聽姚海棠一番話,劉羅生又有些猶疑,問道:「你能有把握嗎,把這樣的器做出來?」

  「沒有把握,所以才讓坊主先啟靈,有時候別捨不得銀錢,身家性命比銀錢重要。當然,只要先做出一個來,看效果,如果太好,就削弱一些,如果沒用就再增加,控制在三個以內就是了。」姚海棠對這個畢竟不熟,所以只能以三個為限。

  三個,劉羅生雖然肉疼,但就像姚海棠說的,性命大於錢:「行,小瑤先做,到時候我去托人。」

  「好,那我就去準備。」玉比銅更見效果,所以這回依舊用銅,做個銅鐲就是了,用的是東朝寓意吉祥的紋飾,巧雕在手鐲上,雖是銅鐲,但她這回花了些心思,在上頭鎏了金還嵌了幾個寶珠,看起來自是富麗堂皇。

  但是到了刻字時,姚海棠很用了一番心思,最後刻了——「有子皆貴」四個字,但按她的認讀習慣,應該是「皆貴有子」。是好意象,但並不是求子,有子才能貴,沒子……就自然都是浮雲了。

  她不知道是自己運氣太好,還是想法確實正確,經過一段時間旁敲側擊,她對器已經有一定瞭解了,她正在慢慢試所瞭解的是否正確。

  「小瑤,啟靈成功了,確實有一股子生氣,只是很微弱,算是下器。不過鐲子本身很好,工巧精妙,嵌的寶珠也極其好看,所以嚴夫人那關算是過了,只是看宮裡的貴人是不是滿意了。」自從這單以後,劉羅生開始反思一些事。

  在把手鐲送到嚴府上時,還特地說明了一些事情,只說普生器坊的器師只擅長治器傷,並不擅長其他,若收效甚微還請多多見諒。又聯繫了水蓮簪和酣然牌,劉羅生也終於把自己擇得乾淨,並且定位成功了。

  劉羅生倒是擇乾淨了,姚海棠可就徹底擇不乾淨了。



  46.不靠譜

  這世上什麼東西都可能慢,但謠言和八卦是絕對長著翅膀能到處飛的,普生器坊裡出的東西越來越精緻巧妙。並非件件出自姚海棠的手,但做東西的人無不受了姚海棠的影響,雖然他們沒這麼一雙巧手,但學個模樣還是能行的。

  再加上那些謠言,雖然低調但層面高的傳言,普生器坊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好。劉羅生已經盡量低調了,再加上他一直是器坊圈兒裡的老好人,人緣還算不錯,雖然掙得多了,可架子沒上去,少不得有人眼紅吧,卻也沒誰真拿不入流的手段去對付他。

  但這世上,總有例外,在京城一共有四大器坊,除了官坊司珍沒人去攀比之外,另外三大坊之間各有爭鬥。但因為三大坊所擅長的器不一樣,所以一直以來也沒真到白熱化的地步,表面上的和平還是一直維持得不錯的。

  忽然之間普生器坊冒了出來,雖然遠不足以威脅到三大坊的地位,但三大坊看中了普生器坊背後那位器師。擱平常人當然不敢得罪器師,但三大坊是絕對有這底氣的,一個有潛力的器師所能帶來的利潤很讓人神往。

  「看來是擅長治器傷,已經有些年頭沒出現過這樣的器師了,天底下能治器傷的器師沒手藝這麼好的,手藝好的又治不來傷。這個器師好好教導一番,說不定又是一個跺跺腳都帶響兒的。」三大坊裡的人坐到了一塊兒,在沒徵詢本人同意的情況下,就開始商量著人的去留。

  「這器師最適合我們長生坊,你們一個制殺器,一個制禮器的就不要跟我爭搶了。你們禮樂坊不是說看上那個叫西城的器師了嗎,我不跟你爭,至於七星坊就不用說了,這器師就沒制過殺器。」說話的是長生坊的管事,長生坊多制生器與治器傷,所以長生坊自然而然地認為該歸自己。

  「誰說的,我看很適合我們禮樂坊,手藝絕妙,你們長生坊要這麼好的手藝做什麼,就算是塊銅片子,只要能治器傷,有生靈之氣就足夠了。禮樂之器一要好看,二要好用,我看應該到我們禮樂坊來。」禮樂坊的管事當然也不能相讓。

  至於七星坊的,看了這兩家一眼,決定放手讓這兩家吵,吵到最後指不定他就是贏家。這個器師,不歸七星坊是常理,歸了七星坊是運氣。

  這時候姚海棠可不知道有人在不知會她一聲就搶她,她這會兒正在為齊晏的事兒煩著。雖然在東朝一甲頭名不用尚公主,可耐不住公主要看上齊晏,佳人愛才子,這戲文千古流傳歷久彌新。

  這沒什麼,就當一戲看,可關鍵是齊晏說有心上人了,那心上人不是報的不是別人的名字,正是她姚海棠覺得上天怎麼不劈個雷下來,要麼把齊晏劈死,要麼劈死她。

  「關鍵的關鍵是,咱們倆什麼都不是,而且你不是已經訂親了嗎,你拿我當擋箭牌,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名聲啊?」姚海棠憤憤然地問道。

  只見齊晏低著頭,哪有新任五品翰林郎的風光勁頭,完全是一副認真聽取批評的模樣:「是我思慮不周,當時也沒多想,至於訂親……我來前就已經退親了。」

  像是嫌棄啊,於是姚海棠瞪著齊晏說:「知道自己會高中,所以嫌棄原先訂下的夫人?」

  這話可誅心,齊晏連忙搖頭:「海棠姑娘千萬別這麼想,是女方退的親,轉眼就另嫁了,我才是那個被退的。」

  「為什麼,你那時候就是會元了,已經可以說是天子門生,未來的官場新星了,人為什麼退親?」姚海棠多不理解啊,按她想來沒道理啊可有時候沒道理的事兒有情理,只見齊晏又代下頭,悶悶地歎了口氣答道:「他們表兄妹青梅竹馬要湊成一對兒,關身份地位什麼事,人郎情妾意情比金堅,會元算什麼,新星算什麼。」

  可憐的,姚海棠也跟著歎了口氣,但是轉眼又怒道:「那你也不能把我扯進去,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最怕跟這些麻煩事兒扯上關係了。」

  「我當時腦子裡也想不起別的姑娘來,最近和海棠姑娘來往得多一些,當時一情急,嘴裡蹦出來的就是海棠姑娘的名字。」齊晏這時候多鬱悶啊,關鍵是他怕杜和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踹他一腳然後給他一刀子,不要命割舌頭,這事杜和幹得出來。

  望天一眼,姚海棠說:「你說的是唐瑤,不是姚海棠,我完全可以不負責任。」

  於是齊晏沒話說了,只用特可憐的眼神兒看著姚海棠,然後瑟瑟地問了句:「杜……先生不會忽然蹦出來剁了我吧?」

  對於齊晏的操心,姚海棠只能抱以憤恨:「你還有工夫操心他,你先操心操心我吧,公主說要見我,你說怎麼辦吧。」

  「其實海棠姑娘確實可以不管的,一切我來承擔吧,總會有辦法的。大不了我上座師那兒求個情面,座師大人總不能見死不救啊!」齊晏這會兒真的是六神無主了,他從前在家吧什麼事兒都有人安排,生活上的事半點不用他操心,猛然間生活上的事兒和政途扯上關係了,他就更有些慌張了。

  「齊晏,我平時覺得你很冷靜很穩重,怎麼忽然變成這樣了。」姚海棠在想,那公主得多嚇人啊,竟然把齊晏逼成了這樣。

  憋了好一會兒沒說話,直到把臉都憋紅了,齊晏才吐出一句來:「你說要是娶了公主,將來是我娘伺候公主,還是公主伺候我娘?」

  好麼,還是孝子心理占主要成份:「這可別問我,問我也沒答案,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提個建議。」

  「什麼?」

  「去找你們那位座師大人吧。」這會兒姚海棠已經知道了,所謂的座師大人正是杜敬璋,這麼麻煩的事兒她覺得扔給麻煩人正合適。其實心底裡,覺得這樣和杜敬璋更近一點,不願意相見相認,又想近一點,她的心情很複雜啊!「怎麼說?」

  只聽得姚海棠非常不負責任地答道:「他有潔癖,你就說在樓子裡紅顏知己太多,現在捨不得,將來捨不下,怕怠慢了公主。」

  要真聽了姚海棠的話去說,齊晏覺得不用座師來砍自己,自己就得先殺了自己:「那可不行,那名聲可就臭了,我是來光宗耀祖的,可不是來抹黑的。再說我說有心上人在前,座師大人也未必能信,倒時候反而成了推拖欺上之辭。」

  這時代的讀書人可不像中國古代,以標榜蓄妾養女支置外房為風流,那在東朝叫下作,東朝有句話說——讀書人需有風骨,斷不可風月以銷骨毀積「你就說你有隱疾,這總不要緊了吧,你那位座師不至於給你傳出去。」姚海棠是真的不願意進宮去見公主。

  「海棠姑娘你是真不靠譜」這會兒齊晏也悔,當時隨意說雲涇河裡誰誰誰好,偏偏想起姚海棠來,還把事兒交待得這麼清楚。

  瞪了齊晏一眼,姚海棠說道:「那是因為你更不靠譜,這不靠譜的話兒可是你先說的。」

  這話讓齊晏訥訥然的沒了話兒,看著姚海棠歎氣說:「給海棠姑娘賠罪,不該胡言亂語壞海棠姑娘的閨譽,這事我自會想出主意來,斷不會讓海棠姑娘為難。」

  其實姚海棠這人吧,吃軟不怕硬,齊晏剛才那麼說她還能對著來說話,可齊晏語氣一軟下來,姚海棠就自個兒就弱了氣勢:「別這麼說,我想轍幫你圓了這場就是了。」

  她還能想什麼轍,易容唄,從前杜和……杜敬璋沒事時老給她灌輸些安全防範意識,也就順便把易容的手法兒交給了她,記得那時候他說:「易容通常是把自己比較明顯的特徵掩蓋起來,通常不往更完美更好看去遮掩,而是往尋常普通泯然眾人去遮掩。」

  眼下她是不是得往更美好去遮掩呢,姚海棠在南隅裡對著銅鏡折騰了半天,末了才弄出一個合適的面容來,既不過份張揚漂亮,又算出得場面。

  她在屋裡折騰的時候,普生器坊裡來了幾個膀大腰圓口氣壯的,見了劉羅生就說:「劉坊主啊,我們是來見你們這那唐瑤的姑娘來的。」

  多年在京城裡打混,劉羅生當然知道眼前是些什麼人:「岳管事,唐瑤姑娘可不是我坊裡的工人,只是唐瑤姑娘常在我坊裡出手些物件。您看,唐瑤姑娘通常是不會來這邊的,她多在自己院兒裡。她也不是什麼普通人家的姑娘,新科翰林郎齊大人便是唐瑤姑娘的表親,您說我哪雇得了唐瑤姑娘啊!」

  一早劉羅生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長生坊的人會來得這麼快,而且說得這麼明白。好在劉羅生早想好了應對的話兒,要不然猛然來這麼一下,誰也沒主意。

  但是劉羅生過於高估一個翰林郎在長生坊眼裡的份量,而低估了一個器師,一個出色的器師在長生坊的份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0 02:51 PM

  47.一步一陷阱

  長生坊就屬於那號可以手指著頭頂那天說--「咱上邊有人」的器坊,要不然也不能和官坊並稱四大坊。四大坊在京城盤根錯結,要上頭沒人也支撐不到今天這邊劉羅生見狀況不對,立馬暗地讓人去告訴姚海棠,按劉羅生的意思讓姚海棠上齊晏那去避一避,畢竟長生器坊的人再囂張,那也不敢去惹那位四公子的門生。

  要知道,四公子這個人最恨的就是這強搶之事,而且最護短。

  但是派去說話的人實在不怎麼會說,也沒領會到劉羅生的精神,張嘴就跟姚海棠說:「小瑤,你趕緊去看看吧,有人逼坊主把你交出去,看著可嚇人了。」

  聞言,姚海棠驚然而起道:「什麼,憑什麼,為什麼?」

  這三個什麼問完,姚海棠就知道自己又天真了,這世上不是樁樁事情都可以把什麼都弄明白,要是杜敬璋在旁邊少不得搖頭歎氣看著她說:「先別亂陣腳,冷靜下來,氣場不能弱,想要不被動唯一的方法就是掌握主動權。」

  這麼一想,姚海棠覺得上天讓自己遇上杜敬璋,可能更多的只是因為自己需要這麼一個人告訴她,在這個世間怎麼活下去,活得更安全更平順一些。

  「你過去,告訴長生坊的人,就說我在這候他們大駕光臨。」姚海棠冷靜下來就覺得自己不能過去,這首先就讓自己被動去應對這件事了。

  想了想換了衣裳,把爐裡的玉檀香點著了後,她坐在中堂裡把竹簾子放了下來。等到坊裡的姑娘把長生坊的人領過來後,姚海棠就在那兒閒閒地翻著書,也不動也不說話。

  長生坊的人不是沒見過類似的場面,只是猛然間姚海棠來這麼一招,讓他們有些發懵:「唐瑤姑娘,我是長生坊岳路平,想必姑娘應當聽說過。」

  這時姚海棠才看了眼簾外,然後繼續埋首看書,待外邊的人沒了耐性時,她才慢悠悠地開口說道:「在外邊兒想過過自在的,也沒招人來侍候,這會沒個端茶遞水招呼各位的,怠慢了且自隨意坐。」

  然後長生坊的人就說明了來意,聽著像是請姚海棠去供為上賓,但實際裡那些夾槍帶棒的話兒,就是明著要脅非去不可。

  慣常來姚海棠覺得自己聽話向來聽不太明白,可是今天還真聽出味來了,敢情他們明明知道自己有一翰林郎「表哥」,而且還有些身份,可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

  就這樣的場面,該怎麼應對,姚海棠這時真想奔和園裡去找杜敬璋問問:「這算是強買強賣還是要脅,這倒真新鮮,京城地界兒上,還真沒想過有人能指著我說,去了就是榮華富貴,不去就後果自負。」

  「姑娘大約鮮少出門。」岳路平應道。

  「我是不怎麼出門,也沒跟街面上的人怎麼打交道,但是並不意味著你們長生坊就要脅得動。長生、禮樂、七星,可別忘了上邊兒還有個司珍坊,當年在司珍坊的時候言行雲還是客客氣氣的。就算是司珍坊,那也是想來則來,想走則走,卻不知道長生坊的門面幾時比司珍坊都大了,這口氣也是不可同日而語啊」姚海棠大著膽子詐人,反正這些人也搞不明白她的來路,有太平院替她掃清痕跡呢。

  這時岳路平沉聲問道:「唐姑娘是從司珍坊裡出來的?」

  應了一聲,姚海棠說:「也別想著去查,要是誰都能查得出來我是誰了,那只能說明那些個辦事的人越來越沒本事了。要是不信去查了,真能查得到點兒什麼,那就盡趕來告訴我,我回頭得好好給他們說說。」

  等到好不容易把長生坊的人詐走了,姚海棠又在琢磨,自己是不是做錯了,自己說的話有沒有漏洞。要是真查到太平院這根線上,她當然一點兒也不擔心,可要是查到別的地方去了呢?

  其實姚海棠還是太謹慎了,太平院要打掃乾淨的事兒,要查就只能查到太平院那兒,那還得有一定手段和關係的,要不然就得一頭霧水。

  但是長生坊既然說了上邊有人,但就真是有人,宮裡那些貴人們盤根錯結,而姚海棠這會兒還得頂著唐瑤這名字進一回宮,自然就得有一些意外發生。

  齊晏來接姚海棠進宮時,一看姚海棠這模樣差點就問出一句「你是誰」來,好在姚海棠先開了口:「記住了,是唐瑤唐瑤,別把我真名露出來,我這名兒雖然不顯,可我也不希望把自己亮在那兒招風的地方。」

  就在姚海棠進宮這天,恰逢宮裡秋宴,秋宴慶豐收,當然場面就熱鬧一些。各家的公子王孫並著女眷們來了個齊整,各路親貴們自然也都在列,三品及以上的官員也在受宴之列。

  一進宮姚海棠就發現不該今天來,但是那位什麼公主發下了話,定了是今天,她也不好現在來說改天的事:「齊晏,這到底怎麼回事?」

  這時齊晏已經知道是秋宴了,就說:「是秋宴,沒想到正好是今天,你別擔心,領你見過了公主就走。」

  穩了穩心神,下車由太監領著去公主宮裡,卻不料宮裡的宮女說:「公主和公子們上花園裡玩賞去了。」

  聽著這話姚海棠有點兒反應不過來,什麼叫「公主和公子們」,不應該是公主和殿下們麼。於是抽了個空,姚海棠拉著齊晏說:「公主和哪家的公子們啊,居然這麼親近?」

  接著就見齊晏拿「你是白癡」的眼神看著她,答道:「還能是哪家的,杜家的、皇家的,要是別家的公子,怎麼能和公主親般親近。」

  瞥了齊晏一眼,然後姚海棠整個腦子就亂了,因為喬致安和陳榮都管杜敬璋叫公子,而且是四公子,難道是四皇子麼……這樣的話有些事倒能夠解釋得通,就能夠明白,為什麼喬致安要針對杜敬璋說那些類似「身不由己」的話。

  不過到花園裡見了公主,卻沒發現杜敬璋,皇子們一見是新科翰林郎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揮手招呼齊晏到一邊說話去了,把姚海棠亮到了公主跟前。

  「你就是唐瑤,齊晏的心上人?」公主倒不見高高在上,反而是有些好奇地看著姚海棠。

  恭敬地行了禮,姚海棠拿著十分的規矩說道:「民女唐瑤見過慧安公主。」

  慧安公主虛扶了姚海棠一把,然後又說道:「聽說你是個才女,不僅能治器,還博古通今能做得一手漂亮文章。詩書琴畫這些我都不會,齊晏說什麼百年攜手需求志同道合,興致來時可吟詩作賦,閒適之時可品茗聽琴,你你們平時真是這樣嗎?」

  大概這位公主和那位慧思公主還是大有不同的,姚海棠聽完話後就一個念頭,把齊晏吊樹上抽他一頓鞭子,這假話說得都不帶臉紅心跳的:「回公主,是表兄過獎了,哪裡有這麼好,只是道有心時觀石如珠玉,無心時觀珠玉如頑石。」

  「有心時觀石如珠玉,無心時觀珠玉如頑石,這話我愛聽,齊晏說那麼多,都不如你這句話。其實我也只是到了適婚的年齡,覺得齊晏各方可托附,並沒有其他想法,你別介意。」慧安公主要說多喜歡齊晏,那也不可能,這位可是個俠女,對文人的喜好並不大,不過齊晏也不像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那麼酸腐,所以慧安公主才動了念頭。

  長出了一口氣,大概以後不會被盯死,所以姚海棠也露出笑臉來了,說道:「多承公主恩典,民女感激不盡。」

  這時慧安公主正領著姚海棠往水邊緩緩行著,宮女們隨著老遠,慧安公主看了四下一眼,歎了口氣說:「其實我也只是想從這個地方出去而已,看著繁華漂亮,其實就是個籠子,關在裡邊多不自由。卻沒料想到齊晏已經有了你,倒是我唐突了。」

  至此,姚海棠認為自己大抵只是來做個擺設,用以讓慧安公主斷了這念頭的,所以她很安穩地說道:「回公主,這天下也不過只是個大籠子,人心若在樊籠裡,天下無不是籠子,人心若自由了,樊籠也不過是擺設。」

  但是很明顯,她安穩得太早了,也太過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忽略了這是宮裡,宮裡有幾個是腦筋簡單,思維不繞彎的。簡單和不繞彎的人早在宮裡沒響兒了,哪還能受榮寵「二哥……」沒走出多遠,慧安公主忽然高興地喊了一聲。

  聞聲,姚海棠連忙行禮:「民女唐瑤見過殿下。」

  讓慧安叫二哥的,當然就是二皇子,二皇子名敬琮,和慧安公主一母同胞:「免禮,這就是齊晏說的唐瑤姑娘吧。」

  「可不是,二哥,唐瑤姑娘可真會說話兒,剛才還跟我說心若自由,樊籠也形同虛設呢!」慧安公主笑瞇瞇地說道,這時笑容天真無邪的模樣讓姚海棠卻升出點兒不妥當來。

  但是姚海棠不知道不妥當在哪裡,也不知道這宮裡行一步就是一步陷阱,要光在也養不出那些個身不由己的人來。



  48.我送你

  一開始,姚海棠對自己的定位就很明瞭,她是個不擅長思考的人,這思考的對象包括了自己和別人。上輩子她過得平平順順,所以一直用很平順坦然的眼光來面對在衛朝遇上的一切。

  遇到杜和時,她很平順坦然地接受了他,並和他相處到差點兒就訂下攜手的盟約,如果不是他記起了從前做回了杜敬璋,大概已經……所以當眼前的陷阱用很光明的模樣到她眼前來時,她也用面對平順生活的態度和認知來面對:「傳言都有些言過其實了,我沒傳言裡說得那麼能幹。」

  這時慧安公主言語中對她的手藝表示著讚歎,二皇子倒沒說什麼,只讚了兩聲巧手。

  「太過謙虛了,小瑤你看我頭上這花簪,可不就是普生器坊出來的,雖然是銅的可這層金過得漂亮,點珠嵌玉加上這溜流蘇,就是司珍坊裡的也不過如此。司珍坊有這手工,可是沒這樣式,比起來還是普生器坊的更合眼一些。」慧安公主明顯很推崇,正側著腦袋讓姚海棠看她腦袋上的雕花銅簪,簪上鎏了金還鑲嵌了些珠玉,看起來倒是頗為華麗。

  其實姚海棠對花簪這東西,自個兒是向來不愛戴的,她這時頭髮上就一根玉檀木簪子,所以對於慧安公主這熱情和喜好,只當是小姑娘家愛漂亮:「公主見笑了,只是小女兒家心思,上不得大場面,讓我做做簪子鏡子是行的,別的就得靠運氣了。」

  有時候人對危險會有種本能的反應,就像姚海棠本身沒察覺到,但言語裡已經給自己留了餘地一樣。當然,她也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以被這些皇子皇女們看重,並不擇手段來拉攏收服的。

  忽然間一直不怎麼開口的二皇子忽然說:「我在嚴大人那兒見過唐瑤姑娘做的酣然牌,其工也精,其質也美,其靈氣也充足。只是不知道唐瑤姑娘家裡是做什麼的,不曾入各坊學習,卻習得一手好技藝,正可謂是巧奪天工。」

  家裡……姚海棠琢磨著這話該怎麼圓,想了想正要絞手指醞釀點兒虛言的時候,忽然想起來絞手指這樣的小動作容易被看出底細來,於是就安安穩穩地側身回了一句:「回殿下,只是深山裡的小門小戶,當不得殿下一問。家裡的人也多不愛在外頭行走,只好山水田園裡做個種田翁,所以請恕民女不便多言。」

  然後就聽得慧安公主問道:「那齊晏說他是你表兄?」

  「只是遠房表親,多年不曾來往,偶然去雲涇河時曾拜會,便結識了。」姚海棠覺得圓了這些話,回頭自己能去寫話本了,這事編得要多狗血有多狗血。

  這時慧安公主接著姚海棠的手,似乎分外親熱一般地說道:「是這樣啊,我說怎麼從前沒聽過小瑤的名字呢,以後要常來往呀,我最喜歡心靈手巧的姑娘了,實在是因為我心也不靈手也不巧,按哥哥們的話說,好在生在帝王家,要不然就憑著一身不入流的工夫,遲早得有嫁不出去的時候呢」

  一聽說常來往,姚海棠就想說不用了,可是看著慧安公主這笑臉、這態度,姚海棠又沒說話,只笑了笑不答應也不拒絕。有些時候,不說話就是態度,客氣有禮是最好的表態。

  三人並著遠遠跟著的宮女侍衛們沿著水池邊慢慢走著,說著一些沒營養沒內容的話,姚海棠拿著比剛才更恭敬有禮的態度,任是公主說什麼都是笑,或者答兩句同樣沒營養、沒內容的話。

  行到一處小山亭外時,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遠遠看去,正是杜敬璋和言行雲,這時言行雲見了二皇子和慧安公主,遙遙地行了禮算是應了規矩。

  而二皇子和慧安公主也沖杜敬璋那邊微行了平禮,姚海棠沒琢磨出這其中有什麼不同來,她這會兒正糾結是多看兩眼還是少看兩眼。

  多看了鬧心,少看了揪心,反正就不安穩「公子,我怎麼看著他們那邊不怎麼對勁兒?」言行雲看了良久問道。

  這時杜敬璋看著姚海棠,遠遠的看不清面目,可週身的感覺和眼神幽幽地望過來時,卻讓杜敬璋開始懷疑自己最近有些不太正常,見了誰都覺得似曾相識一般:「是齊晏領來的人吧,今天慧安召了那叫唐瑤的姑娘進宮來。」

  一聽是這麼件事,言行雲笑道:「原來是這樣。」

  於是杜敬璋看了言行雲一眼說:「當然不止這樣,小言近來愈發把事往簡單了想,怎麼都沒聽著點什麼風聲嗎?」

  剛從外邊兒回來,言行雲哪裡知道京城發生了些什麼事,所以搖頭答道:「公子,我可剛回來,哪知道那麼多事。」

  「那個叫唐瑤的姑娘擅治器,不但擅治器,還擅長於治器傷。現在你再琢磨琢磨,為什麼慧安為什麼待她這麼熱情,還叫上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杜敬璋說完就繼續往裡走,只是不免對那頭姚海棠關注的眼神有些生疑。

  想也不想,言行雲笑著答道:「原來是為了四儀八方台,國之為器,豈是尋常器師能治妥的。」

  聽著言行雲的笑聲和話,杜敬璋卻歎了口氣說:「四儀八方台近年來每況愈下,民間傳說近年來南澇北旱,四處有地動,就是因為四儀八方台靈氣漸漸消散。小言,當年讓你去司珍坊,就是為了四儀八方台,但是至今,司珍坊對四儀八方台還沒有任何方法可施,你這一任司任就快滿期了。」

  聞言,言行雲低頭斂了笑回話道:「四儀八方台缺損的地方至今都找不到,看起來和典集裡所記沒有任何區別,但卻不能再聚天地靈氣,穩山川江河。」

  「河堤年久失修,河道上的官員吃空了修河堤的銀兩,拿俸餉非但不辦事,反而鬧得南澇北旱,這與四儀八方台何干?這還是能看著的,看不著的地方,不知道貪腐成了什麼局面,民間怨聲載道,就算四儀八方台半點歷久彌新也是國器不穩。這天下,不是一個四儀八方台能穩住的,要想山河永固必先安內攘外。」杜敬璋對於朝廷只想著修好四儀八方台,而不念著割除自身的腐肉感到可笑。

  他總是一力一人,雖然早年創立太平院,以肅腐反貪為念,但等真正知道了明白了才知道,這腐肉有多麼大,大到一旦整肅起來,不是大治而是大亂對於杜敬璋的話,言行雲只能當做是沒聽到,官員腐化問題已經有年頭了,但至今沒有妥當的辦法。皇帝哪裡不知道,只是皇帝也頭疼該怎麼治。

  「公子已經做得很多了,至少您門下出來的,我便敢說沒有一個是貪腐之徒。就拿太平院來說,想孝敬的,想拉攏的蔫能沒有,但太平院裡至今是個個都有骨有節,持正以身。」言行雲只能這麼說了,這整個東朝,已經沒幾個乾淨的地方了,更何況乾乾淨淨的官員。

  聞言,杜敬璋苦笑出聲:「這就是我不容於朝野的原因所在,旁人都是在河裡邊待著,要想待在岸上不被拽下去……太難了。」

  這時言行雲覺得不應該再繼續這個話題,於是說道:「公子,派人去把齊晏叫來吧。」

  「去吧。」

  因為杜敬璋是齊晏的座師,所以除了皇帝之外,杜敬璋去召齊晏見面,比任何人都要更理所當然。當杜敬璋的侍衛來召齊晏時,齊晏正暗自苦著,皇子們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他一些話,他當然知道其中的意思,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很不智的舉動。

  把姚海棠拖進這泥潭裡來,大概不僅是姚海棠不好脫身,連他也脫不開身了。

  好在杜敬璋派了人來,齊晏得以從皇子們中間出來,這才一路隨著侍衛到了杜敬璋那兒:「學生拜見座師大人。」

  「起吧,自去坐著喝些茶水,剛才說了不少話,也當口乾舌燥了。」杜敬璋這話聽著就像是純粹的關切。

  但是齊晏聽了差點兒沒把茶水打翻了,站起來行了禮告了罪,然後說道:「學生實在沒想到事情會轉變成這樣,還請座師大人支個招,學生實在無計可施了。」

  看著齊晏彎腰不起,一直拱手施著禮,杜敬璋起身扶了一扶說道:「有些事既然已經成這樣了,你能做的不是補救,而是想想怎麼能把不利的事變為有利。」

  不利變為有利,齊晏有些不太能明白怎麼辦能變為有利:「學生愚鈍,請座師大人明示。」

  「是他們想拉攏你,主動權在你手上,你若還不明白怎麼辦,以後就不必稱我為師了。」杜敬璋覺得眼前又是一個言行雲,明明聰明以極,但在有些時候卻愚鈍得讓人想敲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邊裝的是不是豆腐渣。

  齊晏連連拱手,想了想去還是不太明白,不過總算是有點兒眉目了。他退下後趕忙去找姚海棠,他覺得那姑娘比他更不清楚局面,到時候別賣了還幫人數錢。

  其實,姚海棠雖然看著不聰明,她自己也覺得自己笨,但是有時候笨傻的人對危險有天生的閃避能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0 02:55 PM

  49.挑明事

  當齊晏尋思著去找姚海棠時,姚海棠已經扯個由頭擺脫了二皇子和慧安公主,她對皇宮當然是稀里糊塗,扯由頭說回去找齊晏,結果齊晏沒找著,她還得負責安慰一小宮女。

  「好了,不怪你,也是我不認路,怎麼能怪你呢。」還能更悲劇嗎,慧安公主招了人給她領路,結果這小宮女也是個不牢靠的,七轉八繞後居然迷路了。

  那小宮女眼淚汪汪地說:「求姑娘不要告訴公主,我……喬……喬院長安好。」

  這時走過來的正是喬致安,他剛從皇帝那兒出來,皇帝留他中午在宮裡秋宴,他就應下了,沒想到還能碰著個眼淚汪汪叫他的小宮女。點頭示意後,喬致安也沒多停留,畢竟是有女眷在場,宮裡的女眷總要更講究一些。

  但是喬致安一邁步,姚海棠就說話了,指望小宮女是找不著路了,只好逮著喬致安來問:「喬院長,請問從這兒怎麼到秋宴的花園裡?」

  容貌可以變,但聲音總是很難變的,雖然姚海棠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喬致安還是聽出來了。和姚海棠師出同門的喬致安一眼就看出來,姚海棠易容過了,因為有些小手法很眼熟:「這邊走。」

  指著一邊,喬致安示意姚海棠先走,他還讓同來的人把那眼淚汪汪的小宮女送走。等轉過一道廊門時,喬致安壓低了聲音問道:「姚姑娘怎麼會在這裡?」

  「我也不想啊,這事兒都是齊晏惹出來的。」姚海棠自個兒還懊惱著吶,所以這回一被喬致安撞破了就一腔的抱怨。

  差一點,喬致安就以為姚海棠是不聽勸告,前來找杜敬璋的,一聽是齊晏喬致安就大概明白怎麼一回事了:「唐瑤?」

  無奈地點了點頭,姚海棠說:「是。」

  「走吧,我送你出去。」喬致安指著另一頭說道。

  走是很好,可是還有個齊晏呢,既然一起來的總不好一聲不交待就走人了:「還有齊晏呢,怎麼也得說一聲。」

  但是喬致安辦事,哪會有點疏漏,只聽得他說道:「宮裡和齊晏我的人會處理。」

  坐著太平院寬敞的馬車出宮,姚海棠覺得這趟進宮之行還算平安,至少沒惹出什麼大亂子來:「喬院長,謝謝你,要不然我真不該知道怎麼處理。」

  「齊晏此人,歷事尚淺,聰明有但不擅謀,腦筋還是文人的,也好你留了退路。」這時喬致安在後悔,早知道會演變成這樣,不論姚海棠怎麼要求隱私,他都應該派人盯著,因為眼前這小姑娘就是個惹事的。

  這會兒姚海棠正在揪臉上那層皮子,到底是愛漂亮的心思作祟,在易容時沒少往裡邊兒用那些補水潤膚的東西。她這會兒被悶著了,再說又被看穿了,當然半點兒芥蒂都沒有地搓著臉上那層。

  露出來的皮膚比易容後的要更水嫩一些,因為被悶著了薰得有些臉頰上有些紅潤,再加上她用手搓著,看起來自然像盛開的粉色花朵兒一樣嬌嫩。

  正在她奮力搓著的時候,眼前多了塊有些濕的絹帕,是喬致安遞過來的,見她不明就裡的看著,喬致安說道:「是荊子汁,易容後擦上一會兒就能揭下來,不用這麼用力搓。」

  眨巴眼接過了絹帕,有一些細微的氣味,聞著倒也挺清涼,往臉上擦了去,覺得很滋潤。這時代可沒化學合成這一說,什麼都是純天然的,總不會出問題。放心地擦了把絹帕揣袖袋裡,揭了臉上的那些碎皮子後,姚海棠才拍全高興地說:「這樣舒服多了。」

  此時,喬致安依然在看著她,眼神竟有些冬雪初融的感覺,姚海棠發了片刻的癡,然後感慨地說道:「其實喬院長是個很溫柔體貼的人啊,應該很受歡迎吧!」

  沉默了一會兒,喬致安狀似無意地撇開眼去:「恰恰相反,大概只有姚姑娘會這樣認為。」

  「我覺得你應該怪杜敬璋,他把你拉到哪兒不算,偏偏要把你拉進太平院這麼個人人畏懼的地方。其實我覺得大傢伙兒怕的是太平院,就算是言行雲做太平院的院長,大家也還是一樣會畏懼他的。」姚海棠覺得太平院就像是……火葬場,好吧這個形容實在不太好,但絕對恰當。

  這是個人人去了都得泛點兒寒氣的地方,火葬場的頭,大家總得拿異樣的眼光看一看,這是很正常的心理。

  對於姚海棠的話,喬致安卻是搖頭答道:「人活一世,總有些事要去做,在太平院,有些別的衙門需要顧慮的事情,太平院不必忌諱。」

  「不孤獨嗎?」姚海棠說完就想扇自己一巴掌,因為這話一說出來,喬致安的臉色就有些變化。每個人心裡都有一些不能觸碰的地方,而她現在就一拳擂過去了「孤獨是很不必要的情緒。」喬致安用這句話來結束了這個話題。

  但是姚海棠覺得自己是個不太識時務的人,因為她一張嘴就又繼續了這個話題:「人需要偶爾孤獨,才能看清自己要走的路。」

  聞言喬致安又是一陣沉默,默然之後道:「姚姑娘說的話有理,只是孤獨不免損心志、失士氣。」

  這個話題實在很沉重,好在已經到了南隅門外,姚海棠從來沒像今天一樣這麼高興於看到南隅的院兒門:「呃……那個,我到了,那我先下去了,還是要謝謝喬院長,要不然一通宴會下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姚姑娘珍重。」喬致安說罷放下簾子,又叫著車伕把馬車設置,他還得回宮就宴。

  而姚海棠看著太平院遠去的馬車,狠狠地拍了自己額頭一巴掌:「覺得喬致安可憐,我真是強人啊,還是先可憐可憐自己吧!」

  她相信喬致安會把事情打掃乾淨,所以非常信任地幹自己的事去了,但是有時候太過乾淨也很危險。在喬致安有些事情還沒來得及做前,姚海棠遇著了件火燒眉毛的事……長生坊非常不講規矩的堵門要人了,要是堵的是姚海棠的門,估計她一點兒也不在乎,每天照進照出,反正她本身是光棍得很的。不就是堵門口,就當免費的門衛了,可是長生坊的人堵的是普生器坊的門口,惡狠狠地模樣嚇跑了不少有意前來下訂單的人。

  本來器坊生意極好的,被長生坊這麼一鬧,多年下來和長生坊有來往的人總是比較多的,這樣一來普生器坊的生意就門可羅雀了,羅的還是長生坊那幾隻雀。

  有道是叔可忍,姐不能忍,劉羅生雖然沒來找她,但是她和普生器坊就隔著個牆,能當沒看見嗎,當然不行。推開門看著外邊兒那些無賴似的人,姚海棠怒從心頭起,站到他們中間雙眼一瞪說:「你們噁心我是吧,等好了別走,看我怎麼噁心你們。」

  自從宮裡出來後,喬致安就派了太平院的人來,事先還跟她說了,只處理一些事,不會每天每時應在這裡,凡事要辦也會先問她的意思。這幾天那太平院裡的人已經問過她了,她原本想和平處理,可是人不肯讓她和平處理,她就只好不和平了這世道,想要和平的人,往往會被和平掉,姚海棠覺得自己這時候就算是尊泥菩薩也得發發火氣了,要不然還真得覺得她是個軟柿子可以任揉任捏。

  「唐姑娘。」太平院這人叫陳司,也巧了,跟雲涇河那陳榮是堂兄弟,這兩天因為有人鬧事來得比較頻繁,這一塊兒歸他管轄,所以姚海棠這事當然就歸他了。

  「這些人很煩,我不想在自家門口看見他們,按你說的處理乾淨吧」姚海棠說著就往普生器坊裡走,沒走幾步又回頭看著陳司說:「你說的處理乾淨不是殺乾淨吧?」

  聞言,陳司一笑說:「處理乾淨有很多種方式,殺人不是我們最喜歡的方式,是不已才會用的最壞手段。」

  一聽不殺人,姚海棠就安心了:「那就好,殺人見血不吉利,今天白塔寺的銅爐出器,見了血不好。」

  長生坊的人聽著姚海棠和陳司你一方我一語地說殺說血,臉上半點不害怕,長生坊在京裡經營多年,指著上頭說有人的底氣比誰都足。這時猛一見有人在他們面前指著上頭說有人,他們最多能覺得這真荒唐可笑。

  而陳司這時已經轉身走了,對於這樣的笑聲,陳司半點兒也不覺得是污辱,反而很淡定地看了一眼,然後去「整事」。沒穿太平院的黑衣,陳司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決定。

  等陳司回太平院把事一說,喬致安就看著他不說話,陳司眼珠子溜了好幾圈兒,然後說:「院長,難道不該管這事?」

  對於陳司的問題,喬致安不答反問:「太平院辦事講求什麼?」

  還能是什麼,陳司想也不想張嘴就答了:「及時、快速、結果。」

  「及時、快速、結果,既然記得那你好好想想,哪一點你做到了。」說完喬致安起身去佈置,既然已經到這事上了,那就不妨把有些事挑明來……



  50.吃了嗎

  一直以來,喬致安就認為姚海棠是個容易讓人心地溫軟的姑娘,所以他下意識地認為杜敬璋不需要這樣的溫軟,同樣的他也認定自己不需要。

  但人的心很難以琢磨,就算他是太平院的院長,那也並不能代表他就可以掌控自己的心,人心叵測,說的不僅是別人,對自己也同樣有效。

  當他領著一隊人到普生器坊門口時,喬致安就發現自己的心已漸漸不在他掌控之中了。

  這時正是中午,普生器坊裡歇了工,大家提前準備了午飯,姑娘們一個個端著碗在南隅門口的台階上坐著,長生坊的人大概也累了,只是飯還是沒到的。按姚海棠的意思,讓他們去鬧,咱們吃咱們的,膈應著他們。

  而喬致安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畫面,姚海棠在眾姑娘之間坐著,也不見得她就是漂亮出眾的,但她那雙眼睛時不時地骨溜溜一轉時,總能讓人想起一個詞兒來——眼含秋水。

  見了太平院的黑衣黑騎,姚海棠就知道今天這事兒算是能了了,她一想大中午的也不知道喬致安吃沒吃,她這人對吃有很大的執著,所以捧著碗就跑過去,也不管身後的姑娘們齊齊倒吸著涼氣她捧著碗過去,站定在喬致安的馬前邊兒,仰頭笑瞇瞇地問:「喬院長,吃飯了沒有?」

  這在中國是我麼正常的招呼,不太熟但又認識的人見面了,往往就是一句「吃了沒」。再加上這時還不到準時飯點兒的時候,所以姚海棠覺得這既是招呼也是問話。

  要是杜和,不管吃沒吃都會說「海棠,我餓。了」,但是喬致安卻只會說:「請姑娘安心用飯,這場面太平院自會處置妥當。」

  其實,這時候喬致安的心裡也是一片溫軟的,他年幼失了父母,少年時自出門立府,自來也沒人不帶任何目的地問他一句「吃了沒」。而這時的秋風秋氣裡,一個小姑娘披著滿身陽光行來,捧著碗只為關切地問上這麼一句。

  剎時間,喬致安的心便如同此時南隅外的水,被這小姑娘身上及眼裡的陽光照得暖了。

  「太平院」長生坊裡不知道誰驚呼了一聲,寒意從頭髮絲兒直至腳心。

  京城裡的人,對太平院那是惹不起只能躲,這時長生坊的人倒是想躲了,那也得太平院的人讓他們躲啊黑騎前後一圍,就連水邊兒也立著兩人截了水遁的路,長生坊的人被困在中間兒就好比是眼看著平地成刀山,立時就慌了手腳。

  其實今天的事喬致安不來,光是隨便派哪個人來也能處理得了,就是陳司一個人,亮明瞭太平院的身份,那也沒人敢惹。

  但是太平院的人辦事,都有一種來自於骨子裡的瘋狂,不做就不做,要做就玩局又大又熱鬧的。這種行事風格源自於太平院的上一任院長——杜敬璋,不招他時他低調無害如神似仙,一旦誰招了他,他要麼記著要麼沖人發瘋。

  「你……你們不能這麼囂張,我們可是長生坊的人。」長生坊的人說這話其實也沒什麼底氣,長生坊幕後站著的是大皇子,每年大皇子從長生坊取的銀錢不計其數,但大皇子能替長生坊帶來的是在京裡橫行而不必太過顧忌誰。

  至於太平院的人,那是大皇子都要顧忌的,誰知道有多少把柄在太平院手裡,畢竟皇子們也沒誰是真正乾淨的。

  當把人圍好的時候,喬致安回頭看了姚海棠一眼,他以為這姑娘多少得有些害怕,畢竟她旁邊那些姑娘就是害怕的,卻只見她臉上是一臉平靜,甚至還帶著些小小的得意,似乎在說:「讓你們囂張,讓你們在門口堵著,現在反被堵了吧,活該。」

  想著喬致安沖身邊的人說:「把姑娘們請進去。」

  旁邊正是陳司,陳司一聽連忙翻身下馬,到姚海棠面前說:「姚姑娘請進去吧,下面的場面還是不看為好。」

  「要打他們?」姚海棠其實是個披著狼皮的羊,看著挺狠,其實心裡多少還是不願意這樣的事發生。

  「只是教訓一番,保證姑娘連半點兒聲都聽不著。」陳司笑呵呵地模樣把姚海棠給騙過了,可是別的姑娘都瑟瑟地看著他。

  一想教訓,大概也無非是威逼恐嚇一下,既然聽不著聲音,那就應該動靜不大。姚海棠和姑娘們進了院子,陳司把門給關上了,然後折回了喬致安身邊:「院長,我不太明白,為什麼這樣一樁小事,您要親自出來?」

  其實很多事,並不是姚海棠或者陳司想的那麼簡單,有時候有些事需要一些由頭,而這樁小事不過是另一樁事的開始而已。對於陳司的問話,喬致安只答了三個字:「大公子。」

  聞言,陳司噤了聲,他明白有些事不是他應該知道的,知道的越少越安生。

  「有些事,公子一直不願意去做,甚至該去爭取的也放棄了,既然這樣我就只好替公子做,替公子爭取了。」喬致安今天的話顯然有些多,多得讓陳司幾乎目瞪口呆。

  對於這句話,陳司其實更願意沒有聽到。

  接下來的一句話,喬致安說的是:「但是,我們是皇上的臣子,不是公子的,我們要站在皇上的立場上去考慮。」

  聽完,陳司歎了口氣:「院長,那這裡怎麼處理?」

  「打,打到某位臉上去,直到生疼為止。」喬致安說完掉轉馬頭走了,留下太平院的人自然知道應該怎麼處理,別的事太平院不擅長,要論打人黑人,太平院是祖師。

  既然陳司跟姚海棠保證了一點聲音都沒有,那就真的一點聲音都沒有,等他再去叫門時,臉上依舊一臉笑,十分無害地說:「姚姑娘,已經處理妥當了,以後自不會再有人來相擾,要還有什麼事,只憑姑娘一聲吩咐必當盡力而為。」

  伸出腦袋去在門外看了看,沒有什麼血腥的場面,太平院的黑衣黑騎也散盡了,空氣裡半點兒血腥氣都沒有,姚海棠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說:「那就好,如果沒什麼事還是別常來盯著這裡,耽誤了你們的公務就不好了。」

  「是。」

  待陳司走後,姑娘們看著姚海棠,久久地才有人問出一句:「小瑤,你到底從哪戶人家出來的?」

  呃,似乎玩得太過了,姚海棠也是個張嘴就敢來的:「你們也知道齊晏的座師是四公子,太平院和四公子不是關係不淺嘛,我跟齊晏訴了訴苦,齊晏不就跟四公子提了一句,然後就這樣了。」

  「胡說,怎麼至於,多大點事啊,怎麼可能驚動四公子。」姑娘們一說起四公子,語氣又變了。

  聞言姚海棠一攤手說:「其實也不全因為我,他們自然還有其他目的,要不然也不能喬院長親自來啊你們說我算什麼呀,我看太平院要對付的是長生坊的人,正好拿我當借口了。」

  這樣說就合理了,而且很容易被大傢伙兒接受,姚海棠當然也想不到,她的話對了大半。

  普生器坊就這樣恢復了平靜,反觀長生坊正在水深火熱之中,大家都是會看眼色的,普生器坊生意又漸漸恢復了,鬧事的人自然是沒有了。

  至於各種猜測大家也都放在心裡,管他什麼,只要普生器坊的物件還依舊比別處精緻便宜就行了。劉羅生也一樣是心裡有各種猜測,但憋著一句話不言,對姚海棠也依然像從前那樣,並不拿半點兒異樣的態度。

  同樣的一件事,杜敬璋卻從每一個細節去剖析了,到最後他叫來了喬致安,說:「你拿這事開瓢是對的,但是這不是你的行事風格。」

  「公子,只是遇上了就趁勢而為。」喬致安從一開始就是帶著目的去的,所以當姚海棠捧著碗毫無目的地問他時,他心有慚愧。

  看著喬致安站在那兒,杜敬璋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很不愉的感覺:「去宮裡稟事吧,大概這時間大公子正在罵著你,而且已經罵到御書房去了。」

  喬致安低頭一禮說:「是,屬下這就去。」

  待到喬致安轉身已經走出跨院時,杜敬璋忽然叫了一聲:「喬致安。」

  聞言,喬致安回轉身看著:「公子請吩咐。」

  「你做這件事的出發點我很不喜歡,不要逼我被迫作任何選擇,因為我已經選擇過了。」杜敬璋如此說道,說完就轉身回屋裡去。

  而喬致安則在他身後說道:「公子,這些事卻真不是屬下在逼您,是宮裡。」

  「那就把我的意思轉達一下,這天下太髒,我怕一伸手就髒了手,我愛乾淨,這一點你應該清楚。」說完杜敬璋和喬致安互看了一眼,然後各自轉身。

  只是喬致安出了和園時,看著和園兩個大字忽然笑了,說道:「公子,你應該明白,如果這天下都是髒的,乾淨是不被容忍的。」

  至於回了屋裡的杜敬璋,這時琢磨的是,他或許應該去看看,是什麼讓他這個鐵石一般的屬下有了破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0 02:59 PM

  51.瞎扯淡

  人不能從外面找自身的原因,杜敬璋從前一貫是這麼認為的,但是在喬致安身上,他看到的絕對不僅僅是喬致安自身的原因。

  也許是護短,也許是看喬致安鐵石面目看得多了,也許就是人天生比較向著自己的人,所以杜敬璋才會認為喬致安有破綻的原因來自於事主——唐瑤。

  首先,他對這個叫唐瑤的姑娘印象就不好了,是齊晏的心上人,又同時在喬致安這佔著點地方,不管這個姑娘本身如何,至少在處理這樣的事情時態度曖昧。

  對於喬致安和言行雲,杜敬璋向來是比較回護的,應當說他對於所有投身在他門下,自原把身家捆在他這的人都同樣回護。

  護短是杜敬璋最讓人稱道的地方,就算是那些恨不得讓他死的人,他當然會出手一報還一報,但他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旁人收拾,宮裡金殿上那位除外。

  「公子,您去河街那邊做什麼?」

  河街沒好吃好喝的,唯一讓人樂意去那兒只有河對岸的白月樓,白月樓專營各類甜點,杜敬璋向來不愛吃甜的,所以侍從才有了這麼一問。

  對此,杜敬璋言簡意賅地答道:「普生器坊。」

  普生器坊,侍從或許是明白了點什麼,沒說話就轉身備馬去了。騎馬從和園出來轉到河街不過盞茶工夫,秋日上午的河街在一片垂柳青絲裡,映照著河裡的波光帶著幾分妖嬈之氣。

  這會兒普生器坊剛開門,姚海棠還在自個兒院裡準備早點,今年新下的糙米煮的白粥,配上酸黃瓜和南乳空心菜外加一碟綠豆餅,她端了在院子裡坐下,看著青青嫩嫩的菜覺得自己特有胃口。

  端起粥了吹了吹,然後歎了口氣:「太燙了。」

  擱從前在尋徑園裡,杜和會讓安豐拿了冰塊扔木桶裡,把煮好的粥擱上邊兒架著,冰融了再把粥攪一攪,溫度就正好適口。

  「杜和,你是個混蛋。」憤怒地罵了一句,姚海棠端吃粥碗猛地喝了一口,然後就被燙著了,放下碗在嘴邊兒扇著,在心裡又把自個兒罵了一遍。

  她剛罵完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打開門一看,然後她一點兒遲疑都沒有的把門又重新關上了,靠著門蹲下,姚海棠發現自己那小心肝兒就快要從胸口蹦處來了。

  「真是沒出息啊沒出息,姚海棠你能不能再沒出息一點兒?」長長地呼吸了幾遍,靜了靜神,她沒敢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

  重新打開門,姚海棠努力不讓自己露出異樣來:「請問找誰?」

  再努力不露出異樣來,她在杜敬璋眼裡還是有破綻的,杜敬璋道:「唐瑤。」

  一聽唐瑤這兩個字,姚海棠就知道自己開始做的心理建設是非常有必要的:「我跟你不熟,不見。」

  這話聽著就像是賭氣,杜敬璋在自己還沒有察覺前就笑出聲來了,看著姚海棠道:「又……」

  這個又字還沒說完杜敬璋就停下了,「又」字後面他要說的是什麼,皺眉看著姚海棠,他能清楚地意識到眼前這個姑娘他見過,但確實不熟。只是那不加思索就笑出來,並極熟悉的說了個「又」字,雖然沒了下文,但是杜敬璋很敏銳地捕捉到了某些東西。

  是時,齊晏正往這邊來,今天放班不用上翰林院去,他想著來看看姚海棠,畢竟自己拖了人下水,雖然半道上有太平院的人幫忙處理好了,他也只以為是他那位座師伸手撈了他一把,並沒有往姚海棠本身去想。

  等走到南隅不遠處一看,這背影都與眾不同啊,那是他們那位座師大人的:「為什麼要來看海棠姑娘,座師大人應該不至於欺負小姑娘吧,再說這事是我惹起來的,也不能直接怪到小姑娘腦門上去啊!」

  「咦,也不對,座師大人怎麼也不至於為這麼點事上門來,至多把我叫著好好訓一頓,也不至於親自來登門。」齊晏不由得深思,既然這件事不夠讓杜敬璋登門,那到底是什麼事。

  不止一次杜敬璋說他想事不夠透徹,做事太過衝動,所以這會兒看著杜敬璋,齊晏不僅不衝動,還意圖把事情往透徹裡分析。

  首先想到的就是喬致安做的那樁事,這倒不是沒有可能,但是明顯這倆人對視那會兒,有些莫明的東西在。齊晏摸著一點兒胡茬都沒有的下巴,頗有些玩味地看著:「要不是座師大人跟杜和天差地遠,我差點兒就得認為座師大人就是雲涇河裡的杜公子了,話說杜公子上哪兒去了呢,那麼個有意思的人,怎麼連點兒消息都沒有?」

  其實齊晏只要再大膽一點,就能夠猜中事實真相,但是他到底還是被杜敬璋言中了,想事不夠透徹。

  看著姚海棠把杜敬璋讓進門去,齊晏踱著步子進了普生器坊,這時姑娘們還沒上工,就劉羅生在院子裡打拳。齊晏進去沖劉羅生一禮,然後說道:「劉坊主倒是堅持得好,這拳是一日不疏啊!」

  「習慣了,小瑤還在隔壁沒過來,齊大人怎麼到這來找?」劉羅生一看齊晏就以為是來找姚海棠的,所以才有了這麼一句話。

  齊晏又不能說杜敬璋在隔壁,只好說:「閒了,怕小瑤還沒起,我也想看看坊主這兒的各類物件,現在在京城銷路可不是一般的好。從前雖然見過小瑤制的器,可真沒認真看過,坊主不知道,從前小瑤就愛做吃的,做的東西就沒一樣和吃沒關係的。」

  把話七繞八繞,齊晏就把劉羅生的注意力拽溝兒裡了,領著他七看八看地轉,等坊裡的姑娘們一來,劉羅生就徹底把齊晏來得蹊蹺的事給忘了。

  在齊晏和劉羅生繞的時候,姚海棠正在經歷各種鬱悶和憤慨,她這會兒肚子咕咕直叫,可是也不能吃氣飯,只好坐著瞪著杜敬璋。

  「你的意思是讓我和齊晏、喬致安都保持距離,不要擾亂他們的心,讓他們行差踏錯對吧?」姚海棠揉著胸口心裡跟自己說別氣別氣,用自己的身體生別人的氣劃不來。

  雖然杜敬璋的話不是這麼說的,也沒有這麼直接,但意思是對的:「對。」

  在杜敬璋面前,應該說不管是杜和還是杜敬璋總是那個人,所以姚海棠在他面前總是沒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對你個頭啊對,你這些話怎麼不跟你那些偉大又聰明的屬下去說,跟我說有什麼用啊。有句話說得好,堅固的堡壘都是從內部被破壞的,這真是吃不下飯怪廚子長得難看,瞎扯談。」

  這時杜敬璋身後不遠處的侍從忍不住笑出了聲,被杜敬璋瞪了一眼後趕緊躲得更遠了,他實在怕自己忍不住發笑啊這一番話說得杜敬璋差點想伸手去揉她的腦袋說一句「真貧」,但是就這衝動讓杜敬璋愣在當場:「我從前認識你。」

  明顯這是肯定句,杜敬璋慣來不好用疑問地句式來說話。

  聽了這話姚海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後說:「我餓了,在我填飽肚子之前,不要跟我說話,氣不吃飯,餓不說事。」

  然後杜敬璋就真的不說話了,姚海棠的話聽著像撒嬌又像賭氣,氣呼呼的模樣看著就想讓人伸手揉她的臉,杜敬璋覺得有必要靜下來好好想想,自己這些莫名其妙的念頭為什麼會出現。

  每一件事都有其原因,如果沒有原因想做這些事,只能是一見……這四個字杜敬璋覺得自己想都想不得,酸而且俗不可能是這樣,因為杜敬璋上看下看都覺得這姑娘實在不是自己的那碟菜。只是為什麼是那碟菜而不是別的,杜敬璋又皺眉了。

  等姚海棠吃完了飯把粥碗一放,她看著杜敬璋說了三句話:「首先,我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和你那倆位屬下也一樣,所以不熟,沒你說的那些事。再者,你屬下心裡怎麼想的你都未必清楚,怎麼能夠武斷地認定一些事,不要拿自己的想法替代別人,因為就算是聖賢也不定能清楚旁人的心思。最後,我最恨人在吃飯的時候打斷我,所以以後我們也不可能會熟,我這個人非常記仇,而且能記很深很久。」

  然後姚海棠就不管杜敬璋了,推開門出去把杜敬璋晾在了院子裡,她自個兒上普生器坊裡去了。

  器坊裡齊晏一見姚海棠就趕緊拉著她到一邊問道:「座師大人沒為難你吧?」

  「有,你以後少跟我來往,省得你們那位座師大人擔心你因我為我誤了前程。你可是一甲頭名入仕,前途都閃著金光的。」姚海棠沒好氣地瞪了齊晏一眼,心裡頗有鬱憤,卻半點也不是因為齊晏,儘是因為杜敬璋罷了。

  被削了兩句,齊晏也不生氣:「這事怪我,要不是我信口胡來,也不能把你拖進這些事裡來,我看我回頭還是跟座師大人解釋解釋,省得你戴了這頂帽子。」

  斜睨了齊晏一眼,姚海棠說:「還說了喬致安,說我同時擾亂了你們倆的心,上天明鑒,喬致安那是為了我嗎,純粹是為了……」

  這話說得齊晏連連擺手,示意她別往下說:「那我先走了,這件事我來想辦法,總之是我挑起來的,不能老麻煩你。」

  姚海棠揮著手跟趕蚊子似的,心說就這麼著,一天的好心情全毀了,虧得她早上起來還挺高興地整了喜歡的早飯,結果吃下去的全是悲憤她不能化悲憤為食慾,那就只能化悲憤為力量了……



  52.做強人

  臨到齊晏出器坊時,姚海棠跟上去送了送,然後扔了句話給齊晏,讓齊晏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來。

  因為姚海棠說:「你那座師被我晾院子裡了,你趕緊把他領走,省得我看著想揍他。你應該知道我脾氣不好,到時候真揍了你可不能怪我。」

  愣了好一會兒,齊晏才看著姚海棠的背影兒苦著臉笑出聲來,嘴裡念叨道:「座師大人的功夫也不是你能揍的,除非座師大人樂意被你揍。」

  有時候,無意中的話是會一語成讖的當齊晏轉身踏上南隅的台階時,杜敬璋居然還坐在那兒,場面讓齊晏有些不好接受,因為杜敬璋正在看著那幾碟小菜小點心出神。

  「座師大人。」齊晏走近了恭敬一禮。

  應了一聲,杜敬璋站起身來,不帶任何拖泥帶水的:「既然來了就一道走。」

  說著杜敬璋沖侍從看了一眼,侍從立馬去外邊把馬牽了過來。因為齊晏沒騎馬來,侍從把馬牽著在後邊走,杜敬璋和齊晏並行著,齊晏略略慢一步,杜敬璋就走在了最前面。

  「齊晏。」杜敬璋步履如行雲流水間,不動聲色地叫了齊晏一聲。

  也全耐姚海棠事先知會過了,所以齊晏早有了準備,這一聲叫來他連忙應聲:「是,請座師大人示下。」

  側臉看了眼自己的門生,杜敬璋神色平靜地說:「你和唐瑤姑娘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大約兩年前,還不到兩年,那時候學生在雲涇河備考。小瑤做得一手好菜,很得家裡老太太喜歡,老太太常去小瑤那兒做客,小瑤也是個好客的姑娘,漸漸地也就親近了起來。」既然問的是姚海棠本身,齊晏就沒說杜和的事,而且杜敬璋已經把姚生活費棠給定性成那樣了,再說杜和的事,齊晏怕杜敬璋會更加誤會下去。

  點頭算是聽到了,杜敬璋忽然停下腳步來,側身看著齊晏說:「雲涇河離四河口遠嗎?」

  對此,齊晏答道:「很遠,大約得兩天才能一個來回。」

  其實杜敬璋記得,四河口那一帶他都很熟悉,因為四河口是個比較複雜的地方,太平院投了不少人手在那兒。

  問完這個問題杜敬璋就沒有再說話,但是齊晏有話說:「座師大人,其實學生和小瑤只是相識,並無其他干係,學生只是不願意……」

  「不願意做駙馬,為什麼?惠安脾氣不錯,宮裡幾個公主也都漂亮出挑,這也是光耀門楣的事。」杜敬璋雖然大致能知道是怎麼個原因,但還是問了一句。

  這問題讓齊晏搓著手不好意思的一笑:「家裡老太太脾氣不太好,我常惹老太大生氣,怕以後公主跟著我受牽連。」

  話雖然說得很隱晦,但杜敬璋能聽出意思來,而且這並不是他所以為的那個原因:「孝子,事君以忠,事親以教,這是正常的。以後思慮周到一些,你直接這麼說也並非不能理解,這樣處理事情只越扯越麻煩,最後擾亂了自己的腳步,也會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事情來。」

  話說完齊晏連連稱是,然後就在一邊不說話了,心裡也長出了一口氣,這事總算是解決了。

  而這會兒杜敬璋想到的是剛才「唐瑤」那句話——「不要拿自己的想法替代別人」,他一直把事情剖析得很準,雖然偶有小失,但不至於失到哪裡去。就如同眼前,事雖然小,但正好應上了這句話。

  他倒是若有所得了,可是普生器坊裡的姚海棠就悵然若失上了。她看著自己手裡做出來的東西,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乾脆拿了鏨針狠狠地劃了幾道深印子:「我戳你個混蛋……」

  旁邊的姑娘見她這狀況就說了一句:「小瑤,東西做壞了很正常,不要拿它當仇人。」

  「東西做壞了還有救,人壞了就像飯餿了,徹底要不得了。」姚海棠這話算是深有感慨,在她現在的感覺裡,杜敬璋就是那已經餿了的杜和,吃著噁心放著有味兒,已經不能要了。

  其實她很想哭,可是偏偏覺得這事很荒唐可笑,沖天豎了個大拇指,心說:「賊老天,你牛,這樣很好玩是吧,偏不讓你玩,穿越女當自強,我就強給你看。」

  說實在的,她強什麼啊,向來就是個沒膽沒脾氣的,唯一的脾氣也在杜敬璋那兒。既然脾氣都有了,那膽兒也會有的。

  在此時此刻,她做了一個以後足以讓她沒日沒夜後悔,而且後悔得想抽自己臉的決定,那就是她要進和園。因為她注意到了,杜敬璋看著飯菜時,神色有些怔然,看人時都不是這樣的。她要做很多讓杜敬璋很熟的菜,但是就是不讓杜敬璋為什麼,膈應不死他。

  其實她純粹是在賭氣,拿自己的身體賭別人的氣,這劃不來的事她還是做了。而且她明知道自己在賭氣,但還是蒙著腦袋做了這個決定,並且決定了就堅定地去施行。

  但是也不僅僅是這個原因,實在是外邊兒不太安全,從長生坊的事上她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自己很搶手,不僅會給自己帶來麻煩,也會給別人帶來麻煩。不管怎麼樣,和園是京城公認最安全的府邸,沒有之一,皇宮除外。

  不過這事也不能急,一來劉羅生這邊還需要她幫忙,二來進和園也不是想進就能進的,總得有機會有途徑,就這麼去人不拿她當臥底才怪。

  「小瑤,你快過來看看,這次的銅坯子不知道什麼原因,偏軟,回爐重新鍛造了也還是這樣。」劉羅生見姚海棠在發呆就叫了她一聲,狀態不好還是歇歇為好。

  一聽銅坯子有問題,姚海棠就扔下鏨針起身到劉羅生旁邊,眼前是一批匣的坯子,光澤不錯,但拿一磕在石桌上那邊角就平了:「確實很軟,鏨出形來雖然容易,但也容易磨平,這回的礦石是不是有問題?」

  搖頭答不是,劉羅生說:「礦石都是一個礦洞出來的,而且出自一個礦場。」

  點選了一遍礦石,姚海棠有了點兒小小的發現:「同一個礦洞裡的礦石也會有不同,銅礦有時候也會伴生一些其他礦石,或許不起眼,但還是有的。」

  說話間姚海棠遞了塊比較小的礦石給劉羅生,她記得在東朝這叫烏石,在現代這常用在合金裡,可以使金屬表面光潔如鏡、纖毫畢現。

  「這是烏石?」劉羅生見識還是廣的,仔細看了幾眼後就認出來了。

  又撿了一塊出來,姚海棠看著烏石忽然兩眼放光,湊近了劉羅生說:「坊主,咱們這回來做一批不一樣的銅鏡吧。」

  不一樣?劉羅生能想到的不一樣和姚海棠完全不在一跟線兒上:「不一樣,怎麼不一樣,你又想到什麼新鮮紋樣了?」

  「不是,試著按比例摻一點在銅鏡坯子裡,不能像現在這麼軟,回頭鏨完了用細砂多淘幾遍,會不一樣的。」姚海棠就是不說怎麼不一樣,她覺得看到實物會比較明瞭,而且不說才會有驚喜嘛。

  對於姚海棠的提議,劉羅生還是信的:「那我先讓他們試試看,先從少了摻,到時候你看看成不成。」

  開始幾回不成。幾天以後姚海棠忽然說可以了,然後記錄了配比,姚海棠把銅鏡坯子鏨成了八寶紋。

  「八寶紋紋路比較細緻,而且很顯精巧,因為要洗砂所以紋路要稍深一些,洗出來才不會失了樣。」姚海棠鏨完後給姑娘們看了一眼。

  所謂的洗砂,其實就是把銅鏡綁在木柄上,然後由人工一遍一遍在細砂裡來回淘渙,就像是在水裡洗一樣。洗砂向來用在小型器上,只是為了讓紋路更圓潤一些,因為比打磨更能湧入小的紋路裡,所以這工藝在東朝是很成熟的。

  「大概要洗多久才成?」正在進行砂洗的工人問了姚海棠一句。

  這個……姚海棠還真不知道,她也只能估摸著來:「尋常的器物一般洗多久?」

  工人想了想說:「像這樣的銅鏡如果要洗,一般熟練的洗半個時辰就行了,不熟的得斷斷續續一個時辰左右。」

  然後姚海棠問了句挺不招待見的話:「那您算熟手吧。」

  問完工人看了她一眼,說:「我洗砂的時候你應該才剛出生。」

  那就算是熟練手了,姚海棠估算了一下,半個時辰是一小時,加了烏石會比較容易洗出光面來,完了還要用極細極細的砂紙再拋出鏡面的光來,那應該半小時就夠了。

  告訴工人洗砂的時間,然後姚海棠就去拿細砂紙,等洗完砂出來再打磨,打磨完用細絨布拋光,然後就得了。

  於是,她可以期待把頭一回在鏡子裡把自己的模樣看個清楚了,其實她真的沒把自己的模樣看清楚過……等銅鏡砂洗完出來,光亮的程度比從前常制的果然要好些,但是沒好到讓人驚艷的程度,劉羅生見姚海棠拿著砂紙和布在那兒躍躍欲試就沒說什麼。

  劉羅生想的是,看來還是姚海棠過於自信了,那失敗一次對她來說很必要。

  事實會證明,自信的人總有點兒底氣,不管這底氣是厚是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0 03:02 PM

  53.六王爺

  因為要保持神秘感,姚海棠把銅鏡抱回南隅去做了,自個兒在屋裡鼓搗了很久,鼓搗出來後還少不得照了一番臭美。

  在發現自己已經不算太蘿莉了以後,她覺得有點傷心,而且明顯也沒有傾國傾城的美貌。感慨了一番後抱著銅鏡回器坊,這時大傢伙兒其實都沒認為她成功率會有多高,畢竟坯子在那兒,姚海棠又不能在屋裡變妖法。

  不過當姚海棠特孩子氣地用銅鏡反射太陽光,把坊裡眾人的眼鏡晃得一片白花花後,大家就不得不相信了。雖然沒有妖法,但她就是做成了。

  對於姚海棠做出來的東西,大家已經淡定了,從最開始的銅簪、銅鏡、花紋和奇妙的想法,到現在的銅鏡,大家居然沒任何不適應,看過就一哄而散了,讓姚海棠一點成就感都沒有……鬱悶地問了劉羅生一句:「坊主,是不是不夠好啊?」

  劉羅生答:「當然不是,很好啊!」

  是啊,很好啊。可是這話怎麼聽著都像敷衍,於是姚海棠很平常的把銅鏡一扔,又回自己工作台上去了。她不扔還好,一扔劉羅生就瞪她了:「小瑤,怎麼能這麼不愛惜物件,這東西賣出去肯定值不少錢。」

  又安慰她一撇開腦袋,姚海棠剎時覺得自己的手藝退步了真正讓姚海棠意識到自己做的銅鏡有價值,還是因為司珍坊的到來。司珍坊就好比是國有單位,財大氣粗,上門來砸了大把銀票要買普生銅鏡的製作方法,劉羅生竟很爽快地拿了銀票把銅鏡的方法寫了下來。

  司珍坊裡的人很多都是姚海棠從前見過的,她怕來人認出自己來,一沒讓劉羅生說這裡邊有她什麼事,二沒出面去摻和這樁事。

  等司珍坊的人走後,她才到器坊門口看了看,確定人走了才邁著小步往裡走。劉羅生看著她這跟做賊一樣的模樣,就叫了她一句:「小瑤啊,在門口探頭探腦袋的做什麼,趕緊進來啊。」

  「跟你說了今天司珍坊的人會來,你偏說不好見生人,有什麼不好見的。」其實劉羅生這時候在想一見事,姚海棠是不是可能是司珍坊哪位的女兒,跟家裡鬧了脾氣然後就自個兒跑出來了。

  其實今天姚海棠要來說的是以後可能不再來坊裡的事,一是她已經打定了主意,二是自己做的東西越來越惹人注目,現在把司珍坊都招來了,她怕到最後自己會毫無防備地曝光在眾人的視線裡。她是個沒有太多安全感的人,對於把自己的每一寸隱私都暴露非常抵抗:「坊主,是這樣的,我可能以後就會少來坊裡了,實在是還有些事要做。坊主這些日子待我很好,坊裡的姑娘和工人們也都好相處,但是有些事總要去處理的。」

  對於姚海棠說要離開,劉羅生真的不覺得太過意外,畢竟從太平院平事這樁上來看,劉羅生就知道普生器坊是留不住她的:「不礙事,你要想來了就來,有事就去處理自己的事。以後要想回來了,就回來,我和大傢伙兒還會在這裡等著你。」

  「小瑤,你去哪兒,不走不行嗎?」有姑娘聽了不由得這麼問她,聲音裡多少帶著些不捨。

  搖了搖頭看著齊齊望向她的姑娘們,姚海棠搖了搖頭說:「不行。」

  這時姑娘們都已經放下了手裡的活兒,走到了姚海棠身邊:「那你還會回來看我們嗎,大家在一起這麼好,你怎麼突然就說要走呢?」

  就這樣在普生器坊過下去,也會是很平淡順遂的人生,但是這樣的人生裡少了很重要的一個,她沒法忽視這樣的缺失:「還會回來的,只要有工夫我就回來看大家,要努力喲,這段時間我還會住在這邊。」

  「那你以後要回來喲。」

  「好。」

  在劉羅生和姑娘們的視線裡,姚海棠其實也有些不捨,她這只穿越而來的小絨鴨兒第一眼是尋徑園與杜和,第二眼就算是普生器坊,雖然時間不長,但這段時間似乎比她經歷的一年餘都要更漫長。

  這時再回南隅裡,才猛然發現天至初冬,幾棵落葉喬木已經落了滿地黃葉,光潔的樹幹在藍天下雖然不能說悲秋,卻也怎麼都有幾分形單影隻的蕭瑟意味。

  屈指一算,過了年她就在東朝兩年了,也記得剛來的時候說要讓東朝記住她,但最終她的心願卻是與杜和一塊泯然於歷史長河裡,做一雙默默無聞之人。但轉眼之間,杜和搖身作杜敬璋,是這個朝代極貴的人物,憑著太平院、憑著他的所做所為注定了,他是不可能被歷史忘記的。

  「首先,我愛你,不因為你是誰;然後,我愛你,不因為你做誰;最後,我愛你,不因為你為誰。」姚海棠喃喃著某位拽酸文的詩人寫的詩句,從前覺得這句話簡直就是在放屁,現在才明白,每一個「不因為」後面其實都有不同的意義。

  糾結之中,再哄著自己,她也明白一件事,杜敬璋這個人,不管他是誰,他選擇做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她已經捨不下了。

  縱然眼神中是陌生的神色,只要微微一滯時,她就堅定地相信那是杜和。就算在南隅裡他說了一些很過分的話,但看著桌上的菜色粥點出神時,她也相信他還是那個會跟她說「我餓了」的人。

  「只是現在他會拒絕和我一起並肩同行吧,那麼高高在上,那麼不可一世。」姚海棠撇了撇嘴,心裡頗有些不高興。

  但是很快心頭的不高興就散開了,姚海棠臉上又露出了孩子一般惡作劇的表情來:「不必你允許或拒絕,等我把你那失憶症治好了,你留我我都不幹。」

  讓姚海棠沒有想到的是,等不及她開始著手去做些什麼,她已經「被選擇」了。雖然先有齊晏,再有太平院,都是拿得出手的,但有些瘋子,總是不會太在意的。

  立冬那天在東朝是很重要的日子,依著舊年的規矩,各地的蕃王都要在這一天進京,一是為立冬日的祭祖,二是年節底下有很多類似的活動,三來春節本來就是團圓的時候,宮裡還有老太后在,就算是做做樣子,那和和樂樂、熱熱鬧鬧的場面自然不能少。

  各地蕃王應詔進京約是在立冬前三天,這時節北方就開始冷下來了,隨著幾場雨,那冬寒就一陣陣襲來了。這天姚海棠上街去置辦平時的吃用,在鋪子裡買東西時正巧聽著街上擺儀仗,百姓們紛紛退到街兩邊來,她就隨口問了一句:「今天不知道又是哪裡的蕃王進京來了?」

  店家一邊包著東西一邊看了眼外頭的情況,然後說:「是六王爺。」

  一聽六王爺姚海棠瞇著眼想了想,她當然覺得這個王爺聽著耳熟了,再仔細一想,這不就是那綁過她的王爺嘛想著就由著店家包東西,自己伸長了腦袋往外頭看,想著六王爺是一個年紀挺大的,雖然杜和從前說過和慧思公主年紀相仿,可是姚海棠一直不信。

  這時一看信了,側面衣著遠遠看起來是年輕的,約摸和杜敬璋是一個年紀:「原來真挺年輕的,就是不憋點兒好,整天尋思著綁人玩兒,真不是個地道貨。」

  店家當然沒聽清姚海棠說什麼,只見她往外看就笑道:「當年老六王爺是京中第一美男子,眼下小六王爺也不差,多少姑娘伸長脖子等著見識小六王爺的豐姿啊。」

  怎麼是叫小六王爺啊,而且店家的語氣聽著像是那小六王爺還挺親善,綁她的那位可不是什麼善主,要麼不是同一個人,要麼就是能裝:「那四公子呢?」

  包好了東西遞給姚海棠,店家笑著說:「那哪能一樣啊,小六王爺是人中俊彥,四公子乃天人之姿。」

  如此看來,杜敬璋的人氣還是更高一些,雖然也有人說他如妖似神,但到底大家還念他的好處,看來杜敬璋做人做得很圓滑啊六王爺的儀仗過後,姚海棠才拎了東西上街來,一溜到街尾姚海棠居然見著個老熟人——言行雲。好在這會兒她抱著一堆東西,拿東西把臉遮了,當做沒看見就過去了,只是言行雲說的話她還是聽見了的。

  「四儀八方台要盡早修好,如果明年春汛時還不見好,到時候朝廷不壓,官員不彈,民間也會起議論。」言行雲沖身邊兩人這麼說道。

  另兩人連連點頭,其中一人說道:「只是坊裡能試的都試過了,那位制樂器的西城又還不曾找著人,問到太平院那邊去卻又隻字不言,我們也不能多問,畢竟那是太平院。」

  另一人道:「言公子畢竟和喬院長熟悉一些,是不是能從喬院長那兒打聽到一些消息?」

  「這個啊……」言行雲把尾音拖得長長的,但是話卻沒有說下去,其實他隱約能猜到西城是誰,但是有一些事他也猜測到了,而他和喬致安在某種程度上對這件事的意見是一樣的。

  他不擅長於發現一切,但是他擅長於從別人的發現裡來找到真相……



  54.立冬時

  當言行雲從一些很細微的事裡發現真相時,真相就把他給劈得七零八落了,再一想杜敬璋那樣……那樣的一個人竟然和那麼個小姑娘差點兒,差點兒就共結百年,言行雲就覺得很難以想像。

  從小言行雲就和杜敬璋一塊兒長大,一個是相府公子,一個是四公子,兩人可謂是一時雙壁。當時光漸漸讓言行雲長得溫朗時,他才發現自己一直被杜敬璋引領著,甚至他的成長很多時候也是效仿於杜敬璋的。

  從明白了這一點後,他開始追隨於杜敬璋,不僅僅是因為杜敬璋所謀的很讓他認同,更多的是因為這個人他已經追隨慣了。追隨杜敬璋,對於跟在他身邊的人來說,通常是一件很容易慢慢演變成習慣的事。

  「西城就不用找了,在雲涇河我見過她,其人擅音律,製出樂器來也不過是無意之舉,現在去問她器是什麼,她可能也答不出來。」言行雲這麼衝他的屬下說道。

  只是他這話讓姚海棠聽得心驚肉跳,怎麼人人都像是知道準確答案,卻就是一句話不說,而且至今也不肯把那一年多發生的事告訴杜敬璋。她知道杜敬璋在查這一年多的事,但是她不能明白為什麼大家都不肯說,這「大家」裡甚至也包括了她自己。

  抱著東西回了南隅,最終她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因為就算告訴他,他也還是杜敬璋,不是杜和。別人敘述中得來的不是記憶,只能是故事,所以我不願意說。」

  這只是屬於她自己的答案,而別人……她是不知道的。

  很多時候,很多決定不說正確與否,只能說合不合當下的環境與時機。不論是喬致安還是言行雲,他們做事都有一套準則,但更多的人是沒有準則、沒有原則、沒有底限,甚至是沒有下限的,極端追逐利益的人通常沒有道德可言。

  黃昏時,太平裡一扇朱漆大門緩緩迎著斜陽開啟,從這扇門裡光明正大走進去的,正是入京後前來應詔的六王爺。他和慧思公主既是堂兄妹也是表兄妹。

  「王兄一路風塵土辛苦了。」慧思公主還是那般的嬌艷,那艷色中帶著些許妖嬈之氣,一行一動之間顯得格外風姿誘人。

  而六王爺似乎是視若無睹一般,恭敬地行了禮,漂亮的臉上露出十分燦爛的笑來:「皇妹還是風采依然,這些年在沉國難為皇妹了。」

  這是很正常的親戚間來往,甚至六王爺來前還特地去跟宮裡的老太后說了,說是:「家母聞說臣入京,便讓臣入京後去看慧思公主。」

  六王爺的母親和慧思公主的母親是嫡親的姐妹倆,所以這也名正言順,老太后當然答應了。

  此時,兩人入了正廳裡,又是一通禮來讓去,各自坐下後,慧思公主和六王爺依舊維持著良好的儀態,只是眼神與眼神的交接之中,透著非常多不同尋常的東西。

  不多會兒,慧思公主摒退了左右,說道:「都下去吧,我領著王兄在外邊兒看看,園子裡的菊花開得正好,王兄可願移步一觀?」

  聞言,六王爺身體往前微微一傾,笑道:「早聽說公主園子裡種的菊花天下無雙,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

  說罷兩人起身,使女和侍衛們自然退了退,這是府裡當然不會出什麼意外。六王爺和慧思公主前一後出了廳裡,沿著曲折昏暗的小徑往一側的花園裡走,兩人一路靜靜地越過迴廊、越過曲亭、越過小橋,到菊花深處時,才停了下來。

  停下來後,慧思公主烏黑漂亮的眼珠子如黑珍珠一樣看著六王爺說:「王兄,這些菊花像不像我離京那年的模樣,你還記得那時的樣子嗎?」

  「記得,不過我記得這裡應該有幾株紫盞,那兒應該有一叢茗煙,再在那樹上種上三兩株雪涯就是當年的情景了。」六王爺一邊說著一邊指著院子裡幾處,說話間存著十分地認真與懷念。

  卻忽見慧思公主如小姑娘一般笑出聲來,像銀鈴兒一樣清脆響亮,笑著笑著看向六王爺說:「敬玠,這裡沒人不用再端著了。」

  說罷,慧思公主就如同燕子一般撲進了六王爺杜敬玠的懷中,表兄妹從古至今就是天底下最曖昧的關係。當年六王爺在京中學習多少年,他們倆的曖昧關係就保持了多少年,寂寞而有不受寵愛的少女就此對那樣禁忌的戀情難以割捨,抵抗過、捨棄過、但終情釀成了不計後果與無所顧忌。

  抱著懷裡的慧思公主,杜敬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手輕輕地碰觸著慧思公主的眉眼,眼神溫和且柔軟:「玉兒,你回來了。」

  「嗯,敬玠,我回來了,我活著回來了,完好無損的回來了。敬玠,在沉國我沒有一刻不想念你,沒有一刻不想回來像現在這樣被你抱在懷裡。好在……好在我終於回來了,敬玠,他們欠我們的,我們終於可以一一收回來了。」慧思公主由著杜敬玠的手指掠過她的眉眼、鼻尖乃至下巴和鎖骨,她的眼裡有恨,深切地恨。

  只見杜敬玠的手停在慧思公主的肩上,然後緊緊地把她帶入懷中,一絲縫隙也沒有的抱著:「好,他們欠的也是該還的時候了。」

  在杜敬玠的懷裡點了點頭,慧思公主忽然有些羞澀地說:「敬玠,我的身子還是清白的,不像外面傳的那樣已是殘花敗柳之姿。當年我們都不曾越雷池一步,又怎麼會讓他碰呢,那不過是可又可恨又可憐的老頭子而已。」

  這話讓杜敬玠的眼裡流露出不自覺地驚喜,於是摟得更緊了:「玉兒……」

  「敬玠……」

  兩人對望間,月色忽然隱入了雲裡,一陣風帶著寒意滲過來,兩人卻絲毫不曾察覺。

  這世上沒有永遠不被人知的秘密,在太平院面前,除了皇帝要藏的秘密之外沒有任何秘密,更何況慧思公主和六王爺的陳年舊事雖然隱秘,卻終因年少不經事留下了些尾巴被有心人揪出來了。

  太平院的暗房裡此時正在進行著一些相關的對話:「目標見過面了,晚飯後在太平裡人慧思公主住處的花園裡,談了一些沒什麼意義的話。」

  「嗯,把記錄拿給我,你繼續派人盯著,那裡一刻也不要疏忽。」說話的自然是喬致安,接過卷宗後就讓人出去了,他靜靜地看著手裡的卷宗,從杜敬玠進城門開始,到剛剛一語不差一步不落地詳細記錄在上邊。

  看到慧思公主仍舊保持清白之身時,喬致安的臉上露出了極其怪異的笑容,在沒有人的時候,喬致安放任自己流露出很少的情緒來:「要是小言知道了,肯定很有意思……」

  只是他知道了也不會讓言行雲知道的,言行雲有時候還是太過不成熟,尤其在處理感情的事上更加不成熟。從前喬致安就覺得言行雲是需要被關照的,現在加了一個杜敬璋,杜敬璋曾是鐵板一塊,但現在到底有了一個名叫「海棠」的縫隙。雖然他自己不曾察覺,但存在就是存在,不會因為自身不知道而自然癒合。

  因為年下裡各府會招待客人,自然會向外招一些丫頭,然後次年開春再把年紀到了的放出府去嫁人,東朝的規矩向來是這樣的。

  眼看著立冬後快要招人了,姚海棠卻忽然有些猶豫,她雖然已經做出了決定,但她並不能確定自己的決定就是正確的,因為每個人都有選擇錯誤的時候。

  但是六王爺的到來實在讓姚海棠不由得想起自己兩次被綁架的事兒,都是這六王爺幹出來的,她是天生八字跟六王爺犯沖:「這個人很危險,而且每次危險都讓我的生活發生一些改變,第一次讓我跟杜和的關係有很大的進步,第二次讓我見識到了杜和的另一面,事不過三,我不希望出現第三次。」

  反正每一次都是杜和,這回乾脆點自己上趕著去至少不會出什麼意外,不會有太多她掌控不了的事情。

  幾天後各府招人,人頭湧動間真正到那位人人稱道的四公子府上去的卻沒幾個,姚海棠疑惑地問身邊的姑娘說:「怎麼四公子那邊沒什麼人啊?」

  姑娘白了她一眼答道:「招廚娘,又見不著四公子,誰去啊如果不是沖四公子去的,不得想想四公子那個名聞天下的屬下。」

  名聞天下的屬下,大概是指喬致安吧,姚海棠覺得喬致安可以跳出來舉個牌牌喊幾句冤枉,喬致安人確實不錯啊,就是被傳著傳著給誤解了。

  這時姚海棠又換了張臉,易容的手法只是騙不過杜敬璋和喬致安,別人是看不出來的,這點自信她有。只是在身份上想了很多主意,最終特不好意思的跟劉羅生說自己傾慕四公子,就想在回去前悄悄進去看看,不想被人知道。

  劉羅生極其瞭然地點頭,然後在她說要拖個他那的出身時,就想了想答應了。

  不過正到了這時候,和園招人的管事卻只看了她幾眼壓根沒問出身姓名之類的,就問了一句:「會燒大菜還是燒小菜,紅案還是白案?」

  「大菜小菜都會一點,紅案白案各懂一點。」答完了姚海棠才想起來,一來和園有太平院的背景,沒人敢以身試險,二來就是廚房連灶房裡都可能出不去,也構不成什麼威脅。

  是此,姚海棠算是半隻腳已經踏進了和園,另一隻腳麼,還得再看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0 03:05 PM

  55.入廚房

  到和園報道是第二天,姚海棠在劉羅生比較曖昧的眼神裡去了和園,從側門進園子裡時當頭就被管事叫住了,還是昨天那招人的管事,看了她一眼說:「你跟著老方去廚房,新來的先不要亂走,這時節上忙也沒誰有工夫領你到處熟悉,只記住除了廚房和臥房外不要亂走動,到時候出了什麼差錯,和園的事想必你也清楚,自己掂量著辦。」

  那管事說的老方是廚房裡的廚子,姓方名滿倉,其人看起來倒是笑瞇瞇的挺好相處:「這邊走吧,聽管事說你叫姚春雨,以後叫我方師傅就行了,跟著我置辦些小菜,做些姑娘們愛吃的點心和果盤。平時你就置辦府裡幾個大丫頭的早飯,午飯、晚飯還是我來。」

  原來都不是給杜敬璋做,一想也是,隨便來個人都能給杜敬璋做飯,那杜敬璋就不知道被毒死多少回了:「是,我聽方師傅的。」

  當方滿他把她領到廚房時,她才知道和園的廚房有多麼巨大,下人的在西外側,而和園裡的「中層管理」則在南側,東側則是給主人和客人做日常飲食的。

  進了南側的廚房後,方滿倉指著屋裡說:「要是你能留下,以後你就跟著我在這裡,府裡一共三個大丫頭和兩個管事的婆子,還有管事房裡的飯菜也是從我們這出去,每頓是十八個人的飯菜。你現在先做一樣小菜,早點已經準備好了,你的去留就在小菜做得成與不成,大傢伙喜歡不喜歡上了。」

  聽完這話姚海棠就想了想問道:「請問方師傅,這十八個人各是哪裡人,平時偏好什麼口味,又有哪些忌諱?」

  「嗯,知道先問這些,那就還不錯。最怕的是自以為做得好,做了就讓人吃的,一樣米養百樣人,百樣人自然是百樣口味。你想知道的這裡都有記錄,你先看了然後再做,侍候完公子早膳後就到咱們這出膳,你有兩刻鐘多一點的時間,我在外邊坐會兒,等做好了再叫我。」方滿倉指了廚房一邊的牆上掛著的一本小冊子,一邊說一邊往外邊走,似乎並不在乎姚海棠能做出些什麼來。

  等廚房裡只剩下了她,姚海棠就先打量了一番,然後再去看那本小冊子,看完了以後才去看有什麼材料,總算是大園子食材準備得多而且新鮮,看了一眼姚海棠想著早上也就能吃些味道比較清淡而又爽口的。

  「豆芽、筍、醬黃瓜、豆筍、醬肉、雞肉……」一邊看著一邊嘴裡念各類食材的名字,完全是姚海棠無意識地舉動。等看完了念完了,姚海棠就想到了做什麼小菜了。

  絲絲入扣,蔬菜、醬菜、肉各自熟後切絲,再淋上密制的醬料,中間再放一碟醬,蔬菜過水後切絲,醬菜醬肉切過了油鍋,雞肉則下水煮到軟爛再手撕成絲。醬碟放中間,用蔬菜葉子墊著,旁邊各類菜絲肉絲圍成圈兒,再按顏色調配一下,淋上醬料後放進有保溫作用的灶櫃裡。

  除了擺進灶櫃裡的,姚海棠還備了一小碟出來,端到外間跟方滿倉說:「方師傅,已經準備好了。」

  這時那方滿倉先是看了看時間:「兩刻鐘少一點,端來我看看是什麼。」

  說著姚海棠就把調盤遞了過去,對此方滿倉又是一點頭:「知道用調盤,總算不是手端著來,算是見過場面的,這樣很好。」

  然後方滿倉就端起小碟,看著五顏六色的絲兒有些怔,然後嘗了嘗問道:「這有什麼名堂?」

  「回方師傅,官叫絲絲入扣,其實我們慣常叫十二樣兒,一般是用十二樣蔬菜和肉擺在盤兒裡,再調上醬料就得。只是每樣蔬菜和肉的處理手法各有不同,所以這雖然是一盤菜一樣醬料,但卻是各有各味兒互不相串。」一邊說著一邊微微側著身,避免自己說話時對著菜碟兒。

  這些小動作看在方滿倉眼裡,方滿倉滿意地笑了笑說:「行了,以後就跟著我吧,這裡還有幾個幫廚的,平時洗菜洗碗清掃的活兒是他們來做,你只管先試著做做小菜、小點,以後我慢慢地教你園子裡的飲食習慣和規矩。」

  聞言姚海棠點了點頭,這時外頭忽然響起了說話聲,方滿倉站起來說:「是姑娘們先來了,你去準備吧。」

  來的是大丫頭們身邊的小丫頭,這是給大丫頭和婆子們拿飯菜來了,一個個領了食盒兒後就走了。接著是管事那邊派了小廝來,等一一把食盒領走後已經是半上午了,方滿倉已經選好了中午的菜譜,菜譜定了就讓姚海棠看看下午做什麼點心。

  「這天冷,做點兒八寶茶和赤豆餅、金瓜餅、白茶糕吧。」姚海棠想著冬天的時候,最願意吃的就的桂圓紅棗八寶茶了,這東西暖身子,而且對姑娘家好。至於管事們,準備白茶糕配茶喝那是再舒服不過了。

  各自安排好午飯和點心,午飯取完後才算有了片刻的歇,算起來午後兩點到六點都是空閒的時候,而上午大概是十點至十二點歇,除了廚房裡的人,都得等杜敬璋用了飯才能用,如果杜敬璋不在,那也是按這個時間來做飯菜,這些已經成定例了。

  午後歇的時候,方滿倉就跟她講裡裡外外的規矩:「早上咱們南廚房裡是卯時到廚房來,廚房裡一般先吃飯,吃過了備好飯菜後大約辰時會有人過來取……」

  說完了廚房裡的,再說園子裡的:「你不熟悉路,近來就在屋裡和廚房裡走走,別的地方不要去,立冬一過府裡的貴人就會多起來,你要是不熟衝撞了,到時候救都沒得救。」

  這廂姚海棠老老實實地聽規矩,茶點也已經送到了各管事和大丫頭、婆子們那裡。杜敬璋這一園這主自然有專門準備點心茶果的地方,只不過杜敬璋慣來不怎麼好用午點,只喝些茶罷了。

  午後管事過來請事,問的是幾天後請各蕃王們來府裡的小聚怎麼安排飲食,不能用宴請兩個字,是因為只有宮裡才能宴請各蕃王,這裡頭講究多,平時在一塊吃飯就只說是小聚:「公子看是去宮裡請幾位御廚來幫忙,還是依著舊例去天外樓叫人過來?」

  「按舊例辦,一切從簡,不要蓋過誰去,只乾淨、清淡、暖和就得了。幾位蕃王的飲食習慣你也當明白,有什麼忌諱先想一遍。」雖然是小聚,但因為每年只一回,又多少有些其他原因在,所以每年杜敬璋都會過問。

  「是。」管事的應聲,再問了一些事就要退下去。

  這時杜敬璋忽然問道:「楊大回來了嗎?」

  聞言,管事連忙答道:「回公子,楊先生已經回了,正在事務房裡,需要小的替公子傳楊先生過來嗎?」

  搖頭說不用,杜敬璋想了想說:「我去看看楊大。」

  那楊大是和園裡的大先生,杜敬璋的武師傅,也是侍衛長,在和園裡算是地位超然的,杜敬璋說去看也在情理之中。

  「是。」

  說著管事地打開門,旁邊自有小廝把厚厚的外氅披在了杜敬璋身上,管事跟在杜敬璋身後一路到了事務房裡。那位楊大先生在圍在爐邊喝茶,一邊喝著茶一邊在那說:「這鬼天氣,出門一腳泥,在家一腳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放晴。」

  說完就見門簾子開了,光線從外邊投照進來,楊大一看是杜敬璋趕緊起身叫了一聲「公子」。杜敬璋揮手示意他坐下,接著也自不拘束地坐了下來:「坐吧,師傅總是師傅,在和園裡再怎麼也有您的座。」

  只見楊大呵呵笑一聲,指著茶碗說:「公子也喝杯茶吧,這是剛從桐裡帶回來的甘露茶,是今年的冬茶,雖不如春茶細嫩,也別有一番風味在。」

  有人呈上甘露茶來,杜敬璋就接過喝了一口,放下茶盞後說道:「這一路上太平嗎?」

  端著茶也喝了一口,楊大答道:「沒什麼太平不太平的,路上有些蛇蟲鼠蟻也都好打發,只是公子這裡的大蟲們可不好打發。」

  「不好打發是正常的,過了年後你就常留在京裡中吧,你年齡也到這了,我不能總讓你奔波。」杜敬璋放下茶盞後,忽地一眼瞟到了爐邊的一小點心,看著似乎不像是府裡冬天常用的,卻是看著眼熟。

  見杜敬璋看著點心出神,楊大什麼也不知道,只看了眼旁邊侍候的管事,管事連忙上前說:「這是南廚房裡新來的廚娘做的,是白茶糕,說是用白茶嫩葉磨得細了,放在糕粉裡做出來的,味道倒是清新,不似一般糕餅那麼甜膩。記得公子慣不愛甜的,這白茶糕倒是可以嘗一嘗。」

  說著管事讓人取了切糕餅的刀子,切了放在小盤裡,又取了小竹籤子來。杜敬璋看著嘗了一口,心道:「這點心看著像見過,味道也有幾分熟悉……」

  當然熟悉,從前在雲涇河知道杜和不愛吃太過甜膩的,姚海棠經常做了讓他帶在船上配茶喝。

  因為姚海棠記得船上走多了容易得敗血症,多喝茶可以預防,其實她記得不太清楚,行船久了少吃了蔬菜水果才會這樣,不過這無意之舉倒是留下了這餘味在,總是不錯的……



  56.小趣味

  嘗過了茶點後,杜敬璋並沒有多說什麼,只讓管事讓南廚房準備準備,過幾天小聚時上幾道心思巧一些的點心。管事的只以為杜敬璋嘗得好了,轉過身去就交待了話給方滿倉:「方師傅,今天姚春雨做的點心不錯,公子偶然嘗了一點兒,然後就讓我過來說過幾天蕃王們過府小聚,你們南廚房也準備幾碟點心過去。」

  聽了管事的話,方滿倉有些愕然:「是說讓姚春雨備大席上的點心?」

  管事的聽了自然是點頭:「看來是剛好不甜膩,配著茶喝味道乾淨清爽,公子吃了還算適口。」

  點頭應了事,方滿倉轉過身回了南廚房裡,這時姚海棠在那兒備明天早點需要用到的一些東西,一看正在那揉得了面往面上蓋濕的紗布呢。方滿倉叫了姚海棠一聲,然後姚海棠就轉過身來,方滿倉看了兩眼說:「管事讓你準備準備,過幾天蕃王們來和園小聚,你做幾樣點心到大席上去。」

  本來方滿倉以為姚海棠肯定會有些不知所措,哪知道她一聽完就笑著應道:「是,我會準備好的,請方師傅放心,一定不給咱們南廚房丟人。」

  這麼一來方滿倉還有什麼可說的,只得「嗯啊」了兩聲,然後說:「你準備吧,要做什麼到時候告訴我一聲,我看看行不行得通。」

  細想了想,姚海棠知道自己或許答應得太過順溜,得留點餘地才對:「還要請方師傅多指點,我畢竟初來乍到,又懂得不多,方師傅如果不指點,我可是兩眼一抹黑的。」

  話一說出來方滿倉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臉上也有了笑:「說什麼指點,你的點心做得不錯,擬好了告訴我就行了,要真有什麼要幫忙的你再跟我說。」

  見自己的話有了效用,姚海棠也挺高興,人情世故總要一點點明白,一個人面對這個世界,不強悍起來怎麼能行:「好,先謝過方師傅。」

  「不用客氣,南廚房裡就我們倆上灶,當然要相互幫襯。」說完話方滿倉挺高興地走了。

  留下姚海棠一個人在那兒有些笑不出來了,做什麼呢,這還是個事呢她答得好是因為腦子裡點心確實有不少,但真到了大席上一般的點心肯定是不成的。美味可口在一邊,精緻漂亮也是必需的,而且還得有點讓人驚艷的地方在。

  水晶蒸餃、時蔬春卷再加上南方的雪梨凍、蜜制漿果,或者再來一碟炸鮮花兒?想著就開始準備材料,但在這之前先得把明天的包子做出來。

  東朝有包子有饅頭,只是包子種類很少,北方多以麵食為主,這算是吃慣了不新鮮的。但姚海棠知道的包子各類多得很呀,不管是菜包、肉包、三鮮包還是什麼餡兒的,總之一樣包子百樣味,總能嘗出不同來。

  第二天早早起來先試做了一籠,配上粥吃下去方滿倉也連說很好,等各院裡的丫頭小廝來取了,過了會兒竟然有杜敬璋屋裡的人過來了:「公子說今天東廚房裡做的早飯吃著有些膩,沒吃兩口就擱下了,聽管事大人說南廚房的包子做得不錯,我想著過來取幾個給公子墊墊,不知道還有沒有。」

  一般是要多做的,這時候當然還有,只是這些餡兒都不是杜敬璋最愛吃的,杜敬璋喜歡是沒有一絲肉星的蔬菜餡兒,可剩下的除了三鮮包就是灌湯肉包,菜餡的本來就做得少。

  但是這時候現做也不行了,就剩下一團老面兒現在也發得過了,只得撿了幾個包子,配了一碟醬菜、一碟現炒的時蔬和一碗粥,粥裡摻了麥子和薏仁,早上吃著最能補充熱量和營養。

  「要快些端過去,涼了青菜就不好吃了,公子要是吃著包子有些膩,就請公子就著醬菜。」她自己做的東西她心裡清楚,油是不多的,就是杜敬璋這人嘴刁,嘗著肯定還是膩。杜敬璋是從小吃慣了大魚大肉的人,所以長大後反而返樸歸真,不愛肉了。

  小廝聽了連連應是,趕緊提著食盒四平八穩地就跑了,看來是個有功夫底子的,要不然怎麼能保證那粥不灑出來。

  當食盒提到書房裡時,杜敬璋還在處理一些積壓的事務,實在是他離開得太久,一點點堆積下來,真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完的:「平益。」

  「公子。」陳平益是杜敬璋的貼身小廝,杜敬璋不慣讓丫頭侍候,打小就這脾氣,陳平益也算是和杜敬璋一塊兒長大的了。

  就見杜敬璋指著旁邊一堆東西說:「把這些都拿回事務房裡去,讓他們看著處理,跟他們說,不必事事都報來。」

  放下了食盒後,陳平益看了一邊的一堆冊頁帳簿,然後說:「公子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我去南廚房拿了食盒來,公子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有就吃些。昨天晚上公子就吃得不安穩,早上要是再不吃,公子還不得餓壞了。」

  對吃這東西,杜敬璋只是講究,但並不執著,所以向來是可有可無,吃兩口養著就行了:「既然提來了就呈上來,吃了也安了你的心好去辦事。」

  對於下屬,杜敬璋通常是很寬和的,所以陳平益才會主動去拿食盒。陳平益打開食盒把粥和包子一一擺在書房一側的偏間裡,然後才請杜敬璋過去用:「公子,那我先把這些拿過去,您先吃著。」

  「去吧。」杜敬璋說著坐下了。

  端起粥碗喝了一口,倒是平順得很,吃包子時也沒什麼異樣,醬菜也是和園裡常備的,過一道油炒了並不能嘗出什麼與眾不同的味道來。只是小菜清酸爽口,過著粥吃著更容易下嚥一些。

  一夾了青菜後,杜敬璋就嘗出不一樣來了,他的味覺很好,很明顯能嘗出青菜裡有一絲很淡很淡的醋味,淡得恰到好處,如果不細嘗根本嘗不出來:「青菜裡加醋更爽脆鮮嫩,還能掩蓋青菜本身可能有的少許泥味。」

  這話像是想也不用想,就到了杜敬璋嘴邊,說罷他就停下了筷子:「看來這一年多,八成是做廚師去了,上回見人燒火還冒出一句人要實心,火要空心來。」

  想著杜敬璋搖頭失笑,然後繼續安安靜靜地吃著飯,等陳平益回來時,杜敬璋已經在院子裡了,飯後不能坐,杜敬璋是習慣在院子裡走走看看的:「公子用完了,我這就去收了,公子用著合口味嗎?」

  「不錯,青菜很好。」杜敬璋這麼說了一句。

  「公子也不能總吃青菜,不吃肉哪來的氣勁。」陳平益的想法就是這樣的,雖然杜敬璋身強體壯,可他樸實的想法還是認為要吃肉才能更健康。

  對此,杜敬璋並不多言語,陳平益這話說了不止一回二回了,是幾乎天天要說上一回。想著搖頭笑了笑,不知道誰說過,青菜豆腐最養人,紅肉白肉都肥人。

  這時陳平益正在側間裡看著盤碗:「公子居然都吃完了,兩包子一碗粥,還有青菜和醬菜,公子從前可是過點只嘗不會正經進食的。」

  過點不食這也是規矩,陳平益也只是盡人事聽公子命,是真沒想到杜敬璋能吃完。看著空盤空碗,陳平益想了想決定:「以後都去南廚房端早飯吧。」

  把食盒送回去後,陳平益就跟方滿倉說了:「以後公子的早飯就定在南廚房吧,東廚房的菜公子還是喜歡的,就是早飯總不合意。」

  一聽這個方滿倉又愣神了,等答應了把陳平益送走後,又不由得細想,昨天是大席的點心,今天是公子的早飯,這姚春雨手藝難道真的很不錯:「可是我嘗著味道一般,也不見得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這時方滿倉卻忘了他自己說過的話——「一樣米養百樣人,百樣人有百樣味」,姚海棠做的未必多好,只佔了一個「投其所好」。更何況姚海棠和杜敬璋在雲涇河一塊待了那麼久,天天給他做飯,怎麼可能不清楚他的喜好,自然就能「投其所好」了。

  而且杜敬璋在青菜裡嘗到了他應該陌生,卻感覺非常熟悉的味道,所以不由自主地就多吃了些,這也是很正常的反應。

  至於姚海棠在想什麼,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掌握著某個秘密的孩子,正在拿著這個秘密作弄別人,很有趣,她很擅長於在不愉快裡找到有意思的一面,所以通常她都是高興的,笑瞇瞇的。

  相處多了幾天後,方滿倉和南廚房裡的人對姚海棠最大的印象就是:「這姑娘就是笑得好,別的不說,看著她笑也覺得喜興。」

  這日晚上蕃王們就會入府來,東廚房從三天前就開始準備,不管是大菜小菜還是各式點心,該備好的都備好了,這時候需要的就是把準備好的都一一做出來。

  早上時姚海棠依例做好了早飯,今天是帶芯兒的麵條,外邊兒是菜汁兒和的面,裡邊是肉泥和的面,揉出來上鍋煮了再碼上菜碼兒,配上各色醬菜和麵點,這一頓早飯就算得了。

  「小杜呀,如果這味兒吃著讓你覺得真熟得一塌糊塗,那就對了,東朝可沒這帶餡兒的麵條呀!」姚海棠笑瞇瞇地看著陳平益把食盒拿走,滿臉憋著壞的笑。

  有時候人生就這樣兒的樂趣唄,哄完自己涮別人,多好殊不知涮人者總會有被涮的時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yplus 發表於 2011-12-30 03:12 PM

 57.說清楚

  蕃王們到和園幾乎都是踩著點兒來了,黃昏時分正要掌燈的時候,各蕃王們就來了,蕃王們這些日子天天吃請,其實身體也吃不消。哪府不是大魚大肉,真來了客人難道還能做全素宴,一到要吃飯的時候蕃王們就想吐。

  想吐可以,但還得繼續吃,好在眾人一想著杜敬璋慣來好清淡,對和園的小聚也就沒這麼膩味。存下來還有蕃號的蕃王一共八名,加上在京的親王和諸位公子們,這晚上也是四五十人的小宴。

  「老四,這年餘你上哪兒去了,可讓兄弟們好找。」一進門就大聲說開了話的是惠王,蕃王們多是太祖玄孫,其中惠王是太祖第五子的後人。

  「勞兄弟們惦記著,這些日子在江湖倒也過得不錯,看了些從前看不到的事,過了段兒想了想不著的日子,倒是頗為有趣。」杜敬璋這時臉上儘是笑意,就似是半點芥蒂也沒有一般。

  在場的誰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杜敬璋回來後會有不小的動作,好在蕃王們在外就蕃,京城裡的事聽著看著就當是戲檯子上,沒誰插手也插不上手。但是這一番話聽在在京的諸位公子們耳裡,那就味道各異了。

  這時大皇子上前來說:「趕緊都坐下,這大冷天的在院子裡吹的什麼風,老四剛回來還在養身體,父皇可說了,這段時間得讓老四好好養著。」

  眾人一聽大皇子打圓場,一個個也就笑著趕緊入廳裡安席,進了廳裡安座下來,先有使女遞了熱巾子和熱水來,恭恭敬敬地請諸皇子和蕃王們溫手暖面,然後廳裡才各自談笑開來。

  這個說:「聽說楚地漲水,今年河堤可以多注意些啊!」

  那個說:「我昨日在萬青齋裡尋了副好畫兒,改明兒個大傢伙兒一塊參詳參詳。」

  眾人說來無非是些風月之事,間或夾一兩句關於各地的消息,至於朝裡的事、宮裡的事自然是半個字不提,乃至是杜敬璋這一年多不見的事也少有人提及,畢竟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得了。蕃王們是沒必要說,京裡的諸皇子們是說不得,這事兒少不得是有人搭著干係的。

  話至酣時,杜敬璋向著場中眾人說道:「這些天知道你們吃得滿肚子油水,今兒到我這青菜豆腐招待你們一頓,回了可別說我在飯桌上省銀子。」

  「老四你這明擺著是小氣啊,還說在前頭了,你們都看看,老四這副嘴臉,年餘沒看我還真不習慣,現在見著了省事了,什麼也不缺了。」某位蕃王這麼說道。

  「老四你要是缺錢呢就跟兄弟們說一聲,我們給你拼湊拼湊,不至於吝嗇著我們這頓啊」從人談笑間無不是舊年常要調侃的話。

  坐在主座上的杜敬璋一一回以笑意:「各位若要湊,我自然是缺,總不能讓大家的念想落了空。」

  大傢伙兒又是一通調侃,待各自暖起來脫下外裳時,就到了上菜的時候,先上的素湯素菜各位蕃王和皇子們自然吃得不錯,天外樓的素材水平當然不一般。

  飯罷酒停,各自又說了會兒話的時候就到上點心了,這時已近夜深,姚海棠想著不能光有點心,就做了消食化積的烏蘭茶,擇器時選了潔白的瓷盅。

  見她取了瓷盅用,東廚房的管事一臉肉疼地說道:「這些瓷器是司珍坊出來的,不是誰家都有的,可稀貴著了,讓他們上的時候小心著些。」

  「這……好。」姚海棠看了看瓷盅,她還說怎麼不像自己做的,自己做的那一批都有西城的底款。司珍坊的色不夠白,地子不夠薄,聲音也沒那麼清脆乾淨,就這樣的物件居然也成了稀罕物件?

  茶用小盅盛放好了,點心有苜蓿芽春卷,點了蟹黃的水晶四合蒸餃,加上什錦水果糕、速炸鮮花兒和杜敬璋極喜歡的白茶餅,五樣小點心各自入小盤再置入大盤,大盤中間擺著烏蘭茶,一盤盤裝好之後使女們趁著熱趕緊端入了廳裡。

  梅紅色衣裳的使女個個指如白雪,捧著加了蓋兒的大盤子上來時,眾親貴們一眼就看到了那素白大盤:「這是司珍坊做出來的……對了,那叫什麼來著?」

  「瓷器,說是什麼素骨天成,一色獨韻,反正我是粗人看不出好了。」這位答話的蕃王大概是離京城比較近的,對這些東西知道得更多一些。

  忽然有知情人士冒了出來,面有得色地道:「我倒覺得司珍坊的不如一個落款為西城的人製作的,我封地裡有個叫雲涇河的地方,當地官員送了我一套,那才叫好東西。比這還白些透些,拿在手上輕飄飄的,一旦筷子碰了那聲音就和太平院弄到京城裡的那個銅編鐘的聲音還好聽。」

  這底下說話自然各自小聲,但杜敬璋還是聽著了些,西城,又是西城。看著擺到面前的素白瓷器,杜敬璋似乎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麼弄出來的,泥裡出火裡去:「應該還有紅的。」

  當一一呈好後,使女們把蓋兒揭了,剎時間廳裡忽然沒了聲兒,倒不是這些皇子王孫們沒見過好吃好喝的,一打開時燭光投照在素白的瓷器上一種淡淡的暈黃之感,似如是金色一般,比起那些奢貴的餐具來,白瓷不奢自華是另一番風骨。

  剛才那位自詡粗人的蕃王自言自語般地說:「乖乖,我也看出好來了,那些拽酸文的說了,敷朱如少女,不染似神仙,果然很少女。」

  有人問雲涇河一帶為屬地的蕃王道:「你剛才說西城的還要好,那是什麼光景?」

  那位蕃王指著燈說:「擺出來在燈下一照,玲瓏透亮,還能看出梅花兒的紋樣來,那大湯碗盛了水放在太陽義底下,養上兩尾魚擺在廳裡頭,比擺什麼都好看。」

  「那我回頭順路上你那看看。」

  在這邊著話的時候,那邊已經有人開吃了,先挾了苜蓿芽春卷兒,外邊兒金黃酥脆,裡邊兒鮮爽可口,配在一起正是一個相得益彰。再到蒸餃,蒸餃是以澄面為主做的,所以皮兒透明得能看到裡邊兒餡,一口一個進嘴裡,蟹黃面皮兒和在頭的湯汁兒混合在一起,不粘不膩顯得很味道不濃不淡氣味皆誘人。

  每一樣小點心各有各味,只吃到什錦糕點時會覺得有些乾,正好配了烏蘭茶,喝著清酸香口,像是洗淨了腸胃一般,連帶著嘴裡也一股子乾淨芳香之感。

  「老四,你果然是兄弟們裡嘴最刁鑽的,園子裡做出來的吃食,我們在外頭可嘗不著,長見識了。」其實好吃的他們誰沒吃過,只是猛地一肚子油水吃,吃些個爽口的,就覺得味道分外好。再者,他們這不是在捧杜敬璋的場麼,就算再難吃,他們也會表現得和現在一樣。

  不為別的,只需要兩條就夠了,一來他和太平院、司珍坊干係都很深,二杜敬璋現在的職務是外事司的頭兒,蕃王們指著他高抬貴手呢。

  杜敬璋能不知道這些嗎,當即只是一笑,靜靜地吃著用著,讓餘人皆愧其儀態,就是這時候吃飯也不有一句話兒的,不過也不止他一個人。前來的皇子們裡,除了年紀小一些的,哪個不是由裡到外的好規矩。

  宴席過後,杜敬璋一一送了蕃王和皇子們離府,然後他派人去暗裡叫了喬致安過來。喬致安不知道是什麼事,就換了衣服連正門都沒走地進了杜敬璋書房裡:「公子,您傳我來所為何事?」

  「我讓你查的西城,還是沒有線索?」杜敬璋開門見山地問道。

  搖頭答沒有,喬致安說:「公子,那位西城已經不在雲涇河了,現在屬下正在四處派人尋找。」

  沉默了會兒,杜敬璋說:「喬致安,什麼時候太平院辦事的速度這麼慢了,我以為天下沒有太平院不知道的事。」

  「實在是其人出現的時間太短,短到無跡可查。」喬致安答道。

  「無跡可查,真的無跡嗎,《紅樓夢》,十二金釵的銅勺我手裡都有一套齊整的了,你到底在做些什麼,還是你認為有些事不應該讓我知道?這一年多來我去了哪裡,你是真的不清楚,還是認為那段時間的事會妨礙一些東西?」杜敬璋首次對他的屬下生出懷疑來,他很不喜歡自己懷疑慣來信任的屬下,但種種般般讓他不得不這麼問出來。

  從杜敬璋嘴裡問出來的這兩個問題,不管是哪個都是喬致安盡量避免提及,並且一點兒也不願意告訴杜敬璋的:「公子,您只問西城,並沒有問這些細節,自然這些我們也查到了,但公子要的器師西城至今我們還是沒有找到。這是屬下的過失,還請公子責罰。」

  對於喬致安的回答,杜敬璋很想拿桌案上的筆筒砸過去:「責罰,我責罰你什麼,你現在是太平院的院長,按職位來說你比我還高半級。喬致安,你和小言是我最不願意懷疑的人,所以這件事我明明白白地問你而不是動用自己的人去查,之於我的信任,你給我還報的卻是疑問。」

  「公子恕罪。」

  「現在我問你答,不要有任何隱瞞,你知道我的脾氣,最恨的不是背叛,而是隱瞞。」杜敬璋最近愈發能感知到一些東西,但是沒有任何具體的片斷或記憶,只是一種很籠統的感覺,非常朦朧,這導致他不得不弄清楚。

  他是個不允許自己存疑的人,更不能允許自己的屬下讓自己存疑。



  58.問與答

  對於杜敬璋的要求,喬致安點頭應是,但心中的是與否就只有他自己明白了。普生器坊那邊說姚海棠回了雲涇河,齊晏也已經回雲涇河省親去了,一甲頭名歸故里,這第一年怎麼也要回去的,從種種跡象中,喬致安得出了齊晏和姚海棠一道回雲涇河的結論。

  自然,姚海棠有時候要安排一些事,雖然做不到滴水不漏,但只要有心安排也是能成的,畢竟她的手段也是杜敬璋教的,師出同門有時候會有著一樣的優點。

  「這一年多來我是不是在雲涇河?」杜敬璋第一個問題問的就是這個,因為齊晏給他怕感覺非常熟,而且很多論調簡直就是從他這裡偷師而去的。

  點頭應了一聲,喬致安認為這個問題可以給出真實的答案:「是,公子在雲涇河。」

  既然得到了喬致安肯定的答案,杜敬璋接著就問道:「你知道我在雲涇河,所有的行跡都是你打掃乾淨的,那麼你是不是在雲涇河見過我?」

  這個問題似乎也不牽涉什麼,於是喬致安答道:「回公子,是,我到雲涇河去見過您,那段時間為了慧思公主的事情我和言行雲都去過雲涇河。也就是那回我知道了公子在那裡,一切並不是一開始我就知道真相的。」

  對於喬致安現在的答案,杜敬璋是信的,他教出來的人說的是實是虛他當然一清二楚:「為什麼不立時告訴我一切安排回京,而是讓我在雲涇河過一年多?」

  對此,喬致安的回答是:「公子,那時您為迷塵劍所傷,一應事情都不記得。但是對自己的身份隱約知道,留在雲涇河是您的選擇。」

  點了點頭,杜敬璋能理解自己當時的選擇,因為那是他嚮往卻求之不得的生活:「當時我在雲涇河就認識齊晏以及他的表妹唐瑤?」

  「是,公子認識他們,齊晏從根兒上講是公子真正的學生,他的很多想法正是緣自於公子。」喬致安聽杜敬璋管姚海棠叫唐瑤就明白,有些事太平院還是打掃乾淨了,沒有太過讓他失望,如果一點也掃不乾淨,那就太有負所杜敬璋當初托付太平院的舉動了。

  這時喬致安又不由得想,萬一有一天杜敬璋恢復了那段時間的記憶,會不會埋怨他隱瞞了。在心裡歎了口氣,喬致安心道:「公子,有多少人盯著您身邊,萬一有個姚海棠存在,那不僅是您的劫,也是姚海棠的劫,更是一部分人所盼望,以及更多人所不願見到的。」

  「我認識那個叫西城的器師嗎?」這句話問出來,才算是杜敬璋問話的重點。

  這個問題喬致安腦子裡飛速地想了想,然後答道:「認識,那位器師似乎很好隱逸,他救了公子後一路帶到雲涇河,而且最後還治好了您的器傷。只是當公子回來後,屬下派人再去尋訪時卻發現那位名叫西城的器師已經人去樓空了,再派人去尋訪時,雲涇河已經沒有了任何蹤跡。」

  點了點頭,如果是真正高明的器師,會有很多種方法避開太平院的尋找:「那個叫唐瑤的姑娘?」

  「公子從前和齊晏常見,唐瑤通常是會陪同在一起的,您也知道唐瑤姑娘和齊晏……」喬致安沒有說半句假話,句句都是真的,因為他清楚,如果自己在杜敬璋面前說了半句虛言,杜敬璋都能夠看得了來。

  最後,杜敬璋眼光灼灼地看著喬致安,問了一個極其誅心的問題:「既然每一件事都不是那麼足以讓你秘而不宣,那為什麼要隱瞞,為什麼要按而不發,為什麼我的人去打探時半點事情都查不到?」

  對此,喬致安一低頭說:「我認為從前這些事對公子來說暫時還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事怎麼處理,公子應當知道九公子還沒有蹤跡,而京裡諸位卻一日也不願意安穩。」

  「這有關係嗎?」杜敬璋問了這麼一句,這句話和「關我什麼事」簡直是異曲同工。

  點頭應了一聲,喬致安道:「有,屬下不認為公子需要浪費時間在這些瑣事細節上,公子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解決。」

  忽然間杜敬璋笑了,指著喬致安說:「喬致安,這麼多年了,你自問你瞭解我嗎?」

  雖然杜敬璋的笑聲聽著很愉悅,但喬致安的臉色卻忽然變了:「屬下瞭解。」

  而杜敬璋卻繼續笑著,笑容愈發的真切好看起來:「既然不瞭解,就不要隨意用你的想法來替代我的選擇,在雲涇河你尊重了我的選擇,我謝謝你,你是正確的。那段時間雖然想不起來,但感覺還在,總應該是美好的。但是既然回來了,你就應該明白一件事,事情不在掌控裡對於我來說感覺非常不妥當。你進太平院那天,我跟你說的最後一句話,你可還記得……喬致安?」

  聞言,喬致安深深一禮答道:「是,屬下還記得。」

  「好,以後這件事我不會再派人去查,也不會再過問。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和小言,而在信任之上比之小言更倚仗你,我是個不會懷疑自己選擇的人,致安,我以後只會更倚仗於你,而我從你那最希望得到的不是忠誠,而是坦誠。」忠誠屬於君臣之間,而坦誠在朋友之間,這是杜敬璋一慣來的說法。

  聞言,喬致安心中發苦,有些東西從這一刻……或許說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他需要背負的。杜敬璋肩上背負的更多,而他要背負的僅僅是負罪感,相較之下,喬致安覺得自己背負的或也不那麼沉重:「是,公子,屬下明白。」

  歎了口氣,杜敬璋似乎對自己感覺到很不滿意:「今天我語氣或許不好,你不要見怪,甚至有時候我也不明白這些莫明的暴躁與不妥當來自於哪裡,但我卻能感覺到,雲涇河有些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遺忘了會讓我感覺到某些地方是空的,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您和西城在這段時間相處得非常好,只是西城終究是個性好隱逸且清高自持之人,知道您的身份後就轉身離去了。」這也算是實話,姚海棠進了和園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頭過。

  只是喬致安不知道的是姚海棠在過了這麼久之後開始回頭了,而且回得神不知鬼不覺得,她甚至用杜敬璋教的那些東西打掃完行蹤後瞞過了所有的人,不管是杜敬璋派去的人還是太平院派去的人。

  她現在正累得癱在床上喘粗氣兒,嘴裡念叨著:「杜和,吃了這麼多天我做的東西,你居然都沒想著要見見我,太失敗了,我真是太失敗了啊算了算了,反正這裡挺安全,暫時先做個小廚娘也不錯,到時候我想走了,再陰你一道,等你想起事兒來時……伊人相去遠,欲覓已無蹤,你就哭去吧你。」

  就某些事來說,姚海棠真的是個很驢的人,強得讓人沒法兒跟她溝通。這會兒她要是制了器出來讓劉羅生幫倒忙找渠道去啟了靈,然後再把秋水劍的作用抵消了,杜敬璋不就能想起她來。

  可她就不這麼做,她是個太過於理想化的人,她認為什麼都可以遺忘,兩個相愛的人是不應該互相遺忘的:「就像你說的,只要心夠堅定,就不會被器所迷,但是你又一次迷了。如果說這樣的生活不是你喜歡的,你遺忘可以理解,難道我……我也不是你選擇的,把我給忘了,你太不應該了。」

  瞧吧,她就是這麼個糾結的人,總是執著於一些可能很可笑的東西,但她就是沒法兒拿著一樣東西去,讓杜敬璋想起她原來就是她來,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此後的一段時間裡,每天姚海棠作息非常規律地起睡,當然每天還要給自己貼層皮子糊弄人,就個小小的廚房不是什麼藏龍臥虎的地方,尤其是和園的廚房,都是踏踏實實沒水分的廚子,跟她這樣兒別有心思的人真沒有。

  只是她這易容的手法在普通人眼裡無懈可擊,但要是真落在教她的人眼裡,那就真是一眼看破玄機了。

  春節一過就相對閒適一些,杜敬璋也通常要去吃請,這裡一頓那裡一頓也沒個安穩的時候,和園的人就相對更清閒了。這時府裡的管事也就領了人來帶姚海棠熟悉和園,畢竟姚海棠要在府裡待著,那至少得明白哪裡是哪裡,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

  「姚春雨是吧,我是姜南,管事指派我來領你四處走走,跟你說說府裡的忌諱,趁著這會兒公子不在園裡,你又空閒著趕緊來吧。」來的是大丫頭姜南,主要管著府裡的衣服漿洗收發,加上待得久,所以對府裡相對而言更熟悉一些。

  「好,那就走吧。」說實話姚海棠有點兒小小的興奮,這裡據說是杜敬璋五歲時就賜下的府邸,雖然一直到十二歲時才搬進來,但是這裡自從賜給他起,就常來居住或和各家公子王孫們一塊聚會,每一個角落都有當年杜敬璋的行蹤在。

  這是一座充滿了杜敬璋行跡的園子……姚海棠沒想到的是,這也是一座經常能見到杜敬璋的園子,誰讓這是杜敬璋的窩兒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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